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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不游泳的小魚 -【世族庶女】《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41 PM     標題: 不游泳的小魚 -【世族庶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1 11:43 PM 編輯

【書名】:世族庶女

【作者】:不游泳的小魚

【內容簡介】:

    顧婉清只是一個小小的庶女,嫡母佛口蛇心,嘴甜心苦,手段陰狠毒辣,她差一點就被虐死在庵堂裡。   

  庶姐奸詐陰險,嫡妹驕橫霸道,風刀霜劍,無處不在,她在這世家大族裡過得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小心翼翼。  

  好在她聰明睿智,懂得韜光養晦,盡力在複雜的家世裡下求得最大的生存空間。   

  嫡母算計她,她就算計回去,庶姐搶婚事,好吧,那樣的人家我也不要,你要便拿去就是的。   

  可是,再如何智機百出,聰慧過人,又怎麼敵得過封建家長制的婚姻,她不得不代替嫡妹嫁給一個病弱的侯門世子沖喜。   

  卻不知,原來所嫁的那個人,卻是為了得到她,費盡心機,那一切,不過是他設下的局。   

  新婚之夜,蓋頭揭開那一瞬她怔住了,她的相公不是應該病得要死了麼?怎麼那雙眼睛如此燦亮如星,就像雪山上的冰凌那般剔透晶瑩。   

  而他則是翹起嘴來,伸指彈她的眉間:「小花癡,眼珠子掉出來了。」   

  她嘿嘿一笑:「美人如玉,秀色可餐啊,不看太划不來了。」   

  他立即黑了臉,一把將她扯進懷裡,表情凶悍:「娘子是迫不及待想一嘗為夫在床上悍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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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46 PM

第一章:遇險

    一間還算完整的土磚茅草房裡,只有一張破桌子,四把破椅子,外面冰天雪地,屋裡連盆炭火也沒有,婉清餓得前胸貼肚皮了,可去庵堂提飯的碧草還沒有來,她只能給自己倒了杯茶咕嘟喝下,讓自己打著鼓的肚皮消停一點,喝完後,小身子縮成一團伏在蒲壇上抄經書,等了好一歇,還不見碧草回來。

    她艱難地爬起來,腳一陣僵木發麻,針扎似的疼得她不敢立即就走,只好用手捶著發麻的小腿,歇了好一會血脈才順暢了些,蹣跚著走到門邊,試著開門看看。

    寒風像刀子似的捲了進來,吹得她連門都抵不住,忙用力關門,突然一陣大力推進,她被門撞得向後一個趔趄,身子就向後倒去,但很快腰間被人用力一帶,脖子被只冰冷的手卡住,耳邊傳來一條沙啞沉悶的男聲:「不許叫,不然掐死你。」

    那人說完,回頭一腳將門踢上,挾著婉清背靠在門上。

    婉清嚇得魂都快飛出去了,鼻間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人身上應該有傷。娘的,遇到土匪了?可自己要財沒財,要色,才十三歲的身子,那人不會這麼變態,連未成年人也姦殺吧,一時間,婉清的腦子裡轉了無數個圈,耳旁聽到那人不穩的氣息,應該受傷不輕,而那人挾住她後就沒了動靜,似是在運功調息中……

    婉清輕輕扭動了下僵硬的脖子,才一動,那人的手就像鐵鉗一樣的掐緊了她的喉嚨,頓時喉間傳來一陣鈍痛,呼吸滯阻起來,婉清嚇住了,她盡力使自己鎮定下來,這裡是庵堂最偏的地方,平時除了靜文那惡尼喜歡來欺負她外,基本沒人過來,何況現在大風大雪的,便是靜文再變態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冒著風雪來欺負她。

    碧草也不過才十三歲,就算她現在提了飯過來,兩個小丫頭也鬥不過身後這個大男人,她很快判斷出自己現在的形勢,除了服從身後之人外,她別無選擇,他身上有傷,進來後除了挾持她外,並沒有其他淫邪之舉,那便不是劫色,茅房又破又舊,更不會是劫財,很可能是被人追殺至此,來此躲避的。

    如此一想,她的心安定了很多,高舉雙手,擺出合作的姿態來,啞著嗓子道:「你……你受傷了吧,我……我這……裡有些藥,興許……興許對你有用。」

    那人聽了果然將手鬆了些,婉清喉嚨一得自由,忙吸一口氣,緊捂著喉嚨盡量不讓自己咳出聲來,那人見她如此上道,倒也由著她緩了好一歇才道:「藥在哪裡,拿來。」

    婉清挪步到床頭,從枕頭下摸索到了個瓶子,那人立即便奪了去,卻是倒出一粒先塞進了婉清的嘴裡,在她後背一拍,婉清不自覺的就吞了下去,不禁在心裡暗罵,娘的,這藥很珍貴的好不好……胡亂給沒病的吃不是浪費麼?

    心知那人謹慎,怕自己用毒藥害他,讓自己先試藥呢。她也不作聲,只是靜靜地,老實地站著,那人見她沒有絲毫的慌張驚惶,倒是信了三分,又等了片刻後,真的倒了一粒藥丸吞了,但卻並沒有放開婉清。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咯吱嘈雜的腳步聲,那人立即將婉清往懷裡一帶,再一次扣住了她的喉嚨,婉清急了,聽聲音像是很多人正往這邊而來,如果此人是朝庭要犯,那些人是來捉拿他的,誰會管自己這個順天府伊家的小庶女死活?自己還不立馬成了炮灰?而且,在這個該死的,禮教森嚴的古代,閨中女子被外男挾持,不管是不是被輕薄,閨譽也會毀了,沒有了閨譽,自己的後半生也就完了,那不是正合了林氏的心了麼?

    一時大急,雙眸緊瞪著門外,就聽那人道:「你敢洩露我行蹤,我立即殺了你。」

    婉清都要哭了,沒好氣道:「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雖我是被迫的,但到底於禮不合,我一個小小的庶女,原就被罰入庵堂受苦,再出這麼遭事,若讓人知道了,你認為我還能活得下去麼?」

    那人聽得愣住,沒想到婉清生死關頭想的竟是禮教聲譽,扣住她喉的手倒是鬆了一些,竟道:「在下情非得已,多有得罪,萬望小姐海涵。」

    海涵個屁呀,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不出片刻,那些人就要尋到屋裡來了……婉清眼珠子四處亂轉,三間破屋,除了一張床,一張四方桌,幾把椅子什麼也沒有,連個藏人的地兒都找不到……

    「喂,你快上床。」婉清突然沉聲喝道。

    那人怔住,不知她是何意,剛才還在擔心閨譽,這會子讓他上床……

    婉清也顧不得這許多了,轉過身來就推那人:「你快點上床啦。」一抬眼,看到那人蒙著臉,只見他兩條英挺濃秀的眉,再往下,她的眼光便落入一個深湖般明澈錯愕的眸子裡,那雙眼睛極美,如雪山上綻開的冰凌,炫爛而晶瑩,又像是珍貴的黑寶石,幽深潤澤,只是眼底的殺氣卻是凌厲迫人,婉清還是第一次看到將殺氣和純澈揉合得如此完美的眼神,像海底浮游著的水母,更像是沙漠裡的曼陀羅,散發著誘人卻又致命的魅惑。

    「看夠了嗎?」那人錯愕片刻後,眼底換上絲輕蔑的譏誚,婉清撇撇嘴,指指床,那人倒也沒有猶豫,上了床,婉清便攤了被子將他兜頭蓋上,迅速從床頭翻出碧草的褻褲來,將自己的手指咬破,倒了半杯茶,擠了十幾滴血於茶杯中,再將帶血的茶水倒在褻褲上,塞在被子裡,並將弄髒的那一頭露了一角在被子外。

    那人掀開被子,先是莫明地看著她忙碌,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可能從沒看到過這般大膽又不知羞的女子,敢在陌生男人面前做這等……這等閨中女兒私事,他露在外頭的臉部很快菲紅一片,自覺地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頭臉。

    外面的腳步越來越近,婉清顧不得鄙視這個羞澀的搶劫犯,將他往床裡一推,自己快速也鑽進被子裡,隨手將粗布床帳放下一半。

    這一切剛做好,便聽到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外面濟庵堂的知客尼姑智仁問道:「三姑娘可在屋裡?」

    「在呢,智仁師傅,你可是給婉清送飯來的?」婉清故意哆嗦著回道,聲音聽著有氣無力,像是餓了很多天似的。

    婉清是被嫡母林氏以為顧家老太太祈福為名送進庵堂裡來的,每月顧家付了五兩銀子的銀米給庵堂,但這個智仁老尼卻最是貪婪刻薄,不但剋扣婉清的伙食,吃得比豬還差,就連冬天應有的火炭也不給婉清,將她扔在庵堂最西邊的雜房裡,還天天逼婉清為庵裡做活計,不做便不給飯吃,婉清人小力弱,抗爭無用,只能屈服。

    如今已經是戌時三刻了,早過了庵堂晚飯時間,婉清卻還沒吃飯,她這麼一問,讓智仁臉上訕訕的,畢竟婉清是府伊家的三小姐,這麼晚都不給人家飯吃,對庵堂裡的名聲是有損的,要是傳出去濟庵堂虧待在庵裡祈福的女施主,誰還會相信庵裡師傅的人品?出家人可是慈悲為懷的啊。

    「咳,咳,三姑娘,飯菜早就請碧草提過來了,怎麼,她還沒有來麼?」智仁清了清嗓子說道,又對那些跟來的人道:「巡捕大人,屋裡住著順天府伊家的三姑娘,您看……這似乎有些不便啊。」

    「不行,那人逃至此處便不見了蹤跡,後面便是望奎山,他身受重傷,此處又是絕壁,那人根本就上不了山,不能錯過任何可疑地方,否則難以與上峰交差。」一個貌似領隊樣的人沉聲說道。

    智仁聽了也不過多爭辨,反正面上的功夫她是做完了,至於這些個巡捕進去會不會衝撞了府伊家的庶出小姐,她可管不著了。

    「那便請吧。」智仁很熟練地從外面打開了門,帶著巡捕魚貫而入。

    婉清便感覺床上之人身軀繃得很緊,她悄悄拍了拍那人的胸,做了個安撫的動作,那人身子一僵,屏住了氣息。

    「你……你們這是做什麼?誰讓你們進來的,智仁師傅,我爹爹送我來庵堂可是祈福的,你怎麼能……怎麼能讓外男進我的房裡,你……你毀我閨譽,我……我……」她邊哭邊要坐起,卻似是身子太虛,又倒了下去。

    智仁被她唬得一愣,竟然也有些慌了,訕笑著對進來就亂搜著的巡捕道:「大人,您看,這……若是顧大人知道只怕……不好交待呢。」

    那為首之人進來後便命人四處巡查,確實沒發現異樣之處,只是聞到屋裡有股子血腥味,一雙厲眼就緊盯著床上,他看得出,這位知府家小姐定是不受寵的,不然,也不會住在這樣破舊的屋子裡,連飯菜都不宜時,大戶人家裡,庶女不得嫡母待見,身份也就比奴婢高高那麼一星點兒,真若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何況,他又是領的要差,一個順天府伊他還沒瞧在眼裡……便對婉清的哭訴更不在意了。

    「屋裡有血腥味,顧小姐,下官得罪了。」他突然出手,就要掀婉清的被子,婉清淒聲尖叫起來,「不……不許亂動,動一下我死給你們看,我……我沒……」

    她似羞得說不下去了,小臉蒼白,佈滿驚惶,腿卻在被子裡輕蹭,將那弄髒的褻褲踢下床去。摻了鮮血的茶與經血顏色更為接近。

    那領隊被婉清的尖厲的叫聲嚇住,一時頓住了手。

    「大人,別……別……怎麼也要給顧大人幾分體面的,女孩兒家家的……怕是……來了那個……」饒是冰天雪地的凍死個人,智仁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如果婉清真沒穿衣服,被這一屋子的大男人看到,那後果……雖然婉清不得寵,但真要死在濟庵堂,顧家追究起來她也擔當不起。

    她撿起地上的褻褲故意攤開看了一眼後,又揉成一團往被子裡塞,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那領隊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褻褲上的血跡,頓時也覺得晦氣,手一揚道:「走。」

    智仁也很快跟著那些人出去了。

    婉清終於鬆了一口氣,攤軟在床上。

    又過了一刻鐘的樣子,床上那人起來,跳下床去,抬手一輯道:「多謝顧三小姐,大恩不言謝,容後必報。」說完便返身從窗外跳了出去。



第二章:想辦法回去

    婉清立即從床上爬了起來,將窗子和門都關好,將屋裡桌椅擺好,又將碧草的髒褻褲揉成一團藏了起來。

    沒多久,碧草終於提著食盒回來了,婉清已經快餓得發暈了,二話不說搶過碧草手裡的食盒,裡面只有三個冷饅頭,一碟鹹菜。

    「餓壞了吧,三姑娘,快吃吧。」碧草難過地看著婉清,這裡離廚房太遠,加之又雨雪路滑,一來一去她在路上跌了好幾跤,總算還是把飯菜給提回來了,看婉清那狼吞虎嚥的樣子,碧草一陣心酸。

    婉清遞了個饅頭給碧草:「一起吃,一起吃。」卻是並沒有將先前被劫之事說與碧草聽。

    碧草接過,有點吃不下,歎了口氣道:「姑娘,你到庵裡來也快六個月了吧,也不知道老爺年前會不會接你回去。」

    婉清聽了抬起頭,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她那個便宜老爹庶子女就有五六個,平時又很少管後院的事情,她穿越過來後,也就見過他一面,他會記得起她這個庶女來?

    「不是奴婢多嘴,您總得想法子回去才好啊,天兒越發的冷了,連個炭火都沒有,再呆下去您怕是捱不住啊。」碧草又勸道。

    「跟著我受苦了,碧草。」婉清愧疚地說道,當初被罰過來時,她身邊的丫頭沒一個肯跟著來,只有碧草哭著跟了過來,這讓婉清很是感動,心裡早沒當她是奴婢,而是自己的朋友了。

    「您說的什麼話,奴婢不過是條賤命罷了,有什麼受苦不受苦的,奴婢只是替小姐不值啊,怎麼說您也是顧家的正經小姐啊。」

    「別哭,碧草,我一定會回去的。」不為自己,就為這個忠心的丫頭,婉清也要想辦法回去。

    半年前,她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身體裡,醒來時發現自己滿身傷痕纍纍關在一間柴房裡,餓得兩眼發黑,後來,有人以為她死了,準備進來給她收屍的,沒想到她命大沒死,當時還嚇了那兩個婆子一跳。

    慢慢弄清了自己這個身體的身世,並得知自己是被嫡母虐打並關柴房之後,婉清休養了兩天,趁著一次請安時,看到了這個身體的父親,當時便跪在父親面前,擼起衣袖給父親看,顧老爺見她一身可怖的傷痕果然很震驚,當時就火了,大罵林氏惡毒心狠,虐待庶子女。

    結果林氏比大老爺還傷心,一把摟住婉清兒啊肉的大哭一通:「我的兒,哪個黑心肝的敢欺負你啊,真真心疼死我了,你受苦怎麼不來告訴我呢,我可是你的嫡母啊,你不信母親我麼?」一邊又叫人請大夫來給婉清診治。

    那時的婉清自己都被她唱作俱佳的表演給欺騙了,還以為自己真的是錯怪了她,畢竟她的記憶裡,打她的是兩個粗使婆子,一時愣愣地站著,林氏趁機把她身邊的丫頭婆子們都叫來,個頂個的問,是哪個大膽奴才欺主,當著她的面,婉清身邊的人沒一個人敢直言,一個一個都說太太對婉清如何的親慈體貼,如何細緻關懷,還把過錯全指給了婉清的奶娘,讓大老爺不得不信了幾分。

    林氏又把打了婉清的婆子打了四十板子並輦了出去,把婉清的奶娘也換掉了,可憐婉清在這個世界裡第一個疼她的人就這樣被清除了。

    林氏還跪在顧老爺面前說:「老爺,妾身每日裡要管著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大繁小事林林總總,忙都忙不過來,只是細緻的給各位姑娘院子裡都安排了人數,吃的用的只撥錢便了,她們受了欺負也沒來跟妾身這個嫡母說,妾身受了蒙蔽,一時不察,就讓女兒受了罪,妾身對不起老爺的重托,妾身有罪。」

    又把婉清的幾個庶姐妹們叫了過來,一個一個問,看她是不是虐待了她們幾個,婉清記得最清楚就是自己的第二個庶姐顧清容,一進門就滾到林氏的懷裡去撒嬌,還把婉清痛罵了一頓,說婉清忘恩負義,說太太對她們是如何如何的好,還把自己頭上的插著的簪子給老爺看,說是太太賞的,說太太天天讓她吃人參燕窩,待遇比太太自己生的四姑娘都差不了云云。

    真是眾口爍金,沒得其他庶女都說嫡母好,只虐待婉清的道理,又加之婉清自己也是愣愣的,老爺便信了林氏的話,還把婉清罵了一頓,說她不孝,自己糊里糊塗,把奴才的過錯全怪到嫡母身上,罰她抄一百遍女戒,林氏賢惠地為婉清求情,說她年紀小,只記得自己的生母,會對嫡母懷有敵意不敬也是有的,只要慢慢調教就好了。

    於是,顧老爺更覺得林氏賢惠通達了,反倒厭棄起婉清來,林氏又安慰了婉清幾句。讓她先回屋養病。

    過了兩日,林氏一人坐在屋裡落淚,老爺見了問她原因,她說夢見了已故的老太太在陰間受苦,要顧家子孫去濟庵堂為老太太點長明燈,念往生經祈福超度,還一片真誠地要求自己親自前往,老爺自然不同意,誇她孝心至誠,感天動地,只是她是府裡的當家主母,府中裡裡外外都得她來打理,離不得她,她是不能去的,於是,林氏萬般無奈之下,便說派一個庶女前去替她盡孝,老爺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至於派哪一個庶女去,自然是林氏說了算的,於是,顧婉清小姐在穿越後的第四天就被林氏以為顧老太太祈福超度的名義送到濟庵堂來了。

    同來的王嬤嬤還特意向庵裡的知客尼智仁好生關照過,要她好好『照顧』顧家三小姐。

    於是,婉清便被送到這三間破茅屋裡來住著,每日要打柴,抬水,做僧鞋,完全就像個粗使丫頭,不做的話,就不給飯吃,可憐的婉清也逃跑過一回,還沒跑下山就被智仁派人給抓回來,倒是不打她,而是把她關進了庵堂後面的黑屋裡。

    婉清被關了一個星期,吃喝都在裡面,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終是嚇到了,也終於明白,穿越女不是萬能的,更不是無限強大的,如果不老實地服從這個社會的規則,那就會被人害了,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就算要抗爭,也不能用簡單直接的方式,只能徐徐圖之。

    以後,婉清老實了,在庵裡一呆就是半年,當初她來時,林氏和顏悅色地說等過了百日之後就接她回去,可是,現在看來,林氏怕是早就存著讓她死在庵裡的心思,不然,她怎麼也是個官家小姐,庵裡又受了顧家的供奉銀子,怎麼可能那麼大膽如此折磨於她,連冬日的火炭都不給,分明就是林氏授意,要生生凍死她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47 PM

第三章:想辦法回去2

    「可是,這都到了冬月二十了呀,三小姐,咱們還能回去過年嗎?」碧草神情很憂傷,她很想她老子娘,人一快到年節下,就特別想爹娘親人。

    到底是才十三歲的小女孩,放在前世還只是個初中生呢,婉清用手捧住碧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暖著:「碧草,信我,我不會一直讓你跟著我受苦的。」

    晚上,兩個小姑娘在後面的小屋裡燒了一鍋熱水,泡熱了快凍僵的手腳,又灌了兩個熱水瓶,捂在被子裡,相擁著睡了一晚,婉清始終沒有跟碧草說起先頭遇劫之事。

    接下來的幾天,婉清仍是每天被靜文捉去劈柴抬水洗衣服,婉清和碧草兩個很老實地做著。

    冬月二十四這天一大早,靜文又在外面拍門:「喲,三小姐,日上三竿了類,你怎麼還在睡啊,可真是大家千金,嬌貴得很呢,灶房裡的水缸可還是空的呢,沒水可就別想吃飯。」

    碧草在屋裡開了門,昨夜又下了一晚的雪,今天倒真是天晴了,虧得靜文勤快,踩著齊膝的雪來監督她們兩個做事。

    靜文其實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聽說自小便是孤兒,原也是苦出身,卻是最見不得別人比她好,從婉清進來起,便天天想著法子折磨婉清,抬水砍柴是日日的必修課,還常指使婉清和碧草去給她收拾屋子,婉清稍有不從便告狀到智仁那裡去,輕則不給飯吃,重則是關黑屋,所以,婉清和碧草是最討厭她的。

    「催魂啊,我家小姐又不是你們的粗使丫環,憑什麼讓我們去給你抬水,我家小姐不來,你們還不吃水了不成?」碧草今天一改平素的老實隱忍,叉了腰就對著靜文罵了起來。

    「咦,你個小蹄子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啊,敢跟本尼頂嘴,別拿你們知府院裡的派頭在本尼面前擺譜,進了庵堂,就受本尼的管,再囉嗦一句,本尼撕了你的嘴。」靜文指著碧草的鼻子就開罵了,她平時對碧草打罵慣了的,聽她頂嘴就火冒三丈。

    「我就頂嘴了怎麼著吧,死尼姑,你也欺負我們主僕半年了,今天我就要好好收拾你。」碧草衝上前去就揪比她高了半個頭的靜文的衣領子,把她往屋裡拽。

    靜文哪裡怕她,伸手就擰住了碧草的兩隻耳朵,碧草痛得呲牙裂嘴的,直哎喲,靜文打得興起,恨不能扯掉碧草的耳朵就好。

    婉清手裡拿著一根捶衣捧子從門後繞出來,悄悄站到門檻上去,照著靜文的光頭就是一棒子敲了下去,她幾乎是使出了全身力氣的一擊,靜文哼都沒哼一聲,就直仰仰的倒在了地上。

    碧草到底年紀小,剛才兩人商量好的要對付靜文,她跟靜文打架時,就心裡直突突,這會子小姐真把靜文打暈了,她心裡沒底,連聲音都顫了:「小姐,會……會不會又關黑屋子啊。」

    「別怕,一切照咱們昨晚商量好的來,成與不成總要拼一回才是,要不然,咱們怕是真會死在這庵堂裡了。」婉清胸有成竹地說道。

    「可就怕上山來的都不是奴婢認識的啊,那些年,奴婢一直在後院裡跟著您,太太又不許您出去見客,認識的夫人小姐可真是不多呢。」碧草有點沮喪,她心裡還真沒底。

    「不管,就算不認識,也要讓來拜香的人知道顧家有個女兒在庵堂裡受苦,你不是說太太最愛惜羽毛,要賢良的名聲嗎?哼,我就不信她不怕別人說。」婉清冷靜地說道,昨晚她和碧草算計了很久才想到這個辦法,如今靜文已經被她們兩個打了,現在是箭在弦上,只能按計劃進行,如果不成功,那也只能怪命不好,點子低了。

    碧草一想也是,兩人關好茅屋的門,並把靜文反鎖在小屋裡,提了個小水桶往正殿那邊走去。

    沿路碰到庵裡的尼姑,見她們兩像往常一樣去打水,倒也沒人懷疑,到了避靜處,婉清和碧草就貓著腰往竹林子裡躲,穿過這片竹林,就可以看到上山來的香客。

    風吹得竹林咯吱咯吱作響,婉清和碧草兩人在林子裡蹲了小半個時辰也沒看人來上香,不由有些氣餒,兩人的手腳都凍得有些麻木了,尤其是碧草,她的棉鞋昨天就浸了水,破了一個大洞,今天太陽一出,雪一化,泥漿便灌了一鞋子,這會子若不動,腳指頭都會凍成冰棍,所以,在林子裡不停的跺著腳。

    婉清也好不到哪裡去,身上一件舊錦絲棉襖已經磨壞了邊,有的地方棉花還翻了出來,她也是故意不縫的,就是想讓人看到她的寒磣樣。

    「小姐,看,是西府的馬車,一定是二太太來了,小姐,真讓你說中了,咱們運氣來了。」碧草眼尖,高興得叫了起來,婉清忙摀住她的嘴,讓她在竹林裡看著,自己提了水桶往庵堂後面去。

    顧家二房的馬車在庵堂門前停了下來,顧二太太一身鑲白狐毛連帽紫色絲絨錦披,形容端莊溫婉,扶著婆子的手從馬車上下來,跟隨她一起下來的還有她的女兒顧婉煙,婉煙不過十四歲的樣子,長得清麗脫俗,俏皮活潑。

    智仁早等在庵堂門口了,見顧二太太下來,很慇勤迎了上來:「阿彌陀佛,二太太向佛之心誠至感人,這般惡劣天氣也上山來了,其實只要有佛心,便是使個貼身之人來代太太禮佛也是可以的。」

    「弟子誠心向佛,不敢懶怠,今日乃菩薩生日,豈敢托懶於他人,自當親來給菩薩祝壽才是。」顧二太太溫和地說道,她身邊的房媽媽遞了張銀票在智仁手上,智仁臉上的笑容就更加慇勤討好了。

    「喲,這是您家的二姑娘吧,這模樣出落得,可比像天上的仙女兒還好看呢,真真是個難得的大美人呢。」智仁得了銀票,嘴甜得就像抹了蜜一樣。

    顧婉煙俏臉微紅,規矩地給智仁行了一禮,跟在顧二太太身後一起進了正殿,智仁少不得又誇了她幾句知禮大方之類的話。

    顧二太太點了香,抽了簽正要跪拜菩薩,就聽到正殿後方有淒厲的哭聲一陣陣傳來:「三小姐,你怎麼了,來人啊,我家三小姐暈過去了。」

    顧二太太聽了眉頭微皺了皺,但並沒說什麼,拜了觀音後起了身,智仁臉色有點僵,朝身邊的小尼使了個眼色,小尼姑轉身向後堂去,顧婉煙皺起秀眉伸長脖子一副欲跟著去看的樣子,顧二太太輕哼一聲,她才縮回脖子,老實地跟在顧二太太身後。

    「二姑娘抽支籤吧,您生得容貌端莊,額頭寬明,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相,將來定會嫁入貴卿之家,尊榮富貴盡享呢。」智仁繼續巴結著,想引開顧婉煙的注意力。

    顧二太太聽了果然高興,顧婉煙十四歲了,明年便要及笈,也是時候說親了,今天來,也著實有為她求個好姻緣的意思。

    後堂的哭聲越來越大:「你們可是佛祖的弟子啊,這般虐待顧家正經的小姐,不怕遭佛祖懲罰嗎?」

    顧婉煙隱約聽到顧家二字,不由怔住,抬頭看顧二太太,顧二太太也是凝了眼看智仁,智仁額頭上儘是細汗冒出,今天囑咐了靜文的,讓她將那主僕二人引開的,怎麼讓她跑到正殿這邊來了?

    「那個是……兩個孤苦無依的施主,本庵收留了,卻不知感恩,反而心存怨懟,故意壞本庵的名聲呢。」智仁急得一腦門子的汗,張口就胡諂。

    顧婉煙已經提了裙往後堂走去:「娘,我好像聽見是三堂妹身邊丫頭的聲音呢。」

    顧二太太臉一沉,也跟著過來了。

    婉清躺在冰冷的地上裝暈,好幾個粗壯些的尼姑架起婉清往柴房拖。

    兩個尼姑正上前去捂碧草的嘴,碧草拚死掙扎,一口咬在尼姑的手上,那尼姑吃痛,鬆了她的嘴,她便大哭大罵起來:「黑了心肝的惡尼,拿了顧家的錢卻把我們主僕當奴隸使,做這等昧了良心的事,也不怕……」



第四章:計懲惡尼

    尼姑們哪裡肯讓她罵,來拿了塊布巾子就把碧草的嘴堵了個嚴實,拽著她拖得更快。

    顧婉煙出得後門時,正好看到婉煙被拖進柴房,碧草被人捂著嘴,卻是看見她了,腿腳一頓亂踢,眼睛鼓鼓地盯著婉煙。

    「住手!」婉煙人雖小,氣勢卻足,一聲輕叱,那些尼姑本就心虛,竟然鬆了手,碧草一得了自由便衝了過來,撲在婉煙面前,扯了嘴裡的破布,納頭就磕:「二小姐,求您救救三小姐吧,她…她被這些個惡尼折磨得……」

    「碧草,你真的是碧草,你不是三堂妹的丫頭嗎?三堂妹呢?」東西兩府不過是隔著一堵牆,後院又有門連著,兩家平素來往頻繁,幾個姑娘跟前的貼身丫頭自然是相熟的。

    「被……被她們拖到柴房裡去了。」碧草一身泥漿子,頭髮亂蓬蓬的,小臉上還被摀住深紅的印子來,讓婉煙看得觸目驚心,心裡便更是擔心婉清了,提了裙就往柴房方向去。

    這時顧二太太出來了,沉聲喝道:「煙兒,不得造次。」

    婉煙只得停下,心裡卻急:「娘,是三妹妹的丫頭,三妹妹怕是給她們害了。」

    智仁面色蒼白地跟了出來,忙道:「我的小祖宗,佛門勝地,豈會做那傷人害命之事,您快別嚇貧尼了。」

    「你還狡辯,快把我三妹妹放出來。」婉煙氣得臉都紅了。

    顧二太太沉下臉問智仁:「智仁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智仁眼珠子賊溜溜亂轉,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回二太太的話,不是貧尼在您面前打誑語,實是貧尼也有苦衷,這丫頭確實是三姑娘身邊的人,她們主僕是大太太送進來的,說是顧老太太在陰司受苦,托夢於大太太,需得一個顧家子孫為老太太在陽間吃齋苦修半年,才能替老太太擋住陰間的苦役,重新投胎轉世。三小姐是來替老太太苦修超度的。」

    顧二太太的臉色稍緩,笑道:「既是如此,倒也難為三姑娘的一片孝心了……」

    智仁老奸巨滑,一句苦修便將庵堂虐待顧婉清的行為披上了合理的外衣,她的回答有理有據,讓人找不到錯處,顧婉清的確是大太太送來為老太太祈福的,孝道的大帽子扣下來,讓婉清還告不得狀。

    碧草一聽急了,如果二太太真聽信了智仁的話,那這次不是前功盡棄了麼?已經鬧翻了,若再留下去,以後智仁還不變本加厲地折磨她們主僕?

    「二太太,二太太,大太太送三小姐來時,說明了是百天的,如今三姑娘在這庵裡都修了半年了,可憐她身子骨弱,每天挑水劈柴,又吃不飽穿不暖……才將提水時,已經暈過去了呀。」

    「娘,便是苦修,要為祖母盡孝,也要有個度,沒得讓三妹妹修沒了命的道理,祖母泉下有知,怕也是魂魄難安的,娘,您快去看看三妹妹吧,我聽著像是很不好呢。」顧婉煙看碧草的樣子就可以想見婉清受的是什麼罪,她心中恨智仁的偽善。

    顧二太太目光微閃,嗔了婉煙一眼,歎口氣道:「既然三丫頭已經修滿了半年,那就請大師將她請出來吧。」

    智仁遲疑著,說了好些話推托,碧草繼續磕頭:「二太太,三小姐又累又餓又冷,都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如此苦修之法,實在有違天和,怕是福沒祈到,倒給老太太添了罪孽呢。」

    顧二太太聽得眉頭突突直跳,清冷地橫了智仁一眼道:「還不把人帶來?」

    婉清被兩個顧家的婆子抬了出來,顧二夫人一看婉清那黃皮寡瘦,衣衫襤褸的樣子,心裡確實生了幾分真怒,吩咐婆子們給婉清灌了婉熱湯進去,婉清才悠悠醒轉,婉煙坐在一旁哭得像個淚人兒。

    院裡的那番對話婉清聽得很清楚,知道婉煙是個難得正直善良的好姑娘,這會子她又真心為自己傷心,心裡便升起一股暖意來,伸了手去,想握婉煙的手,又怯怯的,怕弄髒婉煙手腕的樣子,瑟縮著縮了回來,婉煙一見心中更酸,一把捉住她的手,只覺枯瘦如柴,手心粗燥磨礪,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掉。

    婉清感激地看著婉煙,小聲說道:「謝謝二姐姐……」一抬眼,似是才看到二太太也在,忙掙扎著要起來請安,二太太忙按住她道:「好孩子,你受苦了,老太太若知你如此孝心,定會很欣慰的。」

    「為祖母盡孝是侄女的福氣,只是侄女這身子不爭氣,總是三病兩災的讓庵裡的師傅們勞心,二嬸您請先坐,缸裡的水還沒滿,侄女先做完差事之後再來孝敬您。」婉清掙扎著又要起來,口裡決不提半句濟庵堂的不是。

    顧二太太的眼睛也紅了,按住她道:「好孩子,別管那些個了,你養好身子是頂頂要緊的事情,今兒個嬸娘回去後就跟你父親說,讓他派馬車來接你回去。」

    「侄女讓嬸娘操心了……」婉清忙要請身行禮道謝。心裡卻失望,就怕顧二太太回去後,顧大太太那邊又出麼蛾子,不肯接她回去就不好了。

    抓著婉煙的那隻手就下意識地緊了緊,小身子在被子裡也顫抖了起來,眼睛又怯怯地看著一旁的智仁,婉煙感覺到她在害怕,心中更酸了,「娘,既然三妹的苦修已經到期了,她身子又不利索,不如就讓她坐我們府裡的馬車回去吧,這些天上山拜香的也多,三妹妹這個樣子要是讓外頭人看見,知道的,會說顧家孝禮傳家,不知道的,還會說咱們這樣的人家連個庶子女的花用也供應不起,讓個正經小姐在庵堂裡做苦力呢。」

    顧二太太聽了果然凝了眼,笑著喝斥她道:「就你貧嘴,娘也是想著,你三姐姐畢竟是大太太送過來盡孝的,娘不好作這個主,不過你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顧家的名聲總是最重要的。那清兒就收拾收拾,一會子跟嬸娘回府裡去好了。」

    顧家二老爺官居四品,任戶部侍郎,比起大老爺的品級還高,又是身居要職,顧二太太也是出自書香門弟,很有些詩才,顧家宗婦卻是顧大太太,顧大太太雖也出身名門旺族,卻並沒讀多少書,顧二太太就難免有些瞧她不起,可在族裡說得上話的卻是顧大太太……

    顧大太太對庶子女向來是佛口蛇心,三丫頭來這裡分明就是顧大太太折磨庶女的手段,帶婉清回去,也讓顧家的族人看看這個賢惠明達的顧大太太的真面目是什麼樣兒。

    於是顧二太太淡淡地看向智仁。

    智仁口喧佛號:「如此……也好,貧尼再去給老太太做一場收功法事,此事就功德圓滿了。」

    那意思就是還得顧家多捐點香油錢,婉清深恨這個貪財惡毒的老尼,又苦於暫時沒本事教訓她一頓,只氣得直磨後牙槽,眼珠子一轉,向顧二太太告罪,說是要去收拾屋子。

    婉煙聽了哪裡肯,忙對顧二太太道:「娘,三妹妹身子不好,讓何媽媽帶兩個人幫三妹妹收拾收拾吧。」

    顧二太太點頭應允了,碧草眼神疑惑地看著婉清,靜文還被關在屋裡呢。婉清對她眨眨眼,讓她只管帶人去就是,碧草忐忑地帶著何媽媽和兩個丫頭跟在碧草的後面去了。

    婉清的嘴角就微微翹了起來,何媽媽雖說不是二太太身邊最有體面的,但也是得力的,靜文應該早就醒了,以她的性子,怎麼會老實地被關著……

    何媽媽跟著碧草走了好一歇,一雙邦了皮子的棉鞋都快浸透底兒了,還沒走到地方,心裡便有些不豫:「碧草,你家小姐究竟住哪兒呀,怎麼還沒到,這都快上望奎山了呢。」

    「到了,就在前面。」碧草手一指,何媽媽抬眼一看就皺了眉,這也是人住的地方嗎?比顧家下人用的茅房還差,低矮破舊土泥磚隨便壘的幾間土茅屋子,怪不得三小姐瘦成那樣了……

    遠遠的,就聽見有罵人的聲音從土屋子裡傳來:「顧婉清,你個小騷蹄子,賤貨,爛種,真以為你是顧家正經小姐呢,敢暗算本尼,等本尼出來,非撕了你兩個小娼婦的嘴不可,本尼明兒就報師傅,把你們關進黑屋子裡去餓你個三五天,看你還有膽子跟本尼噘蹄子不,哼,不怕死的小娼婦,氣死本尼了……」

    何媽媽和跟來的兩個丫頭聽得火冒三丈,三姑娘雖不是她們府裡頭的,但到底是顧家的正經小姐,被個尼姑這麼輕賤漫罵,她們臉上也很無光。

    碧草急忙跑到門口去,邊開門邊道:「靜文師傅,你怎麼又在我家小姐屋裡啊,她的首飾早就被你搾乾了,你又來做什麼?」

    門一開,裡面靜文上來就扯住了碧草的頭髮,邊打邊罵,何媽媽幾個氣得不行了,不等何媽媽發話,丫環彩蓮就衝上去對著靜文就是幾個大嘴巴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49 PM

第五章

    屋裡婉清正和婉煙兩小姐妹在說話,智仁尼姑正與顧二太太解籤,何媽媽進來了,臉色很不好看,躬身對顧二太太道:「太太,這庵裡的師傅好大的本事,好好的小姐被她們污辱成什麼了,那些個聽不得的髒污話,奴婢都不好意思學,怕污了您和二小姐的耳朵。」

    顧二太太聽得眉頭一挑,問她是什麼事,何媽媽一副氣得說不下去的樣子,一旁的彩蓮嘴皮子利索,嗶裡啪啦就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少不得又添油加醋一番。外面靜文嘴巴裡還有些不乾不淨的罵著,顧二太太聽得臉黑如鍋底,冷笑著對智仁道:「帶我去見智善主持大師,我倒要向她討教討教,佛門弟子是如何的慈悲為懷,如何的不亂說妄語的。」

    智仁果然白了臉,智善大師德高望重,在後庵裡苦修,平日很少過問庵裡的庶務,寺裡就由著智仁管著,但智仁還有幾個師姐師妹,掌管庶務是個肥差,顧二太太這會子若鬧到智善那兒去,那她的掌庵之職很可能就會被幾個師姐妹搶走。

    「二太太,都是貧尼管教不嚴,縱容弟子欺負了三姑娘,貧尼給三姑娘認錯了,求您原諒則個。」又氣得著人將靜文拖下去重重的打。

    顧二太太聽了便看向婉清,婉清知道智仁平素捧高踩低擅會哄人,與顧二太太私交還不錯,顧二太太不過是為了顧家的面子不得不給智仁一點利害罷了,便嗚嗚哭道:「謝嬸娘為侄女作主,智仁師傅平素掌管著庵裡,事務繁忙,怕是不知道靜文小師付對侄女兒不好也是有的,侄女……侄女不怪智仁師傅。」

    顧二太太臉聽了就訓斥了智仁幾句,智仁又順勢誇了婉清幾句,把婉煙又誇了好一歇。

    ……

    婉清和碧草兩個坐在一輛小馬車裡,小馬車一路顛簸著,震頭骨頭都要散架,碧草卻是興奮的得,兩眼亮晶晶的:「小姐好聰明,連智仁會說什麼都想到了,要不是你事先教奴婢,奴婢還真不知道要如何應對那狡詐的惡尼呢。」

    婉清的卻看著自己身上的破衣發愁,大太太和二太太之間的那點子芥蒂她是清夢的,二太太同意帶自己回去,卻不肯給她換上干將體面的衣服,分明就是要在這上頭做文章,可是,這勢必讓她回到府裡的日子更難過,林氏豈是那白受氣的主?一旦在這件事情上吃了二太太的排頭,肯定會拿自己出氣,自己現在還沒有能力與她對抗啊……

    「小姐也不用太愁,以後多跟西府裡的人來往著,讓大太太有些顧忌也是好的。」碧草看出了她的心思。

    那樣更會讓林氏變本加厲,二太太顧得了一時,顧不了自己一世,林氏總能找到法子治自己的……

    到了京城顧家,顧二太太果然直接帶著婉清就往自家府裡頭去,顧二老爺這會子應該下朝了。

    婉煙牽著婉清的手往府裡頭走,一路上西府的下人們都詫異地看著她們,有不認得婉清的,以為二小姐在外頭撿了個乞丐回來,那認識的則是嘖嘖的搖頭,怎麼說也是府裡頭的小姐啊,怎麼就成了這番模樣兒,聽說東府的大太太對庶子女們嘴甜心苦,這話怕也不是空穴來風了。

    一進門,顧二太太就打發了人去請顧二老爺,讓婉清和碧草兩個都坐在花廳裡頭,丫環上了茶來,讓她們兩個喝著。

    不一會子,顧二老爺和顧大老爺兩個同時來了,這讓二太太見了更喜,起身上前給二老爺和大老爺見禮。

    婉煙也扯了婉清一同上前行禮,二老爺扶起婉煙,卻看著婉清發愣,「這是……」不怪二老爺認不出婉清來,原本大老爺家的庶女就多,婉清現在這模樣像個要飯的,二老爺不解地看著二太太。

    顧大老爺則是只受了婉煙的禮,婉清行禮時,他嫌髒,偏過身子去。

    「清丫頭,怎麼不叫父親?」二太太歎口氣指著婉清道:「老爺,她是大哥的女兒婉清呀,大哥怕是認不出她來了吧。」

    婉清聞言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喚了聲:「父親……」便哽住了喉嚨,泣不成聲,眼裡的那抹孺慕之情卻毫不掩飾。

    大老爺這才仔細看清,婉清其實是個美人坯子,與她親娘像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現下這淚眼朦朧,楚楚可憐的樣子更是勾起了大老爺對她親娘的回憶,不由心一軟,柔聲道:「你這是……怎麼變成這般模樣了?」

    二太太聽了便是上前一福道:「正要給大哥道喜呢,您這個女兒可是孝感動天啊,若是妾身今兒個不去拜香,怕也是不知道咱們顧家還有這麼一個孝順的女兒呢,您瞧瞧,才十三歲吧,在寺裡為老太太可是祈了半年的福呢,明明府裡頭一個月給庵裡的銀米充足,這孩子非要苦修,為祖母盡孝,看,把自個弄成個什麼樣兒了?若不是煙兒發現,她今兒個怕就死在庵裡頭了。」

    二太太這話可是連大太太的半句不是也沒說到,只是誇婉清孝順,但二老爺和大老爺都不是傻子,婉清的樣子就是旁人看了也會心酸,黃皮寡瘦的不說,那神情還怯懦膽小,連沒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若不是被打罵得久了,又怎麼會是這副模樣,大老爺一口氣就堵在了胸膛子裡,沉聲問婉清:

    「是誰讓你去庵堂祈福的?」

    婉清聽了忙跪了下去:「父親,不怪母親的,母親送女兒去庵堂時說好的三個月,母親要管著一大家子的家事,一時不記得也是有的。」

    二老爺在一旁歎氣:「便是不記得,好好的一個女兒家,就算是替老太太苦修,也不至於弄成這番模樣,難不成咱們府裡頭連個女兒家的嚼用也出不起?這要是讓外頭人看見,還不知怎麼說咱們府裡……大哥,如今御使可是正拿人倫孝道說事,前次工部郎中李懷遠家的嫡母虐死庶子的事情可是被翻出來,如今李大人被彈駭治家不嚴,縱妻行兇,罷官免職還是輕的……」

    大老爺聽得心中一凜,臉色更加嚴峻起來,對二太太點了點頭,牽了婉清的手就往自家府裡頭去。

    婉清一路就拖著步子,哭求道:「父親,父親,真不怪母親,母親每月還是送了銀米過去的……」

    大老爺聽了更氣,既是每月有人送了銀米過去,那自然不是忘了婉清在庵裡的事,而且那派去的人也應該看到了婉清在庵裡受苦……說不定,就是那些人故意指使了人虐待婉清的。

    不過,這孩子倒真是個厚道的,受了這麼大的苦,還在為嫡母求情,大老爺握著婉清的手就緊了緊,柔聲道:「你莫怕,爹爹總要給你個公道就是。」



第六章

    大太太林氏正在屋裡和二姑娘顧婉容,四姑娘顧婉麗閒聊著,顧婉麗坐在大太太身邊,手裡正端了婉燕窩在小口小口地吃著,一旁的顧婉容手裡正打著絡子,大眼時不時地瞟婉麗手裡的燕窩,笑道:「等四妹妹用完粥,我這絡子也該打好了,好在四妹妹心疼姐姐不讓打五毒的,不然,姐姐就是再本事,也不可能打得起一根來呢。

    婉麗聽了放下手裡的碗,翹起嘴角:「都說大姐姐最是手巧,可是要比這打絡子,還是不如我呢,一盞茶的功夫,我就能打出五毒來,你信是不信?」

    「再不信,姐姐下月的月錢都要輸給妹妹了,妹妹你快饒了姐姐吧,姐妹裡頭,妹妹你的聰慧是頭一份的。」說著,又問林氏:「母親,您說是吧,妹妹的女紅可是得了您的真傳,我們幾個就算再用心學,也是打著馬兒都趕不上的。」

    林氏聽了果然很開心,嗔她一眼道:「就你嘴巧,當我不知道呢,你們都看她小,讓著她呢,不過,看你們姐妹和睦,也不枉我平日教導你們的這番苦心,容嬤嬤,二姑娘也累了,端婉燕窩來給她補補。」

    婉容聽了忙站起來道謝:「就知道母親疼我,只是這燕窩是給四妹妹調養身子的,女兒身子康健著呢,怎麼好意思用妹妹的吃食。」

    林氏聽得心中更加慰貼,又誇了她幾句,顧婉麗卻是冷了臉,瞪了眼正要離去的容嬤嬤。

    容嬤嬤領會得她的意思,去了一會子很快就回來了,不好意思地對婉麗道:「還真是不巧了,廚房就只燉了兩碗燕窩,才四姑娘用了一碗,太太的那碗本是留給大姑娘的,卻是被玉姨娘屋裡的許嬤嬤給端去了。」

    林氏眼裡就露出幾許婉惜來,小聲嘀咕:「原是我心疼二丫頭特意留的,怎麼……」說到此處又頓住,安撫婉容道:「你姨娘如今有了身子,貴重著呢,以後你們可會多一個弟弟和妹妹來,那可是你父親的心尖子,你們幾個做姐姐的讓著弟弟也是應該的,大丫頭想吃燕窩還怕沒有,下回讓廚房多燉碗就是了。」

    如果真是留給自己的,又怎麼會不和婉麗的一起端來?顧婉容果然眼裡就露出幾許不屑來,卻是小聲道:「什麼貴重不貴重,不過是個歌妓罷了,也敢作張拿喬,連太太的份例也搶了去,母親,您就是太寬厚了,讓個身份不明的妾室給騎到頭上去,女兒想想就為您不平呢。」

    林氏眼裡的得意一閃而過,臉卻沉了下來:「大姑娘家的,說什麼歌妓不歌妓的,這可不是大家閨秀能說的話,我平時沒少教你們《女訓》,二丫頭,以後可不能再這麼著口無遮攔了,沒得帶壞了幾個妹妹。」

    婉容立即低眉順眼的認錯,又著著奉承了林氏如何的大度寬容,有名門氣度云云。

    婉麗則是笑著勸道:「娘親,您要覺得虧欠了二姐姐,我這碗燕窩就不吃了,讓給二姐姐吧。」說著,眼睛就含笑盯著顧婉容。

    「喲,我的兒,你可真是個好的,知道禮讓姐姐,娘平時沒白疼你。」林氏一把將婉麗摟進懷裡,心肝肉的好一番疼。

    婉容臉上的笑容就凝住了,碗裡的燕窩分明就是婉麗吃得不要了的,她還親眼看見她最後一匙吃了一半吐了一半到碗裡的……

    林氏懷裡的婉麗斜眼挑恤地看著婉容,婉容隨即就笑了起來,也不等容嬤嬤動手,親自上前端了那碗燕容,高興地吃了起來,邊吃還邊誇火候用得好,又謝了婉容的友愛,著意誇了婉容幾句。

    婉麗的嘴角就翹了起來,輕蔑地看著婉容。

    林氏就一把將婉容也摟進了懷裡,母女三人滾作一堆,看著好不親熱。

    這時,就聽見外頭小丫頭急急的稟報聲:「大老爺來了……」

    婉容和婉麗這才從林氏懷裡出來,斂衽坐好,隨同林氏一起往外頭迎。

    大老爺已經拉著婉清衝了進來。

    「你做的好事,看把三丫頭折磨成什麼樣了!」大老爺一進門就對著林氏吼。

    林氏這才看到躲在大老爺身後的婉清,眼裡戾氣一閃,滿臉驚詫地怔了一瞬,隨即就衝過來,一把摟住婉清:「我的兒,你這是怎麼瘦成這般模樣了……」眼珠子卻是不停的轉,這丫頭怎麼還沒死,智仁那禿驢也太沒用了些,半年還弄不死個小丫頭……

    「你莫要再裝了,清兒是你送到庵裡去的,她過得如何你未必不知?」大老爺說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50 PM

第七章

    林氏一聽,一臉愧色地跪了下來,扯著婉清的手,眼裡全是憐惜,哽咽著對大老爺道:「老爺,此事的確是妾身的不是,前次妾身夜夢老太太在陰間受苦,受老太太指點,需有顧家子孫往濟庵堂修行半年才可為老太太超渡,原本妾身應該親自前去的,無奈妾身要管著一家大小的庶務,又要教導幾個兒女,實是離不得身,幸得三丫頭孝順,毛遂自薦去了,妾身每每在家想著代妾身行孝的三丫頭,心頭就難過得緊,月月派了容嬤嬤去庵堂送銀米,不敢片時忘記,容嬤嬤每次來也只說她過得好,侍佛誠心,妾身才稍有心安,眼看著半年期限到了,老太太托夢也誇後世子孫孝順忠純,妾身便正打算過兩日便從山上接三丫頭下來。」

    婉清不得不佩服林氏的口才,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死的說成活的,她的話,當初說好了是為期三個月,如今又順勢說成半年,聽著句句自責,話裡話外卻是標榜著自己的孝順、慈愛,若非婉清親歷,連她自己都覺得這事是半點也怨怪林氏不得了。

    大老爺聽了果然臉色稍霽,聲音放緩,卻還有些懷疑:「你既是派了人去送銀米,怎的三丫頭在庵堂受苦你卻不知?」

    一旁的容嬤嬤聽了早跪了下來,垂頭稟道:「回老爺,這事兒怪不得太太,太太每月都派了奴婢去了庵堂看望三小姐的,是智仁大師說,三小姐這半年乃行同帶髮修行,有如出家一般,俗世家人還是少打擾為妙,奴婢便聽實了大師的話,每次便只是遠遠的瞧兩眼三小姐,不敢靠得太近,怕是瞧得不太真切也是有的。

    奴婢也總囑咐庵裡的師傅,不得慢待了三小姐,想來三小姐畢竟是咱們這樣的大家府裡頭嬌養慣了的,在庵堂裡粗茶淡飯的過不慣,才會瘦成如今這般模樣,莫說是太太看了心疼,便是奴婢看著也心酸得很呢。」

    婉清聽這一對主僕如此情真意切地說瞎話,肺都快要氣炸,她剛到庵裡時,為了給自己爭取最大的福利,搞好周邊關係,盡力討好智仁那惡尼,原本一開始還好,智仁對她只是淡淡的,並無過分行徑,可只要容嬤嬤去過一次,她受的苦就會加重好幾倍,如今這容嬤嬤反咬自己一口,說成是自己嬌氣,受不了清修……

    大老爺果然皺了眉,方才牽著婉清衝過來質問大太太的那陣氣勢已經盡消,婉清看他怕是已經相信了一大半了,心中便急,怯怯揪了揪大老爺的衣角,將頭從大老爺身後探了出去,細聲細氣地說道:

    「父親,母親待女兒的心自是沒有假的,容嬤嬤上山女兒也是知道的,更知她也是誠心向佛之人,總怕婉清苦修的心志不堅,只要容嬤嬤去過一次,婉清劈柴挑水的功課做完後,就要去黑屋裡空腹為老太太默念一夜清心咒;

    女兒又聽靜文小師傅常告誡說,容嬤嬤怕送多了銀米會讓菩薩沾染了俗氣,總將定下的五兩銀子收回一到二兩,一石米糧也會變成半石,如此顯得庵堂更加清朗脫俗……」

    懲治不了大太太,懲治她手下的幫兇也能出口氣吧。

    大老爺果然聽出婉清話裡的意思,這孩子是在變相告狀麼?但垂眸看去,就見婉清的小身子不經意地發抖著,一臉的木吶,傻傻的樣子,哪裡像是那說話會彎彎繞繞的,許是容嬤嬤這惡奴真的陰奉陽違,背著太太剋扣了三丫頭的銀米,那寺裡的尼姑才會拿三丫頭出氣,惡意虐待三丫頭的。

    如此一想,大老爺的臉又沉了下去,雙目凌厲地瞪著容嬤嬤,容嬤嬤身子一軟,嚇得納頭就拜,正要辯解,大太太氣得手指發抖,指著容嬤嬤道:「你素是我身邊得力的,我又實心實意的信你……你怎能……」

    「太太……」容嬤嬤驚愕地看著大太太,大太太站起身來,一把摟過婉清,扯著她身上的破棉衣就哭了起來:「我的兒,是母親不好,生讓這些下人欺騙了,害你在庵裡受苦。」

    又抬起淚眼對大老爺道:「方纔妾身看到三丫頭番模樣,心如刀絞,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便再是去苦修,也不能連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啊,她可是咱們府裡正經的千金小姐啊……若要讓京裡的其他人家看見,還不知知道要如何編排老爺和妾身呢,也怪不得老爺您生妾身的氣,是妾身管教不嚴,以至於讓奴大欺主了。」

    邊說,大太太眼睛便不停地?著一旁的大丫頭銀綃,那是容嬤嬤的女兒,容嬤嬤一家子原是大太太的陪房,她雖比不得金嬤嬤受大太太看重,但大太太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便都讓她去做,她往日最是會察顏觀色,銀綃在大太太身邊有些體面,她男人是二門管事,兒子媳婦也在府裡頭辦差,大太太看銀綃的用意再明顯不過,那便是要讓她生受了這罰責,不然,一家人都要跟著倒霉。

    容嬤嬤看了一眼一旁擔憂著的女兒,納頭就向大老爺拜去:「老爺,一切都是奴婢的錯,奴婢眼皮子淺,覺得三小姐在庵堂裡苦修,也花費不得那些個銀米,正如三小姐說的,奴婢也是怕太多的銀錢玷污了菩薩的眼,就背著太太留了一些,奴婢也不敢自貪,如今那些個銀米全都在奴婢家裡,沒動用一分一毫,正打算等三小姐回來後,都補給三小姐,也不枉太太疼三小姐的一片心意。」

    「你……你的心是好的,但卻害了三小姐,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同我商量,善自決定……」大太太仍是一副不肯甘休的樣子,指著容嬤嬤罵道。

    顧婉容一直在一旁看著,這會子見老爺也不是那麼生大太太的氣了,忙也跪了下來,對大老爺道:「父親,母親平日最是疼我們幾個,對我們幾個從不分出二心來,反倒對四妹妹更加嚴厲一些,您要相信,三妹妹如今這副樣子,母親的心疼不比您少,這事既是容嬤嬤嬤擅自作主,害得三妹妹受苦,那就懲治了容嬤嬤好了,母親平素事太多,又有心絞痛,對下面的人一時不察也是有的,求父親不要責怪母親了,如今趕緊著請了大夫來給三妹妹瞧身子才是正經呢。」

    大太太一聽忙道:「是是是,我的兒,虧你提醒了我,來人啊,還不快請王太醫來給我女兒看病。」又一副很失望的樣子看著容嬤嬤道:「我看待每個女兒都是如珠似寶,豈能容得你來慢待,便是你心思再好,也是犯錯,原本打算把你打一頓攆出去的,念在你也服侍了我幾十年,就從輕發落了你,打你二十板子讓你長記性,以後若再犯,決不輕饒。」

    說著,就叫了人來拖了容嬤嬤出去,又讓人去容嬤嬤屋裡拿銀米來,送到婉清的院子裡去。

    大老爺覺得大太太處置得還算公道,便又說了大太太幾句,讓她待幾個兒女更用心一些,再如何也不能短了他們的吃穿用度,不然,鬧到外頭去,顧家的臉面,他的臉面就全丟了。



第八章

    大太太自是又說了一番自責的話,保證了幾句,大老爺這才準備離開,眼看著大老爺就要出門去,大太太緊攥著的手指才鬆開了一些,顧婉麗見了便模了婉清一眼,聲音不大不小的說道:「三姐姐,咱們幾姐妹少說一季也有四套衣服,雖然比不得京裡的侯門貴府裡千金小姐的派頭,也不至於會破敗成你這樣子吧。」

    說著,就指著一旁碧草手裡的包裹道:「我倒想看看,姐姐的衣服都破成了啥樣子呢,上幾次去濟庵堂,那智仁大師可和善得很呢,佛門之徒真會那般虐待你麼?」

    這是在懷疑自己在作假,故意陷害大太太吧,大老爺正要跨出去的腳果然又收了回來。

    婉清心中冷笑,從碧草手裡一把奪過包裹來,緊抱在懷裡,一副生怕婉麗看到的樣子,婉容就笑著走了過來,伸手一扯,就將包裹扯散了,裡面果然掉下好幾件衣服來,不過,大多是磨破了邊的,只是有一套煙碧色的倒還完好,婉容撿起就抖開了,那是一件蜀錦的小裌襖,上面繡著纏枝紫蘭,做工很是精美。

    「喲,三妹妹,你這件衣服比姐姐身上的可不止好上一點兩點了,母親可真偏心,給三妹妹做這麼好的,女兒也要……」明明地上其他的幾件都是破的,她卻只撿了這一件來說事……

    大老爺的臉又有點發沉,深深地看著婉清,婉清也顧不得地上的其他衣服,突然就哭著衝過去一把搶過婉容手裡的衣服:「這是……這是劉姨娘留給我的唯一念想,二姐姐你不能拿去,我七歲時穿過一回就再捨不得穿了……」

    大老爺聽得眼神一黯,對婉容喝道:「你還嫌你妹妹受的苦不多麼?若你覺得在府裡過得還不如她,不如你也去庵裡呆上半年再回來試試?」

    婉容聽得臉一白,立即垂了眸道:「不是……女兒只是逗妹妹呢,您看她在庵裡呆了幾個月,人好像都變呆了,女兒就想她開朗一些……」

    大老爺走後,大太太眼睛死死地盯著婉清手裡的那件衣服,足有好幾分鐘,直盯得婉清背後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不知她又要出什麼妖娥子整自己。

    還是一旁的婉麗扯了扯她的衣襟,她才回過神來,聲音異常慈和:「好孩子,這幾個月真讓你受苦了,快些讓碧草扶你回去好生梳洗一番吧,一會子太醫來了,就要乖乖吃藥啊。」又吩咐一旁的大丫頭金蓮拿補品送到婉清住的柔水居去。

    婉清人還未到柔水居,路上迎面就來了一個四十幾歲,長得乾瘦的婆子,見到婉清就撲了上來:「三小姐,奴婢總算見到你了呀。」邊說邊拿帕子拭眼角,又扯著婉清上上下下的打量,眼圈兒果然也是紅紅的。

    婉清心中冷笑,這孫媽媽是她的奶娘,但早就是林氏的人了,當初要去庵堂時,按理第一個陪著婉清去的就應該是她,可她偏那時就生病了,前天還活蹦亂跳的,隔天就病了,她那點子心思,婉清自然是看得出來的,今天回來,是大老爺親自帶進府裡的,為了自己,大老爺又斥責了林氏幾句,眼看著自己還是她的正經主子,才又巴上來了,做戲給誰看啊?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婉清淡淡地:「孫媽媽近來過得可好?」

    「好,好,奴婢一切都好,就是惦記著小姐您,知道你在庵裡受苦,日夜難安,小姐如今總算回來了……怎麼就瘦成這樣了?」

    婉清懶得跟她多說,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往前走,孫媽媽忙慇勤地上前來扶她,碧草將她一推,上前扶住婉清:「媽媽還是別了,小姐一身泥糊糊的,可別弄髒了媽媽這身綢衣。」

    孫媽媽便尷尬的笑了笑,退到一邊,跟在婉清邊上噓寒問暖地,問一句就被碧草頂回一句,她的臉黑沉黑沉的,但想著碧草如今是婉清身邊的大功臣,暫時發作她不得,只好忍著。

    柔水居裡還有三個丫頭,一個紫葉,和碧草一樣的婉清身邊的大丫頭,另兩個墜兒和玉兒則是三等的,這會子都在院子外頭迎著,見了婉清都躬身上前行禮,紫葉是林氏身邊金嬤嬤的女兒,有幾分長相,性子卻孤傲得很,她在柔水居裡的身份很特殊,仗著金嬤嬤在林氏跟前有幾分體面,對著婉清這樣不受寵的主子也是傲得很,態度上倒像她才是主子似的。

    這會子見婉清一身破衣料衫的,眼裡就有些不屑,婉清也拿眼瞟了她一下,便對孫媽媽道:「讓人給我打些熱水來吧,哦,我那些在庵堂裡穿爛了的衣服可得小心些個,那些可都是我穿著拜過佛祖的,怠慢不得,讓精細些的人拿去洗了。」

    孫媽媽聽了便笑著吩咐墜兒和玉兒打熱水,拿著碧草手裡的包裹就有些猶豫,天寒地凍的,這個時候洗衣著實很冷……

    臉上就帶了笑:「紫葉姑娘做事是最精細的,奴婢手粗,可別搓壞了這些衣服,清紫葉姑娘去洗吧。」

    紫葉和婉清站在一起,一身細綢水紅色褙子,頭上插著一枝金華勝,倒像婉清才是她的丫頭一般,聽了孫媽媽的話,她伸出一雙白生生細嫩嫩的手,嘴角抿了抿,倒底沒說什麼,氣呼呼地拿了衣服去洗了。

    婉清回來後的頭一個月裡,二太太有事沒事就會過府來看她,總藉著她的事刺林氏幾句,又加上老爺心裡總還是起了些芥蒂,林氏對婉清倒是突然溫和了起來,婉清也樂得過幾天好日子,養好自己乾瘦的小身板子,直到過完年,二月茶花開的時候,她的日子都過得還算滋潤。

    這一天,天氣晴好,婉清便帶著碧草在園子裡走,就聽到園子裡有人在小聲哭泣,她好奇地繞到大樹後頭看去,只見一個七歲的小男孩正拿枝亂筆沾了墨在一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臉上亂畫,每畫完一筆就扯著小丫頭的頭髮去擦,弄得小丫頭一臉烏漆麻黑不說,頭髮也是散亂得不成樣子。

    「二爺,求您快點……奴婢……的頭髮好痛……」

    「急什麼,二姐姐說,小爺今兒不畫好烏龜,明兒太太撿查起來,小爺就會丟了臉面,你別動,再畫一次試試。」那小男孩子長得粉嫩嫩得,穿得很精緻,渾身上下掛滿了金玉珮飾,看著就像個暴發戶的兒子,婉清看著就沉了臉,上前去一把拂掉那男孩手裡的毛筆:

    「你如今怎麼變成這樣了,要畫烏龜不會拿紙去畫嗎?」

    那小男孩聽得一怔,抬眼看清她時,立即露出喜色:「三姐姐,我總算看到你了,從你回來後,我就說要去看你的,可母親說我是男人,不能隨便去姐姐們的閨房呢。」

    不過七歲,正是無忌的時候,怎麼就不能去自家親姐姐的閨房了,林氏分明就是想把自己和存孝隔開呢,讓姐弟情分變淡。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51 PM

第九章

    婉清心中發冷,看著弟弟眼裡的那片孺慕之色,又有點心酸,臉色卻仍是嚴厲,指著那小丫頭道:「香雲服侍你也好幾年了,你怎麼能這麼對她,你看把她弄成什麼樣子了?你小小年紀,怎能胡作非為呢?」

    林氏自己生有一子二女,大爺顧存良早就考上了舉人,如今在戶部任個小職,大女兒早就婉了,小女兒就是顧婉麗,顧存孝是婉清同母的弟弟,林氏對婉清不好,對存孝卻極是縱容,如今看存孝這般任性的樣子,婉清猜得出林氏平日都教了他些什麼,怕是巴不得他不成材吧!

    存孝好不容易才見婉清一次,卻被她訓了一頓,果然眼圈就紅了,嘟了嘴道:「太太讓我學畫畫,我又不想浪費紙,她的臉壞了最多洗了就是,三姐姐好不容易才見我一次,上來就訓,怪不得二姐姐說,你這親的還不如不親的好呢。」

    顧婉容那是最見不得別人好的,她能說出什麼樣的話來,婉清聽了越發的氣了,「你平日總與二姐姐在一起麼?她這話你也聽,你細想一想,她為什麼要說這些個話,還不是巴不得你不喜歡姐姐我?」說到此處又歎了口氣,輕柔地拉過存孝,拿了帕子幫他拭淚:「你知道要節約是很好的,姐姐不該罵你,想畫畫,不浪費紙也有很多辦法呀,不一定非得讓跟前的人難受不是?可以拿根樹枝在沙地上畫的,也可以在泥上畫呀。」

    存孝聽了這才破涕為笑,扯了婉清的手道:「那姐姐教我畫烏龜好不好,以後我就再也不在香雲臉上畫了。」

    香雲感激地給婉清行禮道謝,折了根樹枝過來遞給存孝。

    婉清就蹲在地上教存孝畫烏龜,倒底是小孩子,有得人陪他玩,就更開心了,很快就忘了剛才不愉快,存孝還真有點畫畫的天賦,婉清教兩遍他就會了,婉清就在自己畫的烏龜邊上寫上自己的名字,笑道:「嗯,此畫就是姐姐我的成名之作了。」

    存孝卻紅著小臉呆看著地上的畫,拿著樹枝半晌也沒動,囁嚅著:「姐,我不會寫名字。」

    顧家乃書香世家,男子到了四歲就要入族學,存孝七歲了卻連名字都不會寫……

    婉清強忍心裡的怒氣,笑道:「你告訴姐姐,除了畫烏龜,你還學了什麼?」

    說到他拿手的,存孝立即笑了起來,掰著小肉手指數:「會畫小兔子,小草,還會做蟋蟀籠子,姐姐,我的黑將軍可厲害了,前頭劉二管事的白大頭也沒能鬥得過它呢,前兒我還贏了三兩銀子呢。」

    不止是不讓他上學,還教他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長此以往下去,存孝非變成個紈褲子弟不可。

    看著存孝那雙黑白純澈的大眼,婉清感覺一陣心酸,伸手將他摟進懷裡,「存孝,你信姐姐麼?」

    許是很少與人如此親密,存孝先是稍有些不自在的掙了掙,可婉清的撫在他臉上的小手溫暖又柔軟,好像……嗯,好像夢裡常夢到的娘親一樣,抬了眸,大眼一眨不眨的鄭重點頭:「嗯,香眉說過,只有三姐姐是我嫡親的,三姐姐一定不會害我……」

    香眉是存孝身邊的大丫頭,也有十三歲了,倒是個知事明白的人,能跟存孝說這番話,就說明心是忠於存孝的。

    「那姐姐告訴你,明兒起,你只在人前玩蟋蟀,跟前沒有太太院裡的人時,就到姐姐院裡來,姐姐教你認字好不好。」婉清附在存孝耳前小聲說道。

    存孝眼睛一亮,再一次重重的點頭,小聲說道:「姐姐,每天巳時黃媽媽要去太太那回事,那時候我就偷偷來看你好不好?」

    婉清聽得高興,原來存孝並不糊塗,心裡明白著呢。

    兩姐弟又小聲約定了時間,存孝的奶嬤黃媽媽就來了,給婉清行了個禮,「張家姨太太和大姑太太回來了,正在太太的楓林院打馬吊,太太有些頭疼,讓二爺幫著挑兩把呢。」

    婉清笑道:「太太可真寵二弟呢,他小孩子家家的,玩馬吊不過是在胡鬧,也不怕他輸了太太的錢麼?」

    黃媽媽聽了一臉的自豪:「三小姐有所不知,往日裡太太喜歡帶著二爺見客,遇到太太有事的時候,就是二爺幫忙玩幾把的,還莫說,咱們二爺可還真是比太太的馬吊打得活泛些,舅太太幾個都誇他是個好角呢。」

    婉清聽了臉露喜色:「哦,那三弟你快些去吧,別耽擱了太太的正事。」

    存孝很乖巧的點了點頭,大眼裡卻閃出幾分無奈來,婉清就覺得很安慰,林氏雖然處心積慮地想廢了存孝,這孩子心裡卻明鏡兒似的,他平日裡打罵丫頭,賭博鬥蟋蟀等等這些事情又何償不是他自我保護的一種手段呢。

    看著存孝遠去的背影,婉清微歎了口氣,抬腳正要回院裡去,就聽見有人說道:「三妹妹。」

    婉清抬眸間,就見到一個白淨斯文的少年從月亮門裡走出來,一雙俊眸溫和乾淨。

    「給大表哥請安。」婉清看清來人後,便向他福了一福,心裡卻是奇怪,趙昱軒怎麼會來了後院。他是張家姨媽的兒子,林氏有三姐妹,大姐嫁與平寧郡王為妃,最為富貴,老二便是林氏,張姨媽嫁的是江南望族趙家,也是簪櫻之家,曾祖曾官居宰相,祖父也是官至二品大員,只是到了張姨父這一代,稍遜一點,但也是官居三品,如今正是江南總督。

    「這是三妹妹畫的烏龜麼?倒有幾分意趣呢。」趙昱軒給婉清還了一禮,看著地上婉清畫的烏龜,笑容溫暖。

    「讓軒表哥笑話了,不過是逗著存孝玩的呢。」婉清邊說邊不好意思的用腳磨著地上的劃痕,又福了一福,準備告辭,趙昱軒是林氏的姨侄,他來後院再不合規矩也沒人會說他什麼,但若讓人看到自己與他在一起,那就是事兒了。

    「存孝有三妹妹這樣的姐姐,倒很是福氣呢。」趙昱軒斯文地側開身子,讓到一邊,等婉清走開幾步,又在後面道:「前兒有人送了兩刀宣紙給我,卻被小廝掉地上去弄髒了,撿起來倒有一半是好的,三妹妹若不嫌棄,就拿著畫畫兒玩吧。」

    婉清聽得腳步一頓,回頭深看了少年一眼,斜陽下,少年瘦削修長的身子籠罩著一層金輝,笑容乾淨明亮,看著讓人心中生暖,她點了點頭,就匆匆離去了。

    晚間時,趙昱文果然使了人送來一刀上好的宣紙,卻哪裡有半張污損,分明就是特意送了來的。

    婉清稍皺了皺眉,也不知道當時他在月亮門洞那邊站了多久,怕是將自己與存孝的話都聽了去了吧……還好,看樣子他不僅品性端正,還體貼良善得很,明明想幫她,卻又用了那樣一個借口,只說是廢了的紙,讓她心裡不至於有負擔,更讓別人挑不出錯來。



第十章

    後面幾日,存孝果然在巳時以後偷偷帶著香草來了,孫媽媽見了目光微閃,上前給存孝行禮:「喲,二爺您今兒個怎麼來了,三小姐這裡可沒有蟋蟀可斗呢,聽說二小姐屋裡倒是又養了一盆子錦鯉哪。」

    存孝聽了先是有些猶豫,要不要進來,姐姐在府裡的日子有多艱難他也清楚,如果因他的到來給姐姐惹了麻煩那就不好了。但斜眼間就瞅見婉清沉了臉,冷眼瞧著孫媽媽,便是笑道:「媽媽說得也是,不過……誰說姐姐這裡沒有蟋蟀來著,小爺我昨兒可是親眼瞧見一隻綠頭蒼跳進來了,看,不就是在那裡?」

    話音未落之即,存孝就朝孫媽媽撲了去,一竄老高,孫媽媽身量小,個子也比存孝出不了多少,一下就被存孝揪住了後領子,不由嚇了一跳,等回過神來時,存孝已經退開了,搖著頭一副婉惜的樣子:「唉呀,就差一步就抓著了,怎麼跳走了呢,明明就在媽媽您身上的呀……」

    孫媽媽愣怔了一下,隨即就感覺脖子裡有東西在爬,刺得生痛,嚇得跳起腳來就在脖子裡亂抓亂撓一氣,越是如此,衣服裡的蟲子便越是往裡鑽,弄得她哇哇亂叫,求著紅葉幫她去捉,紅葉恨她前日指使自己洗衣服,哪裡肯幫她,只是做個樣子在她身邊拍了拍,一副嫌棄的樣子。

    婉清在一旁看著就直想笑,嗔了存孝一眼,存孝笑得狡黠,眼裡卻是暖暖的親情。

    「媽媽快些去將衣服脫了找吧,這春日下的蟲子最是毒,莫挨久了,起了包就不好了。」婉清說道。

    孫媽媽聽了這話立即氣急敗壞的往外頭沖了,剛走到外頭,就聽她口裡沒遮沒攔地罵:「真真混帳,不過是個庶出的,還真以為自己是正經爺了呀,說起來,在太太跟前的體面還不如我呢,一會子我就要告太太去……」

    存孝聽了得急了,衝過去就要找她理論,婉清一把捉住他,小聲道,以後有的是法子收拾他,這會子讓她去太太那鬧最好,太太只會更對你放心。

    存孝眼珠子一轉,也就笑了,點了頭,扯著婉清說要吃蓮子粥,一副耍賴潑皮的樣子,婉清一個勁的哄他,說自己這裡沒有,被鬧得急了,只好對紅葉道:「你且去太太那問問,可不可以給二爺弄婉蓮子粥來。」

    紅葉正不耐煩呆在屋裡,扭著身子就退下去了,婉清這才拉著存孝的手往自己屋側的小裡間去,取了宣紙出來,又讓碧草拿了筆墨來,十三歲的她,當起了七歲存孝的啟蒙老師。

    「手握筆要有力,手腕懸空,筆畫要從左到右,從上到下,起筆要逆鋒,收筆要提氣,捺撇時要慢慢提起手腕子,筆鋒才好看……」婉清和存孝並排坐在小案邊,一筆一劃的示範著,碧草就守在小裡間的外頭看風。

    存孝第一次學寫大字,很用心,一筆一劃也有些章法,想來他平日裡雖在玩耍,也沒到溜到族學裡去旁聽的,婉清看著就欣慰。

    存孝來時肯定就是準備好了的,只等孫媽媽一開口他就發難,果然把婉清屋裡最難纏的孫媽媽給弄走了,姐弟兩才能放心的教學。

    這樣的基會並不會有很多,就怕林氏知道了會從中作梗,所以婉清抓緊時間,能多教幾個字就多教幾個字,一個時辰後,她就讓存孝回去了,臨走時,讓他將一本描紅冊子藏好帶走,讓他回去自練。

    存孝走後,婉清心裡卻在琢磨,要如何弄走孫媽媽才好……

    趙家姨父在京裡述職,姨太太就帶著兩個女兒和兒子一起住在顧府裡頭,頭天大姑奶奶也回了門子,在家裡陪著姨太太打了一天馬吊,大姑奶奶回去了,小女兒菲姐兒卻不肯走,顧家幾姐妹再加上趙家兩姐妹,幾個小姑娘見天在一起起詩社,彈琴刺繡,好不熱鬧。

    這天婉清一大早去給林氏請安,才走到楓林院前的月亮門,就聽見一陣清脆愉快地笑聲。

    「四妹妹昨兒作的那首詠茶詩可真謂絕句,尤其末句:謝梅開春色路,嫣然綻放搶人瞳令人回味。」聽聲音像是顧婉容的。

    「可不是嗎,我在江南時,常聽娘說,四妹妹可是京城屈指可數的才女呢,相貌品性又好,端的是女孩兒們中間的楷模,如今幾年不見,妹妹的氣質更是高雅脫俗了。」一個溫婉的女子,聲音甜糯,聽著讓人舒服。

    「二姐姐笑我也就罷了,淑姐姐你就饒了我吧,不過就是姐妹幾個做幾首詩玩兒罷了,可經不得誇。」顧婉麗難得謙虛一回,回頭看時,就見她眼裡明明就閃著得意之色。

    「那不是三妹妹麼?怎麼一個人往前頭走,還不過來給幾個表妹妹們見禮。」婉清正打算趁那幾個沒瞧見她,偷偷溜了,顧婉容眼尖,大聲說道。

    婉清就在心裡腹誹,顧婉容你不排落我幾句會死啊,那裡除了趙淑媛比她大幾個月外,趙淑雲比自己還小,就是劉家表妹劉芳兒也比自己小啊,憑什麼要讓自己過去見禮……

    硬著頭皮,婉清笑著垂頭走了過去,真的向趙淑媛行禮,淑媛忙托住她道:「都是自家姐妹,無虛多禮,我們還要在姨媽家裡住上好些日子呢,若是成天都見禮,還不得累死去?」

    劉芳兒聽了也是笑道:「就是,就是,說起來,這裡就只有四妹妹年紀最小,咱們幾個都是姐姐,若都要按禮數來,四妹妹的腰怕是都要折了去。」

    這話說得顧婉麗臉上有些發青,說起來,她從來就沒真當婉清婉容幾個是姐姐過,見了她們從來都是高抬著下巴的,哪裡行過禮,婉容那話明著是說婉清,實則是更讓她難堪呢,她不由嗔了顧婉容一眼。

    劉芳兒的話一出,顧婉容也知道自己說錯了,忙轉移了話題:「三妹妹,才四妹妹的那句詩你可是聽到了?你來評評,看四妹妹詩裡哪個字用得最好。」邊說,她邊挑了眉看著婉清。

    婉清的記憶裡,原主是連字都認不全的,府裡頭的庶出姑娘,除了顧婉容,就沒有一個是上過閨學的,所以,顧婉容才故意拿這話刺她,要讓她在幾個表姐妹間出醜,其實婉容自己學得也不多,不過比婉清略好一些罷了,她雖著意奉承林氏,但林氏那種人,除了對自己嫡親的幾個外,對庶出的,再好又能好到哪裡去?

    這些趙淑媛幾個卻是不知道的,只當顧家是書香世家,婉容婉麗幾個詩詞上都還過得去,婉清應該也不差吧,便都期待地看著婉清。

    顧婉麗自然也是清楚婉清的底子的,便斜了眼看她。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52 PM

第十一章

    婉清淡淡地一笑道:「四妹妹在姐妹中間,不管詩詞還是女紅,那都是頭一份的,我平日裡就笨得很,對那些個詩呀,詞啊的,它們認得我,我不認得他們,二姐姐快別拿我做笑柄了,讓我評詩,那還不如繡花來得實在呢。」

    顧婉麗聽了果然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倒也沒說婉清什麼,只是拉了淑媛幾個往前走,一副不屑與婉清為伍的味道。

    劉芳兒聽了卻是笑了起來:「原來清姐姐你同我一樣也不喜歡那些個呢,若要我呤詩,我還不如陪著娘打馬吊呢。」

    婉清倒是有幾分喜歡劉芳兒率真的性子,「芳妹妹,咱們可算是知音了呢。」

    「哈哈,可不是嗎?三姐姐,咱們兩個一處玩,讓她們去對大太陽吟詩去。」劉芳兒笑著挽了婉清的手,親親熱熱的樣子,讓顧婉容臉色發僵。

    「三妹妹何必謙虛,你明明就很會寫字作詩的嘛,要不然,軒哥哥怎麼會送一刀宣紙給你呢,同樣是姐妹們,怎不見送與我,送與四妹妹。」

    婉清聽得眉頭一皺,她是如何知道趙昱軒送了宣紙給自己的?想著又歎氣,自己院裡除了碧草,又有哪個是真心忠於自己的?顧婉容想知道自己院裡的事情是太容易了。

    那話一出,除了顧淑雲外,幾個姑娘全都變了臉,顧婉麗的臉沉得最快,看婉清的眼神快噴出火來。而劉芳兒卻是不自然的鬆了婉清的手,臉上的笑容也有些酸,趙淑媛則是凝了眼。

    「原來軒表哥那紙送給我是想我學詩詞的麼?我還不知道呢,前兒我拿著樹枝在地上劃烏龜,軒表哥不知怎地就看見了,就送了我半刀,說是被茗香掉地上弄壞了的,扔了也是扔了,就送我畫著玩兒了。」婉清裝作沒看見各位的表情,很自然地說道。

    一聽說婉清是在畫烏龜,就是顧婉麗的臉上也有了笑,看婉清的眼神雖不是屑,卻也沒有了敵,對婉清這種眨低自己娛樂他人的精神很是滿意。

    趙淑媛笑道:「我大哥哥最是溫慈,許是以為三妹妹好學,又捨不得紙,就送了妹妹這個,幾位姐妹們若也喜歡,明兒我叫哥哥給你們都送一刀兩刀的過去就是,我娘也是喜歡有書卷氣息的女孩兒呢,姐妹幾個以後在一起,可以相互多探討探討。」

    女孩兒聽說都能得到趙昱軒送的紙,臉上都有了期待之色,劉芳兒眼神先是有點黯淡,隨即又亮了起來。

    而顧婉容的大眼睛轉了兩轉,故意拍了拍婉清的肩,一副語重心長的語氣:「三妹妹,原來姨媽喜歡有書卷氣的呢,你以後可別再傻傻的只知道拿針繡花了,總要多認幾個字才好啊,以後出了門子,也不能丟了咱們顧家書香門弟的臉不是?」

    婉清在心裡翻白眼兒,死顧婉容,你非要一再的欺負我呀,不過,她如今正要教存孝寫字,讓她們認為她不認識字不是更好?

    於是一臉的苦相:「二姐姐……你也知道,我是認不得幾個字的……一看到詩呀詞的,頭就大如斗,你饒了我吧,家裡有大姐,二姐,還有四妹妹你們幾個才女,顧家的臉面名聲都掙回來了,一家子裡,總要出個沒用的吧,那樣才能襯得姐姐你才華更甚不是?你和四妹妹就當那漂亮的紅花,我就做那片丑葉子好了。」

    一席話說得大家都掩嘴笑,趙淑媛則目深深看了婉清一眼,只見她面上呆呆的,眼睛卻特黑亮,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深遂。

    婉清也正好看過來,並沒斂去眼裡的光芒,淡淡的對趙淑媛笑了笑,趙淑媛剛才一席話說得圓融,卻很淺顯的點出,趙姨媽對兒媳的要求,也是間接地告訴眾人,趙昱軒送刀紙給婉清算不得什麼的,她顧婉清這樣兒的是不可能成為趙淑媛的嫂子的。

    一行人就高高興興的去了楓林院,只有顧婉麗看顧婉容的眼神不善,婉清就知道,剛才自己把婉容和婉麗放在一個高度誇了,讓傲嬌的婉麗很不舒服,在顧家,除了嫁出去的嫡出女兒婉盈,誰也不能越過她去。

    姐妹幾個給林氏請了安,林氏跟趙家姐妹和劉芳兒親和的說了幾句話,就讓她們回自己住處去了,卻是留了婉容婉麗和婉清幾個。

    「今兒有個大喜訊要告訴你們,你們嫁到寧伯侯府的大姐姐有了喜了。」林氏掩不住一臉喜色地說道。

    顧家嫡長女嫁給寧伯侯府世子,嫁得尊貴尊榮,卻三年沒有喜訊,如今得了這個消息,林氏自是喜不自勝。

    「那真是天大的喜訊呢,大姐姐原就是個有福的,這一次,一定一舉得男。」姐妹幾個都向林氏道喜,只有顧婉容那樣子比她自己中了幾百萬六合彩還高興,說得林氏眼都笑瞇了,一高興,就讓身邊的銀綃去端了大姑奶奶送來的禮物分給幾個小姐。

    婉清看著銀綃手上端著的托盤,上面擺著幾件精緻的首飾,還有一些宮紗做的時新絹花,確實都是好東西,難得林氏高興,平日裡有了這些東西,林氏從不會如此大方,讓她們幾個自個兒選的,婉容還好點兒,林氏高興了會賞她幾件婉麗不要了的,婉清則是很少得過。

    顧婉容果然眼滿眼精光,「呀,四妹妹,你看這三尾鳳釵,可不正適合你麼?大姐姐可真是大方,上面這顆東珠可足有龍眼大呢,四妹妹,你戴著保準好看。」又挑了選了另幾個好的一一給顧婉麗介紹,可惜婉麗臉色淡淡的,搶過她手裡的釵子就道:

    「二姐姐是當我的眼光不如你麼?東西擺在這裡,我自個兒會看。」邊說就邊把顧婉容擠到了一邊兒去,順手挑了兩樣出來:「娘,這兩樣不錯,就給了二姐姐和三姐姐吧,其他的我要留下賞人呢,您是不知,淑媛姐姐拿出來賞人的東西可都是上等的,我可不想在她跟前沒臉。」

    好生霸道!婉清見她挑了根玉華勝和一枝扁金釵來,華勝就遞給自己,那根金釵就遞給顧婉容,顧婉容眼瞅著那一大托盤足有十幾樣的首飾,就挪不開眼,但林氏沒有反對,她也只好恨恨接了,「四妹妹果然好眼光,這根釵的樣式,我喜歡了很久了。」完全忽略了剛才婉麗刺她的那幾句話。

    婉清也接過華勝道了謝,婉容卻是一把搶過婉清的華勝,對婉麗道:「四妹妹,我看那朵絹花很襯三妹妹,不如你再給三妹妹朵花吧,這華勝我戴著很好呢。」邊說邊插到自己頭上去了。

    婉清強忍著心裡的怒氣,對婉容道:「二姐姐,你也太欺負人了,若是別的東西也就罷了,這件華勝可是四妹妹送給我的,四妹妹的修養眼光豈是他人能比的,我拿回去也不捨得戴,得在菩薩面前誦三天經文,為四妹妹祈福的,你還給我。」說著,也去搶。

    林氏就是喜歡幾個庶女之間鬧予盾,所以對婉容搶婉清的東西裝沒看見,婉麗卻不依了,她揪住婉容的頭髮就把那華勝扯了下來,連帶著扯下婉容幾根頭髮,痛得婉容眼淚都出來的,卻只能恨恨地瞪婉清,不敢對她如何。

    「三姐姐,可收好了,可別再讓那起子眼皮淺的人搶走了,諾,再送你幾枝絹花,你拿著賞下人吧。」



第一十二章

    林氏見婉容快下不來台了,便出了聲:「你們大姐有了喜,又送了你們這麼些好東西,你們姐妹幾個也要用心想想,要回個禮才是,不過,你們幾個都還是未嫁的女兒家呢,手裡也拿不出什麼好東西來,婉容,婉清,你們姐妹兩個女紅好,就給你們的姨侄做幾套小衣服吧,小鞋小帽的都可以,咽,婉清,你就做二十套小衣裳,由大到小的,穿到兩歲下都要做齊了。婉容你就做鞋帽,也是二十套,可要記得手功精細些,一個月後你大姐姐也該懷了四個月了,到時,胎穩了就可以回門子,你們拿出來送給她也體面。」

    二十套小衣,件件都要精細,媽的,以後的一個月怕是都要熬夜了,還要擠出時間來教存孝……婉清在心裡腹誹,婉容面上卻是很恭敬的樣子,眼神裡也冒著火。只有顧婉麗坐在一旁吃參茶,一副事不已的樣子。

    婉清回到自己的小院子,路上碧草就勸:「小姐又何必得罪二小姐,她那人最是睚眥必報了,小心她以後又想什麼妖娥子整你。」

    「我就是不得罪她,她就會對我好了?」婉清笑著問碧草。

    「那倒也是,二小姐那人也太……」碧草又笑道:「不過奴婢看她被四小姐整,心裡也是爽快得很呢。」

    婉清今兒心情好,兩人便沒有徑直回院子,而是往園子裡的楓林裡走去,卻聽到一陣異樣的聲音:「啊,好哥哥,別……別摸這裡,我……我受不了。」

    「別摸這裡?那你是要我摸這裡,還是這裡?還是,你想我用這裡摸……」

    接下來的聲音越發的不堪入耳了,蟋蟋索索的好一陣,碧草聽不下去了,想要走,婉清卻將她扯住,這個時候若是驚動了對方,反而不美,婉清很想知道,是哪個院裡的奴才如此大膽,竟然敢在園子裡偷情,兩人躲到背避處繼續聽。

    「好哥哥,你就這樣走了麼?你……你……」

    「好妹妹,爺可真捨不得你,可爺還要到大爺跟前辦差,耽誤不得的。」

    那女子就哭了起來:「我知道,你娘去了金嬤嬤那,你心裡只有紅葉,沒有我……你若要是這樣就走,我……我就撞死在這塊大石頭上算了。」

    金嬤嬤不是林氏跟前最得力的麼?紅葉是她的女兒,這男人是誰?大爺顧存良身邊的長隨?婉清不由看向碧草。

    「是王大管事的兒子王貴,聽說早與紅葉定了親呢,真是不要臉……」碧草到底只有十三歲,正羞得兩頰通紅,呸了一口,在婉清耳邊解釋道。

    又聽得那男人心肝肉的,信誓旦旦的好哄了那女子一會子,兩人才從林子裡轉了出來走了。

    婉清走到在他們幽會的地方巡視了一陣,果然撿起一個荷包來。

    回到院子裡,紅葉難得的坐在穿堂裡繡活計,見婉清進來,只抬頭望了一眼,繼續著自己的活計。既不上前來行禮,也沒有說要服侍婉清,倒像她才是主子一樣。

    碧草見了就想要上前去教訓,婉清扯住她不讓她動。

    孫媽媽從後頭過來,見了這情形便對婉清道:「三小姐也太棉軟了些,有些人就是性子賤,您對她好,她不知感恩,反倒還登鼻子上臉,不知天高地厚了。」

    紅葉聽了就紅了臉,放下手裡的活計想要頂孫媽媽幾句,正好撞見婉清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自己也覺得理虧,就忍下沒有支聲,繼續繡帕子。

    婉清覺得好笑,孫媽媽和紅葉不對付,還想拿自己當槍使,以為人人個個都是傻子呢。

    「紅葉,你這是繡的嫁妝?」婉清像沒聽懂孫媽媽的話一樣說道。

    紅葉臉微微羞紅:「也不是,就是隨便繡幾樣,三小姐累了吧,奴婢去給你沏茶。」

    「那哪成,你先別走,才從太太屋裡來,大姐姐懷孕了,太太賞了幾件好東西給我,這枝華勝我就收下了,兩枝絹花都是宮裡的樣式,一朵我就給碧草了,還有一朵就給……」婉清說到這裡,就故意停了下來,眼睛從紅葉和孫媽媽臉上來回看。

    紅葉和孫媽媽同時都看到了婉清手裡的絹花,眼睛都亮亮的。

    「三小姐賞給奴婢吧,奴婢的小女兒正是您這年紀,帶著肯定好看呢。」孫媽媽涎著笑臉,只差沒有動手來搶了。

    「小姐還是留著自個兒用吧,這樣的花式也著實不多,小姐的妝盒裡也沒幾件呢。」許是覺得自己難以得到,紅葉只要不是孫媽媽得了就行。

    「你們何時見我戴過花?說了賞你們就是賞了,只是你們主子我無能,只這一樣東西,我又不想厚此薄彼……」婉清一臉愧色,垂了眼眸說道。

    「您下回有了好的,就賞紅葉吧,這絹花就賞奴婢了,我那閨女明兒個要說親,正沒絹花呢。」孫媽媽不等婉清的話音落下,就搶過了婉清手裡的絹花。

    婉清就一臉不好意思地看著紅葉,囁嚅著:「我原是想……」這時,孫媽媽已經喜滋滋的拿著東西出去了。

    紅葉瞪著孫媽媽的背影就直咬後牙槽。

    婉清裝沒看見,又親熱的跟紅葉聊了幾句,問清她果然是與王總管的兒子訂親了,便恭喜了她幾句。

    紅葉倒覺得婉清比之過去親切了些,說話也就隨便多了,說到王貴就一臉的小幸福。

    晚上紅葉正在屋裡繡活計,墜兒服侍完婉清進屋,「今兒看到巧兒姐姐戴了朵好漂亮的花兒呢,整個府裡也就只有四小姐屋裡的白蕊和綠枝有呢、」

    「碧草不也有一枝麼?有什麼了不起的。」紅葉聽了就冷哼了一聲,將手裡的繡活一摔。

    「哦,是呢,聽說我們小姐也得了兩朵,是四小姐給的,碧草一枝,怎麼紅葉姐姐你沒有,說起來,咱們院裡可就只姐姐你是最有體面的,小姐也真是的,給了碧草咱們沒話說,誰讓她跟著小姐一起共了患難呢,不給姐姐你可真是說不過去。」墜兒一副抱不平的樣子,又拿出一個紅色繡著並蒂蓮的荷包來玩耍。

    紅葉一把搶了過去,激動的捏著那荷包質問墜兒:「你這荷包哪裡來的?快說。」

    墜兒嚇住,伸手想要搶回來:「我在楓林子那邊撿的,姐姐還我,裡面還裝著好東西呢。」

    紅葉將墜兒一推,急急的就去看那荷包裡的東西,竟是扯出一條帕子來,「這帕子是你的?不對,這不是你的手法……」

    「那帕子原就在荷包裡呢,姐姐可看清了,是雲錦的面料呢,我哪裡用得起,我倒是看到孫媽媽的女兒巧兒有這麼塊帕子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

    紅葉像是瘋魔了一樣,將那帕子翻看了好幾遍,只差沒生生撕碎了,整個臉脹得通紅,跳下床就衝了出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53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12-2 03:55 PM 編輯

第一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存孝又準時來了,婉清正和碧草在做著活計,昨兒晚上就做到了寅時,睡了不過兩個時辰又起來的。

    「姐姐,我帶了桂圓干來,你吃。」存孝笑嘻嘻的將一小包東西放在婉清懷裡,執起了婉清的手,看到指腹上的針孔,就紅了眼。

    婉清任他握著,柔聲道:「你是男子漢,你要是出息了,姐姐也能跟著沾光,所以,存孝,你一定要努力。」

    存孝緊了緊手心,像發誓一樣,點漆般的黑眼亮亮的:「放心吧,我一定能讓姐姐過上好日子的。」

    孫媽媽就進來了,今天她學乖了,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站在屋裡並不出去。

    存孝又裝出痞賴的樣子來。

    沒多久,紅葉回來了,見了孫媽媽倒是出人意料的笑道:「媽媽,太太請您過去,聽說可是好事。」

    孫媽媽不敢遲疑,沒多久就走了。

    婉清正要說話,紅葉向婉清屈身行了一禮,「奴婢向小姐請個假,奴婢的娘今兒病了,奴婢想回家照看幾天,請小姐恩准。」

    婉清求之不得,立即讓她去了,去了兩個眼釘子,兩姐弟就繼續教、學。

    一個時辰後,林氏又打發了人來叫婉清過去,到了楓林院時,就看到顧婉容,顧婉麗兩個都在,邊上還站著一個清麗的年輕婦人,正是玉姨娘,聽說她最近身子不好,總在屋裡歇著,難得出來一次,婉清從寺裡回來後,還是第一次見她。

    「喲,好久不見三小姐,身量倒是長高了不少,只是太瘦了,要記得多吃些補品才是呢。」大老爺平日最寵的就是這個姨娘,難得的是她性子溫和得很,並不恃寵而驕,見了婉清後就捉住她的手,親熱地說道。

    婉清禮貌地點了點頭:「謝姨娘關心,我是那鐵骨肉的身子,吃再多也長不胖的。」婉清聽出她話裡的別樣意思,她可不想被人拿著當槍使,小心地回道。

    林氏不屑地瞪了玉姨娘一眼道:「老爺最近可沒少往你屋裡送補品,你要真心疼三丫頭,就把你那裡的勻些給她吧,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這一大家子的嚼用有多大,光你一個人,就比得上三個女兒的吃用,老爺若再多得你這樣的幾個,咱們大家都得睡大街上去。」

    婉清聽了不由怔住,林氏今天好像吃了沖藥呢,她最是佛口蛇心,便是心中再恨別人,也不會明著在嘴裡說出來的。

    果然玉姨娘的臉就黑了,委屈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太太,奴婢的身子不爭氣,讓太太您操心了,是奴婢的不是,老爺送過去的那些補品著實是為了奴婢調養身子的,奴婢若不是懷了老爺的骨肉,也不敢妄自享用,如今那些個早就用完了,太太既然吩咐了下來,奴婢少不得用悌已銀子買些送給三小姐好了。」

    婉清聽得再一次怔住了,難道林氏急急的招了自己來,是為了玉姨娘懷孕的事?

    林氏被玉姨娘幾句話搶白的直捂胸口,瞪著眼睛道:「府裡頭哪裡就缺那點銀子了,還要你一個姨娘來貼補正經的姑娘?你既是懷了身子,以後的一應請安事宜就都免了吧,一切以子嗣為重。只是晚上你也守規矩些,莫要再貪歡壞了顧家的子孫。」

    玉姨娘聽了臉窘得要滴出血來,當著幾個晚輩的面,林氏將她說得太過輕賤了,但她仍強忍著,輕聲告退,但她才走到門口,外頭突然就衝進一個人來,對著玉姨娘就撞了過去,婉清眼尖,簾子甩動間就看到了存孝在外頭也正往屋裡來。她嚇了一跳,忙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扯開玉姨娘。

    那撞來的小身子就像一輛小坦克似的,把婉清撞了個倒仰,玉姨娘嚇得怔在原地,驚魂未定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婉清。

    大家這才看清衝進來罪魁禍首,原來是三少爺存善,那正是婉容的親弟弟。

    林氏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胡鬧,跟著的人呢,都死了麼?怎麼不攔著兩個少爺,這真要撞到了玉姨娘怎麼辦?」眼睛從婉清的臉上掠過,卻帶著深深的恨意,若非細看,還真是發覺不了。

    婉清立即有些瞭然,看了眼也嚇得一頭是汗的存孝,安心了不少,就算林氏藉機要發作存孝,也不能罰得太重,畢竟玉姨娘安然無恙。

    婉清愣怔時,婉容已經衝上前去甩了存善一耳光:「你個混小子,誰讓你亂衝亂撞的,沒事瞎跟著跑什麼?要是撞得姨娘流產了,看老爺不扒了你的皮。」

    玉姨娘就聽得眉頭一皺,作為一個妾室,除了老爺的寵愛,生一個兒子才是她安身立命之所,最避忌的話就是流產了。

    存善不過四歲,長得虎頭虎腦的,正是淘氣的年紀,被打了就哇哇哭了起來:「是媽媽說,太太屋裡有果子吃,說先到先得呢……我怎麼知道姨娘好死不死要站在門口啊,再說,我又沒撞到她,不過是撞了三姐姐而已,三姐姐賴在地上,讓她起來就是了。」

    婉容便拿眼瞪婉清:「三弟弟不過是個孩子,能撞得有多重,你還躺在地上裝病是想讓母親懲罰三弟弟吧,你怎麼也是作姐姐的,這翻心思可真毒呢。」

    那一下,婉清感覺腰都要斷了,躺在地上半天也起不來,屋裡又沒個人去扶她,存孝倒是想過來,卻被她用眼神制止了,這個時候可不能在林氏面前表現她們姐弟親睦來。

    可婉容這話也太混帳無禮了吧,自家弟弟做了錯事,反倒到打一耙,婉清還沒說什麼,玉姨娘氣道:「二小姐說話也太無理了些,三小姐為了救我才傷了,你不說向她道歉,反倒還污她,按你說的,被你們姐弟傷了,還要向你們陪笑來那才是好心思了?」

    婉容聽得直冷笑道:「姨娘這話說得好沒規矩,我做得是對是錯,自有太太教訓,你一個姨娘,憑什麼說我,還有,我和三少爺怎麼著也是正經主子,你一個半主子說話時可得注意著些,什麼你呀我的,要是讓別的府裡的人聽見,還不知道要說咱們顧家有多沒規矩呢。」

    一席話搶白得玉姨娘臉都白了,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林氏巴不得庶子女們和玉姨娘吵起來,便一聲不吭,只端了杯茶喝了一口,像沒看見這回事一樣。

    「有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嗎?」婉容得了林氏的默許,神情就更加得意了,剛要再加幾句,突然一聲怒喝在響起,原來大老爺正好帶著趙昱軒一起過來了。

    玉姨娘一見便嬌弱的垂頭低泣:「老爺……妾身在這府裡就快沒法活了,也不敢要人家當妾身是長輩看,只求她們別拿妾身不當人就成了,妾身這才懷了孕,就立馬有人衝撞了上來,若不是三小姐心善,你這會子看到的怕是一屍兩命了。」

    趙昱軒一進門就看婉清半坐在地上,神情痛苦,俊眉皺了一皺,走上前來就要扶婉清,這時,一直沉默著的婉麗就慇勤的跑了過來,先一步扶起婉清,婉清就著她的手站了起來,微退後一步,她還真怕趙昱軒扶,自他進來後,一屋子的女人的目光就全被吸引了過去,她可承受不起那些個嫉妒的酸眼。

    林氏在大老爺一進門就站起來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大老爺動手打人,也嚇了嚇,但很快就鎮定下來:「老爺來得正好,妾身正要教導二丫頭哪,都是妾身不好,平日裡太縱著,慣著她們了,讓她們沒了尊卑長幼,讓玉妹妹受委屈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來給玉妹妹陪不是。」

    說著,還當真上前給玉姨娘陪禮,玉姨娘哪裡敢受,心裡恨林氏方纔的算計,閃開身子道:「奴婢可不敢受太太的禮,太太您快快歇下,是奴婢讓太太受驚了,奴婢向太太請罪,明兒奴婢來立規矩的時候會小心謹慎,不會再讓人碰到,撞到奴婢,讓太太擔心的。」

    婉清聽了這話,心裡不得不佩服內奼女人的說話藝術,林氏在大老爺面放得低,竟然給個妾室陪禮,罵婉容的話裡將長幼和尊卑放在了一起,便是暗指婉容作為府裡的姑娘便罵了玉氏這個姨娘也是沒錯的。

    而玉姨娘更厲害,口口聲聲道歉,話裡話外卻是指責林氏讓她一個懷著身孕的人立了規矩,又暗指今天的遭遇是林氏故意安排的,以後這樣的事可能還會遇到……

    大老爺果然沉了臉,關切打量了玉姨娘一遍,見她哭得嬌花帶雨,含嗔帶怒,卻更有一番別樣的韻味,心中一蕩,伸出手來扶住嬌弱的玉姨娘,沉聲道:「還不送玉姨娘回屋裡去,難道非要看她在這裡傷了身子才心甘嗎?」



第一十四章

    看著大老爺對玉姨娘的愛憐,林氏氣得兩手攥拳,手上青筋都暴出來了。

    林氏的丫頭趕緊過來扶了玉姨娘下去了。

    大老爺便坐在了堂裡,沉聲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存善怎麼會突然衝撞了玉氏?」

    林氏福了一福道:「妾身正在跟幾個女兒說話,玉姨娘身子不適,妾身便請她先回去,誰知這會子存孝就帶著存善衝進來了,小孩子家家的,妾身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存孝明明在後頭,看到玉姨娘時,他已經剎住了腳,並沒有沒頭沒腦的往裡沖,林氏卻偏要把存孝扯進來,還說是存孝帶著存善,好毒的心思啊,只是這一句話,便將兩個庶子全整治到了。

    大老爺大聲喝道:「那還得了……」

    眼看著就要罰存孝,婉清忙跪到了大老爺面前:「父親。」

    婉清方才救了玉姨娘,大老爺對她還算嘉許,聲音放柔軟了些:「你才被撞傷了,還不回院子裡去醫治,跪著做什麼,起來。」

    婉清抬眸看著大老爺:「父親,女兒也不想替存孝和存善兩個求情,只是想分析一二,您也知道,他們兩個平日裡並不是常在後院裡跑,就算進後院,也自有他們的奶娘丫環跟著,姨娘因為身子不好,也是不常來太太屋裡,怎麼著今天就這般湊巧,兩方不太常來的,都在一天來了,還差一點就撞上了呢?」

    林氏一聽這話便黑了臉,剛要發作,婉清又道:「才二姐姐打存善時,存善就哭著說是奶媽告訴他們兩個,太太屋裡有好東西吃,誰先到誰就能吃得多,兩個弟弟一個才四歲,一個才七歲,正是貪吃好玩的年紀,哪裡經得起誘惑,自然是笑嘻嘻的跑進來了,他們也不知道會衝撞了玉姨娘的,也是平日裡母親對他們兩個慈和,不然,他們兩個也不敢隨便衝進嫡母的屋裡,所以,父親,這事怪不得母親,但也怪不得他們兩個不懂事的孩子,倒是那起子唆使的小人,要好生查上一查,沒事挑撥得幾個小爺差點就害了姨娘,她們是何居心?便是沒有居心,也是沒有用心服侍主子們,太太把兩個弟弟交給她們,原就是讓她們看顧好弟弟們的,少不得,也要治個懶怠之罪。」

    說完這番話,婉清在心裡歎口氣,若非為了以後自己和存孝過得好一點,若非自己現在力量還太小,她哪裡肯違心的替林氏開脫啊。剛才自己求玉姨娘就已經得罪了林氏,現在又要救存孝,再得罪她一次,就是火上添油了,林氏以後找著機會還不活剝了自己。

    大老爺聽了就對林氏道:「我知你平日對幾個庶子好,但也不能太慣著他們,他們身邊服侍的人,也要精挑細選些,沒得教壞了小子們。」

    林氏聽了忙垂頭認錯,這事老爺不怪罪她算是最好了,陪笑道:「妾身知錯了,這就打發了那起子沒眼介的奴才,來人啊,把二少爺和三少爺跟前的奶媽全都打二十板子。」

    「攆出去,攆出去才是正經呢,母親,這幾個人心思不純,留在府裡頭,就怕下次又出什麼妖娥子害三爺。」婉容在一旁恨恨地說道。

    看來,她也知道存善身邊的奶娘是林氏的人,想趁機趕走了換人。

    大老爺橫了婉容一眼,卻是點了頭道:「這後院子著實要整肅了,可別縱得個奴大欺主來,就把咱們顧家的臉面給全丟了。」

    林氏聽了咬咬牙,還是依了大老爺的話,只拿眼睛剜婉容。

    大老爺又教訓了存孝和存善幾句,便起身要走。

    趙昱軒自然也要跟著走,卻被顧婉麗攔著:「軒哥哥,昨兒送的宣紙很好,果子也很好吃,多謝哥哥記掛了。」

    趙昱軒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柔聲道:「不過是些小東西,四妹妹喜歡就好。」轉過頭來,對婉清道:「三妹妹傷了身子,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

    婉清忙福禮道謝,神情淡然有禮。

    大老爺臨出門時說了一句:「明兒寧華郡主要來府裡頭,她難得來一次,她與二太太又是手帕交,你記得請西府的二老爺和二太太過府來吃飯,可要整肅了下人,莫讓人家笑話顧家不懂禮。」

    林氏一聽西府的人就頭疼,但寧華郡主是婉麗將來的婆婆,她的到來能讓自己在二太太面前長臉,於是便恭敬的應了。

    人都走後,林氏氣得躺在床上直說心口痛,開口就喚:「金家的,過來給我揉揉胸口。」卻是紅綃上前來服侍她。

    「回太太的話,金嬤嬤身子不適,怕過了病氣給您,已經向您請了假了。」

    林氏便讓紅綃揉了兩回,覺得不得勁,便揮了揮手,讓她退下,這時,孫媽媽探頭探腦的就進來了,跪在林氏跟前,討好道:「奴婢以前服侍過老太太,於推拿也有些手熟,奴婢來服侍太太您吧。」

    林氏微皺了眉問道:「不是讓你在三丫頭屋裡的嗎?怎麼跑這裡來了?」

    「金嬤嬤病了,就托付奴婢說太太您最近老犯心口痛的病,怕那幾個小的不得力,服侍不好,就讓奴婢在外頭候著,太太您需要就再進來。」

    林氏就讓孫媽媽試了幾下,果然手法很好,不由得半閉了眼,歎了口氣:「可恨好好的算計讓三丫頭給毀了,你在三丫頭屋裡呆著,可瞧出來不對勁了,我怎麼覺得三丫頭比以前更靈泛了呢。」

    孫媽媽聽得微怔,忙笑道:「奴婢天天盯著三小姐,倒沒瞧出來什麼不對,今兒的事不過也是擔心二少爺罷了,她也是疼弟心切,才有那救人之舉的,太太大可以用些手段嚇唬嚇唬她,她下次定然就不敢了。」

    林氏想起就氣:「原本好好的,讓那兩個小子撞了那賤人,把她的孩子撞下來,老爺心疼那賤人定是不會放過那兩小子的,卻沒想到半拉裡出個三丫頭壞事,真真氣死我了。」

    「太太,大奶奶和大姑奶奶如今都懷著身孕呢,府裡頭也不宜見血,且玉姨娘肚子裡懷的也不一定就是兒子,保不齊生個女兒下來,讓老爺厭棄了,再者,便是生了兒子出來又如何,還不最多就是多個如同二爺和三爺一樣的四爺,太太在府裡的地位豈是一個伶人所能憾得動的,您只要稍動下手指頭,玉姨娘還不得乖乖的聽您的話。」孫媽媽笑著寬解道。

    林氏聽了眼裡露出得意之色來,又吩咐孫媽媽以後看緊了婉清,不許她與存孝多往來。

    婉清扶著碧草回院子,剛出了月亮門,迎面就看到趙昱軒站在路邊,她正要上前行禮,趙昱軒虛手一抬道:「三妹妹身子不適,無虛多禮,上回淑雲淘氣扭了腳,擦了些虎骨膏,效果不錯,還剩下半盒,妹妹就拿去用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55 PM

第一十五章

    是活血散淤的吧,婉清心裡有暖流滑過,抬眸就觸對一對燦亮而溫和的眸子,就像前世哥哥的眼睛,溫熱而關懷,她的鼻子一酸,伸手接過,又要行禮道謝,趙昱軒伸手一扶,婉清不著痕跡的退後一步,正想走,突然心裡眼一動道:「再過些日子表哥就要下場考試了吧。」

    趙昱軒溫潤的眸子亮了亮道:「不過是自己心氣高,非要試上一試,其實家裡可以捐官的,考不考得上,也並不太在意的,多謝三妹妹記掛。」

    以為自己擔心他吧……說話還是這般的體貼,如果……不是自己身份太差,如果不是他長相家世太過優秀……

    婉清抬起清亮的雙眸,悠悠地看向遠方,歎了口氣道:「姨父姨母自是最疼表哥的,想表哥如今滿腹經綸,年紀輕輕就考中了舉人,不過再下一程的事了,可憐我那弟弟,七歲上了,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寫呢,又是個庶子,若是長大了,該如何安身立命啊。」

    趙昱軒聽了眼睛深深地看著婉清,半晌才柔聲道:「妹妹無需擔心的,最近我常在姨父跟前討教學問,身邊的缺個小童,要是三弟弟有空的話,就來幫我磨墨傳話吧。」

    說是磨墨傳話,像是要讓存孝當奴才打雜一樣,其實是想讓存孝在他身邊學習,他親自教導存孝吧,而且能遇到大老爺,用這法子提醒大老爺,存孝該是入學了……婉清聽得大喜,當即就蹲了下去,要給他行大禮,趙昱文伸了伸手,卻並沒有碰到婉清,只是閃開了身子讓過,碧草忙過來扶住婉清。

    「三妹妹好算計,連軒哥哥也利用上了。」趙昱軒才走不久,顧婉容就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尖酸地說道。

    婉清難得的臉一紅,隨即正色道:「二姐姐說的什麼話呢,軒表哥是什麼人,我哪裡敢利用他。」

    「哼,你說,若我現在告訴四妹妹,軒表哥親手送了一盒子藥膏給你,四妹妹會如何?」婉容逼近婉清,一副我抓住你把柄的樣子說道。

    「二姐姐儘管去告吧,你難道不知道明兒要來的寧華郡主是誰嗎?父親不過只是個五品府伊,寧華郡主身份何等的貴重,會親登顧府大門?」婉清冷眼說道。

    婉容微怔住,顧家四姑娘顧婉麗早就與靜平侯世子訂下婚事了,寧華郡主原是靜平候的繼室,而與婉麗訂親的那個嫡子卻靜平侯原配的兒子……

    「哼,四妹妹的脾性你還不知道麼?她訂了親又如何,只要是她得不到的,又豈會便宜了你,何況你也不拿個鏡子照照自己,一個大字識不得幾個的庶女,能嫁到趙家那樣的人家裡去麼?癡心妄想吧你。」婉容不屑的挑眉說道。

    「難道二姐姐不想麼?說起來,咱們府裡頭能配得上軒表哥的也就只有四妹妹了,但如今四妹妹已經名花有主,二姐姐就一點那心思都沒有?」婉清針鋒相對地說道。

    「你胡說些什麼,別把你那些齷齪的想法兒加到我身上去,我才沒你那般不要臉呢。」婉容聽了就拿手推婉清。

    「原來你不想啊,我原還想著軒表哥待我像妹妹一樣的好……如今咱們姐妹三個,四妹妹已經訂親了,二姐姐,你也得有十六了吧,我還沒及芨,就算要說親,也得等兩年,倒是姐姐怕是等不起了哦。」婉清邊說邊往前走,她身子太過弱小,被婉容推了幾下,差點就摔著,比力氣,現在的她根本就不是婉容的對手。

    「你……你真的不想嗎?三妹妹,說起來,我和你是一樣的命,親娘都死得早,太太口甜心苦,這次若不是二太太去了寺裡頭,怕是你如今已經做了古了,要說,咱們姐妹比不得四妹妹的身份,更應該相互扶持幫助才對,存孝都七歲了還沒有入學,也太過份了些……」婉容一改先前的嘴臉,嘴裡都是說著平日裡決計不說的、掏心掏肺的話。

    「可不是麼?若存孝能上得了學,存善也到了四歲,有了存孝在前頭,存善也可以跟著去上學的,二姐姐又何必與我和存孝為難呢。」婉清要的就是婉容的識時務,婉容的其他話她絕對是半句也不肯信的。

    婉容又拉拉雜雜的跟婉清說了好一會子話,一副姐兩好的樣子,婉清著意的對付了她一陣子,這才打發了婉容走了。

    那日晚上,趙姨媽來向林氏討存孝過去,「……昱哥兒在也住不得多久,這會子急著買人也難知根底,他瞧著孝哥兒機靈,讓孝哥兒過去幫他跑跑腿,頂過這一陣子,等尋到了妥貼人再說」。

    不得不說趙昱文這說法讓林氏心裡舒服,她是巴不得別人都把存孝當奴才使用,一高興就沒考慮清楚,便應下了,婉清得了消息,便偷偷帶信給存孝,讓他不要覺得委屈,一定要跟著趙昱軒好好讀書。

    存孝是聰明的,很快就帶了信來,說他很明白,讓婉清不要太擔心。

    第二日寧華郡主早早兒就過府來了,大太太也把二老爺一家請了來。

    林氏只讓顧婉麗出去待客,婉容和婉清兩個仍留在各自的屋裡做活計。

    但沒多久,又使了人來讓婉清打扮後去見客。

    婉清到了楓林院的花廳裡,見趙姨媽,趙淑媛,趙淑雲,劉芳兒都已經到齊了,婉容是在她身後半步到的。

    兩姐妹上前給林氏和趙姨媽行禮,抬眸就看到一個宮裝麗從端坐在堂中,只見她不過三十出頭,身穿一件薑黃色繡遍地毓秀綠枝桃紅牡丹緞褙子,裡頭襯著月白紗緞小立領中衣,下頭一條細折兒墨綠長裙,雲鬢蓬鬆,嫻靜若水,生得眉秀目細,嫵媚柔美,神情端莊溫婉,笑容親和。

    林氏便讓婉容和婉清兩個上前見禮:「郡主,這是我另外兩個女兒。」

    郡主便親熱地打量起婉容和婉清兩個來,婉容已經十六歲,相貌清麗秀美,身才削瘦高挑,端的是個大美人兒,而婉清雖然身量還沒長齊,但那眉眼也是秀氣柔美得很,也是個美人坯子。

    「夫人好福氣,顧家女兒個個都長得天仙兒似的,好不讓人羨慕。不像我家那丫頭,整日裡沒個正形。」邊說邊指著身邊一個俏麗可愛,十四歲模樣的女孩兒向婉清和婉容介紹,那女孩兒笑容可掬,神態俏皮,伸出一根白胖的小手,指著婉清道:「聽說你很孝順,在濟庵寺裡為老太太祈福半年之久,你可真厲害,要換了我,在那種地方,便是一日也呆不住。」

    寧華郡主聽了就拿手指戳她的頭:「又胡說些什麼,你以為誰都像你這般潑皮呢,你三妹妹的孝順可是在京城裡出了名的呢。」

    那女孩兒聽了很是欽佩,上前來拉著婉清的手道:「好妹妹,我叫子怡,以後咱們可要多親近親近,也讓我沾一點孝女的光,省得娘親三天兩頭的說我不務正業。」



第一十六章:不要對我太好

    婉清對她眨了眨眼道:「孝與不孝不在形式,在於心,姐姐這般侍奉郡主娘娘,天天逗得郡主開心,心情舒暢百病除,又誰能說姐姐如此就不是孝呢?」

    上官子怡聽了直撫掌,大以為然:「妹妹這話我愛聽。」

    寧華郡主微笑地看著婉清,送給婉清一塊上好的和田玉吊墜,給婉容也是同樣的玉墜兒,玉質卻明顯不如給婉清的。

    婉清就感覺自己脖子後頭冷風嗖嗖的,不用看也感覺得到,婉容的眼光又多嫉恨。

    林氏見寧華郡主母女待婉清比婉麗更為親熱,心中不豫,乾笑道:「說起來,原是婉麗要替了她姐姐去的,怪只怪我身子不爭氣,總是三病兩痛的,婉麗放心不下我,才罷了的。」

    子怡就拉著婉麗的手道:「原來四妹妹也是個孝順的。」又將婉麗往郡主身邊推:「母親,您可是好福氣,以後有這般花朵樣的人兒的孝順著,您該夢裡都要笑醒才是呢。」

    一句話說得婉麗鬧了個大紅臉,她比婉清小兩個月,再過一年也得及芨了,又是早就知道自己與上官府訂了親的,饒是她再率直任性,也好生不自在。

    趙姨媽在一旁也笑了起來:「子怡小姐真是個開心果,在哪裡都能逗得人高興,郡主真是好福氣那。」

    寧華郡主聽了便好誇了趙淑媛姐妹一番,又問起趙昱軒科舉的事情,趙姨媽著意與她交好,自是回得仔細。

    「……早就聽說令公子一表人才,又是個肯上進的,像貴府這樣人家出來的子弟,大都承祖蔭,很少肯有人走科舉的,昱軒這孩子真優秀。」郡主兩眼亮亮地說道。

    「那孩子就在顧府,擇日不如撞日,這裡原都是自家妹妹,也算不得逾禮,我這就讓昱兒那孩子來給您見禮。」趙姨媽聽得兩眼彎彎,看寧華郡主的眼神就像是看到寶藏一樣。

    一旁的婉麗和婉容兩個眼神便都有些黯淡,劉芳兒一直坐在最邊上,好一陣沒人注意她,聽了趙姨媽的話,她的小臉驀地就白了一白,手中的帕子絞成了麻花狀。

    門簾子甩動,趙昱軒溫文爾雅地走了進來,一身月白色圓領寬袖繡纏枝青竹直裰,腰間鬆鬆地繫著一根玉色繡銀邊腰帶,通身只在腰間掛了一個玉珮,簡單中,偏又透著一股子清雅和貴氣,唇紅齒白,眉秀目朗,端得是個俊秀美男子。

    看得一屋子的老少女人們眼睛都亮亮的,上官子怡膽子大,歪了頭對趙昱軒道:「這位哥哥好生面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婉清聽得差點絕倒,這還是她頭一回在古代看到一個女子如此大膽的與男子搭訕,而且用的是寶哥哥的經典台詞……

    寧華郡主聽了便嗔她一眼道:「你個小潑皮,又胡說了,這是頭一回見呢,你趙家哥哥可是從沒去過咱們府裡頭。」

    上官子怡眨巴著黑亮亮的大眼『哦』了一聲:「沒見過嗎?我怎麼覺得眼熟呢,要不就是……在畫裡面?」好在還略知矜持,沒說是在夢裡……

    趙昱軒仍是斯文溫和:「今日見了,以後就不再陌生,淑媛淑雲與妹妹年齡相仿,妹妹以後可以多來我家玩兒。」

    對待子怡的大膽,趙昱軒回得大方得體,寧華郡主不由暗暗點了點頭,又著意問了趙昱文一些學習上的事,較考了幾句子史經文,趙昱文從容作答,讓寧華郡主看他的目光更加精亮了。

    婉清看了一眼臉色落漠的方芳兒,顧婉容,顧婉麗幾個,心中微憫,這個世界,男婚女嫁全都由父母作主,便是心中再喜歡又如何,怎麼能奈得過身份地位,奈得過門當戶對?

    劉芳兒留在顧家不肯回劉府的原因,趙姨媽定然是知道的,劉姑父雖然也是官居四品,但劉家家底子薄,原是歷代經商,只是到了劉芳兒祖父這一代才中了進士,由商入仕,趙家則是簪纓之家,世代清貴,京里門生故舊遍佈,趙家兒媳又怎麼會選一個商人後代?

    至於婉容就更不用說了,只是個庶字就能生生壓死,大老爺還只是個五品,比起趙大人來,差了不止一點兩點,那便更不可能了。

    只是不知大老爺是如何攀上靜寧侯這樣的人家的,按說以靜寧侯世子之身,京裡想要攀親的高門貴女多了去了,怎麼會選中顧婉麗呢。

    正神飛間,身子突然被人大力一推,人就直直的撞向一旁的趙昱軒,慌亂間,婉清看見了趙昱軒張開的雙臂……

    一咬牙,腰身一擰,竟向他人意想不到的方向摔倒,眼看著就要撞在林氏身邊的小几子上,婉清心中哀歎,女人的嫉妒心從來都是比蛇還要毒啊。

    但預期的疼痛卻並沒有到來,耳畔傳來一聲悶哼,身子似是被人托了一下後再跌到了地上,一切都只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一屋子的女人全都驚呆了,趙姨媽首先就驚呼起來:「昱兒,你的手……」

    接著就是劉芳兒的嬌呼:「軒哥哥,你手受傷了。」

    林氏憤怒的喝罵:「婉清你個死丫頭,你作死嗎?站都站不穩。」

    鋪上絨毯的地板並不冰涼,婉清的心卻有一陣陣發寒,抬眼看去,一大堆子的人圍著趙昱軒,急的急,哭的哭,問的問,沒有一個人過來扶她,更沒有人過問她為什麼會摔倒,不過,有一雙溫潤乾淨的眸子透過重重人群看了過來,眼中的關切愛憐讓她看著心中生痛。

    當時她身邊只有顧婉容和顧婉麗兩姐妹,那個推她的人就是想要她摔進趙昱軒的懷裡,好讓她當著寧華郡主和趙姨媽一眾人的面出醜,讓人覺得她花癡下作,要壞了她的名聲,其心之毒,可誅。

    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才寧願摔傷自己,撞破頭也不讓那人得逞,可是趙昱軒他……他只是一瞬便明白了她的心意,明明一伸長臂就可以攬住她,他卻因為要顧著她的心意,選擇最笨的法子,伸手擋住小几子,讓她的頭撞在了他的掌心,另一隻手輕輕將她一托再迅速抽離,婉清再摔也傷不到哪裡去了。整個事件中,外人能看到的,只是他的掌心與她的頭部相觸,算不得違禮……

    而他自己的手背卻被她撞在小几子角上,腫得老高,考試在即,傷了的右手怎麼握筆?饒是婉清在這一世磨練得心如鋼鐵,鼻間也是酸澀難忍,你和我不相配,沒有前途的感情,我是一點也不想付出,不要對我太體貼,不要對我太好,我承受不起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56 PM

第一十七章:寧華的想法

    「三妹妹還不快起來?你看你把軒哥哥的手撞成什麼樣了,可別再讓母親生氣。」婉容過來扶婉清起來,手卻暗地裡用勁掐著婉清的胳膊,應該是看到趙昱軒為了自己而受傷,所以更加嫉恨了吧。

    婉清將她一推,自己爬了起來,婉容立即大驚小怪道:「三妹妹你幹嘛推我,我可是好心在扶你呢。」

    一眾人原本正圍著趙昱軒噓寒問暖的,被婉容這一叫,都看了過來,林氏更氣,眼刀子如飛般射向婉清,若不是寧華郡主在,她要維持慈母的形像,怕是早就過來甩婉清一巴掌了。

    婉清沒理婉容,走到趙昱軒身邊福身一禮:「多謝軒表哥,若非表哥出手相求,婉清如今怕是撞得頭破血流了。」

    「不過是小事罷了,三妹妹無需記掛,我屋裡有上好的傷藥,只是揉散了就會好的,妹妹身子弱,經不得人推,以後還是莫要與那心思不純之人站在一處了。」趙昱軒眼神幽深地掃了婉容一眼,聲音溫和,卻又清朗之極,溫和的人,也有生氣的時候,就算沒看清是誰推了婉清,也猜了個八九,都是大宅院裡長大的,哪裡能不明白。

    一屋子的人頓時全都有些明白,看向婉容,尤其是林氏,那眼神像裡飛得出冰霜來。

    婉容頓時臉色剎白,向來嘴利的她竟然開始結巴:「我……我沒有……不是我……」

    「二姐姐,三姐姐性子最好,一直都很讓著你的,你又何必呢,都是一家子姐妹,上點下點又有什麼打緊,就算三姐姐不小心踩了你一腳,你也不能推她啊,看,傷著軒哥哥了呢。」婉麗拉住婉清的手在一旁勸道。

    婉清聽得瞪大了眼睛,她何時踩過婉容了?顧婉麗一句話就把婉容和婉清兩個都說成心眼小,不識大體,愛鬧小性的人了。

    婉容怨憤地看了婉麗一眼,可觸到林氏那要殺人的眸子後,還想要爭辯的她只好垂了眸子。

    「還是婉麗這孩子懂事,瞧她這作派,真真比兩個姐姐更有氣度呢。」寧華郡主拉起婉麗的手直誇。

    這時,外面劉昆家的來傳,飯擺好了。

    大家就只當這件事情是兩姐妹鬧小意氣,就都放下了,一起去花廳用飯。

    寧華郡主吩咐人回侯府取最好的黑續膏來,給趙昱軒用,趙姨媽知道那是宮裡的御藥自是感激不盡,兩人說得投機,乾脆就手牽著手一起往花廳裡去了。

    那邊正好二太太帶著婉煙過來了,少不得與寧華郡主還有趙姨媽幾個見禮寒暄一陣,婉煙又與趙家姐妹,還有上官子怡見禮,見了趙昱軒後,婉煙的眼中也露出少許驚艷,但很快就轉了眸子,過來拉住婉清的手上下打量她,問她過得好不好,可吃得好,穿得暖,婉煙的聲音不大,卻清晰,林氏聽了就在前頭皺眉。

    婉麗笑著過來拉了婉煙的手道:「煙姐姐,你怎麼只和三姐姐好啊,前兒個我還和媛表姐說,咱們顧家呀,要說起大才女,可非煙姐姐莫屬了,媛表姐,諾,大才女在這裡,以後你可再別誇我了,在煙姐姐面前,我那點子東西,可不敢拿出來。」

    婉煙聽了就拿手指戳婉麗,只說她是在亂誇呢,淑媛幾個又來和婉煙說話,幾個鬧作一堆,婉煙就不再守著婉清問東問西了,婉清也鬆了一口氣。

    劉芳兒有些失魂落魄的推說自己不舒服,跟林氏告罪,要回屋子裡歇著,二太太聽了就皺了眉:「芳姐兒,你只在大舅家住著,你二舅還怪我不好,沒接了你過來呢,如今看你好像不舒服的樣兒,煙兒正少了姐妹作伴,不如一會子你跟了煙兒一起到西府住陣子?」

    劉芳兒眼波如水般飄過趙昱軒,趙昱軒正微垂首,眼睛有意無意地看著婉清,似是怕婉清再出什麼意外一般。

    劉芳兒黯然的收回目光,小聲道:「是芳兒的不是,早就應該過府去拜訪二舅母的,芳兒這就去收拾東西。」

    又向林氏告辭,林氏親切地拉著芳兒的手道:「好孩子,可是麗姐兒幾個對你不好?她們若是欺負了你,你儘管告訴了我,看我不罰她們。」

    劉芳兒忙說不是,二太太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有林氏慢待劉芳兒在裡頭,要是放在平日,林氏定然會跟二太太計較,不讓劉芳兒過去,只是如今她也知道劉芳兒的心結,不想在自家府裡頭又出了什麼岔子,巴不得她快些走了就好,又說了幾句關切的話,就同意了。

    因是寧華郡主親臨,林氏這頓家宴辦得很豐盛,先前吃著還好,可到了第八道菜上來後,寧華郡主的臉色就變了,那菜湯裡竟然飄著一個蛇頭,菜名原本叫龍骨湯,取毒蛇去皮去肉,只留骨頭輔之以名貴中藥久燉熬湯,喝了極為消火生津,實為大補之膳,誰知菜裡卻出現一個蛇頭出來,上官子怡嚇得當時就尖叫了出來,趙淑媛淑雲姐妹也是臉色蒼白。

    林氏驚得差點背過氣去,這可是對寧華郡主的大不敬啊,如此大的疏漏,她這個當家主母難辭其咎,她這輩子手段耍盡,很少吃過這樣的虧,看著寧華郡主那面若冰霜的臉色,她的腿肚子都有點發抖了,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寧華郡主面前,連連道歉。

    寧華郡主冷笑道:「顧夫人,按說你我也快要成為兒女親家,以靜寧候府的家世,娶你家四丫頭應該還是配得上吧,如果你不滿意這樁婚事大可以說出來就是,何必用這等見不得檯面的手段呢?」

    說罷,寧華郡主就起了身要走,林氏忙跪攔住道:「郡主恕罪,郡主恕罪,是我辦事不周,驚嚇了郡主,能高攀侯府是顧家前世修來的福分,我豈敢不滿意這樁婚事呢,這定是府裡頭有人作怪,想要害我,讓我在您面前出醜,求郡主看著麗姐兒的面上,看在昱哥兒的面上,您且消消氣,一會子我定要給您一個交待,將那起子膽敢冒犯郡主的奴才全都打死。」

    拿顧婉麗來說事也就罷了,趙昱軒與上官子怡也不過才見一次面,八字都沒一撇呢,林氏就把他也推出去當禮物,可真夠無恥的。



第一十八章:計劃見效

    趙姨媽聽了這話卻不但不氣,反倒眼睛錚亮,「可不是嗎,我這妹妹最是實誠,郡主您瞧這一桌子的菜,哪一樣不是精心備著的呀,唉,她一心操持中饋,一大家子的人都要顧著,總有個錯眼顧不到的地方……」邊說又邊歎氣,拿帕子抹淚,小聲道:「唉,誰家沒個糟心的事啊,如今妹夫的心又不全在妹妹身上……」

    二太太聽了就冷笑道:「要說起來,大嫂可是咱們顧家的宗婦,素來治家嚴謹呢,東府裡頭管得是水潑不進,這幾年,大老爺跟前也就只有個玉姨娘還受點子寵,像二丫頭,三丫頭的娘,都是福薄的,早早兒去了,幾個庶子女就是大嫂一手養大,大嫂要管著這許多人,也著實辛苦,有那麼點子不周全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話明著像是在贊林氏,實則是說林氏嫉妒惡毒,說婉容和婉清的生母福薄,但都是深宅大院裡頭出來的,正妻耍手婉害死小妾的多了去了,又暗指幾個庶子女都被林氏拿捏在手裡頭,府裡頭的一應事都是林氏把持著,那剛才那事就只能是林氏的責任了,至於是無心還是有心,那就看郡主如何想了。

    郡主的臉色果然又沉了三分,卻沒再拿婉麗的親事說事了,對趙姨媽道:「說起來,怡丫頭心氣高得很,難得對昱兒這孩子還算和顏,昱兒這孩子又是個孝順的,我也不忍心看他為他姨媽擔心,這事就這麼著吧,怡丫頭嚇著了,我這就帶她回去,夫人若有空可以帶幾位姑娘來侯府玩兒。」這是要拿趙昱軒的婚事來作抵了麼?

    趙姨媽忙點頭不迭,喜不自勝,她是極願意這樁婚事的,寧華郡主先提出來,她更是求之不得的。

    林氏見郡主當面邀請趙淑媛幾個,卻把自家女兒扔在一邊,很是覺得沒臉,便乞求地看著趙姨媽,趙姨媽也怕婉麗一樁好婚事就這麼著黃了,忙道:「那是求之不得的,我看怡小姐跟麗丫頭也談得來,到時候,我就和妹妹一起,帶著幾個姑娘過去,還望郡主不要嫌我們太吵就好。」

    寧華郡主還算給趙姨媽面子,點了頭,扶起林氏,幾個人又說了會子話,沒多久就走了。

    二太太也告辭,連著林芳兒一起帶走。

    顧婉煙約了婉清過幾日到她家裡去玩,婉清正要應下,就聽林氏道:「讓你給外甥做的衣服可都做好了?成日介只知道玩兒,不務正業。」

    這話可不連著婉煙一同罵了麼?二太太臉上更青了,扯著婉清就走了。

    客人一走,林氏抬手就掀了桌子,婉容婉清正好就在她對面,婉清見機得快,迅速退開幾步,那些湯湯菜菜的就只打濕了她的鞋子,而婉容就被澆了一頭一臉,卻半句聲也不敢做,反倒跪了下來。

    「我養的好女兒啊,在貴客面前丟盡了我的臉,你看你們兩個這個樣子,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體統嗎?我且先不發落你們,你們兩個先到佛堂裡跪著,給我念佛經去,不得我的允許不許出來。」

    林氏果然是要向婉清和婉容發作的。

    婉清和婉容兩個都不敢多言,怕更震怒了林氏,老實的走了。

    那邊王嬤嬤早把廚房裡的人全拘來了,林氏面前跪了一水的人,林氏首先問王昆家的,那蛇頭是怎麼來的。

    王昆家的也嚇得不輕,跪下說道:「回太太,原本這道菜咱們家也沒做過,廚房拿了方子學著做好了,本是沒蛇頭的,是孫媽媽過來說,蛇頭就代表龍頭,喻意富貴,特意囑咐了奴婢放在湯裡頭的。」

    那邊孫媽媽聽了大汗淋漓,說都說不利索了,不等林氏問就道:「回太太,奴婢冤枉啊,奴婢也是聽金嬤嬤說的,奴婢第一次代了金嬤嬤的差事,很多事情怕辦不好,就特意去問過金嬤嬤,是她教奴婢這樣做的。」

    紅葉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道:「好個孫媽媽,你自己鑽營霸道,倒怪到我娘身上去,我娘不過病了兩天,你就巴巴地往太太跟前湊,搶了我娘的差事,想就此擠掉我娘,我娘在太太跟前做了幾十年,她什麼樣的人,太太最清楚了,她要不穩妥,太太也不會用她幾十年,這般愚蠢的話我娘怎麼會說?你看我娘還病著,就污賴她。」

    孫媽媽聽了還要辯解,那邊王昆家的也是恨這幾天孫媽媽拿著雞毛當令箭,拿管事婆子的款,在她面前不恭敬,便落井下石道:「紅葉說得沒錯,奴才也跟金嬤嬤共了這麼些年事,金嬤嬤做事最是穩妥了,從沒出過差子,原本奴才是不肯放那蛇頭進去的,是孫媽媽一勁的說這是規矩,不放是大不敬,奴才這才依了她的。」

    林氏聽得大怒,也不再聽孫媽媽的辯解,揚了聲道:「來人,把這自以為是的狗奴才拖下去,亂棍打死。」

    孫媽媽嚇得乾嚎起來,立即上來兩個粗使婆子拿了塊破布堵了她的嘴,拖了下去。

    那邊巧兒得了消息,看到她娘被脫了褲子挨打,想要撲過去救,又覺得自己人微言輕,弄不好連自己也會一同受罰,就悄悄的跑到前院裡去找王大總管的兒子王貴,那王貴今天正好喝了點子酒,見巧兒溜進他的房裡,二話不說就摟住她往床上壓,巧兒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堵了嘴,只能哭著掙扎。

    這時,房門突然就被人撞開了,卻是金嬤嬤的男人金福帶了大老爺過來,正好看到這齷齪的一幕,大老爺頓時氣得鬍子都在抖:「拖出去,拖出去,亂棍打死了。」

    幾個小廝就去拖王貴,巧兒也被拽著往外拖,王大總管及時趕了來,一見這情形,先就上前打了兒子一耳刮子,再跪在大老爺跟前苦求:「老爺,這個不肖子喝多了酒,他平日裡沉穩得很,這個小賤人沒事跑到前院裡來勾引他,男人嘛,哪裡受得住投懷送抱,求老爺看在奴才盡心服侍的份上,饒了他一條狗命吧,奴才一定做牛做馬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王大總管是大老爺身邊得力的,在大老爺面前有幾分體面,大老爺聽了倒是只是打了王貴三十板子,把巧兒拖到後院去交給王氏發落。

    林氏正躺在床上氣得撫胸,大老爺聽說了家宴上發生的事情,怒氣沖沖的走了進來,林氏起身相迎,大老爺隨手就摔了林氏床几子上的一套汝窯茶具,指著林氏的鼻子罵道:「你做得好事,我好不容易托盡了人情才搭上靜寧侯府的婚事,你竟然在宴席上給我唱這麼一出,你看看,你手下都是些什麼人,做的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58 PM

第一十九章:關佛堂

    王氏還不知道巧兒的事,大老爺罵她,她也只能聽著,一邊的王嬤嬤就道:「老爺,這也怪不得太太,太太為了今日的宴請,都兩天沒睡好覺了,怪只怪孫媽媽那廢物自作主張,壞了太太的事,太太已經懲罰了她了,如今與郡主娘娘已經解釋清楚,老爺您就熄熄怒,太太給您備了燕窩,奴才這就給您端來。」

    大老爺聽了臉色仍是不好,不肯坐下,這時,玉姨娘身邊的丫頭蓮心過來稟道:「老爺,姨娘肚子不舒服,派了奴婢請太太示下,求太太快些個請太醫過去瞧瞧。」

    大老爺聽了抬腳就要去看玉姨娘,林氏不好留他,卻是氣得直咬後牙槽,一抬眼,就看到紅葉在外頭探頭探腦的,紅葉已經十五歲,長得眉清目秀,體態妖嬈,林氏眼珠子一轉,笑容滿面挽留大老爺:

    「老爺,您也累一天了,先歇著,妾身還有些事情要和您商量,玉妹妹那邊我這就去請太醫,包準不會讓她有半點差子。」又揚聲對紅葉道:「還不快進來給老爺斟茶。」

    紅葉聽了移步進來,林氏這招用舊了的,大老爺也樂得享受,一抬眼看紅葉嬌顏如花,心裡原先那點子火頓時就消了,又竄起另一股火來,紅葉猶自不知,聽話的給大老爺斟茶,大老爺接茶時就握住了紅葉的手。

    要說起,大老爺雖然年過四十,卻生得儒雅俊朗,放在現代也是中年美大叔一名,最具成熟魅力,紅葉也已知事,被大老爺熱辣的眼光看得面紅心跳,抬眸膽戰的看林氏,卻見林氏對她使了個眼色,清了清嗓子道:「紅葉,我看你也是個好的,才把你給了老爺,以後可要好生服侍老爺,若是能給顧家添枝散葉,我就做主抬了你做姨娘。」

    紅葉半推半就的應了,大老爺高興地摟著她去了西廂房,早忘了玉姨娘那攤子事了。

    蓮心回屋將事情稟給玉姨娘聽,玉姨娘氣得拿帕子摀住臉哭,蓮心在一旁勸道:「姨娘何必傷心,男人有幾個是那專心專情的,到了這分上,您要緊的就是怎麼保著肚子裡的小主子,安全生下來才是正經呢。」

    玉姨娘聽了便抬起臉來,恨恨道:「我就是氣她怎麼也忍得下,明明就是個心狹嫉妒的,偏還要一個一個的人往老爺床上送,裝賢惠大方,若換了是我,就明槍明刀的把大老爺給看好了,一個人也不讓他沾,這才是有膽氣有本事呢,只會暗地裡耍陰絆子,送一個,就弄死一個,也不知道她手上沾了多少個人的血呢。」

    蓮心聽了就歎氣道:「姨娘快別亂說了,隔牆有耳呢,奴婢方才見了那紅葉,長得狐媚得很,她是金嬤嬤的女兒,真要讓她得了寵,對姨娘可就不好了。您現在懷著身子,大老爺近不得身,您在府裡頭沒根沒底,要沒有了大老爺的寵愛,您還拿什麼護著肚子裡的孩子?」

    玉姨娘止了哭,秀眉緊蹙著,歎了口氣道:「你覺著府裡有誰能幫我?她那個人這般霸道,我就不信,人人個個都對她口服心服。」

    「要說起來,大奶奶是最不對她的心的,不過,如今大奶奶去了通州,又懷了孕,大爺跟前就只有一個大姐兒,定是把這個看得重的,這沒個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她您就不用考慮了,二姑娘看著在太太跟前有體面,比起三姑娘受寵,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太太面上寵她,實裡呢,大姑娘都十六了,還沒說人家,就是最好的證明,不過是寵著她讓她欺負三姑娘和二爺罷了。

    奴才倒是覺得三姑娘不是池中之物,聽說她今兒被二姑娘推著差點就撲進表少爺的懷裡,可她寧願受傷,也不願意逾矩,難得是個既聰明,又明白的人,沒像表姑娘和二姑娘一樣,對著表少爺發花癡,前兒若不是她生急智,拉了您一把,這會子您還真怕是……」

    玉姨娘聽了蓮心的話沉默半晌道:「聽說三姑娘和二姑娘都被關進佛堂了,今兒晚上看看吧,若是那個人不給她飯吃,你就幫我悄悄地送一些過去吧,沒親娘的孩子總是可憐一些啊。」

    林氏把大老爺哄好後,返身就收了笑,一張臉變得猙獰了起來,對王嬤嬤吼道:「把二小姐三小姐該做的活計送到佛堂裡去,讓她們在佛祖面前為大姑奶奶祈佛,做出來的小衣小帽也能沾上佛光,不做起三套,不許吃飯,不許出來。」

    婉清跪在蒲壇上繡花,對面跪著婉容,已經三個時辰了,晚飯也沒得吃,婉容全忘了先前怎麼對婉清了,跪在蒲壇上不停的扭動著身子,又拿話套婉清:「三妹妹,你今兒可是受了傷的呢,先前軒哥哥還說要請太醫給你診治,太太卻罰了咱們在佛堂裡,你說,軒哥哥若是找不到你,會不會急呢。」

    婉清只當沒聽見,裝聾作啞,沉默著一個字也不說,顧婉容想怎麼說都行,可只要她說錯半點話頭,婉容立馬就會報了林氏,只會遭來更大的懲罰。所以,沉默是金。

    半夜時,玉姨娘偷偷使了人來送了些吃的進來,可東西才一進佛堂,就被婉容搶了去,看那架式是半點也不想分給婉清吃,婉清笑道:「大姐姐膽子真大,見了東西就吃,若是有人想拿咱們兩個的小命作伐,你死了也白死。」

    婉容剛吃進嘴裡的一口飯就生生卡在了喉嚨裡,憋得半天透不過氣來,婉清淡淡地走過去,奪過食盒,從容吃了起來。

    婉容看著她一陣發呆,卻沒有再過來搶婉清的食盒,只在一邊道:「你不是說怕有問題麼,怎麼你還敢吃。」

    「我不怕呀,怕的是二姐姐你。我可沒說這飯裡有毒。」一碗米飯,兩個小菜,其實兩姐妹分一分,還是可以挨過一夜的,怪只怪婉容太過自私,所以現在婉清也沒打算再剩些給她。

    「玉姨娘如今正與太太鬧得凶,你就真不怕她毒死了你,好嫁禍給太太去?」婉容疑心疑鬼的問。

    「做個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強啊。」婉清繼續吃,剛才送飯的婆子明說是玉姨娘送來的,那就證明,玉姨娘是想讓自己承她的情,既是如此,又怎麼會害自己呢?

    婉容正要再說話時,突然眼珠子不動了,下一秒,人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婉容看得目瞪口呆,不會……真有毒吧。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腰間突然就是一緊,緊接著,人便像坐過山車一樣的飛騰了起來,從佛堂的窗子裡穿了出去,就像前世電視裡穿越時光遂道的鏡頭一樣。

    「喂,你……你可以放我下來了吧。」婉清半倚著身後之人站著,大口大口的吸著氣,想壓服胸口那一陣欲嘔的翻湧。

    「你好像不害怕,就不怕我拐了你賣掉麼?」身後男子的聲音似曾相識,帶著一分驚訝,兩分好奇,還有七分戲謔。



第二十章:遇到彆扭男

    「害怕你就會放我回去麼?」婉清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夜涼如水,這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然把婉清擄到屋頂上來乘涼,實在才到三月,風寒霜重,冷得婉清一陣發抖,本能的身子就往身後那人懷裡縮。

    「你……你不知道男女授數不清麼?上次也是……呃,若是讓人知道了,你還能嫁得出去麼?」身後之人明顯沒有了剛才擄她出來時的氣勢,說話結結巴巴起來,伸手想推她出去,卻又像是不忍,反而扯了自己的披風將她裹緊了些。

    「什麼上次?」婉清抓住了話裡的關鍵,電光火石間就想起在庵堂裡那個羞澀的劫匪,難道又是他?腦子裡就映出那雙美得驚心動魄的眼睛來,她回轉身,卻只看到一張冰冷的銀色面具。

    「身為女子,當貞雅嫻靜,講究德容言功……」婉清小小的身子在那人懷裡扭動,纖細的背部磨蹭著那人的胸,那人的聲音變得有點黯啞起來。

    「拜託,是你擄了我來哎!我瘦胳膊瘦腿的能打得過你麼?」身為劫匪,就要有劫匪的自覺好不好,哪有劫匪跟人講禮儀規矩的。

    「……打不過。」身後的聲音有點氣餒,「可是,古有烈女姜嫄契母簡狄啟母塗山……」

    「人非草木,不能一歲一榮,為了別人的錯誤而放棄自己的生命,那是愚蠢的行為,話說大哥,你是來逼我死的麼?」婉清真不想跟這個夾雜不清的人繼續下去,「您擄了我到這裡來不會是要看風景的吧,有事就說話,沒事我要回去繡花。」

    話音未落,身子突然騰空被扔了出去,屋頂傾斜,婉清的小身板掉在屋頂迅速翻滾,眼看著就要掉落下去,心中哀歎,到底是劫匪,就算是羞澀系的,也不改凶殘的本性,今天這小命怕是要交待在這裡了。

    但下一秒,一根黑色緞帶如長蛇一般伸展過來,縛住了婉清的身子,將她吊在了屋簷下,婉清驚恐萬狀地抬眼,夜幕下銀色面具幽冷冰寒,只一雙俊目如星辰般燦亮耀眼。

    「可害怕了?」男人聲音裡帶著如孩童般堵氣的味道。

    「怕了,怕了。」婉清被吊得血往頭湧,頭昏腦脹,什麼膽氣都沒了。

    「那你還要不要回去繡花?」男人又問。

    當然要啊,跪著繡花總比被你當臘肉吊著強吧,可是哪裡敢頂嘴啊,所謂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該妥協的還是要妥協:「不……不回去了,這裡風景獨好,小的就陪大爺月下賞景吧。」

    「哼,算你乖覺。」男人呵呵一笑,總算發慈悲,一抖手,把婉清扯了上來,張開臂膀又將婉清給裹進了懷裡,婉清驚魂未定,僵著身子在他懷裡一動不敢動。

    「怎麼又外道了,不是冷麼?靠近些。」男人似是不滿,又將她摟緊了些,見婉清不動也不說話,只是抖,聲音也柔軟了起來:「爺看你受苦,好意救你,你卻推三阻四的……惹爺生氣。」

    話說我認識你嗎?我自受我的苦,誰讓你救來著,婉清在心裡腹誹,這個男人是不是精神分裂呀,這哪裡是救人,分明是害人,深更半夜的被個男人擄來。

    「怎麼不說話?可是心裡想著那姓趙的小子?」見婉清沉默,男人突然又生氣了,作勢又要扔婉清,有了前車之鑒,婉清這一次警覺得很,一回身張開雙臂死死抱住了男人精瘦的腰,男人被她抱得身子一僵,懷裡的女子溫溫軟軟,屬於她的香味讓他心跳猛然加速起來,只覺血氣往上湧,一股燥熱襲捲了全身……

    好半晌,他才艱難開口:「你……你還沒回答爺的話呢,是不是只……只想著那姓趙的小子。」

    婉清窩在男人的懷裡,鼻間聞到一股乾淨的檀香,他的胸膛雖不寬闊卻溫暖結實,她能聽到他穩健有力的心跳,心中莫明的就感到一陣安寧,而他略帶沙啞的聲音似乎帶了安撫的魔力,這一日來又驚又嚇又費心防備,早就疲累不堪,到底才十四歲的身子……眼皮子好沉好沉啊……她竟然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男人久久不見她回答,卻聽到她均勻綿長的呼吸,垂眸看去,不禁愣住,眼神變得悠長起來,小聲咕噥:「……半點男女大防也不顧……哪像大家閨秀……」手卻溫柔的將婉清的頭放到臂彎裡,讓她睡得舒服些,想起她白日間寧願摔倒也不願意倒入趙昱軒的懷抱……又看她對自己毫不設防的樣子,俊美的嘴角就翹了起來,從婉清的袖袋裡摸出趙昱軒送的藥盒子,看了一眼,隨手就扔了,又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一個玉珮來,掛在婉清的脖子上,拿了個瓶子放在婉清鼻間,笑道:「就這樣也能睡著……就讓你睡久一些吧,也能脫了那佛堂不是……」

    婉清是被一陣哭聲給吵醒的,睜開眼就看到婉容正哭成了淚人兒,她腦子有點糊塗,自己不是被那個彆扭劫匪擄走了嗎?怎麼又躺在了床上?

    再轉眸,見林氏也在,還用關切的眼光看著自己,「我的兒,你睡了十個時辰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可心疼死為娘了。」

    婉清聽得莫名其妙,十個時辰就是二十個小時,這一覺怎麼睡了那麼久?林氏是以為自己病了嗎?怕是還叫不醒吧,所以林氏怕了?。

    再一看屋裡,大老爺和玉姨娘竟然都在,玉姨娘正拿著帕子拭淚,哭得梨花帶雨,而大老爺臉色暗沉,看了一眼玉姨娘道:「果真是你在送給三丫頭的飯裡下了毒麼?」

    玉姨娘聽了就跪了下來:「老爺明鑒,三小姐昨兒個還救過妾身,妾身就算是黑了良心也不會做這待忘恩負義之事。」

    大老爺被她哭得心軟,又聽她說得有理,臉色就緩了些,林氏見了便道:「我原想著妹妹應該也不是那種黑心腸的人,只是昨兒個她們兩姐妹也只吃了你送的飯菜,就兩個人同時都昏過去了,二丫頭吃得少一些,三丫頭吃得多,就這會子才醒,若不是飯菜有問題,那就出了怪了。」

    「是啊,當時三妹妹說飯是姨娘送給她吃的,不捨得給我多吃,所以我中的毒就要淺一些,三妹妹若是當時能友愛一些,多勻些給姐姐我,也不至於睡到這般時候才醒吧。」婉容在一旁止住了哭,抽噎著說道。

    婉清立即明白過來,好個惡毒的林氏,她自己罰庶女罰出毛病來了,反倒利用這個外陷害玉姨娘,婉容又成了幫兇了吧……自己渾身上下一點不適也沒有,反而覺得神清氣爽,精神好得很啊,誰說她中毒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3:59 PM

第二十二章:林氏挨罰

    玉姨娘聽了林氏和婉容的話有口難辨,眼巴巴的望著大老爺,可是妻子女兒都說是玉姨娘下了毒,大老爺就算有心偏頗,也說不出口,只好拖著沒出聲。

    林氏見了便笑道:「老爺,咱們顧家書香傳代,世代清貴,府裡可容不得那些個齷齪醃髒的東西,似這等殘害庶女的陰毒之人,留著只會敗壞家聲,老爺,當斷不斷,其必自亂啊。」

    大老爺緊皺了眉,不捨地看了眼哭成淚人的玉姨娘,聲音很沒有底氣:「可玉氏她還懷著身子……」

    「妾身也知道老爺心軟,不如這樣,將她送到家廟裡頭……」林氏強抑住心頭的得意,故作仁慈地說道。

    「老爺,我冤枉啊……」玉姨娘不等林氏說完,整個臉都白了,哭伏在老爺的腳前。

    「父親,女兒有話說。」婉清看著玉姨娘那雙絕望的眼睛,和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心知玉姨娘只要被關進家廟後,下場絕對會是一屍兩命……

    昨天那飯裡絕對是沒有問題的,而婉容連同看守的婆子們很可能被那個男子施了手法才暈的,至於自己……這幾天都熬夜做繡活,就沒怎麼好睡過,昨日裡又生了那麼些事,就一覺睡到了現在,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明明那個男人把她擄到了屋頂,明明就應該很警醒,很害怕的,怎麼就在他懷裡睡著了……

    「你說……」大老爺像看救世主一樣的看著婉清。

    「女兒身子沒什麼大礙,太太也是太過關心女兒了,所以才以為女兒中了毒,玉姨娘送飯過去也是一片好心……」

    大老爺看婉清的目光變得溫暖起來,真是個心善又通達的孩子,順著婉清的話正要下台階……

    「三丫頭,母親知道你心善,你這傻丫頭,若非母親請了太醫來給你用藥,你又如何能安然無事?」林氏截口說道。

    也是,若不是太醫來驗過,大老爺又怎會輕易相信自己和婉容是中了毒的!

    「哎喲,我肚子又痛了,父親,也不知道太醫走了沒有,煩請您再讓他來給女兒瞧瞧,女兒害怕餘毒未清呢。」

    婉清聽了林氏的話感激地點了點頭,林氏便正要繼續發落玉姨娘時,婉清突然就摀住肚子慘叫起來。

    玉姨娘見了更加怨憤,恨恨地看著婉清,婉清對她悄悄眨了一眼,她立即便有些瞭然,也大聲說道:「老爺,先前劉太醫才給妾身請過平安脈,人還沒走呢,妾身這就讓蓮心去請。」

    那邊蓮心也機靈,不等林氏發作,人已經出去了,林氏想喝止她都來不及了。

    林氏急得張了張嘴,懷疑地看著婉清,婉清低頭垂眸,為了不看到一屍兩命的慘狀,她這一次也算是豁出去了,林氏虐待她這麼多次,怎麼著也得讓她嘗嘗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吧。

    沒多久,劉太醫來了,給婉清診完脈後說道:「三小姐不過勞累太過,導致血氣有些虧損,以後飯菜宜時,按時安置,多將養些就沒事了,至於肚子痛嘛,原是要做大人了,之前確實是會痛的。」

    「劉大人,你仔細查驗查驗,小女才中了毒,吃食裡可有忌諱?」大老爺這個問題問得很有藝術性。

    林氏自太醫進來已經著了慌,聽了大老爺的話忙說道:「賀太醫已經給三丫頭吃了解藥,想來那毒性也早解了,劉大人自然只能斷出三丫頭現在的身體狀況了。」

    誰知這位劉太醫卻是個極傲之人,最聽不得人家質疑他的醫術,聽後立即沉了臉,一甩長袖說道:「三小姐只是體弱,哪裡有中過毒,老夫行醫二十幾年,病人就算是小時得過風寒老夫都難查驗得出來,何況是才中的毒,夫人既是不信老夫的醫術,那老夫就告辭了。」

    大老爺忙向劉太醫告罪,說林氏是婦人之見,不要與她一般見識云云,又封了個大包紅給劉太醫,才送走了他。

    劉太醫一走,玉姨娘就哭到大老爺身邊:「老爺,還是讓妾身死了乾淨吧,妾身看著三姑娘沒日沒夜的做繡活,經常熬夜到凌晨,太太為了點子小事就罰她們跪佛堂,又不給飯吃,妾身是怕餓著了姑娘,才送飯去的,卻不曾想,一片好心讓人反打一耙,反成了那黑心肝的人,老爺,壞了顧家家聲的人可不是妾啊。」

    玉姨娘深恨林氏的毒辣,報復起來也是半點不留情。

    林氏的臉色蒼白起來,雙眼冒火地瞪著婉容,原本她派人過來督察兩個庶女,看她們偷懶了沒有,結果兩個丫頭都暈過去了,她當時也嚇到了,可讓她高興的是,婉容一醒來就說,一定是玉姨娘送的飯有毒……這麼好的機會她怎麼能夠錯過,就算太醫查過沒有下毒又如何,只要給點錢,太醫就會照她說的辦了……眼看著就要除掉玉氏那狐狸精了,卻又變成現在這樣子了……若不是婉容胡說八道,她又怎麼會起這心思……

    顧老爺蹭地站了起來,黑沉著臉對林氏道:「你做的好事!」說罷,氣沖沖往外頭走。

    婉清知道大老爺是想給林氏這個嫡妻留些臉面,不在兒女和妾室面前發落她。林氏垂頭忙跟在後頭。

    第二日,林氏就發了話來,說是身子不舒服,免了兒女們的請安,還讓王昆家的帶信來說,小姐們手裡的活計也可以慢慢做,只要表少爺出生時有得穿就行了。

    碧草就在屋裡偷偷告訴婉清:「墜兒聽前頭的喜鵲說,大老爺昨兒個可是發老大脾氣,打了大太太幾巴掌呢……」

    不讓去請安,是怕被幾個庶女看到她臉上有傷吧,原以為這一次又要好關幾天佛堂,餓上幾天的,沒想到這麼快就出來了,還讓林氏出了一頓丑,偷雞不成反蝕了把米,婉清眼前浮現出那張冰冷的銀面具來……

    孫媽媽和紅葉兩個都不在了,屋裡缺了人,婉清便請玉姨娘幫忙。

    大老爺因那日差點冤死玉姨娘,心裡生了愧,這幾日丟下紅葉就住進了玉姨娘的屋裡,吃過飯,玉姨娘就道:「……幾個姑娘裡,三姑娘是頭一個心善又聰慧的,偏身邊連個得用的人也沒有,那孫婆子,連自己的女兒都教成那樣,幸虧太太把她給懲治了,不然還真會教壞了姑娘,妾身聽說她原是有個奶娘極疼她的,被太太發落到莊子裡頭去了,不如讓她還是回來伺侯三姑娘吧,到底是奶過的,待姑娘也會真心一些。」

    大老爺聽了這話就想起紅葉也是婉清的丫頭,心中不由有愧,便道:「這事你就看著辦把,太太最近身子不好,你也幫著管管家,幾個姑娘身邊的丫頭婆子缺了的,就都買了人來補齊全了。」

    這是讓她分一部分管家權,玉姨娘大喜過望,忙點頭應了。



第二十三章:昱軒的心意

    玉姨娘辦事雷厲風行,很快便把婉清的奶嬤方媽媽請了回來,又買了兩個丫頭給婉清,一個叫麥冬,一個叫金菊,兩個都是十四歲,存孝身邊的黃婆子也被輦出去了,玉姨娘也給挑了個好的放在存孝身邊。

    方媽媽為人精明幹練,又真心疼婉清,那日她一進門時,就要給婉清行禮,婉清不等她跪下去,就撲進了她的懷裡,方媽媽身子一僵,眼圈就紅了,哽著聲道:「奴婢以為這輩子怕都再難見到姑娘了……」

    又上下打量婉清,看她長高了,臉也比以前紅潤了,含淚笑道:「姑娘長大了,也懂事多了。」

    主僕二人正敘著別後的事情,這時,外頭小丫頭來稟報:「表少爺使了人送東西來。」

    婉清聽了就皺眉,手不由自主的向頸間摸去,那日醒來後,因著玉姨娘的事,她沒有注意,回來後才發現,脖子上多了一塊蓮形玉珮,心裡一陣後怕,她現在能肯定那個男子就是自己在庵堂裡救過的那個人,如今想來他對自己是沒有惡意的,可……那日他可是朝庭追拿的重犯,他進顧府如入無人之境,他……究竟有何企圖?

    越想越後怕,婉清的小臉變得蒼白起來,方媽媽推了推她:「小姐,你不舒服嗎?」便揚了聲對回事的小丫頭道:「快請送東西的小哥進來。」

    進來的是趙昱軒身邊的小廝茗香,他給婉清行了一禮,聲音清脆:「三小姐,我們爺特地讓小的送了一盆金盞菊來,還有一盆魏紫,一盆姚黃,另一盒血燕,一盒雪參,請姑娘要多愛惜身子,不可太勞累了。」

    「二小姐和四小姐那都有嗎?」婉清忍不住就問。

    「回三小姐的話,二小姐和四小姐那我們爺都有送禮物,只是每個小姐處送的不一樣罷了。」

    是怕自己不會收,所以連帶著婉容婉麗那都送了禮吧,他做事還是那般周全貼心,可是,他的東西,她不能要,那個人武功高強,又彆扭得很,似乎對府裡發生的事情也清楚,指不定就有眼線在府裡呢,而且,趙昱軒是站在雲端的謫仙,而她呢,不過是塵埃裡的一頂雜草罷了,兩人身份差別太大,與其付出了再受傷,不如保持距離,對彼此都好。

    「多謝小哥,還請小哥將那幾盆花帶回去,血燕和雪參我就留下了。」那幾盆都是名貴的花,便是在京城也難找到幾盆,自己不過偶爾有一次在園子裡與碧草談起過,被趙昱軒聽到了,竟然就給找了來,這幾盆花要比起血燕和雪參來稀罕多了,她深信顧婉容和顧婉麗那是沒有的,與其等她們知道了來嫉妒生事,不如別收了好。

    方媽媽聽了就深深地看著婉清,伸手愛憐的撫著婉清的頭,輕輕歎息了一聲。

    茗香聽得一怔,愣道:「我們爺尋了大半個京城,好不容易在禮郡王府上才得了這幾盆好花,三小姐,你還是……」

    「還請小哥替我多謝表哥,就說他的心意我領了,只是婉清這院子太簡陋了,沒得糟蹋了幾盆好花。」

    茗香還想說,婉清已經讓碧草數了幾十個錢賞了他,人也轉身進去了。

    茗香無奈,只得著人又將幾盆花搬回去了。

    趙昱軒呆呆地看著被茗香搬回來的幾盆名花,眼神微黯,「她只說屋裡太簡陋了嗎?」

    「是的爺,我看三姑娘是真心不想要,那些個話不過是托詞罷了,爺,這事若讓太太知道,定然又要說您了,奴才瞧著三姑娘心裡沒想著您,您就罷了吧。」

    「她並非沒心,只是太明白了,覺著自己身份配不上,姨媽又是那樣的人,可她就不知道,但凡她肯大膽一些,我也就有了往前衝的動力,哪怕頭破血流呢。」似是自言自語,又似說給茗香聽,茗香就在一旁微微歎了口氣,勸道:「三姑娘還小呢,要明年才及笄,可爺您就要十七了,老爺太太定然是等不得的。」

    正說著,趙姨媽就帶著趙淑媛進來了,淑媛一見院裡的幾盆名花,喜不自勝:「哥哥在哪裡找來這幾盆的,我可是只在海寧陳家才見過這樣好的品種呢。」

    趙昱軒垂了眸沒有說話,趙姨媽微瞇了眼道:「我正愁明兒去靖寧侯府要送什麼禮才好呢,昱兒你想得周到,真是娘的好兒子。」

    「娘,這幾盆花兒子不送人,您再送別的禮吧。」趙昱軒淡淡的說道。

    「不送人?那我怎麼聽說茗香才將這幾盆送到清丫頭院裡去了?不會是茗香膽子太大,偷了你的東西拿去討好那些個沒規矩的賤人吧。」趙姨媽斜了眼睛瞪茗香,茗香嚇得立即跪了下來,頭都不敢抬一下。

    「娘……」趙昱軒溫和的眸子裡怒色翻湧。

    「算了,娘看他也是自小服侍你的,又把東西拿回來了,這一次就不罰他了,但下不為例,明兒個你父親會同我們一起去靖寧侯府,你也跟著你父親結識些京城裡的貴卿,對你以後的仕途有好處。」趙姨媽說完後,就帶著轉身往外走。

    「娘,上官家的小姐不是兒子喜歡的,您明兒還是不要提親的好。」趙昱軒自後面追來,聲音裡帶著哀求。

    趙姨媽猛地回過頭來,眼神凌厲地看著他道:「上官家的小姐不是你喜歡的?那誰是你喜歡的?清丫頭?你想都別想,一個小婦養的也想做我的嫡媳,真是做夢,昱兒,你自小就懂事聽話,她是用了什麼手段,迷了你的心竅?」

    趙昱軒的眼裡露出一絲痛色來,搖了搖頭道:「娘,不關三妹妹的事,您不要遷怒於她,兒子……從小沒求過娘,這一次,求娘成全了兒子吧。」說著,就跪了下來。

    趙姨媽大怒,手指顫抖地指著趙昱軒道:「你……你這個不孝子,氣死我了,我告訴你,就算你不娶上官家的小姐,也不可能娶她,除非她肯給你作妾。」

    趙昱軒聽得臉色一白,腦子裡浮現出那雙清澈明亮,卻又滿含蒼桑睿智的眼睛來,那般的自信隱忍,那般的堅毅果敢,便是寧願自傷也不願沾他的身,他見慣了拿眼睛膩在他身上的名媛閨秀,如她這般清新淡雅,偏又自立自強的女子便如看到了冰山上盛開的一朵雪蓮一般,彌足珍貴,喜歡,卻不敢隨意褻瀆……做妾,怕是這話一出口,與她便再難相見了。

    忙跪過去扯住趙姨媽的手:「娘,您千萬不要提這種話,兒子寧可不娶,也不能污了三妹妹。」

    「你……你……她就是個妾生的,能給咱們這樣的人家作妾就是抬舉她了,你……你竟然這般的維護她,那更不能讓她進門了。」趙姨媽氣得甩開趙昱軒的手,捂著胸口,轉身就走。

    趙昱軒跪在地上顫聲喚道:「娘,兒子求您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0 PM

第二十四章:趙姨媽的主意

    趙淑媛走過來扶起趙昱軒,柔聲道:「哥哥,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瞧著三妹妹雖然也好,但她著實配不上哥哥你,你也別怪娘,像哥這樣的品貌家世,若是娶個庶女回來當正妻,您讓爹娘的臉往哪擱啊。」

    「妹妹說的是,只是你如今還沒有遇見那個人,這樣的話說出來就輕鬆,假以他日,妹妹若……」趙昱軒有些失魂落魄地看著那盆開得正艷的魏紫,聲音幽幽如飄在空中的羽毛一樣,隨風翻捲,沒著沒落。

    趙淑媛被他說得滿臉通紅,嗔道:「哥哥莫非魔症了麼?這樣的話也跟妹妹說……」

    趙昱軒這才回過神來,淺淺一笑,眼裡有著揮不去的落漠,轉身進了屋。

    林氏頭上包著塊錦帕,歪在床上,金嬤嬤「病」了兩天總算回來了,正跪在小榻上給林氏棰腿。

    「氣死我了,老爺竟然把府裡丫環採買給了那賤人,真真可恨,那賤人定然更加猖狂了。」林氏手揪著錦被,咬牙切齒地罵道。

    金嬤嬤知她在發洩,沒敢亂接言,臉色也不好看,平日裡採買的活林氏都是交給她的,裡面的油水有多少她最是清楚了,那些個買進府的丫頭,若想要分個好的去處,一般都會極力的巴結討好她,雖然每個人送的東西不多,但總有一兩個好物件兒,集在一起,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了。

    「你臉色不好,可是氣我把紅葉給了老爺?」林氏沒見金嬤嬤像往常一樣的開解她,抬眸掃了金嬤嬤一眼。

    「太太抬舉紅葉,是紅葉前世修來的福份,奴才怎麼會有氣,奴才是在想啊,玉姨娘終歸是妾,哪有妾室把持家務的,太太您得快些好起來才是,沒得讓那些賤人一步一步爬到您頭上去了。」

    金嬤嬤心苦啊,她把紅葉塞到婉清屋裡就是怕太太會做這一手,可她為了設計孫媽媽,才請了兩天病假,就出了這麼檔子事,給老爺作小不是不好,可是林氏的為人她太清楚了,老爺跟前的通房妾室,哪一年不死上一兩個?如今除了玉姨娘外,還呼氣的幾乎沒有了,紅葉是她的老女兒,本想讓她好生嫁個管事,安穩過一輩子的……

    「哼,我如今是人老珠黃了,老爺只貪鮮呢,說起來,紅葉也是個不中用的,論年紀相貌,哪點比那狐狸精差了,怎麼就沒把老爺的心給拴住呢……」林氏又覺得頭痛了,她既恨紅葉得寵,又恨紅葉不能幫襯她,想想紅葉在西廂房裡和老爺顛鸞倒鳳,發出那淫賤的聲音,她就只想撕爛了紅葉不可。

    「太太,紅葉可是您調教出來的,最是守禮規矩了,怎比得那起子伶人戲子會勾男人,您也放寬心,老爺心裡還是太太最重的,雖說這次是生氣了,可還是處處維護著您的臉面不是?」金嬤嬤苦笑著說道。

    「說起來,你看三丫頭是不是變了?我怎麼覺著兩次都是三丫頭壞了我的事呢?紅葉總呆在她身邊,她沒發覺她有何不同麼?」林氏皺起眉頭問道。

    金嬤嬤聽得心中一凜,如今紅葉已經成了太太心頭的刺,若再讓太太找出些錯來,怕就沒好日子過了,她忍著鼻酸說道:「依奴才看,三小姐是個老實本份的,只是面軟了些,要比起二小姐來實在多了,對太太又孝順,太太平日最是犀利,她真要有什麼,還能逃得過您的法眼去?」

    林氏聽了眼珠子一轉道:「我倒要看看,她有多聽我的話……」

    這時,外頭小丫頭來報趙姨媽來了,林氏懨懨的不想起身,她心裡有氣,被大老爺整治,趙姨媽明明就住在府裡頭也不見幫她幾句,以趙姨媽的身份地位,只要肯替她撐腰,大老爺便是再氣,又怎麼可能讓那個賤人爬到她的頭上去?

    趙姨媽進了屋,見林氏臉色不太好看,怔了怔後,隨即一臉的笑,親熱的坐到床邊,拉起林氏的手:「聽說你病了,就趕著過來看你,府裡事就是再多,也該顧著身子才是,不說別的,只想著良哥兒和麗姐兒兩個,你也要打起精神來才是啊。」

    林氏哼哼了兩聲,坐起來了些,讓紅綃去沏茶來,趙姨媽就說起了明天要去靖寧侯府的事來。

    林氏那天得罪了寧華郡主,雖是道歉了,但郡主回去後就一直沒了回音,也沒說下貼子來請她,她心裡就有些忐忑,就怕婉麗的婚事會黃了,聽趙姨媽淡起這事,總算來了精神,兩姐妹就商議著要帶誰去,要送什麼禮才好,姑娘們的穿著打扮,跟著的婆子丫環,都要再規制一些,沒得在侯府失了禮儀,丟了自家面子。

    「……姐姐把媛姐兒和雲姐兒帶去,二太太會帶了煙姐兒芳姐兒去,我嘛,清姐兒身子不太好,就不要去了,容姐兒大了,也該說親事了,就讓她跟著麗姐兒作伴兒也好。」林氏跟趙姨媽說道。

    「清姐兒可不能不去,你聽我說,寧華郡主的胞兄壽昌伯有個大兒子,今年弱冠,是出了名的紈褲,聽說還好男風,京裡頭有些頭臉的人家都不肯把女兒嫁過去,偏壽昌伯夫人又個眼高的,小家小戶的還看不上,前幾年只盯著別人府裡的嫡出,這幾年碰了不少灰後,才鬆了口……壽昌伯正直壯年,又有實權在手,如今正管著吏部和五城兵馬司,若是能與他家結親,妹夫這個府伊的位子也能往上走一走了。」

    「可你妹夫只是個五品,壽昌伯府能看得上?」林氏心裡沒底。

    趙姨媽眼裡就露出不屑來:「你也別太妄自菲薄,妹夫雖然官位不高,但顧家卻是世家大族,又是書香門弟,如今壽昌伯夫人正急著呢,想快些給那個霸王找個屋裡人管著,也好讓他收收心,不然,再讓他混不吝下去,保不齊皇上就把爵位給奪了。」

    「那正好說了容姐兒,她也十六了,我們老爺正怪我沒給她特色人家呢。」林氏聽了這才踏實了些,精神氣也來了,於她來說,庶女都是她手裡的工具,她們的婚姻既不能太幸福,又能給顧家換回些好處,這是她最高興的。

    「容姐兒那裡我已經幫你想了個去處,你姐夫手下有個武將,是個鰥夫,去年才死了元配,也是個六品,前頭又沒生兒子,最好的就是沒有婆婆管著,她一過門就能當家,這門親事你姐夫已經跟妹夫提過,妹夫只是嫌是繼室,還沒答應,正好要妹妹去說合說合呢。」趙姨媽眉眼裡全是對林氏的關心,說得貼心貼意。

    林氏聽了只覺得這個姐姐是真心為她好,兩姐妹就越說越親熱,越說越投機……



第二十五章:在靖寧侯府

    婉清跟著林氏下了馬車,一路低眉順眼,微垂著頭,盡力保持著淑女的形像,靖寧侯府朱漆的大門很是寬闊,兩旁坐立著兩個雄偉的大石獅子,匾額上是金錫的四個大字靖寧侯府,聽說是太祖爺親賜手書。

    門口有婆子來迎,卻是抬了軟轎來,請林氏等坐了軟轎進了二門。

    影壁前早有人等候,為首的是三十幾歲的年輕婦人,穿得也是一派清雅得體,相貌秀麗,林氏正暗忖不知她是誰,二太太已經迎了上去道:「怎麼勞煩二夫人親自來接呢。」

    林氏這才知道,這是靖寧侯的堂弟媳婦,上官二夫人,二夫人長得清雅,嘴巴卻很是能說,說話又俏皮,幾句話就讓林氏幾個舒緩了些,不像先前那般拘謹了。

    「今兒老太太聽說幾位太太和姑娘們要來,一高興,身子也清爽了,也要出來熱鬧,這不,大嫂正在服侍著老太太呢,讓我出來迎幾位,還請幾位太太不要見怪,咱們這就到花廳裡喝茶說話。」上官二夫人笑著在前頭引路,林氏聽了心裡這才好了些,畢竟她可是寧華郡主的親家,按理,來迎她的應該是寧華才對。

    進了花廳,就見寧華郡主正恭敬的站在一個年約五十的婦人身邊說話,那婦人容長臉兒,皮膚白淨,看著一臉慈和的笑容,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雍容華貴之氣,寧華夫人的下首坐著一個面色薑黃,體態病弱,年若三十多歲的夫人,卻不知是誰。

    二夫人引著林氏幾個向上官老太太介紹,寧華這才轉過身來,向前走了幾步,做個相迎的姿態,臉上卻帶著倨傲之色,趙姨媽,林氏和二太太過去給上官老太太見禮。

    上官老太太一雙眼睛直往婉麗幾個身上溜,寧華卻只牽了趙姨媽的手到老太太跟前道:「老太太,趙夫人養了個好兒子,年紀輕輕的不願意萌祖蔭,非要自己下場考試,十六歲時就中了舉人,如今又打算著明年考進士了呢。」

    老太太聽了眼睛眨了眨,點了頭道:「還真是個好孩子。」卻不再肯多說,寧華也就不好繼續往下說了。

    老太太就跟林氏閒聊起來,林氏心中高興,攜了婉麗的手道:「……這就是我那不爭氣的四丫頭,婉麗還不上前給老祖宗請安。」

    婉麗裊裊娜娜的上前,大大方方的給上官老太太行了一禮,老太太細看了婉麗幾眼,向婉麗招手:「呀,真是個可人兒呢,長得就像畫裡出來的一樣,來,快到奶奶跟前來,告訴奶奶,你平日間都學了些什麼?」

    婉麗親暱的挨在老太太身邊,微羞著說道:「琴棋書畫都有些涉獵,只是不精,娘說那些個都是好玩兒的呢,平日裡娘還是讓我多學些女紅,每日都必背女訓一遍才能睡覺。」

    女紅?顧婉麗還真能瞎掰,她平時最是沒耐性,又只喜歡吟詩作畫,附庸風雅,覺得女紅最是俗氣,做女紅不是浪費了她顧四小姐的美好時光麼?女訓?要背的只有婉清和婉容好不好,她何時背過?

    婉清垂頭在心裡好一陣腹誹,顧婉麗先前是極不願意這門親事的,沒少跟林氏鬧,今日一來靖寧侯府,看到了侯府的富麗堂皇,自然心眼也活了,反正拗不過父母之命,能嫁進如此富貴之家做大少奶奶,倒也不錯,於是,清高的婉麗小姐也俗氣的喜歡起女紅來了,在上官老太太面前表現的貞靜溫婉,好一副淑女模樣兒。

    老太太聽了果然很高興,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自己的孫女兒一樣的慈祥喜愛。

    一旁的那位病弱的夫人先前一直是冷清的坐著的,這會子臉上也帶了笑,跟林氏攀談了起來,說到了婉清:「聽說夫人有個女兒很是孝順,小小年紀就是濟庵寺裡替你家老太太祈福半年,是哪一個?」

    林氏如今知道她就是壽昌伯夫人,樂得把婉清牽了出來,笑著跟壽昌伯夫人介紹。

    壽昌伯夫人一看婉清,雖然長得瘦瘦弱弱的,但眼睛清澈明亮,唇紅齒白,玉雪一團的,又清麗又可愛,立即就喜歡起來,又問婉清訂過親沒有。

    婉清聽得心頭一震,抬眸迅速地看了林氏一眼,這樣子看在壽昌伯夫人眼裡就是害羞,懂禮了。

    林氏忙回道:「清丫頭明年及笄,倒還沒有說親。」

    壽昌伯夫人聽了臉上的笑容就更加舒展了。

    一旁婉容的臉色卻有些發沉起來,壽昌伯雖比不得靖寧侯府權貴,但也是京中貴卿,憑什麼她年紀最大,林氏不趕緊著給她說親,而是給比她小的婉清,何況還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家……藏在袖子裡的一雙纖纖素手就緊握成拳,長長的指甲差一點掐進肉裡。

    「那就好,我那犬子今年二十,倒是與三姑娘年貌相當,這孩子我瞧著就喜歡呢。」壽昌伯夫人看婉清的眼神十足像在商店裡挑東西,看得婉清一腦門子的汗,整個心都揪了起來了。

    林氏笑著正要順話接下去,就聽上官老太太說道:「子怡呢,讓子怡還有子萱幾個帶著顧家和趙家幾個姑娘去園子裡頭耍吧,園子裡茶花,櫻花開得正妍著呢,難得來,就別拘在我這老婆子跟前了。」

    寧華聽了忙點了頭,讓子怡和子萱帶著幾個女孩兒去了園子裡頭。婉清和婉容兩個一個是害怕,另一個是著急,都不太想著,但也知道,老太太是看林氏和壽昌伯夫人當著她們幾個晚輩的面就公然談論親事,很沒禮,故意支了她們出來呢。只好垂了頭跟著上官子萱出來了。

    上官子萱是二夫人的女兒,長得小家碧玉的樣子,性格也柔和,與沉穩大方的趙淑媛倒是很談得來,婉麗就問起上官子怡:「怡姐姐,前兒可是說好了,要一起作詩的呢,今兒難得人這麼齊,不如找個地兒作吟幾首可好?」才還在老太太跟前說詩文不過是好玩兒,這會子又忍不住想顯擺了。

    上官子怡今兒有天魂不守舍,懶懶的,聽了這話便說道:「聽說四妹妹不僅詩文好,女紅也是一流,可有好的新鮮花樣子,也給我開開眼界。」

    顧婉麗聽了就有點尷尬,她對女紅向來不上心,哪裡知道什麼親樣子,抬眸見上官子怡目光炯炯地看著她,便不好意思地敷衍道:「好啊,下回姐姐去我家玩兒,我再送你幾樣啊。」

    一旁的婉容就笑道:「要說起來,我們家女紅最好的是我三妹妹呢,她心思最巧了,很多花樣子都是她自己想出來的,別具一格呢,前兒個我還看她繡了個極好看的書袋送給了昱軒哥呵,昱軒哥哥是是喜歡得不得了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1 PM

第二十六章:婉容又挑事

    這話一出,不止是顧婉麗,就是上官子怡也沉了臉,她轉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婉清道:「原來三妹妹這般的貼心貼意啊,對昱軒哥哥也太好了些吧,就不怕人說你是私相授數麼?」

    這話說得就太嚴厲了,私相授數在這個時代可是傷風敗俗的,不止是損壞了婉清的名聲,就是趙昱軒也是受不起這個罵名的。

    趙淑媛聽了就皺了眉頭,她輕蔑地掃了婉清一眼,冷冷道:「我哥哥可是再清雅規矩不過的人了,性子又好,打小兒起,就不知有多少沒臉沒皮的人上桿子的送東西給他呢,不過一個書袋子,又算得了什麼。」

    婉清聽得臉色鐵表,苦笑著正要說話,顧婉煙氣不過將她一扯道:「正像表姐說的,不過一個書袋子罷了,算得了什麼,若這也算什麼私相授數,那三妹妹還送了我哥哥和存孝一人一個呢,難不成,她和我哥嫡親的堂兄妹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私情不成?」

    趙淑媛聽了臉色就有些發紅,她原也是個沉穩的,只是被上官子怡一句話給氣著了,再加上又知道哥哥對婉清的心事,便看婉清不順眼,說話就刻薄了些。

    上官子怡聽臉色也好了一些,顧婉容卻又冷哼一聲道:「就怕有人藉著關心存孝的名,趁機接近昱軒哥哥呢,要不,怎麼昱軒哥哥會花那麼多心思尋了名花來,只送給三妹妹,沒送我們幾個呢?軒哥哥這心也偏得太厲害了些。」

    這裡是靖寧侯府,人說家醜不外揚,顧婉容卻是鐵了心要在外面敗壞她的名聲,讓她出醜,婉清心裡氣得快要炸了,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一抬頭,就見上官子怡臉色黑如鍋底,顧婉麗也是臉色鐵青地對她道:「哼,還真跟你那做小婦的姨娘一樣下賤!」

    婉清氣得臉都紅了,顧婉麗哪裡還有半點姐妹情宜,當著外人的面就如此輕賤於她,真以為她是軟柿子好捏麼?不就是想挑起上官子怡也討厭自己嗎?那要出醜大家一起出好了,於是似笑非笑地說道:

    「我對那什麼名花是半點興趣也沒有,至於送書袋子嘛,表哥就要下考場了,送個文具給他也不過是禮數上的事,比起二姐姐送自己繡的香囊,四妹妹每日派了人送吃食過去,還把大舅家送給你的那只懷表也送給表哥貼身帶著,我這還真不算什麼了。哦,二姐姐,差點忘了,你也是小婦養的,不知道你聽了四妹妹這般罵我,心裡是否就很舒坦呢?」

    婉容聽得臉色一白,眼裡卻帶了挑釁的譏笑。

    果然,顧婉麗惱羞成怒了,她原本就是府裡頭橫慣了的,從來就沒把婉清和婉容兩個當成姐姐待過,想打想罵由心,婉清在靖寧侯府,當著上官子怡還有一從姐妹們的面如此揭她的老底,潑她面子,她哪裡受得住,一時也顧不得淑女風範了,揚手就向婉清一巴掌甩了過來「你再胡說我撕了你的嘴。」

    婉清說完後就有些後悔了,何必中了婉容的挑撥呢,只是她心裡受不得顧婉麗連同她的生母一起污辱,說了也就說了,見婉麗打來,她也沒打算躲,以婉麗的性子,躲了這一下,會更加沒完,正等著那巴掌打到自己的臉上時,眼前突然晃過一個玄色身影,一記清脆的巴掌響亮的甩在了顧婉麗的臉上。

    等看清時,卻哪裡還見人影,幾個女孩子像看到了鬼一樣,目瞪口呆的看著臉頰被打得紅腫的顧婉麗,婉麗哪裡吃過這種虧,衝過來就要揪婉清的衣襟,「你……你竟然敢打我!」

    顧婉煙走過來擋在婉清面前道:「四妹妹,三妹妹可是動都沒動呢,你可不能錯怪了她。」

    婉麗當然知道不是婉清打的,但她莫名其妙挨了打,丟不起這個人,非要找個出氣的不可,不依不饒的就衝過來要打婉清,婉清一抬手握住她揚起的手道:「四妹妹,舉頭三尺有神明,保不齊剛才你那一下,就是有神靈看不過你欺負我才挨的呢,你要不怕再挨打,大可以再欺負我就是。」

    古人最是信鬼,剛才那一耳光確實神鬼不知,大家都只見有個身影晃過,打了婉麗後就嗖的不見了,連男女都沒分得清。婉麗果然嚇住了,放了婉清,嚶嚶的哭了起來,她的臉火辣辣的痛著,覺得自己的臉面全都丟盡了,捂著臉就對跟她的丫頭白霜道:「去稟告娘,我回去了。」

    上官子怡一聽急了,顧婉麗畢竟是老太太訂下的兒媳,而且,寧華郡主可是應過她,今天會商議她和趙昱軒的親事,顧婉麗這一走,她會挨老太太的指責不說,自己與趙昱軒的親事怕也要受阻。

    如此一想忙拉住顧婉麗好言相勸,顧婉麗若是幾句話對勸得好的,今兒也不會在靖寧侯府對著婉清耍橫了,她如今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欺負了她,一把甩開上官子怡的手道:「哼,你們合著伙來欺負我,我還留著做什麼,剛才究竟是誰打的我,你們心裡有數。」

    上官子怡尷尬的笑了笑,目光閃了閃,附在顧婉麗的耳邊說了一句話,顧婉麗聽了收了哭,臉上露出嬌羞的神情來,趙淑媛見了也在邊上好勸了一歇,給顧婉麗戴了好些高帽,這才哄轉了她。

    上官子怡又著人去拿了藥膏子來給顧婉麗塗上,再撲厚一點粉,臉上的紅印倒不是太現了,幾人就又好說好笑的往園子裡逛,只是趙淑媛和上官子怡還有顧婉煙幾個都有點疏遠顧婉容了,顧婉煙明著就罵她是惹禍精,婉容想要發作,被婉麗不時投過來的兇惡眼神給嚇住,倒底再沒陰陽怪氣的挑事了。

    上官子怡對婉清有了敵意,只拉著趙淑媛姐妹和顧婉麗說話,對婉清很是冷淡,婉清樂得跟顧婉煙一起,只跟在後頭走就是。

    幾個人走到一處櫻花開得最燦爛的地方,倒底都只是十幾歲的小姑娘,看著陽光下怒放的櫻花,加上風吹來時,片片花瓣雨輕揚翻飛,美得如人間仙境一般,一時就忘了心中有芥蒂和算計,高興的在花海裡嬉戲追逐起來。

    婉姻追著婉清到了亭子邊上,這時就聽見有兩個人在假山後面說話:

    「你怎麼也到雪櫻園裡來了,不要伺侯大少爺嗎?」

    「大少爺今兒身子清爽多了,吃過藥後,就說要出去走一走,今兒天氣這麼好,我難得偷個閒,也來園子裡逛逛。」

    「要說也是,大少爺這身子也病了很多年了,你跟了這麼個主子,也著實辛苦。」

    「不過是作奴才的,服侍哪個不是服侍,做好份內的事情罷了,也說不得辛苦的,紫凌姐姐,你快別這麼說,要是讓人聽去,可就不好了。」

    「唉,我不是可憐你嘛,大少爺如今身子一日不是一日了,保不齊還過不了這個夏呢,到時候,你也就熬到頭了,好在大少爺心善,沒收了你做通房,將來……等大少爺過了之後,你再換個主子,以你的相貌,你還是有前程的……」

    婉清和婉煙躲在假山旁一動不敢動,驚得目瞪口呆,怪不得靖寧侯府會跟一個小小的五品府伊家結親,原來,那個世子爺是個病殃子,隨時都可能稀匹呀,那顧婉麗婉過來,不就是沖喜的嗎?



第二十七章:遇邪魅男

    她正暗驚時,就聽見?噹一聲響,那兩個正聊得起勁的丫頭嚇了一跳,從假山後轉了出來,隨即就聽見上官子怡的聲音:「四妹妹,你這是要做什麼?」

    婉清嚇了跳,原來顧婉麗也在亭子這邊嗎?那她不是全都聽見了?婉清偷偷伸出頭去,就見上官子怡似笑非笑的看著顧婉麗狂奔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

    兩個丫頭嚇得面無人色,跪在了上官子怡面前,顫聲道:「小姐……求您饒了奴才們這一次吧。」

    上官子怡對兩個丫頭道:「你們還真是會嚼舌根子呢,你們可知道剛才的那個顧小姐是誰嗎?她可是大哥就要娶過門的妻子,現在是你們自己去老太太跟前領罪呢,還是我帶你們去?」

    兩個丫頭嚇得忙對她磕頭,一個勁的求饒,婉清原以為上官子怡會帶著這兩個丫頭去發落了她們,結果卻聽她道:「饒了你們也行,只是我心裡惦記著大哥,可大哥脾氣太怪,不肯讓我去看他,他病了我也照顧不到,心裡甚是難受,以後……」

    其中那個在大少爺跟前的丫頭一聽便知道她的意思,忙接了話道:「小姐對大少爺的一片兄妹親情奴才心中感佩,小姐放心,大少爺有什麼不好的時候,奴才一定去稟報您。」

    上官子怡見她很是上道,反而給她們兩個一人賞了二兩銀子,才施施然走了。

    婉清不由在心裡腹誹,大宅院裡長大的果然都是搞陰謀的老手,上官子怡只是輕輕鬆鬆幾句話,就得拿捏住了靖寧侯世子身邊貼身丫頭聽命於她,以後那世子爺身邊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她就能立馬知道曉。

    而如今看來,剛才這一件事倒像是一個局,一個故意讓顧婉麗知道靖寧侯世子身體病弱的一個局。至於這個局是誰設計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就上官子怡這麼巧,剛好就把顧婉麗帶到這裡,剛好就聽到這一番話的情形來看,上官子怡就算不是局的設計者,也是參與者了。

    她突然就有點同情那個沒見過面的靖寧侯世子了,親娘沒了,後母怕是個厲害的,聽說寧華郡主自己有個親生兒子,也到了十五歲,寧華怕是巴不得病弱的世子早死吧,會阻止世子成親,也是不想世子有後吧……如此,她的兒子才能名正言順的承接了世子之位,豪門大宅裡的這點破事啊,總離不得個利字。

    等上官子怡走遠了,婉煙才拉起婉清的手往回走,婉煙的情緒也很低落,她也要說親事了,就是不知道也會說個什麼樣的人家。

    婉清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一樣的,二太太那麼疼你,二老爺又是身居要職,你家就只你這一個嫡女,二太太怎麼著也會給你找個如意郎君的。」

    婉煙見她明明心情更糟,卻一副小大人模樣的安慰自己,不由莞爾一笑,拿手指戳她的頭道:「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我瞧著,婉麗回去肯定會哭著鬧著不肯嫁的,大太太也是拿她當心肝肉疼著的呢。」

    婉清聽得臉一白,立即明白過來婉煙的話來,心立即沉入了谷底,這會子她倒是希望林氏已經答應壽昌伯夫人的提親了,嫁給一個未知的人,總比嫁給一個可能立即就要死的人好吧,她也不想年紀輕輕就守寡啊。

    正暗自擔心,這時,趙淑媛身邊的一個丫頭過來尋她道:「兩位小姐,我們小姐幾個正在那邊玩投壺,請大小姐和三小姐過去也一起玩兒。」

    婉清聽了便放下心思應了,和婉煙一起跟那個丫頭過去,但行至半路時,二太太使了人過來,說是文華閣大學士夫人來了,要見婉煙,請婉煙過去,婉煙只好跟婉清分開,跟著丫頭去了。

    顧清跟在趙淑媛的丫頭身後往前走了好一段路,也沒到趙淑媛玩投壺的地方,看路徑,倒像是去二門的,她不由停了步子:「這位姐姐,大表姐究竟在哪兒玩呢,不會是在前院吧?」

    那丫頭笑道:「哪能是在前院呢,過了這個月洞門,就在前面了,沒過二門呢。」

    婉清只好繼續往前走,誰知一眨眼的功夫,那丫頭竟然拐個彎就不見了,她不由愣住,覺得不對勁起來,返身提了裙就往回跑,誰知一頭就撞到了一堵硬牆上,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

    婉清驚駭地抬頭,一張俊美邪魅的臉映入眼簾,一雙肆意張狂的眼睛正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她,帶著審視和挑惕,還有一絲的邪戾,婉清倒抽一口氣,猛地將男人一推,連退了好幾步,附身行禮:

    「無意衝撞了公子,對不起。」說完,也不等男人回答,抬腳又跑,這個男人分明就是早就等在這裡了,見她過來後,就站在她身後了,這分明就是個陷阱啊……

    但還沒走兩步,手就被人拽住,男人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聲:「跑什麼,爺又不是鬼。」

    不跑等著人來捉姦,說自己在此私會男人麼?但很明顯力量懸殊太大,無謂的掙扎既會惹怒男人,更不雅,讓人看著好像她跟男人在糾纏似的,婉清立即冷靜了下來,板著小臉道:「請公子自重,小女子並不認識公子,此處再無別人,孤男寡女著實不便。」

    那人鬆了她的手,婉清再次後退幾步,與他保持距離,就看到男人有一雙冷傲又桀驁不馴的眼睛,身材高大修長,一件白色袍子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上面誇張的繡著大大的紅牡丹,頭上帶了顆碩大的東珠,配上他粗獷硬朗的五官,整個人顯得邪戾而騷包,婉清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穿戴的人,明明就有一身貴族之氣,偏穿得像個暴發戶一樣,怎麼看怎麼覺得刺眼。

    「以前沒在姑姑家見過你?你是誰?」男人似乎也頭一回被一個女孩如此大膽的打量,狂肆的眸光裡露出了幾分趣味來。

    婉清驟然明白,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壽昌伯夫人的兒子,寧華郡主可不就是他的姑姑麼?她的目光不由又多了幾分審視,這就是自己將來要嫁的男人麼?長得還過得去,可怎麼看都像個二世祖啊……

    「我是……」婉清正要說話時,身後就傳來一聲誇張的叫聲:「呀,那不是三妹妹嗎?三妹妹,你怎麼……」話故意停在這裡不往下說了。

    婉清歎了一口氣,果然劇情是按著套路往下走的,一抬眸,乞求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男人眉頭半挑,似乎也明白了一些,雙手負於胸前,好整以暇地看著來人。

    婉清回頭,就看見顧婉容和趙淑媛,上官子怡正往這邊走,她們身邊郝然跟著趙昱軒,那雙溫潤滑的眸子在看到婉清時,先是一亮,隨即又蒙上了一層深深的憂鬱。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1 PM

第二十八章:病弱的世子

    「三妹妹,好歹咱們家也是書香門弟,母親第一次帶你出門子,你竟然在客人家裡與外男私會,你……你不要臉,我們顧家還丟不起這個人呢。」顧婉容果然一開口就毫不留情,直接潑髒水。

    「就是,清妹妹,這裡可是靖寧侯府呢,頭一回來,你如此行事,可是連著我們幾個姐妹的臉都丟光了,以後二姐姐和四妹妹的聲譽都要受你影響了。」婉清正要說話,趙淑媛又加了一句。

    婉清冷冷地看著趙淑媛,又看了眼臉色蒼白的趙昱軒,趙昱軒墨玉般溫潤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她,如一汪深潭般幽暗深遂,一絲隱痛埋在眼底,清俊的身影憑添了幾分落漠來,婉清覺得喉嚨裡發苦,再看一旁滿含譏笑的上官子怡,心中冷笑,一切,都只是因為趙昱軒對她的這分情誼,所以才招來這麼多的妒嫉與無妄之災吧。

    趙淑媛想讓她哥哥斷了對自己的這份情,所以才設計了這麼一出,而身在靖寧侯府,沒有上官子怡的幫助,她再聰明,又如何能設計得如此巧妙,如何能將壽昌伯世子也設計得進來?

    還有顧婉容,這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她自己得不到好的,就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過不好,心甘情願的被人當槍使。

    婉清不怒也不羞,只是靜靜的,直直的看向趙淑媛,不過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罷了,心思怎麼就這般的毒呢?

    雖然只是十四歲的年紀,又瘦瘦弱弱的,但那雙眼睛卻明亮乾淨得不容人褻瀆,那淡淡的眼神似有穿透靈魂的魔力一般,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趙淑媛沒來由的心一慌,垂眸避開了婉清的清神。

    婉清輕勾豐唇,淡淡地說道:「大表姐為何不敢直視我的眼睛,是心虛麼?你的丫環綠萼不知在哪裡呢?她把我帶到這裡來後就不見了蹤影,不會是做了虧心事,被雷劈了吧。」

    「你胡說些什麼,綠萼跟在我娘身邊,如今還在花廳裡呢,才子怡妹妹和二姐姐可都是親眼看見了的,你自己行為不檢,被人撞破,倒把髒水往我身上潑……」趙淑媛果然是不認帳的。

    婉容未等她話音落下,對著婉清就以姐姐的恣態教訓起來,「你真是丟盡了我們顧家的臉,自己不要臉也就罷了,連著姐妹們都受影響。」邊說,邊抬手就向婉清打來。

    婉清正要躲時,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再次響起,抬眸看去,卻見壽昌伯世子慕容凌雲正嫌惡地看著婉容,罵道:「爺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般狠心的姐姐,莫說爺與這位三妹妹沒做什麼,就算是做了什麼,你做姐姐的看到,也只有包瞞圓融的,哪有巴不得把屎挑臭,恨不很逼死自家親妹妹的道理,爺平日是不打女人的,但你們污她也就罷了,口口聲聲說她行為不檢,可不連著爺也一塊罵了麼?」

    婉容被打得頭暈目眩,驚懼地看著慕容凌雲,縮著身子躲到上官子怡身後,顫著聲道:「你……先頭四妹妹也是你打的?」

    「那是我打的。」另一個磁性的聲音突然響起,一個修長清瘦的身影緩緩的從月洞門裡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的,竟然是先前騙婉清來的綠萼。

    那男子臉色臘黃,長著精緻俊逸的五官,卻因滿臉的病容而讓人忽略了他原本的俊美,他幾乎是走一步,就要輕咳一聲,明明只是幾步遠的距離,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一般,半晌也沒有走過來,身子飄飄搖搖的,像是隨時都能被風吹走一般,他一直垂著眸,婉清看不到他的眼睛。隨著他的走近,婉清聞到一股淡淡的似曾相識的檀香。

    趙淑媛在看到綠萼時,身子一顫,拿眼橫著綠萼道:「綠萼,你不好生在太太跟前伺候,怎麼地跑這裡來了。」

    那病弱的男驟然抬眼,睛神如利劍般射向趙淑媛,這樣的眼神太過磣人,如同要凌遲了她一樣,趙淑媛忍不住就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就躲到了趙昱軒的身後。

    「小姐,我……」綠萼跪在了地上,怯怯地看著趙淑媛,趙淑媛心知計劃敗露,垂了頭就想要走,那病弱的男子手一抬,攔住她道:「趙小姐,污人清白之後,連句道歉也沒有麼?」

    趙淑媛就眼巴巴地看向上官子怡,上官子怡秀眉微皺了皺,趙淑媛可不能在靖寧侯府受委屈,她還想著要嫁給趙昱軒呢,得罪了小姑子可不好,何況,這事她也有一份的,猶豫地開口道:「大哥,趙姐姐是客人……」

    「閉嘴!再讓我看見你欺負她,小心我揭了你的皮。」上官夜離道,明明就連站都站不穩,偏渾身散發著森冷之氣,跋扈如上官子怡,也嚇得臉色一白,忍不住嘟囔:「她不過是個五品小官家的庶女,大哥為何以如此維護,還罵我……」

    這個她,當然是婉清了,突然有個這樣的人維護著,儘管不認識這莫明冒出來的男子,但接連兩次替她出氣,婉清自來這個世上後,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對她好,鼻子忍不住就一陣發酸起來。

    「你做錯事還敢狡辯,要不要去老祖宗那說個一二三四?」上官夜離一句話沒說完,又連連咳了好一陣,瘦弱的雙肩縮成了一團,像是就要閉過氣一般。

    上官子怡死死地咬了咬嘴唇,還是老實地垂手立在了一邊,不敢再頂嘴。

    趙昱軒靜靜地看著婉清,眼裡是濃濃的關切和憐惜,還有一絲歉疚,拉了趙淑媛的手道:「外面風大,不要再在園子裡了,回娘跟前去吧,我去前面了。」

    他也不是傻子,早看出來是趙淑媛設的計,只是畢竟是他的妹妹,他不能戳穿,但至少他是相信自己的吧,婉清的臉色緩和了些,感激地看了趙昱軒一眼,被人信任的感覺讓她覺得溫暖。

    耳邊突然陰風測測,頭皮發麻,卻不知這感覺來自何處,不由抬眸四顧,就聽見上官夜離拿眼瞪她,咬牙切齒的罵道:「還看,不知死活!」

    那雙眸子,看著清冷,卻澄淨如山泉,眸底閃著灼烈的火光,像是平靜湖面下正翻流著的暗湧,隨時會捲起驚濤駭浪,婉清被那眸子深深吸引住,那個冰冷的夜晚,那個羞澀的劫匪,那雙美得令人眩目的眼睛……可是,她怎麼也不能與眼前這個瘦弱得隨時就可能倒下的男子聯繫在一起,這樣的身子還能去做劫匪,與朝庭對抗?打死她也不信。一時竟忘了自己被某人莫名其妙罵了。

    趙昱軒在聽到上官夜離的喝罵聲後,身子一僵,緩緩回頭看向婉清,可婉清正一臉迷芒地看著上官夜離,明澈的眸子裡波光瀲灩,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趙昱軒的心像被人扯住了弦,一陣抽痛,狼狽回頭,腳如拖上了千斤重鏈,怎麼都提不起來。

    上官夜離罵得不錯,他就是婉清的禍水源頭,如果不是他太過關心婉清,婉清又怎麼會遭來這麼多的禍事?

   

第二十九章:爺就想娶你

    雖然,綠萼什麼也沒說,但她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上官夜離也並沒有再追究下去,趙淑媛走時,綠萼也小心的跟在她後面走了,婉容實在很怕靖寧侯府這個凶狠可怕的病殃子世子,不過,想著婉麗就要嫁給這樣一個人,她又感到莫明的快慰,還沒進門呢,就被相公打了一耳光,而且,還是這麼個隨時都可能病死的人,侯府又如何,嫁進來了也是個受苦的,保不齊沒個一兩年就會守寡呢。

    如此一想,她覺得心裡平衡多了,臉上還火辣辣的痛著,慕容凌雲那一巴掌下手比較重,但不知怎的,她竟然就是不生氣,還不時的偷偷?慕容凌雲一眼,耳根子不知不覺就紅了,這個男人……雖比不得趙昱軒那樣俊雅如玉,但勝在氣宇軒昂,至少,不是病殃子啊,一想起林氏很可能會把婉清嫁給他,她的心又惱火起來,抬眸狠狠地剜婉清一眼,憑什麼啊,她哪裡就比自己強了,同樣是庶出的,雖然長得漂亮點,但還沒成年,沒長開呢,哪比得自己自值花信,身材窈窕豐潤嬌媚啊。

    目光還沒收回呢,脖子處就感覺到一陣涼嗖嗖的,猛的心一驚,抬眼看去,就見上官夜離就像地獄裡的羅剎一樣森冷地瞪著她,她嚇了一跳,忙縮著脖子退開一步,都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罰這個閻王了,只是再也不敢拿眼剜婉清了。

    慕容凌雲笑著走到婉清身邊道:「我原是在前頭玩得正好呢,玫兒說,我娘今兒給我說了門親事,那小娘子就在園子裡頭,讓我過來相看相看,不知,可是三妹妹你呢?」

    婉清聽得一臉通紅,這個人也太放肆了吧,哪有這樣問姑娘家話的,抬眸就瞪了慕容凌雲一眼,嗔道:「婚姻大事,當是父母之命,既是世子爺的母親訂下的親事,世子爺當然得問夫人才是,小女子可不敢僭越。」

    婉清的話音未落,就聽得撲哧一聲笑,縮在一旁的上官子怡忙摀住了嘴,大眼滴溜溜亂轉,生怕慕容凌雲向她發火。婉清話說得客氣,實則在充慕容凌雲的長輩呢,暗地裡就損了他一道。

    慕容凌雲卻不氣反笑,手中折扇騷包的一收,扇骨在掌心輕輕敲打,俊眸肆意地盯著婉清,似笑非笑道:「好個利嘴,竟然敢占爺的便宜,不過,爺喜歡你這樣的,爺這就跟母親說去,除非是你,換個人爺還不娶了。」

    說罷,也不看婉清的表情,邁著方步,得意的揚長而去。

    婉清愕然地看著慕容凌雲自戀的背影,感覺一陣頭痛,一轉眸,就看到上官夜離那張陰戾低沉的俊臉,像是要生吞了她似的,她不由自主就後退一步,都不知道哪裡得罪這個人了,草草向他行了一禮,轉身逃似的跑了。

    顧婉麗挨了打,又得知未婚夫婿是個病殃子,心情很是不好,幾次催促著林氏快些回家,林氏當著上官老太太和寧華郡主的面也不好細問,只好哄她好歹吃了午飯再走,婉麗就一個勁的抹眼淚,上官老太太看著便把上官子怡和子萱兩個狠罵了一回,說她們沒有照顧好客人,上官子怡心知婉麗在傷心什麼,心裡覺得好笑,面上很乖巧的認錯。

    午間,幾個長輩坐一桌,姑娘們也團團圍了一桌吃飯,壽昌伯夫人許是高興,席間就小喝了兩口酒,卻似嗆著了,猛然咳了起來,越咳越厲害,纖弱的身子喘成了一團,她身邊跟著的婆子忙拿出藥來遞給她,她咳了好一歇,兩頰菲紅似血,吃了藥,才算停了。

    老太太看著就皺了眉,安撫道:「夫人還是到暖閣裡歇歇吧,一會子請太醫來瞧瞧,身子不好,就該在家裡歇著才是,兒孫自有兒孫福,看把自己累得,可憐見的。」

    壽昌伯夫人卻是不肯,強撐著道:「是我不好,吵著老太太了,我這是痼疾,這身子也挨不得多久了,就是不放心凌雲那孩子,想讓他早些成個家,我就是去了,心裡也安生了,如今,總算能落個妥,心裡也舒坦了。」說著,便轉過頭來,慈愛地看著婉清。

    婉清被她的看得頭皮發麻,心中哀歎,難道自己的終身就這樣給訂下來了麼?那個二世主,一副騷包樣,雖是沒有大婚,只怕府裡頭的小妾通房成了堆了,她可不想與一堆子女人爭老公啊……

    寧華郡主眼眶濕濕地握住壽昌伯夫人的手道:「快別說傻話了,你還要看著雲哥兒成親後,抱孫子呢。」

    用過飯後,林氏便帶著婉容婉麗婉清幾個先行告辭了,寧華郡主也沒強留,又送了婉麗幾個好些禮物,親送至了二門外。

    趙姨媽和二太太卻被寧華熱情的留下來聽戲,所以,回來的就只有顧家母女。

    回府後,剛一下馬車,婉容和婉清瞧著林氏臉色難看,就想溜,林氏一聲暴喝:「趕著股胎呢,去上房。」

    婉清心裡就打鼓,婉麗受了委屈,林氏肯定是要遷怒她和婉容了,不知這一次又是跪佛堂還是關黑屋。

    誰知顧婉麗這一次卻似賢達了,一拉林氏的手道:「娘,兩個姐姐也累了,還是讓她們回自個院子歇著吧。」

    林氏就疑惑地看著婉麗,婉麗對林氏眨了眨眼睛,杏眼裡水霧盈盈,看得林氏一陣心肝肉疼,忙點了頭,冷聲對婉清兩個道:「哼,看著你們四妹妹的面上,就放了你們,今兒在侯府你們究竟都做過什麼,自個心裡清楚,可都給我仔細著點。」

    婉清和婉容忙垂頭應了,行過禮後,才退了回去。

    婉麗跟在林氏後頭剛一進門,就和身撲進了林氏懷裡大哭:「娘,我不要嫁給那個病殃子,不要啊。」

    林氏嚇了一跳,扶著她的臉問道:「什麼,什麼病殃子,你在說些什麼?」

    婉麗就把在園子裡聽到的,兩個丫頭的談話都告訴林氏了,林氏聽了當時就覺得手腳冰冷發麻,委頓地坐在椅子上,半晌沒有作聲。

    「娘,這親事您可一定得退掉,女兒還小,可不想嫁過去就守寡啊,他……他聽說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了,指不定就是讓我嫁過去沖喜的,娘,您怎麼忍心……」

    「可是……這是你父親和靖寧侯爺訂下的親事,三媒六聘都走過了的,六禮也行了三禮,如今要退,豈是那般容易的,再說,你父親才是個五品府伊,如何敢得罪了侯府……」林氏也是六神無主,聽了婉麗的話只覺得一瓢冰水當頭澆下,連骨頭裡都透著寒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2 PM

第三十章:讓誰替嫁

    「那怎麼辦?娘,你就忍心看著女兒往火坑裡撲去?寧華郡又是個後娘,你看她那一副利害樣,女兒去了,怕是過不得兩年,就會被治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娘,我不要嫁,不要嫁個半死人啊,娘。」婉麗哭得淒婉悲傷,婆娑的淚眼淋濕的林氏的心,揉碎了她的肝腸,林氏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哽著聲道:「我的兒,你莫急,莫急,一定有法子想的。」

    婉麗眼珠子一轉,急切地扯住林氏的衣袖道:「娘,有了,你讓三姐姐嫁好了,哦,要不,讓二姐姐嫁,反正她都十六了,還沒找婆家呢,她嫁過去,可是正兒巴經的世子嫡妻,以她那小娘養的出身,能做個嫡妻就是前世的造化了,娘,你讓二姐姐嫁過去吧,反正侯府是要沖喜,顧家給個女兒過去就是了,不定非得是女兒啊,娘,我可是您的親生女兒啊。」

    「可是……」林氏皺起了眉來,靖寧侯雖算不得皇親國戚,但也是朝中卿貴,侯府世子怎麼可能娶一個庶女為妻?如此一來,與悔婚又有何區別?

    「娘,你認了二姐姐在你名下不就好了嗎?兩個姐姐原都是你教養長大的,開祠堂上宗譜就好了啊。」婉麗看林氏鬆動,忙說道。

    林氏聽了緩緩推開婉麗,站了起來,在屋裡踱著步子,喃喃道:「開祠堂……又豈能只讓婉容入族譜,庶女能入,那庶子不是更應該入了麼?不行,我豈能讓那兩個野崽子分薄你大哥的家產,入了族譜,就要送他們入族學……」

    婉麗聽得又哭了起來,跪著爬過去扯住林氏:「可是娘,除了這個,您還有別的法子麼?如今六禮行了三,再不加緊,只怕女兒的婚期就要定下來的,到時,您再想法子也來不及了呀」

    林氏黑臉咬唇,眼神凌厲的看著碧紗櫥上的繡著的那一對展翅欲飛的黃鶯,狠聲道:「如今也只有一個法子了……」她話音未落時,就聽到一聲悶響,林氏一驚,揚了聲道:「誰在外頭?」

    只聽得一聲貓叫,外面金嬤嬤就追了出去,回來稟道:「太太,一隻野貓。」

    婉清回到屋裡,方媽媽忙給她解了披風,讓麥冬去沏杯茶來,問道:「侯府比起咱們府裡來,怕是要富麗堂皇很多吧,三小姐今兒也算是開了眼界了吧。」

    婉清喝了一口茶,抬眼殷殷地看著方媽媽,將在侯府裡看到的事情全都跟方媽媽說了一遍,方媽媽聽了倒是喜笑顏開,拿了帕子試著婉清的嘴角:「如此說來,那壽昌伯夫人倒是喜歡小姐了,那世子也不是個糊塗的,小姐,若是能進伯爵府為世子夫人,你也是苦盡甘來了,不知夫人可是允了這門親事?」

    婉清心事重重的搖了搖頭,不過,按想,林氏應該是會答應這門親事的吧。可,這不是她想要的啊。

    不多時,原本跟著婉清出了門子的碧草回來了,婉清心知林氏回來定是要懲治自己和婉容的,就讓碧草先去探聽消息。

    「……三小姐不肯嫁,在太太跟前哭得凶,說是要讓二小姐替嫁……奴婢還聽到太太說,不能開祠堂,如果讓二小姐上了族譜,那二爺和三爺兩個也都要上族譜了,就會分薄了大爺的家產,而且,二爺和三爺就要名正言順的上族學了……」

    婉清聽得一震,猛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捉住碧草的手道:「你真聽清楚了,太太是這樣說的?」

    碧草被她抓得手痛,皺了眉頭道:「奴婢就躲在西廂房窗邊的玉蘭樹後頭,聽得真真切切。」

    婉清聽完起身就走,方媽媽在後頭攔住道:「你作甚麼,傻小姐,使不得啊,你這主動一去,太太正求之不得……寧可嫁個沒用的,也不能嫁個病弱的,女人家一生,若沒個男人靠著,可怎麼活啊。」

    婉清鼻子酸澀難忍,眼中淚霧濛濛,哽聲道:「可是那個壽昌伯世子也是個紈褲之弟,我過去了,也不會有好日子過,倒不如,嫁個病弱的,他若得好,那便兩個人和和美美的過,若不得好,我至少能得個清淨……存孝他,都快八歲了,若再不上族譜,上族學,他這一輩子就誤了,我又怎麼能忍心……」

    方媽媽一把摀住她的嘴,驚慌的向外屋看了看,將婉清抱在懷裡道:「奴婢知道小姐是心疼二爺,可你不知道寡婦的日子有多艱難啊,侯府那樣的人家,定是不許兒媳婦改嫁的,沒了丈夫的女人,就如同戴著了一道枷鎖,再也不得自由,你還年輕,有幾十年的日子,要怎麼熬啊,何況,寧華郡主自己還有兒子,一旦世子死了,她的兒子必定是要承爵的,到那時,再娶個世子夫人,小姐想過沒有?誰還會管一個寡婦的死活,便是死在家裡,怕也是沒人知曉的啊。」

    婉清怔怔地呆坐在椅子上,碧草拿著帕子給她試淚,也在一旁勸:「小姐就算不為自個想,也要為二爺想,二爺若是知道小姐為了他,把自己往火坑裡推,二爺大了,心裡怕也不好受吧,再說了,小姐嫁得好,二爺才能有個幫襯,才會有出頭之日啊。」

    婉清的心漸漸靜了下來,擦乾了淚,再次起了身,對碧草道:「二姐姐可是回了屋?上回太太給的燕窩還剩了吧,你去拿來。」

    碧草疑惑地看著她,婉清拍了拍她的肩道:「放心吧,我就算不為自個兒想,也要為你和方媽媽想,你們忠心待我一場,總要讓你們也有個好結果才是。」

    碧草這才轉顏去了後屋,方媽媽嘟嚷道:「就這麼點子好東西了,小姐又何必給她,她可不是個好的。」

    婉清沒再多說,剛到婉容的門口,就裡見屋裡?噹一聲脆響,就見翠玉捂著頭從屋裡衝了出來,婉清只當不知,笑著問:「二姐姐可在屋裡?」

    翠玉也不理她,摀住頭就衝了出去,婉清微笑著進了屋,婉容抬眸見是她進來,一腳踹向跪在她跟前的翠環身上,罵道:「賤蹄子,合著外人欺負了我,如今又來看我的笑話了?」

    婉清知道她在指桑罵槐,只當聽不懂,笑著讓碧草拿過燕窩來道:「妹妹知道姐姐在侯府受了委屈,妹妹是特地來向姐姐問安的,這包燕窩是太太給妹妹調養身子的,妹妹沒捨得吃,送了給姐姐,姐姐也別跟幾個丫頭們生氣了,沒得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



第三十一章:誰替嫁?

    婉容臉色這才好了些,轉回身坐在了椅子上:「三妹妹有心了,坐吧,翠環,把前兒大姐姐送的大紅袍沏杯來給三妹妹嘗嘗,她長這麼大,怕是還不知道大紅袍是什麼呢。」

    「二姐姐說得是,妹妹在母親和大姐姐跟前比不得二姐姐有體面,這些個好東西,自當是沒見過的。」對於婉容的顯擺和輕蔑,婉清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又道:

    「今日姐姐在侯府受的委屈,還是跟妹妹有關的,妹妹心裡著實還是不好受,說起來,那壽昌伯世子也忒愛管閒事了些,我們姐妹間平日裡就玩鬧慣了的,與他何干呢?還有那靖寧侯世子也是,明明病殃殃的,偏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我看著他連站都站不穩呢,可憐的四妹妹,要是知道了她的未婚夫是這般模樣,不知會怎麼想啊,母親怕是會心疼死去。」

    婉容聽了先也有些忿忿不平,聽到後面,臉色就有些發白了,漂亮的杏眼瞪得圓圓的看著婉清,婉清一臉天真懵懂的樣子,兀自喋喋不休,婉容就覺得煩燥了起來,翠環沏了茶上來,從她身邊經過,她突然手一揮,將兩杯滾燙的熱茶揮落,清脆的碎裂聲震得婉清閉了嘴,呆呆地看著婉容。

    「三妹妹,真不好意思,方才不小心撒了茶,翠環,再去沏一杯了。」翠環握著自己被燙傷的左手,痛得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卻敢怒不敢言,垂首低泣著退了下去。

    婉清怯怯地起了身道:「不用了,不用了,今兒二姐姐也累了一天了,一會子早些安置了吧,妹妹還有好些個繡活要做,就不打擾了。」

    婉容作勢要留,婉清已逃也似的退了出來。

    到了門外,婉清附在碧草耳邊道:「把我屋裡的治燙傷的藥拿些來,你悄悄兒送點給翠環用了。」

    婉容等婉清一走,就急得在屋裡打轉,轉一會子又坐下來,終是坐立不安,走到鏡子前,手撫著臉上紅腫的印子,怔怔地看了好一陣,一咬牙,帶著翠玉就往林氏屋裡去。

    「母親……」婉容哭著往林氏懷裡撲去。

    林氏才安慰好婉麗,讓白霜和金嬤嬤扶了婉麗回屋歇著,正坐在屋裡,婉容撲進來時,她的身子後背都僵直了,秀眉幾不可見的蹙了蹙,眼中厭惡之色乍現,隨即又是一臉慈和的笑,撫著婉容的背道:「這是怎麼了,可是受了委屈了?誰欺負我家二小姐了?」

    婉容就抽抽噎噎的抬起頭,側著自己左臉給林氏瞧:「母親,女兒和四妹妹一樣受了委屈啊,您看,女兒的臉,就是被那壽昌伯世子打的,那個紈褲之弟,虧他還說,非咱們三妹妹不娶呢,根本就是個浪蕩子,還有啊,那個靖寧侯世子也是,四妹妹不過跟三妹妹鬧著玩呢,就突然冒出來打了四妹妹一耳光……」

    她深信林氏雖然知道顧婉麗挨了打,但肯定不知道是上官夜離打的……

    林氏果然臉色驟變,氣得鐵青,冷笑道:「你如何知道,是靖寧侯世子打了你四妹妹?」

    「是他自個說的,母親,那世子凶得很呢,我不過氣問他一句,為何要打我四妹妹,他便惡狠狠的對我說,『以後再看你欺負她,我就扒了你的皮!』母親,他怎麼那般維護三妹妹啊……三妹妹以前見過他嗎?」

    婉容的話音還沒落,林氏已經氣得手都在發抖了,咬牙切齒道:「好,好,好,跟她那個不要臉的賤婦姨娘是一個德行,最會的就是耍狐媚子勾引男人,他不是維護她嗎?那就讓她嫁過去好了,我捧在手心裡的女兒,可沒得送給他去糟蹋的。」

    林氏一生氣,就口不擇言,平日裡個個女兒都心肝內的叫著,這會子口裡的女兒,除了婉麗就只有嫁了的婉瑩了,婉容和婉清不過是她手裡的工具罷了。

    婉容看目的已經達到,又好生撒了會子嬌,才從林氏屋裡退了出來,一出門,嘴角就勾起一抹冷笑,輕道:「死妮子,這一回,看你不嫁到靖寧侯府當寡婦去。」

    「三小姐又何必去提醒二小姐,她那個人又豈是會領你的情的?若是她又想個什麼妖蛾子出來,還不是害了你自個兒麼?」碧草邊走邊埋怨,她真猜不透小姐的心思了。

    婉清心裡明白得很,婉麗這婚事想悔幾乎是不可能的,大老爺決對不會同意,顧家也得罪不起靖寧侯府。

    如今林氏想出來,讓婉容或自己替嫁的這條路也不是很行得通,而自己最大的目的就是不嫁給慕容凌雲那騷包,她提醒了婉容,以婉容的聰明,一下子就會想到林氏會犧牲她去替嫁,她不想,就會推自己出去。以她告狀的本事,定然會挑得林氏火起,林氏肯定是會讓自己去替嫁的。

    而林氏想要自己去替嫁,必定就要把自己認到她的名下,那時就要開祠堂,上宗譜了,到時候,與自己一母同胞的存孝也就名正言順的入了宗譜,進了族學,存孝的將來,也就有了希望,也不枉,自己佔了他姐姐這個身體,當他姐姐一場了。

    而最後,能不能替嫁得成功還是未知數,首先是林氏已經允了壽昌伯府的婚事,壽昌伯夫人又豈是好相與的?那慕容凌雲也不是個肯善罷干休的,要退這門親,還有得鬧。

    再者,寧華郡主也是個厲害的,她和上官子怡分明就是故意想讓林氏和顧婉清知道,世子已是病入膏肓之人,巴不得林氏不嫁女兒才好,肯定會死咬著不同意姐妹易嫁的,最後,保不齊,拖著拖著,那世子爺就一命嗚呼了,這事也就圓滿了。

    美麗的沅江河上,一艘豪華的遊船裡,兩個清俊的公子正對坐下棋,玄色錦衣的男子突然就打了個噴嚏,濃長的俊眉就皺了起來,喃喃道:「誰在咒我!」

    他對面的公子,身著華麗的宮錦,頭戴金冠,一雙狹長的鳳眸清粼粼地抬了起來,好笑地看著他道:「誰敢罵你夜離兄?好大的膽子!莫非,又是你那繼母?」

    上官夜離對著宮錦男子翻了個白眼道:「若她每咒我一句,我便要打個噴嚏,那我豈不是時時刻刻都要打噴嚏了?殿下還不煩死去?」

    「那也比時時聽你咳嗽強,我聽著總感覺像自己也要斷氣了似的。」被稱作殿下的宮錦男子立即接口道。

    上官夜離就拿眼瞪他,手握成拳就往唇邊放,那宮錦男子忙作投降狀:「得,我錯了,你別咳,在家裡咳給你繼母聽也就行了啊,本王算怕了你了。」

    「原來康王殿下也嫌棄我這個病殃子,那算了,我還是走吧。」棋盤子一推,起身就走。竟是半點面子也不講。

    年輕的康王只差沒起身給他作輯了,笑著就轉了話頭:「如今你讓顧家四小姐得知了你的病情,你就真能如願娶到三小姐了麼?」

    「總得讓那四小姐嫁不成了才行,至於三小姐,不嫁給我,誰也別想娶她。」上官夜離霸道地說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4 PM

第三十二章:她醜死了

    「真不知道那顧三小姐有哪裡讓你著迷了,哪天本王去瞧瞧,看看是否九天仙女下凡塵了。」康王挑著俊眉,端一杯酒起了身朝艙外走,人還沒走到門口,就感覺頸間一陣寒氣迫人,比迎面而來的三月河風還要陰冷,一回頭,就看到上官夜離那雙琉璃般的眸子裡溢出萬道冰刀在他頭上盤旋。

    「醜死了,只是比你後園子裡的鶯鶯燕燕強就行了。」

    「呃,我後園子裡可都是國色天香啊,小離,她真那麼好嗎?那我非得去瞧了……啊,開玩笑的,開玩笑的,小離,我好歹也是個王爺,你不是這麼給臉子我瞧的吧。」看著臉陰沉如森羅的上官夜離,康王忍笑忍得腸子都快打結了,在他暴發前,抬腳就出了艙。

    這時,一陣喧鬧聲從對面的花船上飄來,好幾個男子放肆的調笑,裡面夾雜著一個嬌弱細小的哭聲,康王眉頭皺了皺,歎口氣踱步到了甲板上,仰天看月。

    上官夜離腳步沉穩地跟隨在他身邊,神情淡漠地看著對面的花船。

    那船上,一個女孩衣服半開半掩的從船艙裡爬了出身子,還沒出來,似是腳被人一扯,又被拉了回去,女孩看著才十一二歲的樣子,根本就沒長成,被一群男人蹂躪著,哭得淒慘哀怨,不停地求著饒,引得男人們更加狂肆大笑。

    一個白袍男子,騷包的搖著手中的折扇,哈哈大笑著從艙內奔出,抬眼,就看到這邊船上的康王爺,手中酒杯一抬,搖向康王致意,康王淺笑著也抬了抬手中的灑杯,笑道:「慕容公子好興致。」

    慕容凌雲笑得風騷,扇子一收,俊眸暖昧地?了眼艙裡,對康王道:「王爺不知,這雛兒的滋味妙不可言啊,王爺可要嘗上一嘗?臣讓鳳娘送一個上等的貨色過去如何?」

    康王頓時一臉黑線,忙拱手道:「多謝,多謝,本王消受不起啊,慕容兄自便,自便就好。」說著,轉身就要進艙去,上官夜離沉聲在他耳邊說了一句話,康王背脊一僵,小聲道:「小離,壽王肯定在船上,你想要壞了本王的名聲麼?」

    「王爺反正也在花船上,你便是再潔身自好,人家也不會相信,既然來了這種地方,自然是什麼名目都要玩到的,何況,在臣面前,王爺又何必裝,您那後園子裡……」

    「得,打住,我怕你還不行麼?小離,本王發現在你面前穿再多的衣服也白搭。」

    說著,康王又氣急敗壞的揚了聲,對著正要進艙的慕容凌雲道:「慕容兄慢走,本王……」聲音裡帶著一絲扭捏,故意在此處頓住,慕容凌雲聽得哈哈一笑,很知趣地說道:「下臣這就讓鳳娘送人過去,王爺開心就好。」

    「呃,咳咳,也甭挑人了,就剛才那個,那聲音,本王聽得心弛神蕩……」

    慕容凌雲聽得怔了怔,卻還是應下了,立即進了船艙,不一會兒,剛才那女孩被人裹著錦被送了過來。

    康王忍不住就嗔道:「才還裝成個情聖,如今又學著玩雛了,小離,你可真讓本王刮目相看。」

    上官夜離睬都不睬他,而是用根繩子把那被捲繫了,用劍鞘挑著,縱起身來,於寬闊的江面上凌波踏步,頃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被獨自扔下的康王爺無奈的摸了摸自己俊挺的鼻子,喃喃道:「真是撿了寶了,不止是武功好,就是易容術也是一流,如此近距離,熟習如慕容凌雲都沒能認出他來。」

    「王爺自小便與上官世子感情深厚,不然,世子也不會如此真心由王爺驅使了,有此良才,王爺何愁大事不成?」身邊一個暗影躬身說道。

    大老爺那日喝了些酒,回府後就直接去了紅葉的屋裡,紅葉慇勤迎了上來,紅彤彤的火燭映照得她俏美的臉龐明媚嬌艷,初為婦人的身段更是玲瓏飽滿,把個大老爺看得眼都直了,一把摟住紅葉,就往床上而去。正要成其好事,林氏派了紅綃來了。

    「大老爺,太太有急事請您過去。」

    箭正在弦上,就要發時,突然被阻,欲放的快感戛然而止,這種感覺讓大老爺百爪撓心,不由怒火中燒,外表儒雅的他此刻如發怒的惡狼,大聲吼道:「滾,有什麼事,明兒再說。」

    紅葉媚光流轉的美目裡便挑起幾分得意,幾分譏笑來,玉臂一勾,將大老爺的身子勾埋進她豐滿妖嬈的雙峰裡。

    紅綃嚇得一怔,站在寒風裡,囁嚅著還想要再喚,紅葉跟前的小丫頭豆苗兒就脆聲聲道:「紅綃姐姐還是別惹了大老爺生氣的好,到時主子們生起氣來,倒霉的還是我們做奴才的。」

    紅綃心知大老爺暴怒時的手段,便是林氏也是能開打的,只好垂了眸回到楓林院。

    林氏正在喝燕窩,聽完一碗燕窩就砸向紅綃的頭,紅綃動都不敢動,任那粘滯的液體自頭上滑落,滾在她潔白的臉龐上:「太太息怒,奴婢再去。」

    王嬤嬤見了忙攔住紅綃:「你這傻丫頭,這會子再去,不是惹得老爺更火麼?」又陪笑對林氏道:「太太,老爺喝醉了,男人嘛,喝多了說話做事就糊塗了,太太不要放在心上。」

    林氏氣得胸口劇烈起伏,雙手撕著手中的帕子,狠聲道:「小騷蹄子,以為得了寵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看我不撕碎了她。」

    王嬤嬤聽得打了個寒顫,小意道:「太太,老爺不過是貪新鮮,通房妾室不過是玩物罷了,太太何必跟那起子沒見識的下賤呸子計較,您為著四小姐,也不能跟老爺動怒啊。」

    林氏聽了這才好了些,眼珠子一轉,柔聲對紅綃道:「起來吧,去梳洗一下,一會子到廚房裡包一包干銀耳送給玉姨娘去,就說我給她補身子的。」

    紅綃在玉姨娘屋裡,笑意盈盈:「太太說姨娘最近飯用得少,心裡可急了,姨娘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太太還等著姨娘給老爺開枝散葉呢。」說著,又頓了頓道:「太太也提醒老爺,說姨娘身子不太舒服,可老爺一回來,就被紅葉拉進屋裡去了,便是太太去請,紅葉也是霸著不肯讓老爺出來……太太說,老爺這般寵著紅葉,定是想抬她做姨娘了呢。太太以前也應過紅葉,只要她有了身孕……」

    玉姨娘賞了紅綃幾錢銀子,打發紅綃走了,看著桌上的銀耳直冷笑,蓮心扶她坐下說道:「太太這是想把姨娘當槍使麼?她自個沒能請得動老爺,又來您這裡使壞了。」

    玉姨娘伸出白蔥般的手指,輕輕滑動著指上那顆精緻的玉戒,懶懶道:「她是著急了,聽說靖寧侯世子身子羸弱不堪,四小姐嫁過去,很有可能便會……」

    蓮心眼波一亮道:「難道太太想悔婚不成,聽說六禮過三了呢,侯府家大勢大,老爺怕是提都不敢提呢。」

    「她自是知道的,婚肯定是不敢退的,怕是又起了什麼壞心眼子了……三小姐果然聰明,早早兒就來跟我說了,她既是看得起我,我又豈能負她。」說著,玉姨娘撫著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歎口氣道:「三小姐將來若是嫁得好,我的兒……以後也有個倚靠不是?」



第三十四章:入宗譜1

    紅綃回來後,林氏就在屋裡等,小半個時辰過去,也沒見玉姨娘那邊有動靜,氣得緊咬著牙後根:「騷蹄子,平日裡對付我不是手段百出的麼?」

    正急時,小丫頭來稟:「太太,奴婢看到蓮心去了紅葉屋裡。」

    大老爺與紅葉春風一度之後,愜意地歪在床上,紅葉小意溫柔地服侍著他,只盼著他不要走,就在自己這裡過夜就好,想著林氏和玉氏兩個如今都不如她得寵,她嬌俏的小嘴就高高翹了起來……

    「稟老爺,玉姨娘身子不適,求老爺過去看看。」蓮心在外頭小聲稟道。

    老爺聽得心頭一驚,忙自床上起來,紅葉不依,摟住老爺的腰,嬌媚的喚道:「老爺,奴婢冷……」身子直往老爺懷裡鑽。

    老爺拍了拍她的俏臉,倒底還是惦記著玉姨娘,哄了她幾句後,還是起了身。

    老爺走後,蓮心從外頭進來,紅葉搬起床上的枕頭就砸過去,蓮心就歎了口氣道:「太太才送了包東西給我家姨娘,說老爺在這裡……她到底是當家太太,我們姨娘也不敢得罪的,姨娘可是在屋裡捱了一個時辰才過來的,姑娘應該能體會得我們姨娘的苦心吧……」

    這邊紅綃等大老爺才進玉姨娘屋裡,她就在外頭請大老爺,大老爺大步走進玉姨娘屋裡,還沒開口,就聽見外頭紅綃請他,眉頭又皺了起來,玉姨娘嬌弱的半臥在床上,聽到紅綃的聲音忙道:「老爺快過去吧,太太著實有急事呢,妾身聽說靖寧侯世子身子病弱,四小姐回來後就找太太哭了一場,說是不想嫁過去,想讓三小姐替嫁呢。」

    大老爺聽得大怒,「胡鬧,真是婦人之見。」起身就往外走,這邊玉姨娘弱弱的來了一句:「老爺,手心手背都是肉,三小姐也是您親生的,若是庶出的孩子都這般命如草介,妾身又還費那心力為老爺養兒育女做甚喲……」

    大老爺的身子頓時僵住,回頭喝道:「胡說些什麼,我自會護得你們周全,我的骨血,又豈有高低之分。」

    林氏好不容易等到大老爺進來了,忙憂傷的迎了出去,一見老爺就顫聲道:「老爺,我那苦命的麗兒哦……」說著就拿帕子拭淚。

    大老爺早知道她的意思,冷笑道:「麗兒如何命苦了?你倒說說,是短了吃還是短了穿?」

    林氏慣會察顏觀色,立即聽出大老爺語氣不善,那就要說出口的替嫁的話就又嚥了回去,歎了口氣道:「靖寧侯世子身子不太好,不過,以侯府那樣的家世,自是能調理得好的。」

    大老爺聽她轉了音,不由半挑了眉看她,林氏就陪笑扶了老爺往正屋裡坐,賢惠地說道:「我讓王嬤嬤燉了補湯,老爺為這個家成日操勞,也得多顧及身子才好,您可是妾身和兒女們的天呢,妾身只怕老爺太過辛苦,傷了身子。」

    大老爺的臉色果然又緩了幾分,林氏這才又道:「三丫頭今兒很是得侯府老太太的心,拉著她的手好誇了一頓,壽昌伯夫人幾個也直誇咱們家的姑娘養得好,又知書達禮,說倒底是書香世家教養出來的,那行止作派就是跟別人家的不一樣。」

    大老爺的臉上就有了得意之色,他的官位雖不大,卻很是瞧不起那行伍出身,或是棄商從官的人家,以大儒名流自稱,林氏這馬屁算是拍對了地方。

    「妾身就想啊,三丫頭的親娘也死得早,不如就把她記到妾身名下,給她個嫡出的身份,以她的相貌學識,定能給咱們家結門好親……」

    大老爺讚許的點了頭道:「難得你這麼通達,肯為兒女們著想,那就依了你,把清兒記到你的名下吧,那存孝……」

    「存孝還小,素心妹妹為了生他,連一條命都搭上去了,妾生又怎麼好跟個去了的人奪兒子,讓素心妹妹在九泉之下無人供奉,妾心何安啊……」

    說到素心,那個明麗端方的女子,大老爺的心突的一顫,神思有些恍惚,那是他這一生最寵愛的妾室,非奴婢之身,乃小家碧玉的良妾……性情端方柔順,卻死於難產,自此他便遷怒於存孝,不喜這個庶子……如今,存孝也有七歲,卻是頑劣不堪,整日只知鬥雞走馬……此等子弟,不入宗譜也罷!

    「就依了你吧!」大老爺覺得索然寡味,突就起了身朝外走去。

    補湯還沒上來,人就走了,林氏手上的帕子快擰得出水來,咬牙切齒地罵道:「賤人,死了還不安生。」

    大老爺悵然走出楓林院,想起素心在世的種種,一時心情憂悶難舒,不知不覺走進園子裡,抬眼間,看到前面有燈火於花草間明滅閃耀,如此夜深人靜,還有誰在園中?難道又是丫環小廝在偷情?

    心中生起一股怒氣,大步就向那光源處走去,許是想捉姦拿髒,大老爺的腳步放得很輕,走近那燈火時,卻被眼前的景像怔住,一盞輕紗小燈斜插在矮樹丫上,清冷的燈光下,身形單薄的小男孩,正拿著一根樹枝在泥地上認真的劃著,垂眸看去,長長的一塊方土上,深深淺淺的刻著一行行的字,字體雖稚嫩粗陋,但依稀可見,竟是一篇完整的《勸學》,再看那男孩,眉目如畫,神情嚴肅而認真,每一筆都劃得那般的用力,彷彿傾注了全身的心力。

    寒風瑟瑟,小男孩只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薄襖,小臉凍得紅紫,卻渾然無覺,只是認真的一筆一筆的用心寫著。

    大老爺突然感到一陣鼻酸,柔聲喚道:「存孝……」

    男孩似是被驚,惶然抬頭,一看是他,嚇得一屁股頓坐於地上,又似是反映過來,慌忙丟了手中樹枝,烏溜溜的大眼怯生生地看著他,抿了抿嘴才細弱蚊蠅地喚了聲:「父親!」

    那宛如素心一樣的眉眼,那眼中的怯意驚惶,像一支利劍一般刺痛了大老爺的心,他衝動的走上去,伸手扶起存孝,聲音裡有著他自己都不曾留意的溫柔:「怎地這麼晚了還沒睡,便是要學字,去學堂就是,為何要躲在園子裡,還……拿樹枝練習……」

    「父親,兒子錯了,兒子再也不敢了。」存孝被嚇住,又似是不習慣與他如此親近,小小的身子微微掙了掙,小手卻貪戀這份難得的父子親情,又忍不住怯怯的環住了大老爺的脖子,身子挨蹭進大老爺寬闊的胸懷。

    懷裡軟軟的身子輕柔得像一片隨時都能凋零的樹葉,小手上傳來的冰冷,讓大老爺心中一慟,再看兒子眼中閃爍著的不可忽視的襦慕之情,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心間緩緩流過,很久不曾有的感動充斥心田,忍不住就抱緊了懷裡的小身子,柔聲問:「誰說你錯了,告訴爹爹,你為何深夜在此練字,又是誰教了你識字的?」

    「回爹爹的話,是……三姐姐教了我認字,我……我不敢在屋裡練字的……而且,爹爹說過要節儉,孩兒沒有紙和筆墨,姐姐說,在泥地上練著也很好……」存孝的聲音清脆純淨,一席話半句也沒有提到林氏,箇中情由,大老爺卻是明白了大半。

    歎了口氣,大老爺一撩袍子坐在花壇上,將存孝抱於膝上坐著:「好孩子,難得你肯用心學習,爹爹明日便帶你去入族學,你姐姐入宗譜,你也跟著一起吧。」

    摸了摸存孝身上半舊的棉袍,眼神更加冷冽,平日存孝外面穿的都是光鮮華貴的錦衣,以前只覺得林氏心慈寬容,卻從沒注意過,其實穿來穿去就那麼一兩套衣服,而內裡,卻穿得如此破舊……



第三十五章:奇怪的人牙子

    大老爺親自送了存孝回去後,婉清才從大樹後轉了出來,眸中波光點點,碧草將她身上的披風緊了緊道:「可放心了吧,回去吧小姐,這霜天霧地的,小心著了涼,二爺知道了心裡會難受的。」

    婉清這才含笑轉了身,微歎口氣喃喃道:「但願這一次,存孝能順利入了宗譜就好,太太那,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妖娥子了吧。」

    「放心吧小姐,你特意讓二爺不穿外袍在這裡寫字,老爺也不是個糊塗的,太太的心腸他總能看出一些來的,您看他剛才可是抱著二爺走的呢,唉,也得虧二爺好學,不過短短幾十天,便能背得下那篇文章了,老爺是讀書人,二爺這般刻苦用功,老爺只有高興的,再不會讓二爺流著不管了的。」

    第二日一早,婉清如往常一樣去給林氏請安,進了屋一看,卻見林氏頭上抱著錦帕,病殃殃地歪在床上,婉清婉容婉麗幾個見了忙行禮,婉容更是一臉擔憂的跪在軟榻上,拉著林氏的手虛寒問暖,那情形便是巴不得生了病的是她自己似的,比起林氏嫡出的婉麗來,顯得還要孝順。

    婉清垂眸低眼,淡淡地站在一旁,並不往前湊,林氏鬆了婉容的手,殷殷地看著婉清道:「清丫頭,你過來,坐到母親身邊來。」聲音一派輕軟慈和。

    婉清便走了過去,林氏愛憐的上下打量著婉清,伸手輕撫婉清的臉頰,哽聲道:「長得還真和素心一樣,真真是個美人呸子呢,母親心裡著實喜歡,昨兒在侯府,壽昌伯夫人可是對你讚不絕口,孩子,你是個有福氣的。」

    一旁的婉容聽了微微側過臉來,眸光如利劍一般的射向婉清,婉清只當沒看見,俏臉微羞的聽著林氏的下文,心中暗恨,拿壽昌伯府做誘耳,好迷惑自己吧。

    果然,林氏笑了笑又道:「壽昌伯府畢竟是有爵位的人家,正經的世子夫人身份太低了也說不過去,你原就是在我身邊教養長大的,你也知道,你父親最重規矩,昨兒我跟他說,要將你記到我名下,他還好發了一頓火呢,可是為了你們的前程,就是再受氣,我也只能忍著了,三日後,開祠堂,你……存孝就都記入我的名下,成為我正經的兒子,女兒,丫頭,你可高興?」

    存孝兩個字林氏咬得特別重,婉清暗笑,林氏這病怕就是存孝引出來的吧,這一回,為了婉麗,林氏也算是吃了大虧了。

    一番話又是表功,又是顯恩,婉清心中冷笑,面上一臉的激動驚喜之色,納頭就拜,「謝母親恩典,母親的大恩大德,女兒沒齒難望。」

    婉容在一旁又嫉又恨,同是庶女,記在嫡母名下身份便要高出一層去,她平日最是喜爭,今天卻是難得的沒有,只把一口銀牙咬緊了,死死地攥著手中的帕子,她明白,林氏拋出的不過是個有毒的肉包子罷了,看著香,卻是吃不得的。

    「母親,女兒和二姐姐同是您教養大的,二姐姐比女兒更加賢達懂事,要不,您一併把二姐姐也記到您的名下吧,二姐姐如今也有十六了,也到了出閣的年紀,若是身份重些,將來也能尋門好親,一同幫襯著家裡不是?」

    婉容聽得震驚萬分,不可置信地看著婉清,眼中那抹嫉恨還沒來得及收,就猝然轉過頭來,對上婉清清澈如玉的眸子,眸中難得起了一絲愧意。

    林氏果然皺了眉,厭惡地瞟了眼婉容,尷尬地說道:「你二姐姐這事……」

    「求母親成全,女兒心中只有母親,早不記得生母是誰了,母親,女兒一定會如三妹妹一般,孝順母親的。」婉容不等林氏的話說完,就咚咚的磕起頭來,林氏那想要拒絕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心中惱恨交加,卻不好外露,挑了眉看婉清,也不知她是故意,還是本性敦厚,卻見婉清目光純淨如水,氣質清雅恬淡,反觀婉容,目光閃爍熱烈,一看便是精於算計的,不由更恨起來,保不齊就是二丫頭知道了些因果,拾掇著三丫頭來說這番話的,昨兒個不也是二丫頭跑到自己跟前來告三丫頭的狀麼?

    林氏微瞇了眼,鼻間林哼了聲,竟是答應了。

    婉容喜不自勝,難得的對婉清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林氏似是心情很好,又笑著道:「既是入了我的名下,平日裡的用度自然也要加一些了,我清丫頭跟前的大丫頭紅葉被老爺收了,你跟前還缺個大丫頭,我就把紅菱給了你吧,紅菱也是我調教出來的,行事大方得體女紅也好,把她放在你身邊,我心裡也放心。」

    婉清心中咚的一響,林氏還是想把自己抓在她的手心裡啊,才弄走了個紅葉,又塞了個人進來……

    口中連忙道謝,林氏又道:「你身邊的小丫頭也少了些,讓你玉姨娘再給你買兩個來跟著吧,以後你出嫁前,也能多些選擇不是?」這話算是真正的恩典了,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這是林氏向來的風格。

    玉姨娘是個穩妥的,挺著肚子硬是拉了婉清一同去相看人牙子帶來的小丫頭,讓婉清自個挑選。

    婉清帶著方媽媽一同來到玉姨娘住的翠竹院,玉姨娘讓蓮心沏了茶來,讓婉清坐在她身邊,一會子許嬤嬤帶了人牙子進來,婉清抬眼一看,卻是怔住,這人牙子長得還……真特別。

    玉姨娘見了也有些發怔,只見那人牙子,身高足有一米八的樣子,身材精瘦,儘管她臉色黑呼呼的,眉眼卻是難得的俊秀,還……怎麼看也看不出年紀來的樣子,只見她一臉的笑,翹著蘭花指的手拈著塊素色帕子,一步三搖的走了進來。

    玉姨娘看著就皺了眉,沉了臉問:「劉婆子呢,怎麼來個陌生的?」

    人牙子故作嬌羞的垂眸一笑,扭捏著說道:「奴家是劉婆子的兒媳,今兒婆婆身子不適,怕衝撞了府裡的太太小姐,就讓奴家來了,太太放心,奴家帶來的幾個人都是精挑細選的,保準包您滿意就是。」邊說,邊抬起眸子?婉清。

    那眸光清粼粼的,幽深璀璨,不過輕輕一瞥間,竟讓婉清有如看到漫天綻放的煙花,好一陣熟悉之感,不由凝眸看去,那人牙子卻垂了眸子,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等玉姨娘發話。

    她那句太太叫得玉姨娘心中高興,雖是斥了她幾句,但看得出來,還是很受用的,便讓她將丫頭們都喚了進來。

    那人牙子一雙手卻比臉上的肌扶好看多了,雪白通透如玉般潔淨光華,她輕拍幾下,進來了五六個丫頭,垂著頭,排排站在婉清和玉姨娘跟前。

    玉姨娘看了兩眼,就讓婉清自個兒挑,婉清讓幾個丫頭都抬起頭來,細看了幾眼,指著一個年約十四的正要說話,那人牙子也不知抽什麼風,扯著一個才十一二歲,一臉病容的丫頭就往她面前推:「小姐,選她吧,這孩子最是聽話,又懂得照顧人,長得也伶俐。」

    婉清細看那丫頭,確實長得清秀可人,一雙大眼靈動活潑,只是才十一二歲的樣子,那眸中卻有深重的蒼桑和憂痛,看著讓人生憐,但她想要的是老實本分能做事的,不是看著就心思重重的,用著不順心啊。

    「我……」婉清正要拒絕,那人牙子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邊哭還邊拿著那塊鼻涕糊糊的帕子往婉清身上甩:「小姐行行好吧,這丫頭命苦啊,原是大家子裡的孩子,被惡嫡母給賣了呀,今兒您這府裡可是第四家了,她要再賣不出去,就該賣到妓院裡頭去了,您看,她這小身板子啊,可是遭了不少罪的啊……」說著,又擼起小丫頭的衣袖給婉清看。

    果然那丫頭手上的傷痕看著觸目驚心,青青紫紫的一片,那丫頭也是淚眼婆娑的乞求著,婉清一聽那句惡嫡母,便生出同病相憐之感來,遂應下了。

    那人牙子的臉上立即綻開一朵大大的笑顏,竟是一把握住婉清的手道:「小姐真是好心人兒啊,豆芽兒,你今後可要好生服侍著小姐,可別辜負了小姐的一片好心啊。」

    那人牙子的手掌乾燥又溫暖,婉清鼻間聞到淡淡的檀香,一如那清風明月的晚上,彆扭的劫匪身上散發出的淡香,婉清微瞇了眼,含笑故意附近了人牙子的耳畔,在她頸間輕吐口熱氣,那人牙子果然身子一僵,立即鬆了她的手,黑得發亮的雙頰上竟然透出一抹可疑的嫣紅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5 PM

第三十六章:妹妹為何不爭上一爭

    「不是說,男女授受不清麼?下次出來,記得把耳洞也穿了吧。」婉清卻不肯放過他,惡劣在他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人牙子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那雙再怎麼化妝也難掩光華的高貴而又明媚的鳳眸向上一翻,送了婉清一個風情萬種的白眼。

    婉清看得呆住,這個愛害羞的劫匪也太……太可愛了吧……

    看婉清兩眼放光,一副看小動物的萌樣,人牙子眼中的光華暴漲,狠狠地瞪了婉清一眼,一擰身站直了,扭腰甩帕地向玉姨娘又推薦起另外幾個丫頭來,那一抬手,一投足,如行雲流水般順暢,女兒態實足,婉清心裡的八卦因子便蹭蹭往上漲,呀,絕頂小受的身板啊,便是正經的女兒家,也沒他那身段妖嬈啊啊啊。

    婉清正有滋有味地瞅著人牙子樂,這邊林氏打發人來請她過去,說是趙姨媽送了禮物過來,讓她去挑,她只得怏怏地起了身,向玉姨娘道別,讓方媽媽帶豆芽兒回去梳洗,給豆芽兒上藥。

    那人牙子正唾沫橫飛的推薦著另外幾個丫頭,見她一走,頓時沒了興致,帕子一甩,黑著臉擰身就往外走,生生把正在聽她介紹的玉姨娘和一干丫頭涼在一邊,玉姨娘怔怔地看著他突然變得筆直挺拔的背影,不覺莞爾一笑,明麗的眸子裡染上一層有趣之色來。

    林氏屋裡,婉容正拿著一枝絹花往自己頭上插,笑著問趙姨媽:「姨媽,您瞧我戴這個色可好?」

    趙姨媽笑容可掬,一派春風得意:「容姐兒膚白,戴什麼色兒都好看,尤其這桃紅適合你。」

    婉容聽得臉色一僵,緩緩將頭上的絹花取下,放回了妝盒了,桃紅!自古便是妾室的專屬!

    趙姨媽嘴角便噙了一絲冷笑,伸手拿了枝大紅的絹花遞給婉麗:「麗姐兒,這朵合適你,明兒靖寧侯府來送小定禮,你就戴了這個吧。」這話卻是正戳中了婉麗的心窩子,婉麗眼圈兒一紅,巴巴地看向林氏。

    林氏心疼的將她拉到自個身邊來,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趙姨媽不知其中關節,饒自笑道:「……請了文華閣大學士楊夫人去了靖寧侯府提親,昱哥兒的庚貼寧華郡主已經收了,只在將兩個孩子的八字一合,這婚事就算定下來了,以後,咱們可是親上加親了呢。」

    婉麗的臉色就更加沉了,一捂臉跑了出去,正好撞到進來的婉清,婉麗自己被撞了個趔趄,卻難得的沒有發作,反而破涕為笑,扶住婉清道:「三姐姐怎的來得晚了,姨媽送的好絹花都快挑完了呢。」

    哪次自己得的不是挑剩下的?婉清不以為意,瞥見婉麗臉上的淚痕也沒問,抬腳進屋,婉麗卻是回頭跟了進來,邊走邊道:「三姐姐可知姨媽為何如此高興麼?軒哥哥和子怡姐姐的婚事定下來的呢,姨媽說要請幾桌慶祝慶祝,還要請戲班子來唱戲呢。」

    故意說給自己聽,以為自己會是最傷心的那個人吧,婉清淡淡地搖了搖頭,從來就知道那份感情太沉重遙遠,護在胸口的心沒有送出去,又怎麼會傷會痛?

    見婉清進來,林氏倒是難得的熱情,向趙姨媽說了,要將婉容婉麗記到她名下的事情,趙姨媽聽得詫異,神情怪怪的看了婉清兩眼,又讓婉清挑絹花,婉清意思意思拿了兩朵,一旁的趙淑雲卻突然跑過來,一把搶過婉清手裡的絹花扔在地上,怨恨地瞪著婉清吼道:「這花原是慶祝大哥哥訂婚之喜的,別人拿了也就罷了,三姐姐也拿,你的心就是石頭做的麼?」

    趙淑雲不比趙淑媛,她天真活潑好動,又單純無心機,平日裡婉清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妹妹的,也是姐妹裡難得不勢利的一個,今兒突然大發脾氣,一屋子裡的人都怔住了。

    婉清只當沒聽懂她的意思,彎腰去撿那兩朵絹花,趙姨媽惱恨地瞪了淑雲一眼,罵道:「你魔障了,好好兒發作什麼?你大哥哥訂了親,你三姐姐高興也不行麼?」

    淑雲美眸噙淚,狠狠瞪婉清一眼,一跺腳衝了出去。

    婉清向林氏和趙姨媽行了一禮,也跟著追了出去,深宅大院裡頭,難得有個心思單純的孩子可以交朋友,她不想傷了淑雲的心。

    任婉清在後頭如何喊,淑雲也不肯停下來,一個勁的跑,婉清氣喘吁吁的追到園中的人工湖邊,卻看到淑雲的身子一閃,竟是不見了,婉清急急的在湖邊喊:「雲妹妹,你在哪?」

    「三妹妹……」一條飽含深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婉清驟然回頭,就看見趙昱軒清俊修長的身子從假山後轉了出來,溫和乾淨的眸子幽暗深遂,一抹深痛潛藏眸底,如風平浪靜的湖面下翻捲著的暗湧,一個一個洶湧的漩渦在湧動,似要生生將婉清吸進去一般。

    婉清心頭一顫,不過數日不見,趙昱軒就清瘦了很多,原本柔和俊朗的下巴也變得尖銳了,緊閉著的薄唇抿出一條憂鬱的弧線來,看著讓人心中生痛。

    「原來是大表哥在此啊,可見了淑雲?」婉清忽略掉趙昱軒眼裡的痛苦和深情,含笑福了一福問道。

    「是我讓小妹帶你過來的。」趙昱軒雙眸炯炯,毫不掩飾地說道。

    婉清心中大急,她很怕聽趙昱軒接下來要說的話,轉身就想走。

    「三妹妹……你就如此狠心麼?便是幾句話也不肯聽我說完?」趙昱軒緊走一步,伸手想要拉住婉清,卻又諱於禮儀,只能生生頓住,聲音愴然淒涼,婉清想起他為自己擋下的那一掌,至今手上還留下一道淡痕,心中一慟,那提起的腳就怎麼也邁不出去了。

    微歎口氣,轉過身來,笑容明媚,深深一福道:「忘了要恭喜大表哥喜得良緣,才姨媽送了我們幾個好多漂亮絹花呢。」

    趙昱軒聽得一滯,溫和的眸中瞬間赤紅,身子搖了一搖才站穩道:「別人道喜尤可原,妹妹明知我的心,又何必挖苦我?如今只是送了庚貼……我只問妹妹一句話,若是妹妹肯……我便是捨了這條命去,也要爭上一爭……」

    「大表哥說什麼?婉清聽不懂,婉清只知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不合規矩的話快別再說了,湖邊風大,表哥還是早些回屋的好。」婉清再聽不下去,截口道,她不是不知道趙昱軒的心,也不是沒有動過情,只是,趙姨媽那樣勢力利害的一個人,又豈肯讓她一個庶女為媳?而且,趙昱軒此人雖是風神俊朗,才情卓越,性子卻太過綿軟,又對趙姨媽持孝甚重,便是爭贏了,她嫁過去,必定也沒有好日子過,又何必作那不切實際的妄想?

    「妹妹便是如此無情麼?妹妹看似笨拙,實則蘭質惠心,懂得藏愚守拙,如若妹妹肯與我同心,又何愁緣分不定?妹妹……」趙昱軒心中一慟,卻是咬牙又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婉清,那樣的執著深情,不容婉清逃避,不容婉清掩飾,似要穿透她的心靈一般:

    「我知姨媽與壽昌伯正在議親,想將兩家結於秦晉之好,可是,那壽昌伯世子,生性玩劣不堪,最是浪蕩無形,妹妹難道甘心情願受此擺佈?我不敢承諾讓你達顯容華,但以我之身護你一生周全還是做得到的,妹妹為何不敢提起勇氣來爭上一爭?」

    以我之身護你一生周全!一句話如雷霆萬鈞,擊潰了婉清那堅硬的外殼,淚水頓時盈了滿眶,前世今生,還是第一個人對她許下如此深情的諾言,她抬眼定定地凝視眼前的清華俊朗的少年,看到他眼中悠悠的期盼,那抹堅定與熱烈,都灼燒著她的心,像是要片割了她的魂一般,可是……談何容易!



第三十七章:一石二鳥

    「爭?我拿什麼爭?又爭得過嗎?」婉清苦笑著退後一步,目光幽幽的看著不遠處的湖面,唇角帶了一絲自嘲的譏笑:「我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庶女,婚嫁全掌在嫡母手中,你可知道,我不爭,只你方纔這番話被人傳出去,於我會是何等下場?嫡母正拿不到我的錯處,若知我與你有私情,等待我的就算不是沉塘也會是一頓好打,然後就是送進家廟,從此青燈古佛相伴一生。

    而你呢,趙大公子,趙家的長子嫡孫,此事敗露於你而言不是過年少輕狂犯點小錯而已,照樣結婚生子,照樣參加科舉,你的人生仍按著規劃好的路線進行,你照樣還是過得光鮮亮麗,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跳的是火坑,於表哥不過是玩鬧一場,這,就是表哥想要的結局嗎?」

    她神情淡然優雅,語調平靜無波,卻是句句誅心,字字帶血,就如打磨得鋒利無比的利劍,毫不留情的刺中趙昱軒的心臟,他感覺自己正被她一層一層剝去光鮮的外殼,只餘一顆糜爛而又自私的心,腦子裡閃現出一個又一個清晰而又陰霾的畫面,好幾次,她都因他而被姐妹們構陷傷害……原來,他的情於她而言,是負擔,是折磨,是禍害的根源……

    而他,又為她做過什麼?每次小心翼翼的關懷都只會讓她陷入更深的困境中,他,又能做什麼?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苦,受辱,他何時護得了她周全?又憑什麼要她冒險與自己一同去爭?

    所有的堅強、決心都瞬間崩塌,他的承諾虛弱而渺小,飄如輕煙,在她面前,他所有的光華都是虛影,他被她短短的幾句話剝得體無完膚,擊得潰不成軍,趙昱軒儒雅溫潤的俊臉剎時蒼白如紙,他摀住胸口連連後退好幾步才站穩,只覺一口郁氣堵了滿胸,幽黑的眸子中泛起一層絕望來,好半晌,才艱難的說道:「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說罷,緩緩轉身,踉蹌著向湖邊走去。

    婉清擔憂地看了趙昱軒一眼,苦笑著對著他的背影福了一福,轉身毫不遲疑的往回走,心,卻一陣陣抽痛,自己,算是趙昱軒的初戀吧,他不過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罷了,懷著對愛情的憧憬,滿腔熱情都被自己無情的澆熄,她不是不想用委婉的話去拒絕,可是有用嗎?於這種沒有半分前途的感情,只有扼殺在搖籃裡才是最理智之舉,她不是他,她沒有任性的資本,她輸不起!

    誰知一轉身,就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如幽靈一般無聲無息的站在面前,婉清嚇了一跳,待看清是時,才鬆了一口氣,嗔道:「豆芽兒,你怎麼在這裡?」

    豆芽兒面無表情的直直看著她說道:「豆芽兒不放心主子。」

    呃?她是才買進府裡來的呀,不是讓方媽媽帶去換洗了麼?什麼時候跟在自己後頭了?再說了,就算要跟著也該是碧草的事啊,她這算什麼啊,差事都沒派呢?

    婉清看著豆芽兒那略顯空洞的眼神莫明的心裡就有些發毛,不由嗔道:「我有何讓你不放心的?」

    「孤男寡女在湖邊,若是有人看到,有奴婢在,小姐也能有個說法不是?」豆芽兒的嗓音有些啞,但口齒卻是伶俐得很。

    婉清被說得啞口無言,又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很對。

    第二日,林氏就接到了壽昌伯夫人發來的請貼,壽昌伯府老夫人五十大壽,請林氏帶著府裡的幾個小姐三日後一同去赴宴。

    但明天就該開祠堂,讓婉清婉容存孝幾個上宗譜了,林氏在屋裡焦躁不安,開祠堂原就是她提出來的,可她只想讓婉清上宗譜啊,一想到存孝也要記到他的名下,從此成為顧府的正經少主子,她的心裡就像是百蟲噬咬一般的難受。

    這時,紅葉慇勤地端了一碗蓮子粥進來,林氏立即板起臉,冷冷地坐在正位上,把正室的架子端了個實足。

    紅葉小意地將粥放到桌上:「奴婢見太太這幾日心緒不寧,許是火氣太大,特意熬清心粥給太太清清火,太太年紀大了,有些事情還是要往寬裡想,氣著了自個兒的身子可就不值當了。」

    是來示威的麼?是故意要氣死她吧,林氏氣得差點抬手就掀了那粥碗,抬眼見紅葉經了人事的身子越發豐潤妖嬈,眼波一轉,生生斂了那欲暴的怒火,接過粥來喝了幾口。

    紅葉見她不氣反而真喝了幾口,有些詫意,挑了挑眉,垂手立在一旁。

    林氏放下碗,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了紅葉一遍道:「你倒是個懂事的,當初我千挑萬選才選了你服侍老爺,如今看來,我倒是沒看錯人。」

    紅葉低眉順眼不知她打的是何主意,老實地聽著。

    林氏就歎了口氣道:「當初我可是說過,只要你能懷上老爺的骨血,就抬你做姨娘,你如今,可是有動靜了?」

    紅葉眼神一黯,垂了眸子囁嚅道:「回太太的話,還沒有。」隨即又眼含期待:「奴婢還年輕……」

    林氏聽了更氣,捏帕子的手指甲快要掐進肉裡了,臉上仍是笑:「可不是麼?唉,主要是老爺去你屋裡的日子也不是很多,若是再多承幾次雨露,以你這身子骨,懷上幾胎是沒問題的,說起來啊,你也是不爭氣,玉姨娘如今身子重了,老爺都能見天往她屋裡去,你一個水靈靈的小丫頭,怎麼就……」

    紅葉聽了果然眼裡露出嫉恨的光芒來,林氏又道:「她如今怕是有六個月了吧,眼看著又要生了,老爺膝下除了大爺,還有二爺三爺,玉姨娘再生個四爺出來,兒子倒也不少了。」

    言下之意,就算紅葉再懷了,也不希罕,紅葉的臉色更沉了幾分。

    「……說起來,嫡子和庶子區別就在承爵上,咱們府裡頭沒有爵位,庶子將來也是一樣要平分家產的,如今二爺和三爺還沒有入族譜,倒是分不了,不過,終歸是要入族譜的,我正想著,要不要讓玉姨娘生了,一同入了算了,省得開幾次祠堂,要多耗費銀兩……」

    「太太,還不知她生的是男是女呢,太太何必總為她著想……」紅葉果然年輕,沉不住氣,心思都擺在臉上。

    「遲早的事啊,不過,紅葉啊,你這粥怎麼就只送了我一份呢,沒送玉姨娘一份麼?傻丫頭,她比你大,你該尊重些才是啊。」林氏含笑說道。

    「她如今懷著身子,如何肯吃別人送的東西,像防賊似的防著,好像人人個個都要害她似的,什麼阿物啊,不過是個戲子罷了。」紅葉咬牙切齒地罵道。

    「那倒是……啊,不過我倒聽說她跟三丫頭走得近,關係不一般呢,你原是三丫頭身邊出來的,要你指使三丫頭那是不能的,不過,存孝那孩子倒是機靈聽話,你給點零嘴他,讓他辦些小差還是可以的。」林氏眼中泛著陰狠的光,不緊不慢的喝了一口茶,一片好心的點撥著紅葉。

    紅葉果然聽得眼睛一亮,是啊,存孝不就是個二傻子麼?太太巴不得他成紈褲,他不就真的天天玩狗鬥雞麼?還是太太想得周全,一石二鳥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5 PM

第三十八章:反計

    婉清在屋裡繡著花,墜兒興沖沖地跑了進來,衣服裡兜著一兜的松子杏仁:「小姐,二爺讓奴婢包來給您吃的呢,蠻好吃的。」

    「瞧你這嘴饞的,賞了你吃吧,豆芽兒呢,叫了她一起來吃。」婉清不以為意,這兩日存孝總讓丫頭送些果子過來送給她吃,讓她心裡暖暖的,只是她不太愛吃零嘴兒,每次都給屋裡幾個丫頭分吃了。

    林氏刻薄小氣,除了婉麗,其他幾個孩子能吃的零嘴並不多,存孝如今還在趙昱軒屋裡當著小差,趙昱軒待他很好,所以,零嘴多一些也是有的,只是沒想到,存孝會總想著給她這個姐姐留一份。

    「紅葉姐姐如今可算是富貴了,老爺寵她不說,就是太太給她的那份嚼用也是比著姨娘的來,零嘴兒都吃不完呢,二爺這些可全是紅葉姐姐給的。」墜兒的語氣酸酸的,又飽含羨慕。

    碧草聽了就拿手指戳她腦門:「呸,給人作小,就是再富貴又有什麼好?總還脫不了奴婢的命,還不如正經嫁個小廝做正頭,窮點苦點沒人爭搶不是?死丫頭,你不會也有那小意思想爬主子的床吧!」

    墜兒被碧草罵得又羞又氣,但碧草如今是婉清屋裡的頭一個,墜兒不敢拿她如何,只鼓著腮幫子在那運氣。

    婉清突然心中一凜,起了身就往外頭走,豆芽兒立即丟了手裡的東西無聲的跟了上來。

    婉清走了一會頓住腳,對豆芽兒道:「你知道去前院的路麼?到表少爺屋裡去幫我找了二爺過來,我有話問他。」

    豆芽兒一臉木然地抬了眼,硬梆梆地說道:「小姐昨兒不是已經斷了那邊的念想了麼?何必又去招惹?」

    婉清氣急,拿眼瞪她:「你拿誰當主子呢?」

    豆芽兒看她生氣,那雙漂亮的大眼裡才有了一絲波瀾,抬腳往前院走。

    婉清鬱悶地一腳將路邊的小石頭踢得老高,真不知那死劫匪究竟是懷著什麼心思,巴巴地女扮男裝進來送了這麼個麵攤的丫頭給她,也不知倒底是來服侍她的,還是來監視她了,還有啊,他究竟是什麼身份,倒底想幹嘛,如果只是想感恩的話,那大可不必,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監視操控的生活,感覺自己像是透明體,沒遮沒掩的很沒安全感。

    豆芽兒沒走幾步,就高興地停了下來,喚道:「三小姐,看,二爺。」

    婉清就看見存孝正提著個食盒往香雲院去,她不由一怔,存孝去玉姨娘屋裡做什麼,忙喚住存孝。

    「……廚房給玉姨娘燉的補品,才豆苗兒姐姐提著正要送去,臨時有事,就請我跑跑腿,姐姐怎麼來了。」存孝烏黑的大眼亮亮的看著婉清:「才送過去的果子姐姐吃了麼?松子沒跑油的,很好吃呢。」

    婉清摸了摸存孝的頭,將那食盒接了過來,對存孝道:「很好吃,二爺有心了,只是明兒你便要入族學了,怎麼不在大表哥屋裡多習些字呢,一會子先生較考起來,答不上來可就丟臉了。」

    存孝聽了有些彆扭的抬眼?婉清:「姐……表哥病了,他這幾天都沒有讀書……」小手巴著婉清的袖子,一副生怕她又要趕他回去的樣子。

    趙昱軒病了?婉清在心裡微歎一口氣,病就病吧,總有個過程的,過些日子就會好的。

    心疼的摸了摸存孝的頭,知道他是想跟她多呆一會子,沒娘的孩子,姐姐在她眼裡就是最親的人吧,兩姐弟因著林氏的緣故一直不敢走得太近,存孝想見她一面並不容易。

    「走吧,一起去看玉姨娘。」婉清牽了存孝的手,存孝的小臉上立即綻出笑顏來,高興的在一旁嘰嘰喳喳說著身邊的事。

    豆苗兒是紅葉身邊的丫頭,紅葉與玉姨娘向來不對盤,玉姨娘想吃的補品又怎麼會讓豆苗兒去提?看著存孝單純而天真的笑顏,婉清的心一點一點往下沉。

    「……姨娘可是在廚房裡燉了補品?」與玉姨娘寒暄幾句後,婉清開門見山地問道。

    玉姨娘點了點頭,抬眼瞅了那食盒一眼道:「麻煩三小姐送來,蓮心,快把老爺前兒買的點心給二爺和三小姐嘗嘗。」

    「……慚愧了,今兒這食盒倒不是我去廚房裡提的,倒是豆苗兒見補品燉好了,特意去幫姨娘提來,半路上,又遇了急事,讓二爺幫著送來的……」半句不提紅葉,但以玉姨娘的玲瓏心,哪裡會不警惕的。

    玉姨娘果然端茶的手一抖,滾燙的茶水潑了好些出來,婉清忙拿了帕子幫姨娘擦手:「姨娘如今身子重了,萬事要小心些才事,這燙著了可怎麼辦啊。」

    玉姨娘深吸了口氣,顫聲道:「多謝三小姐提點,奴婢……知道了。」說著就要讓蓮心倒了那食盒裡的粥品,婉清忙伸手按住,對她眨了眨眼,玉姨娘微怔,隨即屏退屋裡的一干眾人。

    豆苗兒回了好一陣,紅葉一見忙問:「東西可是讓二爺送過去了?」

    豆苗兒發著抖點頭,擔憂地問道:「姑娘,若是那邊真出了事,不會查到奴婢身上來麼?姑娘,奴婢好怕。」

    紅葉拎著豆苗兒的耳朵怒道:「你怕什麼,那粥原就是她自個兒在廚房裡燉著的,又不是我燉的,再者,是二爺送過去的,又與你何干,便是出了事問起來,你只一概不承認就是,有太太幫咱們撐著呢。」

    豆苗兒心裡這才安穩了些,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頭一陣喧鬧聲,紅葉忙讓豆苗兒去打聽,豆苗兒臉蒼白的過來告訴她:「事發了,聽張婆子說,玉姨娘見紅了。」

    紅葉聽得大喜,抬了腳就往玉姨娘屋裡去,沒了肚子裡的那塊肉,那個賤人還拿什麼在她面前得瑟的,那賤人如今定是傷心欲絕吧,這麼精彩的好戲,可不能錯過了。

    一進屋,就聞到了股子刺鼻的血腥味,紅葉心中更加篤定計策已經成功,故意緊張的說道:「玉姐姐,你怎麼了?聽說你流產了,不會是真的吧。」

    一抬眼,就見到玉姨娘正痛苦地捂著肚子站在屋中央,身下一攤子血,蓮心像是嚇傻了,呆怔在一邊也沒去扶,紅葉假裝關心地走了過去:「玉姐姐,你怎麼不上床啊,都這樣了,怎麼還站著。」伸出雙手,慇勤的要扶玉姨娘。

    誰知手還沒觸到,玉姨娘突然一歪,人就倒在了地上,原本怔著發呆的蓮心立即大聲尖叫起來:「紅葉,你做什麼?你為什麼要推姨娘,快來人啊,紅葉把姨娘推到了,姨娘見紅了。」

    紅葉嚇了一跳,尖聲道:「你胡說什麼,我哪裡推她了?是她自己摔倒的。」

    「你分明就是嫉妒姨娘有孕,故意要害姨娘肚子裡的孩子,一進門你就嚷嚷著說姨娘流產了,然後就推姨娘……」

    「她本來就流產了……」紅葉尖厲的反駁著,話還沒完,就看見大老爺黑著臉衝了進來,她眼睛一亮,像看見了救星,哭著的就往大老爺懷裡撲,大老爺抬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臉上,紅葉只覺眼前金星直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三十九章:赴宴

    「老爺,老爺,我冤枉啊。」紅葉怎麼也沒想到大老爺不分青紅皂紅就打她,反身一撲抱住大老爺的大腿,一對顫巍巍的雙峰在大老爺的雙腿上磨娑。

    大老爺抬腳正要踹開,垂眸看見她嬌花帶雨的模樣,心中又生憐愛,那抬起的腳就有點不捨踢下去。

    玉姨娘適時的,隱忍地輕哼一聲,蹙眉道:「老爺,妾身無能啊,怕是保不住老爺的骨肉了,還好有紅葉妹妹為老爺開枝散葉,老爺不要太生氣,紅葉妹妹也許不是故意要撞倒妾身的,妾身……」

    這話更是落實了紅葉的罪行,大老爺到底心疼自己的骨肉,也惱紅葉陰狠,一腳向紅葉的心窩子踹去,紅葉當時就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玉姨娘嬌怯的轉過頭去,似是不忍看紅葉的慘相,大老爺心疼的一抄,將她抱到床上,揚聲道:「把那賤人拖出去,亂棍打死。」

    立即有兩個粗使婆子進來,將紅葉拖了出去,紅葉厲聲哀求:「老爺,奴婢冤枉啊,奴婢冤枉。」

    這時,林氏匆匆趕來,紅葉一見,忙大聲呼救:「太太,太太,救救奴婢啊,太太……」

    林氏早在外頭便聽見了大老爺的吼聲,再聞到一屋子的血腥味,雖還不知為何紅葉會敗露,但至少玉姨娘肚裡的孩子已經沒了,她的唇角勾起一抹狠厲的譏笑,對那兩個婆子道:「老爺發的話,你們還不快快執行?也想挨板子麼?」

    紅葉聽了不可置信的看著太太,瘋狂的大叫起來,「太太,奴婢是依著您的……」

    「堵了她的嘴,賤人,我抬舉你,讓你服侍老爺,哪知你嫉妒成性,連老爺的骨血也敢害,快快打死。」林氏大聲喝道,原本就是一石三鳥之計,玉氏一出事,只要一查,那存孝就入了不祠堂,紅葉敗露,除了紅葉這個騷蹄子也能解恨,如今看來計謀很成功啊。

    紅葉怨恨地看著林氏,拚命的掙扎著,奈何嘴巴被堵,也無力掙脫兩個婆子的桎梏,只能絕望的被拖走。

    外面很快就響起板子打在血肉上的嗶啪聲,和紅葉的悶哼,婉清站在屋中的角落裡心中生寒,紅葉不過十五六歲的姑娘,如一朵鮮嫩的花兒還未曾綻放,就已經調謝了。

    她雖咎由自取,但畢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可在這吃人的大宅院裡,太心軟,吃虧的只會是自己。

    沒多久,太醫來了,診出玉姨娘確實是被外力所撞,動了紅,但胎兒還是保住了,多吃養胎保胎的藥就行了,林氏聽了這個結果,恨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太醫說玉姨娘的吃食沒有問題,她也不好再追究存孝的責任,只能怏怏作罷。

    金嬤嬤跌坐在紅葉的屍體邊,淚如雨下,她是林氏的陪嫁嬤嬤,跟著林氏有幾十年了,不可謂不忠心,林氏的稟性她也瞭解得徹底,把紅葉送到婉清屋裡當丫頭就是不想她被林氏利用,可紅葉還是沒能逃出林氏的魔爪啊。

    她方才在林氏面前磕了十幾個頭,才讓林氏答應,讓她來給紅葉收屍,看著女兒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軀體,金嬤嬤的心都碎了,可她連哭都不敢大聲,在林氏面前也只能痛罵紅葉,不敢為女兒辨解半句……

    整個府裡,就只有三小姐送了二兩銀子過來,說是當紅葉安葬費,其他人,全都避之不及。

    第二日,林氏再不願意,祠堂還是開了,婉清和婉容,存孝都入了宗譜。

    族學裡的先生對存孝的聰敏好學大加讚賞,大老爺覺得面上有光,很是勉勵了存孝一番,親自送存孝入了族學。

    林氏氣得胸口痛再犯了,開祠堂的當天就躺在了床上不肯起來見客,好在一應事宜早就備好,婆子們都只按著程序走就行了,又加之玉姨娘派了許嬤嬤過來幫襯,幾桌席面還算辦得有模有樣,還不算得罪了族人。

    大老爺又把廚房裡的一部分事宜交到玉姨娘手裡,讓許嬤嬤管著,林氏聽了病又加重了幾分。

    林氏就是病得再重,壽昌伯夫人生日宴請那日,她還是起了床,帶著婉清幾個坐著馬車往壽昌伯府去。

    婉清和婉容同坐在一輛馬車裡,一路上婉容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轉,婉清不知她又在打什麼主意,小心提防著。

    沒多久就到了壽昌伯府,馬車停好,碧草和翠環兩個等在馬車邊,準備迎接自家主子下來,婉清自是先讓婉容下,婉容卻是笑得親切:「妹妹先下也是一樣的。」

    婉清微笑著也不再推辭,掀了簾子,躬身提腳往下跨,誰知腳還沒踩著車邊的登子,婉容突然從後面一掌推了過來,婉清早有准行,回手死死地拽住車簾子,這才緩了一緩,一旁的翠玉見了衝過來用身子抵住了婉清,嫁清伏在她背上,還算安全的雙腳著了地,雖說沒受傷,可剛才那一下還是嚇得不清,心口彭彭直跳,正要對翠玉道謝,翠玉卻對她連連眨眼,故意將身子一讓,使得婉清還是摔在了地上,不過,比起從馬車上摔下來,輕多了。

    碧草從另一邊轉了過來,惱怒罵道:「翠玉你好大的膽子……」

    一旁的豆芽兒忙用力拽碧草的衣服,小聲道:「你別怪她,她要不這樣,二小姐又得為難她了。」

    碧草這才作罷,只是拿眼珠子剜掀了簾子正要下車的婉容,婉容一臉無辜的驚道:「啊呀,三妹妹,沒傷著腳吧,怎麼下個馬車也這麼不小心啊。」

    婉清真想拿把剪刀把婉容那張可惡的笑臉給劃花了才好,但此時還不是跟婉容鬧翻的時候,她只當不知道是婉容推了她,痛苦抱著腳哼哼起來,「腳好痛啊,怕是崴著了,我……我這個樣子,又如何去見客人啊。」

    「那你回去就是啊,阿貴,送三小姐回府。」婉容正中下懷,揚聲對車伕說道。

    「那就麻煩二姐姐向太太說明吧,我……我也怕丟了太太的臉呢。」婉清傷心的哭道。

    「妹妹放心,太太不會怪你的,你就回去吧,要是壽昌伯夫人賞了好東西,姐姐一準兒分一份給你就是。」婉容只差沒有笑出聲來,施施然就往林氏身邊去。

    林氏沒有發話,車伕也不敢真的回去,婉清只好在馬車邊等著,林氏已經帶著婉麗下了車,壽昌伯府立即有一個穿戴體面的婆子迎了出來:「可是顧太太?我們夫人在府裡等了好一歇了,就盼著太太和各位小姐大駕光臨呢。」

    說著,就把林氏往府裡頭引,婉容走過去,對林氏福了一福道:「母親,三妹妹才下車時不慎崴了腳,不甚方便,她哭著要回府去。」

    林氏聽得眉頭微皺,輕斥道:「好好兒的怎麼會崴了腳,真是沒用……讓人送她回去吧。」若不是壽昌伯夫人指定,她還真不想讓婉清過來,林氏如今一點也不想壽昌伯看見婉清,巴不得她忘了婉清才好。

    誰知那壽昌伯府的婆子聽了卻道:「是府上的三小姐崴腳了麼?既是來了,豈有不進府就回去的道理,我家夫人知道了,定是會怪罪奴才幾個招待不周的,府上有坐堂的御醫,奴才這就使人抬了轎來接三小姐去醫治。」

    林氏還要推托,這時,一陣馬蹄聲傳來,幾個華服公子圍著一名身穿三爪滾龍直袍的貴人縱馬過來,在府門前停下,林氏看得一怔,忙帶著婉麗幾個,守禮的讓到一邊去。

    幾名公子瀟灑地翻身下馬,其中一位正是慕容凌雲,他今天穿著一身黑,比起前次來看著穩生了一些,只是那黑袍上還是很騷包的繡了一朵大紅色的金盞花,看著好生耀目,婉清真不敢苟同這位花花公子的穿衣品味,怎麼都脫不了暴發戶的氣質。

    「王爺請!」往日囂張的慕容凌雲,卻對中間的那位滾龍袍公子很是恭敬,林氏聽得心中大震,壽昌伯府果然聖眷隆寵,壽昌伯夫人過個散生,連當今四皇子,壽王爺都親臨,可真是體面得緊呢。

    不由抬頭?那年輕的壽王,只見他身材修長,雖說五官稍顯陰柔,但舉手投足間都有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倒底是皇家兒郎,怎麼看都比一般的貴公子要尊貴優雅一些。

    似是感覺有人在偷看他,壽王狹長的眸子微抬了抬眼皮,目光淡淡的巡視過來,林氏忙低眉順眼,不敢再看,衣袖卻被人扯了扯,就聽婉麗興奮的小聲道:「娘,那是壽王爺麼?好俊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7 PM

第四十章:赴宴2

    林氏嚇得魂都出來了,慘白著臉偷看壽王,生怕婉麗的話被聽了去,好在壽王已經收回了目光,並沒有再看這邊,她才鬆了一口氣,忍不住暗地裡死掐了一把碗麗的手臂,小聲斥道:「你作死啊。」

    婉麗咬牙受痛,好在還知道不能在美男面前失了禮儀,才強忍著沒有尖叫出聲,只是嘟個嘴委屈地站著。

    慕容凌雲引著壽王幾個往府裡去,迎客的婆子已經著人抬了軟轎來,婉清半倚在碧草身上,心裡十二分不願進壽昌伯府的大門,囁嚅道:「怎好麻煩貴府的御醫,也不是很嚴重,回府去歇個兩天就好了,麻煩媽媽向壽昌伯夫人告個罪吧。」

    婉清這番話很合婉容和林氏的心意,這兩個人難得有同一致的幫婉清說話:「是啊,頭一回來府上,哪裡就好意思太叨擾,這孩子出門就傷腳,也是背運,可別讓她把晦氣帶進貴府裡了。」

    古人最是信這個,那婆子原是很堅持的,聽了這話倒是猶豫了,正要作罷,這時,週遭無端就升起一股子冷冽之氣,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傳來,那聲音像是心肺都要咳出來似的,讓人聽得腸子都揪纏在一起。

    抬眼看去,只見一個瘦削的身影正不知從何處緩緩走來,明明那般孱弱的一個人,偏所經之處氣溫像是降低了兩度以上,氣壓低得讓人窒息,林氏愕然地看著來人,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明明那身衣服並不算特別華貴精美,佩飾也並不如何的尊貴,偏她此時,比見到壽王時更加膽戰,竟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婉容的臉色立即變得蒼白起來,下意識就躲到了林氏身後。

    像是過了一個漫長的世紀,那人終於止住咳,瘦削的俊臉上泛起一絲潮紅,總算到了婉清跟前,停住,聳眉抬眸,語氣譏寒:「我從不知,原來舅父家的富貴福氣是一個小小的腳傷就可以衝撞得了的。」

    那僕婦似也懼他,臉色一紅,福身說道:「表少爺說得是,奴才……奴才這就請三小姐進府醫治。」

    這算是第二次見面了,沒想到還是和第一次一樣,他一來就為自己出頭,不過,大哥,我不想進府好不好?你不要多管閒事啊。婉清直直的瞪著上官夜離,真不知道自己哪裡就值得他大少爺關心了,您自個兒都快要接不到地氣了,管那麼多幹嘛。

    許是婉清目中的怨忿太過明顯,上官凌雲眉峰聚攏,原本俊秀的眉眼立即盛滿戾氣,豎眉橫眼道:「即是腳傷,何故還要逞強出門?不會又是遭了哪個姐妹的暗算吧,三妹妹還真是笨得可以,每次都能中招。」

    關……關你大爺什麼事!婉清聽著他話裡的譏諷和輕視,不由得心蹭蹭直冒,黑白分明的水眸裡快要冒出煙來,正要反唇相譏,就聽得婉容倒抽一口氣,躲在林氏身後瑟瑟發抖。

    上官夜離冷哼一聲,微瞇了眼,一言不發,卻殺傷力十足地緊盯著婉容,原本籠罩在婉清頭上的低氣壓立即湧向婉容,婉容眼皮都不敢抬,豐潤的雙唇上下直打顫,終於捱不住那凌厲的目光,眼淚奪目而出,乞求地看向婉清:「三妹妹,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氏總算想起自己是顧家的家長,大庭廣眾之下,怎麼也要表演一下對子女的維護,開口問道:「你……是何人?」聲音雖大,但嗑吧的語氣,顯示出她不足的底氣。

    上官夜離似是才看到她這號人物,難得的垂眸睨了她一眼道:「上官夜離見過太太。」

    話語恭敬,但那睨著眼,一副居高臨下的樣子,哪裡是拜見長輩的樣子,十足就是高級領導在接見底層員工……

    林氏大震,他……他就是婉麗的未婚夫?果然是個病殃子,還是個臭脾性,怪不得婉麗不肯……嫁個這樣的人,不是把婉麗往火坑裡推麼?她的心裡一陣慶幸,但願還來得及……

    「原來……是世子。」知道他會是自己的女婿之一,林氏方纔的怯懦消散了些,未來岳母的架子立即就端了起來:「世子倒是很關心我家清兒,不知你們何時相識的。」

    林氏的話不溫不火,卻是暗藏殺機,連她都是第一次見,婉清又是怎麼識得的,未經家長允許的男女會面,不是私會又是什麼?她如今巴不得上官夜離和婉清表演一場姦情讓她當場抓住才好……

    「前些日子太太帶了二妹妹,三妹妹,四妹妹一同去了靖寧侯府,太太莫非就忘了不曾?」上官夜離淡淡地回道,說罷又看向婉容,「二妹妹好像很怕我?上次打四妹妹那一巴掌實在是下手太輕,以至於二妹妹沒記得住啊。」

    婉容嚇得緊抓住林氏的手臂哭道:「母親……母親救我。」

    林氏還是頭一回看到如此蠻橫不講理的人,當著她的面也敢承認她打了婉麗,還如此紅果果的威脅,氣得老臉慘白。

    上官夜離臉一沉,壓下戾氣滿滿的眉眼,林氏剛想逞強斥他兩句,嘴沒張,就被他渾身上下叫囂著的森冷之氣給震住,生生嚥下了那一口郁氣。

    壽昌伯府的那婆子忙提著膽子打散方:「表少爺身子不好,請先進府吧,顧太太也請帶著幾個小姐進府,軟轎來了,奴才也請三小姐上轎。」

    上官夜離聽了這才?悠悠抬腳離開,還沒走兩步,又回了頭對跟著他的小廝道:「回府給爺把宮裡的續玉膏拿來,原就瘦不啦嘰的,再崴個腳,走路就更難看了。」

    誰瘦不啦嘰了?到底是誰瘦不啦嘰?婉清真想衝過去質問這個自大的又惡劣的人,可是,鑒於那個人強大的氣場,和自己這弱小的小身板子……續玉膏應該是很金貴的傷藥吧,呃,看著藥的份上,姐忍!

    心底,卻滑過一絲疑惑,這位世子爺似乎對自己關心過度了,上一次就瞧著眼熟,可那劫匪精壯得很,哪裡似這般瘦若拂柳,連走路都一步三搖?

    既然不得不進府去,婉清也就懶得再裝瘸了,揉了揉腳說已經好了,又乖巧的孝順的請林氏上軟轎,只說沒有母親走路女兒坐轎的道理,就算腳有些痛,為了母親,也是能忍的。

    一時,府外又來了不少賓客,三品以上的女眷才有軟轎接進去,林氏很受用的聽了婉清的話,老實不客氣的坐著軟轎進了府。

    婉清婉麗幾個由僕婦引著進了府,僕婦邊走邊拿眼?婉清,見她果然走路還算穩妥,才鬆了口氣,邊走邊道:「夫人原是想親自來迎顧太太和幾位小姐的,只是如今夫人的身子越發的重了,只好委屈幾位,由奴才來迎了。」

    婉清聽得心中大震,上回見到壽昌伯夫人就覺得,她病得很重,難道養了這麼些日,病反而更重了?

    僕婦引著婉清和婉麗幾個到了花廳,寧華郡主果然帶著上官子怡先到了,趙姨媽和二太太也各自帶了趙淑媛姐妹,顧婉煙坐在花廳裡。

    壽昌伯夫人歪靠在躺椅裡,竟是虛弱得連坐直的力氣也沒有,她身邊,一個僕婦手裡抱著個五六歲大,粉琢玉碉的女孩,那孩子眼睛水汪汪的,滴溜溜直轉,機靈得很,看著玉雪一團,惹人憐愛。

    林氏和趙姨媽坐在一旁,婉清和婉麗幾個進去,與壽昌伯夫人和寧華郡主幾個見了禮,又認識幾位夫人後,女孩兒們就退到一邊坐下了。

    寧華郡主正與壽昌伯夫人說話,時不時的拿帕子試著淚,趙姨媽的眼睛卻是亮亮的,時不時的插兩句話,趙淑緩就去逗那女孩兒:「你是迎姐兒麼?」

    那女孩兒原本被僕婦抱著就很不安分,小身板子不停的扭來扭去,見有個漂亮大姐姐和她說話,眉眼笑得彎彎的,也不認生:「爹爹給我取名迎月,姐姐叫我月姐兒也可以,不過我喜歡人家叫我迎姐兒啦。」聲音清脆如叮咚山泉,悅耳動聽。

    壽昌伯夫人滿是慈愛地看著迎姐兒,眼中流露出不捨的溫柔:「可憐這孩子,才五歲多,我要是去了,誰照顧她啊,再好的人,也比不得自個兒的親娘……」一句話沒說完,又在咳。

    「知道這些個理兒,大嫂就該好生保養了身子才是,只要你在,誰還敢欺負了迎姐兒?」寧華郡主拍著壽昌伯夫人的手安慰她道。

    壽昌伯夫人又好一陣咳嗽,身邊的丫侍立著的丫環忙拿了顆藥丸餵了她吃,好才好一些。

    抬眼就直直地向婉清看過來,招了招手道:「顧三小姐,坐過來些。」神情很是慈愛。

    林氏的臉一沉,?了婉清一眼,輕咳道:「這孩子才崴了腳,走路有些不穩妥,夫人可是有話要對她說?」

    「怎麼會崴了腳?行事也太不端莊了些。」寧華郡主不屑道。

    婉清正巴不得不過去呢,垂頭只當沒聽見寧華郡主的斥責。壽昌伯夫人眼裡略有些失望,卻還是笑道:「前次在妹妹府裡,凌雲那孩子也不知如何就看到三小姐了,難得他自己提出要我提親呢,他都二十了,肯定下心來,我甚是欣慰。」



第四十一章:赴宴3

    當著一眾客人的面,就談起了兒女婚事,壽昌伯夫人還真是急眼了,婉清垂頭作害羞狀,心裡卻著急得很,她不想嫁騷包男啊……

    林氏臉色一僵,乾咳了兩聲,低頭喝了口茶才道:「能和伯爵府結成秦晉之好,是顧家的福氣,凌雲那孩子,我瞧著也是極好的,我們老爺對他也是讚譽有加,只是清丫頭年歲還小了些,要到明年才芨笄,我是極疼她的,想留在她府裡嬌養兩年,只怕會耽誤了凌雲那孩子……」

    林氏的意思很委婉,想跟壽昌伯府結親,但不想嫁婉清。

    壽昌伯夫人聽了果然眼神黯了黯,微歎口氣直直地看向婉清,趙姨媽就道:「清丫頭也不小了,說起來,麗姐兒年歲比清丫頭還要小呢,不也定下了侯府的婚事麼?且先把婚事訂下來,夫人喜歡清丫頭,定是也會拿她當女兒看待,過門後,先不圓房就是,等芨笄了再行禮。」

    壽昌伯夫人黯淡渾濁的眼睛立即又清亮了起來,撫掌笑道:「如此甚好,凌雲能安定下來,我就是……就是去了,也能安心。」

    說著,大顆大顆的淚花如珠豆般滴落,看得一旁眾人心酸不已,幾位夫人都是做母親的,哪個不是為了兒女操碎了心,一時都感歎壽昌伯夫人紅顏薄壽,富貴尊榮全齊,卻無福消受。

    林氏到了嘴邊的話就說不出口了,趙姨媽這一席話讓她無從反駁,答應吧,就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不答應,以壽昌伯府的家世,肯求娶你一個小小五品官的庶女,已是給了天大的面子了,那不是不識抬舉麼?

    抬眸四顧,在坐的除了她,幾乎都是三品以上,有誥命在身的夫人,除了幾個姻親,誰肯拿正眼看她啊,幽幽地瞪了趙姨媽一眼,眼前又浮現出上官夜離那陰戾孱弱的樣子,一橫心,硬著頭皮道:「其實,原是看二丫頭與世子年貌更為相當,她已經十六了,她嫁過來,就比清丫頭更為合適一些……」

    「唉,凌雲那孩子死心眼兒,年貌相當的小姐也不是沒有,他能看得中的就只三小姐一個……」林氏的話還沒說完,壽昌伯夫人搖頭打斷了她,她的兒子她心裡清楚,素行放蕩無忌,若非名聲壞了,以他的相貌身世,又豈會屈尊娶個庶女?難得他肯收心要娶妻,她也不想逆了他的意思,兒女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那顧二小姐看著就是個虛榮利害的,迎姐兒還小,將來伯爺還會娶繼室,如果嫡親的嫂嫂太過利害,又有誰來維護她?

    想到此處,壽昌伯夫人的眼神變得凌厲了起來,「我已經跟伯爺商量這事了,明兒就請大媒到顧府去,伯爺親自去提親。」語氣竟是不容拒絕的堅定。

    林氏被她的氣勢所震,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壽昌伯夫人的意思很明顯,這親事由不得林氏不同意了,顧家真正作主的,還是顧大老爺,壽昌伯親自出馬,給足了顧家面子,顧大老爺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婉清聽得頭皮發麻,婉容坐在她身邊聽著就在磨牙,才被上官夜離好嚇了一次,這會倒是老實,不敢拿眼剜婉清了,只是拿腳蹭著大理石地板,繡花鞋底子不時的發出刮地的哧哧聲。

    婉麗也是臉色蒼白,一雙盈盈大眼不時的?林氏,咬著唇只差沒哭出來。壽昌伯夫人怕是怎麼也不會知道,她定下的這樁婚事,讓顧家的三個女兒全都把心揪起來了。

    上官子怡悄悄問婉麗:「四妹妹不舒服麼?我瞧著你臉色不太好。」

    婉麗勉強微笑:「今兒車有些顛,頭暈。」

    上官子怡聽了就道:「也是,妹妹家是單騎馬車,不如雙騎的穩當……」

    天朝馬車也是有規矩的,馬也貴得出奇……上官子怡明知顧家是用得雙騎的,偏要問,那不是顯擺麼?婉麗倒底沒受過什麼氣,蒼白的小臉上就泛起一股紅暈來,看在別人眼裡甚是嬌羞,其實是氣紅的。

    「不過,四妹妹將來過了門,我家府上四騎馬車都有,又快又穩妥,妹妹以後再也不會暈車了。」上官子怡火上澆油,大眼裡撲閃著狡黠的光芒。

    婉麗的臉又脹紅了幾分,雙手放在膝上,將好好的蜀錦面料的夾棉長襖下擺揉皺成一團。

    上官子怡見也差不多了,親暱地笑著附近婉麗:「大表哥養了一隻海東青,原是西戎進貢的,皇上賞了壽王爺,壽王爺和表哥親近,就送了給表哥,今兒舅母生辰,壽王也親臨伯爵府,如今怕是正在逗那海東青,與其在這裡坐著無趣,不如妹妹和我一塊去瞧瞧新鮮?」

    婉麗風雨欲來的小臉上瞬間烏雲散開,陽光普照起來,美麗的大眼燦亮如星:「好啊,只是,就這樣走了,只怕夫人們會怪呢。」

    「怕什麼,有我呢。」上官子怡笑道。

    婉清自壽昌伯夫人定下婚事起,就鬱鬱的沒了精神,婉煙在一旁掐她軟腰:「小妮子,害羞呢。」

    「煙姐姐……」婉清回得有氣無力,實在沒膽子當著外人的面顯示對這門親事的不滿,只能裝羞澀了。

    婉煙聽出她語氣裡的無奈,湊近她:「你……不願意?」

    婉清抬頭,兩條秀眉可愛的擰在一起,咧開嘴對婉煙一呲牙,做了個鬼臉,嚇婉煙一跳,卻是小聲勸道:「……門弟身份都不錯的,大太太沒把你送給個半老頭子作繼室,這門婚事還算是高攀,三妹妹,女孩兒還是認命的好。」

    婉清無語了,是啊,沒將她嫁個半老頭子作繼室,已經是千恩萬謝了,以林氏的作派,她肯定是要讓自己替嫁的,是嫁給那個騷包男好,還是那塊冰山好呢,冰山真的是病殃子嗎?

    正愁腸百結時,就見上官子怡鑽到壽昌伯夫人懷裡,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壽昌伯夫人就笑道:「是我疏忽了,怡姐兒,你帶著幾位姑娘去園子裡耍吧,只是千萬莫到桂園去就是,別吵了你舅舅。」

    上官子怡眼珠子一轉,脆生生的應了,笑著去拉婉麗的手,又去拉趙淑媛:「媛姐姐,我們一快去玩吧。」

    几子上擺著一盤枇杷,趙淑媛正一個一個細心剝了餵著迎姐兒,迎姐兒的奶娘在一旁小聲的阻止:「姐兒不能吃太多水果,怕涼了肚子就不好了。」

    迎姐兒嘟了個小嘴角,一臉的不高興,趙淑媛偷偷的趁奶媽不注意,就塞一個到迎姐兒嘴裡,迎姐兒也乖巧,小嘴兒包著杏子鼓在腮幫子裡,裝模作樣不讓人看見她在偷吃,只是那原本就胖乎乎的小臉一鼓來一鼓去,像鑽進了只小兔子,看得一旁的趙淑雲捂嘴直笑。

    聽見上官子怡叫她,趙淑媛溫柔的拿了帕子拭著迎姐兒嘴邊流出的汁水,笑著搖頭道:「我不去了,你們玩吧。」

    誰知迎姐兒一聽說有得玩,張開短臂就往趙淑媛懷裡撲:「姐姐,姐姐,我也去,我也去。」

    趙淑媛一把將她抱在懷裡,迎姐兒有些沉,她卻抱得有模有樣,且沒有半分吃力的樣子,:「好,好,姐姐抱你去玩,不過,迎姐兒要聽話哦,不能再吃果子了哦。」

    迎姐兒早就坐不住了,小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雙臂環住趙淑媛的脖子就不肯鬆手,生怕她丟下自己。

    壽昌伯夫人看得微怔,目光不由在趙淑媛身上?巡了一遍,看她笑得甜美自然,目光逐漸變得溫柔起來。

    揚了聲對迎姐兒的奶娘道:「好生侍候著,把姐兒的毛披給帶著,莫愴了風就好。」

    在花廳裡,既不能大聲說話,又不能隨意的笑,連坐姿都要時刻保持端莊賢淑,婉清的小腰板都快酸死了,能玩,自然是樂意的,婉煙一扯她的手,在她耳邊笑道:「咱們又像上回在侯府一樣,不與她們一塊,可惜芳姐兒回去了,不然,三個一起說說話兒也好。」

    壽昌伯倒是有幾房妾室,只是生的都是男孩兒,壽昌伯夫人三十歲上才得了迎姐兒這一個女兒,才五歲,府裡沒有適齡的小姐,所以,上官子怡就成了當仁不讓的小女主,引著女孩們一起往園子裡去。

    果然出門沒走多遠,上官子怡就有些不耐煩招待婉容婉清和婉煙幾個了,只對趙淑媛姐妹和婉麗好,婉煙牽著婉清的手,兩個自成一派,只有婉容孤零零的,明知上官子怡瞧不起她,她也無處可去,只能厚了臉皮跟在婉麗身邊,一個勁的討好婉麗,婉麗懷著心事,沒怎麼答理她,也不知道婉容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婉麗才親親熱熱的也挽了她的手一道玩。

    壽昌伯府的園子裡奇花異草尤其多,比起靖寧侯府沉鬱厚重來,壽昌伯府的園林就顯得清逸精細一些,亭台樓閣的色彩誇張而明妍,一如慕容凌雲那騷包的個性。

    婉清和婉煙邊走邊聊,碧草還有婉煙的兩個丫頭都跟在後面。

    豆芽兒卻似對壽昌伯很熟,倒是有意無意的在前頭帶著路,一時還木著個臉道:「聽說全京城裡也就壽昌伯府的蝴蝶蘭是開得最好的,小姐,咱們要不要去暖房看看,如今正是開花的時候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8 PM

第四十二章:赴宴3

    婉清一聽來了興致,拉起婉煙興致勃勃的去看,豆芽兒在前頭帶路,穿了好幾個迴廊、亭子,才到了一處避靜的院子外。

    「暖房應該就在這裡,不過前面是世子養花閒暇時的休憩之所,今兒世子應該在前頭待客,咱們繞到後頭去瞧吧。」豆芽小聲說道。

    婉清懷疑地看著豆芽兒,知道她來歷有些不簡單,但卻不知,她原來與壽昌伯府也有關聯,莫非她是壽昌伯府出去的麼?

    婉煙也是看了豆芽兒一眼,但並沒有說什麼。

    豆芽兒怯怯的說道:「奴婢的娘以前在這府裡做下人……」

    婉清便沒問她什麼,只跟著她沉著院外的小石路往前走,走進一片高大的玉蘭樹林裡時,就聽到一陣肆意囂張的笑聲從院裡轉來,聲音裡夾雜著一陣陣細弱的哭泣和申呤,男子狎玩時的喘息之聲也隨之傳出。

    婉清和婉煙聽得面紅耳赤,忙止住腳步就要往回走,後面的豆芽兒不知碰到了什麼,?噹一聲響,屋裡的人果然有所驚醒,只見偏房的門吱呀打開,慕容凌雲從屋裡踱了出來,那件騷包的大花黑袍隨意的披裹在身上,前襟散開兩粒盤扣,露出頸口一片精緻的鎖骨,粗獷的眉眼裡含著春情被打斷的惱怒,如一頭正發情的野獅般吼道:「誰在外頭?守著的人呢,都死了麼?」

    婉清的嚇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裡去了,忙拉著婉清將頭一縮,躬著身子就往玉蘭樹林深處鑽。緊接著就聽見院裡有腳步聲,應該是護院的人出來查看了吧。

    沒走多遠,就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從屋裡傳出,那叫聲稚嫩而慘烈,撕碎了這一片明麗的天空,更像一把尖刀穿透婉清的腦海,久久盤旋,揮之不去。

    婉煙嚇得手腳發軟,攤在地上走不動,婉清只好拉著她蹲在草叢裡,好一了,感覺搜查的人應該進了院子,她才拉著婉煙和碧草從林子的另一側鑽了出來,一路走到一個涼亭裡,幾人才驚魂未定的坐下。

    婉煙緩過一口氣來後,同情地看著婉清,「三妹妹……要不要我去跟娘說說,還是想法子退了這門親吧,這樣的人……」

    婉清的心瓦涼瓦涼的,上次慕容凌雲給她的印像只是騷包,並不壞,雖恣意張狂,但率直灑脫,原想,他那樣的公子屋裡的通房侍妾肯定不會少,沒想到,竟會糜爛到如此境地,那叫聲,分明是個孩子的發出來的,男人好色浪蕩在這個時代並不為奇,何況是他這種世家子弟,可如此殘忍變態……這樣的人,想想都噁心。

    她回過頭來,直直地看向豆芽兒,那裡,根本就不是什麼暖房吧,豆芽兒是故意的,是有預謀的。

    豆芽兒此時的臉色卻比她還白,如金紙般見不到半點血色,垂在兩旁的小手攥緊成拳,不住的顫抖著,原本木然的眼神,如今露出不符合她年齡的蒼桑和沉痛,一如第一次見她時一樣,婉清原本要質問她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心軟了下來,豆芽兒……她肯定受過不少苦吧。

    「別怪她,我覺著她也是一片好意,三妹妹,咱們回花廳裡去吧。」婉煙憐惜的揉了揉豆芽兒的頭,歎了口氣說道。

    婉清的心裡像堵了一塊大石,郁堵得慌,整個心都懸著,沒著沒落,一股揮散不去的無力感深深籠罩著她,難道,自己的命運就如此任人擺佈了麼?

    這一刻,她寧願林氏耍盡陰謀,讓自己給婉麗替嫁,嫁個病殃子總比嫁個變態好,讓一個資深的浪子回頭,她還沒這種自信。

    「走吧,回花廳。」婉清深吸一口氣,起身出了亭子,豆芽兒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碧草一把挽住婉清的胳膊道:「就依煙小姐的,請二太太幫著說說吧。」

    婉清搖了搖頭,這事連林氏都不一定作得了主,何況二太太,只能再想法子了……

    幾人慢悠悠地往回走,路上驚奇地看到不少壽昌伯府的丫環婆子們神色奇怪的往另一院子裡去,碧草好奇,扯住一個小丫頭問道:「出了什麼事?」

    那丫頭躲閃著不肯回答,碧草也機靈,塞了塊碎銀子在那丫頭手裡,小聲道:「妹妹行個方便,我們初來府上,迷了路呢,那邊要是有忌諱,我們也不敢再去……」

    小丫頭看了眼她身上的穿著,眼裡就露出一絲鄙夷來:「你們是顧家的吧,若是別家的,我還真不敢說,怕污了人,既是顧家的,正好叫你知道,前面出了樁大事,你們顧家小姐摸到我們世子爺的屋裡去了。」

    婉清聽得大驚,她們剛才不就正好從慕容凌雲的院子邊上出來的麼?難道被發現了?忙扯住她問:「你們世子爺的屋在哪?」

    「雨花軒,小姐過去看過便知了。」那丫頭說完就跑了。

    婉煙和婉清聽得面面相覷。提了裙也跟在那丫頭後面走,果然沒出垂花們,就看到一處院子,外面圍了好些個僕役,都伸長了脖子往院子裡瞧,幾個粗使婆子正拿著粗棒子守在園外頭,不許看熱鬧的丫環婆子們進去。

    婉清和婉煙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外面看,又覺得壽昌伯府的規矩太散漫了些,府裡出了醜事,按說應該有管事婆子壓制著,不讓傳出去才事,哪能允許這些個丫環婆子們丟了手裡頭的事,都跑來看熱鬧的道理。

    就聽得有人在小聲議論:「顧家的小姐這好沒廉恥,怎麼說也是正經的官家小姐啊,竟然做出這等醜事來。」

    「不是說,夫人已經訂下了顧家三小姐為大少奶奶了麼,難不成,那三小姐與世子爺原就有私情……」

    「切,才不是呢,訂親的是顧家三小姐,如今出醜的可是顧家二小姐,真沒見過,連自家妹夫也搶的,顧家想男人想瘋了吧。」

    「聽說顧二小姐是庶出,十六了還沒說人家,顧家那樣的家世,能進咱們府裡當正經少奶奶,那是燒了高香的事,這樣的好親事,二小姐自然是要搶了。」

    婉清越聽越糊塗,慕容凌雲不是在方纔那院子裡麼?婉容怎麼可能在這個院子裡勾引他?難不成,有兩個慕容凌雲?

    正疑惑間,就見壽昌伯夫人坐著軟?讓人抬了過來,林氏和趙姨媽還有顧二太太鐵青著臉也一起跟了過來,一旁的僕人立即散開,讓出一條道來。

    林氏見婉清站在一旁,卻沒看到婉麗,臉色更沉,目光如刀般剜向婉清:「你也杵這裡看戲?四妹妹呢?」

    婉清垂頭回道:「回母親話,女兒不知,女兒和煙姐姐在這邊亭子裡說話,四妹妹和子怡姐姐幾個在一起的。」

    壽昌伯夫人看了眼婉清,歎口氣,讓人將自己抬了進去,林氏幾個也只好跟了進去,婉煙看二太太也在,也要跟著進去,二太太拿眼一橫道:「還不快快回花廳去,這也是你們女兒家能看的麼?」

    婉煙只好撇嘴,拉著婉清的手走開。

    兩人心中好奇,磨磨蹭蹭的就不想走遠,很快就聽到屋裡林氏的斥責,和婉容的啜泣聲,接著就是一陣清脆的東西碎裂聲,沒多久,就見壽昌伯夫人身邊的管事婆子出來說道:「你們都是太閒了嗎?一個一個都沒有差事要做了嗎?來人,拿名冊來,將這些個憊賴的奴才的名字全勾了,全都攆出府去。」

    這下圍著看熱鬧的僕人們全作鳥獸散,一窩蜂全跑了。

    婉清和婉煙幾個忙快步離開,在一側涼亭後藏起來偷看。

    院子裡久久沒有再傳出聲音來,婉清估計林氏正在和壽昌伯夫人談判,她這下心情大好,剛才還為非要嫁給慕容凌雲那變態而煩惱,這會子就有人主動把這樁『好』親事搶過去了,真是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根本就不需要她費心費力去想法子了,不經意間,嘴角微微翹起。黑眸如洗水的瑪瑙一樣的明亮潤澤。

    「三妹妹好像很開心啊。」一條懶散的聲音突然自她身後響起,婉清嚇了一跳,回眸一看,竟然慕容凌雲,也不知道他站在身後有多久了,只見他已然穿戴整齊,正負了手挑著眉似笑非笑的看著婉清,墨玉般的眸子裡,有族火苗在跳躍,看得出來,這位心情很不爽。

    「你……你不是……應該在」婉清驚訝的指了指前面的院子,又指了指後面,震驚得無以復加。

    「應該在哪裡?在爺的屋裡跟你二姐私會嗎?」慕容凌雲惱火的吼道,「見過賤的,沒見過這麼賤的,早知道,爺上回就該一巴掌拍死她,也省得壞了爺的名聲。」

    切,你有個屁名聲,偷香竊玉不過是風流一時罷了,比起你們褻玩幼一女來,根本就不算什麼。

    婉清連正眼也不想看這個無恥的變態男,拉起婉煙就走,根本不屑和他再說話。

    估計慕容凌雲還沒有被哪個女子如此蔑視過,一個跨步就檔在了婉清前面,深遂的眸子染上一層戾氣,「三妹妹是什麼意思?你明知屋裡的不是我!」

    婉清聽了冷笑道:「是與不是,與我何干,請世子讓開,男女授受不清,世子爺不在乎名聲,小女子還是要臉面的。」

    「你……不要忘了,明天以後,你就是我慕容凌雲未過門的妻。」慕容凌雲氣急,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立即將婉清籠罩,婉清能感受到他身上噴薄欲發的怒火,她勇敢抬起頭,迎上慕容凌雲的目光:「怕是不見得吧,以如今的形勢看來,世子爺要娶的可是我二姐,恭喜!」

    「不可能,爺不想娶,誰也強迫不了爺,三妹妹,看來,你巴不得你我這樁婚事黃了才好啊,爺是哪裡讓你看不順眼了,讓你如此嫌棄!」慕容凌雲一把擷住婉清的下巴,黑眸緊盯著婉清的眼睛,那樣子,像要將婉清生吞了似的。



第四十三章:赴宴4

    婉清惱火的瞪著眼前這個狂躁的男人,腦中轉了無數個念頭,最後還是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沒必要跟這個男人硬碰硬,激怒他對自己沒有好處。

    於是,她淺淺一笑,小手很自然的握住慕容凌雲的手腕,大眼無辜的眨巴著,用她自己都覺得噁心的聲音說道:「世子……你捏得我好痛。」

    慕容凌雲頓時愕然,從來沒見過臉變得如此快的小女人,明明剛才還是一隻豎起堅刺的刺蝟,轉瞬就變成了溫順的小羊羔,他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無力感,滿腔的怒火竟然在她那淺淺一笑間消散不少,輕覆在腕上的小手柔軟而微涼,相觸的那一瞬,似有股電流擊遍全身,饒是他縱橫花叢,也有些把持不住的異樣……不經意間,他竟鬆開了她的下巴,怔忡地看著她。

    婉清一脫離桎梏,立即後退一步,福身一禮,不待慕容凌雲反應過來,轉身拉了婉煙就跑。

    柔軟的觸感驟然消失,慕容凌雲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空虛,抬眸間,那小女人已經跑得像兔子一樣的快,他下意識的輕撫方才被她摸過的手腕,唇角勾起一道溫柔的弧線:「女人,你跑不掉的。」

    婉清拉著婉煙一路狂奔,總算跑回了花廳,正要進去,就見婉容的丫頭翠環正面白如紙般呆立在桂花樹下,兩眼空洞無神,如一具行屍走肉一般。

    婉清微歎口氣,婉容今天的醜事是早有預謀的,而翠環肯定是被逼入伙的幫兇,如今事情鬧得太大,顧家臉面大失,婉容最多受點無關痛癢的懲罰,而跟著的丫頭怕是不死也得半殘了……

    可這種事情,她又能管得了多少呢?硬硬心不看翠環,抬腳進去,翠環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如同活過來了一般,大喊道:「三小姐……」

    婉清不忍地頓住腳,同情地看著她,翠環苦笑道:「三小姐,奴婢不是來求你說情的,奴婢只是想跟小姐說幾句話而已。」

    好個通透的丫頭,知道找自己也沒有用,可惜了,婉清點了頭道:「你說。」

    「這裡不太方便,小姐請跟奴婢來。」翠環看了一眼花廳門口,這裡一會就有人進出,實在不是好說話的地方。

    婉清和婉煙聽了也跟著她走到避靜處,翠環還未開口,眼淚就盈了滿眶,幽幽地看著碧草道:「你是好福氣的,三小姐將來並定大福大貴……」

    碧草也跟著她傷心,生而為奴命已經不好了,若再跟個惡主子,那就更背時了,拿了帕子小心為翠環拭淚,想要勸慰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翠環感激地拍拍她的手,接過帕子道:「其實,奴婢昨兒就想要送信給三小姐,讓三小姐提防一二的,可又怕三小姐瞧不起奴婢,奴婢也不怪二小姐,她也可憐,若是太太肚子裡生出來的,她又何苦如此作賤自己,說來說去,這都是命啊。」

    婉清聽了越發的對翠環起了好感,她不來給自己送信,是怕自己說她背主吧,侍主不忠的奴才哪個主子會喜歡,記憶中,婉容對她們幾個不是打就是罵,如今婉容又把她們推向了絕境,難得她並沒有存下恨意,還肯同情婉容,婉容真是該死……

    「二小姐原是跟著上官小姐和四小姐的,可不知為何,上官小姐和四小姐兩個就把二小姐給甩開了,二小姐又氣又無聊,就讓奴婢打聽世子爺的住處,原本,只是想守在屋外頭,製造個偶遇罷了,誰知,我們幾個去了後,那院子裡連守園的婆子都沒有,二小姐的膽子就大了起來,非要進去,奴婢死勸她也不聽,奴婢沒法子,只得跟了進去,哪知,二小姐一進去,正好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也進來了,二話不說,就把二小姐給抱進裡屋去了,奴婢嚇了一跳,正要叫人,突然就被人一掌擊暈了……醒來時,奴婢就躺在桂樹底下。」

    「原來如此,那你看清那個男人是誰了嗎?」婉清皺了眉道,她感覺,這事情很不簡單,好像有人挖了個坑,等著婉容往裡跳似的。

    翠環的臉頓時通紅,羞道:「奴婢倒是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大約三十幾歲的樣子,長得也還俊朗,看穿著,身份應該不低,不過,那年紀……著實太大了些。」

    三十幾歲又穿著不俗的男人,肯定是有身份的,而這樣的男人,又怎麼可能沒有娶妻,婉容還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如今怕是正經世子奶奶做不成,還要給個大她十幾歲的人當妾室……天啊,她可以想像大老爺知道後的臉色會有多難看。

    大老爺素來以書香門弟自居,顧家百年來,從未有將女兒送人作妾的先例,婉容這一出,怕是連命也搭上去……

    「奴婢這回怕是逃不過去了,奴婢家裡還有個瞎眼的老娘,奴婢死不足惜,只是放不下老娘啊,三小姐,奴婢求您,以後幫著照應下奴婢那沒兒沒女的娘吧。」翠環猛地跪向婉清,納頭便拜,頃刻間額頭上就磕得紅腫。

    婉煙聽得心酸,一把扶起翠環道:「你起來,我去求娘為你說情,最多就是打幾十板子的事,死不了的。」

    翠環聽得大喜,調轉頭又向婉煙拜了起來,婉煙抽著鼻子又道:「你以後還是別跟著二姐姐了,我去求了爹爹,把你要到二房來算了。」

    婉清就看見翠環輕吁了一口氣,不由在心裡微歎,果然大宅院裡的女人沒一個是簡單的,剛才自己又被翠環利用了一把,她明著是來求自己的,其實是求婉煙吧,自己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庶女,她犯了這麼大的事,以自己的身份處境又哪裡能幫得了她,婉煙是嫡出,又是二太太唯一的女兒,甚得二老爺的寵愛,只要她肯幫,翠環就有一線存活的希望。

    幾人正要回到花廳去,就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緊接著,就看到迎姐兒那胖乎乎的小身板子,像個小雪球似的從桂花叢裡滾了出來:「媛姐姐,你追不到我哦,追不到我哦。」

    婉清抬眸看去,就見趙淑媛溫柔的在後面喊:「迎姐兒,跑慢些,別摔了。」

    婉清不由怔住,真沒看出來,趙淑媛倒是個愛孩子的,十幾歲嬌養著的大家閨秀,竟然有耐心陪迎姐兒玩了近一個時辰。

    婉清與她不對盤,並不想和她打招呼,便和婉煙兩個一同進了院子,趙淑媛終於追上了迎姐兒,一把將迎姐兒摟在懷裡,迎姐兒毛絨絨的頭就在迎姐兒懷裡直拱,咯咯笑道:「媛姐姐好香,好香香。」

    趙淑媛似是被她鬧得有些乏力,眼中滑過一絲不耐,但隨即那目光又變得柔和起來,抱了迎兒正要回花廳,就聽得慕容凌雲一聲大吼:「不行,事情不是我做的,為何要我替爹爹學黑鍋。」

    趙淑媛身子一震,手一鬆,迎姐兒像個稱砣一樣從她懷裡往地上墜,虧得她身邊的丫頭巧慧機靈,一把將迎姐兒撈了回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8 PM

第四十四章:娘子,安心嫁給我

    待回頭,就看見慕容凌雲一身黑袍被行走的風帶得肆意張狂,鼓脹得如他滿腔發洩不出的怒火,額頭青?暴起,正大力甩開身邊溫言勸慰著他的男子。

    「凌雲,伯爺是何身份你不清楚嗎?如今御使正像瘋狗一樣的到處亂嗅,巴不得雞蛋裡挑骨頭……你不要因小失大!」那男子明明氣質高華尊貴,卻似對慕容凌雲很是容讓,俊秀的雙眉緊緊蹙起,眼裡儘是不贊同,一抬眸,觸到趙淑媛窺視的眸子,那如琥珀般明亮的眸子驟然染霜,眸光凌厲無比,比女子更為艷麗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細線。

    趙淑媛忙收了回了目光,故作平靜的將迎姐兒再一次抱在懷裡,匆匆往花廳而去。

    「總之,我不會娶那個賤女人的。」慕容凌雲瞪了趙淑媛的背影一眼,惱火的嘟囔道。

    「凌雲,莫非你是真心喜歡了那顧三小姐?」壽王明澈的雙眸染上一層陰鷙,面沉如水。

    「我……」慕容凌雲的聲音放軟了些,彆扭的轉過頭來,無奈的看著壽王,語帶憂傷:「阿政,我總是要娶妻生子的,我娘她……沒有多少日子了。」

    「我沒說不讓你娶,同樣的是顧家小姐,娶二小和三小姐有何不同,如今父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關鍵時期,壽昌伯府半點岔子也出不得,我以前縱容你太多,使得你越發的放肆了,如今就算容了你,讓伯爺娶了顧二小姐,那顧三小姐也不可能再嫁你,她們是親姐妹,一個嫁進來當母親,一作兒媳,你是想讓這全天下的人都將上官府當成笑柄嗎?」壽王一改方纔的溫柔體貼,語氣變得生硬了起來,一甩廣袖,抬腳就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慕容凌雲抽了抽嘴角,胸中怒火萬丈,回手一掌擊向一旁的桂樹,枝葉繁茂的樹幹吱呀一聲,竟是斷裂了。

    壽王心中煩悶,沿著通幽小徑往前院走,忍不住回頭,不見慕容凌雲追來,紅唇一抿,眸光越發的陰寒,鬱鬱間,忽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潺潺如清泉流淌,給這寂靜的小林憑添一份優雅和閒適來,他微微一怔,這條小徑是他和凌雲的專屬,所通向的院子更是他們的私密所在,壽昌伯府上下心如明鏡,從沒人敢輕易踏入,是誰膽敢在此彈琴?

    琴聲婉轉,如歌如訴,似閨閣深鎖的女兒,懷春思念夢中的郎君,甜蜜而幽怨,壽王的臉色卻越聽越陰沉,眸中閃著嗜血的陰戾,他尋聲走去,就見明妍的櫻花樹下,一個花季少女,在紛揚如雪的櫻花雨間,席地而坐,指尖輕飛,優雅的琴聲便從她纖柔雪白的指間中流洩而出,女孩神態靜謐嫻雅,靈慧美麗如墜落凡間的仙子,壽王似是不忍打破了眼前的仙鏡般的景象,頓住了腳步。

    那女子似是發覺有人過來,驚惶的抬眸,黑澄的杏眼如受驚小兔般四顧,待看清是壽王后,玉雪般的雙頰剎時如染煙霞,真真人比花嬌。

    壽王眸中戾氣一閃而過,唇角邪魅的勾起,廣袖一拂,瀟灑的向那女子一抬手道:「不知小姐在此彈琴,小王唐突了,請小姐莫怪。」

    顧婉麗強抑心中激動,眼中驚惶未去,端雅起身,向壽王盈盈一禮:「王爺多禮,小女子甚喜櫻花,僭越在此彈琴,但願沒有打擾王爺清靜才好。」

    「你是哪家的小姐,往常小王並未見過你?」壽王溫文爾雅的笑問。

    「小女子顧婉麗,乃京都順天府伊顧家的四女……」

    壽王額間青?直跳,藏於廣袖的手掌緊握成拳,於牙縫中輕吐:「你也是顧家的女兒?」長腿邁近幾步,伸手輕抬女孩秀氣的下巴,眸中升起一股玩味來,原本清俊的眸子裡,閃著如野狼一般慾望,這時,一聲清喚從林外傳來:「四妹妹,你躲在哪裡?」

    婉麗雙頰一紅,羞澀的退開一步,向壽王勸福一禮,便抱琴姍姍離去。

    婉清和婉煙回了花廳,近半個時辰後,林氏和趙姨媽還有二太太幾個,才回來了,卻不見了壽昌伯夫人,林氏的臉色很不好看,目光像要殺人似的,婉清知她心中盛怒,卻又不好在壽昌伯府發作,隱忍得很是辛苦,忙縮了頭,盡量不讓林氏注意到自己。

    趙姨媽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待看到趙淑媛仍在哄著迎姐兒時,凶狠地橫了她一眼。

    特地來祝壽,壽宴還未吃,就出了這麼檔子事,顏面盡失不說,還非要留下等宴散了才能走,這等待的時間於林氏來說,比受凌遲之刑還要痛苦難熬。

    趙姨媽找到寧華郡主,好歹讓壽昌伯府在府裡封了口,那些來拜壽的親戚們也三緘其口,席間並沒有人再談論上午發生的事情,一頓飯林氏不過扒了兩三口,便放下碗筷,帶了婉清幾個火速回府。

    回去時,婉容並沒有與婉清同坐一輛馬車回來,婉清心中歎息,如今還並不知最後的結果如何,但於婉容來說,以後的路怕是難以平坦,何必呢,如此甘冒世之大不違,就為了要嫁那樣一個殘暴又放浪的男人麼?就真能為自己的爭到將來的幸福麼?

    馬車悠悠,行得很慢,婉清也沒了要看街景的心思,懶懶的靠在車壁上小憩,突然聽車伕吁的一聲,馬車停下了,婉清以為到家了,掀了簾子看,只見馬車停在一處陌生的巷子裡,車伕不知到何處去了,豆芽兒和碧草兩個都在僕人坐的馬車裡,一時車上便孤零零只剩婉清一個人,她不禁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正等欲呼救,車簾被挑開,一個黑影夾雜著凜烈的寒風捲進馬車裡。

    娘的,點子不會這麼高吧,姐又遇劫匪了?

    腦中電轉,驚懼的縮成一團,小手托舉著一個荷包顫顫道:「我……我只有這麼多了,英雄不要嫌棄,拿去打點酒喝吧。」

    「撲哧」一聲悶笑在耳邊響起,一根微涼的手指輕點在鼻間,就聽身邊人譏誚地嗔道:「慣會裝模作樣的小狐狸。」

    婉清聽這聲音有點熟,小心翼翼的從雙膝間抬起頭來,一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是一拳那人胸前捶去,罵道:「嚇我有意思麼?三番兩次的,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呢。」個死劫匪,當姐好欺負嗎?

    「哈哈哈,很好,小狐狸,這個樣子才像你嘛。」他仍帶著銀色面具,任婉清的小手在他精壯的胸前捶打,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琉璃般的美目深遂幽暗,裡面跳躍著歡快火苗。

    婉清也知打不疼他,惱火的瞪他,惡狠狠道:「你究竟是誰,我可沒興趣跟個劫匪扯三扯四,本小姐可是良家婦女,大家閨秀,還想要清白嫁人呢,你自個也說了,男女授受不清。」

    他目中火焰更盛,一把捉住婉清的手腕,戲謔道:「我倒不知,把個陌生男子藏在床上的顧家小姐原來如此貞烈呢。」

    果然是他,你個恩將仇報的劫匪!婉清咬牙切齒,用力掙手,卻被他拽得動不得,不由怒罵:「你這個無恥下流忘恩負義卑鄙陰險自大輕狂的臭土匪。」一口氣把能想到的成語全用上去了。

    「哦,可惜了,你不久就要嫁給我這個無恥下流忘恩負義卑鄙陰險自大輕狂的臭土匪了,娘子,為夫的特意來支會你,好生在家備嫁,記得給為夫的親手做幾套衣裳,記住哦,我夏日不穿錦綢,衣襟上不准繡梅蘭,要繡松竹,春秋的料子就隨意了,冬天我只穿鵝絨襖子,棉和絲都不要。我的腳是九寸五,靴面要麂皮的,要黑色白底子哦。」

    他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串,不顧婉清要暴走的臉色,不待她下一句又罵出口,將她一帶,輕擁進懷裡,輕撫她烏黑的秀髮,聲音輕柔沙啞,如海邊隨風揚灑的細沙,「別怕,你只要在家裡待嫁就好,一切有我,我會護你一世無憂。」

    婉清正在心裡腹誹他的自作多情,突然被他小心又青澀的抱入懷裡,聞著他身上清新乾淨的淡淡檀香,心突然就變得踏實而又安寧,鼻子變得酸酸癢癢的,像小貓兒一樣趴在他懷裡悶悶地說道:「可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總不會讓我跟著你過東躲西藏,浪跡天涯吧,而且,我如今的婚事還握在嫡母手裡呢,她哪裡就肯如了我的願。」

    「嫁給我原來是娘子的心願麼?」頭上的聲音透著難以抑制的愉悅,擁著她的手臂又緊了緊,婉清能聽到他怦然的心跳聲音。

    「可惡的小狐狸,你心裡明白得緊,不然,又怎會如此乖順,我記得你是我的恩人呢,你只管放心嫁我就是,娘子,為夫的走了,洞房花燭夜再見。」

    他捧起她的額頭,在她的發間輕輕一吻,轉瞬耳根紅如火燒,如一陣風般消失不見了。



第四十五章:替嫁1

    身周屬於那人的溫暖驟然消失,心陡然又覺得惶恐不安起來,雖然猜出一些,到底還是沒有看見他的真容,只說讓她安心待嫁,可如今事情弄得越發的混亂,變數太大,誰知最後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人走多時了,婉清仍呆呆的坐著,腦子裡混混沌沌的思想有點停擺,良久,外面傳來車伕的詢問:「三小姐,可是啟程?」

    婉清也懶得問他剛才去了哪裡,悶悶地點頭道:「走吧。」

    也不知車伕如何繞的近路,回到府門時,林氏也正好下了馬車,婉麗乖巧的上前扶住她,小臉俏麗紅潤,杏眼眸光瀲灩,若水含情,林氏心中煩燥,竟是沒留意到,轉了頭對跟著的王嬤嬤道:「請大老爺到楓林院來。」

    婉清便看到婉容竟然是與翠環一同下的車,心中大震,林氏也是氣急了,竟然讓婉容與下人同乘一輛車回來,怕是故意要埋汰她的吧。

    婉容俏臉緊繃,黑沉著臉,卻並無半點羞赧之色,看見林氏也不行禮,推開欲扶她的翠環,昂首就朝府裡走去。

    林氏大怒,卻又顧及臉面,強忍著,並沒有在府門口發作。

    婉清下了車,老實地跟在林氏身後,林氏回過頭來,倒是難得的對她扯出一絲乾笑:「清兒,腳可還疼?」

    婉清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看著林氏,忙也上前一步在另一邊攙扶住林氏,「謝母親關心,女兒的腳早好了。」

    林氏便拍了拍她的手,聲音裡竟是帶了一絲哽咽:「委屈你這孩子了。」

    婉清聽得頭皮發麻,林氏這張做作的臉怎麼看都像狼外婆,她向來口蜜腹劍,如今自己的婚事被婉容給攪黃了,就這一點來說,她其實是很高興的吧。

    婉清扶著林氏去了上房,同婉容婉麗兩個一樣,都垂首侍立在一側,屋裡氣氛凝重,大老爺隨後就到了,見到婉容上前就是一巴掌甩了過去,開口罵道:「逆女,你還有臉活著!」

    婉容被打得摔倒在地上,嘴唇倔強的抿緊,也不求饒,垂頭並不看大老爺。

    大老爺又轉過頭來罵林氏:「你看你都教出什麼樣的女兒來了,我汝陽顧家,百年世族,女兒素以知書達禮,貞潔賢達出名,如今卻要被人戳著脊樑骨,罵顧家教女無方,行出這等見不得人之事來,教我以後如何在京城世族中抬頭,如何見人啊!」

    林氏一臉愧色的任大老爺出氣,良久,看他罵累了,才小意上前,扶了老爺坐下,溫言道:「老爺,是妾身的不是,妾身平日對幾個孩子太過縱容了,總想著她們幾個沒有親娘疼愛,重言都捨不得說她們一句,以至於讓她們失了高低分寸,不過,事已至此,就算打死容丫頭也沒用,如今最要緊的是如何平息事端,盡量挽回顏面才是啊。」

    大老爺聽了心氣才平了些,坐下接過林氏遞過來的茶碗喝了一口,抬眼看見婉清亭亭立在對面,眉目清秀如畫,神情嫻雅安靜,一如當年的素心……壽昌伯府的婚事原是她的……大老爺突然心中一窒,柔聲喚道:「清兒,到爹爹這邊來。」

    婉清從未與大老爺親近過,突然聽見他飽含父愛的聲音,一時怔忡,不自然的走了過去。

    觸到那清亮眸子中的一點驚惶和疏離,一絲歉意爬上心頭,當初,素心生下這孩子時,他也曾疼愛的將她抱在懷裡……有多久,父女兩連面都少見了?

    印象中的清兒溫柔沉靜,從不爭,不如婉麗活潑嬌柔,也不如婉容伶俐討好,可如今看來,三個女兒中,怕也就這個最為沉穩大氣了。

    「爹定會給你一個好姻緣的,這一次,是你姐姐對不住你,你……你莫怪她。」大老爺的聲音有些乾澀,原本儒雅俊朗的臉龐因為焦急而略顯蒼桑,婉清看見他俊朗的眼角爬上了細細的皺紋,久違的親情突然如潮水般湧進心田,大老爺雖然生氣,但還是捨不得真讓婉容去死吧,罵歸罵,到底是親身骨肉,還是會想盡力法給婉容一個好結果吧。

    一直以來,婉清眼裡的大老爺是個好色自大,無情刻板,大男子主以極重的封建男人,可如今看來,他心中還是有些許父愛的吧。

    「回爹爹的話,女兒一切聽從爹爹的安排,二姐姐年長,原就應該她先出門子,女兒心中並無半分怨懟。」婉清福了福,抬眸坦然的對大老爺道。

    「真是好孩子,你姨父軍中有位五品郎將,人品才貌都還不錯……」大老爺微歎了口氣,難得耐心的對婉清說道。

    「老爺……清兒還小,當著幾個女孩兒的面,您如何說起這些來了。」林氏忙截口阻止道。

    大老爺老臉一紅,尷尬的咳嗽一聲,笑道:「也是,你和你四妹妹且先下去,我與你母親還有事要問你二姐姐。」

    婉清一陣頭疼,怎麼又冒出個中郎將來,又是何方神聖啊。但她不敢多問,向林氏和大老爺行了一禮,默默退了出來。

    「三姐姐慢走。」婉清沒走出多遠,婉麗自身後追了上來:「三姐姐,那靖寧侯世子對三姐姐倒很是關照,三姐姐以前見過他麼?」

    婉清聽了就皺眉:「四妹妹此話何意?我素日很少出府,怎麼可能會識得靖寧侯世子?」

    「姐姐莫怪,今兒子怡姐姐對我說,先前在靖寧侯府,我挨那一巴掌,原是那世子打的,今兒又為著姐姐的腳傷,為姐姐出頭,妹妹也沒有惡意,看得出他對你很不一般,咱們女兒家原就命苦,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只能聽天由命,與其盲婚啞嫁,嫁一個不喜歡的人,何不想法子爭取一二,那人如此維護姐姐,將來必定會對姐姐好,如若姐姐真對那人有意,妹妹大可以退了這門親,由姐姐嫁過去可好?」

    婉清聽了半挑了眉看婉麗,見她俏麗的小臉微紅,杏眼清澈坦然,似是由衷的替自己著想,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品性,還真會為她這一番話動容,真拿她當親姐妹待著。

    「妹妹說什麼,姐姐聽不懂,我只知,婚姻大事,只能聽從父母安排,且那靖寧侯世子何等身份,又豈是輕易肯退婚的,妹妹這些話快莫再說,若讓有心人聽見,還以為妹妹你心中另有所屬,想違了父母,自行婚配呢。」婉清說完,轉身就走,婉麗還真是林氏的親生,一樣的口蜜腹劍,明明怕嫁了當寡婦,把親姐姐往火坑裡推,偏還要將話說得冠冕堂皇,一副為自己著想的樣子,看著就噁心。

    果然聽到身後婉麗驕躁的一跺腳,小聲罵道:「哼,別給臉不要臉,這事,由不得你。」

    婉清嘴角含笑,想起那人在自己耳畔自信滿滿的話,突然就起了絲玩鬧之心,你想我嫁,我偏不如你的意,看你如何能娶得到我。

    一轉頭,對碧草眨眨眼,碧草便對豆芽兒道:「你且回去讓方媽媽備好熱水,小姐一會子要沐浴。」

    豆芽兒大眼一翻,木著臉道:「小姐,奴婢個子小,那聽牆角的事,不如還是奴婢去妥當,小姐您可要注意著身份才是。」

    婉清聽得一滯,這是買了個教養嬤嬤回來了麼?氣得拿手在豆芽兒腦門戳,橫了眉眼道:「我就要去聽牆角,最好是能把壽昌伯府那們親事給搶回來,哎呀,我對壽昌伯世子可是一見鍾情,再見……」

    豆芽兒果然臉都綠了,大眼裡滿是委屈和不解:「小姐,你……你……」氣得一跺腳又道:「你都聽到那些聲音了,你還……」

    「什麼聲音?豆芽兒,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實,耳朵聽到的也未必就是真話,沒經過見證,誰又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作假?而且,你又憑什麼說那人不好?難道,你知道內情?」

    豆芽兒小臉蒼白如紙,那張木然的小臉終於出現裂紋,眼中噙滿屈辱的淚水,顫了聲道:「怕是再沒有比奴婢更清楚內情的人了,奴婢……奴婢差一點……只差一點也……」

    不過十一二歲的孩子,此時滿臉驚怖和恐懼,肩膀縮成一團,不斷的抖著,婉清看著這樣無助又痛苦的豆芽兒,心忽地就柔軟下來,過去將她摟進懷裡,拍著豆芽兒的背道:「別怕,別怕,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別怕,好豆芽兒。」

    豆芽兒終於伏在婉清懷裡嗚咽起來,這一哭,似是將所有的郁氣全都洩了出來,竟是哭得昏天黑地,一旁的碧草也跟著直掉淚,婉清歎口氣對碧草道:「你帶她回院子吧,豆芽兒以前的事,千萬不要跟別人提起。」

    「呃,她以前什麼事?」碧草邊縮鼻子邊問。

    婉清腳步一滯,感情人家鬧半天,一點也沒聽懂,只是單純的見不得人哭,見眼淚水就跟著掉呢。

    豆芽兒不好意思的從婉清懷裡抬了頭,含淚一笑,秀麗的小臉因這一笑如嬌花綻放般明麗照人,婉清揉了揉她的額發道:「以後再別板著張撲克臉了,一點也不好看。」

    「小姐,什麼是撲客臉。」

    「就是死人臉。」

    「小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09 PM

第四十六章:替嫁2

    上房,林氏正跟大老爺說道:「……當時伯爺也是喝醉了酒,進錯了院子,以為是自己屋裡,也沒看清容兒的樣子,以為是他的小星,容兒當時嚇得大叫,伯爺也就清醒了些,並沒有真……如何,伯爺不想壞了名聲,依壽昌伯夫人的意思,就將錯就錯,讓伯爺納了容兒就是,可咱們府裡的女兒哪能作妾,妾身自然是不允的……可容兒有錯在先,好端端的女兒家去世子屋裡做甚?其心就不良,人家拿了把柄在手,妾身也沒了底氣,只得先回來請示了老爺再說。」

    大老爺沉吟著,又拿眼橫婉容,婉容跪直了身道:「女兒當時不知那是世子爺的院子,只覺得裡面幾株蝴蝶蘭開得正好,問過幾聲也沒人應……」

    大老爺聽了更氣,正要斥責她時,就聽外面有人丫頭來稟,說是趙姨媽來了,大老爺的臉又沉了幾分,對林氏道:「此事原本是趙家牽線,你且求求你那姐姐,我官微言淺,如若姐夫肯同去伯爵府,此事還有得一談。」

    林氏聽了不甘的點了點頭,大老爺不方便留下,便先走了。

    趙姨媽黑沉著臉,一進來劈頭蓋臉的就把林氏一頓好罵,林氏也窩火,硬著脖子道:「姐姐也莫氣,終歸不管是父還是子,這門親事是非成不可,你不就是怕清丫頭沒著落,擾了軒兒的心嗎?總之我想法子嫁了清丫頭就是了。」

    趙姨媽狠狠的瞪了婉容一眼,揮手讓她出去,然後說道:「如今得想法子讓容丫頭嫁給壽昌伯,壽昌伯夫人已經病入膏肓,根本就是在拖日子,容丫頭如果能做壽昌伯的繼室,於顧家是百利而無一害。」

    「可壽昌伯夫人還健在,總不能她還沒去,就逼壽昌伯娶容丫頭吧,這也太不厚道了些。」林氏不同意的搖了搖頭。

    趙姨媽拿手戳林氏的腦門子,嗔道:「你平日的心機手腕都去哪裡了?這門親可是關係到你家老爺的前程和顧家的名聲,只要結成了,以後顧家在京城裡頭,還有誰敢輕視?明日我便親上壽昌伯府幫你兩家說合,至於三丫頭的婚事,你莫要再去提,沒有姐妹同嫁給父子的道理。」說罷,也不等林氏回過味來,就起了身急匆匆離去。

    林氏聽得莫名,她這個姐姐素來涼薄心狠,今兒表現得也太熱心了一些吧!

    一旁的王嬤嬤卻是眼珠子一轉,附在她耳邊道:「姨媽怕是心急如焚了。」

    林氏微怔,不解地看著王嬤嬤,王嬤嬤看了眼四周,林氏便讓旁人都退下,王嬤嬤才道:「太太您是沒看出來,媛姐兒怕是動了春心,她在壽昌伯夫人面前對迎姐兒可是太過熱情了,奴婢今兒個看著就不對,奴婢聽說,那壽昌伯過去乃京城第一美男,長得貌比潘安,豐神俊秀,原就比壽昌伯夫人還要小一歲,如今兒子雖然二十了,他不過三十五六的樣子,風華不減當年,媛姐兒那性子,一般的少年郎怕是看不上,初見這般穩重又風雅的男子,就起了心也是有的,不然,姨媽也不會如此著急,巴不得二小姐嫁了壽昌伯就好。也是想斷了媛姐兒的心思,畢竟壽昌伯可是寧華郡主的親兄,上官小姐又與軒少爺訂了親,沒有親哥哥還要尊妹妹一聲舅母的道理呀。」

    林氏一聽,也警醒過來,轉兒笑了起來,笑道:「怪不得,我還以為她轉了脾性了,如此正好,她若真能促成容姐兒與壽昌伯這門親事,於老爺可是分大禮,若她跟老爺開口,老爺也不好不應……只要老爺答應讓三丫頭替嫁,我的這顆心也就算是落地了。」

    「姨太太怕是不會同意呢……」王嬤嬤擔心地說道。

    「她不同意?那就讓容姐兒嫁過去作妾好了,總要留點念想給我那寶貝姨侄女兒不是?壽昌伯夫人,這個名頭還真響亮,媛姐兒果然很像大姐。」林氏眼裡滑過一絲狠厲,心情驟然大好。

    王嬤嬤的心忍不住顫慄了一下,想起了慘死的紅葉……乾巴巴的跟著笑了。

    第二天,林氏坐在屋裡不緊不慢的梳妝,趙姨媽派了雲媽媽來催過兩回了,林氏卻一點也不著急,氣得趙姨媽親自殺了進來,皺了眉對林氏吼道:「我這可為了你們顧家!」

    林氏正要說話,就聽得外頭小丫頭來報,靖寧侯府來人求見。

    林氏聽了就皺眉,趙姨媽笑道:「快快有請。」完沒有半點越俎代庖的自覺。

    一時,一個穿著體面的婆子走了進來,神情不卑不亢的給林氏行禮,林氏如今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靖寧侯府的人,臉色就有點不好看,垂著眸,半晌都沒叫起。

    那婆子唇角便帶了絲不屑,逕直起了身,自顧自道:「奴婢是老太君跟前的,夫家姓莫,親家太太叫奴婢莫家的就好了,奴婢今兒是來向太太送納徽禮的,請親家太太著人去府門迎禮。」

    林氏聽得大震,猛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你……你說什麼?過納徽禮?如何這般急切?」

    要知道,過納徽禮一般是在婚前的半個月時進行,靖寧侯府此時來行納徽禮,那不就是說,半月之後,顧家就要將婉麗嫁過去!

    林氏那張保養得當的臉頓時抽畜起來,眼眸赤紅如要殺人一般,不管不顧的衝口就道:「不行,我不同意。」

    那婆子聽了也不急不躁,仍是一臉淡笑:「親家太太這話說的,我們老太君了,世子爺的婚事早在年前就定下來了的,如今兩家相交融洽,納吉問名納彩之禮已過,自然是要繼續將六禮行完的,太太莫非想要反悔不成?」

    林氏真想答,是啊,我就是想反悔啊,可是,倒底知道靖寧侯府勢大,不是顧家能得罪得起的,強制按納下心中的憂急,乾笑道:「哪裡,只是長幼有序,如今我家二丫頭和三丫頭兩個的婚事都還沒定下,哪有姐姐未出門子,倒是先嫁了妹妹的道理,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我只是想請嬤嬤回稟老太君,這納徽之禮還緩一緩吧。」

    趙姨媽在一旁聽著就不高興:「妹妹,這門親事訂下時,靖寧侯就問過妹夫,說是能否讓麗姐兒快些過門,當時妹夫也是應下了的,如今你怎可出爾反爾?」

    林氏真想抓塊泥巴糊住趙姨媽的嘴才好,趙姨媽如此,不過想靖寧侯世子早日完婚後,她好快些把上官子怡迎娶過門,到時候,就算趙昱軒再如何的不情願,生米煮成熟飯,也由不得他再作他想了。

    「趙家太太說得正是這個理兒,府裡的大管家已經在前院見過顧大老爺了,親家太太還是著人去前院迎禮吧,奴婢也好回去向老太君交差。」那莫家的看著恭敬,其實話語裡根本沒拿林氏當回事,你家老爺都應下了,你一個內宅婦人,反對又有何用?

    林氏聽得額頭青筋直冒,一咬牙問道:「侯府如此急迫要迎娶我兒過門,連多等個一年半載也不行,不會是有什麼說不得的內情吧。」

    那婆子聽得微怔,臉上就露出一絲尷尬來,垂了眸道:「哪有什麼說不得的內情,不過是世子爺……」說到一半,似是突然發現自己說漏了嘴,拿帕子試著嘴角,冷著臉道:「……靖寧侯府在京城裡頭也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家,與貴府的婚事三媒六聘禮數周全,並半點不對,親家太太故意扯三扯四,不知意欲何為?」

    林氏聽了這話就如梗在喉,一口氣就憋在胸腔子裡頭,上不得,下不得,還要陪了笑臉道:「那是,顧家能與侯府結親,原就是高攀了,方才是我說話不周,還請嬤嬤見諒。」

    那婆子又說了幾句話後,就告退了。

    林氏忙對王嬤嬤使了個眼色,王嬤嬤手裡捏著個沉澱澱的荷包退了出去。

    不一會子,王嬤嬤回來,看見趙姨媽還在,對著林氏欲言又止,林氏便道:「姨太太是我嫡親姐姐,不是外人,有什麼話,儘管說吧。」

    王嬤嬤就道:「……原來靖寧侯世子身染沉苛,太醫院的方院正早就下過定斷,估計世子爺活不過……一年,所以,才會屈尊降貴與四小姐定親……今兒一大早,說是又犯病了,這一次凶險得很……怕是想讓四小姐過去沖喜……」

    林氏眼睛就紅了,淚汪汪的求趙姨媽:「姐姐,這可如何是好,麗姐兒才十四歲,我怎麼能忍心她嫁過去就……」

    趙姨媽也有些震驚,林氏就哭得更賣力了,「如今我也不敢退婚,反正是沖喜,誰嫁過去還不一樣,三丫頭的婚事不是正好被容丫頭給搶了麼?不如就讓三丫頭替了麗姐兒嫁了吧,反正以她的身份,能嫁個侯府世子當正經少奶奶,也算得是抬舉她了,這們親事可沒埋汰她。」

    趙姨媽聽了便道:「只怕靖寧侯府不肯……三丫頭是庶出…」

    「姐姐不是與寧華郡主交好麼?麗姐兒可是我的心尖上的肉,就如同媛姐兒是姐姐的掌中寶是一個道理,我這個做娘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把親生女兒往火坑裡推的,麗姐兒若嫁不好,那幾個小婦養的一個也別想嫁出去,要死,也拖著她們一塊兒死。」林氏滿臉猙獰地說道。

    趙姨媽聽了果然慌了手腳,猶豫著道:「你別亂使性子,讓你家老爺聽了又要給你好看,你這法子也不是行不通,算了,誰讓我是你姐姐,寧華郡主那裡,就由我去說吧。」



第四十七章:替嫁3

    兩姐妹說好後,就同時起了身往壽昌伯府去了。

    婉清坐在屋裡,手裡拿著繡花棚子就想起那個人的話:「我夏日不穿錦綢,衣襟上不准繡梅蘭,要繡松竹,春秋的料子就隨意了,冬天我只穿鵝絨襖子,棉和絲都不要……」

    沒來由的,耳根就一陣發燒,自大狂,誰要給他做衣服啊……垂眸看見自己手裡拿著的正是一塊細葛棉布,雙頰越發的燙了起來,想著那人的身高尺寸,拿起針籮裡的剪子,鋪好料子,卻不知從何剪起,他的語氣那邊的篤定,說會娶她,可倒底一切都只是猜測,她至今還沒有見過他的直面目,若是猜錯了……此他並非是彼他,而林氏……正一步一步設計著讓自己替嫁,心突然又惶惑起來,拿在手裡的剪子,就怎麼也剪不下去了。

    「小姐,白色的細葛……是做裡子嗎?」碧草忙完了手裡的事,看見婉清裁得仔細,不由問道。

    「做睡衣!」婉清頭都沒抬。

    「可看著是男式的……呀,小姐,您這是要做嫁妝!」碧草後知後覺的叫了起來,一時,屋裡,墜兒,方媽媽兩個全回過頭來看著婉清。

    婉清的臉紅得像熟透了的西紅柿,她惱羞成怒,咬牙切齒:「碧草……本小姐明兒就給你找個小子配了。」

    「小姐好凶啊,我開始同情未來的姑爺了……」碧草一臉無害,兩眼望天,悠悠的搖著頭說道。

    婉清氣急,抬了手就要打她,這時,墜兒瞧著外頭有人影晃動,忙跑了出去。

    「小姐,翠環姐姐來了。」墜兒飛快的又跑了回來,語氣有些忿忿的。

    婉清還沒作聲,那邊翠環已經哭著撲了進來,婉清忙讓碧草扶起她來,問道:「出了什麼事?」

    「三小姐,求求您過去看看吧,不知為何,四小姐和二小姐吵起來了,表小姐也在一旁幫忙,二小姐她……二小姐她說要去投湖啊……」

    投湖?婉容會去投湖?婉清笑著搖頭,雖然不知道婉麗為何會跟婉容吵起來,但是,她們愛鬧鬧去,她才懶得去摻合,那幾個可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

    「翠環姐姐,不是我說你,三小姐在府裡的地位如何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四小姐發脾氣,是三小姐能勸得住的麼?我看,你還是快些去稟了太太才是正經。」方媽媽在一旁也是不贊同的說道。

    「可是太太不在家,四小姐口口聲聲說要為三小姐討公道……二小姐真如何了,三小姐你也脫不了干係啊。」

    這是非要把自己往混水裡拖麼?不去,肯定是不行的,打發了一個翠環,肯定還有下一個人來,婉清看一豆芽兒一眼,豆芽兒滿臉不贊成,方媽媽卻道:「都是一個屋裡,若是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特意打發人來知會了,不管出不管事,不去就是個錯,走吧,奴婢陪你。」

    臨走時,婉清對豆芽道:「昨兒壽昌伯夫人賞的兩枝珠花,你幫我選枝好的送給姨娘去,好些日子沒去看姨娘了,你去給我告個罪,說我過會子就去看她。」豆芽兒領命退下。

    才到婉容的院子外頭,就聽到一陣哭聲,婉清無奈的走了進去,就見婉麗正環手抱胸說道:「小婦養的下賤坯子,顧家好好的名聲就毀在你手裡了,連著我和三姐姐的清白也要受損,你不是要投湖麼?快去啊,湖裡可沒蓋蓋子,樑上也沒上鎖,再要不,你撞牆吧,死了乾淨,還能給顧家挽回點面子。」

    婉容釵環不整,頭髮散亂,倚著牆角,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有,雖然臉帶倦容,神情憔悴,但那雙漂亮的大眼卻是極亮,就像偷吃到蟠桃的孫猴子,閃著興奮而又自得的光芒,抿著嘴,由婉麗罵著,並不還嘴,一抬眸,看到婉清進來,神情微僵了僵,隨即又恢復了光彩。

    趙淑媛淡漠而厭惡地看著婉容,冷笑著說道:「四妹妹,你道昨兒二姐姐怎麼就突然離了咱們不見了?聽說她昨兒去的屋子,壽王爺常去呢……」

    這話無異是火上澆油,婉麗原本見婉容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再鬧下去沒什麼意思,一聽這話又火氣,對著一旁的婆子道:「你們還愣著作什麼,還不把這不要臉的拖出去打,她站在這裡丟人現眼麼?」

    她身後的婆子聽了擼著袖子就上,婉容屋裡的丫頭婆子們也不敢攔著,怕遭了魚池之殃,婉清在一旁看著就歎氣,婉麗如今是越發的跋扈了,婉容再如何,也是她的姐姐啊,哪有如此明目張膽的把姐姐往死裡整的道理……

    正想著要不要勸兩句,婉麗一回頭,看見她來了,笑道:「三姐姐,我這可是在為你出氣,你好好的婚姻讓她給搶了,三姐姐就嚥得下這口氣麼?」

    婉清淡淡地看著婉麗道:「謝四妹妹的好心,不過,那親事原就沒定下來,就算不得是我的,都是自家姐妹,何必太過計較,二姐姐也受了不少苦了,她做錯事,自有母親懲罰她,四妹妹也好生回去歇息吧。」

    婉容聽得怔住,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婉清,要說起來,最該恨她的就是婉清,但如今唯一為她說話的卻是婉清,平日自己百般討好的婉麗巴不得打死自己才好……突然一股久違的愧疚感爬上了心頭,彆扭的別過眼去,對婉清猛吼道:

    「你來做什麼,看笑話嗎?不要你假惺惺的故作姿態了,還不快走,看見你就讓我噁心。」

    婉清聽得大怒,她只是不想看到姐妹相殘而已,婉容雖然討厭,但也罪不致死,何況,很明顯,趙淑媛不陰不陽的在燒陰火,自家姐妹何必演了戲給別人看?

    原就不想來,既然挨罵,她巴不得走,一轉身,就聽到婉容一聲慘叫,下意識回頭,就見架著她的兩個婆子也是面面相覷,原是要拖婉容出去的姿勢變成了架扶,而婉容,則是身子躬起,臉色發青,嘴角溢出一條暗黑色的血絲,婉清大驚,那是……中毒了?

    她剛要衝進屋裡去救人,手就被人死死地拖住,回頭一看是豆芽兒,「小姐,快走!」豆芽兒滿眼警戒。

    婉容猶豫著回頭,見婉容大口大口吐著黑血,蔥綠色的織錦襖子胸前染污了一大片,也許是血肉相連,心猛的被揪起,人像是僵木了一樣,不知是該進還是該退走。

    一旁的婉麗也嚇住,愣愣的看著婉容發呆,兩手也在抖,小臉都開始發白了。

    只有趙淑媛唇角帶著殘酷的冷笑,不緊不慢的說道:「二姐姐這是怎麼了?羞愧自殺?不對啊,你心願達成,大好和前程就擺在眼前,怎麼可能會自殺?哎呀,不會是有人氣急,恨你壞了她前程,給你下了藥?」

    婉麗聽了眼珠子一轉,轉過頭來就對婉清道:「三姐姐,是你,一定是你心懷怨恨,所以下毒害二姐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10 PM

第四十八章:替嫁4

    婉清心亂如麻,極力克制著自己想要過去掐死顧婉麗和趙淑媛的衝動,也是,趙淑媛向來心機深沉,以她的性子,怎麼會和婉麗這種刁蠻女一起蠻幹胡鬧……婉麗向來有勇無謀,她既然明目張膽的拉開架式來教訓婉容,就犯不著再去下毒,那只有趙淑媛的嫌疑最重,可是為什麼?

    眼前就浮現出迎姐兒那張粉琢玉碉的小臉來……難道趙淑緩才是想要嫁給慕容凌雲的人?

    「來人,去三妹妹屋裡搜,二姐姐中了毒,指不定三妹屋裡就還藏著毒藥呢。」婉清愣怔間,趙淑媛很果斷的對一旁的僕婦們下令,那些人,全是趙家從江南帶過來的家生子,婉清的心越發的冰涼起來,冷聲道:

    「表姐,當務之急應該是快些請御醫來醫治二姐姐才是正經,莫非,捉拿兇手比二姐姐的性命還要重要麼?還是,你其實是巴不得二姐姐快點死?」

    趙淑媛聽得氣急,凌厲的瞪了婉清一眼道:「自然是要請御醫的,不過,真兇不捉拿,我和四妹妹豈不要背黑鍋?誰都看得到,是我們兩個在和二姐姐吵。」

    婉麗剛才那樣鬧,不過是想出出氣,並不是真的就想要害死婉容,她也沒那個膽子真的殺死自己的親姐姐,聽了婉清的話,回過神來,大聲道:「快去拿了娘的貼子去請太醫。」

    又轉過頭來對婉清道:「三姐姐,二姐姐的命要救,但你嫌疑最大,你的屋裡還是要搜一搜的,若是你心懷坦蕩,也不怕人搜不是?」

    搜?全是你們的人,當然是想搜出什麼來就能搜出什麼了,婉清微瞇了眼看著婉麗,她發現自己低估了婉麗,也許,一開始嫁麗是被趙淑媛利用了,但她很快就在這個陰謀找到了有利點,於是,便順勢而為,從被利用變為有意,因為,抓住自己了的把柄,她就能要脅自己心甘情願的替她嫁到靖寧侯府去。

    想通一切關節,婉清的心安定了很多,她淡淡的說道:

    「好,可以搜,但是,要搜也不是你們來搜,四妹妹,不要忘了,你和我都是顧家的女兒,而我,是你的親姐姐,你沒有權利搜我的屋子。」

    婉麗氣得臉都綠了,抬手就道:「哼,我就要搜,你又能耐我如何?」

    一旁的趙淑媛就道:「四妹妹,你才是顧家正經小姐,她們不過是小婦養下賤蹄子罷了,走,表姐幫你一同搜去。」

    婉清聽得大怒,指著趙淑媛的鼻子道:「大表姐,你的閒事也管得太寬了吧,你莫非忘了,你是姓趙的?我還真不知道,何時顧家的家事,要容你趙家人在此指手劃腳了。」

    趙淑媛聽得勃然大怒,平生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不給她臉,只覺得自己是小看了這個小表妹了,平日看她柔柔弱弱乖巧老實,沒想到會如此牙尖嘴利,思維敏捷,一語中的,一下子就點了自己的死穴,她不由重新神視起婉清來,眼前的女孩仍然瘦弱得如一片隨時都會被風吹走的落葉,就那樣靜靜的站著,神情淡定從容,凜然無懼,突然就想起自己那如月桂般清雅的哥哥,對她情根深種,心就變得酸澀難耐起來,越發的看婉清不順眼,轉了頭對婉麗道:

    「好,原來寄人籬下果然是要遭人嫌棄的,好啊,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搬出顧家去。」說著,作勢要走。

    婉麗一下慌了,忙扯住她道:「媛姐姐,你也知道她不過是個庶出,她說的話怎麼能作數,你莫氣,回頭我告訴母親,讓母親好生教訓她就是。」

    趙淑媛眼睛一瞇道:「也是,她如此氣我,不就是怕我幫四妹妹你去搜屋子麼?她越是心虛,咱們越是要搜,四妹妹,你說是嗎?」

    「誰怕她了,走,咱們一起去搜。」婉麗聽了就往外衝。

    婉清心中著急,府裡的丫環婆子慣會捧高踩底,這會子林氏不在家,自然全會聽婉麗的,也不知玉姨娘為何還沒有來……

    婉麗拉著趙淑媛越過婉清時,就聽婉清悠悠然說道:「四妹妹,做人不要太絕,你的心思我也清楚,逼急了,我就死給你看,到時,你就等著上靖寧侯府的花轎吧。」

    婉麗聽得眼睛一亮,甩開趙淑緩就往婉清面前撲:「三姐姐,你是肯了?」

    婉清冷笑道:「肯與不肯,不是我說了算的,我說過,自會聽從父母安排,二姐姐如今命在旦夕,你還是先管二姐姐吧。」

    婉麗大眼轉了轉道:「嗯,三姐姐說得是,怎麼太醫還沒清來,來人,再去請。」

    趙淑媛沒料到婉麗這麼快就放棄了,心中大恨,卻也不好強求,便道:「也是,就算現在去,怕也尋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哪有人害了人還留把柄在自己屋裡的,不過,二姐姐這毒中得離奇,下毒之人,定然是買通了二姐姐的丫頭了,四妹妹,何不把翠環和翠玉幾個抓來訓問?」

    這法子婉麗喜歡,立即讓身邊的婆子拖了翠環和翠玉兩個出來,「也別問,先打十板子再說,我就不信,她們敢不說出實情了。」婉麗揮揮手,心狠手辣與林氏如出一轍。

    翠玉倔強地抿著嘴,任人拖了下去,翠環的臉立即就白了,拚命掙扎:「四小姐,奴婢……」

    婉容連連吐了好幾口血,痛苦的擰眉歪靠在床上,此時,腦子卻是清醒得很,屋裡婉清和婉麗幾個的對話她聽得清清楚楚,一屋子的人,也就只有婉清這個笨蛋,在自己遭人陷害時,還想著要為她請御醫救她,她突然就很想笑,自小,她就常欺侮婉清,以此來討好林氏,討好婉麗……十幾年來,她沒拿婉清當妹妹待過,而婉麗又何曾拿她當姐姐待過……

    「慢著,讓翠環說完。」耳邊又聽到趙淑媛的冷喝聲,婉容肚子裡翻肝攪肺的痛,心裡卻很想笑,趙淑媛……待迎姐兒那樣好……她才是最很自己的吧。

    「不要打奴婢,奴婢說,奴婢全說,是三小姐,她……她讓奴婢下的藥……」

    果然是一箭雙鵰啊,連證人都備好了,那個笨蛋今天怕是逃不過了,腦海裡又浮現出婉清剛從濟庵堂回來時,那破破爛爛,瘦成一把骨頭的小乞丐模樣,才過了幾個月的好日子吧,毒害親姐的罪名……怕是比自己昨兒犯的錯還要大……

    「真的是三姐讓你下的毒?」耳邊又聽到婉麗那毫不掩飾的興奮,還有趙淑媛鄙夷的冷笑,她覺得好生厭惡,突然就掙扎著坐直起來,張開口剛要說話,一股血腥又湧出了喉嚨,再一次大口吐起血來,身子一翻,整個人就摔在了地上,她摀住胸口,強制嚥下那翻滾的血氣,嘶扯喉嚨大叫:

    「賤蹄子,你也不怕……不怕閃了舌頭,這藥是我……我自己吞的……你……你再污蔑人,我……」一句話沒說完,又想吐,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瘋,竟然想幫那個笨蛋。



第四十九章:婉容的婚事

    翠環的污陷婉清雖然驚訝,但也算是意料之內,趙淑媛想要害人,自然是會做全套,這點子手腕肯定是要耍的,但婉容竟然拚死為自己開脫……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個摔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姐姐,一種陌生的,幾乎遺忘的感情從心頭滑過,從穿到這個身體之上,她是第一次感覺,原來,也還有人把她當親姐妹待……

    翠環頓時啞了口,她怎麼也不想信,向來自私涼薄的婉容會為婉清說話,一時怔住,在原地發呆。

    趙淑媛氣得直想掐死婉容才好,設計好的兩條路都被堵死了,如今婉容親口承認是她自己服毒,此事再訓問下去,只會露陷,她狠狠地一跺腳,瞪了地上的翠環一眼,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

    婉清毫不客氣的一巴常甩在翠環臉上:「舉頭三尺有神明,你污陷我時,心中可曾害怕過會遭報應?」

    翠環羞愧地躲閃著,不敢直視婉清。

    婉清放開她,冷冷地對婉麗道:「四妹妹,你也聽見了,似這等污陷主子的奴才,該如何處置,你比我更清楚吧。」

    整個事情逆轉得太快,婉麗還有些發怔,聽了婉清的話,呆呆的道:「拖出去,打死!」

    翠環一把抱住婉清的腿大哭:「三小姐,奴婢也是沒法子,奴婢是被逼的啊……是……」

    婉麗似是不想再讓她說下去,不耐煩道:「人都死了麼?還不堵上嘴拖下去,讓她又再亂咬出個人來?打死,死了不許埋,丟斷葬崗上去。」說罷,她看都不看一眼摔在地上的婉容,轉身走了。

    她一走,婉清便衝進屋裡扶起滿身血跡的婉容,胸中酸澀難忍,方媽媽和豆芽兒一起上前,幫她將婉容抬上床,玉姨娘總算帶著御醫來了,婉清看著她隆起的肚子,沒有多說什麼,畢竟只是個姨娘,還懷著肚子……婉麗又是嫡女,她連說話的分都沒有……能及時請了御醫來,已經是難為她了。

    「四小姐派使出去的人在前頭打了個轉兒就回去了,許嬤嬤自後門出去請的御醫,已經來了一陣子了,四小姐和表小姐沒走,我也不敢進來,三小姐,不是我不來幫你……」玉姨娘小聲解釋著。

    「難為你了,姨娘,我明白的,不怪你,快請御醫診脈吧。」婉清忙搖頭,真誠地看著玉姨娘,讓開身子讓御醫看病。

    好在劉御醫正好擅解毒,婉容中的也就是普通的砒霜,興許是翠環下藥時,還存了些許良心,份量並不太重,御醫幾針下去,又餵了婉容解毒的藥物,婉容總算是撿回了一命。

    醒來的婉容睜眼便看見淚眼汪汪的婉清,還有那張緊張又擔憂的小臉,她很不自在的別過臉去。

    「二姐,你醒了?」婉清捉住婉容的手,婉容不習慣的掙了掙,但婉清握得太清,她掙了兩下掙不脫,也就算了。

    「你……你要不要吃點東西,肚子還痛不痛,我讓方媽媽燉了補品來。」

    「吵死了,我要睡覺,什麼也不吃。」婉容翻個身向裡,用背對著婉清,面對婉清真切的關懷,她很不習慣,眼中有熱流湧動,她不想讓婉清看見。

    婉清怔了怔,端過方媽媽手裡的碗想要喂婉容,方媽媽扯了扯她的衣袖,對她使了個眼色,婉清吶吶地站起來道:「二姐,那你先歇著,我過會再來看你。」

    又吩咐翠玉好生服侍婉容,把碧草留下幫忙,這才走了出去,方媽媽拍了拍她的手道:「二小姐正彆扭著呢,慢慢來吧,難得她心裡還存著一點姐妹情,情願自己認了也不想害你。」

    ……

    卻說趙淑媛,惱怒的帶著人往回走,心中郁堵難舒,經過小竹林時,她煩躁地揪住一片竹葉,惹得竹枝亂顫,無聊的正要再揪一把葉子時,那亂顫的竹枝突然就像有了自主意識,一根食指粗的竹枝彈出去後,又甩了回來,正好抽在她肩上,肩上一陣火辣辣的痛,她嚇了一跳,正要罵時,那竹枝又甩了過來,這一次是狠狠的抽在頭上,額頭上頓時起了一條血痕。

    她嚇住了,捂著頭大罵:「都是死的麼,還不砍了這破竹子。」

    但哪裡聽見回應,回頭一看,跟著的幾個人都莫名其妙的倒在了地上,一陣寒風刮過,竹林裡發出鬼嘯般尖厲的聲音,整個林子鬼氣森森,她頓時一陣毛骨悚然,背上接著又挨了一記猛抽。

    「啊……救命啊……」趙淑媛嚇得肝膽懼裂,尖叫著抱頭狂奔,全然沒有了半點淑女形象。

    一個玄色身影從竹枝上瀟灑躍至在地面,看著狂奔逃離的趙淑媛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厲,一縱身,腳踏竹枝,瞬間消失。

    壽昌伯府,壽昌伯夫人強壓住喉嚨裡欲咳的衝動,喝了一口枇杷水,才道:「她那樣的身份年紀做伯爺的正室是不行的,迎姐兒還小,她那性子一看就不是個端方的,我又怎捨得把整個伯爵府交到這樣一個人的手裡。」說罷又咳。

    「夫人,容兒那孩子最是知書達禮,昨日她也是無心之過,顧家的幾位爺可是到了年紀就搬到前院去了的,那園子外頭又連個守園子的人都沒有,又沒個指路的人,她哪裡知道那裡會是世子爺的住處,園子裡的蘭花開得正好,小女兒家愛花是再正常不過的……」趙姨媽臉含微笑,卻字字珠譏,話裡話外就指責慕容家家規不正,哪有二十歲的世子爺還住在後園子裡的理。

    壽昌伯夫人臉上果然滑過一絲羞慚,卻仍咬牙道:「可凌雲那性子是如何也不肯娶她……」

    趙姨媽聽了便看了林氏一眼,林氏自進來後就沒說話,坐在那裝木菩薩,見她看過去,林氏眼皮子都沒抬,趙姨媽只好硬著頭皮道:「倒底那日也是不世子爺在屋裡,這種事情,做兒子的再孝順,也有違倫常,世子爺自是不肯應的。」

    沒辦法,林氏吃定了她,這壞人就只能自己來做了,趙姨媽心中惱恨,卻無可奈何。

    壽昌伯夫人果然眼角抽了抽,疲倦的臉上升起一片冰霜,冷言道:「既是如此,那只能委屈顧二小姐了,以顧二小姐庶出的身份,給伯爺做個貴妾也不算埋汰了她,不知二位認為如何?」

    「這如何使得,我家老爺雖然官小位卑,但顧家仍是汝陽大族,百年世家,也是簪纓世族,顧家女兒但沒有與人作妾的道理。」林氏像是睡醒了,態度突然強硬了起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10 PM

第五十章:帕子1

    「那倒是的,顧家祖上也出過一位閣老,兩位相國的,如今二老爺也是官居三品,雖算不得顯貴,但家聲響亮,顧家女便是送進家廟也沒有與人作小的先例,夫人,您總不能忍心看一個花朵兒般的女兒家從此青燈古佛,調零枯萎於家廟之中吧。」趙姨媽小心地注視著壽昌伯夫人臉色,生怕自己說得太過,壽昌夫人一下子就氣過去了。

    果然壽昌伯夫人的臉色越發的青寒,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一旁的貼身丫環忙幫她撫背順氣,拿眼剜林氏姐妹。

    趙姨媽看這情形,也不好繼續開口了。

    好在壽昌伯夫人歇了會子氣色又緩了些,她歎口氣道:「我也知道你們的難處,不如這樣吧,到底是伯爺自己的事情,如果伯爺肯娶二小姐為妻,那便把婚事訂下,等我死了再過門吧。」雖然鬆了口,但語氣卻很不善,林氏姐妹咄咄逼人,簡直就把她看成了死人,壽昌伯夫人如何不怒!

    話說到這分上,林氏和趙姨媽就不能再說什麼了,告了罪後,就起身告辭。

    二人剛走,從內堂走出一個三十幾歲的男子,此人身材修長,相貌清俊,面如冠玉,舉手投足間,儒雅溫潤,他坐在壽昌伯夫人床前,溫柔地握住她的手:「娘子,難為你了,都是為夫的錯。」

    壽昌伯眼中的冰寒瞬間融化,看著男子的眼神柔情似水,依戀深情。

    「伯爺,妾身不辛苦,妾身身子不爭氣,不能再服侍陪伴伯爺了,但妾身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一個五品小官的庶女作踐伯爺,以伯爺的相貌家世,就是娶個公侯嫡女也不為過……」

    「娘子,算了,就她吧,為夫的心裡從來只有娘子一人,其他人,無論是誰都無所謂了,那顧二小姐身份低微,又是以此等方式進的門,自是心中有愧,就不敢在府裡拿大作強,將來對迎姐兒也能小意照顧,真要娶個公侯嫡女進門,對迎姐兒反倒不利。」

    林氏心中惴惴,出來就問趙姨媽:「大姐,這事能成?」

    「放心吧,沒有十成也有個七八成了,你就等著給二丫頭備嫁妝吧。」趙姨媽胸有成竹地說道,她私下問過為壽昌伯夫人診治的御醫,知道壽昌伯夫人沒有多少日子了,這事壽昌伯夫人肯定著急。

    趙姨媽還要去靖寧侯府,林氏不好跟著去,就先回了府。

    靖寧侯府,寧華郡主聽了趙姨媽的話臉色當時就變了:「太太這話從何說起,我靖寧侯府何等家世,世子嫡妻如何能是個庶出,說出去,靖寧侯府的臉面往哪擱啊,夜離那孩子,雖然身子不太妥貼,但品性純良,可比不得我那侄兒浪蕩無性,顧家如此這般,還真是不識抬舉。」

    趙姨媽被她說得臉色尷尬,乾笑道:「那日世子爺親手打了我那侄女一耳光,那孩子如今死也不肯嫁過來,又聞得世子爺身子病弱,就更加哭鬧了,唉,我那妹妹如今也就她一個女兒在屋裡,自小便如珠似玉的寵著,慣得無法無天了,明知此事確實荒唐,但拗不過那孩子以死相拼,郡主,你也是做娘親的,我那妹子的心境,你定然也是體會得了的。」

    寧華郡主冷笑道:「我自是體會得顧太太的難處,但誰又體會得我的難處,我非夜離的親娘,後母難做啊,若我作主,同意了讓顧家以庶女替了嫡女嫁過來,人家定會說我這個後母刻薄,故意作踐繼子,且不說老太君和侯爺會如何想我,這事要傳出去,外頭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我去,此事萬萬不能。」

    看趙姨媽臉色難看,她又道:「太太不如去請示老太君如何?」

    趙姨媽一聽忙搖頭道:「郡主,我也看你我交好,才厚著臉皮來說這些,原是求你從中交涉的,連你都不肯,那此事定是萬萬不妥的,算了,可不敢再打擾老太君。」說完後,趙姨媽就起身告辭。

    寧華郡主對她很是客氣,親自送她出府,剛出門,便看到有幾個下人慌張往老太君的壽安堂跑,見了寧華郡主後,停下來行禮,寧華問道:「何事慌張?」

    「回夫人,世子爺他……又發病了。」

    寧華郡主聽了忙道:「那還不去稟告老太君,可請了太醫?」

    「已經著人去請了,奴婢這就去稟告老太君。」

    寧華郡主不好意思的對趙姨媽道:「就不送太太了,還請太太轉告顧家,那姐妹易嫁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趙姨媽忍不住就問:「世子爺的病……究竟如何?」

    「唉,比我那嫂子也好不了多少,如今也只是捱時日罷了。」寧華郡主拿帕子拭淚,似悲傷難抑,哽聲道:「不然也不會急著要娶顧家小姐過門,就想著辦場大喜事,沖一衝,保不齊就好了。唉,可憐的孩子。」

    趙姨媽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但到底顧婉麗不是她自己的女兒,她也不好多說什麼,逕直往垂花門走,路上就遇到兩個靖寧侯府的丫頭邊走邊說話:

    「……你說世子爺也是,病成那樣了,還把這帕子攥在手裡在,唉,也不知是哪個送給他的,倒是看不出來,世子那樣清冷的人,也有在捨不得的東西。」

    另一個聽了就笑道:「自然是女兒家送的啦,我聽說啊,世子爺其實是喜歡顧家三小姐的,那帕子,怕是三小姐送的……」

    聲音漸行漸遠,趙姨媽聽了卻是大喜,大步往前走,走進垂花門時,赫然就看到一方帕子掉在青石路上,身邊的丫環很機靈的撿了起來,遞給了她。

    趙姨媽一行走遠,方才說話的兩個丫頭從暗處走了出來,其中一個道:「世子爺料得真準,趙太太真撿了那帕子,只怕顧三小姐要受罪了。」

    「別管了,爺的心思你猜不透的,回去領賞吧。」

    回到府裡,趙姨媽直接去了林氏屋裡,林氏正聽王昆家的在說婉容中毒的事,「……四小姐說是要派人去搜三小姐的屋,三小姐死都不同意,後來,也不知二小姐是怎麼著了,就說那毒是自己服下去的……四小姐也就只好作罷了……」

    林氏聽了目光一閃,沉了聲問道:「她不肯讓麗姐兒搜屋,那便是有蹊蹺,王昆家的,你去把三小姐請來,我有話對她說。」卻對婉容的病情不聞不問,似乎死活都與她無關。

    王昆家的聽命退了下去,林氏抬頭就看到趙姨媽進了屋,忙起身迎,「姐姐,可有希望?」

    趙姨媽搖了搖頭,把寧華郡主的話對林氏說了一遍,林氏頓時急得在屋裡團團轉:「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話音未落,婉麗從外面衝了進來,哭道:「娘,娘,我不要嫁給那個病殃子,我不要做寡婦啊……」

    林氏聽得心都碎了,抱著婉麗母女兩就哭成了一團,趙姨媽在一旁看著也好一陣唏噓,想起來時寧華郡主的話,歎口氣道:「這事兒其實也不是全然沒法子,如今妹妹勢弱,想要退婚著實很難,除非……」

    「除非什麼?」林氏母女全都止了哭,期待地看著趙姨媽。

    「除非靖寧侯府主動要求讓三丫頭替嫁。」趙姨媽胸有成等一下地說道。



第五十一章:我要她風光大嫁給我1

    「怎麼可能?如今六禮過了四了,只差沒選好婚期了,那世子又正發病了,靖寧侯府巴不得麗姐兒嫁過去沖喜才好呢?」林氏抹著淚,又哭了起來。

    「娘,我去,我自己去跟那個病殃子說,告訴他,我不喜歡他,我不嫁他。」婉麗抬了裙就往外衝,林氏忙讓王嬤嬤攔住她,將她拖了回來道:「你胡鬧什麼,哪有女兒家自己為了婚事鬧的,你還嫌顧家的臉沒丟盡嗎?你且回去,大不了,大婚那天,把你三姐捆了塞花轎裡就是。」

    婉麗聽得眼前一亮,那算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吧,至於婉清嫁過去了怎麼過,會不會被認出來是個贗品,她才不管呢,可是……婚書上是自己的名,自己就成了已嫁之人,……那個人的地位身份尊貴無比,想嫁給他,就得全須全尾,來不得半點瑕疵,又怎麼會娶了個憶嫁之人,就算只是名義上也是不成的!

    那個病殃子不是傲氣得很嗎?不是對她不屑一顧,只在乎三姐嗎?哼,就是要親口告訴他,她不喜歡他,她討厭他,以他那性子,定然是受不了的吧,一時,這念頭在心裡紮了根,瘋長起來,生出的騰蔓將她的心纏得死緊,讓她快要瘋狂了,強忍著內心的激動,婉麗裝作乖巧的從林氏屋裡退走,回了自己屋子。

    趙姨媽正要再說,就見淑媛的貼身丫頭過來,說是趙淑媛突然病了,趙姨媽心中惦記,將撿來的帕子塞到林氏手裡,又附在林氏耳邊說了幾句,就急急的走了。

    大老爺下了衙就回來了,一進門就滿臉笑容,林氏上前服侍他脫官袍,大老爺就道:「太太這回的事情辦得不錯,壽昌伯已經同意,聘容兒為繼室,先訂婚,等他原配百年後,就行三媒六聘之禮。」

    就是說,婉容日後就成了壽昌伯夫人了?比自己的身份還高?林氏心中湧起一股酸味,心中越發的煩悶,可憐的麗姐兒,那幾個小婦養的都得了好處,憑什麼麗姐兒要嫁個短命鬼,不由顫了聲道:「老爺,靖寧侯世子……又發病了,聽說,他……他沒兩年可活,我那苦命的麗姐兒啊……」

    大老爺歎了口氣,半晌才道:「當初只知他家世顯赫,卻不知竟是這般身子,唉,我也探過靖寧侯,他也是愛子心切啊,我就沒好意思開那個口。」

    「老爺,那世子爺的身子還在其次,主要是他的心思沒在麗姐兒身上。」林氏看大老爺語氣鬆了,眼睛驟然變亮,試探著說道。

    「哦,若是如此,倒還有些辦法,太太可知他對哪家的女兒有意?」大老爺也不想婉麗往火坑裡跳。

    「就是清丫頭,他可是三番兩次為清丫頭出頭,清丫頭還送了親手繡的香帕給他……」

    「胡說,太太,我知道你心疼麗姐兒,但也沒有因此就把清姐兒往火坑裡推的道理,清姐兒已經沒了壽昌伯府的親事,如今又要她替麗姐兒嫁,你也太偏心了些。」大老爺勃然大怒,不等林氏說完,甩袖就走。

    林氏忙拉住他道:「老爺,妾身豈不知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道理,如此說自然是有根據的,要不,您先到後堂歇息,三丫頭一會就來,你且聽我問她。」

    婉清聽聞林氏喚她,心中就起了警戒,果然林氏臉色很不好看,她行了個福禮,林氏半晌才冷冷地嗯了一聲,婉清垂手立在一旁,低眉順眼等林氏發話。

    「清兒,這塊帕子你可見過?」林氏不緊不慢的拿出一條繡著錦鯉戲蓮的帕子遞給婉清。

    婉清看了一眼:「確實是女兒繡的帕子。」那帕子她繡過兩條,一條放在身上,隨身用著,另一條放在屋裡的,怎麼會到了林氏手裡?

    「這帕子,你是送給了靖寧侯世子了吧,若不是你姨媽去靖寧侯府,還真不知道,原來你是喜歡靖寧侯世子的。」

    又來了,又來了,想要自己替嫁就直說就是,非要給自己栽頂私情的帽子,逼自己就範,就算自己要替嫁,也得清清白白的嫁過去,不能給把柄別人拿著,更不能壞了名聲,讓人瞧不起。

    「母親,女兒不知你在說什麼,帕子確實是女兒的,但女兒從未將它送人。」

    「清丫頭,為娘一直拿你當親生待著,也想你嫁個好人家,從此一世無憂,容丫頭作下那等下作的事情,毀了你一門好親,為娘心裡也難受,如今得知你心有所屬,為娘打心眼裡為你高興,既然你與靖寧侯世子兩情相悅,那為娘就成全了你們,便是拼卻這張臉面不要,也要去靖寧侯府為你爭上一爭,你且回去好生繡嫁妝,等著為娘的好消息吧。」

    林氏一番話說得語重心長,掏心掏肺,一副一心為婉清好,為了婉清可以犧牲婉麗的幸福,可以犧牲自己的顏面的樣子,若非知道內情,婉清真該感動流涕,以死相報了。

    可惜,早就看清她的面目,婉清直視著林氏,清澈的眸光冷冽如霜,「母親,女兒再說一遍,我這帕子並未送給靖寧侯世子,我與靖寧侯世子清清白白,從無私情。」

    素來柔順木吶的小丫頭突然變得剛堅強硬起來,還敢用這種語氣對自己說話,林氏氣得心火一冒,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證物都在,你還狡辯,你說沒有送人,為何你姨媽能得了這塊帕子?你做錯事,為娘的一力幫你遮掩,為你著想,你卻是此等態度,真真傷透了我的心。」

    「母親,帕子興許是我掉在何處了,但著實並未送給別人,姨媽從何而來,我不得而知,女兒只知,我那屋裡的丫頭婆子原是母親一手指派,莫說是少塊帕子,便是女兒貼身之物也有可能被拿去作伐,母親若再逼迫,女兒就只能以死明志了。」婉清說罷,迅速從頭上取下銀簪,抵在自己的喉嚨上。

    「住手。」大老爺再也聽不下去,從後堂走了出來,憤怒的對林氏道:「你就是要我聽這些麼?聽你如何逼迫女兒承認與人有私?聽你如何毀了她的名節!」

    又轉頭柔聲對婉清道:「孩子,委屈你了。」

    婉清的淚水頓時奪目而出,簪子仍抵在喉間,勇敢地直視著大老爺道:「父親,女兒頭可斷,名節不能毀。」

    大老爺聽得心頭一熱,一股自豪感湧上心頭,這才是顧家的女兒應有的風範,他這兩日因婉容的事在同僚面前抬不起頭,若婉清再出類事的醜事,顧家在京城的名聲就毀得乾乾淨淨了,可恨林氏不思為顧家解憂,還逼女兒自毀名節……大老爺越想越怒,抬手就是一巴掌向林氏打去。

    「敗家的賤人!」

    林氏白淨的臉上頓時浮五個清晰的指印,大老爺還是第一次當著晚輩的面子如此不給她臉面,她又氣又委屈,赤紅著眼衝著大老爺耍潑:

    「好,好,好,老爺不分青紅皂白為個庶女打我,這事不弄個一清二白,我也死給你看,來人,請趙姨媽來。」

    但趙姨媽人還沒請來,就見婉麗身邊的丫頭白霜急急的進來稟道:「老爺,太太,不好了,四小姐坐了馬車往靖寧侯府去了。」

    大老爺聽得大怒,指著林氏罵道:「你看看,你看看,你把麗兒嬌縱成什麼樣了。」

    林氏也顧不得委屈了,六神無主的扯住大老爺的衣袖道:「怎麼辦,她這一去肯定出鬧出事來,老爺,快派人她追回來。」

    大老爺心中也急,氣得一甩袖就往外趕,林氏抬腳也要跟過去,眼波一轉,又回過頭一巴掌打在婉清臉上:「小賤人,敢拾掇著你父親打我,勾搭了妹夫還不承認,走,去靖寧侯府,看我不當面戳穿你。」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13 PM

第五十二章:我要你風光大嫁給我2

    說著就來拖婉清,婉清隨手揮掉林氏的手,淡然道:「母親不用拉扯,我自己走,正好可以當面澄清女兒的清白。」

    靖寧侯府,婉麗正求上官子怡:「子怡妹妹,我求求你,讓我見見你大哥吧。」

    上官子怡皺了眉道:「這可不合規矩,你們原就是訂了親的人,婚前怎能相見,若讓老太君知道,還不打死我去。」

    求了半晌,上官子怡只是不肯,婉麗索性心一橫道:「子怡姐姐,我就實話實說了吧,我是來退親的,你只暗中安排即是,我自去找他,出了岔子,我一力承擔便是。」

    上官子怡眼波流轉,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道:「那好吧,我大哥如今正病著,我讓雪琴給你引路,你自去就是。」

    看雪琴將婉麗一帶出去,上官子怡就對另一個丫頭雪吟道:「去老太君那想法子露點音,如此好戲老太君看不到,豈不太無聊了?」

    雪琴把婉麗帶到一坐幽靜的院子前,就匆匆離開了,婉麗倒底有些犯怵,在屋外遲疑著不敢進去,正好一個相貌娟秀的丫頭出來,見了她微怔了怔,上前問道:「小姐在此何事?」

    婉麗腦中一個俊秀倜儻的身影滑過,想著那人的溫柔尊貴,心中速升起一股勇氣來,說道:「請問世子爺可在,我想與他說幾句話。」

    那丫頭聽了眉頭一皺,便以不合規矩婉拒了她,婉麗心中一急便道:「我是顧家四小姐,有急事找你家世子爺……」話未說完,就見一個高大瘦削的身影自屋裡踱出,神情冷峻,目光如電,一股陰寒之氣迅速在週身包圍,婉麗越發的膽怯起來,扭頭就想逃。

    「你不是有話對我說麼?」誰知才走一步,就聽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

    婉麗轉回頭,小意抬眸打量,只見上官夜離面色薑黃,神情憔悴,如一根瘦竹竿子杵在那,身姿飄搖,像是支撐不住,隨時都會倒下似的,這樣的人,如何能相伴一生?婉麗心一橫,大著膽子道:

    「是,我的確有話說,我不想嫁給你,但我父親位卑言輕,不敢退親,婚姻之事,最在乎的便是兩情相悅,我與世子性情不投,還請世子爺開恩,退了這門親事吧。」

    上官夜離聽得俊眉一挑,似笑非笑道:「婚事早就訂好,三媒門聘並無錯處,又是兩家長輩商訂好的,怎由得本世子說退或不退?」

    「可是,你明明已病入膏肓,隨時都會……」婉麗一時情急,話就不經大腦,說到一半驚醒自己好似太過了,忙轉了話道:「你並非我心中良人,世子爺身份高貴,什麼樣的貴女娶不到,何必糾纏於我一個五品小官之女,還請世子爺……」

    「好個五品小官之女,真本事啊,拿我靖寧侯府當什麼了?菜園門嗎?」婉麗話還未完,就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滿含怒氣喝道。

    上官夜離身子微顫,似是氣得不輕,一轉頭見上官老太君來了,喉嚨發澀,啞著嗓子道:「老祖宗,此婚,退了吧,孫兒……身子雖弱,骨氣還在的。」

    「離兒……」上官老太君的心都要碎了,顫巍巍上前扶住上官夜離,老眼含淚:「我的好孫兒,只是你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再不成親……叫老祖宗如何對得起你那死去的娘親……」

    上官夜離聽得眼神一黯,摀住胸口一陣咳嗽,唇角沁出一絲血跡,看得上官老太君心痛萬分,更是恨婉麗惹得孫兒發病,揚了聲道:「將這下賤女子給打了出去,打出去。」

    立即就有兩個粗壯婆子上前來拖婉麗,婉麗沒有得到准信,猶自大叫道:「他命不長久,又何苦毀我一生,我才十四歲啊……」

    「還不拖下去,著人下書於顧家,顧家女行為無端,無禮下作……」

    「老太君,您這話就說得不地道了。」老太君話還未完,林氏匆匆趕到,一把抱住婉麗,將她護在懷裡,衝口對上官老太君道。

    婉清跟著林氏過來,見林氏上前,她便向老太君行了一禮,垂首站立一旁,立即就感覺一股戾氣籠罩週身,壓得她難受,微抬眸,就觸到那對深湖般美麗的眸子,如雪山上綻放的冰凌,眩目迤邐,又如黑曜石般潤澤剔透,只是這眸子裡跳躍著一簇火苗,正嗔瞪著她,呃……又是什麼惹惱了他?

    「哼,顧太太教女有方啊,一個未嫁女子,竟然敢只身前往未婚丈夫屋裡來,口出妄言,自行退婚,你顧家的家風如此不堪,還敢說我家不地道?」上官老太君怒視著林氏說道。

    「老太君,小女年幼,行事著實魯莽失禮,但也情有可原,當初訂親時,並未明說,世子爺身染沉苛,侯府欺瞞在先,也怪不得小女心中不忿,再者,世子爺心中原就沒有麗姐兒,強扭的瓜不甜,老太君何不順了孩子們的心思,做個好事,也算是積福積壽了。」林氏眼見著婉麗已經扯破了臉皮,乾脆心一橫,說起話來就口無遮攔了。

    婉清聽了就在心裡翻白眼,林氏如此行事,可是把侯府得罪得夠狠了,大爺的仕途怕又要受阻了。

    「不過就是退婚,你自家女兒行止不端,品性惡劣,無禮莽撞,還要指責我離兒,老身算看出來了,有其母便有其女,我倒要看看,京城正經人家,誰還會娶顧家之女。」老太君氣得手中枴杖敲得咚咚作響。

    林氏終於有些後怕,今天就算退了這門親事,也得罪死了靖寧侯,不止老爺仕途,便是婉麗以後想要再嫁,也會有影響,她一下子就軟了氣勢,抽噎著求道:「老太君,晚輩不會說話,請您大人大量不要計較,今兒晚輩前來,並非退親……」

    「不是退親,那是來鬧事?」老太君根本就懶得再理林氏母女,心疼的扶著上官夜離往屋裡去:「離兒,外頭風大,且進去歇息。」看得出,老太君是真心疼愛這個病弱的孫子。

    林氏急了,追了上去:「老太君,世子爺心裡喜歡的是我家三丫頭,麗姐兒也是因此心中不平,衝動之下才做下這等大膽妄為之事的,求您行行好……。」

    老太君聽了更怒:「來人,將這渾人趕走。」

    林氏大急,拿出婉清那塊帕子道:「老太君,我有證物的,您看,這塊帕子就是三丫頭送給世子爺的,您問世子爺就知是否屬實,顧家並非想退親,只是想換個女兒嫁過來罷了,既然世子爺與三丫頭兩情相悅,不如成全了他們,兩家還是姻親啊。」

    「母親,您非要毀了女兒嗎?」婉清再也忍不住,衝上前去攔住狀若瘋狂的林氏,跪在她面前道:「我與世子爺清清白白,從無私情,您為了四妹妹的幸福想讓我替嫁,從來婚姻大事便由父母安排,我沒話說,但您不能因此就毀了女兒的名節,更不能污蔑世子爺名聲啊。」

    那邊廂正緩步往前走的某人聽了這話回過頭來,深湖般幽暗的眸子輕輕一瞥,眸中似有星光滑過。

    林氏想要追過去,卻被婉清死死抱住了腿,氣得揚手就向婉清甩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婉清預料中的疼痛並未出現,倒是聽見林氏慘叫一聲,就見上官夜離如幽靈般站在面前,正垂了眸皺眉看她。

    婉清嘟了嘟嘴,心中委屈之極,鼻子一酸,淚水就湧入眼眶,上官夜離眸光驟然一縮,眸中火焰更盛,手扯過丫環手裡端著的一碗湯藥劈頭蓋臉就往林氏頭上蓋,林氏頓時掛湯掛水地被澆了一頭一臉的黑藥汁,順著髮絲往下流,眉眼也睜不開了,一身淺紫繡纏枝梅花褙子更黑污得不成樣子,看著既狼狽又滑稽。

    老太君張大了嘴,驚得半晌沒說話,婉麗徹底嚇懵了,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驕蠻氣勢,縮在一旁不敢上前,婉清無奈上前去扶林氏,手剛一碰到林氏,林氏便嚇得尖叫起來。

    正在此時,大老爺終於跟著一個身著黑色官服的中年男人過來了,婉清暗舒一口氣,大老爺一見林氏的樣子,頓時整張臉一陣青一陣白,羞得無地自容,心中氣惱憤恨,喝道:「不知羞恥的東西,還不速速帶著人回府,嫌丟人丟得不夠麼?」說罷便向老太君作揖陪罪。

    老太君身子一偏,不肯受大老爺的禮,大老爺的臉色越發的尷尬難看起來。

    婉清忙上前去扶林氏離開,卻聽上官夜離道:「慢著。」

    婉清只好站住,立在一旁。

    上官夜離便向進來的那中年男子和老太君深深一輯道:「老祖宗,父親,孩兒與顧三小姐清清白白,從未有私情,顧太太今日如此污我……」說到一半,又是一陣猛咳,聽得人抓心撓肺,好不難受,老太君的眼圈兒就紅了,上前要扶他,他擺了擺手,停了咳道:「孫兒雖然身子不濟,但清白名聲不容人玷污……」

    顧大老爺越聽頭皮越發麻,忙上前又向他揖手行禮:「世子爺,是下官管教無方,得罪世子爺了。」

    「我倒還好,是個男子,還受得住,可憐顧三小姐身為庶女,被嫡母如此構陷,害她聲名……如今顧太太又為此受氣,只怕三小姐受我連累,回去後又會遭毒手,孫兒於心不忍……」上官夜離打斷大老爺,憐惜地看著婉清道。

    老太君歎口氣道:「顧三小姐倒是個知禮的,顧大人,你且莫要……」

    「老祖宗,父親!」上官夜離不待老太君說完,撲通一聲脆了下來,老太君看著越發心疼,忙讓人去扶他:「你這孩子,快快起來,起來說話。」

    上官夜離執拗地不肯起來,瘦削的身子跪得筆直如松:「老祖宗,此次因孫兒這破敗的身子而連累顧三小姐名聲受損,孫兒要退了顧四小姐的親事,三媒六聘迎娶顧三小姐,孫兒自知命不久矣,此生再無他求,只此一願,請老祖宗和父親成全。」說罷,納頭就拜。

    靖寧侯此時也大概知道了整個事端,聽了這話忍不住跨步上前,扶住上官夜離,顫聲道:「離兒,只要你覺著好,你說什麼為父都答應,只是,顧三小姐只是個庶女,為父再為你尋一高門貴女如何?」

    「父親……」上官夜離又是一陣咳嗽,咳得喘不過氣來。

    老太君的心都要碎了,含淚對靖寧侯道:「庶女又如何,依我看,顧家也就這個三小姐還像個正經女兒家,那所謂的嫡女,哼,品性低劣下作,便是送給我離兒作妾,我也看不上眼,侯爺,便依了離兒吧,趁著顧大人在此,重新議定婚事。」

    顧大老爺又喜又羞,喜的是,倒底還是沒有與靖寧侯府鬧翻,今後仍是能成親家,羞的是,林氏母女在侯府丟盡了顧家的臉,僅剩的一個嫡女連給人作妾都遭人嫌棄,他橫了林氏一眼,忙又向老太君和靖寧侯陪禮,靖寧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

    「顧大人,多餘的本侯也不說了,只是離兒是何等身份你心裡清楚,本侯的兒媳身份不能太低,更不能受人欺負,若本侯得知,顧三小姐回府後遭人報復,本侯老賬新賬一同算,到時候,你就留著你的寶貝嫡女在家裡,供養一輩子吧。」說罷,向老太君行了一禮,再不看顧大老爺一眼,轉身離去。

    顧老爺訕訕的乾笑兩聲,也向老太君行禮告辭,老太君卻拉住婉清的手,細細打量,看見她脖子上一處如利器戳破的血痕時,眼神一黯,柔聲道:「好孩子,再莫做傻事了。」

    老太君的手微顯粗礪,但溫暖乾燥,婉清一陣恍忽,似乎又見到了前世慈愛的祖母,聲音就有點乾澀,睜大了眼,努力不讓淚水往下掉:「嗯,謝謝奶奶,清兒再也不會了,奶奶多保重。」

    老太君原是誥命封號,府裡的孫輩都稱她為老祖宗,似是第一次聽人叫她奶奶,這種小家小戶人家裡才有的稱呼卻透著親切自然,老太君的眼神越發的柔和起來,輕撫婉麗被打得紅腫的左臉,微歎一聲道:「可憐見的,好生回去待嫁吧,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你儘管來告訴奶奶。」

    婉清眼中的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流了出來,她縮了縮鼻子乖巧的嗯了聲,一隻乾淨修長的手伸了過來,指尖上拈著一塊乾淨的帕子,語氣卻很不耐煩:「莫哭了,再哭更醜了。」

    當著老太君的面,婉清不好意思瞪他,只是伸手接那帕子時,長長和指甲在在那乾淨的手指上用力一戳,果然看到他眉頭微蹙,流光溢彩的眸子又幽暗了幾分。

    一回府,大老爺便大發脾氣,讓人把婉清關進了小佛堂,沒他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出來。

    又把林氏狠罵了一頓,揚言她再犯錯,就休了她,林氏在靖寧侯府又出醜,又挨打還被淋了一身的藥汁,一驚一嚇一凍,加之大老爺又要休她,回來就病了,著實在屋裡躺了三天才起床。

    靖寧侯府在第二天就請了官方冰人來了顧家退掉婉麗的親事,林氏當時還躺在床上起不來,當得知來人是官方冰人時,當時又暈了過去。

    靖寧侯府這一次是半點情面也不留了,眾所周知,兩家退親,交好一些的,兩相退掉兒女的生辰庚貼和彩禮就是,被退的一方雖然名聲會受損,但再嫁娶並不太難,可通過官方,退親的原因就會在官方留底,也就是說,靖寧侯府已經將婉麗所犯錯處公之於世了,因品性不端而退親的女子,稍有些頭臉的人家,都不會要的。

    大老爺著實也被靖寧侯府嚇得不清,回家就再次召集族裡幾個有聲望的族老開了祠堂,把婉清和存孝的生母素心抬為平妻,入了族譜,並將她的牌位放進了祠堂,享受顧家子孫的香火供奉。

    於是,婉清和存孝的身份又抬了一級,不再是養在林氏名下的庶女,而是平妻的子女了。

    婉清的吃穿嚼用也是比照著婉麗的來,府裡素來捧高踩低的僕人們如今都轉了風向,見到婉清比過去恭敬多了,好些人心思就活泛了起來,眼睛便盯著婉清身邊的幾個空餘位置。

    靖寧侯府可是個好地方,侯府一個普通的小管事,在外頭也是人模狗樣,受人禮遇,比起七品小官還要拽啊,顧家雖大,到底只是個五品小官,在京城遍地大員的地方,大老爺自個兒出門都要低頭哈腰呢,見了公侯家的僕人,照樣得裝孫子,如此有前途的職業,自然來求者眾。

    這一日,婉清坐在屋裡繡嫁妝,豆芽兒倒也是個手巧的,女紅做得比碧草還要好,婉清看著她手上更繡著的那件玄色外袍,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豆芽兒,以後我去了侯府,你也會拿了我的東西給別人嗎?」

    豆芽兒正挑著一朵花心,手一抖,指尖便戳出粒小血珠來,垂了眸子不肯抬頭,半晌才細聲細氣道:「小姐,你……你猜出來了?」

    婉清就挑眉看她,不是每個人都是傻子的,林氏不是個衝動的人,那塊帕子若非真從靖寧侯府得來,她也不敢拿著去侯府鬧,而正是這塊帕子,才把自己和上官夜離兩個不相干的名字放在了一起,才讓老太君有了同病相憐的心思,肯放下門戶身份之見,同意侯府世子娶自己這個庶女為正妻,所以,婉清充分相信,這塊帕子不是林氏的陰謀,而是某個男人設下的計,而某個男人想要得到這塊帕子自然是通過豆芽兒了。

    看婉清只挑眉不語,豆芽兒有些不自在起來,抬起頭,烏幽幽的大眼略帶羞郝地看著婉清,小聲道:「小姐,奴婢從沒做過對不起小姐的事……」

    不是對得起對不起,只是你的心不是忠於我的,你不是我,又怎麼知道,什麼才是對我好的?你怎麼知道,我願不願意嫁到靖寧侯府去?

    這些話,婉清沒有說,她早就猜出豆芽兒是那個人放在自己身邊的,確實,在顧家,豆芽兒是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因為那不符合那個人的心意,但是,畢竟是自己身邊貼身的丫頭,就算那個人將來是自己的丈夫,她也不願意身邊有這雙眼睛時刻盯著,連半點私人空間也能保留,她更不願意自己的一切,都有男人操控掌握。

    外頭墜兒來報,說是金嬤嬤來了,婉清聽得微怔,讓人請了金嬤嬤進來。

    「……奴婢想跟三小姐去侯府……」金嬤嬤請安後,第一句話便直奔主題。

    婉清愣住:「嬤嬤可是太太的陪嫁,如何能跟著我過去,嬤嬤的兒子媳婦還都在府裡吧。太太定然是捨不得嬤嬤的。」

    金嬤嬤聽了就苦笑一聲,看了眼左右,婉清知道她有話要說,但讓碧草和豆芽兒都退下了。

    等屋裡只有兩人,金嬤嬤突然跪了下來,婉清忙上前去扶她,金嬤嬤以前在府裡很得臉,婉清平日見了還要敬著,哪裡肯受她大禮。

    金嬤嬤執意不起來,目泛淚光:「小姐,紅葉那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小姐,奴婢在此替她陪不是。奴婢服侍太太近三十年,就那麼一個老閨女,卻落得個慘死的下場,奴婢再難在這個府裡呆下去,求小姐成全。」

    「可你是太太的陪嫁,太太不肯,便是老爺也沒法子的。」

    「小姐放心,太太此次吃了大虧,豈會心甘,按例,小姐至少會有三家陪房,太太要拿捏出了嫁的小姐,定然是會在陪房身上作伐的,陪嫁丫頭自是不必說的,您身邊的管事嬤嬤,那便更為重要了,若與小姐不是一條心,小姐行事就定然會縛手縛腳,如果是奴婢過去的話,小姐身邊不止是少一個使絆子的,還會多一個幫手。」金嬤嬤誠懇地說道。

    婉清眼睛眨了眨道:「只要太太允了,我倒沒有意見。」紅葉的死,自己也是有些責任的,但是,追根究底還是她自行不義所致,金嬤嬤的話能信幾分,她還得掂量著。

    金嬤嬤一出門,豆芽兒就道:「小姐,我幫您去看著她。」

    婉清點了點頭,她知道豆芽兒人雖小,卻有些本事,總能想方設法探聽些消息來。

    婉容總算養好了身子,這些日子,婉清也去看過她兩回,她總是淡淡的,婉清也就懶得去了。

    豆芽兒察看了金嬤嬤幾日,倒也沒發現有何不妥,婉清讓她繼續注意著。

    這一天下午,壽昌伯府有人上門,卻是壽昌伯夫人終熬不過去,在壽昌伯懷裡香消玉隕了。

    得了信時,婉清心裡微微有些沉重,不知以婉容的性子,嫁到那樣一個府裡,會不會有幸福,婉容才十七歲,比慕容凌雲還小,以慕容凌雲那性子,又怎麼可能會尊重她這個繼母,何況,慕容凌雲與自己的婚事正是她攪黃的,那傢伙怕是正惱著她吧。

    正尋思著,碧草在她耳邊道:「二小姐來了。」

    婉容微怔,忙起了身去迎,婉容披著一件煙藍色薄披,穿著滾白毛邊對襟掐腰短襖,頭上只斜斜的插了根紅寶石玉簪子,俏生生站在庭院裡,滿院的玉蘭花瓣飛揚在她周圍,黃昏的斜陽披金掛綵,灑在她肩上,像是鍍上了一層眩麗的金輝,年輕而朝氣的臉龐俏麗而嬌艷,婉清竟然看得有些呆,黑眸幽幽地看著院中含笑睇著她的婉容。

    「妹妹不打算請我進去坐麼?」婉容的笑容很親切,婉清恍過神來,呆呆道:「快些請進來,二姐姐身子可是爽利了?」

    婉容便往裡走,進了穿堂,翠玉便上前來給她解披風,婉容笑道:「得虧那日妹妹還想著要救我這條賤命,不然,這會子也沒命站在這裡跟妹妹說話了,老早就想來對妹妹道聲謝的,一直病著,今兒特地過來找妹妹討杯茶喝,妹妹不會嫌棄我這個庶女吧。」

    婉清聽出婉容話裡的酸味,苦笑著命碧草去沏杯雨前龍井來,也不知道上官夜離是如何知道她愛龍井的,婚事訂下後,就著人送了兩斤過來,那廝最近似乎閒得很,成日介往她這裡送東西,今日是送茶葉,明兒送頭飾,隔天就是各色補品,她嚴重懷疑那廝是自己吃膩味了沒處消解,便全往她這裡塞,前兒竟然還送了一隻毛絨絨的小狗來,說是怕她一人在屋裡寂寞,陪她玩耍的。

    「嗯,好香,倒是地道的西湖雨前龍井。」婉容揭開蓋,瞇著眼吸口氣感歎道:「妹妹這日子是過得越發的愜意了,以前妹妹屋裡,可見不著這麼好的東西。」

    「姐姐若是喜歡,就包一斤去吧,原是靖寧侯府送來的,我這裡客少,也吃不了那許多。」婉清盡量忽略婉容話裡的酸味,讓碧草進去包茶葉。

    「算了,我那不缺這個,妹妹,今兒來,是想著咱們姐妹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他日各自嫁了,要再相聚可沒現在這般容易,所以特地來跟妹妹說說私心話的。」婉容卻是擺了擺手,恍動著手上諾大的鑲貓兒眼寶石戒子說道,前些日子,壽昌伯府也沒少送東西過來。

    「嗯,正是這話,姐姐,壽昌伯夫人過了,你就要過府去吧,那邊府裡如今怕是連個管事的人也沒有,你心裡,可有些成算?」婉容總算不酸酸嘰嘰的了,婉清才敢正經說話。

    婉容莞爾一笑道:「妹妹是魔症了吧,我如今還沒過門呢,哪有現在就去管事的道理,伯爺是個明白人,他肯定會指派能幹的人打理好的,我倒不操這個心。」說到壽昌伯,她的臉頰微微泛紅,眼裡柔光波動。

    婉清原以為婉清其實是不想嫁的,畢竟,她原是想嫁給兒子的,誰知弄巧成拙,由兒媳婦變成了繼母,這種心裡過度,應該是很難接受的吧,可看樣子,婉容似乎很樂意,她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三妹妹,你我如今都要嫁了,難得的是,咱們兩個沒有如了太太的願,嫁得都還算不錯,如今我也算看清楚了,太太眼裡從來就沒拿我們當人看過,以後,咱們姐們可要好生交好,相互扶持,別人欠我們的,要一點一點的討回來,不然,這十幾年白受那些個苦楚了。」

    婉清聽得怔住,「姐姐的意思是?」

    「那日的毒差點就要了我的命,又差點害妹妹背黑鍋,妹妹難道不生氣?」婉容一臉忿恨的說道。

    生氣是必然的,但是,她們都是弱勢,就算明知道是婉麗和趙淑媛搞的鬼,既找不到證據,又找不到證人,又能奈她們如何?

    「我知道妹妹是個心軟的,但是,你就能嚥下這口氣?」婉容見婉清沉思,又說了一句。

    「可是,倒底是姐妹,父親如今為了四妹妹也是焦頭爛額的,靖寧侯府這一退婚,四妹妹想要再嫁,可就難了哦。」

    婉容拿手戳了下婉清的腦門子道:「你就是個笨蛋腦瓜子,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老爺如今雖是升了你生母的位份,可到底你嫁的是個病殃子,婉麗將來不管嫁貧嫁富,至少她會嫁個身體康健的,你就算抱著金山銀山,孤獨終老又有什麼意思,重要的還是兩個人恩愛白頭啊。」

    說著,又附近婉清的耳畔:「三妹妹明兒去了壽昌伯府後,你記得看我臉色行事,有些人賊心不死,她敢害我,我也要讓她好看……」

    婉容難得肯對自己掏心窩子說話,婉清心中微有暖意滑過,但聽到後面的話又警覺起來,婉容這是要挾恩求報呢。

    「你也別怕,我不會害你,也不敢害你,如今你是靖寧侯府的寶貝疙瘩,我犯不著和靖寧侯府鬧僵,你那夫婿可是個惡魔,我看他就發怵。」

    第二天,林氏帶著三個女兒去了壽昌伯府,壽昌伯府門口高掛白綾,白幡白紋白燈籠,整個府裡被悲傷籠罩著,壽昌伯夫人不過三十五六歲的樣子,算得上是英年早逝。

    靈堂裡,慕容凌雲帶著壽昌伯的幾個庶子跪在莆壇上,他一身麻衣孝服,高大的健碩的身子如今縮成了團伏在地上,原本桀驁不馴的眉眼如今染上濃濃的哀傷,濃黑的眸子裡竟然有絲無助和淒惶,婉清心中微憫,張狂如慕容凌雲,在失去母愛時,也會如孩子一般害怕吧,再有沒有那麼一雙溫柔又慈愛的眼睛於這世間關懷你,疼愛你,母親在時,覺得那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失去時,才知道有多惶恐,多悲痛。

    似乎感覺婉清的注視,慕容凌雲猛然抬眸,觸到婉清眸中的憐憫,眼睛一紅,那絲無助之色上又添上一層委屈來,微啟薄唇,似想要說什麼,但一看到婉清身邊的婉容後,原有的委屈無助和惶恐頓時消散,一股戾氣像洶湧的灼浪翻捲而來,毫不掩飾心中的厭惡和恨意,鋼毅的五官屈扭成一團,像是要將婉容生吞活剝了似的。

    那樣的目光下,婉容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識就往婉清身後移了移步子,不敢再看慕容凌雲。

    迎姐兒也是一身素服,她似乎沒有睡好,頭上抱著塊孝布,也跪在莆壇上,胖胖的小身子鑽進慕容凌雲臂彎裡,眼皮耷拉著,眼瞼下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小腦袋向下一點一點的,似是在打瞌睡,慕容凌雲將她的頭溫柔的攬進懷裡,讓她靠得舒服一些,這樣的畫面,讓人看著很心酸。

    接待林氏的是壽昌伯的一個良妾方氏,不過二十五六的樣子,身材妖饒,眉眼間帶著一股子輕佻和撫媚,一見林氏來了,就很熱情的迎了上去,安排人上香,下拜,因著婉容會成了壽昌伯的繼室,婉清幾個無端就比慕容凌雲高出了一輩,所以,婉清幾個下拜時,慕容凌雲要以磕頭來還禮。

    婉清清楚地看著慕容凌雲額間的青?根根暴起。在他暴走之前,婉清很識時務的拉著婉容坐到角落裡去,還是離那個要發瘋的男人遠一些的好。

    沒多久,趙姨媽一家過來吊香,趙昱軒一身素色長袍,整個人越發的清俊瘦削了,乾淨的眸子裡帶著淡淡的憂鬱,一進門,便下意思四顧著,在看到角落裡的婉清時,身子一震,眼裡濃黑一片,似有千言萬語,都在那輕輕一回眸中,就此滑過,一眼一萬年。

    婉清自上次在湖邊與他淡過一次以後,就一直沒有見過他,後來聽說他病了,她也沒去看望過,只聽存孝說,他讀書越發的用功了,簡直拿了命在搏,耳畔似又響起他溫啞的嗓音:

    「妹妹但凡肯大膽一些,我就拼卻了這條命去,死也甘心了。」

    眼中有熱氣湧動,婉清忙收了心神,對趙昱軒輕輕一笑,轉開視線。

    趙昱軒身子微震了震,嘴角牽出一絲苦笑,也轉過了頭去,終是不願站在這裡,與慕容凌雲說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

    趙淑媛倒是很自來熟,給壽昌伯夫人拜過香後,就過去抱迎姐兒,迎姐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見是她,眼圈兒又紅了,嘟起粉紅的小嘴道:「大姐姐,我娘不要迎姐兒了,娘睡著了,怎麼叫都叫不醒。」

    趙淑媛眼睛也紅了,將她自慕容凌雲的懷裡挖出來,抱著放在膝上,柔聲哄著,也不知她跟迎姐兒說了些什麼,迎姐兒果然就止了哭,含淚的臉上起了點笑容。

    迎姐兒的奶媽就在一旁道:「還是趙家小姐有辦法,自夫人去了,小姐就一直在哭,方才是累極了才肯歇歇的。」

    婉清就感覺手臂一陣刺痛,垂眸才發現,婉容正死攥著她的胳膊,指尖掐得生痛,婉清小聲道:「二姐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婉容這才鬆了些,竟然站了起來,拖著婉清一起朝趙淑媛走去,趙淑媛原本光潔的額頭今天卻剪了些劉海蓋著,神情也有些委頓,見婉容過來,她將迎姐兒抱得更緊了,似乎怕婉容搶走了迎姐兒似的。

    婉容驕傲的走了過去,理直氣壯的對迎姐兒的奶娘道:「迎姐兒年紀還小,身子弱,靈堂裡風大,呆久了,會受不住的,你還是把她抱回屋裡去歇息吧,可憐見的,方才跪著都在瞌睡呢。」

    奶媽也是個見機的,知道婉容就是她將來的當家主母,忙恭敬應了,伸手去抱迎姐兒,誰知迎姐兒不肯,死死摟著趙淑媛的脖子不放,厭惡地看著婉容。

    趙淑媛臉上便露出得意之色,對婉容微挑了挑眉,她這是想故意激怒婉容,巴不得婉容在靈堂裡發作出醜就好。

    婉容嘴角抽了抽,笑道:「既然迎姐兒離不得表妹,那就請表妹一同去照顧迎姐兒吧,奶媽,可別慢怠了趙家表妹。」

    她一副當家主母才有的口吻,吩咐著壽昌伯府的人,那奶媽也很聽她的話,真的就去哄迎姐兒睡。

    趙淑媛氣得臉都白了,當直就跟著迎姐兒走了。

    趙姨媽氣得過去就要扯她,趙淑媛眼圈兒一紅,趙姨媽又捨不得了,便由著她去了。

    來吊香的人越來越多,方氏就有些手忙腳亂起來,很多規矩都弄亂了,不是來了的客人沒安排坐處,就是來了沒人招呼,再要不就是男女賓客沒拿屏風隔開,整個府裡便有些亂哄哄的,僕人們也像無主蒼蠅似的亂竄。

    婉容也不避嫌,就大著膽子幫著管起事來,還別說,婉容做事果決利落,有條有序,幾句話就把混亂給調擺清楚了,那幾個僕人們因此也肯聽她的指令,客人們也招待得周到多了。

    她這樣子,倒是得了不少慕容家族人的讚賞,也得了一些來客的好評,先前那些於她不利的傳言也消散了些。

    慕容凌雲雖然還是很不待見婉容,但看她辦事還有些章程,倒也沒理會她愈不愈矩,只是漠視她。

    午間宴席時,婉容沒有上桌,仍在一旁指派僕婦們做事,壽昌伯從前院回來,看到端坐在正堂側位的婉容,見她神情端莊肅穆,嬌小的身姿坐得筆直,眉宇間有一股子潑辣凌厲的勁兒,一派當家主母的樣子,不過幾個時辰,就讓那些慣會偷奸耍滑的僕人們伏低作小聽命於她……壽昌伯眼中濃濃的哀傷似乎也淡開了些。

    婉清飯用完了,婉容才忙完,她就坐在婉清身邊,就著一碗冷飯吃了,對婉清道:「一會子三妹妹幫幫我吧,我一個人還真是忙不過來。」

    寧華郡主是壽昌伯的妹妹,可是她過來後,就高坐在客坐上,冷眼看著婉容忙碌,卻一點忙也不幫,哪怕來了族裡的親戚,她也只是個頭,打個招呼就完了。

    但這事,婉清真幫不上忙,只能婉拒,婉容也不強求,只道:「那你在屋裡陪著我,給我壯個膽也行。」

    婉清只好應下了,到了傍晚,來吊香的人就越發的多了,來一撥走一撥,婉清只好也幫著婉清招呼客人,晚飯前,總算忙了一歇,壽昌伯府請了唱血盆經,唱孝經的庵堂師父來了,領頭的正是智仁老尼,她一見到婉清就上前來行禮,把婉清和婉容姐妹一陣好誇,撿那最吉利的話說,婉清如今也懶得跟她計較在庵堂裡虐待自己的事情,只是冷臉對著她,任她如何花言巧語,她只是淡淡地應著,並不熱絡,智仁說著也就無趣了,自去唱經誦歌了。

    申時,林氏便要帶著婉容和婉清幾個回府,壽昌伯親自前來苦留婉容,肯求她留一日,幫著打理夫人的喪事,林氏覺得未成婚就一人留在婆家著實不妥,便把婉清也一同留下,如此也能減些流言蜚語。

    晚間,婉清剛用完飯,見婉容在忙,便留了碧草給她使喚,自己帶了豆芽兒出了正堂,在園子散步,春天的風涼習習的,卻不冷,她隨意的倚在涼亭的欄杆上,抬頭看天上那輪銀盤般的滿月。

    「小姐,我去拿件披風來給你吧。」豆芽兒卻覺得有點冷,她不明白,白晃晃的月亮有什麼好看的。

    婉清正想一個人靜一靜,便點了頭,猶自一人站在涼亭裡發呆。「你很悠閒啊。」一條沙啞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很快,高大的陰影就籠罩在婉清的頭頂,不用看,婉清也知道他是誰,下意識腳一抬,掉頭就想跑路。

    慕容凌雲似乎早料到了,長臂一伸便捉住了婉清的手腕,霸道地說道:「不許走!」

    「放開我,不然我可要喊人了。」婉清哪裡是他的對手,掙了幾下掙不開,手腕還被攥得火辣辣的痛。婉清其實並沒走遠,外面來往的僕人很多,她只需大叫一聲,就會有很多人發現。

    「喊啊,我求之不得,正好讓人看見,說你與我有私情,然後靖寧侯府退了你的親事,你就不得不嫁給我了。」慕容凌雲不但不急,反而一聲邪笑,拖起婉清就往人多的地方走。

    「你……無恥!」婉清罵道。

    「你早就認定我無恥了,爺就是後悔,怎麼沒對你更無恥一些呢,竟然讓你有機會嫁給別人。」慕容凌雲用力一拽,長臂勾住婉清的纖腰,半拖半抱著,姿勢極其暖昧。

    遇上這樣的人,硬來是沒有用的,只會讓他更瘋狂,婉清無奈,只好又故技重施:「你慢點啦,拽得我的手好痛,有話好好說嘛。」

    慕容凌雲竟然真的停下來了,垂眸似笑非笑看她:「這一招用老了,換一個吧。」

    婉清朝天翻白眼,深吸了口氣,一看,周圍果然有不少僕人正偷偷看他們,那眼神裡全都寫著八卦,婉清充分相信,慕容這廝是個變態。

    「那個,你先放開我吧,便是要我嫁你,你也得尊重我啊,難道你希望你的娘子是個名聲狼籍之人?」

    這話還算順耳,慕容凌雲總算鬆了婉清的手,但那雙眼睛卻是緊盯著婉清,就如同看著自己捕獲的獵物,生怕她一不小心又逃走了。

    「那個,孤男寡女的……」

    「反正你要嫁我,我們就算是提前陪養感情吧……」

    「你看,我二姐就要嫁給壽昌伯你父親……」

    「不要跟我扯三扯四,父親也不是非那個女人不娶,只要你答應嫁給我,我便把那個女人扔出去就是。」

    「可我已經和靖寧侯世子訂了婚啊?」

    「我那表弟沒多少日子了,難道你想嫁給他做寡婦?」慕容凌雲再次打斷婉清的話。

    「作寡婦也比嫁你這頭沙文豬好,王八蛋,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樣不要臉的,你以為你是誰啊,你說要我嫁你就嫁你,你這頭種馬,流氓,連未成年的孩子你都強暴,姐就是嫁豬嫁狗也不嫁你。」婉清怒了,這個人根本就是夾纏不清,腦子一嗡,破口大罵。

    慕容凌雲驚呆了,震驚得無以復加,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這個柔弱纖細的女孩子,不相信這樣一大堆粗話竟然是從她的嘴裡出來的。

    婉清罵完了自己也呆住了,應該沒有很多人聽見吧……

    「噗呲!」有人忍得極辛苦,終於笑了出來,婉清機械地轉頭向來人看去,只見一個華服男子從暗處緩緩踱出,邊走邊拍著手:「好,此乃本王有生之年聽到的最精彩的粗話了。阿雲,顧三小姐果然妙人啊,怪不得你動了真情呢。」

    這話,怎麼聽著恁酸呢,定睛看去,赫然發現來人正是那日在壽昌伯府門口遇見的壽王,婉清忙向後退了兩步,向壽王福了一福。

    壽王反倒怔住了,臉上帶著有趣的笑容:「顧三小姐真是有趣,方纔還把阿雲罵了個狗血淋頭,怎麼這會子對本王又如此多禮了?」

    婉清那點子勇氣在罵完人後早用了,哪還敢對王爺無禮啊,不過,王爺來了也好,正好脫身,於是一臉無辜地問:「啊,臣女方才有罵人嗎?不可能,臣女自幼熟讀詩書女訓,謹守婦言婦德,怎麼可能說粗鄙之言呢,王爺您定然是聽錯了,聽錯了,啊,世子爺,方纔我可有罵過你?」

    說罷,睜著清亮亮的眼,緊盯著慕容凌雲,她深信慕容凌雲從小到大從沒被罵得這麼慘過,還是被逼婚未遂的女子罵得這麼慘,像他這種浪蕩子,什麼禮教規範肯定是不看在眼裡的,但男人的臉面卻是看得重,他肯定不會承認,不然,他就只能抓塊豆腐撞死算了。

    估計沒見過比這更無賴的,上官夜離的一張俊臉憋得紅紫,兩眼瞪著婉清像要噴火似的,薄唇微啟,好半晌,咬牙切齒道:「不、曾、罵、過!」

    壽王從來沒見過慕容凌雲如此吃憋的模樣,愣怔了幾秒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雙秀氣卻略顯陰柔的眸子裡閃著異樣的光芒,炯炯有神地看著婉清,慕容凌雲眉頭一皺,身子一閃,貌似不經意地檔住他的視線,不耐煩的問壽王:

    「你怎麼來了。」

    壽王眼中一絲陰戾閃過,拍著慕容凌去的肩膀道:「阿雲搶媳婦,我自然要來助陣的,阿雲啊,人家不想嫁給你啊,怎麼辦?不如……」

    「她原就是我娘給我選的娘子,我才不管她肯不肯呢,走,跟我到娘面前去磕頭去,讓我娘走得安心。」說著,不由分說又捉住婉清的手往靈堂裡拖。

    這回婉清真的怕了,她人小力弱,慕容凌雲根本就是個瘋子,一點道理也不講,真這樣被拖到靈堂裡去,她的一生就要毀了,還有婉容的一生,天啊……打個雷劈死慕容凌雲這頭沙豬吧。

    「放開她!」

    婉清從沒像此刻這樣,如此感激老天第一次肯聽她的心聲,沒來及分辨救美的英雄是誰,眼前一花,就見一把折扇直襲慕容凌雲的喉管,慕容凌雲回手一格,攔住那致命一擊,而那人卻只是佯攻,另一掌削向慕容凌雲的手臂,慕容凌雲只好鬆開婉清,出招回護。

    那人一招得手,拎起婉清的胳膊像扔布娃娃一樣,將她高高拋起,又穩穩地落在地上,就這一搶一拋的巧勁,就可以看出他功力非凡。

    婉清驚魂未定,雙腳發軟,但還是知道要遠離危險,抬腳就要跑,就聽得又有人小聲道:「小姐,你跑了他又要到處找,沒守得住你,一會子他又得找小可發脾氣了。」

    婉清怔住,藉著園子裡的燈光看那說話之人,只見此人穿著一身藏青色長袍,頭戴紫玉冠,相貌俊雅,只是那雙狹長的桃花眼微微上桃,眸中含笑,一臉無奈的看著她。

    「呃,你是……」婉清今晚的心臟在一次又一次的意外中,已經鍛煉得很強大了,連壽王爺都突然出現了,這個亭子周圍再冒出十個八個美男她也不覺得稀奇了。

    「小可自然是你相公的朋友。」桃花眼男手裡也拿著一把扇子,優雅的在胸前搖動,指著場中正打得難分難捨的其中一人:「你老實待他打完回來吧,不然他那臭脾氣發下來,我可受不了。」

    「六弟,你怎麼也來了。」那邊壽王聽到聲音,踱步過來。

    「自然是如四哥一樣,給壽昌伯夫人吊香的。」桃花眼雙手作輯,對壽王行了一禮道。

    「六弟來得可真巧啊,沒想到你與夜離倒是走得近。」壽王俊眸閃爍,臉上雖然帶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

    「湊巧,湊巧,臣弟吊完香正打算走,就碰到夜離正在尋妻,看他拖著個要死的身子如此癡情,臣弟自然要陪她尋上一尋了,一不小心,就看了一齣好戲,四哥莫非也是為了看戲才留在此處的麼?」康王手中扇子一收,笑容可掬。

    「夜離不是前幾天又發病了麼,怎地還有力氣打架?」

    「這個臣弟可就不知了,要不,臣弟幫你問問?」康王臉上笑容不改,也不等壽王回答,揚了聲就道:「夜離啊,壽王問你前兒個不是病得要死了麼,今兒怎麼還能打架了呢。」

    壽王嘴角直抽,狠狠地瞪康王一眼,康王只作不知,還一副傻乎乎的樣子上前去勸架,「哎呀,莫打了,莫打了,阿雲啊,你也是的,夫人才過世,你就在府裡鬧,你這不是讓夫人死不瞑目麼?」

    「夜離啊,你說你一個病殃子,怎麼脾氣就這麼暴躁呢,來了也不去給你舅母吊香,倒和表兄打起架來,成何體統啊,你們說說,這是為了何事要打架啊,你們對得起剛過世的壽昌夫人嗎?對得起正傷心難過的壽昌伯嗎?對得起我四哥嗎?對得起……」吧啦吧啦後面還有好長一串。

    婉清聽著康王的數落,不由瞪大了眼睛,一個王爺,怎地比個婦人還要囉嗦啊。

    上官夜離首先聽不下去了,停了手,一個縱身躍起,在婉清身邊落下。瞪著康王道:「你住嘴!」說完,又開始咳。

    康王立即拿扇掩嘴,桃花眼裡滿是委屈:「小離,你凶我……」

    看見上官夜離臭著臉就要暴走,立即接道:「她差點又跑了,我才幫你守住來著……」

    果然上果夜離轉過頭看婉清,伸出手,將她的柔荑握在他溫暖而乾燥的掌心裡。

    鼻間傳來淡淡的檀香,很好,很安心,婉清吊著的心頓時落回了肚裡,低眉順眼,乖巧地站在一旁。

    慕容凌雲也慢慢踱了過來,怔怔地看著那十指相交的兩隻手,看著含羞帶怯倚在上官夜離身邊的婉清,他突然覺得胸腔裡像是堵了一大團棉花,鬱悶又煩躁,喉嚨一陣發乾,發澀:「你真的要嫁給夜離麼?」

    婉清垂頭裝聾子和啞巴,只是任由右手被上官夜離握著。

    可是,週身的空氣為何又冷嗖嗖的,她小心的抬眼,正好觸到上官夜離那雙漂亮而又能凍得死人的眸子,某人正控訴她不肯給他名分……

    婉清在他的眼神逼迫下抬頭,張了張嘴,好半晌才對慕容凌雲道:「不知世子爺看中婉清什麼,請告訴婉清,婉清一定努力改正。」

    頓時,擁擠的小亭裡鴉鵲無聲,靜得連一片枯葉掉落在亭簷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稍瞬,康王哈哈大笑起來,緊接著壽王忍不住,也大笑起來,慕容凌雲氣得眼睛都要暴出眼眶來,手指捏得咯吱作響,那架式像是要將婉清抓過去揉碎似的,噴火的眼底滑過一絲隱痛,原就堵在胸口的棉團似乎又膨脹了,第一次,他嘗到了求而不得的失敗滋味,心中便越發的不甘起來,死死地盯著婉清,一動不動。

    「走啦,一個女兒家,不好生呆在家裡備嫁,亂跑什麼。」那兩個王都在笑,上官夜離卻是緊繃著個臉,將婉清一拽,邊咳邊往亭子外拖。

    只是那雙如深湖般炫麗的眸子裡,有絲得意,一絲滿足,還有一絲驕傲掩藏在湖底,握著婉清的手更緊了些。

    「呃,二姐姐還在府裡幫忙呢……」她這一回去,婉容一個人呆在壽昌伯府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前面那瘦長的身子立即頓住了腳,週身氣溫又在降低,華燈下,那人的眸光如碎玉流金,晶瑩燦亮,鎖住婉清的臉,不容她躲避:「你捨不得慕容凌雲?」

    「呃,沒有!」她就算後知後覺,也知道此時眼前人在生氣。

    他向前逼近一步道:「那就是捨不得壽王爺?」

    「胡說。」這是哪跟哪啊,怎麼又扯上了壽王。

    又上前一步,附下的俊臉快要與她貼在一起了,眼光裡的碎玉有變成冰的跡象,婉清試著後退,就聽他一聲怒吼:「那你還要留下,是怕他們沒機會糾纏你麼?」

    身後三人離得並不遠,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壽王的俊臉已經黑如鍋底了,慕容凌雲正要發作,就見迎姐兒的奶媽驚慌失措的衝過來,哭道:「世子爺,世子爺,不好了,迎姐兒她……」

    慕容凌雲聽得身子一震,雙眼凌厲:「迎姐兒她怎麼了?」

    「她渾身發黑,昏迷過去了。」奶媽戰兢兢地哭道。

    慕容凌雲聽得大慟,一腳將奶媽踹翻,縱身便向迎姐兒屋裡撲去。

    婉清嚇住了,過去扶起奶媽,問道:「好好兒的,迎姐兒怎麼會昏迷過去?可是生病了?」

    奶媽扶著肚子起身道:「奴婢也不知道,先還好好兒的,跟趙小姐玩得可高興了,後來奴婢怕趙小姐太辛苦了,就哄迎姐兒睡,她睡前都要吃一碗蛋羹,趙小姐餵了她吃了一小碗,小姐吃後就睡下了,沒多久她就直喊痛,又吐,渾身冒汗,再接著就暈過去了。」

    婉清眼前就浮現出迎姐兒那玉雪可愛的模樣來,那麼一個粉碉玉琢的孩子……

    她提了裙就往迎姐兒屋裡跑,步子還沒跨出去,就被一隻大手拎了回來:「你又去做什麼?」上官夜離的臉色很不好看。

    「那孩子,才四歲,我一定要去看看。」婉清清澈的眸子蒙上一層水霧,鼻子微縮,上官夜離的眸光瞬間柔軟下來,聲音還是硬梆梆的:「……那是渾水,你淌不得。」

    婉清就扯住他的衣角搖:「不行,我不去看一看,心裡會不安,我要去。」

    頭上的人長歎一聲,手掌輕撫她臉上的淚珠,微粗的指腹磨得肌膚有些微癢,聲音也輕如細沙:「這般心軟,如何在大宅子裡討生活啊。」

    「不是有你麼?」婉清想也不想回道,扯著他的衣角繼續搖:「你讓我去看看嘛……」

    「走吧,我陪你。」上官夜離嘴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黑曜石般的眸子璀璨如星。

    「夜離,等等我,我也去瞧瞧。」身後康王像個跟屁蟲似的,一點也沒覺得自己有作燈籠的嫌疑,搖著折扇就跟了過來。

    「王爺還是早點回府的好。」

    「那怎麼行,夜離你的身子不好,我不放心……」

    壽王早就跟著慕容凌雲過去了。

    拿著披風的豆芽兒從樹後轉了出來,靜靜地看著遠出一高一矮並肩行走的兩個人,烏黑的大眼裡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迎姐兒屋裡已經站滿了人,婉清過去時,就聽見趙淑媛在哭,婉清忙在人堆裡尋找婉容,果然就見婉容臉色鐵青的立在迎姐兒床前,床上,壽昌伯正緊緊抱著昏迷著的迎姐兒,俊雅的臉上,掛滿淚痕,太醫正在給迎姐兒施針營救,迎姐兒往日靈動美麗的大眼緊緊閉著,嘴唇烏黑,小小的身子躺在壽昌伯懷裡,沒有半點生氣,看著很讓人揪心。

    見康王和壽王都來了,壽昌伯要上前行禮,康王爺忙道:「伯爵節哀,無需多禮。」

    壽昌伯似與兩個王熟捻,便點了個頭,人讓擺了椅子讓坐。

    慕容凌雲正在詢問事情經過,迎姐兒屋裡的大丫頭書棋哭著把經過說了一遍,也和奶媽說的差不離。

    慕容凌雲雙目赤紅,上前一把就掐住了趙淑媛的脖子,「死女人,我掐死你,為什麼要害迎姐兒,說,為什麼?」

    趙淑媛被他掐著脖子拎得高高的,俏麗的小臉脹得通紅,痛苦的瞪著慕容凌雲,因為害怕,雙腳不停的亂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跟著她來的丫頭嚇壞了,上前就去掰慕容凌雲的手腕,慕容凌雲抬起一腳,將那丫環踢飛,回手就是兩巴掌扇在趙淑媛的臉上。

    屋裡眾人都驚呆了,沉浸在悲傷中的壽昌伯終於醒過神來,喝道:「凌雲,快放手。」

    壽昌伯看著斯文俊秀,卻自有一股威嚴凜然之氣,聲音不大,但向來桀驁不馴的慕容凌雲還真的不甘地手一鬆,將趙淑媛扔在地上。

    趙淑媛坐在地上猛咳,貪婪的呼吸著空氣,好半晌,才緩過一口勁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婉清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雖然她知道,這件事不一定就是趙淑媛的過錯,但她對趙淑媛沒有同情心,這一切,也許是都是報應,害人者,總有一天也會被人害的。

    一轉眸,就看到同樣靜靜地站在一旁的婉容,婉容面色平靜無波,臉上並無得意之色,但是,婉清還是敏感的看到她眼底滑過一的絲陰狠和快意,心中一緊,忙撇開眼去,烏龜地不想往深裡想,她不想懷疑這是婉容設下的局,不希望她心底裡才變好的那個人,會是一個連四歲孩子都下得手去的。

    可昨天婉容說的那番話又讓她不得不心懷疑……

    趙淑媛又氣又委屈,哭了幾聲後,她將臉一抹,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到壽昌伯面前深福一禮道:「伯爺,請您為小女主持公道,小女是真心喜歡迎姐兒的,如若小女想要害迎姐兒,又怎麼會蠢到自己親手喂毒,留下如此明顯的證據?」

    壽昌伯聽了微抬了眼看她,聲音淡淡的不帶一絲感情:「那你的意思是,我壽昌伯府的人害了我女兒?」

    趙淑媛冷笑一聲,突然轉過身來,指著婉容道:「回伯爺的話,不是你壽昌伯府的人,但這個人,即將成為壽昌伯夫人,她就是,顧婉容,就是她害的迎姐兒。」

    眾人皆驚,不可置信的看著趙淑媛,更多的,轉而看婉容,有人在低聲嘀咕:「也是啊,從來後母都是心狠的,怕是巴不得原配生的都死了好,她將來生的就能獨寵了。」

    「是啊,人還沒嫁過來呢,就開始掌著伯爵府的權了,哪有人沒過門就在婆家管事的理啊。」

    「可不,聽說她可是耍了那不要臉的手腕才得了這門親的呢。」

    流言頓時四起,尤其是後頭那些話,更是戳到了慕容凌雲的痛處,他臭著臉,凶狠地瞪著婉容,手指捏得咯吱作響,婉容的臉色頓時有點發白,下意識就往壽昌伯身後躲,顫著聲:

    「伯爺,您也相信她的話嗎?」

    婉容出來時,並沒化妝,素著一張明秀的俏臉,杏仁般的美麗大眼坦然純澈,眸中全是信任和依賴,壽昌伯回頭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後,對就要發火的慕容凌雲道:「凌雲,你莫衝動,且聽為父詢問於她,若真查出是她害了迎姐兒,為父定將她送官法辦。」

    慕容凌雲低頭應下,只是那雙俊?裡仍噴得出火來,他身邊的人忍不住都悄悄後退,怕他這把火無處發洩,會受了魚池之殃。

    婉容向壽昌伯又行了一禮,才朗聲道:「表妹,你說是我下毒害了迎姐兒,可有憑證?」

    趙淑媛怒道:「我沒有憑證,但是,這裡你的嫌疑最大,你一來,便在伯爵府管事,府裡的下人因你是未來的伯爵府主母而聽命於你,你只須買通下人,便可以在迎姐兒的吃食裡下毒。」

    婉容聽了一聲冷笑道:「表妹還真是聰明,伯爵夫人才去世,府裡全是忠心於夫人的人,你也說了,我不過才幫著管了一天的事,連門都沒有過,他們又怎麼可能會背叛夫人聽命於我,再說了,於我而言,如何正身立威,收攬人心才是正經,又如何會在沒過門之前做下此等蠢事,那豈不是自毀前程麼?」

    她這話算是說得掏心掏肺,並沒如何標榜自己純潔高尚善良,卻讓人更覺得真實誠懇,果然那些私下嘀咕的聲音漸漸平息下去,壽昌伯的眼神停留在她身上的時間又長了一些。

    趙淑媛看了越發的氣惱,不管不顧的指著婉容的鼻子道:「不是你,這吃食裡的毒又從何而來,你恨迎姐兒喜歡我,更勝過你,所以,你故意下毒,陷害我,想我在伯爺的面前出醜。」

    「真是笑話,迎姐兒喜歡你,我為何要氣惱,她是小孩子,你又有耐心跟她玩,我這裡忙得不可開交,正巴不得有人照顧好迎姐兒才是,我與表妹又無利害衝突,我恨你做甚?莫非,表妹你對迎姐兒好,其實別有用心?」

    婉容一句話,惹得大家全都看向趙淑媛,按說以趙淑媛的年紀心性,不該如此喜歡小孩子才是,她不但是喜歡迎姐兒,還逾矩留在壽昌伯府過夜,難道,真有什麼別的用心?

    「你胡說些什麼……」趙淑媛的臉在別人異樣的目光下一陣紅一陣白,急得又要哭了。

    婉容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對壽昌伯道:「伯爺,光憑口舌之爭也沒意思,我那妹妹最是聰明,不如讓她來幫幫我,指不定,她就能找出害迎姐兒的真兇來。」

    婉清一直在旁觀,突然聽婉容點名,有些詫異,不由看向婉容,婉容眼帶乞求:「三妹妹,我知道以前對你多有不是,可如今姐姐我被人冤枉,想要親自查找兇手,但由我查,定然難服人心,妹妹你素來聰慧端方,姐姐就只能求你了。」

    壽昌伯聽了也看向婉清,那雙淡漠的眸子裡竟然泛起一絲漣漪,輕聲問道:「你就是顧三小姐?」

    婉清上前向他福了一禮道:「回伯爺,小女在顧家排行第三。」

    壽昌伯目光悠長的著婉清,好半晌才道:「內人在世時,甚是誇讚於你……且請你看在內人的份上,辛苦一二吧。」邊說,目光又移到了慕容凌雲身上,眼中諸多愧疚。

    話說到這份上,婉清不同意還不行了,抬了頭,?了身邊之人一眼,只見他臭著一張臉,正拿眼瞪她,一副你要應了,就給你好看的樣子,婉清嘴一撇,對他翻了個白眼,那人臉一僵,眸中有灼光閃現,婉清忙回頭正色地對壽昌伯道:「原本府中長輩都在,不該小女逞能的,只是事關家姐聲譽,婉清也就只能勉為其難了,不當之處,還請各位長輩,伯爺海涵。」

    壽昌伯道:「三小姐只管便宜行事,本伯爵在此為你撐腰,府中若有調擺不動的,一律板子伺候。」

    康王爺饒有興趣的對黑著臉,正在那運暗氣的上官夜離挑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壽王則是目光灼灼,眼神複雜,抿嘴坐著,並不言語。

    婉清便問給迎姐兒診治的太醫:「……可是中和砒霜?」

    太醫搖了搖頭道:「非也,老夫只查出小姐中毒,卻不知是何種毒素。」

    婉清聽得怔住,怪不得太醫憐治了好半晌,也沒見迎姐兒醒來,由不由揪了起來,迎姐兒不會就此……

    她在屋裡走了一個圈,看見婉姐兒嘔吐過的帕子扔在床頭櫃前,不由拿起來攤開仔細看,發現那吐出的蛋羹裡有些細碎的黑色葉沫,忙拈了一點在鼻間聞了聞,問太醫:「這個可是烏頭草葉子?」

    其實婉清也不知道迎姐兒中的是什麼毒,前世時,她喜歡上網,曾在網上查過古代九中劇毒,其中就有一種是烏頭草,還有蔓砣羅什麼的,她不過是在亂懵罷了。

    太醫聽了果然拈起那些細葉沫查驗起來,皺了眉道:「這不是黑草嗎?難道黑草能致人死命?」

    黑草烏頭還不一個意思,婉清因此能斷定迎姐兒應該是中的烏頭草毒了,忙對太醫道:「快,泡點金銀花水汁來,綠豆汁也行,灌給迎姐兒喝吧。」

    這個時代還真是架空啊,婉清以前熟知的歷史裡,烏頭草也算是劇毒了,太醫怎麼可能查驗不出來,而且還不知道解毒之法呢?

    金銀花府裡一般都備得有,很快就有僕人熬了金銀花水來,灌了迎姐兒服下,迎姐兒症狀果然輕了許多,太醫也鬆了一口氣,對婉清道:「小姐還真是搏學多才,老夫行醫幾十年,都不知道黑草竟是毒藥,慚愧呀慚愧。」

    婉清只覺得心裡流著黃果樹暴布汗,她哪裡懂醫呀,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剛好知道這麼一點知識罷了。

    面上卻故作深沉:「哪裡哪裡,顧家乃書香世家,小女所學搏雜,剛好知曉一二罷了。老太醫不為小女驗證,小女也不敢隨便下藥。」

    壽昌伯少不得也向婉清致謝,康王爺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不時的對上官夜離作痛心疾首狀,眼神裡全是艷羨,弄得上官夜離直拿眼剜他。

    壽王看婉清的眼中,興味更濃了,用手肘半支著頭,歪在椅子上看。

    慕容凌雲黑黝黝的眸子更是放肆的粘在婉清臉上,上官夜離的臉拉得很長,臉色比茅坑裡的石頭還要臭,上前將婉清一拉,護在身後道:「夜深了,早些歇著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查也不遲。」說著,就要拖婉清走。

    慕容凌雲伸臂一攔道:「表弟恁地小氣,三妹妹案還沒查完呢,兩位王爺都沒說歇息,三妹妹自是不會如此無禮的,拋下事情就走的。」

    上官夜離瞪眼:「讓開!」

    「不讓!表哥身子不好,何不早些回去歇息?」慕容凌雲拿他的話堵他嘴。

    婉清眼看那兩個人又要打起來,便喚了一聲:「慕容世侄……」

    慕容凌雲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那張原本肆意張狂的俊臉擰在一起,嘴角抽畜著,額頭青筋直冒,俊臉一陣紅一陣白,張著嘴,又似被什麼噎住了喉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婉容與壽昌伯的婚事已經定下,婉清作為婉容的妹妹,自然也容升為慕容凌雲的長輩了,上官夜離與寧華郡主並非血親,與壽昌伯也就更只是個名義,所以,婉容嫁給壽昌伯後,並不影響婉清嫁給上官夜離。

    清朝,孝莊皇后和其姑姑都嫁給了皇太極,滿族在這方面就更不講究了。

    上官夜離聽了猛然轉頭,深湖般的眸子裡全是笑意,卻仍酷酷的板著臉道:「也是,既是你姐夫家的事情,那娘子就多費些心吧。」

    一旁的康王爺忍俊不禁,終於笑了起來,不怕死的上前拍了拍慕容凌雲的肩膀:「世侄,夜離雖然脾氣不好,但來者是客,何況他將來還是你的姨父……你還是應當客氣些才是。」

    優雅端坐於床邊的壽昌伯,臉上一慣的淡定終於破功,眼角細不可察的抽了抽,半揚了眉頭去看婉容。

    婉容卻正關切地看著床上的容姐兒,眼中柔柔,含著一絲慶幸。壽昌伯平淡的眸光也跟著變得柔軟起來。

    慕容凌雲終於氣得暴走,一撩袍,扯了壽王就往外走:「阿政,還坐著作甚,陪我喝花酒去。」

    按說他這行為甚是無禮,但壽王卻是眼睛一亮,柔聲道:「只要阿雲高興就好,走吧。」

    兩人竟是揚長而去,丟下一屋子的看客,和臉色郁卒的壽昌伯。

    慕容凌去走了,屋裡的人倒是都鬆了一口氣,他和上官夜離二人同在,整個屋裡的氣壓都要底好多,好幾位膽小丫頭,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

    婉清問壽昌伯:「……府裡何處長有黑草?」

    那太醫聽了幫壽昌伯回道:「小姐,此種草只有江南才有,京城天寒,並不適宜生長。」

    婉清便看向趙淑媛道:「表姐,二姐姐可是從未去過江南,而你,可是從江南長大的,不知表姐可曾見過黑草?」

    趙淑媛的臉色越發的蒼白,但難得的是很鎮定:「三妹不也沒有去過江南麼?怎的你會認得這黑草,想來顧家家學廣搏,二姐姐也和你一樣精通醫理呢,我父親乃是武將,家中藏書可不如顧家多,那些個毒啊,藥啊的,我是一概不知。以後還真要向三妹妹學習一二才是。」

    這話可有些強強詞奪理了,這黑草連太醫都不認識,更不知是藥,京城自然是無處能買到的,生長於江南的趙淑媛便是最大的嫌疑,但她牙尖嘴利,很會狡辯,要她認罪很難,婉清秀眉稍皺,突然指著趙淑媛道:「呀,表姐,你頭上是什麼?好像是黑草葉子。」

    趙淑媛的神色一慌,下意識就往頭上摸,口中喃喃道:「怎麼可能?我明明……」

    「明明早就收拾乾淨了,不可能有餘留是嗎?」婉容接口道:「表妹,你可真算是用心良苦啊,自前陣子,我與伯爺的婚事定下,你就處心積慮地害我。若非三妹妹,我如今只怕……」

    說到此處,她傷心哽噎,轉過頭來深深地疑望壽昌伯:「伯爺,小女前幾日身中劇毒,府中上下無人管我,表妹卻認定了是三妹妹害我,可憐三妹被人污陷時,還千方百計救我,求了姨娘請來御醫,不然,小女恐怕就無福再見侯爺一面了。三妹妹是何等品性我自然明白,我不想因我這條薄命害了三妹妹,只好咬牙自認服毒。」

    壽昌伯聽得大震,疼惜地看著婉容,輕聲道:「如今可好利索了。」

    婉容向他福了一禮,含淚笑道:「謝伯爺關心,小女已然痊癒。」

    又轉過頭來指著趙淑媛道:「可表妹她一計沒能害得死我,今兒又故技重施,小女在伯爵府掌事,下人們看在伯爺的面上,還算聽肯聽小女調擺。

    她便故意親手喂迎姐兒毒藥,料定人家會不相信,她會做如直簡單直白的傻事,只會往深裡想,然後,她再一口咬定是小女下毒,小女又是迎姐兒的繼母,確有害人的立場。

    若非三妹妹聰慧,能認出那毒草來,小女豈不是百口莫辨?其實,小女受些委屈倒也沒什麼,只是可恨她,迎姐兒才四歲啊,生母剛剛亡故,她怎麼下得手去?怎麼下得手去!」婉容說得聲淚俱下。

    讓人聽了心酸難忍,壽昌伯更是垂頭輕撫迎姐兒的小臉,溫潤的雙眸裡升起一層霧氣。

    一旁的趙淑緩聽了大聲道:「你胡說,你胡說,我沒有下毒害迎姐兒,我是真心喜歡迎姐兒的。伯爺,您要相信我……」

    壽昌伯臉色陰沉揚聲道:「看在寧華的面上,本爵饒你這一次,以後,再不許你踏進我壽昌伯府一步。」

    趙淑媛聽得身子一震,臉色蒼白如紙,她痛苦的看著壽昌伯道:「你……怎麼能信她而不信我,那日在侯府,你明明……」話還沒說完,兩個婆子夾住她往外拖去。

    此事算得上是水落石出,上官夜離還是執意不肯讓婉清留在壽昌伯府,要送她回顧家去,婉容也只好跟著回去,坐在馬車上,婉清道:「二姐姐,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婉容聽得臉一僵,乾笑道:「三妹妹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二姐姐,太太偏頭痛,托人從江南帶了一些黑草來作配藥,起鎮痛之用,二姐姐常去太太屋裡,想必是知道這個的吧。」

    婉清眼皮不抬,只看著馬車裡墊著的那塊絨毯,有些出神,心是痛的吧,原以為,至少還有一個姐姐是能相交的,原來,還是她期望過高了,以前的婉容就狠辣得奇,又怎麼可能一下子變好了呢?只是如今的婉容似乎比以前更有心機,更懂得偽裝自己了。

    「你胡說什麼?三妹妹,我一心把你當親妹妹看,你卻把我看得如此糟糕?你太傷我的心了。」婉容嚶嚶的哭了起來,大眼委屈地看著婉清。

    婉清撇開頭,悠悠地說道:「迎姐兒很可憐,以後二姐姐還是莫要將這麼小的孩子當成你的小白鼠,當成你報復的工具了,壽昌伯雖然年紀大了些,但相貌英俊,又位高權重,二姐姐以後的日子,好好過,定然會幸福美滿,有些事情該放手的就要放手,莫要總記在心裡,人是要向前看的,不要總執著於過去。」

    婉容聽了半晌沒有說話,婉清也不知道她聽進了多少,只當是看在她曾救過自己一次的份上,最後一次勸解吧。

    馬車到了顧家大門停下,上官夜離過來扶婉清下馬車,那邊康王爺騎在馬車直歎氣:「重色輕友啊,重色輕友,我說小離啊,王爺我今兒可是陪你找了一晚的娘子,你也總要陪我喝一杯吧。」

    上官夜離頭也不回:「臣病體纏綿,無力陪王爺喝酒了。」

    康王爺看著他一臉溫柔地對婉清笑,就氣不打一處來,身子不好,還跟著顧三小姐陪上陪下的,可是想起上官夜離那臭脾氣,他只能坐在馬上對他揮空拳,權當虛了捶他一頓出氣。

    正腹誹時,一個黑影從暗處閃出,單膝脆地稟道:「王爺,皇上病重,太后已詔壽王進宮。」

    康王臉色一肅,對上官夜離道:「小離……」

    上官夜離自然也聽到了那黑衣人的話,附在婉清耳邊輕言:「娘子,好生在家待嫁。」

    說完,縱身躍至馬上,與康王一起,提韁縱馬而去。



第五十三章:變故

    說完,縱身躍至馬上,與康王一起,提韁縱馬而去。

    婉清回頭,看著消失在夜冪下的矯健背影,心中吶悶,這廝的病是裝的還是真的呀?若是裝的,怎的以靖寧侯那樣精明的人竟然沒看出來呢?還有,上官府的老太君一看就是個人精子,不可能也被他騙過吧,太醫院那麼多醫術高明的太醫在,若是是假病,也不可能斷不出來,若真是病入膏肓,豈不真的會短命麼?

    真要嫁這樣一個病殃子麼?真的會年輕守寡麼?可是,似乎,好像,他雖然很彆扭,脾氣也很臭,但很寵她呢。

    手心還有他的餘溫,鼻尖那點淡淡的檀香縈繞,好像有點喜歡被人寵著,護著的感覺呢。

    第二天,婉清照例去給林氏請安,婉容婉麗還沒有來,婉清就在穿堂裡等候,紅綃手裡端了婉藥進來,見了婉清行了一禮道:「四小姐今兒個不舒服,不會來了,二小姐也說要備嫁妝,沒時間過來,太太已經起了,三小姐快進去吧。」

    婉容自從與壽昌伯訂了親,就沒把林氏放在眼裡,經常不來給林氏請安,婉清在心裡歎了口氣,以前,來得最勤的可就是婉容啊,何必做得出此明顯呢。

    林氏正與王嬤嬤低聲說話:「……派人給我看緊了些,別讓她跑出去了,如今老爺正在氣頭上,靖寧侯府又做得那麼絕,她若再出點事,可叫我怎麼活哦。」

    「太太放寬心,四小姐不過是一時意氣,怪只怪那靖寧侯府忒不地道了,當初就不該瞞著咱們的,四小姐不肯嫁也是應該的,如今也只有等三小姐嫁過去後,多說些好話,怎麼著也要讓靖寧侯回心轉意,到冰人那撤了卷底才是。」

    「可我看到那小賤人就氣不打一處來,哪裡還能對她笑得出來啊。」林氏咬牙切齒的說道,聽到外頭婉清和紅綃的說話,隨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向外頭砸去。

    婉清斜眼看見一個東西飛過來,忙將頭一偏,那茶碗堪堪擦著婉清的臉側飛過,掉在地上。

    婉清哎喲一聲,摀住側臉,紅綃嚇了一跳,忙道:「三小姐,可傷著了。」

    婉清皺著眉搖頭道:「還好,不是很重。」

    就聽林氏在屋裡罵道:「賤蹄子,讓你端碗藥怎地還沒端來,如今連你也欺負起我來了麼?」

    紅綃聽得心驚,忙掀了簾子進去,遞了藥碗給林氏,小意道:「太太,三小姐在外頭,剛才……好像傷著臉了。」

    林氏聽了忙往外走,笑容滿面:「清兒,沒砸中你吧,我生紅綃的氣呢,哎呀,快給我瞧瞧,可憐見的,你怎麼剛好站門口啊。」

    自己在門外與紅綃的聲音並不小,林氏那一下子明明就是衝自己來的,婉清心知林氏吃了大虧,正慪著氣,只找不到名目收拾自己呢,便笑道:「不礙事的,只是小傷罷了,母親今兒可好了些。」

    林氏痛苦的皺眉:「還是老樣子,好不了,也死不了。」

    這話就不好往下接,婉清乾脆裝木吶,垂首閉嘴,不再說話。

    王嬤嬤便一個勁的給林氏使眼睛,讓她不要爭這一時之氣,林氏狠狠地暗瞪了婉清一眼,臉上又掛了笑:「壽昌伯夫人才過世,你二姐姐的婚事,怎麼著也得過了百日後才行,靖寧侯府又催得緊,我跟你父親商量著,就把你的婚事辦在頭裡。」

    林氏一副我為你著想的口吻,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靖寧侯府這陣子可沒少送東西過來,為娘也不要你的,全封不動,都給你陪過去,再給你添兩個鋪子,兩個莊子,三房陪房,鋪子和莊子都是僅著好的給你的,陪房也給你挑了三家,單子都擬好了,你先熟悉著,等嫁過去好用人。」

    婉清聽了忙道謝,林氏又道:「方媽媽跟了你有年份了,她身子骨不太利索,我打算再給你添個經驗老到點的,會調理身子的婆子給你。」

    不會把方媽媽留下吧,婉清心中一凜,笑道:「還是母親想得周到,不過,方媽媽雖是年紀大了,可她畢竟奶過女兒一場,她的兒女又不是太爭氣,女兒還想著為她養老送終呢。」

    林氏聽了臉上的笑容就有點掛不住:「你這孩子就是孝順,不過,方媽媽的兒子都在鄉下莊子裡頭,把母子分開就怕失了厚道。」

    「母親,那不如把方媽媽這一房人都給了女兒吧。」婉清含笑說道。

    林氏臉上的笑容就深了些:「原我也是這麼想來著,但方媽媽那兒子在順義縣,離著京城有點遠,那莊子也只有二百來畝地,給你陪嫁又單薄了些,我還是想給你一處大點,產出富裕些的莊子,所以,才想著給你換一房人。」

    這意思就是,你想要得用又忠心的人,那就得付出代價,陪嫁上就要剋扣你。

    婉清在心裡冷笑,不過就是個莊子罷了,就算沒有方媽媽這檔子事,林氏又能給自己陪什麼好東西來?錢沒了可以賺,但人心卻不是什麼都能買得到的。

    「就順義那莊子吧,正好方媽媽的兒子管著,女兒也放心,母親就不用再替女兒操心另選莊子了。」

    林氏聽了眼中滑過一絲得意的譏笑,狀似不好意思地說道:「還是不好吧,要是你父親問起來,可是會怪我虧待了你的。」

    「沒事,一會子父親來了,女兒自個兒找父親討那個莊子,絕不會怪到母親頭上去就是了。」婉清喝了一口紅綃端上來的茶說道。

    林氏又道:「嗯,方媽媽這裡,你要盡孝道也是對的,但她畢竟家累太多,我怕她會力不從心,我給你挑了個人,你也見過,就是以前在府裡管著灑掃雜役的,我叫她出來給你磕個頭吧。」

    怎麼不是金嬤嬤?婉清心中疑惑,也許林氏覺著金嬤嬤沒以前忠心,怕她倒戈,就難得拿捏自己了,所以才換人吧。

    紅綃叫了張媽媽進來,婉清就看見一個四十多歲年紀,身材乾瘦的婦人,穿著件細葛棉布灰裌襖走了進來,看著還算乾淨爽利,只是那雙三角眼,再加那雙吊稍眉,怎麼看都覺得不是個好相與的。

    「奴婢給太太和三小姐請安。」張婆子進門便行禮。

    「給三小姐磕個頭吧,你以後就跟著三小姐過去了,三小姐就是你的主子,可一定要好生服侍好三小姐。」林氏笑著說道。

    那張婆子倒也痛快,立即給婉清磕了三個響頭,婉清忙親自扶了她起來道:「我還年輕,以後有那不懂的,還望媽媽多教教我。」

    張婆子聽了臉上立即露出得意之色:「小姐算是問對人了,奴婢以前就跟著金嬤嬤學做過燕喜,懂得一點藥理,會些調理身子的藥膳,小姐以後的生活有奴婢照看著,您大可以放心,您若嫁了,不出一年,奴婢就能保您生個大胖小子來。」

    婉清聽了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林氏這是給了個什麼人啊,一開口就是大話,怕就是慈庵堂的智仁老尼也不敢誇此海口,一年就包生兒子吧,你以為你是送子觀音啊。

    林氏聽了一臉的笑,也跟著誇道:「清兒你莫要以為她吹牛,你在府裡少見她,就是因為我把她送到你大姐姐家去了,她跟著去了才半年,你大姐姐那兒就有了喜訊,說起來,你大姐姐也快懷了四個月了,等你出嫁時,她也能回來給你添妝。」

    說罷,林氏又讓王嬤嬤搬出一個妝盒來,「裡面是我給你的嫁妝,一套赤金五件頭面,一套紅寶石頭面,還有一個妝盒是你娘的,我一直給你留著,你出嫁也一併給你吧。」

    婉清看了一眼林氏陪的嫁妝頭面,那套赤金的頭面樣式有點老,怕是以前她自己打了一直沒戴,過時了的,那套紅寶石的倒還算拿得出手,倒是生母留下的那盒首飾,其中一對墨玉手鐲著實看著大氣尊貴,便是林氏身上,也沒有幾件能比得過的,不由納悶,林氏怎麼捨得拿出來的。

    「這是你父親給你娘的聘禮,是她留下的最好的東西,我一直好生收著,麗姐兒前陣子看了想要,我也沒給。」林氏神情略帶悲傷,若是細看,就能發現她眼底的嫉恨。

    便是時隔多年,林氏還是忘不了素心那個女人,她幾乎奪走了大老爺全部的寵愛,如今她的女兒也和她一樣的秀美明妍,看著婉清那張酷似的素心的臉,林氏只覺得自己的心翻江倒海的又酸又痛。

    林氏的眼神越來越銳利,像刀子一樣的戳在婉清臉上,王嬤嬤在一旁看著就急,忙清咳一聲道:「太太,鋪子和田莊地契這會子也一併給了三小姐吧。還有幾房陪房和陪嫁丫頭的身契,奴婢這就進去給您拿出來。」

    林氏這才回了神,點了頭道:「看我,差點忘了,清兒,你年紀小,以前我的身子不好,沒怎麼教你中饋,如今你還沒芨笄就要嫁了,諸多事務肯定理不過來,這些個田產地契還有身契,我就都托付給張婆子,讓她幫你好生管著,你也少操些心,嫁過去好,就好生服侍姑爺,雖說他身子不好,但你要用心待著,好生調養著,能多活一年是一年吧。」

    王嬤嬤產地契全都交給了張婆子,張婆子那雙三角眼笑成了一條線:「三小姐大可放心,奴婢一定會幫您好生打理的。」

    嫁妝不都是要壓箱底的麼,哪有放在一個下人手裡掌管的,以後自己想要用嫁妝裡的出息那還不得向張婆子伸手?

    尤其是那些陪嫁丫頭和陪房的身契,都掌在張婆子手裡,自己這個做主子的還管不了人家的身契,也就是說,那些人的生殺大權還是掌在林氏手裡,如此一來,那些人忠心的還是林氏,不是自己,林氏的用心還真是險惡,明面上是陪了不少財物和僕人給自己,實際呢,財物是她的人捏著,下人也是她的人管著,自己不過是個擺設罷了,一點調配權也沒有。

    那與沒有陪嫁又有什麼區別?婉清也知道林氏打著什麼主意,她是認定上官夜離活不了多長時間的,一旦上官夜離死了,這些嫁妝就是自己以後的倚仗,她恨自己入骨,又怎麼肯拿出這麼多錢財來讓自己以後地得安生呢。

    可以想像得到,只要上官夜離一死,林氏就會從張婆子手裡拿回所有的田產地契,包括那幾房人,明著就是要把自己往死裡整,讓自己在娘家沒有半點依靠,如若上官夜離真的早死了,那自己就只能在靖寧侯府為他守一輩子的寡了。

    越想心中越悲涼,面上卻不顯,裝作看不出林氏用心的樣子,傻傻的笑著說著感激的話,心裡卻是打好了主意,在顧家,她沒法子動林氏的人,去了靖寧侯府,總有辦法把屬於自己的全拿回來。

    見婉清還算乖順,林氏又笑著和婉清說了幾句話,就端了茶,婉清便起身告辭。

    才走到門口,就見趙姨媽臉色鐵青地進來,婉清垂頭行禮,趙姨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容丫頭呢,把她叫出來,我要打死這個賤蹄子。」

    婉清只當沒聽見,趙姨媽借居在顧家,從來就沒有客居的自覺,吃用都是顧家的,卻還在顧家耀武揚威,婉清早受不了她。

    見婉清不搭理她,趙姨媽火更大,揚了手就是一巴掌打下來,婉清猛然抬頭,捉住趙姨媽的手道:「姨媽,天干物躁,火氣太大會傷肝傷肺的。」

    趙姨媽沒想到一向懦弱的婉清今天如此大膽,愣了一秒後冷笑道:「喲,如今是攀了高枝了,翅膀硬了啊,都敢對姨媽動手了,果然是有下賤坯子,再怎麼披著綵衣,底子還是只烏雞,變不成鳳凰。」

    婉清也笑道:「姨媽說笑了,我倒從沒認為自己有多高貴,所以一直安守平凡,可惜了姨媽家裡的鳳凰,拼了命的往高枝上飛,可笑那梧桐寧願接受真烏雞,也不願意要那假鳳凰。」

    這話正戳中了趙姨媽的心窩子,她原就因昨晚的事情遷怒婉清,這話只差沒噎死她,抬手又要打,林氏笑著過來打散方,瞪了婉清一眼道:「就要嫁了,怎麼還不回去準備嫁妝,等著誰來給你做呢?」

    婉清這才告辭出來了。

    林氏好勸了一歇,趙姨媽心情才好了些,林氏讓紅綃沏了茶,趙姨媽坐了,開口道:「麗姐兒好些了沒?」

    林氏搖頭道:「還是老樣子,昨兒個不知在壽昌伯府瞧見了什麼,又鬧著要出去,我正派人看著她呢。她如今的名聲被靖寧侯府給毀了,想要再結門好親,可真是難上加難啊,大姐,你說我的命咋那麼苦呢?」

    趙姨媽想起一起想嫁給壽昌伯的趙淑媛,也是又氣又傷心,兩姐妹對坐著哭了一氣,趙姨媽發洩了心裡的郁氣,拿了帕子拭乾淚,對林氏道:「其實也不是沒法子。」

    見林氏眼睛都亮了,趙姨媽便不再賣關子,「昨兒個宮裡傳出消息,老皇上病重了,如今東宮虛位,太子之位爭奪激烈,太后的意思是想來次選秀,讓皇子們都早日成親,誰先生了嫡子,誰登位的把握就大些。

    朝中凡五品以上的官員,可以將適齡女子送進宮參選,選出來的,不是太子妃,就是親王郡王妃,再不濟,也能是個太子良娣,王爺側妃,還有不少宗室弟子也未婚配,這一次,肯定也會在秀女中間選,我是打算把淑媛那丫頭送去參選了,妹妹何不也把婉麗送進宮去?」

    林氏聽得立即蔫了,哭喪著臉道:「麗姐兒在官媒那都留著卷底了,被人退過親的,皇室怎麼會要這樣的人參選啊,怕是第一關就過不了。」

    「你傻呀,靖寧侯和淳王爺交好,淳王爺掌著內務府,上官老太君還是太后娘娘的堂姐呢,不過送兩個秀女參選罷了,對靖寧侯來說,就是小菜一碟,莫說是退過親的,就是坊間裡出來的,只要身家清白,姿容才情具佳,照樣也能進宮裡去。」趙姨媽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對林氏道。

    林氏聽了臉色更難看了:「可你也知道,我把靖寧侯給得罪慘了,老太君那天可是把我打出來的,如今再去求他們,我……我科不下這個臉。」

    「你家清丫頭不是很得老太君的喜歡麼?老太君最是疼那病殃子了,你讓清丫頭求去。」趙姨媽指點迷津。

    林氏臉上就露出為難之色來,想起自己才把婉清的嫁妝給陰了,這會子又去求她,著實沒臉開口。

    趙姨媽就拿手戳她腦門:「她要嫁了又如何,不要忘了,存孝還在你手裡捏著呢,除非她不心疼那個弟弟,不然,她什麼都會聽你的。」

    林氏一聽,果然一臉的愁雲都散了。

    一進屋裡,碧草就把手裡的妝盒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嘟了嘴道:「太過份了,那有這樣的,簡直就是在作踐小姐你,哪有女兒家出嫁,嫁妝都捏在奴才手裡的理……」

    「你少說些個吧,小心隔牆有耳。」方媽媽拿眼瞪碧草,走過去把裡屋的門關了才道:「才金嬤嬤過來了,送了點東西過來,說是送給小姐的。」

    說著,就拿出一包東西來遞給婉清,婉清打開來一看,頓時愣住,藍布包裡包著的竟然是一把帶血的剪刀,和一塊咬著血齒印的帕子,不由問道:「這是什麼?」

    方媽媽將婉清輕輕攬進懷裡,哽聲道:「你親娘就是死在這兩樣東西上頭的,二爺出生時,並非難產,而是太太買通產婆,故意剪大了口子……這帕子,就是堵你親娘嘴的東西。」

    婉清聽得心中一陣刺痛,雖然,她對這個身體的生母並無感情,但是,倒底血脈相連,得知她慘死的真相後,還是感到悲哀,可憐的存孝……怕是沒見過生母一面吧。

    「若不是大老爺回得及時,二爺怕也沒命了。」方媽媽歎了口氣又道。

    婉清沒有哭,她知道,深宅大院裡,這種事情多了去了,婉容的生母怕也是這麼死的吧,她現在身微力薄,根本就沒力量去為生母報仇,但是,不代表將來不可以,如果將來有機會,這個血債,怎麼都要討回來。

    只是金嬤嬤在這個時候送這包東西來,是向自己表忠心麼?可惜,自己似乎沒本事幫到她啊。

    「媽媽,金嬤嬤可知道,太太不肯把她給我?」婉清問方媽媽。

    「她自是知道的,不過,她說了,小姐沒出嫁之前,她不會再來打擾小姐,但是以後,小姐想要知道府裡的事情,大可以讓人帶信給她就是,她必定會知無不言。」

    這樣也好,等於是在林氏面前埋了根眼線,婉清從她的妝盒裡拿出一枝赤金華勝遞給方媽媽:「幫我送給金嬤嬤吧,就說我謝謝她了。」

    方媽媽領命走了,沒多久,豆芽兒不知道從哪裡鑽了出來,額頭上沁著細細的汗珠,碧草就拿眼瞪她,豆芽兒只當沒看見,扯了婉清的袖子就往裡屋去:

    「小姐,大老爺下朝了。」婉清跟著她進去後,就聽她沒頭沒腦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然後呢?」婉清問。

    「皇上不是病重,是中了毒。」豆芽兒回過身去,把門叮的一聲關上,正要進屋的碧草就被碰了一鼻子的灰,氣得在外頭跺腳。

    「中毒?你怎麼知道?」婉清差點叫了來,豆芽兒腳一踮,摀住婉清的嘴道:「我的姑奶奶哎,你小點聲,這可是會砍頭的類。」

    婉清這才鎮定下來,坐到床沿邊上看著豆芽兒。

    豆芽兒也不等她問,便倒豆子一樣的說起來:「當今皇上生得有八個皇子,其中大皇子乃皇后所生,六歲時夭折了,二皇子生母身份低賤,是浣洗房的下等宮女,三皇子倒是身份尊貴,乃皇貴妃所生,卻先天不足,一條腿有點瘸,四皇子嘛……」

    說到四皇子,豆芽兒的眼裡明顯聚滿恐懼,小臉驟然蒼白起來,婉清秀眉微蹙,起身到了杯茶給她,豆芽兒端起就一咕嚕全喝了,才又繼續道:

    「四皇子就是壽王,前面說的三個皇子不是死了,就是殘的,再一個就是身份不高的,於大位都沒有競爭力,四皇子生母是華貴妃,而華貴妃又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深得太后娘娘的寵愛,所以,四皇子是奪位呼聲最高的一個。」

    「五皇子是淑妃所生,但他生性粗獷,厭文喜武,如今正是北疆的統帥,一年也難得回宮一次,被皇上封為福王。

    六皇子你也見過,就是康王爺,說起來,康王爺身份最為正統,乃是皇后生的小兒子,可是,皇后三年前就去世了,皇上一直沒有立皇,華貴妃由於有太后娘娘的支持,後宮便由她把持著,就連皇貴妃也不敢與其爭鋒。

    而國舅華太師又手掌大權,華貴妃又著意為壽王爺培植實力,打壓力他皇子,康王爺生為皇上嫡子,反倒沒什麼實權,加之康王又是個懶散的性子,成日介流連於花船畫坊,於國家大家不聞不問,只喜風花雪月,吟詩弄對。聽說皇上對他很是失望。至於七皇子和八皇子嘛,他們都太小了。」

    「豆芽兒,我又不去做官,更不進宮,你說這些個作什麼?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又哪裡知道這麼些皇宮秘聞?說罷,你那主子倒底要幹嘛。」

    婉清聽她把大周朝的皇子個頂個的說了一遍,算是聽出來了些重點,就是壽王可能會成為將來大周朝的一把手,她對壽王的印像不是太好,也不太壞,主要是慕容凌雲那廝愛好不太正常,喜歡褻玩稚女,所以,連帶著與他交好的壽王爺,她也不喜歡。

    豆芽兒果然被她說得臉一紅,吶吶道:「爺送奴婢來時,就要奴婢盡力護著小姐,小姐既然看出來了,奴婢也不用再辛苦的裝了,爺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讓奴婢告訴小姐,最近不要出門子,哪怕上街,能免則免,京城會有一陣子不太平。」

    「不是說,只有壽王是最有實力上位的麼?既是如此,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幾龍奪嫡的戲碼啊,又怎麼會不太平?」

    「皇上可是中毒,宮裡禁衛森嚴,皇上的飲食全是讓人試過了才用的,一般人,又怎麼可能毒得了皇上?」豆芽兒拿眼翻婉清,一副你好笨的樣子。

    婉清也不氣,笑著摸她頭道:「好,告訴你那主子,叫他別瞎操心,我老實呆在家裡,不出門就是了。」

    接下來的兩天,靖寧侯府的彩禮流水兒往顧家送,為兩家說親的媒婆這兩日腿都快跑斷了,兩邊跑,原本至少得三個月才能行完的六禮,不過十天之內,便行至納徽之禮了,林氏倒是很配合,一直盡心盡力的打理著,諸多禮數也還算周全,大老爺看著也算放心,只是心裡越發的擔憂起來。

    這一日,他與林氏說道:「靖寧侯府這親事催得也太急了吧,不會世子爺真的就……等不到年後了?」

    林氏端了碗參茶遞上,笑道:「老爺這是怎麼了,世子爺的身子不好,您不是早就知道了麼?那會子對麗姐兒不也是這般催命似的?想來是想讓清丫頭快些過門,好有個貼心的人服侍著,最好能得個一男半女,也算是留下點血脈吧。」

    林氏這話裡就有些怨氣,靖寧侯催麗姐兒出嫁時,大老爺你怎麼就不擔心,這會子倒是擔心起婉清來了,這不是偏心麼?

    「納徽禮一過,就是請期了,不行,婚期怎麼都要拖上一拖,若是世子真的就……那什麼了,清兒未過門,也不算未亡人,她這一生就還有得救。」大老爺似是沒聽出來林氏話裡的酸味,自言自語地說道。

    「老爺糊塗,如今咱們家剛與靖寧侯府修好一點,怎麼能再忤逆呢,清姐兒反正是要嫁的,嫁過去後,若是能在老太君那說得上話,那麗姐兒也能……」林氏一聽火氣就上來了,說話就有點不管不顧。

    大老爺氣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指著林氏的鼻子道:「你的眼裡就只有你自個兒親生的幾個,其他的都是狗屎,麗姐兒的事我也操心,但也不能拿清姐兒的一生去換。」說罷,氣沖沖的去了玉姨娘屋裡。

    林氏一揮手,把桌上的茶碗全都拂落,氣得胸口起伏不停,眼淚噴湧而出。

    再過一天,靖寧侯府派了上官二太太過來商量婚期時,大老爺就故意稱病在床,不肯見客,也不許林氏自作主張,林氏只好對上官二太太道:「老爺這病來得兇猛,怕是要過些日子才得好,雖說女兒大了是要嫁的,可到底是心頭上的肉,臨出門子總是不捨的,這會子去跟他談婚期,怕是會讓他病情加重……不若過陣子吧,禮我先收了,過陣子等老爺好了,您再過來跟談。」

    上官二太太沒想到婚事到了這會子會受阻,愣了愣神,一想林氏這要求也不算過份,只好回去了。

    她一走,林氏在屋裡急得團團轉,眼看著選秀就要開始了,麗姐兒的名字還報不上去。

    由於這一次並非皇上選妃,而是給幾個年輕皇子和宗室子弟選妃,幾個皇子又都生得豐神俊朗,京城裡頭有點子門路的官員都擠破了頭往宮裡走關係,沒了嫡女的想法子把庶女升成嫡女,沒有女兒的到族裡去認個女兒回來,總之,這麼好一個攀龍附鳳的機會,誰都想抓住。

    林氏和趙姨媽兩人最近也沒少走關係,顧家大女兒嫁入了平寧侯府,林氏藉著看女兒,十幾天內,連著跑了好幾趟,就是想讓大女兒婉瑩幫著想法子,可是婉麗那事如今是滿城皆之,婉瑩又是個綿軟的性子,在婆家根本就說不上話,她那女婿也是個溫軟的,最是沒主見,什麼事都聽侯夫人的,婉瑩求著他開了一次口,被平寧侯夫人一句話就給堵回來了,

    「你那妹妹品性不端,這樣的人連公侯之家都不會要,又何況是宗親?你讓我去開這個口,不是讓我送臉給人打麼?快別提這事了,有這樣的親戚,說出去我都怕人笑話。」

    婉瑩聽了哪裡還敢再提,林氏也只得忿忿然回來了。

    眼看著選秀的第一輪就要過了,趙大人終於想了法子,把趙淑媛的名字弄上去了,但是婉麗卻因名聲太差,倒底還是沒能報得上名,婉麗一聽,在屋裡又鬧了一場,作勢拿著繩子要上吊,林氏心肝肉的哭得快要死去活來。

    沒法子了,就叫了婉清過去:「你四妹妹也只比你小一個月,你們可是親骨肉啊,你總不能自己有了好日子,不管你妹妹了吧。」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婉清莫名地看著林氏,林氏蠻橫的說道:「你現在就去靖寧侯府,去求老太君,讓靖寧侯府把你四妹妹留在官媒處的卷底給消了,再讓她送你四妹妹進宮參選。」

    婉清聽了只覺好笑,不可思議地看著林氏道:「母親,女兒還未嫁過門去,就去叨擾老太君,只怕不太好吧。再說了,就算女兒去求了,老太君也不會應啊。」

    林氏只要能滿足自己的要求,根本就不管婉清在上官家好不好做人,有沒有臉,哪有未過門就去求婆家幫著辦事的?如此只會被婆家看不起。

    林氏聽得大怒,指著婉清的鼻子道:「好,好,你個不孝女,還沒嫁出去呢,就開始忤逆長輩了,我的話你就不聽了啊,你如今攀了高枝就長本事了,眼裡就沒長輩了。」說著,就大哭大鬧起來,一個勁的就罵婉清不孝,罵婉清忘恩負義,又作勢要去撞牆尋死……鬧得族裡好些個叔伯太太們過來看熱鬧,有些個不明事非的,就指責婉清不孝,應該跪祠堂云云。

    婉清深知古時一個孝字能壓死人,官當得再大,只要家中親長過世,作兒孫的也要丁憂,回家守孝三年,守孝期間,新成親的兒子媳婦還不能同房,如果在孝期裡有孕,那就是大逆不道,會遭人唾罵,如果是官員,那便會被御使彈駭。

    林氏再無理取鬧,她也是婉清的嫡母,婉清若任她鬧下去,自己這點子名聲全都會被毀了去。無奈之下,只好應了,坐著馬車,帶了豆芽兒往靖寧侯府去。

    到了街上,婉清聽見街道上好生吵鬧,不知是出了什麼事,掀了車簾子往外看,看到一隊隊軍士在街上巡查,見了馬車就攔下搜查,不許從東街上過,婉清見那些軍官穿著盔甲,腰挎長刀,對路人一個一個的巡查,就是官員家眷的馬車也不放過。

    不由皺了眉道:「果真是不太平呢,豆芽兒,咱們回府。」

    豆芽兒拿眼瞪她,嘟了嘴道:「爺早就提醒過的,不讓小姐出門,小姐非不聽。」話是這麼說,還是掀了簾子讓車伕掉頭。

    誰知,馬車往回掉頭時,後面又來了一輛馬車,街道太窄,竟是給堵上了,車頭掉不過去,生生橫在了道中間。

    婉清大急,果然那邊巡查的軍士見了走了過來,抬手就要掀馬車簾子,車伕忙拱手行禮道:「官爺,車上是順天府伊顧大人家的三小姐……」

    車上豆芽兒悄悄遞了個荷包過去,車伕接過就往為首那人手裡塞。

    誰知那人根本就不吃這一套,冷笑道:「顧家三小姐?哼,不過是個五品小官之女,爺告訴你,聖上身中劇毒,如今查出是北羌國奸細所為,爺奉壽王爺令,整條街上,不論是誰,都要搜查,爺還正懷疑奸細就躲在你們這些個官家小姐的車裡頭呢。」

    他身後的軍士聽了哈哈大笑道:「可不是麼?聽說那奸細最是風流,勾引了宮中的宮女與他私通,下毒害了皇上,保不齊他又勾引了哪個官家小姐掩護私逃呢?」

    豆芽兒聽得臉都氣紅了,這些粗鄙的軍士,分明就是在調戲她家小姐,一氣之下就要出去分說,婉清忙扯住她,又摘下頭上的鳳釵給豆芽兒,讓她遞出去。

    誰知那領頭的就一把扯住豆芽兒的手往馬車下拖,豆芽兒突然就像瘋魔了似的,大哭大鬧了起來,對著那軍士又捶又踢,惹得那人火大,一巴掌就把她扇暈過去,接著就粗魯的掀開了馬車簾子,婉清抬眼一看,看熱鬧的人把馬車圍了個水洩不通。

    婉清原就長得極美,那雙眼睛更是靈動清澈,那軍士一見,頓時愣住,目光呆呆的粘在婉清臉上,婉清忙拿了帕子蒙住臉,只露一雙大眼在外頭。

    那軍士一見那張極美的臉被遮住,下意識就伸手來扯婉清臉上的帕子,婉清氣急,冷喝道:「官爺,請自重。」

    那軍士竟是被婉清氣清凌凌的眼神給鎮住,一時放下手來,他後面的軍士見了就起哄:「王老大,你也太沒膽色了吧,被個小丫頭嚇住,可真丟了咱御林軍的臉。」

    婉清聽得心中大急,怪不得報了大老爺的名號人家根本不當一回事,御林軍直屬親王管轄,自然是不會把一個小小的順天府伊放在眼裡的,今兒這關怕是難過了。

    那軍士被人笑得臉一紅,果真就動手要來扯婉清,婉清冷冷地直視著他道:「住手,我乃靖寧侯府未過門的世子夫人,你敢毀我清白,我就死給你看。」說著,一根簪子就抵住了自己喉嚨。

    那一群軍官果然被鎮住,靖寧侯在朝中可是位高權重,便是御林軍也要忌憚三分,他們還真不敢隨便得罪,那領頭的軍士果然態度就好了些,臉上帶了笑:「既是靖寧侯府的少奶奶,那下官就給個面子,小姐請回坐……」

    「老大,她說是靖寧侯府的就是靖寧侯府的啊,爺還說爺是公主看中的駙馬爺呢,編慌話誰不會說啊。」

    其中一個人就附在他耳邊道:「好一個美人兒,看中不出十四歲,王爺不是正好這一口嗎?誰便給栽個罪名就行了……反正只要王爺高興了,有什麼都會是王爺擔著……」

    那軍士聽了果然動了心,一揮手,就讓手下的人去牽婉清的馬車,婉清大急,不知道他們要將自己拉到何處去,難道真的要自盡在這裡?

    正在此時,前面傳來一陣馬蹄聲,圍在路上的百姓紛紛朝兩邊讓開,一隊軍士在前面開路,顧家的馬車還沒轉過彎去,擋住了來人的去路,就聽有侍衛在喝罵:「好大的膽子,敢攔壽王爺的坐駕。」

    領頭的那軍士一聽,忙上前去給騎在馬上的人行禮,婉清一聽壽王的名字,也掀了簾子朝外頭看,就見慕容凌雲和壽王爺並肩騎著駿馬被人簇擁於街中。

    慕容凌雲正好也看過來,婉清大喜,忙扯了臉上的帕子,慕容凌雲一看是她,兩腿一夾,就騎馬過來,「三妹妹,怎麼是你?」

    婉清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還好,這人沒記恨自己,臉上忙掛了討好的笑,也不敢再叫他『世侄』了,「馬車上多有不便,失禮處請世子爺見諒。」

    慕容凌雲臉色緩了些,卻是皺了眉道:「街上不太平,三妹妹何故還外出?」

    婉清委屈的垂了眸子,鼻子縮了縮,嗡聲嗡氣道:「家母有些事要我去辦……那個,凌雲哥哥,您能著人送我回府麼?」

    她難得肯在他面前露出委屈撒嬌的樣子,看著那張秀美又楚楚憐的小姐,聽她軟軟糯糯的叫他凌雲哥哥,一顆心頓時化成了糖水,浸得五臟六府都是甜絲絲的,原本因她而生的悵惘和無奈頓時消散,桀驁又張狂的俊臉頓時變得柔和起來,連著聲音也是輕輕的,像是空中翻飛的羽毛:

    「外頭亂成這般,你那母親為何還趕你出來,我……親自送你回去,放心,有凌雲哥哥在,不會讓你受欺負的。」

    婉清聽得心頭一亮道:「我四妹妹想入宮參選秀女,可因著靖寧侯府退婚一事,報不上名,母親逼我去靖寧侯府求情呢……」

    慕容凌雲聽了果然臉色一沉道:「求他家作什麼,不過小事一樁罷了……」又突然想起正是顧四小姐退了婚,才使得靖寧侯府定下婉清的婚事的,心裡不由又是煩躁,「你那四妹妹分明就是不想嫁給夜離那病殃子,拿了你去作替死鬼,你還傻乎乎的上趕著去嫁,夜離那身子……雖說不如傳聞中差,可也好不了多少,你可想過,你以後要怎麼辦?」

    他平日慣是囂張又放肆,這會子突然一本正經的說出這般關懷的話來,婉清鼻子一酸,眼眶就有些發熱,縮了縮鼻子,對上他清亮黝黑的眸子,心裡便泛起一絲愧意來,這……算是在利用他的感情麼?可一想到那日聽到的淒厲叫聲,她又按壓下那一絲的愧意,垂了頭,悶聲說道:

    「走一步算一步吧,哪能都遂了我的意的,把事情往好裡想就是了,我也不願想那些有的沒的,那個……不用太麻煩,你還是陪壽王爺辦正事要緊,只派個人送我回去就好了。」

    慕容凌雲聽了,定定地看著她,半晌,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招手著人來牽馬車。

    那邊壽王見慕容凌雲久久沒有回去,也打馬過來,一見是婉清,不由也愣住,嘴角噙了笑道:「顧三小姐還真是和阿雲有緣啊,阿雲這幾日為了你可是快醉生夢死了呢,如何?是不是又改變心意,想嫁給阿雲了?」

    婉清聽他說話酸酸嘰嘰的,心中不豫,臉上還是帶了笑道:「婚姻之事,豈是小女子能自行作主的,王爺說笑了。」

    果然慕容凌雲眼神一黯,回頭瞪了壽王爺一眼,轉頭悶悶的對婉清道:「他開玩笑的,你莫要管他。」

    說著招來兩個侍衛,讓其護在顧家馬車兩側,又將前面的路清空,婉清忙又求了他著人抱了豆芽兒回來,顧家的馬車很快就離開了。

    慕容凌雲騎在馬上,呆呆的看著那輛漸行漸遠的馬車,久久沒有動,壽王爺輕呲一聲道:「倒不知阿雲還是個癡情種子呢,既是真心喜歡,娶回家就是了,像傻子一樣的做陪襯,可不是你阿雲的做人風格。」

    慕容凌雲聽了瞪他一眼道:「我是喜歡她,可她心裡沒我,我能怎麼辦?強扭的瓜也不甜的。」說著,一鞭抽在馬背上,狂奔而去,壽王一見,也打馬跟上,大聲道:「你何必對我發脾氣,我也是一片好意,不過是個女人罷了,你真要能娶她回來,還怕得不到她的心,你幾時變得這般迂腐懦弱了?」

    慕容凌雲聽了勒住馬道:「可如今她已經定親了呀,我有什麼辦法?難道去搶親嗎?」

    壽王專注地看著慕容凌雲,秀麗的眸子裡泛起一絲痛苦來,聲音黯啞地說道:「阿雲,只要是你喜歡的東西,不管是什麼,我都能幫你得到……」

    婉清狼狽的回了府,林氏早就使人等在府門口了,婉清沒法子,只好去上房覆命:「……街上太亂,女兒沒法子去靖寧侯府,不過倒是碰到了壽昌伯世子,把四妹妹的事情跟他說了,他好像說是有法子的。」

    林氏聽了這才放過了她,結果第二天,內務府就來了人,讓顧家派女參選,林氏高興得要死,但一聽那參選的名字,頓時呆住。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15 PM

第五十四章:見太后

    她以為聽錯了,忙塞了一個荷包在來傳話的人手裡,「大人,名字是不是弄錯了,我家清姐兒已經訂親了呀,如今府裡頭就只有四女兒顧婉麗待字閨中。」

    那人聽了笑道:「這咱家就不知了,咱家只管傳信就是了,夫人若無事,咱家就回去覆命了。」

    豆芽兒跑得一身是汗,一進門也顧不得喝水,急急地對婉清說:「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三小姐,你被選作秀女了。」

    婉清正端了碗粥喝,聞言手一鬆,粥碗摔得一聲脆響,碧草急得扯住豆芽兒問:「什麼選做秀女了,小姐不是已經訂了親麼?不是說,是四小姐參選的麼?」

    豆芽兒歇了一口氣道:「我聽得真真切切,的確是三小姐的名字,這會子太太正火急火撩的往這邊來了,小姐,怕是又要找你發脾氣了。」

    婉清總算是回過神來,皺了眉頭穩坐在屋裡,豆芽兒急得團團轉,「小姐何不避一避啊,大老爺這幾天在府裡,沒去衙門呢,你去跟老爺說說吧。」

    婉清聽了便拿眼橫她:「太太知道了,老爺能不知道?你還是想想怎麼把這消息遞過去才是正經呢。」

    豆芽兒一聽,火燒屁股似的往外跑了,碧草聽得莫名,婉清也不管她,自顧自坐著繼續繡花,方媽媽擔憂地看著婉清道:

    「小姐,莫不是名字弄錯了?你可是定過親的呀。按理府裡沒報名字上去,宮裡也不會造冊才是,莫非,是大老爺的意思?」

    大老爺哪有那個膽啊,這會子指不定有多著急呢,大老爺如今怕的就是得罪靖寧侯府,怎麼可能會一而再的悔婚?

    只能是慕容凌雲那個王八蛋干的,那傢伙賊心不死,還是想讓自己嫁給他,就鬧了這麼一出,壽王又正得勢,有壽王撐腰,他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婉清現在一點也不急,以上官夜離的臭脾氣,只要得了消息,肯定會想法子的,她跟這急也沒用。

    果然沒多久,林氏就進來了,拿著那名刺就往婉清臉上摔:「你做的好事!」

    婉清頭一偏,撿起那名刺一看,果然是她的名字,不由笑了起來,對林氏道:「母親是為這個來興師問罪的麼?」

    「賤人,虧你還笑得出來,你個黑了心肝的,竟然敢頂了你四妹妹的名頭去攀龍附鳳,你以為你是……」林氏被婉清的笑刺激得火氣更大,破口大罵起來。

    「住口!」婉清忍無可忍的喝道。

    林氏被喝得怔住,隨既又要罵,婉清冷眼看著林氏,不急不慢地說道:「母親口口聲聲罵我是賤人,你生為我的嫡母,我是賤人你豈不就是賤人的娘?女兒是小賤人,您豈不成了老賤人?顧家世代書香,母親天天把個賤子掛在嘴裡,也不怕人說您粗鄙,不符顧家大太太的身份麼?」

    林氏被婉清不溫不火地說得愣了神,氣得張著嘴半晌也不知怎麼罵回來,王嬤嬤氣不過罵道:「豈有此理,三小姐,你怎麼敢侮罵嫡母?真是大逆不道。」

    婉清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王嬤嬤的臉上,喝道:「我罵嫡母是大逆不道,那你這個狗奴才罵主子又什麼?打你是讓你記住,我也是這個府裡的主子,我娘也是上了宗譜的,你再狐假虎威,我揭了你的皮。」

    婉清早就想打王嬤嬤了,林氏一再的欺負拿捏她,就是看她好性兒,好欺負,婉容從訂了親後就對林氏橫眉冷對,林氏倒底還是畏著壽昌伯的,也知道婉容的手段厲害,所以,對宛容反倒多有容讓,這一巴掌就是要讓林氏知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她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王嬤嬤素來是林氏身邊最得力的,平日裡在府裡哪個不高看她一眼,何時被人打過,一時氣得直發抖,可一看素日柔弱的三小姐今天突然變得冷酷而強勢,眉宇間含著一股肅殺之氣,她一時竟然有些畏懼起來,生生忍住了要說出口的話。

    林氏大鬧起來:「反了,反了,敢罵我,還敢打我的人,來人啊,將她拖出去,重重的打。」

    外面立即進來兩個粗使婆子,往婉清身邊靠近,婉清冷冷地掃她們一眼道:「想對我動手,可要掂量下自己的份量,承不承受得起動手的後果。」

    那兩個婆子原就不敢真打婉清,上來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婉清可是未來的靖寧侯世子夫人,又是大老爺現在的心頭肉,誰敢得罪她啊。林氏氣急,使喚不動人,就乾脆自己上,揚了手就向婉清打來,婉清小臉往上一迎道:

    「母親,你怕是忘了靖寧侯說的話了吧,你若是想讓四妹妹終身在家當老姑娘,大可以把這巴掌打下來,女兒生受了就是。」

    林氏頓時像打了霜的茄子一樣蔫了,揚起的手又軟了下來,想起那日靖寧侯對大老爺說的話,又想起如今嫁不出去的婉麗,一時又悲又怕,眼圈兒一紅,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道:

    「你……你竟然敢拿靖寧侯府威脅我,你這個不孝的忤逆女,人說養恩大於親恩,這麼些年來,我含辛茹苦的養育你,你不知回報也就罷了,還在背後捅刀子,下陰手害你妹妹,你個黑了良心的,你也做得出來啊,嗚嗚嗚。」

    林氏是硬的不行就來軟的,連著耍賴耍潑一起來,婉清朝窗外?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人影晃動,於是,強壓住心中的厭惡冷冷地說道:「母親這話好沒道理,我做了何事下陰手害四妹妹了?倒是母親您,一心只偏著四妹妹,看她嫁的夫婿有病,就拿女兒去頂替,四妹妹怕年輕守寡,難道女兒就不怕?您若真對我好,又怎麼能做得出這種事情來?」

    林氏聽得老臉一紅,強自硬了頭皮道:「所以你就懷恨在心,你不願意嫁到靖寧侯府去,就用了這個心思,找人頂替了你妹妹的參選資格,你好陰狠的手段。」

    「這話就說得更沒道理了,難道是我要出門子求人要參選的麼?母親明知道如今世道混亂,大街上到處都是粗鄙的軍士,您哭著鬧著要我出門,逼我去靖寧侯府,女兒都還沒嫁過去,你就讓我去求婆家,不管女兒以後嫁過去後有沒有臉面,會不會被婆家瞧不起,女兒十二分不想去,但也拗不過母親你以死相逼啊,天下有你這樣做母親的麼。」邊說婉清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後怕,淚水也噴湧而出。

    拿帕子拭了淚又道:「出門沒多久,女兒就被街上的軍士纏住,差一點就遭人蹂躪,當軍士要拖了女兒的馬車,要賣了女兒的時候,母親可知道女兒有多害怕,女兒有多傷心?若不是壽王爺和壽昌伯世子趕到,如今女兒怕已經成了一縷亡魂了。就這樣,女兒還是沒有恨母親,還是想著母親交待的差事,求著壽昌伯世子,請他想法子把四妹妹的名字報上去,女兒怎麼知道,應該是四妹妹的名字,又變成女兒的呢,女兒好好的在家待嫁,要去選個勞什子的秀作什麼?」

    「那你再去求求壽昌伯世子,讓他想法子把名字再改回來。」婉清說得潸然淚下,林氏卻半點也沒覺愧疚,反倒眼睛一亮,拖了婉清就往外走,這時,大老爺從外頭衝了進來,扯開林氏,對著她就是一掌甩去:「敗家的賤人,你還嫌害清兒不夠麼?」

    婉清心中長吁一口氣,低眉順眼的站在一旁嚶嚶哭泣,她早讓豆芽兒遞消息去了,豆芽兒擔心她被林氏責罰,出去後定然先想法子把大老爺請來,所以,她才會在林氏面前哭訴,將事情原委一五一十說了個遍,大老爺果然在外頭聽了個全套,這可比她跑到大老爺跟前去告狀要可信和有用得多了。

    林氏被打得眼冒金星,伏在地上捶地大哭:「顧知儒,你偏心,你偏心,你的心裡只有那個賤人生的兒女,我生的就沒放在眼裡,四丫頭如今連最後的機會也被這個小賤人佔了去了……」

    「來人,把太太拖下去。」大老爺再也聽不下去了,他的心一陣抽痛,林氏的話正戳到他的傷心處,素心死了多年,他一直沒有照顧好她和他生的幾個孩子,回頭看正在哭泣的婉清,想起她差一點就被人害了,不由又痛又怒,對林氏道:「明天我送你回林家吧。」

    林氏聽得大驚,嚇得腿腳都軟了,剛才那股子銳勁一下子全散了,撲通一下跪到大老爺面前,哀求道:「不,不,老爺,妾身錯了,妾身錯了,求老爺饒了我這一回吧。」

    「你真知道錯了麼?」大老爺垂眸看她,結髮二十幾年的妻子,不是沒有感情,當初剛嫁過來時,林氏也是嬌美賢淑的一個人,他一直以為她很善良,很端方,他雖不愛她,但一直很敬重她,幾個庶子庶女都放心地交給她撫養,可如今看來……他好像看錯她了……

    「老爺,妾身太擔心麗姐兒了,所以才鬼迷了心竅,求老爺不要送我回去。」林氏哭成了淚人,哀哀地求著大老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平日間回娘家要麼就是娘家有事,下了貼子來請,要麼便是夫家有事,回去一趟就很快就得回來,這就如同走親戚是一樣的。

    大老爺送她回去,就是指責林家沒有教好女兒,讓她回娘家再教育的意思,而且,什麼時候回來,還得看大老爺的心意,林氏一把年紀了若是被這樣送回去,不止她沒臉,就是林家也一樣沒臉,所以,這一次,她是真的怕了。

    大老爺也不過是嚇嚇她,林氏畢竟是髮妻,又養育了顧家大爺顧存仁和已經嫁到平寧侯府的顧婉瑩,大老爺還是要顧著那一雙兒女的面子的。

    婉清看事情也鬧得差不多了,便過去扶林氏起來,勸大老爺道:「爹爹,母親已經知道錯了,您就原諒她吧,況且,女兒的婚事在即,府裡頭還要母親打理主事呢,母親也是太過疼愛四妹妹的緣故,可憐天下父母心,女兒能理解她的。」

    大老爺感動的看著婉清,這個孩子一直就是這麼貼心純善,柔順中,又不失堅韌的風骨,很像當年的素心。

    他正好要一個台階下,婉清就送過來,大老爺冷聲對林氏道:「若以後再看你打罵清兒,就莫怪我不給仁兒和瑩兒面子,把你送回林家去了。」

    林氏老實的點頭應了,婉清扶著林氏往椅子上坐,又對大老爺道:「其實母親待我還算不薄,這幾日也一直在為女兒的嫁妝操心,兩個鋪子,兩個莊子,還有三房人的陪嫁地契如今都給女兒看過了,放在張媽媽手裡保管著……」

    大老爺一聽,就皺了眉,「為何要讓個下人保管你的嫁妝?」

    林氏聽得心頭一顫道:「妾身是看清兒年紀還小,怕她不會打理那些個庶務,就把張婆子給了她,那張婆子是個精明能幹的,有她幫著打理,我也放心一些。」

    大老爺聽了沉吟片刻後,點了頭道:「這也有些道理,不過,幾房人的賣身契呢,也在張婆子手裡麼?」

    林氏聽了忙道:「賣身契自然是要給清兒拿著的,不然,清兒也管制不住那些奴才啊。」

    林氏還真是會睜眼說瞎話,婉清也不戳穿,只是順著林氏的話道:「母親說得是,只是母親當初把所有的地契房產都放在了一起,沒分開,這會子張婆子還沒來得及把賣身契拿給女兒呢。」

    大老爺聽了眉頭又皺了起來,狠狠地瞪了林氏一眼,林氏嚇得打了個冷戰,縮著脖子道:「反正清兒還沒嫁過去,幾房人也還沒來給清兒磕頭,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

    大老爺聽了就道:「你知道就好,那些個田產地契倒算不得什麼,清兒真要嫁到靖寧侯府去了,以靖寧侯府的財勢,就算是……世子真有個三長兩短,靖寧侯也不會虧待了清兒,這點子產業於靖寧侯府來說,根本沒人在眼裡。賣身契就不一樣了,清兒拿不到賣身契,就沒法子拿捏住那些下人,又怎麼能讓跟過去的人忠心?現在就把張婆子叫來,讓她把賣身契交到清兒手上。」

    張氏無奈,只好讓王嬤嬤把張婆子叫來,當著大老爺的面,把陪嫁的幾房人的賣身契都交到了婉清手裡。

    大老爺又讓林氏先回去了,自己仍坐屋裡,慈愛地看著婉清道:「清兒,你若不想嫁,這一次選秀女正是機會,夜離那孩子雖然很維護你,可他那身子,爹爹實在是放心不下啊。」

    婉清沒想到大老爺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靜靜地看著大老爺,第一次發現大老爺的兩鬢染上了幾絲白霜,大老爺,其實是很關心她們幾個的吧,她的心暖暖的,柔柔的,像一個在冰天雪地長途跋涉的旅人,突然找到了一間溫暖的茅草房,雖然簡陋,但是,能夠遮風擋雨,能給她一個溫暖的,小憩的小窩。

    「可是爹爹,這樣會得罪靖寧侯府吧,您……」婉清的聲音有些哽噎。

    「放心,靖寧侯府知道爹爹我沒那本事也沒那膽子把你的名字報上去,這事他不會怪到我頭上來的,不過就是爹爹以後少個靠山罷了,爹爹也沒什麼雄心壯志,只想好好護著你們幾個,讓你們都有個好歸宿。」大老爺起身,揉了揉婉清的額發,婉清終於濕了眼眶,情不自禁止的撲進大老爺的懷裡。

    「傻孩子,莫要哭,只怪爹爹本事不濟,不能護得你們周全。」大老爺輕拍著婉清的背,歎了口氣說道。

    「可是,爹爹,這個秀怕是不能參選啊。」

    「你莫管了,爹爹自會去找壽昌伯想法子,壽昌伯一定不會讓他兒子如意的,不然,他也丟不起這個臉。」大老爺胸有成竹地說道。

    婉清聽得怔住,沒想到大老爺竟然明白其中的彎繞,聽他這意思,是既不想自己嫁給慕容凌雲,也不想自己嫁給上官夜離,想趁這機會給自己再尋一個更合適的婆家。

    「爹爹,只怕不可能會如您的意的,靖侯府又豈會如此善罷干休,女兒最終還是會嫁到靖寧侯府去的。」

    大老爺心中此話不假,神色頓時黯然,婉清揚起小臉,對大老爺燦然一笑道:「不過,此事於我們顧家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大老爺沒聽得懂:「哦,此話怎講?」

    婉清站直了身子,笑著對大老爺道:「女兒原就與靖寧侯世子訂下婚書,如今只是婚期沒定而已,女兒若真的參加選秀,這對靖寧侯府來說是奇恥大辱,靖寧侯定然是嚥不下這口氣的。」

    大老爺點頭贊同,婉清又道:「所以,靖寧侯定然會想辦法反對女兒進宮,女兒聽說,名字造冊上去後,還是可以更改的,到時侯,爹爹只須拿著女兒的婚書與靖寧侯一同進宮,一口咬定是造冊的人失誤,把婉麗寫成了婉清,顧家只有一個待嫁之女在府裡,其他女兒全都定婚,而靖寧侯為了能順利娶到女兒,定然不得不幫爹爹一起圓這個謊,想法子請那人把名字改過來,如此一來,女兒不用進宮參選,而婉麗的終身大事也總算有希望了,所以說,此事於顧家,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大老爺聽得撫掌大讚,「清兒慧質蘭心,一下子就解了爹爹心中大難,只是清兒……,如此一來,還是苦了你了。」

    婉清臉色的笑容漸漸斂去,眼神有一絲的茫然,好半晌才道:「這便是緣分吧,我就算是不想嫁,又能如何?顧家終是拗不過靖寧侯府的。」

    看大老爺臉上露出悲淒之色,她又莞爾一笑道:「爹爹不用太擔心的,你看女兒長了一副有福氣的臉呢,指不定,將來就是個大富大貴的命,以後爹爹就等著女兒來孝敬您吧。」

    大老爺一走,豆芽兒就紅著眼瞪婉清,「小姐,你也太不厚道了吧,虧得世子爺那麼對你,挖空了心思對你好,你其實不想嫁給他……」

    婉清拿手戳她:「你胡說些什麼,你那主子是個好相與的人麼?嫁與不嫁由得我同不同意麼?哎,你個死妮子,究竟是我的丫頭,還是他的呢,我可記著你的買身契還在我手裡呢。」

    豆芽兒摸著頭嘟囔:「是你的是他的還不一樣麼?你們兩個反正是要成親的,奴婢就是覺得小姐沒良心,爺對你可是一心一意的好……」

    「打住,再不打住我先送你過去給他當通房丫頭去。」婉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

    豆芽兒一聽,臉色瞬間白了,大眼裡迅速爬滿痛楚,顫聲道:「奴婢才不要給人做小呢,奴婢這身子……」說到一半,猛地摀住了嘴,哭著衝了出去。

    大老爺回去沒多久,靖寧侯就上門來了,大老爺熱情的接待了他,靖寧侯臉色很不好看:「顧大人,顧家一而再,再而三的悔婚實在是做得太過了些吧。」

    大老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親家這是說哪裡話來,這些日子,內人一直在為清兒的婚事籌備,誰知怎麼就出了這個變故,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當初我明明是報的四丫頭的名字上去的,怎麼就變成三丫頭的名了呢,是不是造冊之人弄錯了?」

    靖寧侯聽得眼睛一亮,「本侯也覺得,怕是造冊之人弄錯了名字了,如此親家,咱們一起去淳親王府吧。」

    誰知到了淳親王府,淳親王聽了靖寧侯和顧大老爺的這一番話後,卻道:「……名字是壽王親自報過來的,囑咐本王一定不要弄錯了,就是顧三小姐,侯爺啊,這事你不該來找我,應該去找壽王,本王也無能為力啊。」

    靖寧侯在外頭奔波了好幾個時辰,還是沒能把名字給改過來,壽王又避而不見,一肚子郁氣的回到府裡,直接就去了上官夜離的院子,一進門,上官夜離的貼身丫頭紫娟守在正屋裡,見他來了忙上前行禮。

    「世子今兒身子可好了一些?」靖寧侯邊往裡屋走,邊問道。

    紫娟忙道:「回侯爺的話,昨兒個晚上世子又咳了一夜,才喝了藥睡下了,您……」

    靖寧侯果然頓住了腳,皺眉道:「又咳了一晚?那我等他睡醒了再來。」

    靖寧侯一走,紫娟便進了裡屋,床上被子鋪開著的,但錦被下卻並沒有人,她急得在屋裡轉了一圈,正著急時,一個黑色修長的身影從暗處閃出,紫絹看得大喜:「爺,侯爺找你呢,好像是急事。」

    上官夜離聽了並沒說話,逕直往內堂去了,片刻後,他換上一套玄色衣服,臉色又變成了薑黃色,對紫娟道:「走,去侯爺書房。」

    靖寧侯書房裡,上官夜離聽完靖寧侯的話後道:「爹爹,我要去壽昌伯府,凌雲那小子心氣不平,非要跟兒子搶,兒子身子雖弱,可也受不得這奪妻之恨。」

    靖寧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皺了眉道:「好吧,你自去便是,出了什麼事,爹爹一力給你擔著。」

    紫禁城外,慕容凌雲正和壽王騎馬往城裡去,壽王雖然早就封王,宮外也有了自己的府邸,但他一直住在東宮,自從大皇子死後,他就住了進去,一直霸佔著不肯出來。

    說起來,皇上的意思也很值得人深思,明明幾個兒子裡,壽王勢力最大,皇上也很寵愛他,但就是一直不立太子,後位也虛空,使得壽王這個假太子一直不能正名,也讓其他有點野心的皇子都蠢蠢欲動,朝中大臣人心不穩,急著找靠山,分黨派,後宮爭鬥更是如火如荼。

    二人打馬來到朱雀門,正要穿城門而過,就見一騎飛奔而來,慕容凌雲回首去看時,就見上官夜離手中長劍直直的刺了過來。

    壽王不由怔住,喝道:「夜離,不得放肆。」

    上官夜離看也不看壽王一眼,只是冷聲對慕容凌雲道:「把我娘子的名字從秀女名冊上撤下去,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

    冰冷的劍尖離喉嚨只差幾毫釐遠,慕容凌雲卻面不改色,狂傲的看著上官夜離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顧三小姐,我是非娶不可的。」

    上官夜離面色一沉,手腕翻轉,只見劍光閃爍,漫天劍雨從四面八方攻向慕容凌雲,慕容凌雲身子向後一仰,驟然從馬上凌空躍起,躲過雷霆萬鈞的一劍。

    上官凌雲又是一劍削向他腰際,慕容凌雲氣急,於空中取出佩劍一格,劍花激閃,兩人一時在朱雀門前打得難分難解。

    上官夜離打了幾回合後,便是一陣猛咳,慕容凌雲倒也不乘人之危,靜候一旁,等他咳完再繼續打。

    壽王在一旁勸了多次,兩人都不肯聽,壽王爺也懶得再勸,就在一旁看著,越看眉頭擰得越緊,慕容凌去的功夫在大周朝也算得上數一數二,可上官夜離拖著一副破敗的身子竟然與他打得不分上下,若是他身體痊癒,那放眼大周朝內,能與他匹敵的還有幾位?

    朱雀門外,進進出出的官員和宮人不知凡幾,很多大臣站在一旁指指點點,看得饒有興致,直到華太師從宮裡出來,看到這一幕後大怒,過來喝止道:「住手,兩位世子在皇家重地大打出手,成何體統。」

    兩人仍自顧自的打得難分難解,最後上官夜離一劍刺傷了慕容凌雲的左肩,壽王這才驚起,執劍上前架住上官夜離:「夜離,都是自家親戚,為何出此重手。」

    上官夜離倒沒有對壽王動手,將劍一收,臉色陰沉道:「誰讓他搶我娘子。」

    華太師氣得指著上官夜離罵:「你個兔崽子,老子的話你都不聽了。身子不好,不回家養著,跑這地兒來撒什麼野?」

    上官夜離冷冷地橫了華太師一眼道:「人家要搶你侄孫媳婦呢。」

    華太師聽得一怔問他:「你不是定婚了麼?誰搶你媳婦?凌雲小子?」

    上官夜離卻臭著張臉,眼著慕容凌雲不再說話。

    慕容凌雲傷得並不重,只是皮外傷,但是血肉翻飛,看著也甚是磣人,壽王大急,忙道:「來人,請太醫。」

    慕容凌雲卻是倔強的袖子一甩,對華太師道:「老太師莫聽那廝胡言,是他先搶了我的娘子。」

    一時間,原本在一旁看戲的大臣們紛紛議論起來,不知道這兩個大周朝有名的公子爺同時看中了哪家姑娘,竟然值得公然在紫禁城外大打出手。

    有與兩府有交情的知情人士便道:「還不就是顧家的三小姐,說起來,這事也是慕容做得不地道,靖寧侯世子與那顧家三小姐已經定下婚書了,他還橫插一槓子做甚?」

    「聽說是顧家又把三小姐的名字報到內務府參選,要悔了這門親,靖寧侯世子要怪也只能怪顧家啊,怎麼怪到壽昌伯世子頭上?」

    「這你就不知道吧,壽昌伯世子莫看他平日浪蕩無形,對那顧三小姐卻是一見鍾情,非卿不娶,原本壽昌伯夫人在世時,是為他定下了顧三小姐的,只是其中出了些變故,弄得顧三小姐又與靖寧侯世子結下了百年之好。」

    「哎呀呀,果然紅顏禍水啊,不知那顧三小姐有多貌美,真想一睹芳顏才好啊。」

    那議論聲越發的離譜,華太師聽得頭皮發麻,上前一把將慕容凌雲和上官夜離都扯下馬車,拽住就往宮裡拖:「走,去太后娘娘那說個清楚去。」

    婉清窩在屋裡逗著小狗玩,那是上官夜離怕她無聊,特意尋來送給她的,她給小狗取了個名字叫毛球,毛球長得很可愛,雪白的小京巴,毛絨絨的一團,正攤開了肚皮讓婉清給它揉肚子呢。

    婉清揉了好一陣,便丟開它,拿起一本書來看,毛球攤著肚皮等半天,見婉清不理它了,伸了爪子悄悄的扒一下婉清的手腕,烏溜溜的大眼裡全是討好,肥大的短毛尾巴打圈兒搖得像在掃地,婉清懶得理它,端了書坐開了些,離它遠點,毛球不樂意,挨挨蹭蹭的,又蹭婉清的身邊,拿爪子扒婉清的書,婉清煩了,扯了它身上的一把毛掃它的鼻子,毛球鼻子縮了縮,毫不猶豫地打了個狗噴嚏。

    引得婉清哈哈大笑,豆芽兒過來,一腳踹飛毛球,「小姐,太后娘娘召見。」

    婉清嚇得只差沒從椅子上一頭栽下去,顫著聲問道:「誰,你說誰要召見我?」

    「太后娘娘,小姐趕緊的梳妝打扮去前院吧,宮裡人可沒那好脾氣久等你。」豆芽兒邊說邊把婉清往屋裡推,動手去解她的衣扣。

    「別介,就這個樣子吧,我一不是誥命,二沒封號,還能捯飭出個什麼樣子來。」婉清心中電轉,怎麼也想不通,太后娘娘會要召見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五品小官之女。

    到了前院,果然看見一個白面無鬚的男子傲慢地站在大老爺面前,林氏恭敬地垂眉低首,大氣都不敢出,那男子一開口,嗓音尖細:「顧三小姐哪,怎地還沒到,咱家可沒功夫久等。」

    婉清忙上前去向他行禮:「小女婉清給總管大人請安。」

    那太監聽得怔住,隨即一臉的笑:「喲,還真是個小美人兒呢,怪不得兩位世子爺為你大打出手呢,嗯,小嘴兒挺甜的,不過咱家如今還不是總管呢。」

    「現在不是,將來肯定會是,大人一看就是個大福大貴之相。」好話兒又不要錢買,婉清前世宮斗看得多了,這些個閹人身殘後,性子會變得怪異,最怕人家瞧不起,稍有得罪,就睚眥必報,人說閻王好找,小鬼難纏,多拍這些人的馬屁,可以少去很多麻煩。

    那太監果然聽得哈哈大笑,顧大老爺也見機,忙塞了個荷包到那太監手裡,那人掂了掂份量,笑容更加可親了。

    婉清趁機在路上把事情問了個七八,那太監知曉得也不多,只是告訴婉清,如今壽王,華太師,靖寧侯壽昌伯,兩位世子,好大一個陣容,全都在太后宮裡等著她這個小小的五品下官之女呢。

    婉清頓時一腦門子的水簾洞暴布汗,事情怎麼鬧得如此大了呢?

    慈寧宮裡或坐或站,已是滿滿噹噹的,婉清低眉順眼,三寸一小步的挪了進去,眼睛只敢看著自己繡花鞋上的那朵枝梅,耳朵卻是盡力張大,盡量將屋裡所有的聲音一個不落的收容進去,好分析場上的對陣局勢。

    婉清跪好之後,就聽得一聲慈和的聲音響聲:「你就是顧三小姐?」

    婉清忙高呼三聲太后千歲:「……回太后娘娘的話,臣女就是顧婉清。」

    「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婉清只好抬起小臉,清幽幽的眼睛裡含著一絲怯意,但神情還算淡定從容,並無大錯。

    太后大約五十多歲的樣子,長得白淨端莊,面相溫婉慈和,婉清深知深宮裡能混成終級BOSS的女人沒一個是簡單的,眼睛一瞟之下,立即又怯怯地垂下眼皮,不敢直視。

    「嗯,果然是個清秀佳人。」太后隨意的誇了一句。

    一旁的華太師正襟危坐,不屑地說道:「不過爾爾。」

    太后笑了,對慕容凌雲道:「凌雲啊,你就為這個女子跟你表弟動手,還受了傷?」

    慕容凌雲在太后面前收斂了那一身的狂傲,板著個俊臉道:「回太后娘娘,她是臣的娘親看中的,娘親最遺憾的就是沒有親眼看到臣成親生子,臣心中愧對娘親,娘親的遺願,臣一定要為她達成。」

    婉清聽了就在心裡翻白眼,慕容凌雲你個沙豬,你什麼樣的人誰不知道,要孝順早幹嘛去,二十了還在外頭混鬧,等你娘死了你再說要孝順,裝給誰看呢。

    估計一屋子的人都是這心思,但到底他說得冠冕堂皇,孝子的大帽一蓋,誰也不能說他不對。

    太后又問上官夜離:「離兒啊,你表哥也難得肯安下心來成家立業,要不,你就讓著他點?」

    上官夜離臭著臉道:「回姨祖母,孫兒沒跟他搶,他從來就沒和顧小姐有過婚約,倒是孫兒與她已經定下婚書了,孫兒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過了這個冬……姨祖母,孫兒不過想早日成親,留下點骨血罷了。」

    他難得一次說這麼長的話,聲音低低沉沉的,無端讓整個宮裡都染上了一層悲淒之色,太后果然聽得眼神一黯,歎了口氣道:「可憐的孩子,難得到了這份上,你還能如此自如,罷了……」

    「皇祖母,此次秀女中有不少大家閨秀,您幫夜離選個門戶高貴些的吧,若是將來……他走了,那對母子在靖寧侯府也能立得住腳一些,顧家三小姐也太弱勢了……凌雲的性子您也知道,他難得看對眼,若是錯過了這個,怕是一輩子也定不下性來,皇祖母……求求您了。」壽王竟然在太后面前撒起嬌來,他如今呼聲正高,很有可能就是將來的皇帝,滿殿的人,包括壽昌伯也沒敢反對他的話。

    「姨祖母,侄孫兒也是難得看得中一個中意的,難道您忍心連這點願望都不滿足侄孫兒麼?」上官夜離照樣打親情牌。

    太后一時為難起來,華太師就在一旁直罵:「紅顏禍水,紅顏禍水!」

    婉清跪得膝蓋都痛了,她如今就像一盤開胃大菜,菜少僧多,那些人只差沒拿刀子出來將她一切兩半,一邊抱回一半,就皆大歡喜了,這些人開會,她是議題的主角,卻沒一個人真理會她,都忽略了她也是有思想的活物。

    兩方爭吵不休的當口,一個弱弱的,怯怯的聲音不和諧地響起:「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說話的是剛榮升為禍水的婉清,但殿裡太吵,大BOSS都沒聽見,慕容凌雲離得她最近,一雙俊眸又一直無恥地粘在她身上,無奈之下,她對他悄悄的勾了勾手指。

    那廝頓時笑得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附身過來道:「三妹妹……」

    婉清看著他受傷的左臂,突然出手,一指點在那沁血的傷口上,慈寧宮上空響起一聲乾嚎。

    頓時,整個殿內鴉雀無聲,大小BOSS全都聚焦在婉清這個新鮮出爐的禍水身上,壽王狠瞪婉清一眼,顫聲道:「凌雲,你要不要緊。」

    慕容凌雲咬牙,眼裡全是痛苦和不可置信,婉清懶得看他,弱弱開口道:「太后娘娘,臣女有話要說。」

    太后半揚了眉,剛才看走眼了,這個小女孩一點也不簡單啊,眼裡閃過一絲凌厲:「你說。」

    「臣女想回家,臣女一個都不嫁行不行?別再逼臣女了,臣女……剪了頭髮做姑子去。」婉清淚眼婆娑,神情楚楚可憐,眼裡的無助和無辜讓人看著心疼,小身子縮成一團,茫然得像只無家可歸的流浪小狗,話雖說得強悍,聲音卻是帶著哭腔,一句話哽咽了三次,說到最後似乎所有的勇氣都用光了,匍匐在地上,可憐巴巴地看著太后。

    太后也是從選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個地位的,看著殿下哭成一團的小女孩,頓時又想起當初的自己,也是如此無助的走入這金碧輝煌的殿堂,四周陰風劍雨,步步陷阱,步步危機,那時的她,也如這個女孩子一樣,最想的就是:回家!

    「三妹妹……」

    「笨蛋……」

    慕容凌雲和上官夜離兩條聲音同時響起,兩雙風格迥異的俊眸裡都是憐惜,兩個身子同時抬腳奔向她。

    媽的,這是非要坐實她這個禍水的罪名麼?婉清猛然抬頭,一聲清叱:「站住,不許過來。」

    兩個桀驁不馴的男人同時頓住腳,婉清不理這兩個男人,哭爬向太后腳下,仰著淚眼:「太后娘娘,臣女不過顧家一個庶女,上有嫡母,下有嫡妹,於夾縫中討生活,從不敢有半點違矩,壽昌伯夫人看中臣女,要娶臣女為世子夫人,臣女老實在家中待嫁,誰知出現變故,庶姐一日之內與壽昌伯訂婚,臣女的婚事自然無疾而終,嫡妹與靖寧侯府定下百年,可世子身染沉?,嫡妹不願,嫡母讓臣女頂替,臣女也老實待嫁,臣女就如浪濤裡的一葉孤舟,任風浪吹打,無處可依,個中苦楚,誰人知曉,太后娘娘,世人都說您宅心仁厚,菩薩心腸,給臣女指條明路吧,讓臣女能活得下去。」

    一席話,說得聲淚俱下,都是大宅院裡生活著的人,著實聽得心酸,華太師的老爺也有些紅窘,那句紅顏禍水怎麼也再說不出口了,如此可憐的女孩子,誰還忍心逼迫,太后長歎一聲道:「那依你的意思,這兩個真的都不嫁了麼?」

    此言一出,婉清就如同置身於冰火兩重天,一邊慕容凌雲眼神灼灼,似要燃得起火來,另一邊氣壓很低,冷嗖嗖的能凍得人血液凝固,婉清耳邊就想起那人半是撒嬌,半是期盼的話來:「娘子,要安心在家待嫁。」

    一咬牙,婉清抬眼坦然地看著太后:「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臣女與靖寧侯世子已定下婚書,此盟已結,隨意反悔乃小人所為,臣女雖非君子,也知為人要信守承諾,就算靖寧侯世子來日不多,臣女也願陪他走完以後的路程。」

    「好,好個信守承諾,忠義兩全的好女子,太后娘娘,老臣求您成全了她吧。」婉清話音未落,華太師首先捧場叫好。

    太后也點頭微笑,安撫慕容凌雲道:「凌雲啊,強扭的瓜不甜,小丫頭不願意跟著你呢,這事你確實做得不地道啊,再說了,你爹爹已經定下了顧家老二,你怎麼能再娶老三呢,阿政啊,這次秀女裡有不少好人家的女兒,你幫凌雲好生挑一個去。」

    慕容凌雲眼神黯然,仍死死地盯著婉清,肆意張狂的俊眼裡,竟然蒙上了一層委屈的水霧,婉清駝鳥地裝死,心裡催眠,看不見,看不見,不能心軟,我什麼也看不見。

    另一側風景迥異,萬丈冰山瞬間消融,陽光明媚,春暖花開,那雙深湖般的眸子柔得快要溺得出水來。

    大哥,你要不要表現得介麼明顯啊,很多人看著呢,倫家是會害羞的啦。

    事情還算圓滿,正要和諧退場,殿外響起一聲不太和諧的聲音:「稟太后娘娘,皇上毒發,昏迷過去了。」

    婉清微怔,皇上的毒還沒解麼?不過這不關她的事,她只管低頭垂眉等待退場就是了。

    太后身子一顫,激動的起身,邊走邊道:「怎麼又毒發了,那些個太醫呢,就沒一個有用麼?白養著了,再治不好皇上,全都拖出去砍了。」

    婉清聽得小心肝一顫,暗摸了一把汗,果然是宮斗的終極勝利者,砍起人頭來眼都不眨的,剛才虎口擼毛,還真是險呢,於是乎頭垂得更低了。

    「太后息怒,此毒太過霸道怪異蹊蹺,太醫也束手無策啊。」華太師在一旁勸道。

    太后急急地要去看皇上,很有氣勢地一揮手:「全散了吧。」

    婉清心頭一鬆,趕緊地跟在上官夜離瘦削的身影後當隱形人,慢慢的往外挪步子。

    「皇祖母,顧三小姐會解奇毒。」太后快要走出宮門的身子聽到這句話後立即頓住,回過頭來審視著壽王。

    壽王急走兩步跟上:「皇祖母,前次在壽昌伯府,迎姐兒突然中劇毒,當時太醫也是束手無策,診治半天也無效果,倒是讓顧三小姐找到毒因,還幫迎姐兒解了毒了。」

    婉清不由在心裡大罵,丫丫的壽王,老娘前世跟你有仇啊,要害人也不是這樣害的啊。

    那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好不好,迎姐兒那解藥,不過是金銀花和綠豆,那兩樣東西吃下去就算無用,也不會有害,她才敢試啊,如今中毒的可是當今皇上,誰有膽子拿皇上當小白鼠啊,稍有半點差錯,那可不只是自己這顆小腦袋,就是加上整個顧家,也不夠砍的呀。

    「姨祖母,婉清她不過是胡亂一試的,她並不懂得解毒的。」上官夜離也急了,忙出言反對。

    「夜離,皇上如今危在旦夕,哪怕是有一點希望,也要試上一試啊。」壽王聲音哽咽,聲情並貌地將孝子的傷心表演得淋漓盡致。

    太后聽得心酸,點了頭道:「也是,如今也再無其他更好的法子了,且讓顧小姐試上一試吧。」



第五十五章:治毒、大婚

    皇上住在乾清宮,離慈寧宮隔了好幾坐宮樓,太后帶著一行人急匆匆往乾清宮而去。

    婉清邊走邊想,太后說試試,這是可以隨便試的嗎?那個人是皇上啊,九五之尊,試出毛病來了怎麼辦?不行,就算是非去不可,也得給自己留條後路,要不就死得太冤枉了呀。

    「姨祖母,顧三小姐並不懂醫理,那日救迎姐兒不過是正好碰巧了,說是以前在雜書上看過那種毒草,知曉解救之法,這才能救了人的,太醫院這麼多醫術高明的老太醫都沒能解了皇上的毒,侄孫就怕……」

    婉清正尋思著要怎麼措詞,就聽上官夜離先開了口,一長串話說完,他又開始咳了,似是顧及到太后在,忙用帕子摀住了嘴,強制自己停了下來,手放開時,大家清楚地看到那方潔白的絲帕上,染上了一塊刺目的紅。

    太后微歎了口氣道:「離兒啊,你的心思哀家明白,放心吧,也就是讓她去試試,行則行,不行也不會把她如何的,哀家保證還你一個完完整整的娘子就是啦。」

    上官夜離這才鬆了一口氣,可仍是不放心,星眸擔憂地看著一旁龜行著的婉清,當著一從大佬的面,也不避忌,一把扯過婉清來,皺了眉道:「若是能查出皇上的毒性來,你當盡力去救,若是不懂,就別逞能,聽到了嗎?」

    是說讓自己乾脆裝傻,拿一句『不知道』來打發太后和壽王吧,反正她也不是太醫,不用負那個責的,雖然語氣凶巴巴的,但她聽得出他的關懷和擔憂,帕子上那塊刺目的紅,讓她的心有些揪緊,突然就大了膽子,像個要被大人遺棄的孩子一樣扯住了他的衣角兩邊搖:

    「世子,我……我怕。」

    原本板著的那張臉,線條頓時柔軟下來,聲音裡帶了絲不耐,「別怕,有我呢。」

    婉清繼續揪著他的衣搖:「你剛才帕子上有血,我怕……」他們的婚事都鬧到太后這裡來了,很快就會天下皆之,以後就是一根繩子上綁著的蚱蜢了,休戚相關,榮辱與共,相依相隨,雖說沒有愛上他,可這裡是古代,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沒有了丈夫的女人要怎麼生活,婉清不敢想像。

    如果非得和他一起走下去,她希望他能一直陪她到老,她不希望他是半途退場的那個,以後的路就算不平坦,有他陪伴,她才不會孤單,有他在身後,她才有勇氣繼續,所以,她從沒有如此刻這般的擔心他,那抹紅,真的刺痛了她的心。

    他聽得身子一震,幽黑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婉清,眸中星光跳躍,嗓音如細沙般柔軟輕緩:「無事的……不會讓你一個人的……」他知道她的擔心,她的不安,這句話雖然沒明說什麼,但婉清的心總算安穩了些,可揪著的手還是沒松,就像他身後拖著的一隻小尾巴,他的臉就有些窘迫起來,還有一大堆子的人在看著呢,這丫頭今兒怎麼像只戀主的小貓了,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示意婉清放開。

    哪有當著太后和王爺幾個的面卿卿我我的,小丫頭越來越……(呃,他絕對不承認心裡其實是很喜歡的!)就像第一次見她時,明明很害怕,偏要裝出鎮定的樣子,刀架在脖子上,還能想出那樣出格的法子去救他,一想到那條潑了茶水的褻褲,他的臉越發的紅窘了起來。

    衣角被他扯了去,婉清小嘴嘟了起來,眼神幽怨,嘟囔道:「……我不是笨蛋。」

    他聽得差點沒一頭栽倒,都什麼時候了這丫頭還計較這個,可一回頭,觸到她那半是委屈,半是撒嬌的眼神,又忍不住放軟了聲音,竟是小心地哄著:「好,你不是笨蛋。」

    「也不是醜八怪。」

    「好,不是醜八怪。」

    「你是龜毛。」

    「好,我是龜毛……」

    等他反應過來上了她的當時,連前面闊步而行的華太師都忍不住清咳了兩聲,老臉脹紅,一副忍笑忍到內傷的樣子,原本因皇上病發而悲傷凝重的氣氛竟是在這對小兒女的嬉言間沖淡了許多。

    上官夜離慣常板著個酷酷的臉,平時話也很少,這會子連一旁的宮女都忍俊不禁,拿異樣的眼光看他,他的臉就有些掛不住了,無奈地橫了婉清一眼,偏生又捨不得真生她的氣,怕嚇著她,那一眼的威力比起平素來就小了好多,看在婉清眼裡,竟是含嗔帶怨,若不是他頂著一張薑黃臉,她差一點就要流出口水來,酷美男在拋媚眼誒,雖說不上傾國傾城,也算得上是風流入骨了吧。

    一時,婉清心情大好,抿嘴笑得眼睛成了月芽兒,全然忘了要去給皇上解毒的危險。

    他們這邊甜甜蜜蜜的眉來眼去,那邊慕容凌雲的心似是墜入了無底深淵,眼神黯然而沉痛,有時候,緣份這東西真是很難說清,明明應該是他先得到的,偏偏就是沒抓得住,一雙大掌握了又張開,張開了又握成拳,指骨捏得咯肢作響,看著上官夜離的眼神快要噴得出火來,從沒有像這一刻這般,如此嫉妒一個人,嫉妒得胸膛子裡全是酸水,浸得他的心肝脾肺都軟成了一攤泥,那種提不起,又放不下的無力感,讓他很煩躁,很窩火,巴不得一把火,燒了眼前的這一切就好。

    壽王放慢了腳步,與他並肩而行,知道他心裡不痛快,歎了口氣,小聲道:「阿雲,何必呢,天涯何處無芳草啊,過幾日我再給你找個好的吧。」

    慕容凌雲黑著臉沒支聲,走了一半時,他終於按奈不住,上前對太后行了一禮道:「太后娘娘,微臣身子不適,想先行告退。」

    太后也是太過憂心皇上了,只顧著往前走,忘了這些人其實不用全跟著的,便對身後的壽昌伯還有靖寧侯幾個道:「你們都到太和殿去侯著吧,皇上跟前不用這許多人。」

    靖寧侯聽了便眼神複雜地看了婉清一眼,對上官夜離道:「離兒,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去乾清宮了。」

    古代信講究,有病之人還是少到他人屋裡去的好,怕過了病氣給別人,被人嫌棄,何況那個人還是中毒的皇上,就更要注意了。太后倒也確實不想上官夜離同去。

    上官夜離聽了皺了皺眉,他也不想去啊,可如今是婉清這個笨丫頭要去給皇上解毒啊,他哪裡能放得心,想守著她,若真出個什麼意外,他還能想法子應變一二。心中電轉,正想著要用什麼借口留下時。就聽婉清道:

    「你走吧,有你在我心裡壓力更大。」

    個小沒良心的,一腔子熱情頓時被澆滅了,原就難得想出借口,這下子所有的路都被她堵了,只好忿忿的瞪她一眼,頭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一踏進乾清宮裡,就感覺氣氛很凝重,皇上的大龍床邊,已經跪了一排老中青太醫,一個宮裝麗人正怒氣沖沖地看著地上的太醫罵道:「廢物,都是廢物,皇上暈了這麼些天,沒一個人能想得出法子來,養著你們做什麼的?」

    太醫嚇得齊齊磕頭請罪:「貴妃娘娘息怒,臣等無能,罪該萬死。」

    華貴妃正要再罵,就聽得宮人喧道:「太后娘娘駕到。」

    華貴妃聽了忙上前迎駕,太后抬手讓她平身,「皇上怎麼樣了?」

    「回太后的話,一直沒有醒。」華貴妃聲音哽咽。

    華太師和壽王上前給華貴妃行禮,華貴妃抬眸看到縮在壽王身後的婉清,不由怔住:「她是誰,怎地也到乾清宮來了?」語氣傲慢中帶了些許焦躁。

    婉清只覺前方氣勢凌人,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很危險,便不敢抬頭,垂眼跪下行禮,她沒受過宮規教育,自然行的宮禮很不規範,華貴妃鄙夷的輕呲一聲,到底看在婉清是跟著太后進來的,才沒說什麼了。

    「母妃,她是兒臣請來給父皇治病的。」壽王斜睨了婉清一眼道。

    「治病?她能懂什麼治病,政兒你又胡鬧。」華貴妃不奈的揮揮手,讓人帶婉清出去。

    「是哀家同意讓她來瞧瞧的,說是她曾經救過壽昌伯家的迎姐兒,還有些本事呢,姑且讓她過來瞧瞧吧。」太后坐在皇上床邊,聽了這邊的對話後說道。

    「便是江湖郎中看著也比她可靠一些,太后,皇上可是九五之尊啊,哪是隨便哪裡鑽出來的一個女子就能接近的。」華貴妃秀眉高蹙,躬身向太后道。

    聽這語氣,是不許接近皇上,婉清雖然正巴不得立即被趕出宮就好,但是,華貴妃那話讓她聽著難受,任誰也不願意自己被看扁,婉清彆扭的就想要留下來碰運氣,保不齊還真能找到皇上的毒因,救好了皇上呢。

    太后臉色就有些難看,輕斥道:「皇上如今人事不醒,讓她瞧瞧又何防,還有什麼比皇上的病情更重要的?」

    華貴妃這才閉了嘴,美艷的眸子凌厲的睨了婉清一眼,侍立在太后身側。

    壽王道:「顧小姐請吧。」

    床榻前的太醫一聽婉清是來給皇上解毒的,全都齊齊地看過來,一雙雙眼睛比一百瓦的燈泡還要?亮,全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其中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醫揚了聲道:「太皇娘娘,皇上病情怪異,毒氣入骨,可不能亂來啊,稍有不慎,就可能釀成無法挽回的後果啊。」

    立刻就有太醫跟著附合,都勸太后要三思而行,婉清聽得心中火氣直冒,好吧,她是不懂醫,她也不太懂毒,可是,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講運氣,講機緣的,保不齊,她又真能解了那毒呢,這些個太醫一個個自己都沒法子解毒,卻還生怕被別人解了,自己會沒面子,尤其是被一個年不足芨笄的人解了,那他們就更加無地自容,只能拿根麵條吊死算了。

    太后也遲疑起來,婉清垂眉低眼,大氣也不敢出,這個時候,就算心裡再想證明自己,也不能表露到臉上,何況來時那廝就告誡過,能躲得過就躲,不能逞能,這才是最好的自保法子。

    所以,心裡雖是冒火,婉清還是不主動也不積極。任由太后作主吧。

    「住口,一群沒用的東西,你們有本事怎麼沒救醒父皇?」壽王不耐的對那群太醫斥道。

    然後對婉清道:「顧小姐,請給父皇診脈吧。」

    診脈?這麼高深的技術她哪裡會啊,婉清愕然地抬眸看了眼壽王,臉上露出討喜的笑:「回王爺的話,臣女不會診脈。」

    底下群太醫頓時嘩然,那個白髮的老太醫更是老淚縱橫,抱住壽王的腿道:「王爺,她連最基礎的醫理都不會,如何能給聖上治病?王爺請三思,太后請三思啊。」

    華貴妃也皺了眉,不解地看著壽王,她看得出,婉清肯定是壽王叫來的,只是不知壽王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們是母子,利益相同,她深信壽王讓婉清來定然具有深意。

    果然,她看到壽王對她眨了眨眼,華貴妃於是道:「太后,既然人都來了,姑且讓她試一試吧,反正這群奴才這會子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只是用藥時,慎重些,讓這些奴婢查驗過後,再用就是。」

    太后聽了點了點頭,婉清便向床前走去,床上躺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相貌英俊,只是此時臉色發青,雙眼凹陷,嘴辱發烏,果然是中了毒的樣子。

    原來皇上是長成這樣的麼?沒見過皇帝的某現代穿越女腦子裡回想著前世看的電視,陳道明,唐國強,張國立,那幾個都是皇帝專業戶,嗯,說不好哪裡不一樣,也許床上之人昏迷著吧,看著沒有一點帝王的氣勢,婉清試著去翻皇上的眼皮,就聽得華貴妃在一旁喝道:「大膽。」

    婉清嚇得手一抖,指甲就戳在了皇上的眼珠上,她忙縮回手,卻看見皇上的眉頭幾不可見的蹙了蹙,婉清以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卻見皇上仍然如先前一樣,死氣沉沉的閉著眼睛。

    還好,那一下戳得並不重,華貴妃和一旁的太后都沒發覺,婉清有些委屈,她又不是學中醫的,這裡又沒有化學儀器,不能驗血,她拿什麼查皇上的毒因啊。

    翻眼皮可以看瞳孔大小嘛,如今瞳孔散開,那怕就是沒得救了,而且,眼珠的顏色也能看得出中毒深淺嘛,她雖不太懂醫,這也算是一點淺顯道理呀。

    「娘娘,臣女的查毒的法子與旁人不一樣,還請娘娘理解。」婉清垂頭道。

    「華妃,你且讓她瞧瞧吧,若是不行,便放了她回去就是。」太后有些疲倦的說道,這個侄女在宮裡頭越來越張狂了,自己這個太后還沒說什麼,她卻一再的聒躁,吃些無名乾醋,看著就有點煩。

    華妃這才退開一些,婉清便彎了腰去捏皇上的眼皮子,將他眼皮掀開,果然就聽到一聲輕吟,婉清忙鬆了手,太后也聽到了,大喜過望,附在皇上身邊喚道:「皇兒,皇兒,可是醒了?」

    皇上又輕哼了一聲,聲音虛弱得幾不可聞,但到底還是醒了,婉清心中大驚,她既沒用藥,也沒有用什麼施救的法子……皇上怎麼就醒了?難道,真是她那一指給戳醒的?不過也好,醒了比昏迷好辦多了,起碼可以問下他曾經吃過什麼,先從食物查起吧。

    華貴妃也高興起來,擠開婉清撲到床邊就喊:「皇上,皇上,您總算醒了。」

    地下跪著的那一群太醫頓時面面相覷,沒想到這個小丫頭只是片刻就真的把皇上給弄醒了,還真是神了。

    壽王秀眉一皺,複雜地看了婉清一眼,對她笑了笑。

    婉清被他那意味不明的笑容晃得有些發怵,忙偏過了頭去,躬身道:「呃,太后娘娘,貴妃娘娘,皇上才醒,身子還很虛弱,受不得驚擾,還請太后娘娘和貴妃娘娘稍安。」

    太后擦著眼角坐直了身子:「顧小姐,沒想到你還真有些法子。」

    婉清聽了一腦門子的汗,她懷疑皇上是在裝暈,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莫過於眼睛了,一個人可以忍受來自身體其他部位疼痛,但如果是眼睛受痛,定然是受不了的,下意識就會自衛,所以,當婉清不小心戳中了皇上的眼珠時,皇上皺了眉頭。

    而眼睛又是心靈之窗,皇上怕是沒遇到過一來就掀他眼皮的太醫吧,一個病入膏肓的人,眼神會是很渙散的,反之,如果沒病,或是病得並不嚴重,眼珠或多或少是會洩漏一些信息的,所以,在婉清去掀眼皮時,皇上便自行醒來了。

    皇家的事情還真複雜,就是不知道,皇上究竟是真中毒,還是假中毒了。

    不過,那一地的太醫難道會查不出來是否中毒?不會這麼菜吧,要麼就是知道內情,在給皇上打掩護……

    「顧小姐,皇上如今身子還是很弱,雖是醒了,只怕那毒還未清除吧。」太后問道。

    婉清聽了忙道:「臣女不懂醫,還是請老太醫來給皇上把脈吧。」

    那白髮太醫聽了忙顫巍巍地過來給皇上把脈,幾分鐘後道:「毒仍未清,皇怕只是短暫清醒,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對症的解藥才行。」

    婉清聽了便道:「請問老太醫,可查出皇上是因食物中毒還是別的原因?」

    老太醫對婉清比先前態度好多了,神情還有些恭敬:「老臣查過皇上當天的所有進食,並未發現有毒之物。而且,皇上的吃食都是先驗過毒的,應該不是食物中毒才是。可老臣也查看了皇上的龍體,也未看到有一處傷痕啊。」

    「保不齊就是把毒藥摻在香爐裡呢。」不是食物中毒,也不是外傷中毒,那就有可能是通過呼吸道了。

    太醫聽得眼睛一亮,果然就派人去查乾清宮的香爐去了,婉清不由對著天翻白眼,皇上都中毒好幾天了,這會子還查得出來麼,那兇手怕早就把戰場打掃乾淨,不留半點痕跡了。

    算了,其實,以自己這點子未微知識,現在根本就查不出皇上究竟是中的什麼毒,婉清搖了搖頭,再次回想起前世查閱的古代毒藥知識,又問道:「老太醫,您平日間都給皇上用了什麼藥?」

    「查不出毒性,老臣不敢亂下藥,只給皇上服了宮裡的解毒丸,但好像起效不大,萬物相剋相融,老臣怕亂用藥會適得其反。」老太醫回道。

    婉清聽得氣急,這個時代的醫藥還真是落後呢,一個中毒之人,不管是中了什麼毒,首先就是洗胃洗腸,就是讓他腹瀉幾次也是好的啊,竟然迂腐到查不出毒性就不用藥,真是敗給他們了。

    婉清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從現在起,每天給皇上灌十碗水,再將綠豆,甘草,金銀花,防風,銘菊,青黛煎汁,灌皇上喝下去,如此四五天,皇上身上的毒性應該會淡一些的。」

    皇上中毒好些天都沒死,說明那毒性並不是很烈,每天灌水能清洗他體內的毒素,而甘草,金銀花和綠豆是能解毒的,至少是古代除中鶴頂紅,還有夾竹桃以外的解毒良藥。

    老太醫聽得眼睛睜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結結巴巴道:「給皇上灌……灌水,這……這怎麼行,皇上龍體怎麼受得了灌水,腸胃灌壞了怎麼辦?綠豆這種賤物,怎麼能……」

    「老大人,您說是皇上的命重要不是皇上的胃重要?而且,灌腸是不會太傷胃的,只是會產生不適罷了。」婉清不耐煩地打斷老太醫道。

    老太醫愕然,眨巴眨眼半天沒說話,婉清又道:「綠豆雖然是賤物,但清熱解毒,如今大人你也查不出毒因來,那就只能用綠豆金銀花這類賤物了,就算無用至少也沒害處不是?」

    老太醫再次愕然,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更沒想到婉清能在太后和華貴妃面前把話說得如此直白,對醫治皇上如此的……不負責任!

    果然,下一秒就聽見華貴妃的吼聲:「大膽,來人啊,把這個對皇上不敬的賤民拖出去亂棍打死。」

    老太醫脖子一縮,腿肚子都有點打顫。

    婉清嚇得往太后身邊一縮,扯著太后的衣服怯怯道:「太后,您答應過世子爺,說不會把臣女如何的……」

    太后也很生氣,哪有人給皇上治病如此漫不經心,又如此隨便的,竟然要……給皇上灌腸!

    婉清可憐兮兮地又小聲道:「臣女的法子又還沒試,怎見得就沒用呢,不是說沒有其他法子醫治了麼?為何不試一試?」

    太后忍了忍道:「若不試上一試,就此打殺了你,你是不是會很不甘心?」

    「不試當然不甘心啊,可是試了沒用,也不能怪臣女啊,臣女可沒有害皇上之心,太后您英明睿智,自然分得出好壞來的,對吧。」婉清縮在太后身後繞手指,頭垂得很低,嘟嚷著小嘴說道。

    太后聽得微微一笑:「也是,指不定你這野丫頭的法子就有用呢,剛才你不也把皇上給弄醒了麼?來人,就依顧小姐的,給皇上每天灌十杯水,再用她的方子煎藥服侍皇上喝下。」

    華貴妃心有不甘,喚了一聲:「太后……」

    太后眼神凌厲地看向她,華貴妃立即噤聲,她知道,太后動怒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確實有點逾越了。

    宮人真的開始給皇上灌水,皇上緊閉著嘴,水很難灌進去,但也經不住猛灌,一杯水總吞進去了一半,到了下午,又給皇上服藥,在皇上沒有痊癒前,婉清被華太妃軟禁在宮裡,不許她離開,對靖寧侯和上官夜離只說她在為皇上治病,暫時不能回去。

    如此到了第三天時,皇上終於徹底清醒過來,太后大喜,讓太醫給皇上診脈,出人意料的,皇上身上的毒還真的清除了不少,雖然沒有痊癒,但已經有所好轉了,於是太后終於相信,婉清的法子是有用的了。

    皇上一醒來就要見婉清,婉清戰戰兢兢的跪在龍床前大氣都不敢出,皇上沒醒時,她只當他是個病得半死的人,一點畏懼也沒有,如今看著坐在床上,一臉威嚴凌厲的皇上,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俾睨一切的王者之氣,她的小心肝不由得猛縮,總感覺自己那根戳過他眼珠的手指下一秒就會被剁掉。

    皇上靜靜地看了婉清半晌,在婉清感覺貼身的小裡襯已經濕透了的時候,終於開了尊口:「你就是顧婉清?」

    「回皇上的話,臣女正是顧婉清。」婉清頭都不敢抬,怪不得人家說伴君如伴虎呀,皇上的氣勢可比太后威嚴多了,以前在太后面前耍渾裝傻弄巧的招術這皇上面前,她是半點也不敢用。

    「你可查出朕身染何毒?」地上的小女孩嚇得手都在抖,皇上看著很滿意,淡淡地問道。

    「回皇上的話,臣女不知。」婉清老實地回答。

    皇上聽得怔住,嘴角不經意的抽了抽道:「不知你還敢對朕用藥,你就不怕朕有個什麼不測,你顧家誅九族都不夠麼?」

    「回皇上,臣女這是個保守治療的法子,所用的藥除了有清毒的功效,對身體並無害處,臣女不敢冒犯皇上。」婉清的舌頭都要打顫了,額間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滴落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

    「這倒是,那些個太醫只敢用宮裡慣常的解毒藥醫治,不知變通,不管如何,你是救了朕的。聽說你與靖寧侯世子已經定婚,寧華可是個厲害的呢。」皇上臉上帶了一絲笑,聲音裡竟然還帶著一絲逗趣的意味。

    婉清愕然抬頭,就看到皇上眼裡竟然有一絲促狹,忙垂了頭,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敢亂說什麼了。

    「罷了,你退下吧。」皇上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倦意,婉清忙起身退了出去。

    出門時,心裡不免腹誹,她也是算是救駕有功吧,皇上怎麼著也應該有些賞賜才對啊,堂堂一國之君對救命恩人一點表示也沒有,真小器誒。

    婉清出門後,一個白髮蒼蒼的身影出現在龍床前,跪在地上。

    皇上半臥在床上,「白愛卿,委屈你了。」

    那白髮老頭正是太醫院院首白之逸,他聽了忙叩首道:「老臣不敢。老臣無能,讓皇上受苦了。」他還在為那每天十杯水心懷芥蒂。

    「愛卿不必芥懷,那小丫頭的法子倒是沒錯,以後若再遇到有人中毒,愛卿大可以按她的法子試一試,灌水,不止可以清洗腸胃,還能排除血液中的毒性,朕雖然沒有真正昏迷,但中毒卻是真,太醫院無法解毒也是真,愛卿還是早日查出毒性和毒因出來是正經,朕可不想堂堂太醫院的醫術,還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女子,說出去,丟的可是大周朝的臉。」皇上臉色帶著淡淡的笑容說道。

    老太醫走後,另一個人也跪在皇上龍床前,皇上問道:「朕中毒這些日子,可發現有何動靜?」

    那人垂首道:「回皇上,壽王表現最激烈,聽說康王在為皇上四處尋找解毒良方,福王仍是北境,不過,似乎有些不正常的軍士調動。」

    「御林軍呢,可有動靜?」皇上又問。

    「御林軍由壽王親掌,這些日子也有些動靜……」

    婉清從乾清宮一出來,就被宮人直接用馬車送回了家,踏入顧家大門的那一刻,婉清腿腳發軟,這才感覺到,自己進宮這一趟算得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了。

    大老爺在府門等她,一見她完後無損的回來,立即紅著眼衝過來上下打量婉清,眼中有種劫後重生的喜悅,婉清要給他行禮,他忙一把握住她的手,聲音哽咽:「好孩子,回家去。」

    婉清心中感動,倚偎著大老爺往府裡走,林氏難得很熱情的迎了出來,一臉笑的對婉清噓寒問暖,婉清有些不適應她突如其來的熱情,只是淡淡地應著,她這幾天在宮裡過得如臨深淵,戰戰兢兢,著實身心疲憊,與大老爺說了幾句話後,就回了自己屋裡,倒床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大早,婉清還在夢中,就被方媽媽從床上拖起:「三小姐,趕緊著些,快點梳妝打扮去前院,宮裡來人了。」

    婉清一聽那句宮裡來人就發怵,顫著聲問道:「怎麼又來人了?皇上沒那啥啥啥吧。」還算她清醒,沒把那句翹辯子給說出口來。

    「胡說些什麼呢,是喜事,皇上升大老爺為戶部侍郎了,還特地給死去的二夫人追封了個五品誥命。」方媽媽拿著衣服往婉清頭上套,一邊碧草也麻利的給婉清穿鞋,又拖她去梳頭。

    婉清半晌沒反應過來:「二夫人?」

    「就是小姐您的親娘啊。」碧草一副你很笨的眼神看著婉清,婉清這才明白,一時心中大喜,素來丈夫兒子加官進爵後,受封賞的一般是正妻嫡母,於妾室是沒有這種尊榮的,皇上給她的親娘封誥,那她母親的地位豈不與林氏平起平坐?這可比開祠堂進族譜更加榮耀,也就是說,婉清頭上那頂庶女的帽子終於是徹底摘下來了。

    她一時就想起皇上說的那句話:「……寧華可是個厲害的。」皇上這是在變相的給她提高身份,好讓她在靖寧侯府過得自在一些嗎?看來這一次救駕也不全無所獲嘛。

    緊接著,太后娘娘又下了一道懿旨,親自將婉清和上官夜離的婚事指定在四月初二這一日。

    雖說婉清的婚事是早就定下來了的,這一道懿旨看著似乎多餘,其實不然,有了這道旨意,婉清與上官夜離的婚事便打上了皇家烙印,婉清嫁入靖寧侯府後,除非犯了大錯,不然,靖寧侯府是不能無端休棄婉清的。

    隨同懿旨而來的,當然還有不少賞賜,金銀珠寶是必不可少的,還有些帛絹錦緞之類的,婉清看得兩眼直冒星星,這些個東西林氏可一點也不敢貪沒,以後就全是她的私人財產了。

    婉麗的選秀名字也終於報上去了,這幾天,婉清過得很自在,林氏再也沒對她使陰絆子耍手腕,還特意買了兩個丫頭給她陪嫁,

    只是婉麗與婉容仍是水火不容,一見面就會吵,婉容的婚事比婉清晚了兩個月,她現在也正努力備嫁妝中,林氏對婉容更刻薄,說她是庶女,又是嫁作填房的,嫁妝就比給婉清的還要少,婉容氣得鬧過幾場,但最終也拗不過林氏,只得咬牙切齒的作罷。

    婉清大婚的前一日,顧家大小姐顧婉瑩終於挺著隆起肚子回了娘家,婉清穿來後第一次見到這位大姐姐,第一眼,她就被這位大姐的美貌震驚了,顧婉瑩算是吸收了林氏與大老爺的優點,長得極其美艷動人,氣質卻端雅貞靜,聽說當年算得上是京城第一美女,上門求親者眾,怪不得以顧大老爺的官位,能與平寧侯這樣的人家結成親家。

    平寧侯世子長也也算俊秀,夫妻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婉清到林氏屋裡去見婉瑩時,婉麗正伏在婉瑩懷裡哭,「大姐姐,你可一定要幫我……我只想嫁給他……」見婉清來了,婉麗立即噤了聲,沒有往下說。

    婉清上前給婉瑩行禮,婉瑩忙扶她起來道:「三妹妹大喜了,早就說要回來看看,懷著個身子不方便,不成想,不過幾個月時間,幾位妹妹就都要出嫁了。」

    婉瑩一身裝束華麗,聲音溫柔可親,笑意盈盈,只是眉宇間有稍許倦意,眼底隱隱有青色的暗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說著,拿起一個妝盒遞給婉清:「三妹妹,這是姐姐給你添箱的,算是姐姐的一點心意,你莫嫌棄。」

    婉容笑著道謝,讓碧草收了,婉麗嬌笑著非要打開看:「大姐姐送了什麼,給我瞧瞧,我可得比著,將來我出門子的時候,可不能比這個少了。」

    婉瑩臉色就有些不自在,笑著按住妝盒道:「只是一點小首飾。」說著轉了話題,「四妹妹不是說要請雲繡坊的人給你訂做幾套衣服麼?我倒是認得幾個師傅……」

    婉麗卻不依,非將妝盒搶了去,誰知一個沒拿好,那妝盒就掉在了地上,盒子裡的東西頓時散開,還好,都是金器,並沒有摔壞,婉麗有些尷尬的蹲下去撿,拿起一個金鑲玉絞股雙枝鐲子細看,驚道:「大姐姐,你怎麼把這對鐲子也送給三姐姐了,這不是娘給你陪嫁的麼?」

    婉瑩臉色一紅,忙搶過婉麗手裡的鐲子道:「你看錯了,這是特意為三妹妹打的新首飾呢……」

    那對鐲子色玉色亮澤,花式也很精美,一看便是精品,作為添箱,這禮還是很重的,婉瑩何必要臉紅呢?

    「明明就是娘給你的陪嫁,這個我認得的。」婉麗不依不饒地說道,一抬眸,看到婉瑩眼中泛紅,不由怔住拉住婉瑩的手:「大姐,你不會是……不會是沒有錢給三姐姐添箱吧……」

    連自己陪嫁的首飾都要拿出來,可見確實窘迫,可是,明明她穿戴得都很體面啊。

    「不行,我要去質問姐夫去,怎麼能這樣對待姐姐,平寧侯府好歹也是公侯之家,恁地這般小器。」婉麗是個暴性子,拉起婉瑩就往外走。

    婉清忙攔住她道:「四妹妹別鬧了,你這樣子出去,不是讓大姐回去不好做人麼?」

    婉瑩感激地看了婉清一眼,忙說那鐲子自己並沒戴過,叫婉清不要嫌棄云云,還沒坐半個時辰,跟著她來的婆子就催她回去,「大奶奶,時辰不早了,夫人還等著您回去做魚羹呢。」

    婉瑩一聽便起了身,婉麗氣不過道:「這才回來多久就要走?怎麼著也得吃過飯了再回去吧。」

    婉瑩忙道:「不了,不了,我回去吃也是一樣的。」

    說著就真的跟那婆子去了,婉清便將她送到垂花門處,就看到平寧侯世子在等她,婉清皺了皺眉道:「大姐,你懷了孕還要做飯給你婆婆吃?他們家沒有下人的麼?」

    婉瑩聽了苦笑道:「婆婆甚是疼愛二弟妹,二弟妹的門弟出身比我高,婆婆就一直瞧不起我,姐姐在婆家的地位也就比個丫頭高那麼丁點兒。身上也就這一身出去見人的衣服,在府裡可不敢穿成這樣。」

    「姐夫也是這樣對你麼?」婉清心中酸楚。

    「你姐夫倒待我很好,只是他是孝子,從來不敢忤逆了婆婆,如今你姐夫的那點奉祿全都一五一十的交由婆婆管著,二弟妹又是個眼皮子薄的,我屋裡一點子好東西都給她敲得沒余多少,要不是我收得好,這對鐲子怕也被盤剝走了。」

    看得出,以前婉瑩在娘家時,與婉清的關係還是不錯的,這一席話剛才沒有對著婉麗說,倒是對自己說了。婉清不由有些同情婉瑩來,封建家庭的兒媳婦可不好當啊。婉瑩也是嫡女,嫁得也好,夫婿對她也不錯,但遇到個惡婆婆,照樣不好過日子。

    她不由想,不知道以後她與寧華郡主要如何相處。

    婉清終於平平順順地嫁到了靖寧侯府,成親這一天,她被一大套的繁文縟節弄得精皮力盡,好不容易像個木偶似的拜完堂,手裡拿著大紅緞花,跟著那雙黑色白邊靴底子後面,被牽進了洞房。

    外面喧鬧得很,婉清頭上戴著沉重的頭冠,端坐在床上,心中忐忑不安。

    喜娘還在一旁唱諾著吉祥話,屋裡也有人嘻嘻哈哈地鬧著說要看新娘子,一根綁了紅綢的稱桿輕輕將婉清頭上的紅蓋頭掀開,婉清抬眸,就落入一雙深湖般醉人的眸子中,那張臉仍然冷厲無波,若非那雙眸子中粼粼閃耀著的波瀾,婉清還以為他有多麼不願意娶她呢。

    只見他眉頭一皺,冷聲道:「怎麼畫成了這個樣子?」一副很嫌棄的語氣。

    婉清囧,她也不想化成這樣啊,可那全福媽媽非要把她弄成這樣,像個唱大戲的似的,她有什麼辦法,奶奶的,頭一天給你當老婆,就被你嫌棄,你等著瞧。

    一屋子的人,婉清不好翻白眼,還要裝出溫柔賢淑和嬌羞的樣子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隨即恢復,狀似害羞的低下頭。

    「好了,蓋頭揭了,阿離,走,出去喝酒,今日可是你的大婚,你可不能耍賴,要一醉方休哦。」康王和好幾個年輕人拖了上官夜離就往外走。

    上官夜離一轉身,反把康王往外推,聲音平板板,像錘子敲在地板上:「我身子不好,喝不得酒。」

    「上官兄,便是平日身子再不好,今日可是你大喜之日,不喝杯酒怎麼行?」一旁的公子起哄。

    上官夜離聽了就開始猛咳了起來,康王一聽就頭痛,無奈道:「好,好,好,不喝酒,你出去陪哥幾個喝杯茶總行吧,你喝茶,我們喝酒。」

    上官夜離聽了點頭道:「好,喝茶。」

    康王這才領著眾人出去,人剛跨出門,上官夜離就在後面把門一關,康王氣急敗壞在外頭罵:「阿離你個重色輕友的……」

    「滾蛋,當你們不成親的呢,誰今兒晚上在爺這兒鬧了,明兒爺十倍奉還。」上官夜離對著外頭就是一嗓子。

    果然外面的人聲音小了,就聽康王爺小聲嘀咕,「這小子就是個怪物。」

    「王爺還是走吧,要不阿離哪天發了瘋,又把你哪個相好的脫光了扔大街上去的……」

    「切,他敢……」

    聲音漸行漸遠,婉清抬頭看時,屋裡不知何時就只剩下了自己和上官夜離兩個,她不由怔住,按說碧草這會子應該留在屋裡鋪床的呀,床上可還有一床的花生棗子呢。

    上官夜離看她一臉的詫異,也不解釋,自顧自的坐到床邊。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就要洞房?婉清心中惴惴不安,雖說嫁給他了,可她這個身子才十四歲,完全沒有長齊,她實在是不想現在就那什麼……可是,古代的女孩子基本都是這個年紀出嫁了,老太君和靖寧侯又特別盼著他早點有後……這事好像勢在必行呢……

    見上官夜離既不說話,也不動,婉清有些吶吶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乾脆自己動手取了頭上的那沉重的鳳冠,又想起他說自己這張臉丑……雖然很惱火,但她自己頂著這樣的臉也不喜歡,便站起身來,打算去耳房打水把臉洗了。

    「做甚麼!」身邊的男人聲音硬梆梆的。

    婉清回頭看他一眼,只見他仍是板著張臭臉,正襟危坐,那樣子哪像是個新郎,分明就像坐堂審案的包公,眼神不知落在哪裡,根本就不看婉清一眼,婉清不知道他這是鬧的哪一出,心裡有氣,朝他翻了個白眼,逕直往前走,沒走兩步,那人就大步跨了過來,手一伸攔住她,聲音略顯緊張:「要去哪裡……我們……我們已經成親了。」

    「廢話。」婉清瞪他一眼,去撥他的手,他執拗地攔著不肯放,婉清氣急,「我去洗臉啦。」

    他神色明顯一鬆,輕吐一口氣,讓開了身子。

    婉清洗完臉再回來時,就見他又筆直的坐在床邊,僵木著一張臉,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婉清懶得看她,一天下來,累死了,她想早點睡,彎腰去鋪床,發現這個人坐在床邊很礙事,便推了推他,推一下,他就挪一點,像個木偶一樣,婉清詫異地轉眸,突然發現他的耳後根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不由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上官夜離整個身子都是僵著的,眼睛四處亂飄著,聲音仍是硬梆梆的:「你……笑什麼?」

    婉清忍俊不禁地轉到他面前,歪了頭附近他道:「我說相公,你不會是……在害羞吧。」

    「誰說的。」她熱熱的氣息噴在他臉上,癢癢的,帶著淡淡的少女幽香,他的側臉更紅了,睡著眼眸盯在地上,一雙修長的大手放在大腿上,下意識地揪著衣袍下擺,婉清順著他的手往下看,就看到某處頂著一個小帳篷,他正用手扯著衣服想掩蓋……。

    「明明就是害羞了,還不承認,你看,你的耳朵紅的,都可以下酒了。」婉清見此越發的想要逗他,這還是那個擺起酷來,身上散發的冷氣能凍得死蚊子的上官夜離麼?越看越像一個正要待宰的小綿羊啊。

    「我沒有……」

    「沒有嗎?」婉清故意一隻手撫上他的胸,一根蔥白輕勾他形狀漂亮的下巴,故意對他的臉吹了口氣:「真的沒有?」

    他募然抬眼,直直地看向她,眸中火光迸射,如星火遇到燎原的春風,一股灼熱漫天而起,像是要將婉清捲進眼中,一起融燒了似的,婉清嚇了一跳,好像玩大了,忙要收回手,他的手卻更快,一下子就捉住了她,長臂一伸就將她的勾進懷裡,喉底發出一聲輕歎,聲音沙啞而邪魅:「是你惹我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16 PM

第五十六章:大婚

    婉清嚇得在他懷裡亂拱,想要掙脫出去,卻惹得他更加熱燥,激亂間,她的小腰一扭,綿軟而豐滿的小屁屁一不小心就坐在了那小帳篷上,他整個身子一激凌,口中壓抑著低喃:「笨蛋,別亂動。」

    感覺到他某個地方的堅硬,婉清頓時僵住了身子,就算沒吃過肉也看過豬走路吧,何況前世就是個腐女的某人,雖沒結過婚,但GV,AV可沒少看過,什麼小澤瑪麗亞,蒼井空,這些個日本女優的名字也能叫得出一兩個來,怎麼會不知道他現在的感受。

    見她不動了,上官夜離以為得到了許可,心中大喜,那根情慾的小苗經發芽,見風就長,再被她笨拙地半推半就的反抗一催化,立即就枝繁葉茂,籐枝攀纏,長臂一伸,將她摟進懷裡,讓她的身子和自己緊密地貼在一起,嘴本能的就去親她,動作很生疏,還有點粗魯,像極了想要親近她的狗狗小毛球,聳著鼻子嘟著嘴在她臉上親親舔舔。

    弄得她又癢又酥,忍不住就笑,她悶在他懷裡,纖細的雙肩不停的顫抖著,他想吻她的唇,她卻左搖右晃的讓他捉不住,還像只小狐狸一樣得意地笑,他頓時感覺一陣挫敗,男人的自尊心有點小小的受傷,心裡就有點後悔……早知道應該看一點……春宮圖的。

    「不許笑!」他腦羞成怒,深湖般的眸子像是夜空下的湖水,倒映出滿天的璀璨的星星,匯成最美麗的星河,明明熱烈如灼火,偏又如此的純澈,還帶著一股子可愛的羞澀,他不知道,這樣的他,正像一盤邀人品嚐的可口點心麼?

    對上這樣的他,婉清的腦子有點短路,有些發渾,竟然忘記了危險,忘記了初衷,笨笨地捧住他的臉,將自己柔軟的豐潤的唇輕輕貼了上去,小小的舌頭伸出來,沿著他漂亮薄唇舔了個圈。

    他頓時瞪大了眼睛,眸中的星星亂飛亂撞,溫軟的觸感讓他魂魄飄飛,他頓時不滿足這樣的淺償輒止,很好學的有樣學樣,猛地吸住了她的唇,雙唇與她緊貼,又吸又咬,弄得婉清又痛又麻,更是讓她心癢難奈,心裡暗歎這只菜鳥的笨拙,報復性的重重咬了他一口。

    他吃痛,皺眉張開嘴,眼裡有些無措,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婉清趁機乘虛而入,小舌伸了進去,在他的領地裡肆意妄為,他感覺血脈噴張,那種極致的快樂讓他的心像鼓脹的風帆,在幸福的海洋裡自由航行,心裡,快樂地歎了一口氣,下一秒,立刻變客為主,托住她的後腦,將她的唇吸入自己的領空,然後,攻城略地,在她的領地裡宣示著他的主權。

    這一吻,天雷勾了地火,直吻到天崩地烈,日月無輝,挑起占爭的一方早已潰不成軍,向只小袋鼠一樣地掛在了某個越戰越勇的男人懷裡,雙頰桃紅,眼神迷離,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再繼續下去,她非得被他給憋死不可。

    他專注地看著她,目光鎖住她的眼睛,讓她稍作休整,擂起戰鼓想進一步深入,婉清怕了,伸手摀住他的嘴,聲音綿軟得如發情的小貓:「不行!」

    他已荷槍實彈,搭箭在弦,突然受阻,很是不滿,怔怔地看她,用眼神控訴她的殘忍。

    「不行!」她的態度很堅決。

    「娘子……」彆扭男很受傷,眼神像冰山下埋著的一坐活火山,小心眼的就想,是怕他會早死,所以想留著清白的身子,好以後再嫁麼?

    她對他瞪眼,一把推開他,從他懷裡跳了下來,嘟著嘴一副她很生氣的樣子。

    他本來就疑了心,再看她生氣,越發的莫明,滿腔的熱情被她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涼得有點刺骨,俊臉再一次僵板著,一言不發,他也很生氣。

    一對新人,剛才還天雷勾地火,差一點烈火乾柴燃起漫天大火,一下子又成了兩個木偶,相顧無言。

    耶,還敢跟她較勁,婉清三下兩下脫了鞋,麻溜地爬上床,對著臭著臉的男人就是一腳踹去。

    他本來就坐在床沿上,對著她生悶氣,猝不及防就被她一腳踹下了床,頓屁股坐在地上,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這是還是那只像小貓兒一樣窩在他懷裡的那個丫頭嗎?

    他頓時火冒三丈,對她吼道:「放肆!」哪有妻子打丈夫的,這還得了,要是傳出去,他的面子往哪擱啊,尤其要是被康王知道,他還不得被笑死,不行,非治她一治不可。

    「我就放肆又怎麼著了。」她像只發怒的小獸,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靈動的大眼裡噴著怒火,毫不畏懼地對他吼了回來。

    「你……」以他平時的脾氣,若是換了別人,他非一掌拍飛了她不可,可是,看著她那張嬌俏而明媚的小臉,那因他的親吻而變得紅腫又艷麗的雙唇,明明膽小如鼠,偏要盛氣凌人的裝腔作勢的模樣,想起她在娘家的委曲求全,想起第一次見面時,她縮在茅草房的一角,像只離群的小羊一樣孤獨無依,他的心頓時又柔軟了下來,皺了眉小聲哄她:

    「好好兒的,作甚麼要生氣啊。」

    他不慣常哄人,說話時,眼睛彆扭的不去看她,聲音也是硬梆梆的,但語氣還是軟下來了。

    他軟下來,她也不再繼續囂張,嘟了嘴,眼圈兒就紅了,一屁股往床上盤腿一坐,縮著鼻子就哭道:「你是騙子。」

    看她委屈,看她流淚,他就覺得揪心,清咳了一聲,盡量聲音柔和一些:「我何時騙你了嘛。」

    「還說沒騙,我這輩子都壓給你了,到現在也沒見過你的直面目,你不是扮劫匪,就是當強盜,一會子拿刀桶我,一會子又綁我到屋頂,如今這張臉還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真面目……」她邊哭邊控訴,這委屈早就憋在心裡頭很久了的,不發洩出來她難受,不說清楚,她更不願意把自己交出去。

    誰願把自己的一切交給一個連真話也不肯跟你講,連真面目都不讓你看到的男人?

    他愕然了,原來她也是那樣的敏感細膩,原來她早就猜到了他是誰,原本他還想先好好陪養兩人的感情,待感情純熟以後再告訴她的,沒想到新婚之夜她就來算帳了,早該想到她原就聰慧機敏的一個人,別人也許識不破他的偽裝,她肯定能一眼就看出來,呵呵,她本來就是只狡猾的小狐狸,最是會打滑耍賴欺軟怕硬了,定是算準了自己對她的心,所以才會如此大膽而又放肆,偏他就是吃她這一套,就是對她狠不下心來啊。

    他走過去,拿了帕子幫她拭淚,聲音柔軟得像絨絨的羽毛:「莫哭了,眼睛哭腫了會難看的。」

    她伸手打掉他的帕子,扯住他身上大紅的新郎喜袍,報復的往臉上抹,一件絞金絲宮錦喜袍就這樣被她弄得面目全非。

    他一動不動,讓她擦著臉,「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我,就是真實的啊,哪裡有騙你,婚書上可是寫的我的大名……」一想起婚書,他又忍不住將她摟進懷裡,揉著她柔軟的黑髮,從今夜起,她就是他的妻,是他要呵護一輩子,疼愛一輩子的娘子,他怎麼捨得讓她傷心,讓她哭泣呢。

    聽了這話,婉清抬起頭來,大眼還蒙著水霧,眨巴了幾下,認真的看著他:「你說的全是真的?」

    他也認真的點頭:「嗯,是真的,保證沒有騙你。」

    她聽完就將他用力一推,指著他的鼻子吼道:「那快把臉洗了送給我看,若是今兒晚上你還是頂著一張薑黃臉出現在我面前,你就睡地板吧。」

    她吼完,爬起來扯起床上的被子用力一抖,將一被子的花生棗子全抖落到他身上,自顧自將被子一裹,蒙頭大睡不再理他。

    他老臉一紅,想破頭也不知道,原來她發那麼大的火,就因為他這一張臉,怔在原地窘了半晌,一轉身,大步流星就往耳房裡去,打了水往臉上撲,閉上眼,腦子裡全是她嬌俏嫵媚的模樣,心頭一熱,乾脆洗了個澡。

    婉清窩在被子裡生悶氣,臭男人,跟她成親了,也不拿她當自己人看,根本就不相信她嘛,虧她還想著要跟他好好牽手過一生呢。

    他的病,一直是她心裡的一根刺,他平時咳得太磣人了,每次聽他咳嗽,她都感覺那聲音在她肚子裡翻攪,連著她的心肝腸肺也攪成了一團,這個樣子由不得她不擔心,她不是嫌棄他有病,她只是想,既然成了夫妻,那就要相互信任,有什麼事情攤開了說,然後,再大的困難,兩個人一起奮鬥,一起解決,那樣才是肩並肩,攜手往前走的兩個人,那個樣子才是夫妻。

    她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面對外人,哪怕是父母兄妹,她可以用這個時代的禮儀規範來相待,因為她不是穿越女強人,她沒有那本事和勇氣和整個社會的固有思想對抗,她不想找死,還想活得滋潤,就只能按這個時代的規矩來。

    但是丈夫就不一樣,丈夫是她這一輩子的愛人,是她這輩子相依相伴共同生活的伴侶,她不想在他面前偽裝,她要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面展現給他看,所以,她順著自己的脾氣,該撒嬌就撒嬌,該發火就發火,如果他是那種古板又沙文的大男子主義男人,那趁早,她可以收回她的心,寧願封閉,也不肯錯付。

    婉清正胡思亂想,外面有人在扯被子,扯一下,婉清就打個滾,又把被子捲回去,再扯,她再打滾。

    「娘子,夜深露重,沒有被子為夫會冷的。」被子外面的聲音有點可憐巴巴的。

    「不是還有一床了嗎?」小樣,別打悲情牌,婉清堵氣說道。

    「娘子,兩個人在一起,可以相互取暖呀。」他附下身來,連著被子一起將她環在懷裡,聲音柔柔的像輕沙在飄,將她蒙在頭上的被子緩緩拉開。

    婉清緩緩轉過頭來,眼前就出現一張放大的俊臉,他就附在她的頭上,婉清抬眸看去,目光頓時凝住,這還是她那個傳說中,病得要死的相公麼?

    眼前洗去一臉薑黃的他,白皙的皮膚看上去如同雞蛋膜一樣吹彈可破,在搖曳的紅燭下顯得更加迷人,又長又密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隨著呼吸輕輕的掃過肌膚,如雪山上的冰凌般剔透晶瑩的眼睛,散發著濃濃的暖意,如櫻花般怒放的雙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端得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美的讓人……驚心動魄。

    原來,真有一白遮三醜的說法啊,以前她覺得他得也生得俊,可是……可是,一洗去那一臉的薑黃,他整個人的神彩都變了,竟然是……如此的秀色可餐啊!

    不行,以後他還是把臉塗薑黃了吧,這也太能勾引人犯罪了呀,沒得她一嫁過來,就要趕小三,打小四,前防狼,後防虎,她還不累死去!

    「娘子,對你看到的還滿意麼?」看她癡癡呆呆的,兩眼都在放光,他的臉又不爭氣的紅了,這一紅,如凝脂般的臉頰更加艷麗誘人了,婉清忙摀住鼻子,不行啊,再看下去,會流鼻血的。

    「相……相公!」她的聲音有點發飄,嗡嗡的傻傻的。

    她的眼睛亮晶晶放著狼光,一副要生吞了他的模樣,他有忐忑,還有些不自在,怕她還在生氣,一時又窘迫起來,乾巴巴的問:「娘子,其實平素也只是臉色不一樣……」

    「呃,把臉給塗回去。」她悶悶地嘟嘴。

    他愕然,小心眼地以為她真的不喜歡,滿是期待地眸光黯淡下來。

    正要轉身時,又聽她小聲嘟囔:「太過分了,比我長得還好看,以後不許給別人看……」

    他聽得乍喜,迅速轉身,氣惱地拿手指在她額間一彈:「你這個小花癡。」

    婉清心情大好,歪了身子半坐起來,睜著清凌凌大眼放肆地盯著她,壞心眼地就是想逗他,想看他害羞的樣子。

    他也不傻,雖然還是很不自在,到底惱她,衝她輕吼:「再看,再看眼珠子都掉出來了。」

    「不看划不來啊,明兒你又要頂回那張臉了,美人如玉,秀色可餐啊。」婉清嘻笑著,半挑了眉說道。

    他立即黑了臉,一把將他拉進懷裡,將她壓倒,表情凶悍:「娘子是迫不及待地想試試為夫的悍勇了麼?」

    邊說,邊熟門熟路的捉住了她的唇,初嘗情事的美好,又被她生生打斷,再捉到她,那便傾了全力,也要將她搾乾了,看她還瞧不起他不。

    吻,已經不能滿足他了,大手一點點撩起她衣服的下擺開始往她身上摸索,掌心滾燙的熱度讓她微微發顫,他沿著凝滑的肌膚往上攀,很快就找到了一處柔一軟的地方,身子頓時一震,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笑,沒遭遇敵軍反抗,一陣竊喜,繼續繼續,嘴也自發自覺地離開了她的唇,毛絨絨的腦袋在她頸間亂拱,親親啃啃著她纖細的頸子,她精緻的鎖骨,男人這種生物,就算再菜鳥,於某件事情上也是有天分的。

    不知何時,他已經把自己脫了個精光,婉清原本就穿得不多,此時已經被他弄了個半(luo),心裡有個聲音想要抵抗,可是他的撫摸讓她渾身發熱,腦子空白,僅有的一點反抗完全被他視作了邀請的暗示。

    下意識地,環住他精壯的腰身,這般近距離的面對面,婉清感受到他寬闊的背部肌肉堅實而有力,好奇地一摸,那肌理便蓄勢待發戰一栗著,霎時緊一繃得向一塊塊壁壘分明的石頭,婉清心中大喜,如此強健的身板,又怎麼可能是一個病入膏肓之人能有的,如是微微沿著凹凸的背脊往下摸一索,掌心微濕的汗在他滾燙的肌膚上升騰……

    「娘子……你在點火……」他喉間發出一聲低喃,頭埋在她的頸窩重重的大口呼吸著,大手已經不滿一足某一處的感觸了,勇敢的嚮往處探索,到底未經過人事,動作粗魯又急切,竟是找不到地方,一頓亂摸,弄得婉清又痛又癢,忍不住就去推他。

    他抬起頭,幽怨而又窘迫地看著她,像個做不出習題,等待老師訓斥地孩子,拉住她的手往身上探,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娘子,你……你也疼疼我……」其實就是找不到門路,想讓她引路……

    手被他牽著撫一摸,沿著肌理分明的腹肌,婉清的心也在顫,他渾身像在著火,婉清像觸電一樣想要縮回手,他堅決地摁住,婉清慌亂的扭動著想要鬆開,卻不知道這樣的觸碰撩一撥得他血脈一噴張,他瞬間緊緊壓住了婉清,身子猛烈的一顫,一聲低吼,婉清便感覺到了一陣灼濕,而他僵直了身子,半晌後,攤軟在她身上。

    婉清看過AV,自然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尷尬的快僵成一塊石頭。

    他自己似乎也反映過來,窘迫地趴在她頸窩裡一動不動,靜靜地一句話也不說,婉清知道,男人這個時候是最脆弱,腦子裡尋思著要如何安慰他,才讓他不覺得自尊心受傷。

    被他當成床墊壓著,她實在有點喘不過氣來,可身上的人正在裝死,她只好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戳他:「相公,相公。」

    「唔……」聲音埋在她頸窩裡,人還在當鴕鳥。

    「那個……相公……其實吧,大概……應該,第一次都是……都是這樣吧,那個,來日方長啊,來日方長。」丫的,有誰來告訴她,為毛這個男人是菜鳥,她還要費盡心力去討好安撫他啊。

    「嗯,應該……應該是這樣,我……我早知道就……就該找個丫環先……」他仍悶在她懷裡,那被逼入懸崖的自尊在她的安撫下,又退回來了一些,小聲懊惱著自己的失敗。

    突然肩膀上一陣刺痛,他『嗷』地一聲大叫出來,「娘子,你咬我做什麼?」

    從她身上撐起身,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誰知她一得了自由,奮力一腳就向他踹去,這一腳似是積聚了她心頭的怒氣,竟是一把將他掀翻到床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一個軟枕就劈頭蓋臉地向他砸來,方纔還溫順得像小綿羊的她,瞬間像只咆哮的小狐狸,「去死吧,臭男人,姐才嫁給你呢,你就要去找丫環上床,好啊,你去跟你的丫環上床去,以後姐的床你再也別想上了。」

    婉清又氣又傷心,什麼男人嘛,竟然躺在她身上光明正大的說要跟別的女人XXOO,把她當什麼了?

    看著地上的他滿臉愕然,不知所措,她更氣,抓起一個抱枕再砸下去,挨打的男人先是很自愧,小心肝很受傷,以為剛才自己的失敗讓她生了火,正羞愧地想要離開時,總算聽明白她話裡的意思,心中頓時又是一陣狂喜,光溜著身子一個狼撲又撲回到床上,一把擁緊這個易暴易怒,又渾身是刺的小狐狸,心裡滿滿噹噹的是感動和喜悅。

    她並沒有嫌棄他的……無能,而是在吃醋,對,她就是在吃醋,若不是喜歡,若不是想獨佔,又怎麼會吃醋,方纔的羞愧,自慚頓時全都煙消雲散,抱著她,小意的輕哄:

    「娘子,娘子,別生氣,我說錯了,我說錯了,我是……我是……不會那個……所以才說了渾話,我保證,保證不會收通房。」

    她這才安靜了些,抬起頭眼淚汪汪的:「你說話算數。」

    「嗯,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不止是通房,小妾也不能有。」她縮著鼻子抽泣,進一步討要福利。

    「嗯,小妾也不要,就是月中常娥來了也不要,只要你。」

    她得了想要的承諾,立即變得乖巧了,伸開又臂,回抱住他,小臉埋在他胸前笑得一臉的奸計得逞。

    「娘子……我……我們再試一次吧。」他受不了她緊致的貼近,才下去的火頭又灼燒了起來,又急急的想要證明自己,身子一壓,又將她置於了身下。

    洞房裡,花燭搖曳,滿室春光旖旎,兩隻菜鳥,為了實習某件偉大的事業,躲在紅紗喜帳裡,通宵達旦。

    婉清一身酸痛,某處更是火辣辣的,她發誓,再也不敢說某人是菜鳥了,這一夜,某個男人為了證明他的勇悍,把她生吞活剝也就算了,還要拆皮拆骨,連碎肉渣子都被他風捲殘雲般吞沒了。

    還好她這小身板子還算發育了,雖不完全,但還是能經人事的,不然,她真要向天朝去告某人強Jian未成年少女了,好吧,她承認,有一兩次也是在通jian,她也是共犯。

    可是,現下怎麼辦,天光大亮了,新媳婦要見公婆,要敬茶認親啊,坐起來都困難,就不用說站起來,還要規行矩步地去行禮,去應付一大家子的陌生親戚了。

    轉過頭,身邊饜足的男人睡得正香,一條長臂還搭在她的腰間,一張俊臉嬌艷若滴,討厭,沒事長這麼好看做什麼,婉清使壞的去撥弄他長長的,像兩隻個小扇子的睫毛,某人不勝其癢,嘟著紅嘴輕唔了一聲,長臂一勾,咕噥道:「娘子,睡覺。」

    「還睡,一會子要去敬茶呢,都是你,害得我起不來了,怎麼辦啊。」婉清氣得拿手推他,手中的觸感滑膩,又忍不住趁機掐了一把。

    他吃痛地睜開眼:「好痛。」

    「起來啦。」不管如何,還是要起來的,這該死的規矩。

    「別管了,睡吧,有我呢。」上官夜離將她往懷裡一摟,繼續睡覺。

    果然沒多久,方媽媽就在外頭敲門:「五少奶奶,郡主使了人來請了,說是親戚都在老太君屋裡等著呢。」

    婉清無奈,推身邊的男人:「來人了,快起來吧。」

    上官夜離皺了皺眉頭,遲疑了一下翻身坐了起來,婉清也跟著要坐起來,他卻將她往床上一壓道:「娘子繼續睡,不用起來。」

    「那怎麼行,這頭一天裡不去敬茶,可是大不敬呢,人家會罵我不賢淑。」婉清急急地坐起,身子一動,腰就酸得要斷了似的。

    「要他們說你賢淑做甚,只要我覺著好就行,睡吧。」他附下身去,在她臉上親了親,自己起身下床。

    屋外就傳來紫娟的聲音:「世子爺,奴婢進來服侍你。」

    他揚了聲應了,門被打開,婉清立即大窘,小聲喚道:「相公。」

    正在穿衣的上官夜離回頭看她,婉清就是一個眼刀遞過去,他微微一怔,立即反應過來,伸手將帳子放下,隔著紗帳,婉清自在多了。

    紫娟小心地踏進新房,屋裡激情的氣息似乎還未消散,她感到一陣臉熱,忙斂了心神走進去,就見上官夜離已經穿好了中衣,她忙拿了外袍去服侍他穿戴,上官夜離皺了眉道:「外頭是誰來請人?」

    「回爺的話,是夫人跟前的趙嬤嬤。」

    上官夜離聽了默默轉過身去,掀開帳子,手伸進床裡摸出一個東西來。

    隨手塞進紫絹的手裡,紫絹垂眸一看,頓時俏臉通紅,一方素淨的元帕上,點點紅梅綻放。

    「把這個交給她,就說少奶奶身子不適,今兒的敬茶禮改到明天。」上官夜離自顧自的穿衣,說罷就往耳房裡去。

    紫絹聽得怔住,不由?了床上之人兩眼,隔著朦朧的紗帳,只看到錦被下小巧的身子倦縮著。

    世子爺……對少奶奶好生體貼呢,紫娟抿抿嘴,拿起元帕走了出去,正好碰到想要進去的碧草,忙笑著攔住:「是碧草姑娘吧,世子爺吩咐了,少奶奶身子不適,叫咱們別去打擾了。」

    碧草聽得就有氣,婉清才是她家主子,婉清沒發話,你憑什麼不讓我進去呀,「紫絹姐姐,少奶奶不適,我得進去……」

    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的方媽媽一把扯了過去,對她使了個眼色,碧草嘟了嘟嘴,不滿地退下,方媽媽就笑著對紫絹道:

    「少奶奶才過門,我們幾個對侯府裡的規矩也不是很熟,以後就靠紫絹姑娘多多指點了,爺心疼少奶奶,我們幾個聽著心裡也高興呢,只是外頭趙媽媽來了,姑娘你看……」

    紫絹笑得和暖,眼裡沒有半點鄙夷之色,安慰方媽媽道:「媽媽真是客氣了,一看您就是個懂規矩的,侯府雖說規矩大一點,但也就那麼回事,媽媽也不用拘束,世子爺性子看著冷,其實最是和善了,趙媽媽那裡,世子爺已經打發話了,我這就去說。」

    說著,就去了正屋,趙嬤嬤正坐在小杌子上喫茶,神情有些不耐,見紫絹出來,便冷著臉道:「少奶奶可是起了?一屋子的長輩都在等著呢。」

    紫娟忙笑著將手裡的元帕盒子遞過去道:「少奶奶年紀輕,昨兒晚上又是……那個操勞了,如今身子不適呢,世子爺吩咐讓把這個給媽媽,請媽媽帶信過去,就說今兒的敬茶禮改到明天了。」

    「那怎麼行?哪有新媳婦第一天不見公婆,不去敬茶的理兒,少奶奶這意思是不想讓侯爺和夫人認她這個新媳婦麼?」趙媽媽一聽就來了氣,她一大早就被寧華郡主使了來,就是想看病殃子是否真的能圓房,如今這梅花點點的元帕一到手上,她就知道,回去定然又有一頓排頭吃,又不是她的錯,當然就更想把禍水頭子請過去,也損得讓她當出氣桶。

    趙嬤嬤這話說得就有點重了,紫絹沉了臉,冷聲道:「嬤嬤說話可得注意著些,認不認新媳婦可不是咱們做奴才的能置喙的,這規矩雖是訂下的,但人是活的,凡事要講個理字,少奶奶這會子身子起不來,難道嬤嬤想把她強行拉起來,抬到上房裡去敬茶麼?」

    「紫絹,你也別太能了,我相信少奶奶不是那不懂禮數的人,你不肯進去叫,我自己去,天下成親的多了去了,誰不是按規矩來的,難道就咱們家少奶奶最金貴?」趙嬤嬤邊說就邊去撩裡屋的簾子,才撩開一條縫,迎頭就一個東西飛了過來,正好砸在她的鼻子上,越嬤嬤一聲驚呼,摸住鼻子,頓時感覺指縫裡有粘稠的液體流出,伸手一眼,頓時尖叫了起來:「流血了……」

    話音還未落,領子就被人拎了起來,整個人像只被捉住待宰的老母雞似的懸在半空,下一秒,身子就飛了起來,「叭」地一聲摔了個嘴啃泥。

    耳邊就傳來上官夜離的吼聲:「再吵奶奶睡覺,爺就捏死你。」

    趙嬤嬤嚇得魂飛魄散,顧不得痛,從地上爬了起來,顛顛兒就往寧華居去了。

    紫絹從地上撿起嬤嬤落下的元帕盒子,走了回來問上官夜離:「爺,這個怎麼辦?」

    上官夜離將盒子拿了過來,吩咐紫絹道:「小心侍侯著少奶奶,有來鬧事的,一律打發出去,不許吵著她。」

    紫絹忙點頭應了,就看見上官夜離捧著那元帕盒子往宜安堂去,紫絹看得眼睛都快脫窗了,肩膀上被人一拍,嚇了一跳,轉過頭來一看,是紫綾,頓時氣急,嗔她一眼道:「作死的,會嚇死人呢。」

    紫綾一臉的笑:「看什麼呢,看這麼出神。」

    紫絹指指前面一搖三晃,走得緩慢的上官夜離:「爺拿著元帕盒子去老太君屋裡了。」

    「啊,爺會做這等事情?他……他平日裡……」紫綾驚得張口結舌。

    「就是啊,哪有爺們親手拿著元帕去見長輩的,也不怕忌諱,我還是第一次見過。」

    「爺還真是……那麼清冷霸道的一個人,竟然肯為少奶奶做到這一步……」紫綾搖了搖頭輕歎道。

    「所以啊,咱們兩個還是小心服侍少奶奶,讓少奶奶高興了才是正經呢。」紫絹拍了拍紫綾的肩膀歎道。

    宜安堂裡,滿滿當當地坐了一屋子的人,靖寧侯也告了假,今兒沒去上朝,在家等著喝兒媳婦茶,老太君坐在正位上跟一旁的二老太太說話,「總算是看見離兒成親了,我這心啊,算是落了地。」

    「嫂嫂就是喜歡操心,離兒那孩子身子雖然不利索,可人還是很孝順的,肯定會體諒嫂子您想曾孫子的心。」二老太太看著比老太君要老上一兩歲,也是一臉的福態,笑容慈靄。

    一旁的上官三奶奶坐在椅子上挪來扭去的,眼睛不時地往外瞟:「哎,五弟妹怎麼還沒來啊,日頭都上了三竿了,一屋子的人都在等呢。」

    寧華郡主聽了就冷哼一聲道:「頭一天成婚,肯定是貪了歡了,再加尊貴嬌氣,自然又要晚一些,三侄媳婦,你就稍安勿躁吧。」

    三少奶奶一聽就瞥了嘴道:「有什麼尊貴嬌氣的,不過就是個小官家的庶女兒,哪個不是這麼過來的,誰像她這樣,讓一屋子人等的呀。」

    老太君聽了就皺了眉,二老太太搖動著手裡的茶碗,對三少奶奶道:「侄孫媳婦,我怎麼記得你那時候起得更晚一些呢,進來敬茶時,連腰都是你家三爺給扶著的。」

    此話一出,滿堂大笑,一旁的上官子怡嬌俏地一跺腳:「二祖奶奶,你……」

    二老太太一聽,忙笑道:「哎呀呀,把子怡和子萱幾個丫頭給忘了,該打,該打。」

    「你這個老不休,當著女娃子們的面也亂說。」老太君笑著嗔二老太太,被二老太太這麼一鬧,等人的煩悶就全散了。

    總算看到外頭等人的春梅跑了進來:「老太君,人來了,來了。」

    老太君立即喜笑顏開,笑道:「一個一個都給我把見面禮兒備好了,我的孫媳婦進門,誰少了,我跟誰急。」

    寧華郡主聽了一副看好戲的樣子道:「母親,您放心,少了誰的也不敢少了離兒媳婦的見面禮,兒媳這個做婆婆的可是早半月就備好了呢,就等她來給我敬茶喝了。」

    一會子,就見上官夜離晃悠悠地進來了,一張臉仍是病態的薑黃色,只是眉稍眼底帶出一絲飄飛的春情,雖然還是冷著臉,但是,眉目舒展,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三少奶奶就伸長了脖子往他身後看:「咦,五弟妹呢,怎麼沒見著?」

    大家聽了也都往上官夜離身後看,果然沒看到另一個最應該出現的人,一時,滿堂嘩然,大少奶奶李氏便小聲問上官夜離:「五弟,你是不是走得太快了,吧五弟妹甩在後頭了。」

    老太君也巴巴地看著上官夜離的身後。

    上官夜離對大少奶奶李氏道:「娘子身子不適,我沒讓她起來。」

    他的聲音清朗高揚,整個屋裡的人全聽清楚了,一時鴉雀無聲,老太君愕然地看著正走近自己的孫子:「離兒……這可不好啊。」

    上官夜離上前將手裡的盒子往老太君面前一遞,也不說話。

    老太君愕然地接過,打了開來,一旁的二老太太就伸長脖子也湊過去,一看之下老臉通紅,指著上官夜離道:「離小子,這……這怎麼是你親自拿來的?」

    「娘子她……起不來。」上官夜離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道,可倒底還是有點害羞,那話回得就不如往日那般利索了。

    老太君則是哈哈笑了起來,像捧寶貝樣捧著那盒子,招呼一旁的雪雁:「快,快拿椅子來,讓世子爺坐了。」

    雪雁聽了忙去搬椅子,老太君笑得兩眼彎彎,似乎忘了孫兒媳沒有來事情:「離兒,你辛苦了,一會子讓房媽媽給燉點補湯,你和清兒一起喝了吧。」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三少奶奶最沉不住氣:「老太君,五弟妹沒來呢,這茶還敬麼?」

    「哼,如今的小丫頭就是嬌貴些,架子也大了,有本事讓滿屋子的人乾等。」一旁的大太太將茶碗一放又說道。

    「看來我這婆婆喝不到媳婦茶了,這禮呀,也就可以不送了,老太君,兒媳乏了,就先下去歇著了。」寧華郡主也懶懶地說道。

    老太君沒回寧華郡主的話,只對靖寧侯道:「那孩子才十四歲,身子骨還沒長齊全呢,這第一次,自然是傷了身子的,等她休養一天,你明兒個還是請個假吧,她這碗茶是非敬不可的。」

    寧華郡主生生就被老太君給涼起了。

    靜寧侯臉上帶著微笑,欣慰地看了兒子一眼道:「年輕人要注意身體,不可貪歡,要按時吃藥,你如今可是成家了,不可再任性。」

    上官夜離聽了躬身應了。

    靖寧侯就起身要走,一旁的三少奶奶就道:「也好,也好,不來正好省了禮錢了。」說著,也起身要走。

    上官夜離攔道:「爹爹慢走。」

    靖寧侯頓住腳回頭看他,上官夜離道:「爹爹請上坐。」

    靖寧侯依言上坐,上官夜離一撩袍,竟然對著老太君跪了下來,老太君詫異地看著他:「離兒,你身子不好,好好兒的跪什麼?」

    上官夜離對一旁的雪雁道:「拿茶來。」

    雪雁忙依言托了茶遞給他,上官夜離雙手端起一杯茶,高舉過頭頂:「老祖宗,孫兒待娘子給您敬茶,祝您添福添壽。」

    一屋子的人全都怔住,老太君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就是一直笑嘻嘻的二老太太臉色也很不好看。

    老太君沉聲道:「離兒,這太不合規矩了,你可是她的丈夫。」

    「就是啊,離兒,你可別太縱著她,她今兒身子不好,不來咱們也不會說什麼,小姑娘嬌氣些也是有的,只是你跪下敬這茶,她就能在屋裡歇得安穩?可別把她給養個嬌驕二氣出來了,你以後日子不好過。」二老太太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

    上官夜離身子跪得筆直,雙手穩穩地,執拗地舉著茶杯道:「老祖宗,二老太太,娘子她嫁給了我,我就要疼她,寵她,不能讓她受一丁點的苦,今兒不是她不來,是離兒不讓她來,所以,就讓離兒代她敬這一杯茶吧。」

    老太君深深地看著上官夜離,這個孫子讓她疼到骨子裡去了,她突然明白,離兒這不是要敬茶,而是在表明一種態度,他要在孫兒媳婦進門的第一天就向全府的人宣告,誰也莫想欺負那才進門的新媳婦,不然,他那臭脾氣是什麼都做得出來的。

    可是,離兒啊,你不知道這樣,你以後會很辛苦嗎?你那媳婦也會更辛苦嗎?你這樣護得嚴實,會讓她遭更大的嫉妒,讓那些人更加挖空了心思對付她啊。

    「離兒,莫要任性,這杯茶,還是讓你媳婦來敬吧。」老太君沉聲說道。

    心裡,對那個恃寵而驕的孫兒媳婦有了一點點怨懟。

    就在這時,就聽一個清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老祖宗,是孫兒媳的不是,相公他走得太快了,孫兒媳沒跟得上,這園子又大得很,孫兒媳……迷路了。」

    老太君抬眼看去,就見婉清身穿大紅的對襟掐腰短襖,一條大紅百褶灑地金長裙,頭上挽了個墮馬髻,發中間插著一枝纏枝金步搖,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

    仔細看,她走路的姿勢有些不自在,素顏無妝的小臉上,眼底有一圈小小的暗影,只是眉如遠黛,目如燦星,小臉粉紅俏麗,眉目含情,走路時,秀氣的雙眉幾不可見的微蹙了蹙,老太君是過來人,自然明白她這是何故,心裡的那點子郁氣頓時消散。

    離兒那脾氣她是最清楚的,難得他肯這般對一個女子用心,他身子不好,不知道還能……算了,就由著他寵她好了,只要他過得開心幸福就好。

    「快過來,可憐見的,這府裡確實是很大呢。」老太君笑著向婉清招手,哪裡可能是迷了路,定是離兒霸道,不讓她來,她要等離兒走了後,才悄悄兒趕來,自然就要晚一些的。

    婉清忙上前去,在上官夜離身邊跪了下來,伸手去接上官夜離手上的茶。

    上官夜離眉頭一皺:「不是讓你在屋裡歇著麼?」聲音冷冷的,像金屬碰石一樣的脆硬。

    婉清笑吟吟道:「多謝相公關懷,今兒是妾身第一次進門認親呢,可不能不來,相公,茶給我吧。」

    婉清在門外站了一氣,屋裡的對話她聽得清清楚,他撩袍那一跪時,她剎時眼淚奔湧而出,原有的擔憂,害怕,全在那一跪中煙消雲散,他是古人,是從小就在這個男尊女卑的世界裡長大的,他地位高貴,身體尊崇,能為她做到這一步,她還要強求什麼?

    上官夜離有些惱火,讓她別來,還是要來,是不相信他能在府裡頭護住她麼?冷了臉將茶碗一揚,起了身就去扯她:「起來,坐到椅子上去。」明明早上來坐起來都艱難,還非要逞強來敬茶,不知死活。

    婉清身子小,被他一扯就拖了起來,拽著往椅子邊,一屋子的人全看著他們,尤其是上官子怡,嘴角的那抹譏諷看得好刺眼,靖寧侯的臉越發的沉了,而老太君則是一臉的無奈,二老太太似笑非笑,寧華郡主則把手中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磕,鼻間冷哼了一聲。

    婉清知道,真要讓他把這茶替自己敬了,自己這傲嬌的名聲算是給打出去了,以後他若不在府裡,那陰刀子冷箭子還不知道有多少飛來呢。



第五十七章:敬茶風波

    「相公……」婉清苦著臉,拖著步子不肯坐到椅子上去:「讓我敬茶嘛。」

    「不行!說了我來。」上官夜離也不知道怎麼就別著一口氣了,寧華郡主越是氣,他就是越要寵著婉清,叫這些人知道,誰也不能欺負他娘子。

    「你……我知道,你肯定嫌棄我,嫌我是庶女,你原是要跟我四妹妹訂親的……嗚嗚嗚,你不想給我這個正妻的名分吧,你……」婉清眼圈兒一紅,嚶嚶地就哭了起來,嘴裡嘟嘟嚷嚷的胡說八道。

    上官夜離一聽,氣得火冒三丈,個小沒良心的,為了娶她,他費了多少心思啊,誰要娶那個嬌蠻的顧婉麗了。

    「你胡說些什麼?」他的臉更黑了,可一看她哭,他的心就揪得慌。

    「還說不是,你連媳婦茶都不讓我敬,你就是想讓長輩們都不認我,嗚嗚嗚。」婉清扯著他的袖子繼續哭。

    「哪有的事,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嗎?」他柔聲去哄她,一屋子的人都愕然地張大了嘴看著上官夜離,這還是靖寧侯府那個冷傲霸道的世子爺嗎?什麼時候見他這麼有耐心地哄過人啊?

    兩人正鬧著,就見外面蹦蹦跳跳地進來一個年輕人,「哥哥,嫂嫂第一天進門,你怎麼就把她弄哭了?」

    婉清抬眼看去,只見那少年站在門口,陽光灑了一肩,像是披著一身霞彩,從天而降的仙人,眉眼乾淨秀氣,俊朗中又不失天真,正睜著一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著她,端的美正太啊。

    「不是說要去敬茶麼?快去。」某人看都不看那男子一眼,衝著婉清吼道,一張臉臭得像萬年的冰山。

    婉清感覺到週身冷氣嗖嗖的,不知道哪裡又得罪他了,忙依言過去跪了。

    那進來的男子卻是繞到她面前,歪了頭打量她:「你就是我的新嫂嫂麼?我是子墨,在府裡排行老六。」

    原來是上官夜離的弟弟,應該是寧華郡主的兒子吧,婉清對這個清新秀氣的男孩很有好感,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地對他說道:「見過六叔。」

    「嫂嫂笑起來真好看,怪不得五哥中意你。」上官子墨笑容溫暖陽光。

    「你不用唸書了麼?」話音未落,上官夜離就板著臉,拎了他的領子往邊上一扔。

    上官子墨縮了縮脖子,一臉委屈地看著上官夜離,上官夜離眼睛一瞪,他就往老太君身邊蹭,小聲嘟囔,「嫂子今天認親,我這個做弟弟的總也要來看看吧。」

    老太君笑著對上官夜離道:「墨哥兒,過來。」

    上官子墨蹭到老太君的懷裡咕噥:「五哥總是凶巴巴的。」

    「他就那脾氣,你莫惹他就好了。」老太君慈愛的撫著上官子墨的頭,又問她:「可給你五嫂備了禮?」

    「自然是備了的,不然五哥又沒好臉子給我瞧了。」上官子墨從老太君懷裡鑽出頭來,大眼裡全是期待:「五嫂,快快敬茶吧,敬了我們都好給你禮物啊。」

    屋裡原本有點尷尬的氣氛,因為上官子墨的到來顯得自在了好多,婉清一一給老太君,靖寧侯和寧華郡主磕了頭,老太君和靖寧侯都賞了見面禮,老太君給的是一個碉花的翡翠白菜,婉清曾在前世看過國寶檔案,知道這東西有多貴重,忙讓一邊的碧草給收好了。

    她給老太太回了一件絨毛背套頭背心,這個時代的衣服基本都是開衫,很少有套頭的,但老人家穿套頭,又方便又貼身,老太君攤開在手裡好看了一陣,見那領子比一般的小立領子長了好幾倍,不由怔住,忍不住問婉清:「這個……」

    婉清笑著上前將背心拿在手裡,把領子捲了一卷道:「老祖宗,這是孫媳特意給您織的,冬天天兒冷,脖子嗆風,老戴個圍脖又太厚了,有這領子護著,您就不冷。」

    老太君聽了拿手往衣服裡去籠了籠,感覺確實又柔軟又暖和,不由眉花眼笑:「真是個可心的人兒,虧你想得周到,這大周朝下,怕也就我有這一件稀罕物了。」

    二老太太就在一旁瞪眼:「瞧這得瑟的,知道你得了個好孫兒媳婦,我們沒你命好。」

    這一說,一屋子的人就全跟著笑了起來。

    婉清又給二老太太敬茶,二老太太給了她一對玉麒麟,看著雖好,到底沒有了老太君給的大氣,自個兒先笑了:「我可沒你家那老祖宗氣派,侄孫媳婦你可別嫌棄啊。」

    婉清聽了忙道謝,又送了一雙絨線護膝給二老太太,婉清在娘家時,做過功課,靖寧侯是世襲制,上兩代老侯爺,也就是老太君的公公共生得有二子,大兒子就是老太君的丈夫老侯爺,因為在長,又很是爭氣,年輕時,非得自行下場考試,硬是三榜都中,成了當年難得的一個公卿世家裡出來的探花郎。

    而老太君是華家的嫡女,華家在大周朝可稱得上是天子腳下第一家族,華家嫡女最是嫁得榮光,不是親王妃,也是個郡王妃,宮裡的太后就是老太君的堂妹,進宮不久就被封為貴人了,後來又生了當今皇上,步步榮升,皇上繼位後,就成了太后,華家權勢一時無兩。

    華貴妃也是華家的嫡女,是老太君的堂侄女,太后的侄女,在宮裡,儼然就是皇后的待遇。

    老太君嫁給探花郎,算是高門低嫁了,所以,在靖寧侯府甚是得寵,老侯爺的第二個兒子則是好吃懶做,浪蕩無形,年輕時最是荒堂無忌,納了一個教坊裡的女子做妾室,寵得無非無天,最後弄得個寵妾滅妻,若不是探花郎侯爺壓制,華老太君強勢介入二老太爺的家事,上官府的二房怕就已經家破人散了。

    二老太太這人也算剛強,從老侯爺那裡分來的家財雖然被二老太爺敗去不少,但還是死命留下了些體已,又嚴加管束自己的一雙兒女,最後大兒子也就是靖寧侯的堂弟上官雲笙,苦練武藝,終於考上了武狀元,如今已經是福王帳下一名大將軍了,掌管著福王手裡十萬兵權,獨守北境一個邊塞重鎮。

    兒子帶著兒媳孫子去了邊關,女兒也嫁了,二老太太一個人便住著寂寞,老太君乾脆將她接了過來陪她說話,二老太太就一直住在侯府了。

    因著兩家的關係實在是密切,二老太太在侯府的地位也很尊崇,就是靖寧侯也對她恭敬有加,所以,婉清把回二老太太的禮也備得用心。

    二老太太接了那一對護膝也是笑得見牙不見眼:「這東西好,合我的心意,你看,她怎麼就知道我有老寒腿呢?老嫂子,你那背心是大周朝的稀罕物件,難道我這個就不是了?」

    老太君抿嘴一笑道:「再稀罕又如何,我要是想要,讓清丫頭再給我做一對就是。」言下之意,我自個兒的孫媳婦的東西,只要我想要,隨時都有。

    二老太太聽得直拿眼瞪她,兩個老人為了婉清的回禮像小孩子似的爭執,一屋子的晚輩瞧著就笑,那目光裡,自然也有不和諧的,婉清回頭時,就看到了雙妒恨的眸子正看過來,待她看仔細時,又瞧不見了,心下苦笑,做人果然還是要低調啊。

    靖寧侯給婉清的是一張圖,婉清當時沒瞧明白,只聽見老太君笑道:「孫兒媳,你公公可算是把上官府的傳家寶交給你了,你可要記得好生保管了,可不能弄丟了。」

    婉清聽得嚇住,忙想要去看那圖,上官夜離卻是一按她的手道:「不過一張廢紙罷了。」

    一旁的靖寧侯聽得臉色一沉,正要發作,老太君就道:「離兒說得也沒錯,這張圖說起來是個寶貝,其實是個殘的,只是一半,補不齊另一半,的確就是張廢紙。」

    靖寧侯聽了就道:「娘,雖說難以補齊,但終歸還是有希望的,總不能就此扔了吧,畢竟是爹傳給兒子的,兒子自然是要傳下去的,清丫頭既然是世子夫人,給她保管是再合適不過的。」

    雖是自己是世子夫人,可寧華郡主還是侯夫人啊,靖寧侯年紀並不大,不過三十幾歲的樣子,寧華郡主就更年輕了,看著不過三十出頭,這張圖不交給寧華而交給自己,靖寧侯要麼就是不信任寧華,要麼就是對這張圖已經失去了信心。

    婉清眼角餘光掃向寧華郡主,果然見她臉色不豫,不過也並無太大的意外,看來是事先就知道了的,婉清的心這才落妥了些。

    不管如何,靖寧侯肯將上官府的傳家寶傳給婉清,有用沒用,都就表明了一種態度,就是婉清在靖寧侯府的地位,僅次於寧華郡主,是正經的世子夫人,將來上官府的宗婦,如果上官夜離有命繼承爵位的話,婉清還是將來的侯夫人。

    婉清就送了靖寧侯一雙皮手套,用硝好的羊皮做的,兩面平滑細膩,戴在手上騎馬,最能護手了,靖寧侯冷清的臉上也不由掛了絲笑容。

    到了寧華郡主跟前時,寧華郡主喝了茶,拿出一對通體翠綠的翡翠手鐲來,上官子怡一見,呀了一聲道:「娘好偏心,這對手鐲可是太后娘娘賞的,女兒可是肖想多時了,偏不肯給女兒。」

    寧華郡主嗔她一眼道:「你嫂嫂可是咱們府裡頭的世子夫人,娘以後還要倚仗著她孝敬我呢,當然要把最好的給她啦。」

    老太君聽了這話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二老太太就在一旁笑道:「郡主就是大氣,那對鐲子我看著都眼饞呢,到底是宮裡來的,著實是好東西。」

    老太君這才笑道:「老五家的,你就拿過來給你二老太太瞧瞧,讓她過過眼癮。」

    婉清聽了就不敢將鐲子交給碧草,只好自己雙手捧了,謝過寧華郡主,起了身向二老太太走去,可還沒走幾步,身子不知被什麼絆住,整個人便向前一蹭,手中那對玉鐲就從手中飛了出去,只聽得一聲?當脆響,那對翠綠的手鐲立即摔成了好幾截。

    整個屋裡頓時響起了一陣抽氣,就聽三少奶奶陰陽怪氣地說道:「喲,五弟妹這是怎麼了,誰推了她一把吧,不然好好兒的,怎麼會絆腳了。」

    婉清回頭看去,就見上官子怡不動聲色的往寧華郡主身邊挪了挪步子,剛才自己並不是被什麼絆了腳,更不是有的推了自己,而是自己的長裙被人踩著了,一個不慎,才會身子踉蹌的。

    可如今,根本就沒有證據,就算有人看見了上官子怡的小動作,怕也沒有人肯指出來,自己怕是要吃啞巴虧了。

    而三少奶奶這話是在幫自己麼?她又憑什麼幫自己?婉清不由側目看向三少奶奶,三少奶奶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臉:「五弟妹,我是個直性子,平日裡最是口直心快,我看你剛才可是小心又小心的樣子,那手鐲可是太后娘娘賞下來的,又是二嬸子給的,給你一千個膽子也不敢當著這許多人的面打碎啊。五弟妹,你說我這話說得對不對。」

    這還能說什麼?她為自己說話,能說她說得不對麼?否定她的話,那就是承認鐲子是自己有意摔的?那不是對寧華郡主不敬麼?新婚第二天,頭一天見公婆,就把婆婆給的見面禮給摔了,這可是大不敬,就算是給罰跪祠堂也不為過。

    婉清尷尬得要哭了,苦著臉道:「我確實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承認有人絆她了。

    寧華郡黑沉著臉站了起來道:「老三家的,你可說清楚了,誰絆她了,這裡誰都離她三尺遠,誰能絆得到她?這對鐲子摔了也就摔了,我也相信清丫頭不是故意的,只是到底是我精心挑選了的東西,給摔碎了,就感覺一片心意都被人扔進冰窟裡了似的,有點不痛快,但也決對不會如何怪罪於清丫頭,老三家的你這樣說就很不地道了,清丫頭身後就只有我和子怡,難不成你認為是我和子怡推了她?」

    上官子怡怯怯的躲到寧華郡主的身後道:「娘,我可夠不著五嫂嫂,可別怪到我身上來。」

    一旁的大太太聽了就沉了臉,喝斥三少奶奶:「怎麼一桌子的茶果都沒堵住你這張嘴,一屋子的人就你話多。」

    三少奶奶被婆婆罵了,撇了撇嘴,賠了笑道:「母親,兒媳哪敢說二嬸的不是,不過是覺得這玉摔得蹊蹺罷了,那麼好的翡翠啊,我那妝盒裡可沒一件比得上這個的。」

    說著,目光就有些貪婪地盯著地上碎成幾截的玉鐲,口中喃喃道:「其實還是可以撿起來,打幾個玉耳墜子的……」一副很可惜的口氣。

    大太太聽了她這小家子氣的話,更覺沒臉,拿眼刀不住的剜她,三少奶奶到底還是有些畏大太太的火,沒有真的過來撿那地上的玉。

    「是啊,五嫂,你怎麼會突然站不穩呢,娘和妹妹離得你遠,自然是不可能推到你的,不過,你的丫頭不是站在你身邊麼?」上官子墨秀眉緊鎖,一副很意外的樣子向婉清走了過來,「呀,五嫂你看,你的裙邊上有個鞋印子,啊呀,對了,肯定是才走路的時候誰踩了你的裙擺了,怪不得會摔了。」

    「五嫂的丫頭可是跟著五嫂走的,別的人離得都遠,要說踩,也只能是這丫頭不小心踩著了。」上官子墨的話音剛落,上官子怡就接口道。

    碧草頓時嚇住,顫了聲道:「奴婢冤枉啊,奴婢沒有踩少奶奶的裙擺。」

    婉清的心開始往下沉,一開始,她以為這個陰謀是衝自己來的,正覺得這下手之人未免也太低段,這種幼稚的手法也用,如今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衝著她的貼身丫頭來的,摔壞太后的賞賜是何等罪名,一個丫頭如何承受得起?

    碧草是自己的陪嫁,又是自己最貼心的一個,如果沒有她,自己在侯府將沒有幾個可以得用的人,除了碧草,不但讓自己斷了臂膀,他們還可以趁機塞人到自己身邊來當耳目,從此自己便成了半透明體,在她們面前便無秘密可言。

    果然又是一石几鳥的好計策啊,用一對本來就送出去的玉鐲子,換來這麼大的收益……果然都是宅斗的高高手。

    婉清不由抬眼看向上官子墨,這個眉眼乾淨陽光的男子,剛才他與上官子怡兩個一唱一和,配合得相得益彰,他,不會也是那種心懷歹毒之人吧。

    對上婉清清澈的眼神,上官子墨微怔了怔,臉色有些不自在,小聲道:「其實也沒什麼,一對玉鐲子而已,摔了也就摔了,娘都不生氣,五嫂你也就別怪你的丫頭了,讓她下次做事小心些就是了。」

    他的眼神無辜又純淨,可是,這話不就坐實是碧草的錯了麼?而且,還在逼自己親自責罰碧草,不然,就難以對得起寧華那一片疼愛自己之心,婆婆送的東西被你的丫頭摔壞了,你敢不責罰丫頭麼?

    所謂扮豬吃老虎,就是上官子墨這個樣子嗎?婉清真不知道他是無心還是有意,一時進退兩難,轉眸就看到碧草委屈又憤怒的眼神,她的心一酸,眼圈就紅了,當初,自己被林氏弄到濟庵堂去住了半年,如果不是碧草的忠心陪伴和護佑,自己怕是早就熬不住死了,碧草於她,不止是主僕,更是相依為命的姐妹,她決不讓碧草受這個苦。

    碧草看到了她眼裡的那抹心疼和堅決,忙搖了搖頭,自己撲通跪了下來,咬牙道:「五少奶奶,奴婢錯了,你責罰奴婢吧。」

    碧草與婉清長時相伴,兩人早就心靈相通,婉清只一個眼神,碧草就知道是什麼意思,小姐才進侯府,第一天就摔了婆婆的見面禮,就算是她的錯,她也會替小姐頂,何況還被人構陷了,她知道小姐捨不得她,會護著她,可是,她也一樣要護著小姐啊,怎麼能讓小姐為難呢。

    婉清頓時被逼入維谷,傻碧草,她原本想好了托詞為她開脫,就說是自己不小心踩著裙子就是了,反正為了對鐲子總不能打死新進門的媳婦吧,可如今碧草自認了,她再要開脫,就是包庇了,婉清的心又氣又痛,一屋子的人,沒一個人幫碧草說情,都用各種眼神看著她,有同情的,那是老太君,有幸災樂禍的,正是開始時對她嫉妒的眼睛,還有看戲的,如三少奶奶,大太太,也有不知所措的,那是大奶奶李氏,還有一個則是漠然的,一副不關已事的樣子,那是四奶奶楊氏。

    婉清難得被如此萬眾囑目過,她在心中哀歎一聲,緩緩蹲下身來,小心翼翼地撿起那一截一截地斷玉,用帕子小心包好,輕聲道:「其實也沒摔那麼壞嘛,融了金,把斷口接起來,倒是可以變成一對金鑲玉的手鐲呢。」

    老太君立即接口道:「你這丫頭就是聰明,我看也行,只是圈兒會大了些,讓金玉堂的師傅幫你改改,倒是變成了件新花式呢。」

    「嗯呢,老祖宗和孫媳想到一塊去了,我打算著金上還碉些雲朵兒,正好和玉上的花紋相配呢。」婉清故作輕鬆地說道。

    責罰是少不了的,但願能罰輕一些吧,婉清的心在滴血。

    「離兒媳婦還是個有情義的呢,你那丫頭摔了這麼好的一對鐲子,你都捨不得責罰她,還想著為她開脫呢。」大太太的話酸酸嘰嘰的,卻正好提醒了滿屋子的人。

    老太君臉色沉了一沉,瞪了大太太一眼,歎了口氣道:「那丫頭也是無心之過……又是剛進咱們府裡頭,咱們家也不是那小門小戶的不拿下人當人看的人家,寧華,既是摔了你的鐲子,你就看著辦吧。」

    婉清感激地看著老太君,老太君這話只差沒說讓寧華郡主就此罷休了。

    寧華郡主聽了乾笑了笑道:「不過是一對鐲子罷了,老太君您都發了話,兒媳還怎麼好責罰她,只是,到底是摔了太后娘娘賞下的東西,不責罰於太后那邊也說不過去,那就依了老太君的,罰輕一些,來人啊,把這丫頭拖出去,打三十板子。」

    三十板子還是輕罰?這一頓板子下去,碧草不死也得殘啊,婉清的眼淚頓時就盈了滿眶,寧華郡主的令都下了,就是老太君也不好再說情了……

    一時,兩個粗壯的婆子走了進來,一人一邊就往碧草身邊來,婉清強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滴下去,眼巴巴地看著碧草,碧草的臉色蒼白,眸中有著無盡的依戀和不甘,婉清想起自己曾經對碧草說過的話:放心,有我的一口飯吃,就不會餓著你。

    言猶在耳,如今卻要眼睜睜看她赴死,誓言就是如此的不可靠麼?她突然就想要不顧不顧的衝上去,抱住碧草,哪怕又要再回到濟庵堂那個冰冷的草房裡……

    碧草對她猛搖頭,那兩個婆子已經圍了上來,正要伸手去拖碧草的手,婉清閉了閉眼,心中一片悲涼。

    「我娘子的人,誰敢動?」一條清冷的聲音在在大廳裡淡淡地響起。

    婉清睜開眼來,巴巴地看著上官夜離,上官夜離的目光冷漠地越過她,慢悠悠地起了身,走過來,清冷冷地看著那兩個婆子。

    那兩個婆子頓時感覺自己的腳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吶吶地不敢上前,但也不敢退下去,同樣眼巴巴地看向寧華郡主,寧華郡主的臉色很不好看,上官夜離是在挑戰她的權威,當著所有親戚的面,公然與她這個繼母作對,讓她下不來台,她盡力平息著胸中的怒火,盡量量讓自己優雅淡然地轉過頭去,然後,眼睛微濕地看向靖寧侯,這種時候,她發火或是妥協都不是最好的方式,所以,她把解決的權力交給了她的丈夫,靖寧侯,她想看靖寧侯的態度。

    靖寧侯收到了她的目光,卻是眉頭微蹙了蹙,俊雅的眸子微瞇了瞇,他這個小動作寧華郡主很熟悉,曾經有次,她的貼身丫頭打碎了他書房的一個墨玉筆洗時,他就是這個表情,然後,那個陪她一起長大的丫頭被他輦了出去。

    靖寧侯很不高興,寧華郡主得出這樣一個結論,但是,她不會妥協,這一場,不止是她和繼子之間的紛爭,更是她給兒媳婦的第一個下馬威,也是她在侯府地位的體現,如果她妥協了,那這個新進門的小妮子是不是就可以恃寵而嬌,從此不把她這個繼母看在眼裡了呢。

    「離兒,你要為一個丫頭與為娘作對嗎?」寧華郡主的聲音很低沉,似在壓抑即將暴發的怒火。

    「我娘早死了。」上官夜離的聲音沒有半點感情,冷冰冰的如同金屬相碰。

    「你……」寧華終於破功,氣得胸口急劇起伏著,轉過頭含淚看向老太君。

    老太君此時卻正耷拉著眼皮,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只差沒打出小呼嚕來。

    寧華郡主再一次石化,心中暗罵:個老狐狸。

    眼皮一挑,她看向了排排坐著的某個女人。

    「五弟,你也是的,不就是個丫頭麼,打就打了,丫頭犯了事不罰幾下,侯府的規矩還不得亂了套了,二嬸子是心慈,換了別人,犯下這麼大的錯,早就直接亂棍打死了。」開口說話的是二奶奶馮氏,她是寧華郡主的姨侄女。

    三少奶奶聽了也笑道:「就是,就是,可別為了一個丫頭傷了母子情份,啊呀,二老太太,您喝了三盞茶了呢,我還等著弟媳婦來認我這個三嫂子,我也好痛痛快快地喝碗茶呢。」

    二老太太聽了笑道:「你這猴兒,我老太太就多喝了一碗茶也被你惦記了,要不是看你平日介對我孝順,我還以為你嫌棄我在府裡白吃白喝了呢。」

    三少奶奶聽了立即大聲道:「冤枉啊,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嫌棄二老太太您啊,我討好您還來不及呢,等堂弟回府,您搬回去住時,記得把您那屋裡的好東西賞我兩件兒。」

    二老太太聽得哈哈大笑,屋裡被這兩個人一笑一鬧,大家選擇性的都忽略了碧草的事情,寧華郡主對那兩個婆子一瞪眼,那兩婆子就偷偷上前去拖碧草。

    上官夜離把婉清一拽道:「還杵這做什麼?帶著你的人回去。」

    婉清聽得一楞,有點沒反應過來,「茶禮還沒敬完呢……」

    上官夜離瞪她一眼,一手拽著她,一手拎起碧草的衣領子,晃晃悠悠,卻是毫不費力的往外走,那兩個婆子哪敢從他手下去搶人,倒是鬆了一口氣,垂手立在一旁。

    一屋子的人全都愣了神,寧華郡主氣急,忍不住說道:

    「顧氏,你的眼裡也沒有我這個婆婆麼?」

    這一招狠,兒子沒辦法,兒媳定然是不敢違命的,婉清無奈地回頭,想頓住腳,她沒膽子在第一天就跟婆婆唱對台戲啊。「母親……兒媳……」

    她話音還未落,整個身子就直直地飛了起來,某個麵攤男人直接把她從大廳裡扔出去了……屋裡一陣驚呼。

    等雙腳輕巧地著了地時,婉清的頭還有點暈,屋裡那個明明晃悠悠的男人卻是瞬間提著碧草一起出來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她只是臉色蒼白,便移開目光,扔了碧草,逕直先走了。

    某個男人在生氣,後果很嚴重!

    婉清在原地頓了頓,抬眼見碧草也是一臉蒼白,但卻完好無缺,婉清不由覺得宛如隔世,動情的張開雙臂抱住碧草,聲音有些後怕:「對不起,差一點就讓你挨打了。」

    「沒事,沒事。」碧草對她的這種不顧身份的行為有些不自在,心裡卻是很感動,遲疑了一秒,忙掙脫出去,侯府來往的下人多,若讓人看見少奶奶這樣,肯定會遭閒話。

    看婉清還有些發愣,碧草指了指前面晃得很慢的上官夜離好心提醒:「少奶奶,爺在生氣。」

    婉清忙丟下碧草追了上去,歪著頭?那人的臉色,一臉狗腿的笑:「相公,今天天氣好好哦。」

    某人連一個表情也欠奉,仍是晃晃悠悠的走,婉清大膽去牽他的手,他的身子微怔,眼睛朝前,目不斜視,被她抓住的兩根手指動了動,卻沒有掙開,婉清笑著將他的大掌拉起,攤開來,邊走邊看:「呀,相公,你的婚姻線好長哎,咦,這裡分了叉,分出好多細線呀,你不會還娶很多小老婆吧,不行啊,你答應過我的,不能有通房,也不能有小妾,我這麼喜歡你,你可不能辜負我……」

    聽她像只小賴皮狗似的巴在身邊碎碎念著,黑沉的臉上終於有了些波紋,大掌輕輕將她調皮的小手包裹住,薄唇微微翹起,那晃悠悠步子也變得閒適了些,天氣好像真的很好呢。

    「相公,園子好大哦,你帶我逛逛吧,省得我以後迷路。」抬眼看到他嘴角的微笑,婉清偷偷笑得像只小狐狸,拉著他大手兩頭晃。

    他沒說話,腳步卻是改了方向,朝著園子裡開處正好的一片杜鵑走去,艷麗的花叢中,一隻隻美麗的彩蝶在花間飛舞,婉清順手摘下一朵來,歪了頭上下打量男子,一踮腳,插在男人的鬢間,呵呵直笑:「相公,下次你再扮人牙子的時候,插上這朵花吧,你上回那花忒俗了。」

    上官夜離唇邊的笑意立即消失,低頭狠狠地瞪她一眼,將鬢間的那朵花摘了下來扔在她的臉上。

    婉清嘟嘟嘴,切,又生氣了,壞心眼的就是想逗他:「其實你扮女裝也很好看呢,以前我在府裡頭看過演旦角的,就是男子扮的吧,那唱腔,可真夠勾魂的,我和煙姐姐兩個還跑去後台偷看他呢。」

    話音未落,那個就甩了她的手,對著跟過來的長隨秋石道:「以後看緊了,不許少奶奶看戲。」

    說著,人就大步流星而去,那步子,哪有一點晃悠。

    婉清拔腿就追,「喂,你等等我嘛,要是你去演旦角,肯定比那個人更好看呢,相公,我說的是真的。」

    前面的步子就慢了些,婉清又上前牽住了他的手,身子半倚著他,一步一挪,神情很愜意:「相公,太陽曬著好舒服哦。」

    他就伸了一條胳膊環住她,讓她靠得更舒服一些,步子也很輕緩,婉清舒服地歎了口氣,差一點就在他懷裡睡著了。

    「世子爺,該吃藥了。」一個清淡的聲音很不和諧地在一旁響起。

    婉清忙直了身子,從上官夜離的懷裡鑽出來,抬眼看去,只見一個表情嚴肅的僕婦躬身站在上官夜離的身側。

    「見過少奶奶。」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

    那僕婦微怔了怔,便立即走到婉清的面前,規矩地給婉清行了一禮:「見過少奶奶,奴婢夫家姓韓。」

    韓嬤嬤?是上官夜離的奶媽嗎?婉清忙笑著拿了個荷包遞給她:「韓嬤嬤不用客氣,以後院裡的事還要嬤嬤多多操心。」

    韓嬤嬤接了荷包,垂眸回道:「奴婢分所應當,少奶奶儘管吩咐。」

    態度不卑不亢,行止也很規矩,到底是大家子裡訓練出來的,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精幹爽利的勁兒。

    「相公,回去喝藥吧。」婉清也想看看上官夜離喝的是什麼藥,更想弄清楚,他究竟是什麼病。

    一進院子,就見張婆子在院子裡來回走動著,見婉清和上官夜離回來,忙笑著上前行禮:「奴才張家的見過世子爺,見過少奶奶。」

    上官夜離輕哼一聲,算是回應,婉清道:「媽媽一大早兒在院子裡做甚麼?」

    張嬤嬤跟著往前走,邊走邊道:「少奶奶新婚第一天,院子裡的人都還沒認主呢,奴才就幫少奶奶把人都叫齊了,一會子拿了名冊來給少奶奶看,少奶奶也仔細瞧瞧,哪些個是得用的,哪些個是吃混飯的,該添的添,該減的減,把咱這院子裡的規矩給立起來。」

    還真是能幹啊,管家應該是韓嬤嬤吧,自己還沒接手這院子呢,這就開始爭權了?還調擺到自己頭上去了,仗著林氏給她撐腰麼?

    婉清就轉眸看了韓嬤嬤一眼,卻見她神色淡定,臉上一絲不豫都不見,心中佩服她的忍功。

    「張嬤嬤,這些事先不急,世子爺要喝藥呢,紫絹姑娘在不?讓她侍候爺喝藥。」婉清四兩撥千金的把話繞開了,張婆子是林氏給的,就算要收拾,也不在這一天,她不想讓侯府的人看出自己與陪房的關係都不好。

    張婆子怔了怔,乾笑道:「這倒是,爺的身子是第一重要的,奴才這就進去吩咐紫絹姑娘。」

    儼然當自己是這院子裡的大總管了,紫絹是侯府的丫頭,是上官夜離的人,憑什麼聽她的吩咐?

    婉清但笑不語,扶著上官夜離進了屋。

    屋裡紫絹見上官夜離進來,忙上前來幫他更衣,上官夜離就靜靜地站在穿堂裡,紫絹站在他身前,兩隻白晰纖巧的素手就伸到了上官夜離的頸間,幫他解著領上的風扣,神情溫婉端莊,婉清就端坐在椅子斜睨著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也抬眼看她,觸到她眼裡的不善,眉頭微蹙了蹙,退後一步道:「娘子,過來寬衣。」

    紫絹的手就僵在了半空,愕然地看著上官夜離,這是她做了好幾年,早就做熟了的差事,少爺竟然……不要她做了。

    婉清笑咪咪的走過來,溫柔地對紫絹道:「不是說爺要喝藥麼?你去看看可熬好了。」

    紫絹的臉色這才自然了一些,福了一福,默然地進了後堂。

    婉清就動手給上官夜離解扣子,紫綾拿了件上官夜離的常服在手上,立在一邊。

    「相公,你太高了,彎下來些。」踮著腳,婉清腰疼,昨夜的後遺症還沒過去呢。

    上官夜離就彎了腰,讓她夠得著一些,抿了抿嘴道:「以後我自個來吧。」

    算你有覺悟,婉清笑得更加溫柔了,一旁的紫綾很上道的將衣服遞給了她。

    紫絹就端了一碗黑糊糊的藥過來,婉清老遠就聞到一股子中藥味,不由皺了皺眉頭,紫綾就端了一碟蜜餞立在一旁。

    上官夜離端起藥碗試了下溫度,然後仰頭,一干而淨,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婉清忙拈了顆蜜棗塞他嘴裡,「相公,很苦吧。」

    他幽深的眸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道:「習慣了。」

    很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婉清的心發酸,又在他嘴裡塞了顆蜜棗,他接過後道:「不吃了,太甜。」

    韓嬤嬤見上官夜離吃完了藥,便躬身退下,婉清忙道:「嬤嬤。」

    韓嬤嬤站住,抬頭看她,婉清道;「院子裡的人都請進來讓我瞧瞧吧,拿了名冊過來對一對。」

    韓嬤嬤應聲退下了,張婆子在一旁就直了身子,腰背挺得筆直。

    一會子韓嬤嬤果然把人都叫了進來,連著上官夜離身邊的幾個長隨小廝都沒落下,在外頭候著。

    韓嬤嬤把冊子遞到婉清手上,「少奶奶,清安院有一等大丫頭兩個,是爺貼身用著的,就是紫絹和紫綾,二等丫頭四個,管著爺屋裡的針線衣服和屋裡清潔,三等丫頭四個,管著院子裡的雜事……」

    婉清聽得訝然,清安院就上官夜離一個主子,上上下下服侍的就有三十幾個,還不帶他身邊的長隨小廝,如今自己嫁過來了,又帶了三房人,和六個陪嫁丫頭,一起算起來,得有四十好幾個了,可以開個小公司了。

    韓嬤嬤辦事很有條理,先從屋裡的介紹起,說到院子裡的,就只是按執事來分,婉清看著就清楚多了,也更加明白院裡平日期的習慣和章程,侯府的規矩確實要比顧家大得多了,差事也分得細,每一項事情都有專門的人打理,遇上什麼錯處,也能追究到人,看得出,韓媽媽確實很能幹。

    認過人,又都打發了賞錢,婉清便讓那些人都退下,只留了韓嬤嬤和張婆子在屋裡。

    「少奶奶,這是少爺庫房裡的鑰匙,還有這些奴婢們的名冊身契,奴婢一併交給少奶奶了。」韓嬤嬤介紹完後,又雙手托著一大串鑰匙和名冊呈上。

    婉清沒有接,靜表地看著韓嬤嬤,不知道她是真心要交出權利,還是在試探自己,韓嬤嬤態度恭謹有禮,婉清不作聲,她就一直托舉著,半晌,婉清才道:「這些東西……」

    一旁的張婆子就在清嗓子,眼珠子使命往婉清身上?。

    「以後還是由嬤嬤管著吧,我年輕,又初來乍到的,很多事情還要嬤嬤多多提點一二呢,嬤嬤是爺的奶娘,爺信你,我也就沒有不信的道理。」

    韓嬤嬤聽了抬眼看婉清,精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疑惑,婉清便笑對她點頭,韓嬤嬤平靜無波的臉色總算有了絲變化,「院子裡有小廚房,爺有些挑食,有時候不想去上房了,就自個兒在屋裡弄吃的,爺不喜歡吃姜蒜,也不喜歡太辣的,吃蝦會起疹子……」拉拉雜雜的說了好一大通,婉清卻聽得很高興,讓豆芽兒一一記下了,她知道,韓嬤嬤至少已經不牴觸她了,能先提醒上官夜離的生活避忌,便是一總交好的態度。

    韓嬤嬤退下後,張婆子臉色很不好看的站在屋裡,婉清便讓碧草拿了小杌子給她坐,張婆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端起小几子上的茶一飲而盡。

    「嬤嬤心中可是有氣?」婉清半挑了眉道。

    張婆子臉上掛了絲乾笑:「奴婢哪敢啊,少奶奶是主子,少奶奶說什麼奴婢只有聽從的分。」

    這話明顯就帶了怨氣,婉清便道:「這倒是實在話,你就是個奴才,主子說什麼,你當然只有聽的分。」

    張婆子聽了臉色更黑了,渾濁的眼眸裡泛起一絲凌厲之色,婉清只當沒瞧見,今天她算是給張婆子一個不小的排頭吃了,很明顯,張婆子是想給韓嬤嬤一個下馬威,一進來就要奪韓嬤嬤的權。

    以前的婉清在顧家最是柔順木訥,幾個姑娘裡,只有婉清是最好拿捏的,張婆子花了大價錢才得了這門好差事,而林氏又信任她,把婉清的嫁妝都交到了她一個奴才手裡管著,自然是以為能拿捏得了婉清的,

    所以,一大早,她就自作主張,把院裡的人全集合起來了,想藉著婉清的名,把看不順眼的給裁幾個下去,又提幾個顧家來過來的人,可沒想到,婉清根本就不理她這一套,竟然還是把院裡的管事權交給了韓嬤嬤,這讓她如何不氣。

    你的嫁妝還捏在我手裡呢?姑爺一看就不是個長命的,哼,將來,姑爺要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不哭著求老娘,張婆子在心裡暗暗咬牙。

    「嬤嬤屋裡有幾口人啊?」婉清不動聲色地問。

    張婆子的臉色這才緩了些,忙道:「奴才家裡有四口人,奴才的男人,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十四歲了,正好可以進來服侍奶奶。」

    婉清漫不經心的道:「十四了啊,要出門子的年紀了,那你兒子呢,多大了?」

    張媽媽被婉清一句要出門子了驚得一身冷汗,回道:「奴才那兒子十六了,以前是跟在大爺身邊的,如今也一併過來了,當家的以前在莊子上是個莊頭,如今那莊子也一併陪過來,正在莊子上呆著,少奶奶這裡還有兩個鋪子呢,太太沒讓以前管鋪子的人跟來,鋪子還營著業呢,要是關停了多可惜呀,少奶奶還是早些個經營起來才是正經呢,女孩兒家嫁了,嫁妝就是體已錢,可得管好了。」

    這麼快就打兩外鋪子的主意了麼?婉清淡淡一笑,「也是,我跟前也沒幾個得用的人,我又是個不懂庶務的,既然媽媽的男人和兒子都是能幹的,那不如就讓他們兩個幫我管著鋪子吧,每月只需把賬冊給我瞧瞧就行了,嬤嬤是太太給我的人,我不信你,還信誰?」

    張婆子聽得大喜,沒想到兩個鋪子這麼容易就給交給她了,這個三小姐果然是個木頭疙瘩,連這點子防範之心也沒有,管兩個鋪子可比管著這院子裡的雜事更有油水,更重要的,她可以慢慢想法子把那鋪子掏空了,地契都在她手上呢,以後那嫁妝還不得都是她的?

    張婆子走後,方媽媽擔憂的問婉清:「少奶奶就這麼相信她?我看她那樣子就是個奸詐的,您還是防著點好。」

    婉清聽了笑道:「我就是怕她太老實了呢。」太老實,她怎麼好抓把柄,又拿什麼借口收拾那一家子?

    方媽媽等還要勸,就聽得裡屋?噹一聲響,一旁的紫絹和紫綾兩個聽了立即往裡屋沖,「不好,爺發病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17 PM

第五十八章:痛揍寧華

    婉清心猛然揪起,病發?病發!一直以來,她以為他的病不會是真的,或者就算有病,也不是真的很重,他說過,他不會丟下她一個人的,可是,可是他真的病發了。

    婉清呆在原地,像一座石雕一樣一動不動,方媽媽也急急的跟著紫絹往屋裡去,走到一半,又回過頭來看婉清:「少奶奶,你這是……」

    婉清眼神迷芒地轉過頭來看方媽媽,方媽媽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無助又惶恐的婉清,心不由一窒,一把將她的頭攬進懷裡,哽聲道:「無事的,無事的,爺……的病,很快就會好的。」

    可惜,這樣蒼白無力的安慰,連方媽媽自己都不相信,她也和婉清一樣的擔心害怕,若是世子爺真的只有半年的壽,那少奶奶她……方媽媽不敢往下想,拍了拍婉清的肩,柔聲道:「去看看吧,爺這會子肯定也很難受。」

    婉清的心一陣抽畜,想起昨晚一夜旖旎,他的疼愛,他的寵溺,前世今生,再沒有一個人曾經對她這樣好過。

    提了裙,她發瘋一般的衝進裡屋,就看到床上之人雙手痛苦地抱著肩,抽畜成了團,原本薑黃的臉此時脹得紅紫,身上大汗淋漓,婉清的心像是被刀絞碎了似的,撲了過去,緊緊抓住上官夜離的手:「相公,相公,你怎麼了?你哪裡痛?」

    一轉身,看到紫絹和紫綾兩個站在床前,一個拿著帕子,一個拿著根小木棍,她不由心火直冒,衝著紫絹吼道:「快去請太醫,請太醫呀,沒看到爺正病著了嗎?」

    紫絹眼中含淚,搖頭道:「少奶奶……爺這病,太醫來了也沒用,都是老毛病了……」是看得多了,所以心都麻木了吧,怪不得,兩個丫頭淡定得很,婉清的心更加疼痛了起來,搶過帕子幫上官夜離拭著汗,喃喃道:「相公,很痛嗎?我幫你揉揉。」

    上官夜離痛得有些迷糊,他雙眉緊蹙,身上不停地發著抖,額前的皮膚卻是滾燙,婉清忙對紫綾道:「去打些冷水來。」

    紫綾怔了怔道:「少奶奶,太醫說了,爺沾不得冷水的。」

    那就讓他這麼高燒著?哪個死太醫說的?婉清想起那群連綠豆都不敢用作藥的庸醫,心中更是惱火,冷聲道:「我讓你們去打冷水你們就去,再囉嗦把你們打出府去。」

    紫綾嚇得臉色一白,看了紫絹一眼,紫絹也沒想到婉清會如此凶蠻,對紫綾嚕嚕嘴,紫綾忙去了耳房,打了一盆冷井水來,婉清扯了床頭的一條枕巾往盆裡搓,擰乾了水敷在上官夜離的額頭上。

    紫絹悄悄地退了出去,婉清沒注意,見方媽媽在,便道:「媽媽給倒些酒來吧,度數越高越好。」

    方媽媽依言倒了酒來,婉清解了上官夜離的衣服,拿酒給他擦身,上官夜離感覺身灼燒般的痛輕緩了許多,微微睜看眼,就看見婉清一臉心痛地看著他,小手在他身上忙碌著,他一把捉住她撫在額頭上的手,艱難地說道:

    「娘子,別……別怕,我不會……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

    婉清的淚便奪目而出,她一直憋著一口氣,要自己堅強,不要哭,不要哭給任何人看,可他一開口,滿腹的委屈,擔憂,惶恐,害怕就全湧了出來,收都收不住。

    上官夜離掙扎著抬起手來,大掌輕撫著她臉上的淚水:「娘子,莫哭,你哭,我難受。」

    婉清拍的一下揮落他的手,怒罵道:「難受你就快點好起來啊,你這個騙子,你說了不會扔下我一個人的,你說話要算數,你要敢一個人走,我……我就把你抽筋扒皮,碎骨剁肉,讓你死無全屍。」

    邊罵,小手還不停地幫他擦著身,淚水像斷了線珠子,怎麼也流不完。

    上官夜離的嘴角微微翹起:「娘子……你好凶。」

    婉清幫他換了塊巾子在額頭上,罵道:「知道我凶吧,那你就別在床上給我裝死,快點好起來,你還沒帶我在園子裡好好逛的呢。」

    又一陣疼痛襲捲而來,上官夜離再一次陷入半昏迷,婉清急急地讓紫絹換了盆水,又拿酒幫他擦身,這病來得急,她一時還找不到病因,更不知道要用什麼藥才好,只能用些簡單的應急措施,治不好他,給他減輕些痛苦也是好的,高燒之人,不趕快退燒,會燒成傻子的。

    婉清正拿著換下的帕子在盆中搓洗,就聽到外面一陣腳步聲,她心中一喜,以為是太醫來了,但隨即就聽到了老太君顫巍巍的聲音:「離兒,離兒,你怎麼樣?老祖宗來看你了。」

    婉清才收住的淚水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她沒空起身,現在救上官夜離才是第一位的,於是,從水盆裡拿起巾子擰乾,繼續往上官夜離額頭上敷,老太君一見大喝道:「清丫頭,你在做什麼?」

    婉清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有一個人影衝了過來,拍的一下打在她臉上,「顧氏,你好大的膽子,你是想謀害我離兒麼?」

    婉清被打得眼冒金星,原本就是又急又憂又躁,突然挨這麼一下,心裡的怒火直往腦上衝,反正上官夜離要是死了,她也沒好日子過,也不管那人是誰,紅著眼吼道:「你哪只眼睛看我在害他了,他可是我的丈夫。」

    屋裡頓時響起一連串的抽氣聲,婉清這才看清來人,竟然是寧華郡主,心裡一咯登,壞了,她做了什麼?她剛才吼婆婆了,這要不要被關祠堂,進家廟啊。

    果然,寧華郡主大怒,捂著臉道:「反了,反了,竟然敢罵婆婆,來人……。」

    老太君皺了眉道:「寧華,清丫頭只是太擔心了。」

    寧華聽了狠狠地瞪了婉清一些,冷聲道:「把她拖開,別讓她害了世子爺。」

    她身後的兩個丫頭就去拖婉清,婉清身子骨小,一下子就被那兩個丫頭拖開了。

    她無奈,只能眼睜睜看著紫綾把上官夜離頭的濕布拿開,就聽寧華郡主道:「還沒有發作吧。」

    「回夫人的話,還沒有,只是在發汗。」

    這還不算發作?都病成這樣了?難道,還會有什麼更嚴重的?婉清傻傻地盯著床上的上官夜離,眼中又驚又慌。

    沒多久,果然見上官夜離又猛烈地抽一搐起來,整個身子都緊繃著,然身突然彈起,又重重地落下,如此三番幾次,上下折騰,身上泛起赤紅來,像燒灼了的紅炭,這還是活人麼?這樣燒下去,他的身還受得了麼?

    寧華郡主眼神莫測地看著上官夜離,雙眉緊皺,臉色陰沉。

    上官夜離的身體裡像安了彈簧似的,彈起又摔下了好一陣子,他似是不堪重負,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來,就聽紫綾在一旁說道:「來了,來了,發作了,紫絹姐姐準備好。」

    婉清瞪大了眼睛,緊張地盯著上官夜離,難道最嚇人的還在後頭麼?來了什麼?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兩個粗使婆子上拿根繩索上前去捆綁上官夜離,將他的手腳便都捆了個結實,而昏迷中的上官夜離突然就睜開了雙眼,原本深湖般美麗的眸子變成了藍幽幽的,眼裡放著如餓狼般的凶光,整個人都是曲扭著的,不對,床上的人哪裡還有個人的樣子?婉清嚇得不由自主的後退兩步,這還是她那個彆扭得可愛的相公麼?

    上官夜離嗷的一聲,凶狠地看著屋裡的人,呲牙裂嘴拚命掙扎,像是一頭被捆綁的困獸,想要跳出來誰時傷人。

    就見紫絹淡定的拿起手上的棍子,劈頭蓋臉的就朝上官夜離打去,邊打邊罵:「畜牲,滾出去,滾出爺的身體去,不要來害爺。」

    每一棒子都重重的打在上官夜離半裸的身子上,一捧下去,上官夜離就淒厲地慘叫一聲,身上就是一條血痕,紫絹定是常做這種事情的,久練之下,手上的力道也是大得嚇人,幾棒子下來,上官夜離被打得青腫一片。

    這簡直就是非人的虐待!再打下去,他沒病死也被打死了,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哪經得起這樣的折騰,婉清的心撕裂般痛了起來,大吼道:「走開,不要打他,不許打他。」她瘋了一樣,衝向紫絹,奪過紫絹手上的棒子,一把推開紫絹,她不相信有什麼怪力亂神,更不相信上官夜離被什麼鬼怪附體,他只是中毒,或者是中了某種類似於神經紊亂類的藥物,床上的人,是她的丈夫,是她要相依相伴共渡這一生的人,她不允許別人這樣對他。

    她撲過去,想要抱住上官夜離,想要安撫他,可是,身子被人粗魯地拖開,臉上被狠狠地甩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你瘋了嗎?你們別管他,紫絹,繼續用棒趕魂。」寧華郡吼道。

    紫絹又拿起棒子猛抽起上官夜離起來。

    婉清受不了的,她出離的憤怒,怒火灼燒得她快要失去理智,突然就覺得,寧華郡主在趁機虐待她的丈夫,一股無邊的恨意襲捲過來,猛地一腳踹向寧華郡主,寧華猝不及防被她踹翻在地上,不由大怒:「把這瘋婆子拖出去,拖出去打死。」

    婉清聽得更怒,她像瘋了一樣不管不顧地衝過去,騎上寧華的身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狂打,敢虐待我老公,老娘先打死你。

    一旁的人都嚇住了,五少奶奶瘋了,竟然痛打寧華郡主,老太君也懵了,她沒想到小小的婉清有那麼大的能量,竟然突破兩個婆子的阻攔,把寧華打在了地上,寧華郡主痛得嗷嗷直叫,大罵道:「你們是死的嗎?還不把她拖開。」

    婉清大怒,雙手狠狠地掐在她脖子上,聲音嘶啞地吼道:「誰敢過來,我掐死她。」

    撲過來的兩個婆子生生頓住了腳,老太君嚇暈了,顫了聲道:「清丫頭,你放手。」

    「不放,除非你們放開我相公,不許再打他。」婉清赤紅著眼,目光猙獰,像一隻隨時準備戰鬥的小獸,呲牙裂嘴,誰來就要咬誰一口的樣子。

    寧華被婉清掐得說不出發來,臉脹得通紅,再用一點力,只怕真的就會掐死,老太君慌了,忙道:「快,快依她的,放開離兒。」

    又好言對婉清道:「清丫頭,這是在給離兒治病,你清醒一點,快放開你婆婆。」

    「你們都出去,都滾出去,我相公我來治。」

    「好,好,好,你來治,我們都出去。」老太君揮手,讓一旁的紫絹紫綾幾個都退出去,寧華身邊的幾個婆子和丫環擔憂地看著寧華,不敢出去,老太君吼道:「沒聽少奶奶說嗎?滾出去。」

    那幾個人才不甘地退了出去,婉清這才放了寧華郡主,站起身來,上官夜離一被人解了繩索,就狂燥地往床下衝,婉清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的腰身,上官夜離雙手按住她的肩就要甩開她,婉清死命抱住他,顫聲喊道:「相公,相公,我是婉清,我是你娘子,你聽到了嗎?」

    上官夜離似乎清醒了一些,垂眸看了下來,婉清忙抬起頭,淚水雙流:「相公,你看清了嗎?我是你娘子,你快點好起來,告訴他們,你沒瘋,更沒有被什麼魂附體。」

    上官夜離的眼神有些迷芒,傻傻地抬手,老太君就在一旁抽氣:「清丫頭,你小心。離兒現在不清醒,怕他傷害你呀。」

    「不會,他很疼我,他肯定不會傷害我的。」婉清含淚帶笑,仰頭溫柔地看著上官夜離,輕聲問:「對吧,相公肯定捨不得打我的,對吧。」

    那只抬起的手緩緩落下,手掌笨拙地擦拭著婉清臉上的淚水,聲音嘶啞:「娘子,你又哭了。」

    婉清的淚水更加洶湧了,笑著說道:「嗯,我哭了,是你把我弄哭的,你沒良心,你生病嚇我,把我嚇哭了。」

    上官夜離眼裡儘是疼惜,撫著婉清的臉,聲音很慌張:「別哭,別哭,是我不好,我不好。」

    老太君在一旁看著長吁了一口氣,看樣子,離兒這一次的發作已經過了,看著相擁在一起的一對小人兒,她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可是,上官夜離身上還是很滾燙,婉清鬆了他道:「相公,你躺床上去,我給你退燒。」

    上官夜離乖乖的躺到了床上,婉清又開始用酒給他擦身,他就歪了頭,靜靜地看著婉清,一言不發,只是目光追隨著她的一舉一動。

    老太君被婉清的剛才凶悍給震住了,先前還柔順乖巧的孫兒媳一下子變成了只小母老虎,這讓她太難以接受,現在看婉清又像個小乖媳婦,在細心照料上官夜離,心也跟著柔軟起來,不過才嫁過來一天,就對離兒死心踏地的維護,好,好,當初沒有娶錯這個孫兒媳婦。

    寧華郡主被打得鼻青臉腫,撫著脖子站起來,惡狠狠地瞪著婉清,她活這麼大還沒被人如此暴打過,何況還是她想拿捏在手裡搓圓搓扁的兒媳婦,這叫她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尤其是,看她打了人後,還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上官夜離那膩歪,心裡怒火就更甚。

    「來人啊,把這個犯上作亂的小賤人拖出去,重重打死。」

    婉清這會子頭腦清醒了些,回過神來才想起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她竟然不止是吼了婆婆,而且還把婆婆暴打了一頓!這要在平時,借她一百個膽也不敢啊!會關祠堂?會送家廟,會休棄,還有可能會送官吧,可怎麼會是直接打死!

    心一橫,反正打也已經打了,要死要活也就那麼一回事,倒也不怕了,深吸了口氣,冷靜地說道:「婆婆就算要打死我,也讓要先把相公救醒了再說。」

    老太君聽寧華說要拖出去打婉清,她也有些緩過勁來,她下意識就想阻止,又覺得開不了這個口,畢竟兒媳打婆婆,可是大逆不道,大不敬,大不孝,寧華就算打死了婉清,也不算為過,所以,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

    可一聽婉清說要先救離兒,老太君眼睛一亮道:「你有法子救離兒?」

    「沒有,不過,能減輕他的痛苦,讓他少受點罪。」婉清老實地回道。

    「老太君,您不能太偏坦,這個賤人膽大妄為,連婆婆都敢打,不死她,咱們府裡頭還有規矩嗎?我這個婆婆還有臉做下去嗎?或者是靖寧侯府根本就不拿我這個郡主當一回事,連個小輩都敢動手打我?」寧華郡主心都快要氣炸了,竟然被個小丫頭打了,不懲治了,她以後還如何在府裡立足,她在靖寧侯府還有何顏面可言?

    「她能救離兒呢,寧華啊,你且稍安勿躁,萬事以離兒為先,她打了你,這會子也跑不到哪裡去,你要打要罰且先過了這一陣再說。」老太君也覺得頭痛得很,這個兒媳婦可真不是個好相與的,此事定然不會善罷干休,唉,家宅不寧啊。

    「她哪裡會治什麼病,老太君,您莫要聽她胡說,她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這口氣,兒媳無論如何也嚥不下去,這府裡,有我沒她,有她沒我。」寧華聽了更氣,老太君這會子還護著婉清,這賤人可是犯下了大不敬之罪,此事只要說出去,族裡的族規就能治死她,休了她還是小的,送進宗人府去,便是個直接打死。

    「誰說我不會治病了?我還救了皇上呢。」婉清其實不想拿這個出來顯擺,只是寧華郡主一副咄咄逼人,非要置她於死地的樣子,讓她又厭煩,又生氣,反正是要死,也懶得顧及那麼多規矩了,死也死個痛快吧。

    寧華郡主聽得愣住,這事她也是知道的,如今皇上病毒漸清,還真是靠了她的方子才好的,可這又如何,救過皇上就可以不受懲罰了嗎?

    「是啊,清丫頭可是救過皇上的,寧華啊,你先出去吧,有我在,我自會給你一個公道,讓清丫頭好生救治離兒。」老太君巴不得寧華郡主快出去就好,在這裡聒躁得很。

    「老太君,您看她這是在救人嗎?分明就是在害離兒,太醫吩咐過,離兒發病的時候是不能沾生水的,您看,她拿著帕子在冷水裡浸呢。」

    婉清一聽就小聲咕噥:「太醫還不肯我給皇上用綠豆解毒呢。」

    老太君原本還有些擔心,一聽這話,更加信了婉清幾分,也懶得再理寧華,只是對婉清說:「清丫頭,你別怕,就用你的法子救離兒。」

    寧華郡主也不好再鬧,她又不甘心出去,便站在一旁看著。

    婉清前世的媽媽就是個病體纏身的,身患糖尿病,高血壓,心肌梗塞多種病,尤其是糖尿病麻煩,能產生很多併發症,婉清為了幫媽媽減以痛苦,沒少看醫書,尤其是中醫方面的,用真空罐拔毒最是拿手,有時還用艾炙的法子,這會子看著上官夜離這症狀,一點也找不到病因出來,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身上有寒毒,而且是很深,不然,怎麼一發作就像打擺子似的,一會冷,一會熱呢?

    眼看著又一陣痛過去了,上官夜離清醒了一些,一睜開眼,就在尋找婉清,婉清忙過去握住他的手,撫著他的額頭問:「相公,你是哪裡痛?身上酸不酸?」

    「全身上下都痛,又酸又脹,痛到骨子裡去了。」看著眼前這張焦急又憂傷的臉,上官夜離的心裡甜甜的,又覺得很愧疚,說好了不讓她傷心,不讓她難過的,可是……

    不管了,反正火罐子也拔不死人,死馬當活馬醫吧……

    婉清讓方媽媽去拿個茶杯來,她細細的摸了遍杯沿,感覺還算平整,就讓上官夜離趴在床上,倒了點酒在杯子裡,點了火,將酒燒著,然後,順著上官夜離背後的肝腎俞那一條脈絡經道拔下去。

    老太君從沒見過拔火罐,見婉清將燒著的烈火往上官夜離背上蓋,嚇得一聲驚呼:「你做什麼?」

    寧華郡主冷笑道:「她是打算把離兒折騰死呢。」

    老太君嚇得臉都白了,終於沉不住氣道:「來人,拖住清丫頭。」

    「別,我才打了一個火罐呢,再拿杯子來。」婉清沒空理睬這些人,又拿了個杯子燒著了,蓋在上官夜離的背上,老太君見預期的灼焦味並沒有傳出來,而上官夜離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不由怔住,看那杯子穩穩地吸在背上,更是覺得奇怪,「清丫頭,離兒不痛麼?」

    「應該有一點吧,吸力太大的話會痛的。」婉清又繼續,手不停,一下子在上官夜離的背上打了七八個,瞧著再沒地方了,就打在兩邊肩窩處,足三里,跳泉,好些個穴道都沒放過。

    床上的上官夜離幾乎半祼,身上豎了好幾排白色的瓷杯,看著很怪異。

    外面紫絹和紫綾又進來了,紫綾見了這情形,喃喃道:「爺好像沒抽畜了呢,也沒發抖了。」

    老太君不由大喜,越發的相信婉清能救得了上官夜離了。

    婉清看時間差不多,就一個一個拔下茶杯子,果然,拔過火罐的地方,皮膚就是一個黑色的大圓球,表皮上還起了水泡,老太君擔憂地說道:「不會是燙的吧?」

    「全是寒毒呢。」婉清隨口應道:「這些個毒拔出來,相公身子就要輕活好多。」說著,又拿了根繡花針,在火上燒了,把那水泡刺破,用帕子擦了流出來的敗水。

    等一切做完,婉清已經累得不行了,攤坐在上官夜離的床邊。

    上官夜離竟然趴著睡著了,呼吸綿長均勻,老太君見了便悄悄地帶著寧華郡主走了出去。

    婉清很想歇一歇,但她知道,寧華郡主肯定不會讓她歇。

    只好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出來,果然老太君和寧華都沒有走,都坐在正屋裡等她。

    婉清老實地站在一側,老太君看著滿臉倦容的她,想著她用盡了法子救上官夜離的認真模樣,就感覺心疼,真是個率真又勇敢的好孩子。

    「清丫頭,你這法子看著很有效。」老太君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治標不治本吧,我還沒找到相公的病因,這法子也就能給他去去寒毒,讓他松活松活罷了。」婉清的聲音有些淒涼,她感覺得出,上官夜離的病絕對不簡單,不是她一個菜鳥能治得好的。

    「那……」老太君正要說,讓婉清好好再想想法子,就聽寧華郡主道:「來人啊,將這個沒有上下尊卑的賤人拖下去打。」

    寧華這一口氣憋了好久了,總算有機會出了。

    立即進來兩個粗使婆子,上來就拖住婉清,婉清皺了皺眉,兩手奮力量甩開那兩個婆子,冷冷地直視著寧華道:「婆婆何必要做絕呢?兒媳才嫁過來第一天,您就要打死兒媳麼?」

    「是你該死,敢打婆婆,你就要有這個心理準備。」寧華郡主的臉上像開了醬菜鋪子,鼻青臉腫的,這口氣不出,她連形像也顧不上了。

    「我打了您嗎?不可能啊,我怎麼可能會打您呢,您可是我尊敬的婆婆啊。」婉清耍賴耍混起來,除了這法子,她也無計可施了,反正她知道,老太君是站在她一邊的,所以,賭一賭。

    「我方纔正在屋裡搶救相公,婆婆您身邊的趙嬤嬤就跑了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了我一耳光,不許我救治相公,我腦子一發熱,就什麼也顧不上了,就打了那婆子,兒媳錯了,她是婆婆您跟前得力的,兒媳就算挨了她這個奴才的打,也應該忍著的,不該打回去的,兒媳向婆婆您道歉,婆婆您大人大量就原諒了兒媳吧。」婉清在寧華郡主跟前哭得聲淚俱下,一副誠心認錯的樣子。

    寧華郡主聽得大怒,天下竟然有這麼無恥的無賴,她臉上的傷還在呢,打也不承認不說,還把她說成是個低賤的婆子了:「好你個顧氏,紅口白牙的說瞎話啊,你動手打我,可是老太君親眼看見的,還有一屋子的丫環婆子也在,你當這些人都是瞎的麼?我臉上的傷就是證明。」

    婉清愕然抬頭,不由又後悔起來,恨自己太笨了,打人莫打臉嘛,打成暗傷多好,看,證據被人留著,就算耍賴也躲不過去呢,心裡一急,腦子電轉,訝然道:「呀,婆婆你忘了麼?您的傷可不是我打的,是我相公打的,他陰鬼附體了,您也是的,看相公發瘋,還離得那麼近做什麼,他發作起來可不認得人呢。」

    寧華郡主氣得手都在發抖,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樣無恥的,她憤怒地質問老太君:「老太君,您可是親眼見的,您說句公道話吧。」

    婉清一聽,哭著扯著老太君的衣袖道:「老太君,您可看見孫兒媳打了婆婆?」

    老太君的眼角抽了抽,看著聲情並茂說瞎話的婉清就想笑,忍得肚子裡的腸子都在打結,拚命板住臉,嚴肅地說道:「我老了,眼花得很,瞧人也瞧不清楚,唉,以清兒的為人,寧華,你是不是也看錯了?」

    說著,又問一旁的房嬤嬤:「你比我年輕些,可瞧見清丫頭打寧華郡主了?」

    房嬤嬤聽了道:「奴才也就比主子您小兩歲,眼神兒還不如主子您呢,您沒瞧見,奴才怎麼瞧得見?」

    老太君又問雪雁,雪雁訝然道:「哦,奴婢倒是瞧見了少奶奶打人呢。」

    寧華聽得大喜,老太君太狡猾了,竟然也跟著婉清說瞎話,總算有一個說公道話的了。

    「是吧,雪雁姑娘就可以作證。」

    「奴婢可是看到趙嬤嬤衝在最前面,一晃眼,就看到五少奶奶挨了打,再一晃眼,又看到五少奶奶打回去了耳光了,」雪雁這話可謂回答得機巧,既沒肯定,又沒否定,但不知情的人一聽,定然會認識婉清是打的趙婆子了。

    寧華氣得咬牙切齒,她算看出來了,老太君根本就是想和稀泥,不想給自己主持公道,心中一陣發寒,冷笑一聲道:「老太君,就算您跟前的人都是瞎子,難道兒媳跟前的人也死了麼?」

    老太君驟然睜大了雙眼,目光凌厲如刀,淡淡地掃了寧華郡主身邊的丫環婆子一眼道:「她們自然不是死的,不過,若是胡說八道,不知輕重,也不見得明兒還是活的。」

    這是紅果果的威脅,寧華郡主身邊的丫頭婆子頓時垂下了頭,沒一個敢吭聲的,府裡頭,真正當家的可還是老太君,沒有誰也忤逆她。

    寧華郡主的怨恨地看著老太君,身子不由自主的後退兩步,臉上露出一個淒然的笑容,「好,好,老太君,您對兒媳可真好。兒媳這就回娘家去,此地無人能評理,兒媳總能找個評理的地方去。」說罷,一甩袖,就往外頭沖。

    老太君不緊不慢地在她後面說道:「寧華啊,臉上帶著傷,還是不要出門子的好,不管是靖寧侯府,還是壽昌伯府,可都丟不起這個人,那什麼兒媳打婆婆的話呢,就更加不要亂說了,說出去沒人信不說,人家只會說新兒媳一進門,你這個做繼母的就挖空了心思給兒媳排頭吃,大傢伙兒會怎麼看你?你自個兒多掂量掂量吧。」

    寧華郡主的身子生生僵在門口,渾身都在顫頭,好半晌,好才重新邁開步子,緩緩離開。

    寧華走後,老太君屏退了下人,靜靜地看著婉清,婉清被老太君盯得心虛,討好的湊到老太君跟前跪下,老實認錯:「奶奶,清兒錯了。」

    「知道錯了?」老太君瞪著她道。

    「真知道錯了。」

    「那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怎麼辦?」

    再遇到?婉清猛然抬起頭來,眼前又晃過紫絹拿起棒子抽打上官夜離的那一幕,眼裡立即浮出淚珠來,聲音哽咽:「再遇到,清兒揍她肚子,不揍臉了。」

    「你……」老太君一口氣沒接得上來,手指抖啊抖地指著婉清,半晌,眼裡滑過一絲促狹來,清了清嗓子道:「其實也有別的法子的……」

    婉清眼睛一亮:「什麼更好的法子?」

    「離兒倒是會幾手點穴功夫,等他身子好些了,讓他教教你吧,傻孩子,打婆婆是不能的,她是你的長輩,哪有晚輩對長輩如此不敬的?便是她打你,罵你,你也不能還嘴,不能還手,這是為人兒媳的本分,記住了嗎?」老太君一副語重心長的告誡著婉清。

    那你還要我學點穴?老狐狸啊老狐狸,婉清點頭如蒜地應著,乖巧的幫老太君捶著腿,心裡卻暗罵老太君的腹黑。

    「奶奶,相公他究竟是得了什麼病?為什麼發作起來這麼嚇人?太醫就沒查出一點端倪來嗎?」

    老太君聽了歎了口氣,目光悠長又無奈,摸了摸婉清地頭道:「說來話長啊,離兒的病,是胎裡就帶來的,當時他娘生他是難產,他不足月就生下來了,身子本來就弱,他三歲時,又得了一場大病,請了很多太醫來瞧,也沒能治得好,差一點就……沒命了。

    後來,還是寧華郡主請了宮裡的大巫師來,才救了他一命,可就那一次之後,每年,他就要發作一次,每次都是這個樣子,後來護國寺的大法師就說,巫師為了救他,在他身上引了生魂,離兒身子好一點,他就能制得住那生魂,離兒身子若是太弱了,生魂就會出來作怪,昨兒個晚上,想必他是耗了不少精神的……」

    說到後面,老太君那眼神分明就有了責怪的意思,婉清頓時小臉通紅,吶吶地說道:「其實……那個……也就只有兩次……那什麼……我們都不會……」

    吱吱唔唔扭扭捏捏的樣子,讓老太君的臉怎麼也板不住,伸了手指就戳她的腦門,「你這個……你個這……潑猴。」

    婉清扭捏地說道:「其實兒媳自己也受不住呢。」

    老太君受不了了,呸了她一口,起身就往外走,婉清就恭敬地跟在後頭送,「奶奶,奶奶,您好走,下回再來啊。」

    老太君差點摔著,一旁的房媽媽忙扶住她,回頭對婉清道:「五少奶奶,你就別送了,老太君乏了,要回屋好生歇息了。」

    婉清嘿嘿傻笑著,只當沒聽懂房媽媽的話,目送老太君走遠了,才回了屋,床上上官夜離睡得正香,婉清的身心都疲倦得緊,乾脆蹬了鞋,爬上床去,挨著上官夜離躺下,身子貓到他懷裡,進入了黑甜的鄉。

    寧華郡主到底還是沒有回壽昌伯府去,這幾日關了門稱病,既不出門給老太君請安,也不讓小輩門給她請安,婉清也樂得清淨,打過一次後,她還真不知道要用什麼心情對待寧華。

    上官夜離那一日消耗過多,好幾日都沒有恢復元氣,躺在床上吃著藥,紫絹和紫綾兩個如今看見婉清就臉發白,估計那一日也被婉清的彪悍給嚇著了。

    這些日子,韓嬤嬤掌管著院子裡的事情,事事安排得還算妥貼,沒讓婉清操什麼心,婉清對韓嬤嬤的辦事能力越發的放心了,有意無意的就倚重她一些。

    方媽媽在一旁看著也不說什麼,只是越發的將婉清的一應吃食管得緊了。

    這一日,韓嬤嬤又給上官夜離煎了藥,紫絹端了藥進來,婉清抬眸看了一眼紫絹,沒有說話。

    紫絹就有些不自在,小聲道:「少奶奶,奴婢……也是按巫師大人的法子來做的,奴婢自小跟著爺,一直貼身服侍著,和爺的情分不同一般,奴婢那棒子打下去時,心也是痛的。」

    這算是說掏心窩子的話了麼?婉清的嘴角就含了一絲譏笑,她記得,第一次到靖寧侯府來時,與婉煙躲在假山後,就聽到兩個丫頭在說上官夜離的事,後來,其中一個丫頭還拿了上官子怡的銀子,如今想來,不知道那一幕究竟是上官夜離安排的,還是上官子怡的特意為之,總之,上官夜離身邊的幾個丫頭,怕也並不乾淨就是。

    「我也沒說你什麼,是給爺餵藥麼?先放著吧,一會子等爺醒了我來餵了就是。」婉清淡淡地說道。

    紫絹就依言將藥碗放在床頭櫃上,卻並不走,立著不動,婉清眼角的餘光就見她正往床上看。

    上官夜離睡得正香,睡熟的他神情安靜得像個單純的孩子,濃密的眼睫在眼瞼入留下兩道蝶翼般的好看陰影,雙唇因虛弱而顯出淡粉色,卻是色澤潤亮,很是誘人,紫絹看得眼睛有些酸澀,如果爺……沒那個病,其實……如此一想,耳根就有點發熱。

    婉清輕哼了一聲,紫絹立即回過神來,斂眉垂眸,一副很恭敬的樣子站著。

    「還有事嗎?」婉清有點不耐煩。

    「呃……爺還沒有喝藥,爺平日喝藥都是奴婢服侍的……」

    難道你少奶奶我就不能服侍他喝藥?

    婉清直直地看著紫絹,直看得紫絹神情慌亂不已,紅了臉道:「少奶奶莫怪,是韓嬤嬤吩咐的,就怕爺過了藥時,藥效就差了。」

    「是這樣啊,可是爺還沒醒呢?哦,你去拿些新醃的果脯來吧,爺說昨兒的太酸,不愛吃呢,一會子爺喝了藥又沒壓口的。」婉清淡笑著說道。

    紫絹又?了上官夜離一眼,這才出去了。

    婉清端起那碗藥聞了聞,沒發現什麼不妥,卻是迅速從床下拖出馬桶來,將一碗藥全倒了,然後拿著帕子沾了一點碗裡的藥渣,又去拭上官夜離的嘴唇,推了推上官夜離,輕聲喚道:「相公,吃了藥,換個姿勢睡吧。」

    上官夜離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目光尋到婉清後,微微一笑,轉過身,又睡了。

    紫絹進來時,婉清正在給上官夜離掖著被角,床頭櫃上放著空藥碗,她怔了怔,「爺已經喝了藥麼?」

    「嗯,喝了,又睡了。」

    紫絹端著果脯盤著就有點不知所措,婉清就笑著伸了手:「給我吃吧,正好口裡頭寡淡得很。」

    紫絹就把果脯遞給婉清,婉清拈了顆吃了,又讓紫絹在矮榻上坐了,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閒聊。

    「紫絹今年多大了?」

    「回少奶奶的話,十六了。」紫絹的臉有點不自在。

    「哎呀,比我還大兩歲了呢,這個年紀,可得配人了才是啊,別耽擱得太久了,誤了前程就不好了。」婉清笑得眉眼彎彎,一副很隨意的樣子。

    紫絹臉色一白,乾笑道:「像奴婢這種在爺們跟前貼身服侍過的,合適的人還真不好找,稍好一些的,都會心裡有忌諱。」

    這倒是大實話,這個時代,在少爺跟前貼身服侍過的,一般都是要收房的。

    婉清又拈了一顆蜜餞在嘴裡,好酸,她皺了皺眉頭,「要不,等爺身子好一些了,我幫你提一提?你和紫綾兩個都服侍這麼些年了,總該給你們一個名份才是。」

    紫絹的臉色又白了一分,眼裡露出一絲慌亂來,婉清心裡就有底了,是怕上官夜離會太早掛了,她也要跟著守寡吧。

    「也是,爺這身子,唉,算了,也不能害了你們,你們先服侍著,等我哪天跟老太君提一提,在外頭給你們找個殷實些的人家,就說你是我跟前的大丫頭,應該不會有人嫌棄你們的。」婉清又道。

    紫絹咬了咬唇,「多謝少奶奶費心了,爺這身子奴婢最是熟悉,離了奴婢爺也不習慣,再等兩年,若是爺身子好轉了,奴婢再走也不遲。」

    好一個忠心為主的奴才!婉清在心裡冷笑,微閉了目,不再說話,紫絹就悄悄地退出去了。

    正假寐著,豆芽兒進來了,在她耳邊道:「少奶奶,大小姐過來了,奴婢瞧著來者不善啊。」

    婉清腦子一激凌,對豆芽兒道,「來就來了,難道我還能關著門不讓她進不成?」

    說著,就在豆芽兒耳邊耳語句,豆牙兒眼睛一亮,點了頭就出去了。

    一會子上官子怡帶了雪琴過來,婉清迎了出去,意外的,上官子怡臉笑吟吟的,熱絡地叫她五嫂,讓婉清渾身豎起的鬥志無處發洩,好像穿著盔甲上陣殺敵,人家不是拿著槍來,倒是端盤糖果給你,你拿起的槍就不知道要往哪裡戳了。

    「嫂嫂這幾日可辛苦了,聽娘說,你也挨了五哥的打呢。」上官子怡在椅子上坐了,碧草端了茶來給她,她喝了一口後說道。

    上官夜離其實是靖寧侯的長了,不過,靖寧侯在兄弟三人,生得有幾個兒子,上官夜離在堂兄弟裡排行老五。所以,上官子怡有時叫他大哥,有時又叫五哥。

    「哪裡,服侍他是我分內的事情。」婉清乾笑著,心裡納悶,寧華郡主難道還真聽了老太君的話?沒在外頭說是自己打的她?

    「五哥身子可好些了?嫂子還是要注意著自個的身子才是,可別累壞了,說起來,今兒是有些事要麻煩嫂子的。」上官子怡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眼中笑意融融。

    婉清忙正襟危坐,問她有什麼事。

    上官子怡有些扭捏地說道:「我聽淑媛姐姐說,昱軒哥哥以前和五嫂最好,就想來打聽打聽,看昱軒哥哥都喜歡什麼樣的花式,我想給他做幾套夏衫呢。」

    婉清一口茶剛喝進嘴裡,聽了這話,就全給噴了出來,上官子怡就在她對面坐著,被濺了個一頭一臉,臉上的笑容就些掛不住,婉清忙道歉,又讓碧草拿了干帕子給她擦拭,還送了一瓶自製的香粉膏子給她,這才哄得她有了笑意。

    「那個,大妹妹啊,我和昱軒表哥其實不是很熟的,他的喜好,你應該問淑媛表姐才是啊。」婉清客氣地說道。

    「那倒也是,哦,我進去瞧瞧五哥哥吧,昱軒表哥托我帶了些好藥來送給五哥哥呢。」上官子怡竟然沒往深裡說去,淡淡地應了,也不等婉清應下,便起了身往裡屋去。

    妹妹看望重病的哥哥是天經地義的,婉清也只好跟在後頭進去了,就見上官夜離已經醒來,正睜著眼睛找她呢,她忙坐到床邊去,扶他坐起來道:「大妹妹來看你了。」

    上官夜離對上官子怡可沒好臉子,冷著臉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上官子怡也不計較,親熱走近床邊,「五哥可好些了?」

    上官夜離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並未說話。

    「昱軒哥哥惦記著哥哥的病,托人送了瓶上好的靈芝液來,我看正好要和嫂子討教些東西,就帶過來了。」邊說,手就往袖袋裡掏,好半晌,才拿出一個小瓶子來,伸手遞給上官夜離,指尖帶著一方絲帕掉在了床沿。

    「大妹妹,你掉了東西。」婉清提醒道。

    上官子怡便慌張地去撿那方帕子,隨手抖露開來,上官夜離一看,伸手就搶了過去,問道:「你嫂子的畫像你拿著作甚?」

    「哥哥還我?那是昱軒哥哥……畫的。」



第五十九章:讓上官子怡出醜

    「哥哥還我?那是昱軒哥哥……畫的。」

    婉清聽得詫異,伸長了脖子去看,只見那塊帕子上赫然畫著一張仕女圖,那長相……還真的很眼熟啊。

    上官夜離的臉立即黑如鍋底,拿起那塊帕子就要撕,上官子怡就去搶:「五哥哥這是做什麼?那是昱哥哥畫的,你不能撕。」

    上官夜離又怎麼會讓她搶去,手舉得高高的,讓她夠不著,婉清正好站著的,隨手一抽,就搶了過來,攤在手裡看得有滋有味:「咦,還莫說,真有點像我呢,相公。」

    上官夜離拿眼剜她。

    「哇,太缺德了呀,把我畫得這麼醜,誰畫的,我找他算帳去。」婉清歪著好看了好一氣,越看越氣,哇哇大叫起來。

    上官子怡看得莫瞪口呆,按常理,婉清不是應該手足無措,羞愧難當,百般辨解的麼?怎麼會是……這個表情?

    「大妹妹啊,你快點告訴我,哪個王八蛋畫的,太過份了呀,你嫂子我有這麼醜麼?相公,你說,我有這麼醜麼?」婉清不依不饒地大哭,拿了帕子往上官夜離臉湊:「你快點說啦,我真的有這麼醜麼?我不活了……」

    上官夜離那烏雲密佈的臉色在婉清的哭鬧聲中,漸漸雲霧散,深湖般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婉清,目光溫柔如水。

    上官子怡的臉色卻是在往下沉,她想要的效果根本就沒看到,反倒自己像個小丑一樣,坐在這裡看這一對夫妻如何的情意綿綿。

    走過去,一把搶過婉清手裡的帕子道:「五嫂嫂到底也是書香門弟出來的,怎麼開口閉口就說粗話啊,也太沒教養了些,這帕子是昱哥哥畫的,虧得昱哥哥對你……哼,你也太沒良心了些。」

    婉清聽得一副驚詫莫名的樣子,走過去又搶回帕子道:「原來是軒表哥畫的麼?軒表哥的畫技怎麼這麼差呢?哎呀呀,你說軒表哥為什麼要畫我呢?難道?他其實心裡是喜歡我的?哎呀呀,只是,他偷偷畫我,這帕子自當是珍之重之,會好好收藏才是,又怎麼會到了妹妹手裡呢?難道他不怕妹妹心裡不痛快麼?」

    傻樣,這麼低級的手段也拿到姐面前來顯擺。

    上官子怡果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拿回帕子就往外走,仍是不肯認輸地說道:「是淑媛姐姐偷來給我,嫂嫂你不拿昱哥哥當一回事,我卻是……卻是心疼他的。」

    婉清聽了一個箭步追上她,一把搶過那帕子道:「既然這畫像畫的是我,自然這帕子就得歸我了,明兒我去回門子時,可要親自問問軒表哥,難道我在他眼里長得這般的困難麼?竟然把我畫得如此醜陋,太過份了,一定要他重畫一張。」說著,就將那帕子往自己袖袋裡放。

    上官子怡傻眼了,轉身就要去搶回來:「嫂嫂好不講理,怎麼平白搶我的東西。」

    「哪裡是你的,明明就是我的,畫的我,當然就是我的啦。」婉清笑嘻嘻地說道:「大妹妹今兒來,不就是特意送這一方帕子的麼?謝謝大妹妹啊,我笑納了。」

    上官子怡還想再搶,上官夜離瞪她一眼道:「你是看不得我安生吧,再不出去,我讓阿桂來拖你了。」

    上官子怡聽得臉色大變,立即閉了嘴,退了出去。

    婉清追過去送她出內屋,上官子怡已經走到穿堂去了,婉清笑道:「大妹妹,走好啊,有空再來玩兒。」

    一抬眼,看見豆芽兒正搭了個梯子在外頭擦門框,手正放在盆裡洗著抹布,婉清見上官子怡從豆芽兒身下鑽過,一片好心的大聲提醒:「大妹妹,小心。」

    上官子怡莫名的回頭,結果身子就碰到了豆芽兒踩著的梯子,一盆黑糊糊的髒水就從頭頂兜頭澆下,將上官子怡淋了個透濕。

    晚春的天氣還很寒冷,上官子怡呆怔在穿堂門口,整個人都石化了,一陣風吹來,她打了個哆嗦,突然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婉清忙衝了過去扶她:「呀,大妹妹,我都提醒你了,你走路怎麼不小心些呢?」

    上官子怡明知道這事有蹊蹺,卻拿不出證據,只能吃了這暗虧,氣得一抹臉上的黑水,提起濕裙就跨出了門去,結果,她的裙子一絆,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在濕地上,頭上頓時摔了個大包,胸前全是濕答答的泥水,上官子怡長這麼大,從來都沒如此狼狽過,她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一旁雪琴忙來扶她,她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洩,回手就一巴掌打在雪琴臉上,雪琴委屈含淚扶她。

    婉清一副又急又擔心的樣子去扶,「哎呀呀,大妹妹,你今兒出門沒看黃歷吧,流年不利呀,快回去燒些香,弄點柚葉洗澡,去去晦氣吧。」

    上官子怡氣得一跺腳,甩開雪琴,低頭就跑了。

    豆芽兒看她跑遠了,才下了梯子,回了屋,和婉清兩個得意地湊在一起偷笑,像撿了金元寶一樣。

    方媽媽將兩個人往屋裡一拖,不贊成的歎口氣道:「少奶奶,你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跟個小孩子似的頑皮。」

    婉清沒有說話,眼睛卻是微瞇了起來,那盆水,就當是對她無事過來挑撥自己夫妻感情的懲罰,那一跤嘛,哼,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她能踩自己的裙擺,害得碧草差一點挨打,自己就不能讓她摔一跤麼?

    婉清素來不是個惡毒的,也不是個記仇的,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相公已經是個病殃子了,在這個四面危機的深宅大院裡頭,不強勢些,就只能被人欺負。

    回到內屋,上官夜離已經起來了,站在窗前的書案前,手握毛筆,正在寫著什麼,她靜靜地走了過去,垂眸一看,只見素白的宣紙上,一張俏麗的素臉躍然紙上,那眉眼細膩清秀,鼻子小巧精緻,最是那豐潤的唇,微微上翹,神情俏皮中帶著一點的狡黠,可不正是她麼?

    「呀,相公你還擅丹青呢,畫得可比方纔那張好看多了,謝謝你。」婉清誇張的叫道。

    上官夜離果然嘴角微微翹起,眼裡儘是寵溺,畫好後,輕輕吹了吹紙面,遞給婉清。

    「我一定要珍藏起來。」婉清伸手去接,上官夜離的手一收,「那張拿來。」

    「不行,明兒我要回門子,當面去問軒表哥的。」婉清一本正經地說道。

    上官夜離的臉立即黑了,婉清挽住他的手道:「你妹的意思你自然是明白的,我為什麼要白吃這個虧啊,她使壞,我就不能使回去麼?相公,不許吃味。」

    上官夜離無奈地瞪她:「不許你去見他。」

    「切,你沒自信麼?怕自己沒他長得俊麼?我若是喜歡他,老八百年就嫁給他了,還輪得到你麼?」婉清翻他一個白眼,自顧自走了。

    她生氣了!夫妻之間,最需要的就是相互信任,如果稍微的挑撥就產生誤會,那可真沒意思,將來的日子就會在猜忌與懷疑中度過,何況,這還是一個一夫多妻之的社會,她不想懷疑上官夜離會如何,但也更不願意上官夜離懷疑自己,就算是這種包容性的懷疑,也不可以!

    上官夜離怔怔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咧開嘴,露出整齊雪白的八顆牙齒。

    婉清出來後就窩在太師椅裡看書,這兩天,她一直在找有關於蠱毒的書看,可是大周朝醫藥知識真的很潰泛,要放到前世的歷史裡,怕是只有東漢那時的技術,連麻沸散也不知道是何物,那些個怪力亂神的東西,在醫書裡倒是有記載,比如,巫術,比如,西涼最擅長的蠱毒。

    可是,巫術還好,因為大周朝有大巫師,所以,記載得比較詳細,但是蠱毒因為是異族的東西,就記得語焉不詳了,她只看到了一點點相關的資料,不知為何,她第六感覺得,上官夜離中的不是巫術,也不是普通的毒藥,而是蠱毒,只是如今只是猜測,一點證據也沒有,所以,更是找不到可以解決的法子。

    靖寧侯府藏書比較多,但卻比不得顧家,她打算等回門時,再到大老爺的藏書閣去找一找有關此類的書看。

    正看得入神,張婆子就進來了,她身後還跟著個十四歲的姑娘。

    「奴婢給少奶奶請安。」張婆子一臉恭敬地給婉清行禮。

    婉清輕嗯了一聲,抬起頭來,張婆子便將那個女孩推到前面來:「快,給少奶奶磕頭。」又笑著說:「少奶奶,這就是奴婢那個不爭氣的閨女香蓮,今年十四了,和少奶奶同歲,只是大月份。」

    婉清便打量了香蓮,只見她長得眉清目秀,嬌嬌柔柔的,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眉宇間,還透著股子傷春悲秋的愁緒,不由就皺了眉,這樣的人是來做丫頭的,還是來做小姐的?

    「喲,張嬤嬤家的果然是長得水靈呢,瞧這秀氣的,怎麼看都不像是來侍候人的。也難怪張嬤嬤要拿她和少奶奶相提並論呢。」碧草正好進來,就聽見了張婆子嘴裡的話,便似笑非笑地說道。

    張婆子臉一僵,忙對婉清道:「奴婢可不敢,奴婢怎麼敢拿香蓮跟少奶奶比啊,少奶奶可是千金之軀,奴婢的香蓮不過是根敗葉雜草罷了。」

    婉清鼻音冷哼一聲,算你還識大體,垂了眸子繼續看書,生生吧張婆子和她的女兒涼在了一邊。

    張婆子等了半晌,也不見婉清發活,她的腰不沒直起,一直躬著,就很是酸痛,偷偷?了眼婉清,見她兀自看書,心中就有氣,不過是個庶女,再抬了位份,骨子裡還是小家子氣,想著自己手裡捏著的籌碼,她挺直了腰桿。

    一垂眸,見自家女兒還跪著呢,婉清沒叫起,香蓮就只好繼續跪著,女兒眼中點點濕意刺痛了張婆子的心,她清哼一聲道:「少奶奶,今兒個奴婢在前頭聽到個事,奴婢聽了可是氣得不得了,跟那嘴賤的婆子還吵了一頓來著。」

    婉清聽了抬了眼皮,有趣地看著老婆子:「哦,說來聽聽?」

    張婆子就看了香蓮一眼,婉清似是木訥,仍只看她,她咬牙繼續:「奴婢聽說,少奶奶前兒個把寧華郡主給打了,這等毀人清譽,作賤少奶奶的話奴婢聽了怎麼能不氣呢?少奶奶可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大家閨秀,三從四德,禮儀規矩,女誡女訓是太太自小兒就教了的,奴婢在顧家時,就聽太太一直誇讚少奶奶,說您是幾個姑娘裡頭最知書達禮的,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怎麼會做呢?那不是丟顧家的臉,丟太太的臉,毀了顧家女兒的聲譽麼?」

    邊說,張婆子的眼睛還緊盯著婉清,眼裡挑釁之意明顯。

    明天自己就要回門子了,張婆子這是在拿此事威協自己?婉清眉頭一揚,笑道:「嬤嬤說得對,對於那些亂嚼舌根的,你就是要罵,且告訴我,是哪個院裡的丫頭在排宣本少奶奶,本少奶奶這就去老太君那評理去,非要打她個半殘不可。」

    張婆子怔住,照常理,婉清不是應該很尷尬,擔心,要想方設法堵自己的嘴的麼?怎麼還想著要把事情挑大?

    那一日,她並不在院子裡,婉清與寧華之間的事情她沒有親眼看到,但是,出了那麼大的事情,自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寧華郡主窩在屋裡拒不出來,正好也證實了謠言,她聽到後心中大喜,以為又是一個可以拿捏婉清的籌碼,老太君疼愛世子爺,看在世子爺的分上並沒有懲治婉清,但不代表顧家能原諒婉清啊,原本,她不打算現在就拿來用的,只是氣不過婉清這樣對待香蓮。

    「怎麼?嬤嬤交不出人來麼?不會是嬤嬤自己杜撰的吧?」婉清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婆子,聲線低沉冰冷。

    張婆子的臉就有些白,乾笑了笑道:「奴婢聽這話時,隔著坐假山呢,沒看得清是誰,再者,奴婢才來幾天啊,府裡頭的人哪裡就認得全了……」

    「哦,這樣啊,那你告訴我,在哪個地方,什麼時候聽到的?我也好排查排查,我嫁進來可沒幾天呢,就這搬排宣我,那以後的日子還要怎麼過?」婉清可不想輕易放過她,一副受了冤枉,非要弄個水落石出不可。

    張婆子終於慌了起來,這話她是在清遠居聽到的,說話的自然是與她交好的……她牙一咬道:「奴婢是在寧華居聽到的呢……」

    婉清一聽這話就站了起來往外走,「碧草,隨我去寧華居,我要去婆婆那理論理論,為何她院子裡的人要這樣詆毀我。」

    碧草聽了就正而八經的跟著婉清往外走,張婆子嚇住了,她以為,咬個寧華居出來,婉清怎麼也沒膽子去跟寧華郡主理論去,何況,寧華郡主挨了打,正在氣頭上,她此去不是送死麼?沒想到,這個在顧家老實又忠厚的三小姐,如今竟是個楞頭青,什麼也敢做。

    一時又想起寧華郡主挨了打,婉清卻是毫髮無傷地坐在屋裡,根本就沒受懲罰,寧華那麼強勢的人都沒壓得住她……

    她上前拖住了婉清,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對著自己就一巴掌:「少奶奶,求您別去,別去啊,是奴婢嘴賤,奴婢不該胡說八道。」

    「媽媽快起來,媽媽好意告訴我這些,可是在幫我呢,你這是怎麼了,快起來,跟我對質去,看是誰嚼了舌根。」婉清一派驚慌地去扶張婆子。

    張婆子一聽更怕了,對著自己又狠扇了幾耳光,哭著求了好一氣,方媽媽見也差不多了,就過來說道:「張家的,也不是我說你,你可是少奶奶的陪房,那些個外人亂嚼舌根也就算了,你也跟著嚼?少奶奶若是倒了,你在這府裡就能立得住腳根了?凡事啊,可別忘了根本才是。」

    張婆子聽了又是好一頓認錯告罪求饒,婉清這才氣平了些,被方媽媽勸著打了回轉。

    婉清看也差不多,便讓香蓮起來,香蓮的小臉嚇得灰白,眼淚汪汪的垂首站在一旁,那眉宇間的嬌媚之色倒是收斂了許多。

    婉清便說乏了,打發張婆子母女退下,張婆子一番心思算計好了,想給女兒找個好差事的,結果就這樣被打發了,一沒說用,也沒說不用,就生生涼著香蓮,連份銀米錢也沒討著。

    張婆子走了沒多久,老太君就打發雪雁來說,今兒是壽昌伯夫人的七七,壽昌伯府要置酒,讓寧華郡主帶著婉清和上官子怡幾個過去。

    婉清聽了就想,也不知道寧華郡主的傷好利索了沒,一想到寧華有可能會頂著一張青花瓷的臉回娘家,她就想笑,寧華怕是從出生起,就沒這麼糗過吧。

    她進了屋去收拾東西,上官夜離正歪在床上看書,婉清也沒理他,自顧自的收拾著,上官夜離小心地?了她兩眼,被她無視了,又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她,只好小意的陪著笑,湊近她道:「娘子,你收拾東西做什麼?」

    「走啊。」婉清沒好氣的說道。

    他的臉色立即黑了,一把捉住她的手腕道:「離開?你要去哪裡?」聲音低沉而急切。

    婉清被抓得生痛,猛地一掙道:「放開,去哪裡關你什麼事?」

    他整個人立即變得冷峻起來,氣勢凌厲張狂地壓在她頭頂,「你說什麼?」

    婉清心中更氣,一把甩開他就繼續收拾東西。

    「你……就想要離開我了嗎?」上官夜離的聲音森冷得如地獄裡的陰魂一樣。

    婉清怔住,心像是被人挖去了一角似的,空得慌,慢慢轉身,直視著上官夜離的眼睛道:「如果,我要離開,你會放我走嗎?」

    上官夜離如遭雷擊,整個身子都僵木著,眼裡頓時翻起驚濤駭浪,一股絕望的心疼黑壓壓的湧了過來,他感覺呼吸都是那樣的困難,一伸手,他將婉清攬入了懷裡,抱得死緊:「不放,打死都不放。」

    「那我非要走呢?」婉清的聲音冰冷如霜,她不喜歡這樣,上官夜離的心思太過敏感多疑,這讓她更加難受,她可以勇敢的面對外面的風風雨雨,攪盡腦汁去防範,去算計,去用自己柔弱的肩膀護好她和他二人這一方狹小的空間,但是,身在小窩裡的他,必須是全然信任她的,不然,她真的會失去拿起槍迎戰的勇氣和力量。

    「我不許,我說過,我會陪你一直走下去,但是,不許你離開我。」他的聲音還是很霸道,並不如平素那樣,見她生氣就來哄她。

    「若是我喜歡上別人了呢?」婉清悶悶地說道。

    他身子一震,沉默了片刻後,咬牙切齒道:「除了我,不論是誰,見一個殺了個,見一雙,殺一雙。」

    婉清突然自他懷裡抬起頭,眼神犀利地看著他:「我二姐和壽昌伯的事,是你算計的?」

    他聽得一怔,眉頭又是一挑:「是,是我算計的,凌雲那小子根本就不會動你二姐,要讓他放棄你,只能算計壽昌伯。」他毫不避諱地坦言。

    婉清瞥瞥嘴怒道:「你壞了我的好姻緣。」

    他聽得臉色驟然變黑,一附頭,就咬住了婉清的耳朵,婉清刺痛,拿手捶他:「你是屬狗的嗎?」

    他鬆了口:「不許你想凌雲,也不許你想那破表哥,娘子,你是我的。」

    婉清白他一眼道:「滾蛋,我是我自己的。」

    他立即又抱緊了她:「好,我是你的。」

    「上官夜離,你真的很噁心呢。」

    他把頭枕在她的肩窩裡,柔聲道:「娘子,我沒有不信你,只是……只是我……」說到此處,他又頓了頓,鬆開了她,逕直退到床邊上,又歪著了,好像剛才這一切都是婉清的幻影。

    話說一半就停了,還是她最想要聽的。婉清好像是坐著過海盜飛船,船升到半空中時,突然沒了電,停住了,整個人都是懸著的,這感覺很不舒服,她不由火大,衝過去就用腳踢他:「上官夜離你混蛋。」

    他也不動,任她踢,只是抬起黑幽幽的眼直勾勾地看她,眼中晦暗不明,婉清歪著頭挑眉看他,與他對視,突然明白,這個男人其實是怕洩了底,怕在她面前太丟份,怕讓她知道,他太在乎她了,所以,才驟然頓住,不敢往下繼續。

    死彆扭男人!婉清莞爾一笑,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上下打量:「嗯,長得還過得去,好生服侍姐,姐暫時是不會拋棄你的。」

    上官夜離臉一紅,一聲喟歎,長臂一收,將頭埋在她懷裡,悶聲道:「娘子……」

    這時,就聽見外頭有人嘖嘖幾聲,陰陽怪氣地說道:「哎喲喂,也不怕膩歪。」

    婉清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轉頭看去,卻見簾子好好的,並未被拉開,正疑惑間,上官夜離抓起床頭櫃上的一個茶碗就向外頭砸去,吼道:「滾蛋。」

    就聽外頭的人嘁嘁直笑:「我說阿離啊,本王怎麼著也是客人吧,你怎麼能這麼對待我呢,你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你是有了娘子就不要兄弟啊,太沒天理了,這是什麼世道啊,重色輕友啊,重色輕友啊。」

    婉清受不了他的唐僧念,整理了下衣襟拖著上官夜離就把他往外頭推,他惹來的唐僧,他打發。

    康王見他兩口子自屋裡出來,雙手抱胸,懶洋洋站在正房裡,一身白色錦袍襯著如雪的肌膚顯得格外的豐神俊朗。

    「你一個外男,沒事往人家內宅裡跑什麼?」上官夜離正窩一肚子的火,沒好氣地對康王說道。

    「哎呀,阿離,本王這來來你院子裡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講規矩來著?再說了,就你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本王來看你,敢讓你往前院去迎麼?本王這不是心疼你麼?」康王呲了一聲,大剌剌地往正堂太師椅上一坐,半點也沒拿自己當外人。

    「以前是以前,現在我成親了,王爺就該注意著些,你反正是名聲在外了,我娘子可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呢,可受不住閒言碎語。」上官夜離一本正經地說道。

    康王瞪大眼,呲牙裂嘴地:「什麼我名聲在外,阿離你跟我說清楚,我怎麼名聲在外了啊,本王清清白白的一個未婚男子,怎麼就被你糟蹋了呢?」

    婉清聽了只覺得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忍不住說道:「王爺,不知道我家相公是如何糟蹋你的呢,那個,是何時何地糟蹋的你?當時,你可有反抗?」

    她兩眼亮晶晶的,一臉的八卦,只差沒問康王,他是小受還是攻了。

    康王立即有吞下了一蒼蠅的感覺,忍不住就向椅子後頭靠了靠,一臉的恐懼:「阿離,你家娘子她也……她也太……」

    「太什麼?王爺,你想哪去了,不是你自己說的,我家相公糟蹋了你麼?」婉清端莊地往邊上的椅子上一坐,喚道:「給康王爺沏杯好茶來。」

    上官夜離難得看康王吃吃癟的樣子,笑得好生暢快。

    紫綾沏了茶來,康王神色未定,伸手時,就有些漫不經心,茶杯子一抖,茶水濺出,紫綾的手顫了一下,康王便握住紫綾的手吹了口氣:「哎呀呀,紫綾姑娘,沒燙著你吧。」

    紫綾臉一紅,抬眸?了康王一眼立即垂下,縮回手,紅著臉退了下去。

    康王面不改色的端起茶喝,婉清就問:「請問王爺,大巫師住在哪裡?」

    康王一口茶就噗了出來,燙得差一點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看向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轉眸看著婉清,目光幽深溫柔,康王受不了的說道:「弟妹怎麼會問起大巫師?」

    「我想請教大巫師幾個問題,子母蠱要如何破解?想來巫蠱本是一家,說不定,大巫師就知道呢。」婉清淡淡說道,好像並不知道,這話給康王和上官夜離的衝擊有多大似的,神情還帶了一點天真爛漫。

    康王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看了眼兩邊,上官夜離將手一揮,碧草幾個都退了下去,屋裡就只剩下婉清和上官夜離,還有康王。

    「呃,弟妹,你懷疑,阿離身上是種了子母蠱毒?」康王正色地問婉清。

    「確實如此,我最近查閱了不少大周的典籍,也看了不少醫書,發現相公他根本就不是有病,也不是中毒,而是有人在他身上下了蠱,這種蠱,一般情況下不會發,但是,一遇到某種引藥,就會發作,一旦發作,還會失去理智,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如果相公的意志力不高,他很可能就會被人控制心思,成為一個受人操控的傀儡。」婉清神情凝重地看了一眼上官夜離說道。

    康王爺頹然的靠向椅背,俊眉深皺,目中明暗晦測,好半晌才道:「所以,你想找大巫師?」

    「是的,我聽說,當年相公三歲時,曾是大巫師救過他一命,然後,他就落下了現在的病症,所以,我想找大巫師印證一下。」

    康王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來:「這些年,阿離自己也一直在找他,可惜,大周的大巫師向來就很神秘,除了皇上,誰也不知道那個人的真面目是誰。」

    婉清聽得怔住了,「你康王爺也不知道嗎?那他當初給相公治病時,難道是戴了面具的?」

    上官夜離搖了搖頭道:「他根本就不用帶面具,因為,他從來都不露面,他要救人或是害人,都只要在皇家祭壇施法就行了。」

    「那我們去問皇上啊,求皇上幫你,相公。」婉清激動起來,那個皇帝看起來也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但是,太后對上官夜離很是疼愛,應該能求得太后幫忙吧。

    「沒用的,皇上三年前,一場大病之後,就失憶了,醒來連我這個親生兒子都不認識了。」康王神色黯然地說道,目光幽幽如深潭一般,隱隱的,帶了一絲哀傷和隱痛。

    婉清頓時呆住,突然失憶?腦中電閃,突然眼睛一亮地問道:

    「他醒來後,是不是還說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話,你們從沒聽過的?」

    康王怔怔地看她:「你怎麼知道?」

    「那他有沒有罵人,說:靠,老子怎麼來了這種沒電視沒網絡沒手機的鬼地方?」婉清越發的興奮起來,撲到康王身邊,熱情得只差沒有抓住康王的手搖了。

    上官夜離拎起她的領子,將她放回到坐位上,奇怪地看著她:「娘子,你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康王也笑了,搖了搖頭道:「你以為皇上也這你這種成天愛做夢的小女孩?他醒來就只說了一句,這是哪裡?然後,就沒說什麼了。」

    婉清一聽,大失所望,不過,還是有點興奮,心裡隱隱有點期待,希望皇上真的是她的老鄉就好。

    不過,康王卻是對婉清的話來了興致,湊過頭來問她:「弟妹啊,電視網絡手機是什麼?」

    婉清白他一眼,起了身道:「你以為你是皇子就什麼都見過?我懶得陪你了,婆婆還在前頭等我呢,今兒是壽昌伯夫人的七七。」

    婉清帶著碧草和豆芽兒兩個出了門,康王靜靜地看著婉清纖細嬌小的背影,眼睛有些澀澀的。

    突然,婉清回過頭來,燦然一笑,滿院的陽光透過樹葉灑在她濃密的發上,她的神情帶著孩子般的俏皮和狡黠,兩眼笑成月芽兒,額間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對同樣立在門口的上官夜離道:「相公,記得等我回來給你煎藥,等我親手餵你哦。」

    康王就被那回眸的一笑晃了眼,乾澀的眼睛有點發酸起來,婉清瞪他一眼,豐潤的紅唇好看的嘟起:「王爺,我家相公身子才轉好一些哦,你可不能讓他太勞累!」

    說完,踏著輕快的步子走了。

    康王爺指著她離去的背影對上官夜離道:「阿離,阿離,你夫綱不振,夫綱不振,你怎麼能讓她……」

    上官夜離白他一眼道:「讓她如何?我又不好你這一口,你這樣子的我看不上,放心吧。」

    康王跳腳:「誰好那一口了……你說清楚,說清楚。」

    婉清到了垂花門時,寧華郡主和上官子怡已經到了,婉清忙上前一步向寧華郡主行禮:「母親身子違和,不知可好些了?」

    寧華郡主微瞇了眼看她,那神情,像要將她生吞了似的:「托你的鴻福,本郡主好得差不多了。」

    寧華郡主臉上的傷確實好得差不多了,那天自己雖下了重手,但到底力氣不大,再加上有好藥,好得還是很快的,臉上已經沒什麼印子了,不過,如果仔細,還是能看到脂粉下蓋著的青痕。

    上官子怡的臉色也不好看,婉清聽說,她回去後就病了,染上了風寒,到老太君那邊哭了一通,說婉清潑了她一身水,老太君卻道:「那你以後就少去你五嫂那吧,你那五哥又最是護短的,就算真是你五嫂潑了你水,你還敢潑回去不顧?你五哥發起火來,就連我都怕呢。」

    上官子怡狀沒告得進,只好又轉了回去,這會子看婉清過來,也是恨得牙齒癢癢的。

    到了壽昌伯府大門前,就遇到顧家和趙家的馬車,寧華郡主一下來,趙姨媽就迎了上來,一看寧華郡主的臉,忍不住就問:「郡主最近身子不適麼?怎麼臉色恁差?」

    寧華郡主的嘴角抽了抽,看了一眼從小馬車上下來的婉清,乾笑一聲道:「只是被狗咬傷了,在屋裡躺了兩天。」

    婉清正好走上來,聽到這話,心中只笑,上前給林氏和趙姨媽行禮,林氏一臉笑地拉著婉清道:「清兒啊,聽說世子的身子最近又不好了?可好些了?為娘還一直在等著你們回門呢。」

    原本按習俗,嫁出去的姑娘三朝是要回門的,可是,上官夜離突然發病,此事就耽擱了,婉清聽了便道:「女兒正打算著明兒就回門呢,相公身子好多了。」

    顧婉容和顧婉麗兩姐妹這時也走了過來,分別給寧華郡主和趙姨媽行禮,婉麗一見婉清便粘了上來,一副很親切的樣子:「三姐姐,你看著可比在家時清爽了好多呢。」

    婉容聽了就在一旁不冷不熱地說道:「那是自然,三妹妹以前在家裡,可是連飯都沒吃飽過呢,去了靖寧侯府,自然是要養滋潤一些。」

    婉麗一聽,就要發火,婉清看得出,這兩姐妹如今是水火不融了,忙站到中間將她們隔開道:「二姐姐,如今七七過了,等過了百日,你的好事就近了。」

    婉容的臉微微一紅,嗔她一眼道:「到底是嫁了人的,說話一點也不害羞了。」

    婉麗就道:「三姐姐向來就比某人要衿持一些,要不然,如今嫁進壽昌伯府的,可就是三姐姐羅。」

    婉容被揭了舊瘡疤,頓時生怒,婉清就覺得頭痛,一眼看到婉煙也過來了,忙上前去跟婉煙打招呼。

    婉煙看見婉清也很高興,她告訴婉清,她現在也是秀女,過陣子就要進宮參選了。

    婉清怔住,但看婉煙神色很好,也明白,這個時代的女子,嫁個好人家就是第一位的,婉煙進宮參選,若是能被宗室或哪個皇子看中,以後便是榮華富貴一生了。

    趙淑媛也來了,上官子怡一見她,兩人便粘到一起去了。

    因為還要辦百日,七七的酒就不是很隆重,婉清吃過飯後,就和婉煙走到院子外閒聊,兩人想起婉清沒出嫁前的事情,好一陣唏噓,婉煙的情緒也有些低落,「不知道會配個什麼樣的人家,就算是宗室,如果是個年紀太大的,或者品性不端的那又怎麼辦啊。」

    婉清深深理解她的擔憂,這種盲婚啞嫁,是很難找得到合心合意的人的,拍了拍婉煙的肩道:「放心吧,我一看你就是個有福氣的。」

    婉煙聽得便笑了起來,正要說話,她的丫頭就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靜聲,手指朝竹叢後頭指。

    婉清也順眼看過去,就見竹從後,一大群丫環坐在空草地上閒聊,其中有一個正在上官子怡身邊的丫頭雪吟:

    「哎呀,你們不知道,我們家的個五少奶奶啊,可真是個潑婦啊,郡主娘娘這個後母做得,可真是艱難啊,新婚敬茶那一天,把太后娘娘賞的一對翡翠玉鐲子給五少奶奶,結果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你家五少奶奶難道是嫌不夠貴重麼?」一個年輕僕婦好奇地問道。

    「哼,比這更過分啊,她當場就給摔了。」

    「呀,那可是太后娘娘賜下的物件呢,她也真夠大膽的。」

    「這算什麼?更大膽的在後頭呢,世子爺發病,郡主娘娘心急火燎地去看望他,又請太醫又吩咐熬藥的,結果啊,不知怎麼就惹了五少奶奶不高興了,竟然……」

    「如何?」一群的丫環全都張大了耳朵,這種八卦最是吸引她們。

    「哎,我也不多說,你們可瞧見我們郡主娘娘臉上的傷沒?就是被打的。」

    不得不說,上官子怡的丫頭口才很好,又懂得吊胃口,一幫子丫環媳婦全圍著她聽得津津有味,再中上寧華郡主的幾個婆子丫環在一旁,雖沒有說話,但都是一臉同仇敵愾的樣子,這比說話還要讓人相信幾分,婉清皺了眉頭,打算懶得再聽,婉煙一把拖住她道:「你可瞧見那個子高的媳婦子沒?」

    婉清不解地看她,婉煙道:「那可是劉御使夫人跟前得用的,劉御使夫人今兒也是來給壽昌伯夫人吊香,劉御使可是本朝最迂腐正直的一樣,傳說可是鐵面無私,連自己的親哥哥也敢送到牢裡去。這話要是傳到劉御使耳朵裡去,三妹妹,你只怕是要進宗人府不說,還會被千夫所指的。」

    婉清就知道這事沒這麼容易了的,寧華豈是肯吃虧的?那一日老太君是警告過她,但現在,她根本就一句話也沒說,她身邊的人也是三緘其口,說話的是上官子怡的人,最多就是打死雪吟了事,老太君很疼上官子怡,肯定不會將她如何。

    婉清的心頓時冰冷一片,一轉頭,見慕容凌雲正從前院走來,她眼波一轉,向慕容凌雲迎了過去。

    慕容凌雲看見她過來,愣了愣神,定定地看了她幾秒後,就一言不發,越過她,朝前走去。

    「世子爺。」婉清喚住他。

    慕容凌雲的身子一僵,頓住腳,回過頭來,艱澀地笑道:「還沒恭喜三妹妹大婚之喜呢。」

    婉清眼圈兒紅紅地看著他道:「有什麼好恭喜的,也許,過了今日,明天,就是我的死期了。」

    慕容凌雲聽得一震,大步跨過來,伸手就按住了她的肩,婉清忙向後退一步,苦笑道:「只是來向世子爺道個別,沒有其他,祝世子爺一生幸福安康。」

    說著,便提了裙,快速離開,扯住豆芽兒問:「可找到大小姐了?」

    豆芽兒牽著她的手就在園子裡轉,沒多久,果然看到上官子怡正和趙淑媛站在一起,正在另一個方向冷眼看著那堆正在八卦的丫環婆子。

    婉清走上前笑道:「大妹妹可讓我好找啊。」

    上官子怡聽得一震,回過頭來看是她,眼裡就露了一絲譏諷和得意來:「你找我做甚?」

    「沒什麼?我只是想告訴妹妹,我方才讓小丫頭去前院找軒表哥了,你說,軒表哥給我畫的像怎麼那麼醜呢?太難看了,我想讓他再給畫張好看的。」清笑吟吟地說道。

    上官子怡果然臉一白,忍不住罵道:「真不要臉。」

    婉清眼圈一紅,嗡聲說道:「妹妹怎麼罵我啊,我不過是想跟你一起去呢,難不成,你以為我和軒表哥會扯三扯四麼?你拿了表哥給我畫的這幅像來,不就是想看我的反應麼?走吧,我的丫頭應該把表哥請過來了,我們一起去。」

    上官子怡的臉更加白了,伸手就想搶她手裡的帕子,婉清冷笑道:「不要白費力了,你不去,我讓丫頭去問也是一樣的,只是覺得奇怪,大妹妹不是很喜歡軒表哥麼?怎麼不願意同我一起去呢,到時,讓軒表哥給你畫一個畫像多好啊。」

    「嫂嫂,我……我不去,那個畫像,求求你,還給我吧。」上官子怡真的害怕了,她對趙昱軒可謂是一見鍾情,但趙昱軒一直對她冷淡得很,她想盡了法子想要討好他,卻總不見成效,如果婉清拿著這副她杜撰出來的畫像去與趙昱軒對質,那只會讓趙昱軒更加討厭她。

    「妹妹怕了麼?其實這畫像並不真的是表哥畫的吧?」婉清似笑非笑地問她。

    上官子怡無奈地點了點頭,又求:「嫂嫂,我錯了,你就……」

    「求我?呵呵,你在府裡,就拿這畫來挑撥我和你哥的感情,出了門,你就讓丫頭毀我名譽,婆婆臉上的傷分明就是相公病得糊塗時不小心傷到的,你非要栽到我頭上來,還有,那對玉鐲子也是你踩著我的裙擺,讓我絆腳後才摔了的,如今你還在外頭讓你的丫環亂嚼舌根,你知不知道,這話一說出去,明天,我可能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妹妹如果不想讓我把帕子拿到表哥面前去的話,那就請你親自為我正名正身。」

    婉清揚著手上的帕子,臉上的淚水盈盈落下,她是真的很傷心,這日子過得太艱難了,幾乎就沒有讓她喘過一口氣來。

    「你……下人們說什麼,與我何干,我……」上官子怡哪裡肯去,硬著嘴說道。

    「大妹妹,如果我死了,軒表哥肯定會知道,我是因何而死的,你說,他會對害死我,又心腸狠毒的人有好感麼?」婉清幽幽的對上官子怡說道,不是她要無恥地利用趙昱軒,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來阻止面前的危難。

    名聲,對一個女子來說,比生命更重要。

    「好,我過去。」上官子怡一橫心,便向那堆子人走了過去,而正在此時,慕容凌雲已經把寧華郡主也請過來了,同來的,還有劉御使夫人,更讓婉清驚喜的是,房媽媽郝然也站在寧華郡主身後。

    她不由暗歎,慕容凌雲的動作還真快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19 PM

第六十章:解禍

    雪吟正說得唾沫橫飛,一旁來壽昌伯府做客的丫環婆子們全都聽得津津有味,不少人在一旁評論著,上官子怡猶猶豫豫地走近,喝了聲:「雪吟,你在做什麼?」

    雪吟正說得興起,一時沒注意上官子怡的臉色,她得意的對上官子怡笑道:「大小姐,奴婢就跟幾個相熟的聊天呢,您有事麼?」

    上官子怡很想就此把雪吟叫回去算了,但是,一回眸,就看到婉清拿著畫像對她揮舞,她第一次恨自己為何那麼沉不住氣,要拿那張該死的東西去氣上官夜離,去挑撥上官夜離和婉清的夫妻關係,如今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做不得聲。

    「好好的正事不做,你在這裡胡說些什麼?小心割了你的舌頭。」上官子怡瞪了雪吟一眼說道。

    雪吟被罵得莫名,詫異地看著她,這原本就是大小姐授意的啊,大小姐怎麼又不高興了?

    正遲疑間,劉御使家的那個媳婦子便問上官子怡:「上官大小姐,雪吟姑娘才說的,全是真的麼?你家世子夫人真把侯夫人給打了麼?」

    這個世上,如果說婆婆打了兒媳,最多有人同情一下,但絕對沒有人覺得婆婆犯了大錯,但是,如果是兒媳打了婆婆,那便是滔天大罪,就是津豬籠也不為過,大周以孝治天下,最受遣責的便是不孝,說實在的,這個媳婦子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大周有哪個兒媳敢打婆婆的,所以,實在是好奇得緊。

    上官子怡被問住了,沉默著半晌也沒有回答,又有人說道:「上官大小姐怕也是不好承認吧,畢竟這也是敗壞家風的事情,靖寧侯府的臉面還是要的。」

    「可不,誰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親娘被嫂子打了吧。」

    上官子怡進退兩難,好不容易設計了個置顧清婉於死地的機會,眼看著就成功了,難道就要被自己毀了麼?可是不回答……

    「表妹,昱軒兄我已經請來了。」慕容凌雲朗聲說道,他雙手抱胸,目光肆意張狂,冷厲地看著上官子怡,讓上官子怡忍不住打了個顫。

    一抬眸,不遠處一條清俊的朝思暮想的人影果然正踏著優雅的步伐走了過來,那人乾淨溫和的眸光淡淡地掃過這邊的人群,看到她時,連半秒也不曾停留,很準確的,很自然地落在她身後,顧婉清的身上。

    那眸子便是一緊,眸光驟然變得幽深,如萬丈深淵測不到底,那一抹憐惜和隱痛剌激得她身上下,每塊肌肉,每個關節都叫囂一種又酸又痛的感覺,她突然腦子一渾,對那媳婦子說道:

    「有道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下人嘴長,胡說八道,你們聽聽也就罷了,散了吧,散了吧,不要都聚在這裡了。」

    她這話說得模凌兩可,但有點心都聽得出,顧五奶奶只怕真做了大逆不道的事,上官大小姐不好明說,但卻隱諱地承認了。

    很好,很強大,婉清還是錯估了上官子怡對她的嫉恨,她以為,一個有愛的女子,會把深愛之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的,會很在乎自己在愛人心中的形象的,也是,一個活著的情敵可比一個死去的情敵要危險得多。

    婉清不急,此路不通,還有路可以走,她靜靜地等待著,有時候,作為流言的主角,與其親自與人爭得面紅耳赤的辨解表白,不若旁人的一句公道話來得有用得多。

    一抬眼,就觸到寧華郡主射過來的那抹凌厲與得意,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既將赴死的囚犯。

    慕容凌雲聽得怔住,他濃眉一皺,突然衝了過來,一把掐住雪吟的喉嚨:「你想死還是想活?」

    雪吟頓時被他掐得透不過氣來,小臉脹得通紅,喉間的劇痛讓她生出無邊的恐懼,表少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了,從來,他都是囂張恣意,為所欲為,他想掐死她,比掐死一隻蚊子還容易。

    雪吟很艱難地點了點頭,一旁的上官子怡嚇得一聲尖叫,「表哥,你幹什麼?為什麼要打我的丫頭?」

    慕容凌雲橫了她一眼道:「她剛才大放噘詞,說三妹妹打了姑姑,姑姑可是我嫡親的長輩,我想問清楚,若是她撒謊,我便剝她的皮,抽她的?,連著她一家子全都丟進鍋裡煮熟了去,看她還敢亂編排主子不。」

    他這話聽著好像在維護寧華郡主,也是,他是寧華郡主的嫡親侄兒呢,維護也是應該的,可是怎麼聽,都覺得他不是那意思,那一句句的狠話光只聽,都讓眾人覺得心驚膽戰,毛骨悚懼然。

    雪吟嚇傻了,求助地看著上官子怡,上官子怡一抬眸,看到了趙昱軒皺著眉頭正清冷冷地看著她,她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敢再亂說話。

    寧華郡主有些遲疑,這個場面有點混亂,但她也相信慕容凌雲是幫她的,劉御使夫人才來,先前雪吟的那一大堆子的話並未能讓她聽了全套,如果雪吟能再說一遍的話……效果豈不是更好?

    「還不快快從實招來,你不會是想讓爺拿刀子來侍候你吧。」慕容凌雲不耐煩吼道,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片薄薄的小刀,在陽光下,閃著刺目的寒光。

    話音未落,小刀就向雪吟揮落,雪吟嚇得大聲尖叫道:「奴婢說……說實話。」

    睜開眼,就看到幾絲黑髮輕輕飄落,慕容凌雲不過是做了個樣子而已,雪吟感覺自己是在鬼門關裡轉了一圈出來的。

    慕容凌雲好心地蹲下,平視著雪吟,那薄薄的刀片在他指間翻飛:「那好,爺問你一句,你就老實答一句。」

    雪吟點頭如蒜。

    「你方才說,三妹妹在靖寧侯府裡動手打了我姑姑寧華郡主,你可是親眼所見?」

    雪吟忙搖了搖頭道:「奴婢……並非親眼所見。」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奴婢……奴婢是聽府裡人說的。」

    「聽誰所說,別想在爺這裡含混過去,爺要事實真相!」慕容凌雲粗著嗓子吼道,俊目泛紅,像只餓狼一樣瞪著雪吟。

    雪吟一個哆嗦道:「奴婢……奴婢是聽大小姐說的。」

    「大小姐也是親眼所見嗎?」

    「不是,那天大小姐並沒有去世子爺屋裡……」

    「那你跟爺說說,那天究竟是發什麼了什麼事?為何會鬧出兒媳打婆婆這樣閒話來。」

    「奴婢只知道,那日世子爺又發病了,老太君和郡主娘娘急急地趕過去看世子爺,後來……」

    「你後來可聽老太君跟前的人說過,你家五少奶奶打了我姑姑?」

    「沒有,奴婢沒聽說過……府裡人都說,是世子爺病得發狂了,胡亂打人,才傷了郡主的……」

    「你既然沒有親眼看見,府裡上下又都沒人說,那為何要到爺的府裡來嚼舌根?你不知道這種話說出去,主子知道了,會割了你的舌頭麼?還是,你根本就是得了他人的指使,故意在這裡胡說八道,就為了毀壞你家五少奶奶的名聲?」慕容凌雲將雪吟的頭髮抓住向後扯,讓雪吟的臉正對著他問道。

    寧華郡主終於覺得事情很不對頭起來,她猛然喝道:「凌雲,你在做什麼?」

    慕容凌雲頭也不回的說道:「侄兒在為姑姑主持公道呢,怕這丫頭壞了姑姑的名聲。」

    說著,又用刀拍了拍雪吟的臉繼續道:「說,是誰指使你的,今兒你不說實話,爺就把你的肉一片一片的割下來餵狗。」

    雪吟嚇得面無人色,顫了聲道:「奴婢說……說實話,是……大小姐讓奴婢在這裡說的……奴婢……」

    劉御使夫人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抬了眸,看向不遠處靖寧侯世子夫人,顧家的三小姐,只見她默默地站那邊無聲流淚,神情淒楚哀傷,纖細的肩膀因為委屈而輕輕顫抖。

    以前也在壽昌伯府見過兩面,聽說性子柔順,且聰慧過人,那一日,迎姐兒就得虧她搶救,不然怕是死了,聽說以前只是個庶女,不被嫡母待見,替了嫡出的四姑娘嫁過去的,那世子爺又是那樣的身子……保不齊,不到一年就會年紀輕輕守寡呢,寧華是繼母,如今繼子已經深染沉?,隨時都會死掉,讓這個年輕新寡的兒媳承了大半家業去,怕是不甘心吧。

    唉,這種大宅院裡的陰暗手段還真是讓人噁心,那麼一個可憐的兒人,若是成了未亡人,養著就是了,堂堂一個侯府,還怕沒她一口飯吃?用這種手段,也忒狠,忒陰毒了些,不只是要她死,還要讓她死得最難堪,連著家族都從此要遭人唾罵,這人心啊,怎麼就這麼毒呢,對一個可憐的女子要做得如此地狠絕。

    婉清再也忍不住,哭泣著衝了過來,直撲到寧華郡子面前跪下:「婆婆,兒媳不孝,不能再服侍相公了,也不能孝敬老太君,孝敬公婆了,兒媳辜負了老太君對兒媳的疼愛,請婆婆回府後,替兒媳說聲對不起吧。」說著,磕了一個頭,爬起來,低頭就向一旁的大樹直撞了去,房媽媽眼急手快的去抓她,卻是只來得及抓住了一塊衣袂,眼睜睜地看著婉清向那顆大樹撞了過去……

    一句辨解的話也沒有,更沒有指責小姑一句,只是受不了污辱,以死銘志!

    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呼,只聽一聲沉痛的悶哼,大家急急看去,就見婉清身子一軟,往地上倒去,而趙家大公子趙昱軒正痛苦的捂著胸口,艱難地彎腰,想去扶她。

    趙淑媛尖叫著跑了過去,大哭道:「大哥,你怎麼樣,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擋在這裡?」她要撞樹讓她撞死好了,可憐的大哥,為了救顧婉清,竟然以身抵樹。

    趙姨媽的臉也是沉如鍋底,傻兒子啊,傻兒子,這個賤人都嫁出去了,他還是如此放不下,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上一次用手替她擋,這一次竟然用身子來當肉墊……看著兒子痛苦捂著自己胸口,卻還試圖想要扶起婉清的樣子,趙姨媽突然就後悔了起來,當初,如果不是自己太過反對,也許……兒子也不會如此鬱鬱寡歡。

    碧草和豆芽兒衝了過去,扶起婉清來,還好,婉清並沒有受傷,只是暈過去了,房媽媽過去看了婉清一眼,又走到場中間來,揚了聲道:「真是讓各夫人,奶奶看笑話了,奴婢是靖寧侯府老太君跟前服侍著的,當日,世子爺病發時,奴婢也在場,郡主臉上的傷,確實是世子發狂後,認不得人所致,與我家五少奶奶無關,我家老太君最重禮儀孝道,若真發生兒媳打婆婆此等醜事,也不用到別家府裡來露醜,當場就亂棍打死了。如今這惡毒的奴才逼得我家少奶奶要自盡,老奴這就回去稟報老太君,讓老太君來處置。」

    寧華郡主就在現場,房媽媽不說讓她處置,而是讓老太君處置,很明顯就是不相信寧華郡主。

    一旁的看客心裡此時也明白了大概,其實,事情很簡單,一個是有兒有女的郡主夫人,身後有強大的壽昌伯府支持,一個是才嫁過去的兒媳,丈夫又是個病殃子,不過是個四品小官的女兒,勢力相效,高下一看便知,孰是孰非,大家心中敞亮。

    一雙雙眼睛都看向寧華郡主,眼中的鄙夷之色都不加掩飾了,都想看她要如何處置眼前的事情,上官子怡作為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子,竟然支使丫頭如此污陷繼嫂,逼她自盡,她這個做親娘,做繼母的怎麼也要有所表示吧。

    寧華郡主的臉色很難看,事情沒有按她預料的走,突然感覺自己低估了顧婉清,被她表面的木訥和率直給迷惑了,她艱難的,緩慢的走到上官子怡面前,揚起手,狠狠地一巴掌打了下去,上官子怡粉嫩的俏臉上,頓時起了五個鮮紅的指印,她委屈地看著寧華,眼淚奪目而出。

    「逆女,這種事情你也做得出來?娘知道你是恨你哥哥打了娘,可你也不能把氣都撒在你嫂子身上啊,你太讓我失望了。還不快快滾回府去!」寧華郡主心疼地看著她,卻是咬牙罵道。

    「娘,女兒沒有指使她,這種事情,便算是真事,女兒也不會在外頭宣揚啊,靖寧侯府的臉面女兒也不顧了麼?女兒是那等不懂事的人麼?都是這個賤人,那一日她跟嫂嫂跟前的人吵了嘴,我打了她,她就記恨上了,在這裡害嫂嫂,又害我……來人啊,把這個亂嚼舌根的賤人給我拖回府去,重重的打。」上官子怡也明白寧華的苦處,這種事情,寧華擔著不如她擔著,她擔著,不如雪吟擔著,至多自己也就是個管教不嚴的過錯。

    雪吟一聽,尖叫道:「奴婢沒有啊,大小姐,奴婢是……」

    寧華郡主大喝:「來人,堵了這賤卑的嘴,拖回靖寧侯府去。」

    隨著雪吟被拖下去,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了,劉御使夫人對寧華郡主淡淡一笑道:「郡主,後母確實難為,可是,只要憑了心去做,總不會太難過的,人心還是肉長的不是?」這話乍聽好像是在同情寧華,細細一品,便知道是在罵寧華心思不正。

    寧華郡主聽得怔了怔,乾笑道:「夫人說得是。」

    劉御使夫人淡淡地又看了婉清一眼,轉身走了。

    寧華郡主氣得將手中的帕子擰成了麻花卷兒,不過一個小小的御使夫人而已,也敢來教訓她,哼,真拿自己是個東西了。

    婉清被碧草掐人中掐醒了,一抬眼,就觸到趙昱軒那雙溫潤而又憐惜的眸子,她的心一顫,一絲愧意湧上心頭,當時,她發足往樹上撞,是拿捏好了力度的,不過是做個樣子嚇嚇人兒已,哪能真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頂多就是個頭破血流,受點輕傷罷了,可這個傻子,他……他再一次奮不顧身的救她,當時他離得並不遠,明明是可以伸手攔住她的,可他知道她的顧忌,大庭廣眾之下,就算是救人,她一個已婚女子,他一個未婚男子,身體摟抱在一起,也是要遭人詬病的,所以,他又選擇了最笨的,對她來說,卻是最安全的法子,再一次做了她的人肉墊子。

    婉清鼻子酸酸的,聲音又乾又澀,抬眼幽幽地看著趙昱軒:「表哥你……你有沒有傷著。」

    趙昱軒溫爾一笑,柔聲道:「還好,無礙的,三妹妹感覺如何,還是快些回屋去躺著,請太醫來瞧瞧吧,莫要落下病根才是。」

    婉清張了張嘴,心中千頭萬緒,卻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麼。

    趙淑媛過來瞪了她一眼,扶了趙昱軒就走,趙昱軒頓了頓,還是跟著趙淑媛一起轉了身。

    「表哥!」婉清忍不住喚道。

    趙昱軒回頭靜靜地看著她,幽深的眸子裡有亮光閃過。

    「表哥,不值得的,我……不過是條賤命。」婉清明知道殘忍,可還是忍不住要說。

    那抹光亮瞬間黯淡下去,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什麼也沒說,又默默地轉過頭去,步履比先前越發的闌珊。

    「表哥,保重。」婉清看著那頎長的背影,幽幽地說道。

    「還沒撞死吧,你怎麼就沒撞死呢?」耳畔傳來慕容凌雲咬牙切齒的聲音,婉清回過頭來,對他莞爾一笑,臉上還帶著淚珠:「謝世子爺。」

    她是真心道謝的,可他聽了卻是臉更黑,伸手就要去拽她,婉清忙往碧草身後一跳道:「我……頭好暈,先回去了,多謝世子爺款待。」

    豆芽兒和碧草也很知機,扶了她就一溜兒小跑,慕容凌雲看著那遠去的背影磨牙:「沒良心的小狐狸,把爺當抹桌布了,用完就丟。」

    靜默半晌,臉色突然又沉了下來,一甩袖,大步離開了。

    婉煙這時才走了過來,抓住婉清道:「三妹妹,你的命可真苦。」

    婉清低頭苦笑一聲,揚起笑臉道:「苦就苦吧,日子總是要過的。」

    婉煙低頭沒有說話,兩人又回到了花廳裡,林氏的臉色很不好看,見婉清進來,便對她道:「你跟我來。」

    她是娘家嫡母,婉清在外頭還是很給她面子的,何況才發生自己不敬公婆的流言風波,婉清很恭敬地跟著林氏往外走。

    到了一個背避處,林氏抬手就向婉清打來,婉清老早就有些心理準備,頭一偏,便躲了過去。

    林氏的手打空了,抬手又要打,婉清便架住了她的手:「母親,這裡是壽昌伯府,你非要在這裡教訓女兒嗎?」

    「你還好意思說你是顧家的女兒?顧家整個一大家族都差一點被你害死了。」林氏氣得臉都有些發白,她方才也在圍觀,只是站得遠一些,那些個流言讓她聽得心驚膽戰。

    婉麗還沒有嫁出去,如今正要入宮選秀女,若是婉清打婆婆的事情屬實,那顧家的名聲也就徹底毀了,養出這樣一個大逆不道的女兒來,只要御使往上一捅,怕是連顧大老爺都要丟官棄職,而且,以後顧家也不用開門了,光是京城裡頭的唾沫水都能淹掉顧家,便是回了汝陽老家,族裡也會將這一房給趕出去。

    所以,林氏當真是驚出一身冷汗來,還好,這事算是澄清了,卻讓她看到了一個事實,就是,婉清在靖寧侯府並不遭待見,婆婆小姑都在想法子算計她,原本以為這個女兒嫁得好,能沾上些光的,如今看來……

    「母親可是女兒的娘家人,婆家污蔑我,你不幫我分瓣也就罷了,如今還來指責女兒,難道女兒不好,母親就開心了麼?」婉清氣不過,但聲音卻不敢說得太大,畢竟這是在壽昌伯府裡。

    「哼,你要是真個兒孝順,又如何不遭婆婆小姑待見?定是你行止不端,做事粗鄙,才惹人嫌棄的。」林氏橫蠻不講理地說道。

    婉清懶得理她,向她福了一福後,便轉身就走,林氏在後頭追:「你對自己的嫡母都如此不恭,對婆婆自然是更過份了,別以為,你勾搭著幾個男子幫你,你就過關了,信不信,現在只要我去說一句,你就會……」

    婉清猛然回頭,清冷地看著林氏道:「母親大可以去說就是,我的名聲壞了,看四妹妹還嫁不嫁得出去。」

    林氏的臉瞬間變了幾變,好半晌才道:「我自是不會去說的,要說也不會把你拉到這裡來,我不過是教訓你幾句,讓你在外頭記著自己是顧家的人,凡事要顧及娘家的臉面……」

    這話還算是有點靠譜,不過,這應該不是林氏的真正目的吧,婉清微瞇了眼看著林氏,看她究竟要耍什麼把戲。

    林氏把大道理搬了不知道多少條後,終於自己也覺得說得沒有意思了,聲音便放和軟了些:「……你如今在靖寧侯府過得也不如意,婆婆和小姑敢這樣變著法兒的害你,還不是娘家太弱了的緣故,若是你爹爹的官職比靖寧侯還大,寧華郡主又怎麼敢當著這多人的面要治死你。」

    這話也很對,但婉清還是沒有接口,只是瞪著雙黑幽幽的眸子看林氏。

    林氏就覺得嘴唇有點發乾,但為了婉麗,她不得不往下說:「你大哥哥如今在順州沒有回來,好好的戶部公職也吊著,你大姐雖是嫁得好,可又是個軟棉團任人拿捏的,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你那二姐,就是只白眼狼,為娘費了多少心神讓她嫁入壽昌伯府,如今她人還沒過門,就在府裡頭擺起了公爵夫人的架子,生生氣死我了。如今就只剩下你四妹妹了,得虧你幫忙,你四妹妹才得以進宮參選,可如今……想要得個好結果,還真是難上加難呢。」

    話裡話外的,總算有些示好的意思了,婉清也不想做得太過,便道:「四妹妹相貌才情都不錯,應該沒什麼問題的,母親大可以放寬心,嫁個普通宗室弟子應該沒問題的。」

    林氏也是這個想法,但是,顧婉麗的心思大,普通的宗室弟子根本不能滿足她,婉麗的性子林氏最清楚,典型的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如果讓她嫁得比靖寧侯府還差,定然又有得鬧。

    「清丫頭,其實為娘今兒找你確實是有事相求……」

    「女兒可沒法子求得哪個宗室弟子娶四妹妹,這還要宮裡的貴人們相看的。」婉清忙堵住了她的嘴,她自己都是一屁股的事,真沒閒心為婉麗操心。

    「呃,也不是讓你去求人,為娘也知道你在侯府過得艱難,就是……」林氏的神情有些期期艾艾的。

    「就是什麼?」難得還有林氏不好意思說出口的事情。

    「你也知道,婉麗要進宮,想得個好的結果,那打點是必不可少的,而宮裡的那些貴人,什麼樣的好東西沒見過,咱們家的家底子你也清楚,銀錢雖是有些,但也不甚寬裕,真真的好東西,又是銀錢都買不到的,這禮要是送輕了,怕是不但幫不到你四妹妹,反而還會害了她。」林氏硬著頭皮說道。

    「所以呢?」終於要說到重點了。婉清微瞇了眼看著林氏,看她這張老臉究竟有多厚。

    「聽說你在靖寧侯府得了不少好東西,娘家就這麼一個妹妹,你怎麼著也得有所表示吧。」林氏還是說了出來,雖然有點不好出口,但自己養了婉清十幾年,她孝順點東西也是應該的。

    「我沒什麼好東西,老太君賞的,雖然好,但長者賜不能辭,我可不敢拿出來送人,那些叔伯嬸娘們雖然也送了東西,但那些個府裡頭也有,也不是很稀罕的物件兒,娘還是另想法子吧。」婉清一口拒絕了,自己的嫁妝還讓林氏捏在手裡呢,憑什麼自己要讓她盤剝。

    「你……你這個逆女!」林氏沒想到婉清連客套話都不說,就一口回絕了,氣得臉都發青了。

    正要再罵時,顧婉麗不知從何處轉了出來,一把抱住林氏道:「娘,三姐姐才嫁過去幾天呢,您就找她要東西,這也太不合適了些。」

    林氏聽得詫異,老臉一紅,忿忿地瞪了婉清一些。

    婉麗哄了林氏幾句,把林氏哄笑了,再過來親親熱熱地拉著婉清的手走,婉麗對她的親熱實在是很不適應,不著痕跡地鬆了她的手。

    婉麗也不在意,笑道:「凌雲哥哥對三姐姐可真是好呢。」

    婉清渾身的刺立即又豎了起來,戒備地看著她。

    婉麗的臉稍稍有些紅:「三姐姐,我也沒別的意思,以前三姐姐不是差一點嫁給了他嘛,他對三姐姐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婉清不想跟她兜圈子,直接問她:「四妹妹有話不防直說吧,我腦子笨,很難轉得過彎來。」

    婉麗聽了噗呲一笑,:「我是瞧著,凌雲哥哥跟壽王爺關係可是好得很呢,我……」說到此處,已經嬌羞地垂下頭,那神情婉清再不知是什麼意思,便是傻子了。

    婉清頓時愕然,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道:「莫非,四妹妹喜歡壽王爺?」

    婉麗羞得頭都埋到衣領子裡去了,嬌嗔道:「三姐姐……」

    「那不可能吧,壽王如今在朝中幾乎是如日中天,正當紅,很可能就是將來的大寶接任者,他的正妃又怎麼可能會是一個小小四品官員的女兒,四妹妹,你還是收了這份心思吧。」婉清截口道。

    壽王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啊,也不知道顧婉麗是怎麼想的,這根枝也太難攀了吧,到底是林氏的女兒,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連自己的本錢也不掂量著些。

    「三姐姐,那些個道理妹妹自是知道的,只是現在一切還未尖埃落定,一切皆有可能,妹妹只望姐姐能幫助一二,成與不成都真心謝你。」婉麗急了,忙扯住婉清的袖子哀哀地求道。

    「皇家可不是個好地方啊,四妹妹,如今正是關鍵時期,壽王的地位並不穩固,皇家爭權奪利向來血腥得很,成王敗冠,一旦失敗便是死無葬身之地,妹妹何不找個安穩些的人家嫁了呢。」婉清苦口婆心地勸道。

    古代向來家族聯姻,勢力盤根錯結,改朝換代之前,最是怕站錯隊伍,一旦錯了,就會誅連甚廣,婉麗只要捲進皇家爭鬥裡去,顧家就難以擺脫,她倒不是心擔心婉麗,真要如此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可是,顧家還有大老爺,還有存孝啊,她那個才八歲的弟弟,難道也要跟著婉麗去陪葬?

    而且,婉麗的家世,以壽王那深不可測的心思是不可能會要一個沒有什麼後台勢力的女子作他的正妃的,他的王妃,定然會出自權貴之家,是要有強大的娘家為他添磚家瓦的,絕對不會是婉麗這樣的。

    「三姐姐只管幫我說合說合就是,我也知道事情艱難,可是除了求三姐姐,我也再沒法子可求了,姐姐,妹妹若是好了,以後也能幫襯你一二不是?」婉麗又再次苦求道。

    婉清只是不應,婉麗終於有些變臉道:「姐姐莫非以為嫁了,娘家就可以不要了麼?」

    婉清靜靜地看她,婉麗被她看得有點心虛,又轉了臉笑道:「姐姐明兒要回門子了吧,存孝可是問過好幾次呢,伸長了脖子等姐姐回門子去看他,以前還以為三姐姐和二弟弟的關係一般呢,如今才看出來,到底是親生的,就是骨肉相連啊。」

    這是紅果果的威協麼?婉清冷笑一聲道:「你姐夫是個清冷的性子,脾氣又怪,說起來,這次我婆婆那臉上的傷……其實也就是因為,婆婆罵了我幾句,相公就……」後面的話婉清沒有明說,雖然沒一句是真的,但是,婉麗的臉卻果然有些發白了。

    第一次她進侯府,因為凶了婉清幾句,就被當時還沒見過一面的上官夜離給打了,那個人,比起慕容凌雲來更可怕。

    「四妹妹還是收了那份心吧,那不是你能肖想的。」婉清又告誡了一句後,就離開了,她在壽昌伯府也呆得夠久了,該回去了。

    上官子怡被寧華郡主提前趕回府,她懊惱的帶雪琴往垂花門去,雪琴的臉色很不好看,一路上魂不守舍的,上官子怡就更加惱火,瞪了雪琴一眼,雪琴嚇得身子一顫,差一點就跪了下來,上官子怡見了就更加惱火了,上前就擰了雪琴的耳朵道:「死蹄子,你苦喪著個臉給誰看呢,你死爹死娘啦?」

    雪琴痛得臉都曲扭了,卻不開口求饒,眼神黯淡無光,看著就像是個丟了魂的人一樣。

    上官子怡打著也沒意思,氣沖沖的就往前走,雪琴烏龜似的在後頭跟著,上官子怡忍不住回了身對雪琴道:「我回府會想法子救雪吟的,小命是沒法保得住的,但是,賞她一個全屍吧,她的家人我也會好生妥善安置的,畢竟你們是為我做事,我也不能太虧待你們。」

    雪琴聽得眼淚刷的流了下來,免死狐悲,雪吟的事情雪琴最清楚,可她們是做奴才的,就是不想做那下作的事情,主子吩咐下來,也不敢反抗,只能認命了。

    「多謝大小姐慈悲。」雪琴特意把慈悲二字咬得極重。

    上官子怡微瞇了眼,上前好心扶她道:「走吧,再慢了些,雪琴怕已經沒命了。」

    才走兩步,雪琴就怔住了,停下腳來,上官子怡正低頭想事,突然被她拉住,不由詫異,雪琴便盈盈下拜道:「見過趙公子。」

    上官子怡猛抬頭,就看見趙昱軒像謫仙再世般立在垂花門前,一雙乾淨的眸子淡淡地看著她們主僕。

    上官子怡的心狂跳起來,小臉泛上艷麗的紅色,上前深深一福道:「見過昱哥哥。」

    趙昱軒神情淡淡地站著,聲音清冷無波:「我會娶你,但是,若再讓我知道如今兒這種事情發生,我保證,此生都不會碰你一下。」

    到底是飽讀詩書,又重禮教之人,難得說一句如此直白又愈矩的話,趙昱軒一說完,便立即轉身,大步流星的走了。

    上官子怡便如碉石般站在垂花門洞處,一動不動,像是呆了。

    婉清回到花廳裡,正準備向壽昌伯府的人告辭,婉容從裡屋轉了出來,在她手裡塞了個小瓷瓶:「三妹妹,這是清神醒腦的藥物,前兒伯爵聽說我頭痛,送去府裡給我的,有三瓶呢,妹妹拿一瓶去用吧,我也看出來了,你……過得辛苦啊。」

    婉清抬頭,就見婉容眼裡有著淡淡的關懷之情,心裡有一絲溫暖流過,婉容也是真心想與自己交好吧,誰也不願意四面楚歌,被人孤立不是?

    便高興地收了,真心地謝過。

    與婉容分開,婉清又規矩地站在寧華郡主身後,寧華郡主滿面是笑,好像她們之間從來都沒發生過不愉快似的,「老五家的,一會子你就坐我的馬車回府吧,我還想在府裡頭陪陪族裡的叔嬸子,用過晚膳再回。」

    婉清垂眉應下了,起身向在坐的夫人長輩們告辭,出門時,就看到婉容正帶著迎姐兒在院子裡頭撲蝴蝶,迎姐兒紮著兩個小小的團髻,大眼亮晶晶的,興奮地看著院中的一叢薔薇,一隻粉蝶正在嬌艷的花朵上翩翩起舞,婉容舉著網兜,小心翼翼地靠近,迎姐兒粉白的小臉緊張的繃著,等婉容一網兜下去時,她便大叫:「撲到了嗎?撲到了嗎?」

    婉容笑著將那只粉蝶捉了,放在水晶罐裡給迎姐兒看。

    迎姐兒高興地拍著小肉爪子笑得咯咯的,婉容一把將她抱住,拿頭拱她的小胸脯子:「給你捉了四隻粉蝶了哦,迎姐兒要怎麼感謝我?」

    迎姐兒笑得小身子直扭,卻只是哇哇亂叫,並不求饒,婉容便放了下來,牽著她的手道:「你汗濕了,咱們回去換裡衣好不好?」

    迎姐兒立即抬起頭來,燦然一笑,兩頰的小酒窩一閃一閃的:「好的。」

    婉容一回頭,就看見婉清正笑著站在一旁看她,她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嗔了婉清一眼道:「你想笑就笑吧。」

    婉清忍俊不禁,一把抱住她道:「二姐姐不可以太心急啊,還是等行了大禮之後,再讓迎姐兒叫你聲母親吧。」

    婉容被她戳中了心事,氣得拿起帕子就甩她,兩姐妹又笑了一氣,婉清才往垂花門而去。

    出了府,就見寧華郡主的四騎馬車正等在外頭,寧華郡主身邊的丫頭木槿過來向婉清行了一禮道:「郡主吩咐,請五少奶奶上去,奴婢服侍您回府。」

    婉清也沒多想,便要上馬車,但剛蹬上凳子,趙婆子就氣喘吁吁的追了出來,對婉清道:「五少奶奶,真不好意思,郡主突然頭痛,說是不吃晚膳了,還是回府去的好。」

    婉清聽了便道:「婆婆可要緊,要不我去服侍婆婆回去吧。」

    趙婆子聽了忙道:「多謝五少奶奶,那倒不用了,郡主說,先歇一會子,等過了這陣痛後,再回府,世子爺身子不適,五少奶奶還是趕緊地回府去吧。」

    婉清眉頭微蹙了蹙,就見車伕已經把自己來時坐的那輛兩騎馬車趕來了,但不再多說,提裙上了馬車,豆芽兒和碧草兩個便站在外面服侍著,婉清想了想便道:「你們兩個也上來吧。」

    豆芽兒遲疑了一下,便和碧草兩個上去了。

    婉清有些疲憊的靠著車壁閉目養神,突然聞到一股子異香,不由詫異,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碧草,卻見碧草竟然一頭裁了下去,鼻息綿長的睡在了軟棉墊上。

    婉清不由苦笑,碧草先前怕也是為自己擔心吧,這會子鬆懈下來,就乏了,轉頭再看豆芽兒,見她的小腦袋耷拉著,隨著馬車的顛簸,腦袋一點一點的正在釣魚呢,伸手想將她攬進自己的懷裡,讓她睡得舒服一些,隨知,手好像不太聽使喚,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動彈個小指頭,她不由大驚,立即就想起婉容先前送給自己的那一瓶清神醒腦的藥來,可惜,她想到得太晚了,手不能動不說,眼前的景像也越來越模糊,好像被蒙上了一層濃霧,再接下來,一陣黑雲兜頭罩下,頓時人事不知了。

    婉清一直醒不過來,只是模模糊糊的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又聽不明白,心中大急,感覺自己被人抱起,又放下,好像墜入五彩雲間一般,沒著沒落,惶恐得很,後來,又迷迷糊糊地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終於醒了過來,睜開眼,就發現自己躲在一間佈置清新雅致的房間裡,一應擺設也很秀巧精緻,感覺好像在某個大家閨秀的閨房裡一般。

    她試圖坐起來,卻感覺渾身酸軟無力,手臂連支掌身體的力道都沒有,試了三次,也未能坐起,不由更急了,轉頭巴巴地看向門口,那門卻是緊閉著,屋裡再無他人,忍不住就喚道:「屋裡有人嗎?」

    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一個乾淨清秀的丫頭,手裡正端著一碗東西,一見她醒來,步子就加快了些,將東西放在桌上,「小姐,你終於醒了。」

    若非看她還是穿著大周朝的丫環服侍,婉清還真以為自己又一次穿越了,大眼眨了眨,不解地看著那丫頭道:「你好像說錯了,我不是小姐,我是夫人。」

    那丫頭聽得愣住,轉而笑道:「小姐說得有趣,來這裡的姑娘,可不管是嫁了的,還是沒嫁的,都是小姐。」

    婉清聽得一身冷汗,這裡不會是……妓院吧?難道自己被下了迷藥,賣美觀妓院來了?

    「呃,這是哪裡?這是哪朝哪代?」她還是有點以為是再穿了。

    「小姐這是怎麼了?自然是大周朝啊,至於你說這個院子嘛,當然是壽王別院哦。」那丫頭笑道,扶了婉清坐起,在她身後塞了個大迎枕,讓她能坐得住一些。

    壽王別院!她怎麼會到這裡來?是壽王擄了她來的?婉清腦中急轉,那丫頭已經端了粥來餵她:「小姐躺了多時,喝碗燕窩吧,這可是王爺親自吩咐的哦。」

    婉清不肯吃,眼睛清凌地盯著那丫頭道:「請姑娘幫我把壽王請來吧。」

    那丫頭唇邊便露出一絲譏笑來:「這院裡頭想見王爺的小姐多了去了,可不是誰想見就見得著的,奴婢也不知道姑娘以前是個什麼身份,但到得了這裡,但要依這裡的規矩,奴婢勸規矩還是懂事些的好,沒得平白受了不必要的苦。」

    婉清一口氣就沒能接得上來,你丫丫的,老娘幾時成了壽王的禁臠了?她忽又轉頭一想,壽王對自己應該是沒有非份之想才對,難道是……慕容凌雲?!

    那丫頭又拿了湯匙喂婉清,婉清的頭一撇,不肯吃,「那能不能請姑娘去把壽昌伯世子請來,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他說。」

    「你說凌雲少爺嗎?他現在也沒空,姑娘既然不肯吃,就先歇著吧,等餓了再吃就是。」那丫頭耐性不好,竟是放下碗,就起身走了。

    婉清試著動了動手,還好,手還是能動的,只是酸軟無力,小心翼翼地垂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還好,還是自己出門是穿的那套,心中大喜,費了好些勁才把手伸到袖袋裡,摸出婉容給自己的那瓶藥來,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死馬當活馬醫吧。

    揭開蓋一聞,果然有淡淡的薄荷味,腦子也隨之清明了一些,過了好一陣子,她才感覺身上的酸軟狀消退了些,但試著下床,還好,腳雖然還是軟,卻有力多了,能走就好。

    很奇怪,門並未鎖,可能是看她中了迷藥,沒力氣下床吧。

    婉清出了門,卻見這是個大大的四合院試的院子,周圍並無侍衛丫環把守,天已經黑了,她順著廊簷往外走,見到有光亮的窗子,她就貓了腰,不敢抬頭,但願能溜得出去就好。

    轉過一個彎時,她聽到一間房裡有人說話,其中一個聲音低柔嬌媚,有些沙啞,又像是捏著嗓子在說,聽著好生古怪,「阿雲,你看奴家這身打扮如何?」

    阿雲?莫非是慕容凌雲?

    婉清不由頓住腳,悄悄的抬了頭,學著電視裡的,手指沾了手水,戳破窗紙朝裡看去,郝然就看見慕容凌雲正一臉無奈的站在屋裡,一個挽著宮髻,身材纖長的女子雙手攀在慕容凌雲的脖子,背對著婉清站著,正和慕容凌雲說話。



第六十一章:帶你回家

    「阿雲,你為什麼不說話?難道,你不喜歡這樣的我嗎?」那女子勾著慕容凌去的脖子,聲音嬌媚無比。

    「呃,你還是把衣服換了吧,我……真的不習慣。」慕容凌雲掰著那女子的手臂,將她從身上剝下來,表情很是尷尬和無奈。

    婉清的八卦因子立即全都活動開來,沒想到慕容凌雲那樣狂肆的一樣人,竟然也有如此憋屈難受的時候。

    「不嘛,人家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穿給你看的,你連句讚美的話也不說麼?」那女子明明一副粗啞的嗓子,偏要壓捏著,撒嬌的聲音能讓聽的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慕容凌雲的臉終於要綠了,猛地將那女子一推,抬腳就往外走,婉清嚇了一跳,忙縮了脖子。

    就聽那女子冷聲道:「阿雲,你非要傷我的心嗎?」

    呃,不對,不是那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分明就是……壽王爺,婉清頓時感覺頭頂上天雷滾滾,明知道現在再不走,就會被發現,她還是忍不住強烈的好奇心,蹲在窗下繼續聽。

    「阿政,我們是好朋友,我一直當你是最好的朋友,你明白嗎?」慕容凌雲頓住腳,聲音帶了一絲感傷。

    「你明知道我不想只做好朋友,阿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喜歡的我一直盡量都滿足你,而我喜歡的呢?」壽王語氣很是幽怨,兩人的爭吵很有點小兩口吵架的意思。

    「我不也一樣的滿足你了嗎?你喜歡稚女,我陪你去花船上找,便是我的府裡,我也為你辟了個院落出來,專供你玩,我自認為,能對得起你這份友情,其他的,恕我不能奉陪。

    阿政,你是要做帝王的人,還是快點懸崖勒馬吧,不要走得過遠了,對你,對整個大周都不好,這種事情,一旦傳了出去,你聲名就會大大受損,如今皇上遲遲不肯立太子,就表明對你還是不夠信任,你應該把精力都放到爭位上面去才是。」慕容凌雲口苦婆心的勸道。

    難得成天游手好閒的慕容凌雲能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來,婉清聽了忍不住又探出頭來,朝那小孔裡看去,頓時驚呆了,化了妝的壽王爺果然很美很妖艷,眉目如畫,唇紅齒白,神態妖嬈撫媚,婉清見了忍不住腹誹,丫的,這個男人就是個妖孽啊,化成女裝,比自己這個正宗女人還要有女人味,還要美艷。

    「阿雲,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要的,不止是這種好啊,難道,你就看不到我的心麼?」壽王自身後抱住了慕容凌雲,頭伏在他的背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

    慕容凌雲的表情比哭還難看,終於,他那狂暴的脾氣上來了,一把將壽王甩開,吼道:「你發什麼賤呢,堂堂一個王爺想人操,瘋了吧你。」

    說著,再不回頭,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壽王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眼圈兒紅紅的,眼看著慕容凌雲就要打開門時,他冷笑一聲道:「阿雲,你跨出這道門,可別後悔哦。」

    慕容凌雲頓了頓,還是果斷的去拉門搭子。

    「你不是很喜歡顧三小姐嗎?如果你走出這個大門,我保證,你今生再也看不到她。」

    慕容凌雲猛地轉身,緊張地看著壽王:「你什麼意思?」

    壽王懶洋洋地一笑,隨手扯下自己頭上的一根髮簪,翹了根蘭花指拿在手上看,臉色笑容嫵媚動人:「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阿政,你別胡鬧了,這跟她沒有關係。」慕容凌雲道。

    「是嗎?沒關係啊,可是我討厭她,你越緊張她,我就越討厭她,怎麼辦?阿雲!」壽王的眼睛仍盯著那根簪子,眼中升起一團氤氳之氣。

    「阿政,說吧,你要怎麼樣?」慕容凌雲歎了一口氣,走回去坐在椅子上,無奈地看著壽王:「阿政,你應該找一個喜歡的人,心裡真喜歡一個人後,很多荒唐的事情就不願意做了,好像怕她知道了會生氣一樣……哪怕是,明知道她根本不在乎你,更不會關心你在做什麼……」慕容凌雲的聲音悠悠地,眼神也變得悠遠綿長。

    壽王走近他,揉了揉他那額頭胡亂翹著的頭髮,也歎了口氣:「也許你說得對吧,不過,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再讓我喜歡別人,真的很難了……」

    「別打擾她,也別為難她。」慕容凌雲同情地拍了拍壽王的肩膀,「我真的要回去了,父親這兩天精神欠佳,我想看看迎姐兒,晚上一個人的時候,她很害怕。」

    「你不去看看那個女人麼?有人將她送到我府上來了。」壽王嗯了一聲後,又漫不經心地在他身後說了一句。

    慕容凌雲聽得大震,回身就去將壽王拽了起來:「她在哪?你沒對她如何吧。」

    「你喜歡的,我又怎麼會碰?阿雲,你讓我傷心了。」壽王渾身媚若無骨,再一次雙手摟著慕容凌雲的脖子,掛在他身上。

    「快走,帶我去見她。」慕容凌雲將壽王從身上拽下來,拖起他就往外走。

    婉清嚇了一跳,在他們出來之前,忙跑了,躲到院中的一個大假石山後面。

    門開後,壽王並沒有出來,慕容凌雲一個人向她剛才住過的地方急急而去。

    婉清便從假山後面轉了出來,悄悄往院子外頭摸去,不久,整個院子裡燈火通明起來,侍衛和僕從們全都出動了,打著燈籠在找人,婉清惱火地發現,這個院子太大,而且佈局錯綜複雜,她可惡的迷路了。

    正躲在一根大柱後面,就聽得有人在說:「雲少爺,在這裡。」

    婉清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見慕容凌雲一陣風似的捲了過來,藉著燈火看清是她,伸手就要過來拉她,婉清忙後退一步道:「好巧哦,咱們又見面了。」一副孰人相見打招呼的口氣。

    慕容凌雲一臉的焦急加找到她後的乍然驚喜便被她這一句話全僵著了臉上,伸出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又緩緩收回,臉上很快就掛上了一個斜肆的笑容,有點痞痞的味道。

    「是啊,好巧,三妹妹,我們又見面了。」抬頭望天,「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呢?」

    「是啊,有緣,有緣,呃,表哥,我好像迷路了,你能送我回去麼?」丫丫的把我抓到這裡來,能不有緣麼?婉清一想到慕容凌雲與壽王之間的JQ,身上就一層雞皮疙瘩,噁心得很,但也明白,此時自己正是人家案板上的肉呢,得罪不起啊。

    慕容凌雲被她那一聲表哥叫得眼神一黯,唇邊笑意暈開:「是嗎?迷路啊,來,表哥給你帶路。」說著,再不遲疑,一把捉住婉清的手就往回路上拉。

    婉清抗他不住,只好被他又拉回了先前她逃出來時的那個屋子裡,一進門,慕容凌雲就回手把門關了,將跟來的侍衛全都關在門外,還揚了聲道:「炒幾個菜來。」

    那些人應聲下去了,婉清惱火地瞪著慕容凌云:「原來你也是幫兇麼?」其實她知道他不是,可現在她想要出去,除了他的幫助,她再想不到法子,接觸過幾次,她感覺慕容凌雲其實也不是很糟糕,至少,他對她是很好的,很心軟的,她只能利用他的心軟。

    慕容凌雲眉頭一揚,臉上那痞痞的笑容更甚:「是啊,我的確實幫兇,不過,你好像沒弄清楚,並不是我和阿政把你抓來的,而是,有盡人送你過來的。」

    婉清聽得怔住,腦中電轉,突然就想起自己從壽昌伯府出來時,寧華郡主的反常,先是好心讓自己坐她的馬車回去,後來,又說她自己要加去,又不讓自己坐了,難道,那時候,她只是在拖延時間,好在自己的馬車裡動手腳?

    也是,自己如果是坐著她的馬車失蹤的,她肯定就脫不了干係,如今自己是在回府的路上出了事,而她又還留在壽昌伯府並沒有一齊走,自然別人也就懷疑不到她了,可是,她如此做,又為了什麼?真的讓自己成為壽王的禁臠?難道就不怕事情有敗露的一天?

    婉清抬眸認真地看著慕容凌云:「慕容凌雲,我不管你是不是參與了這件事情,我請你放我回府去。」

    她還是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他,慕容凌雲怔了怔,看見了她眼裡的認真,唇邊就帶出一絲苦笑來:「你就那麼捨不得那個家嗎?夜離就那麼對你的心對你的眼。」

    婉清聽了垂了眸,幽幽地說道:「對不對心,對不對眼又如何,我已經嫁了,已經是他的妻了,貧窮富貴,只要他不做對不起我的事,我就跟著他過下去。」

    慕容凌雲聽了目光變得複雜起來,良久,他抬起婉清的下巴,聲線低沉,略帶著一絲怒氣:「他沒有對不住你麼?你這個笨蛋,你看看你,嫁給他才多久,你就遭了多少罪,今兒若不是我,我那個姑姑怕是已經成功了,而你,身敗名裂之後,你以為,他還會要你嗎?靖寧侯府還能容得下你這種世子夫人?」

    婉清聽得心中一酸,慕容凌雲的話正好戳中了她的心窩子,嫁過門之後,她確實過得很辛苦,與寧華郡主和上官子怡之間明來暗去的鬥個不停,她不喜歡過這樣的生活。

    腦中浮現出上官夜離病發時,躺在床上那無助又痛苦的樣子,想起紫絹拿著木棒無情抽打他時的樣子,她的心就一陣抽痛,上官夜離何嘗又不是一樣,在那個府裡過得艱難而辛苦?

    她說過,要牽著他的手,陪他一起走下去的,她不願意他中途退場,她又怎麼能食言,自己先退了?

    她的眼濕濕的,黑幽幽像兩顆浸過水葡萄一樣,微嘟了嘴,咕噥道:「夜離他病了,要是他身子好,肯定不會讓人欺負我的。」

    「你也知道他病了?他那破身子,能護你到什麼地步,你知道不知道你現在身在何處?而現在他又在哪裡?病床上?

    如果現在有人要對你如何,他能做什麼?你一個已婚的女人,被人擄到這種地方來,過幾天,就算是把你送回去了,他還會要你嗎?好,就算他不會懷疑,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會怎麼想你?」慕容凌雲一針見血,毫不留情地說道。

    婉清的眼淚頓時奪目而出,她倔強地看著慕容凌雲,唇邊帶了一絲譏諷:「是啊,我不知道他在哪裡,可是我知道,他肯定會很擔心,肯定會拼了命去的找我,如果……如果,真的有人要對我如何,我至多就是……」

    「就是如何?又找根樹撞嗎?你以為還有第二個趙昱軒會傻子一樣的接住你?給你做人肉墊子?」慕容凌雲越說越惱火,一把拽過她來,將她往椅子上一放,自己也氣沖沖地坐到她的對面:「我告訴你,你進得了這個門,就別想再出去了,我費了這麼多心神把你弄過來,就不打算再放你走,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呃,慕容凌雲,我知道不是你抓我來的……」婉清聽得一急,衝口說道。

    慕容凌雲眉頭一挑,臉色頓時陰暗起來,眼神陰沉得可怕,「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

    婉清立刻就後悔了,差一點就說溜了嘴,慕容凌雲與壽王之間那點事情可是見不得光的,如果讓他知道,自己親眼看見他被女裝的壽王調戲逼姦,他只怕會暴跳如雷……不,若是讓壽王知道自己發現了他們的秘密,只怕是會殺人滅口吧。

    「我……我從來都不覺得你會害我。」婉清?了慕容凌雲一眼後,又垂下眼眸,一副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樣子,慕容凌雲感覺像有什麼擊中了他的心臟,一直遊蕩在空中的心突然就像落入實地,找到了著陸點一樣。

    陰沉的眸子頓時明亮而璀璨起來,激動地站起身來,雙手按住婉清的眸子,「你……你剛才說什麼?」

    婉清深吸一口氣,努力壓制著心中那絲愧意,抬起頭來,眸光明亮而又真誠地看著慕容凌云:「我說,我從來就沒感覺你會害我,你,一直對我很好,你對我的好,我都知道。」

    「你……終於有點良心了。」慕容凌雲道:「知道我對你好,那就不要再回去了,我會護著你,不會再讓你受苦,更不會再讓人欺負你了的。」

    「這怎麼能行,我已經嫁人了,怎麼還可能跟著你?難道你還會名門正娶我嗎?」婉清臉上就帶了笑,俏皮地看著他,一副開玩笑的樣子。

    慕容凌雲感覺自己一腔子熱情又澆在了石頭上,鼓起的勇氣又讓她一針給戳破,洩了出來,無奈地歎口氣道:「三妹妹,我是認真的。我……」說到此處,又頓住了,向來狂肆無忌的臉上帶著一絲羞郝和傷感:「就算你嫁過人又如何,我慕容凌雲從來就不在乎這些,你要說是身子被……那啥的話,我自十三歲起,跟前就沒少過人,比起來,我比你髒。」

    婉清頓時怔住,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慕容凌雲,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聽到男人說自己髒,還是因為身邊女人多了的緣故,以這個時代的觀念,男人三妻四妾理所當然,慕容凌雲就算從十三歲起就有了通房,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他竟然說自己髒?

    婉清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起慕容凌雲,這個男人,曾經差一點就是她的丈夫,從第一眼見到他起,婉清就沒對他產生好感過,不是罵他就是奚落他,有時更是戲弄和利用他,現在才明白,他狂傲囂張的表面下,有一個乾淨而純樸的心,在他眼裡,沒有禮教,沒有高低貴賤,沒有男尊女卑,她突然就有些可惜了起來,也許,當初真要嫁給了他,會是不一樣的日子呢。

    慕容凌雲被她專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呼吸有些微微的急促,但他並不躲避,坦然地迎著她的目光,靜靜地看著她,如果婉清稍加注意,就會發現他撐在椅子上的手骨指節發白,指甲掐進了木頭裡而不自知,那微顫的嘴唇洩露出他此刻緊張的心情。

    良久,婉清才輕輕說道:「慕容凌雲,你很好。」

    慕容凌雲眉頭挑了挑,緊張地看著她道:「嗯,我很好,然後呢?」

    婉清推開他站了起來,「然後?沒有然後了。我想要回家了,出來太久,相公肯定著急了。」

    是的,你很好,只是我們錯過了,婉清從來不喜歡回頭,就算路途中,路過的風景比前面的更美好,她也不想回頭再看,有東西的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慕容凌雲眼神一黯,暗罵了句:「該死!」

    這時,外面響起敲門聲,有僕人送了飯菜來,慕容凌雲打開門,先前那丫頭進來將四菜一湯全都擺好放在桌上,然後恭敬地退了下去。

    「吃飯吧。」慕容凌雲自己往桌旁一坐,拿起碗盛了碗飯放在對面。

    婉清此時哪有心情吃飯,外面天色越來越暗,再不回去,還真能難解釋得清,就算老太君對她再縱容,再寵愛,怕也會心有芥蒂,何況,府裡頭還藏著那麼多頭狼虎狐鼠,到處都是陰謀陷阱……

    「慕容凌雲,你送我回去好不好。」婉清眼睛濕濕地看著慕容凌雲,聲音裡帶著一絲哀求,不像以往的耍賴,耍渾,只是很認真,很誠懇,又很柔弱的求著他。

    慕容凌雲撇開眼不看她,硬著心道:「不行,就算現在送你回去,你也說不清楚了,先吃飯吧。」

    「慕容凌雲,我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一定會送我回去的對不對?」

    慕容凌雲沉默地把碗放在她手上,又塞雙筷子到她手裡,夾起一塊紅燒雞腿放在她碗裡,只裝沒聽見她聲音裡的哽咽,「吃飯,有什麼事,吃過飯了再說。」

    婉清於是乖乖的吃飯,吃過飯後,她再抬眼,又幽幽地鎖定慕容凌雲的臉:「慕容凌雲,放我回去好不好。」

    慕容凌雲起身就走,頭也不回,像是在逃一樣,到了門口,丟下一句話:「你莫要亂跑,這裡的侍衛不認得你,而且,這院子裡也不是你一個女人,你不想惹麻煩的話,就老實呆著。」

    說著,就要開門出去,婉清一個箭步追上他,一把扯住他的衣襟:「慕容凌雲,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

    慕容凌雲回頭邪魅一笑道,有趣地看著她:「三妹妹,我會以為你在留我哦。」

    婉清如遭電擊,忙鬆了手,可是一想到他一走,只怕今天晚上再難回去,先前是以為她中了毒,四肢無力,才沒有防備的,這一次肯定是不行了的。

    如此一想,又揪住慕容凌雲的衣擺:「不行,你不能一個人走,慕容凌雲,你不放我走,我會……」

    慕容凌雲揚眉:「你會如何?」

    「我會恨你!」婉清回答得很乾脆。

    慕容凌雲身子一震,眼神驟然緊縮,冷然道:「那你就恨吧。」

    說著,就拉開門,再不遲疑,大步而去。

    婉清氣餒地坐回到床上,惱火地扯著床上的紗帳,在心裡痛罵,跑去開門,果然門是鎖了的,根本出不去,又去推窗,窗子也是推不動的,天氣有點寒,她無奈的抱住身子,團坐在床上,眼睜睜地看著那扇紋絲不動的門,第一次感到無力又無助。

    枯坐了近一個時辰後,門又開來,進來的是壽王,婉清立即豎起渾身的戒備,警惕地看著壽王。

    「你那是什麼眼神?放心吧,本王對你沒興趣。」壽王唇邊帶著一絲譏笑,他已經換回了男裝,一身灰白的長袍,優雅倜儻,如果不是親眼看到他穿女裝的模樣,婉清怎麼都不相信,眼前這個玉樹臨風的王爺會是個變態。

    姐當然知道你對我沒興趣,你喜歡男人嘛,婉清心中一陣惡寒,眼中的戒備更深了,平生第一次被個男人當了情敵,這種感覺比吞一百子蒼蠅還噁心。

    「我真瞧不出你有哪好的,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也只是過得去。」壽王挑剔地看著婉清,那樣子就像在打量菜市場的豬肉一樣。

    婉清低頭看了眼自己還不算低的胸部,心裡罵道:「姐身材再不好,也至少比你有肉吧,你那就兩個點……」不禁又悲哀起來,丫的,姐才十四歲,根本就沒成熟好不好,不帶如此打擊未成年少女的。

    「是呀是呀,王爺,我不止沒身材,沒長相,我還沒品味,沒大腦,沒個性,沒文化……那個,王爺您行行好,放了我回去吧。」你不是當我情敵麼?把情敵送給別的男人不是最好的消除方式麼?

    「還算你有自之知明,不過,沒辦法,有人就好你這一口,來人啊,把雲少爺扶起來。」壽王歎了口氣,眼神有些黯然,還有一絲的無奈。

    兩名侍衛立即架著慕容凌雲走了進來,走到床邊,將慕容凌雲放在床上,婉清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不由看向壽王,他這是要做什麼?

    「王爺,您這是……」

    壽王依戀地看著床上的慕容凌雲,目光柔軟深情,嘴裡卻是咬牙切齒道:「阿雲太沒用了,明明就喜歡,偏要酸酸嘰嘰的裝情聖,本王看不得他不痛快的樣子,乾脆成全他,今晚,就讓你們兩個洞房好了。」

    婉清聽得大驚,抓起床上的一個瓷枕就向壽王砸去:「你王八蛋,我是上官夜離的妻子,靖寧侯府的世子夫人,你竟然讓這個傢伙來……」

    壽王輕蔑地看了婉清一眼道:「靖寧侯府的馬車親自送你到我別院裡,顧三小姐,你還真天真,過了今夜,就算阿雲對你守禮如賓,你以為,你還能回到過去嗎?老實點呆在這裡當阿雲的小侍,看在阿雲對你一片心的份上,本王不會對你如何,不然,本王會讓你瞧瞧,本王這別院裡頭的其他女人是怎麼過日子的。」

    說罷,壽王轉身就走,對那兩個侍衛吩咐道:「在門外守好了,別讓人打擾了雲少爺的好事。」

    壽王出去後,婉清忙從床上跳了下來,床上的慕容凌雲眼神迷離,似乎不太清醒,臉上醉紅一片,一開始還算老實,婉清離得遠遠地緊盯著他,可沒多久,慕容凌雲突然喊起熱來,開始無意識地動手扯自己的衣服,一轉身,看到縮在一旁的婉清,眼神立即變成了赤紅色,從床上一翻下來,就向婉清撲來,婉清嚇了一跳,躲閃著,慕容凌雲猶如一隻夜狼一樣,敏捷地一下就抓住了婉清,將她摟進懷裡,渾身熱得發燙,嘴裡喃喃道:「清兒,清兒,我會對你好的,我會疼你的,你不要……不要拒絕我好不好。」

    婉清猛地抬頭看他,慕容凌雲眼神比先前要清明得多,但是,身體的熱度和變化卻叫囂著一個事實,他中了媚藥了。

    「慕容凌雲,你別裝,我知道你是清醒的,你要敢碰我,我就死給你看。」婉清奮力的掙扎著,想從他懷裡掙脫。

    慕容凌雲唇邊就帶了一絲苦笑道:「是,我是清醒的,阿政這藥很霸道,他故意讓我頭腦清醒,身體卻是……而我如今,眼裡再夾不進別人去,清兒,你若不幫我解毒,我只怕會暴體而亡的。」

    他邊說,身體裡血脈便湧動得更加火熱起來,控制不住的再一次摟緊了婉清,附頭就要去親吻她的嘴唇,婉清頓時感到一股無邊的絕望襲捲而來,今天若真的逃不過去的話,她就真的只有一死了,舌頭慢慢伸向牙關,只要慕容凌雲再進一步,她就咬舌自盡。

    正在此時,北面響起重重的撞擊聲,緊接著,一個玄色身影破窗而入,一柄長劍直指慕容凌雲的喉尖,慕容凌雲不得不放開婉清,抽劍避讓,

    總算來得及時,再不來,我就要死了,婉清對著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男子瞪了一眼,驚魂未定地躲到一邊去,刀劍無眼,她可不想被誤傷。

    慕容凌雲與那玄色身影連過了好幾招,感覺有些吃力,他疑惑地問:「你是銀狐?」

    面具男也不回話,只是招招致命,招式凌厲而刁鑽,慕容凌雲幾次三番差一點被他削到腦袋,若不是他功力深厚,只怕早就一命嗚呼了,看得出,那面具男很憤怒。

    這時,門外的侍衛聽到響聲也闖了進來,抽劍向面具面攻去,面具男只是輕飄飄的一個劍花,刺中其中一人的左胸,鮮血頓時濺了一屋子,婉清摀住鼻子閉眼不看,這種真槍實彈的流血事件,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小心肝有點負擔不起。

    慕容凌雲體內媚藥發作,動作就不如以前流暢敏捷,加之面具男又一心想致他死,他就有點招架不住,不由把手放進嘴裡,發了一個暗哨聲,面具男反應奇快,一個虛晃,躍到婉清身邊,長臂一攬,抱起婉清便穿窗而出,慕容凌雲也不敢追,等侍衛追來時,窗外只餘一片清朗的清空,什麼也找不見了。

    面具男帶著婉清翻過壽王府別院的院牆,外面早有人馬在等他,婉清被他抱著騎在馬上,心情舒坦了好多,他一路縱馬狂奔,夜風迎面吹來,將婉清的頭髮揚起,在空中飛舞,婉清忍不住回頭看他,「相公,我坐得腰痛。」

    面具男身子一震,將她又摟緊了一些,一隻手將把她的頭挽進懷裡,仍是一言不發,繼續往前面趕路。

    聞著熟悉的淡淡體味,窩在他溫暖而厚實的懷裡,婉清的神經全部放鬆,竟然有點昏昏入睡,等到他抱了她下馬時,她才愕然看清,他竟然把她帶到了濟庵堂來了。

    「相公,為什麼要來這裡?」婉清不解地問,上官夜離取下臉上的面具,深深地看著她,眼裡是濃濃的擔憂和心痛,良久,他一手扣住她的後腦,底頭吻了下去。

    他的吻急切而纏綿,即有失而復得的喜悅,又有一絲懲罰性的心痛,婉清被他吻得暈呼呼的,腳都有點站立不住。

    「娘子,是我不好,我來晚了,嚇到你了吧。」上官夜離將她緊緊摟在懷裡,緊貼著他的胸,聲音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顫抖。

    「還好,只是你再不來,我就……」婉清後面的沒有說下去,她感覺得出,他比她更害怕。

    果然,上官夜離再一次捧起她的臉,眼裡全是驚懼:「就如何?娘子,不管如何,你千萬不能做傻事,就算你被他……我還是會接你回家的。」

    婉清的心頓時柔軟了下來,他的話像一道清泉緩緩流進她近乎荒漠的心田,她以為,慕容凌雲已經很另類了,沒想到,上官夜離也一樣,他在乎的,不是她的貞潔,而是她這個人,這對於一個從小受封建思想浸淫長大家人來說,是多麼的難能可貴。

    看她遲遲不支聲,上官夜離急了,幽深的眸子緊盯著她的眼睛,像是要穿透她的心靈一樣:「娘子,你要答應我,聽到了嗎?不管遇到什麼,你首先是要活著,你活著,我才有希望。」

    婉清伸手環住了他精瘦的腰身,頭埋在他懷裡,悶悶地說道:「就算我被慕容凌雲強了,你也不在乎嗎?」

    「我會殺了他!」上官夜離的聲音陰森冷厲。

    「那我呢?」

    「就像現在一樣,帶你回家。」上官夜離拉起她的手往庵堂裡走,夜已經深了,庵堂外孤零零地吊著一盞昏黃的燈籠,婉清對這裡再熟悉不過了,曾經,她在這裡生活過半年。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從庵堂裡出來的卻是婉容,婉清看得怔住,「二姐,怎麼會是你?」

    「快進來吧,外面冷。」婉容並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牽了她的手往庵堂裡走,這裡是庵堂的後門,這個時辰,庵裡的尼姑們應該都睡了,上官夜離跟著這兩姐妹身後走著,婉容帶著婉清進了一間庵裡的客室,裡面薰了香,屋裡暖暖的,翠玉見婉清進來,忙過去沏茶,婉容就看著站在門口的上官夜離道:「妹夫且放心回去吧,明兒一早,我會送三妹妹回靖寧侯府的。」

    上官夜離深深地看了婉清一些道:「娘子,好好睡一覺,明天我跟你一起回門子。」

    上官夜離走後,婉容才一把抱住婉清,聲音哽咽:「三妹妹,嚇死我了。」

    「發生了什麼事?」婉清不解地問,按說婉容這會子應該是回了顧家才是,怎麼會在庵堂裡出現。

    「你沒有回靖寧侯府,寧華郡主一回去就把這事給鬧騰出來了,老太君打發了人去壽昌伯府問,又說你早就走了……」

    原來,婉清一走,寧華郡主沒過半個時辰,也動身回了府,老太君正為午間那件事情發火呢,寧華郡主自是怎麼都不承認的,又說要請婉清過去對質云云,結果老太君才知道,婉清根本就沒回來。

    後來上官夜離便說,婉清使了人告訴他,她和婉容一起上山拜菩薩去了,寧華郡主這才作罷。

    婉容的馬車正要回顧府,就被上官夜離派人生生拉到庵堂裡來了

    婉容也是這時才知道婉清出了事。

    「……三妹妹遭人陷害,姐姐不幫你,誰幫呀,真沒想到,靖寧侯府的水這麼深,三妹妹,你以後可得打起精神來應對啊,如今是世子爺還在,他寵著你,若是將來……」婉容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婉清的心也是亂糟糟的,歎了口氣道:「二姐,謝謝你了,我想睡了。」

    婉容便讓翠玉鋪床,兩姐妹同睡一張床,翠玉睡在一邊的榻上守值。

    第二天,婉容便把婉清送到了靖寧侯府,門子一看到婉清從馬車上下來,怔了怔,忙過來給婉清引路。

    婉清帶著婉容往垂花門裡去,一夜未歸,她要先給老太君請安,讓老太君放心。

    還沒走到壽安堂,迎面就碰到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大少奶奶帶著她的女兒明姐兒,婉清忙上前給她二人行禮。

    三少奶奶便著意看了婉清兩眼道:「五弟妹看著精神欠佳啊,五弟最近身子還是不好嗎?」

    婉清笑道:「相公的身體不算過得去,嫂嫂這是要去老太太屋裡麼?一起吧。」

    又向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介紹婉容,大少奶奶笑道:「顧家的女兒果真個個都長得水靈,聽說顧二小姐不日也要嫁入壽昌伯府了?」

    婉容笑道:「是的,只等夫人百日過後。」

    三少奶奶聽了便冷笑:「聞得壽昌伯與先夫人感情甚篤,沒想到,不過半年,又要娶新人,唉,這世上的事啊。」一派為壽昌伯夫人不平的語氣。

    婉容聽了臉色就有點沉,但看在婉清的面上,沒有發火,只是笑著從手上取了個玉鐲子下來,給明姐兒做見面禮,婉容今時不比往日,她素來又是個張揚的,手上戴的東西相對來說是貴重的,大少奶奶堅持不肯受,婉容就道:「我也是喜歡小孩子,見明兒和我壽昌伯家的迎姐兒年紀相仿,看著就喜歡,不過是個鐲子罷了,也不值什麼,拿著就好。」

    大少奶奶只好收了,讓明姐兒行禮道謝。

    婉容就轉頭問三少奶奶:「不知道三少奶奶家的公子有幾歲了?」

    三少奶奶的臉立即有點發白,她嫁進顧家也有好幾年了,像只鐵公雞似的,一直沒有生,這原是她的心病,府裡上下也都很少觸她這個,婉容一派天真的問,她又外客,三少奶奶就算不高興,也不好發作,只能尷尬地笑道:

    「我還沒生呢。」這種話對於一個嫁到婆家好幾年的人來說,實在是一種羞辱,婉容兵不血刃地就殺了個回馬槍,把三少奶奶氣個半死。

    婉清不覺佩服婉容的高段,腦子裡正想著要跟老太君怎麼說,才能讓她解除懷疑……

    「五弟妹,你的丫頭呢,怎麼一個也沒看見?」三少奶奶突然大驚小怪地問道。

    婉清一聽這個就頭痛,碧草和豆芽兒昨天也全坐在馬車裡,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真的很擔心啊。

    「三妹妹最近總是流年不利,我讓她把碧草和豆芽兒留在庵堂裡給婉清祈福呢」婉容搶先一步回道。

    三少奶奶一聽,便將婉清扯了過去,神神秘秘的:「五弟妹啊,我可是聽說,外對如今不是很太平,你昨日招呼都沒打就去了庵堂,郡主娘娘很生氣,」

    婉清聽了就看著她,三少奶奶難得老臉一紅道:「五弟妹,我平日間很少跟妯娌間來往的啊,她們幾個都嫻我是庶出,沒財沒勢,可我怎麼著也是嫁了個正經庶子,屋裡沒有亂七八糟的人好不好,她們出身後,相公不待見,也不一定就比我過得開心,你說是吧五弟妹。」

    婉清聽了就直點頭,三少奶奶就附在她耳朵邊道:「……郡主昨兒個一回來就去了老太君屋裡,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還吵了,老太君砸了多寶格子裡的一對胭脂馬,我聽說,鬧得很凶呢。」

    婉清聽得就皺了眉,不管寧華郡主為何與老太君吵,三少奶奶這種幸災樂禍的樣子也讓她看著不舒服,俗話說,子不言長輩之過,三少奶奶和自己並不是很熟,關係更是談不上好,她說這些個,就不怕自己說出去,得罪了郡主麼?

    這種話,婉清一般是不會答言的,她只是微笑地聽著,就想看三少奶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果然走近壽安堂時,三少奶奶說道:「我聽說,寧華郡主最近身體不太好,老太太有意讓她好好休息,把管家鑰匙交出來,交給孫兒輩的兒媳管,五弟妹你看,大嫂是寡居,她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的,要教育明姐兒,哪裡有時間管家啊,而你呢,五弟總是病病噹噹的,身邊也離不得人,二嫂那人性子太冷了,又是個疏懶的,肯定是不願意管家的,四弟妹嘛,她是二房的,沒得二房還到大房裡來管家的道理。」

    鬧半天,是想自己不要跟她爭管家權麼?婉容微微一笑道:「三嫂說得是,我光服侍相公一個人,就透不出氣來了,莫說還要管著天一大家的雜務,我真會瘋了不可,說起來,三嫂倒確實很清閒,又是個精明能幹的……」

    婉清的話也只說了一半,並沒有繼續,但意思也表達得差不多了,三少奶奶便兩眼放光起來,高興的直誇婉清,婉清便淡淡地說道:「三嫂啊,聽說三哥管著府裡的庶務呢,你可知道府裡的兩架馬車都是由誰管著的?」

    「是老福田的兒子管著,三妹妹,你問這個作什麼?」三少奶奶回答得很快,一看婉清的樣子,又恍然大悟道;「啊,五弟妹不說我還忘了,福田叔那兒子平日裡就最喜歡賭呢,她不會是又借了你的銀子吧。」

    「沒有,沒什麼?就是問一問。」昨天碧草和豆芽兒都沒有去別院,不然的話,她相信上官夜離會救她們兩個出來。

    沒在別院裡,那就只能在馬車上,而據上官夜離說,那輛馬車早不知了去向,那碧工時和豆芽兒呢?也跟著失蹤了嗎?

    老太君見婉清是婉容親自送回來的,稍鬆了一口氣,讓人給婉容沏了茶,又送了婉容幾匹上好的綢緞給她添箱,婉容便坐了一會子,就告辭回去了。

    一會子寧華郡主過來請安,一看到婉清也在,不由愣了愣,也沒理婉清,上前給老太君請了安後,靜靜地坐在老太君的下首。

    婉清雖然明知是她害了自己,但又拿不出證據來,不能將她如何,只好強忍著,上前給寧華行禮。

    寧華淡淡地哼了一聲,便端茶喝去了,並不再看婉清,她的表情太過沉穩安靜,讓婉清一時琢磨不透。

    老太君就道:「你這孩子,昨兒個要去庵堂祈福,怎麼著也該打聲招呼啊,你婆婆昨兒可是急得不行了,以後再不可以這樣了啊。」

    婉清聽得怔住,抬眼看老太君,見老太君對她使眼色,明白老人家是想家和萬事興,讓自己低個頭呢,便笑道:「倒是孫兒的不是了,也是臨時起意的,路上想起相公總是病……心裡難受,就去了庵裡,一時就忘了要先告訴婆婆了,還望婆婆不要生氣就好。」

    寧華郡主淡淡地說道:「無事,你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我習慣了。下回自己沒空的話,記得使個丫頭來支會一聲也行,也讓我回府後好交差,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這個兒媳給拐跑了呢。」

    這話就是暗喻老太君了,婉容不由抬了頭去看老太君,看她佈滿細紋的眼瞼下,有一圈暗底,昨晚應該太擔心,所以沒有睡好吧,她心中一暖,乖巧的應了一寧華一聲。

    正說話間,就見上官子墨捂著一邊臉進來了,一見婉清也在,笑嘻嘻地道:「咦,五嫂,昨兒個你沒回來,五哥可是急得不行了,差點去壽昌伯府挖地三尺呢。」

    婉清聽他說話舌頭有些打滑,再看他捂著的一半邊臉腫得老高,不由好笑,「你五哥哥也是大驚小怪,生怕嫂子我被那狼心狗肺的人給劫持害了,他也真是的,你嫂嫂我,一沒財,二沒色,劫了我去做什麼?要說有點子用,也只是掛了個靖寧侯世子奶奶的身份,除非是有人想對靖寧侯不利,不然,誰會無端的劫我呢?」

    寧華郡主聽當沒聽到婉清嘴裡的指桑罵槐,仍然很優雅地喝著茶。

    上官子墨聽了道:「那可不一定,爹爹可是把家裡的祖傳之寶給了嫂嫂你呢,你如今身價可是百倍,覬覦嫂嫂的人可不少呢。」

    說著,便蹦到老主君身邊,往她懷裡鑽,「老祖宗,您看孫兒這牙,可疼死了,那些個太醫,來了好幾趟了,也沒能給孫兒尋點好藥來,牙疼得我半邊頭都扯得痛呢。」

    老太君著實寵他,撫著他的頭道:「你也是個心急的,太醫給你內服的藥,你又不耐煩吃,又嘴饞,好辣,如今火氣重了,牙疼起來難受了吧。」

    上官子墨皺著眉頭直哼哼,又兩眼亮晶晶地問婉清:「五嫂,聽說你粗痛醫理,你說我這牙該用些什麼藥才好?」

    婉清聽得怔住,她怎麼知道要用什麼藥?眼睛餘光就看到寧華郡主正拿眼瞪上官子墨,她不由在心裡冷笑,是怕自己弄藥害了她的兒子麼?她自己心狠手辣,就怕別人也和她一樣的陰毒,不過……為什麼自己要裝聖母啊,昨天,好幾次命懸一線,全是拜她所賜……

    「其實呢,也可以食療的,如果是火牙嘛,就多喝幾碗魚腥草藥汁,如果是蟲牙,那就弄點毒藥殺死蟲子好了。」婉清漫不經心地說道。

    寧華郡主果然大怒,「老五家的,你的心也太毒了吧。」

    婉清笑道:「母親何出此言啊?萬事萬物都相生相剋,就說砒霜吧,少量用著,可以鎮痛治病的,毒藥用得法子得當,一樣也可以治病救人啊。」

    上官子墨聽了卻是點頭道:「五嫂說得倒是有理,不過,既然是毒藥,自然是不敢用的,五嫂就沒有更好的法子了麼?」

    「嗯,我以前倒是聽一個江湖郎中說過,拿夾竹桃的葉子,貼在牙齦紅腫的地方,小心些別吞了,連著貼三至五天,再配上內服的清火藥,應該管用的,不過,只是聽說的,這法子我也沒實用過,不知道有效沒效,六弟還是不要用的好。」婉清也喝了一口茶,神情淡淡地說道。

    「夾竹桃?我怎麼沒聽說過這種東西?咱們府裡頭有嗎?」上官子墨疑惑地問道。

    「咱們府裡的後山上倒是有幾顆,不過太遠了些,五弟就好生在家吃藥吧,這法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呢。」婉清說著就向老太君告辭。

    上官子墨卻道:「那就請五嫂的丫頭去幫我採些回來吧,那個叫碧草的丫頭呢,我瞧著還挺伶俐的,就讓她去吧。」

    「她在濟庵堂沒回來。」婉清挑了眉看上官子墨,她院子裡的丫頭可不止是碧草和豆芽兒,上官子墨為何非要點了碧草的名呢?

    他的眼睛乾淨而溫潤,略顯稚氣的臉上帶著無害的笑容,這樣的人,任誰也不會將他同陰險狠毒連在一起。

    「這樣啊,那我讓竹煙去吧,啊,娘親,你去年不是向菩薩許過願麼?說是要給大哥娶房好媳婦,如今願望達成了,您不去還願麼?順便也點個長明燈,讓嫂嫂的丫頭幫您念幾天清心普善咒回來,保不齊,您的頭痛病就好了呢。」上官子墨對寧華郡主說道。

    寧華眼睛一亮,點了頭道:「也好,不過我今天身子還是不太舒服,就讓趙嬤嬤幫我早這一趟吧。」

    婉清的心驟然提了起來,但願這會子上官夜離已經找到了碧草和豆芽兒,不然,還真的會露餡的。

    上官子墨這是想用碧草和豆芽兒兩個把自己昨晚被劫失蹤的事情給挖出來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20 PM

第六十二章;懲治寧華母子

    上官子墨這是想用碧草和豆芽兒兩個把自己昨晚被劫失蹤的事情給挖出來麼?

    婉清微瞇了眼看上官子墨,唇邊就勾起一抹譏笑來,「母親要去還願麼?那正好,我昨兒個忘了抄大悲咒給碧草了,一會子我抄一張,讓趙嬤嬤給帶過去吧。」

    寧華郡主聽得怔了怔,回眸淡淡地看了婉清一眼,眼中譏笑明顯,怎麼沒看見,抬頭對老太君笑:「怎麼沒見著子怡妹妹呢?」

    老太君一聽,臉便沉了下來,寧華郡主的臉也不太好看,上官子墨便道:「五嫂,大妹妹是個直性子,做事簡單直白,昨兒個是她不對,母親在壽昌伯府就罰過她了,回來又給她禁了足……」

    這是在說情麼?只是禁足就可以了嗎?還真是區別對待呢,婉清一臉茫然地笑:「六弟這是說什麼呢?昨兒個的事情,母親責罰過大妹妹就行了,我只是問問罷了,昨兒個我也不對,一衝動就去尋死了,如今想來,真要是死了,怎麼對得起老太君的疼愛,怎麼對得起相公的情義。」

    邊說,邊拿了帕子出來抹眼淚,老太君的臉色尷尬起來,難過地看著婉清,昨兒的事情,房媽媽差不多都說給她聽了,她當時雖是很氣,但畢竟還是疼上官子怡的,便把雪吟打了三十板子,全家都發賣了,又給上官子怡禁止了一個月的足,倒是把寧華郡主狠罵了頓好的,今兒婉清一回來,並沒說起那事,老太君覺得她很識大體,又有容人之量,本打算私下裡再安慰安慰婉清的……

    她不由又瞪了寧華一眼,這個媳婦就是不肯安生啊,她看得出,婉清原是不想計較了的,她非要步步緊逼,婉清若是太弱,以後自己要是去了,她還不被欺負得連骨頭渣子都沒了去?

    離兒身子不好,若是婉清能給他留點血脈下來就好了,可是,真有了孩子,離兒又去了的話,誰護著她們娘倆?到那個時候,只怕會弄得骨肉相殘……

    「好在劉御使夫人沒有誤會,不然,我還真成了顧家和靖寧侯府的罪人啊。」婉清越說越傷心,明明說了不計較,卻又啦啦雜雜的說了一大堆子。

    心裡知道是不該計較的,但是,倒底年紀小,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還是沉不下氣來,若是不有所表示,只怕心裡會有疙瘩吧,老太君又想起上官夜離發病時,婉清像只護雛的老母雞似的,拚命護著上官夜離,那麼溫順的一個孩子,為了護著丈夫,搞急了連婆婆也敢打。

    老太君就是喜歡這樣的,只要不存心去害人,受欺負了就該還回去,靖寧侯還真就需要這樣的媳婦兒才能撐得住,將來離兒的骨血她也有本事保全。

    「……只是對不住趙家表哥了,他為了救我怕是受了傷,我就是想讓子怡妹妹給帶點傷藥和禮品去,總不能讓他白受了傷不是。」婉清還在哭哭啼啼的訴說著,小臉蒼白,看得出來,她昨天也是受了打擊,要不然,也不會去廟裡念大悲咒了。

    「清丫頭,這事的確實是怡丫頭做得不地道,這樣吧,我讓怡丫頭幫你去佛堂裡念大悲咒,不念滿七天不讓出來。」老太君終於開了口道。

    跪佛堂?也太輕了呀,婉清打小就跪佛堂的,那種懲罰在她眼裡根本就是毛毛雨。

    「那怎麼行?我說了不怪大妹妹的,老太君,您怎麼還罰大妹妹呀,算了吧,再說了,我抄的是文殊菩薩的經文,念此經文,一日只能喝一碗粥,要保持最潔淨的身體狀況,不然,會褻瀆神靈的,大妹妹千金之軀,怎麼能受得了這個苦,還是算了吧。」婉清忙搖了搖手說道。

    寧華聽得大驚,忙接口道:「子怡也知道錯了,老太君,就別……」

    她話還沒說完,老太君就截口道:「那就把她關在佛堂裡,七日之內,每日只准送一碗粥進去,房媽媽,你帶人去看著。」

    婉清張了嘴也道:「老太君,不用這樣的……」

    老太群對她揮了揮手道:「原本怡丫頭這一次確實錯得離譜了,差點逼死了你,為你做這些事情也不為過,清丫頭,你就不要再為她求情了,我知道你是個寬宏大量的好孩子,可是,一個府裡,令行不通,規矩不明,以後還怎麼管制下人?」

    婉清這才沒有作聲了,只好向老太君福了一福,又向寧華行了禮後,才退了下去。

    回院子的路上,正好看到張婆子從寧華居那邊過來,笑得一臉的皺紋,看那樣子,似乎很高興。

    婉清的心就一沉,冷笑著頓住腳,張婆子邊走邊笑,一抬頭,赫然看到婉清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頓時心一慌,腳下絆到一塊石頭,差一點就摔了。

    「五少奶奶是何時回的?怎麼沒有通知奴才去迎啊,呃,碧草和豆芽兒呢?她們怎麼沒跟著奶奶您?」張婆子臉色很不自然的顧左右而言他,想引開婉清的注意。

    「嬤嬤在這裡迎著也是一樣的,碧草兩個在濟庵堂為爺唸經祈福呢。」婉清面色疲倦地回道。

    張婆子見了遲疑了一下,還是慇勤地上來扶她,試探著問:「奴才聽人說,少奶奶昨兒個在壽昌伯府受委屈了?」

    婉清聽她的聲音裡還帶著一絲興奮,哪裡是關心樣子,分明就是幸災樂禍,八卦的成分居多,心裡便更是煩悶,淡笑道:「是啊,差點撞樹自盡了。」

    張婆子沒想到她真會直言以答,愣了愣神,立即義憤填膺地表忠心:「奶奶下回還是帶著奴才一起出去吧,碧草和豆芽兒兩個實在年輕,膽子小,不懂事,要是奴才在,一頓巴掌下去,看誰還敢亂嚼舌根。」

    婉清聽了轉眸看她一眼,見她眼裡閃著亮光,便帶了哭聲道:「嬤嬤昨兒個不知,我……我被她們逼到何種地步,真真是……孤立無緩,以後……是真的要請了嬤嬤去,嬤嬤畢竟是母親給我的,行事作派都要老練細緻得多,若是昨兒個嬤嬤在的話……」說到一半,但是頓住了。

    張婆子卻是大喜,總算少奶奶肯重視她了,忙道:「奶奶別傷心,如今奶奶安然回來了,說明奶奶是有福的,以後再防著些就是了,說來說去,還是奶奶以前不該招惹了表少爺,鬧得如今遭這無妄之災。」

    婉清聽得眉頭一皺,這死婆子又在亂嚼,截口道「也不怪大妹妹,總是那些個下人們嘴賤,算了,不說這個,我才從老太君那過來,婆婆好像身子不太爽利,一會子嬤嬤幫我瞧瞧,該送哪些東西過去看望婆婆才好。」

    張婆子呆了一呆道:「奴才聽說郡主娘娘好像是偏頭痛,正在熬著藥呢,奶奶送些天麻首烏過去,應該是可以的。」

    婉清聽了點頭道,又哭道:「我就怕婆婆不肯收我的東西,天麻爺那裡倒有好些年份足的,首烏也是,一會子嬤嬤幫我包一些送過去吧。」

    張婆子聽了立即應下了,忍不住又炫耀:「奴才和郡主跟前的趙媽媽倒是遠親,兩家祖上原是親戚,後來遇了戰事,分開了,她家進了壽昌伯府,奴才一家進了林家,好多年沒聯繫,親戚間也就淡了,如今到了一個府裡,自然就親近了一些,少奶奶若是想和郡主娘娘好,得娘娘的疼愛,奴才倒是可以出些力的。」

    婉清聽了點了點頭,說了幾句道謝的話,對張婆子態度親近得很,張婆子喜不自勝,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回到院子裡,方媽媽正扶著門框翹首盼望,見婉清回來,眼圈兒一紅,就迎了上來,什麼也沒說,就扶了婉清進去。

    屋裡上官夜離已經回來了,婉清進去後,他就一把將她扯進懷裡,緊緊摟著,半晌都沒有說話,婉清聽到他胸前咚咚的心跳聲,知道這一次是真把他嚇壞了,伸了手環住他的腰,將他抱得更緊了。

    良久,婉清抬頭問:「相公,你身邊可有暗衛?」

    上官夜離聽得怔住,這些事情婉清一般從不過問的,一時又心疼起來,她這一次死裡逃生,是嚇著了吧,心裡又愧又痛:「是我不好,以後你跟前會派幾個得力的護著的。」

    他是沒想到,那個女人會如此膽大,比以前更加急切了,是他大意了,才害得她差一點……一想到昨晚如果他再去晚一些,她可能就會……心裡就翻攪著痛,心肝腸肺都攪成了一團,痛得扯都扯不清。

    「嗯,那你現在……」婉清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上官夜離愕然地看著她,有點不太相信,不過,眼睛卻是湛亮如星,顫了聲道:「娘子你……」

    「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又不是軟柿子,人家搓圓搓扁了,我連彈回去都不行麼?有些事情,就得以牙還牙,我不害人,但也不會輕易放過害了我的人。」婉清冷冷地說道。

    上官夜離心疼地捧住她的臉,親吻著她的臉頰道:「娘子只要開心就好,莫說只是做這點子事情,就算你把侯府掀翻了天,我也支持你。」

    婉清悶悶地應了,自去了內堂,拿了兩包天麻和首烏出來,到正屋裡,張婆子正眼睛亮亮地等著,婉清便寫了張大悲咒,連著兩包中藥一起交給她,讓她帶給趙婆子。

    張婆子高高興興地去了。

    婉清實在太累,稍洗漱了一番後,就倒床睡了。

    這一覺,睡得極死,到第二天才醒,一起來,神清氣爽,心裡還是惦記著碧草和豆芽兒兩個,還好上官夜離說人已找到,正在回來的路上,她便安心用了早飯,如平常一樣去壽當堂給老太君請安。

    壽安堂裡,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都在,婉清進去時,二少奶奶劉氏便道:「五弟妹可真是好福氣,到底年輕一些,瞌睡自是要比我們這些人都多了好多,怪不得人家說前三十年睡不醒的。」

    是怪她排行最小,卻來得最晚吧,婉清聽了只是笑了笑,給老太君請了安後,就坐在三少奶奶下首。

    大太太正端坐在老太太下首喝茶,瞟了婉清一眼後道:「你婆婆今兒個也好像晚了,老五家的,你一會子去瞧瞧,莫不是你婆婆又病了。」

    婉清老實地應了,大太太是大老爺的填房,出身小門小戶,大老爺又是庶出的,她進來後,自然是拿不到掌家權的,身為上官府的大媳婦,自然心裡對寧華郡主有些不服的,但又比不過人家的家世地位,就只能忍著,平日裡寧華還時不時的戳她幾句,從不拿正眼看她。

    大太太雖不敢明著和寧華對著幹,但像現在這樣,說兩句酸酸嘰嘰的話還是常有的。

    不一會子,趙婆子來了,向老太君陪罪道:「郡主讓奴才來向老太君告罪,她昨兒個晚上洩了一夜,身子都快脫水了,如今剛好一些,實在是沒法子來給老太君請安,請老太君莫怪。」

    一屋子的人聽得怔住,老太君就問:「好好兒的,怎麼會拉肚子?是不是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趙婆子回道:「奴才也是這麼想來著,把昨兒郡主吃過的全都給太醫驗了一遍,並沒發現有何不對啊。」

    老太君聽了便道:「連太醫都查不出來麼?你家主子也是,如此病重自然是無需請安了的,走吧,我去瞧瞧她,可得再換個太醫來再醫治醫治才是,拉肚子可是最傷身子的事情。」

    說著,老太君先起了身,連她都要去看寧華,一屋子的人自然也要跟著去了,婉清就跟在三少奶奶後頭走著,三少奶奶對她親熱得很,兩眼亮晶晶的:

    「郡主最近身子果然是不好呢,也不知道啥時才能爽利起來,昨兒個我屋裡短了東西,可找了好幾個人,都沒拿得到,唉,這府裡當家主母的身子不好,咱們在下頭的,日子可真不好過,要什麼都得自己想法子。」

    婉清知道她又在舊事重提,想要拿到掌家的權利,便笑道:「婆婆也只是小病,過幾日就會好的。」頓了頓又道:「相公昨日身子也不好,昨兒個晚上,我又是一夜未安眠,唉,也不知道相公什麼時候才能痊癒了。」

    言下之意是,你想掌家儘管去爭就是,我不參與。

    三少奶奶果然笑得更加親熱了。

    寧華居裡,寧華郡主攤軟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頭上還冒著細細的冷汗,老太君帶了人進去後,她想坐起來,都乏力得很,老太君忙按住她道:

    「這是怎麼了?怎麼又拉肚子了?可是吃不乾淨的東西?」

    寧華郡主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回道:「昨兒晚上的菜,都讓廚房留了一些,今兒讓太醫查驗過,沒發現不乾淨的……」

    老太君聽了就對一旁的趙嬤嬤道:「郡主昨兒個都用的什麼菜?」

    趙婆子道:「回老太君的話,主菜是黃悶雞,竹筍小炒牛肉,山藥燉乳鴿,小菜是涼拌黃瓜……」

    幾個菜都是再平常不過的,婉清聽了心裡卻是好笑,昨兒個她在上官夜離耳邊暗授機宜,生黃瓜是不能同花生一起吃的,吃了的話,就會拉肚子,而寧華郡主平素最喜歡的就是吃涼拌黃瓜,她故意讓張婆子送藥去,自然知道,寧華郡主對她有戒心,不會隨便用她送去去的藥的。

    於是,讓暗衛在寧華郡主的每道菜裡,尤其是黃悶雞裡和山藥湯裡都加了不少花生,當然,光花生黃瓜是很難達到這樣的效果的,那花生是她特意和巴豆放在一起浸泡了個把時辰的,吃了不拉死你才怪,現在的醫術,光用望聞問切,又怎麼查得出如此隱蔽的洩藥出來?果然,寧華郡主已經拉得快脫水了。

    趙婆子的話音還未落,寧華郡主又摀住了肚子,急急的就要起來,卻又全身無力,起了個半身,又軟了下去,她身邊的丫頭要去扶她,卻被圍了一床的少奶奶們給擋了,一時就晚了一些才鑽到床邊,寧華郡主已經憋得滿臉通紅了,等丫頭扶起她時,只聽得一聲放氣的悶響,一股濃烈的酸臭味頓時就瀰漫在整個屋子裡。

    三少奶奶首先就摀住了鼻子,尖叫道:「呀,二嬸大小便失禁了。」

    寧華郡主頓時羞得無地自容,又恨三少奶奶胡說八道,滿臉通紅地不敢看屋裡的任何人。

    老太君也有些受不住那個酸臭味,拿了帕子掩鼻,總算明白寧華郡主現在最難受的不是拉肚子,而是當著一屋的長輩妯娌兒媳的面,出了糗,臉面算是丟盡了,尤其她還是一府的當家主母,平日裡最講究威嚴,如今竟是鬧得大小便失禁,真是比殺了寧華還要讓她難受。

    「都別圍著了,快些著人來服侍郡主。」老太太率先往外走,揮著帕子轟人,大太太早就受不住了,剛走到門口,就哇的一聲開始吐了起來,這聲音大得正好讓屋裡的寧華聽見,寧華生生氣得把身下的床單快扯破了去。

    老太君又帶著一乾兒媳孫兒媳回壽安堂,三少奶奶就在路上嘰嘰喳喳起來:「老祖宗,二嬸子這回怕是壞了腸胃呢,聽說太醫昨兒個晚上就來了,怎麼治了這麼久,反而還嚴重了,如今竟是大小便失禁了呢,二嬸子不會是偏癱了吧。」

    大太太在一旁聽了就斥她:「你胡說些什麼,不過是吃壞了東西,再好生用些藥就會好的,只是你二嬸子平日最是優雅高貴,這會子……心裡定是難受得緊,你以後可千萬別在她跟前提起此事,不然,你吃穿嚼用上短缺了,可別到我這裡來哭。」

    老太君聽了這婆媳兩的話只差沒氣死,瞪了大太太一眼道:「你也少說兩句吧,像你這麼訓兒媳婦,這家裡還真不得安寧了。」

    三少奶奶卻是小聲嘀咕道:「也不怪婆婆,是我多嘴了呢,婆婆也是為了孫兒媳好,以前我嘴巴多,就吃過虧的,而且,府裡頭吃過虧的又不止我一樣,大嫂還不也一樣,明姐兒前兒病了,想要吃點血燕補補,廚房裡硬是不肯給燉,只說是用完了,哼,昨兒我還看到大小姐去佛堂前,喝了好大一碗呢,想來也是二嬸子心疼子怡妹妹,怕她在佛堂裡受苦,先打個底子吧。」

    大少奶奶李氏的很尷尬地看了三少奶奶一眼,卻是咬著唇,並沒有說話,那意思就是承認三少奶奶的話了。

    老太君的臉色果然更不好看了,一行人還沒走到壽守堂,就見上官子墨的貼身丫頭玉瑤急急地過來,向老太君行了禮後道:「老太君,不好了,六少爺他,他暈過去了。」

    老太君聽得心肝一顫,聲音都變了:「你說什麼?誰,誰暈過去了?」

    玉瑤嚇得臉都有些發白,回道:「回老太君,六少爺暈過去了,渾身發黑,嘴土泡沫,樣子好嚇人啊。」

    老太君顧不得勞累,轉身就往上官子墨住的院裡走,三少奶奶就對婉清道:「這就奇了,好好兒的,怎麼六弟也病重了,不會是撞了邪吧?再要不,是二嬸子做了什麼觸犯了菩薩,菩薩發怒了呢。」

    二少奶奶聽不下去了,忍不住說道:「三弟妹,少說一句你不會成啞巴的。」

    三少奶奶最是見不得二少奶奶這種清高的樣子,臉一紅,就沖二少奶奶道:「二嫂好大的口氣,老太君和太太都在呢,她們都沒說我什麼,你倒是起我來了,二嬸子還沒病得起不來呢,你以為,你就成了當家主母麼?」

    二少奶奶氣得直跺腳,指著她的鼻子罵道:「你自個兒有什麼心思,別以為人家也和你一樣,以為大家都是傻子呢,老太君就說了一句,二嬸子身子不好,就讓孫兒輩的媳婦開始學著管家,你就開始上竄下跳,哼,別讓我說出好的來,二嬸子這莫名的就病成那樣,保不齊就是有人動了手腳呢。」

    大太太聽了氣得一聲喝道:「再多說一句,就讓你們兩個都禁足一個月,別在老太君跟前丟人現眼。」

    那兩個卻都不怕大太太,自顧自的又爭了起來,老太君心憂上官子墨,顧不得管她們,只一路在歎氣,婉清卻是聽得津津有味,等三少奶奶停歇了,她又有意無意的說上兩句,讓三少奶奶又氣不過接著鬧起來。

    上官子墨倦縮成一團躺在床上,臉色發白,嘴唇烏黑,一看就是中了毒的樣子,老太君一看,眼圈兒就紅了,撲過去抓住上官子墨的手道:「墨哥兒,你這是怎麼了?」

    一抬眼,見到上官子墨的丫環玉容俏生生地立在一旁,眉目含情,水光點點,不由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沒用的賤蹄子,平日裡就會搔首弄姿的勾引爺門,爺門的吃食可都是你管著的,如今他病了,你不給我說出個一二三四來,我立馬就讓人打死你。」

    玉容嚇得臉色蒼白,撲通一聲跪下,嚶嚶哭道:「冤枉啊,老太君,六爺的吃食奴婢都是先驗過了才給他吃的,真的沒有哪裡出了問題的呀。」

    「那你們爺為何會中毒了?不是你們這些近前的人出了岔子,又是什麼?」老太君抹著眼淚罵道,她早就看不慣上官子墨屋裡的幾個大丫頭了,一個一個都像個狐媚子似的,半點不如離兒屋裡的端莊穩重,沒事就想著法子勾引子墨,讓他不安心讀書,盡想些有的沒的。

    「奴婢實在不知啊,老太君明鑒,六爺的吃食都是小廚房裡供著的,奴婢著實不敢有半點鬆懈,都用銀針試過了的。」玉容哭得雨帶梨花,聲聲淚下,床上的上官子墨總算有些反應,輕嗯了聲,似是醒了,一轉眸,看到老太君在,俊秀的眸子裡就泛起水霧,「老祖宗,孫兒……孫兒好難受,頭昏腦脹,胸口悶得慌啊。」

    婉清在一旁聽了就冷笑,很好,很強大,中了夾竹桃的毒後,正是這種反應。

    她不由又細看了上官子墨一眼,只見他昨兒紅腫著的半邊臉倒是消退下去了,看來,牙痛像是好多了。

    夾竹桃葉子只要不咬破,治牙痛還是有一定的功效的,她說過,一天只能用一片葉子,上官子墨心急,定是貼著覺得舒服,就不停的換葉子了,夾竹桃葉少量用,還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可是一但沾食得多了,那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不過,只是用幾片葉子,死是不會死的,痛苦嘛,那就得看婉清的心情了,宮裡的太醫連烏頭草都不認得,未必識得出夾竹桃的毒性來,夾竹桃的毒性很霸道,不用專門的方子是很難清得了的。

    「快去傳太醫來。」老太君心疼得不得了,將上官子墨的頭抱在懷裡,撫著他的頭,看得出來,老太君是發自內心的疼愛上官子墨。

    早就人有去請太醫了,不久,白花蒼蒼的太醫背著醫藥箱子進來了,婉清在皇宮裡見過他,忙上前給他行了禮,老太醫對她點了點頭,忙過去給給上官子墨探脈,探了左邊手腕又探又邊,越探臉色越凝重,老太君在一旁看著就著急,忍不住問道:

    「院首大人,子墨是什麼病?」

    「應該是中毒了。」院首大人沉吟著說道。

    「可能治好?」老太君急急地問道。

    院首大人便看向婉清,婉清也一派憂心地回看他,眼中滿是期盼。

    院首大人一陣詫異,又被老太君問得急,衝口便道:「也只能用五少奶奶用的法子權且治一治了,下官著實也查不出是何毒,不過,五少奶奶連皇上都能治,那法子應該也能治好六爺吧。」

    老太君一聽,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道:「也是,看我老糊塗了,怎麼忘了清丫頭最是會治毒了,清丫頭,你快過來瞧瞧,墨哥兒中了何種毒?」

    婉清皺了眉頭,怯生生的說道:「院首大人謬讚了,清兒哪裡懂什麼毒性啊,上回不過也是趕鴨子上架,被壽王爺逼得給皇上治毒,太醫院的大人們都瞧不出來的毒性,清兒哪裡能瞧不出來,逼急了,也就用最笨的法子給皇上治了,皇上能好,完全是皇上洪福齊天,天祐大周,清兒真的不敢居功呢。」

    院首大人聽了臉色微霽,顧家這位三小姐性子最是奇特,看著柔弱乖順,骨子裡卻是鋼強得很,最難得的是一點都不自傲,更懂得守拙,那一次給皇上治病,著實讓太醫院很沒臉,婉清這翻話算是給足了太醫院面子了。

    「那院首大人,按清丫頭給皇上的法子,要如何治?」老太君看上官子墨痛得又開始哼哼,俊眉皺成了一團,額頭上汗珠直冒,就越發的心急了起來。

    老院首臉上便帶了一絲微笑道:「五少奶奶可算是全大周膽子最大的了,也是當今聖上賢明,要不然,五少奶奶當日怕是要受大罪了。」

    這話說得這場內人心中皆是一驚,好些人並不知道婉清還有這個光榮歷史,一想起皇宮裡的凶險,不由都用欽佩的目光看婉清,總覺得難以相信,就婉清那柔柔弱弱的樣子,會有那個膽子在宮裡給皇上看病。

    「當日……那是何種情形?很凶險嗎?」老太君也很是詫異。

    院首大人輕撫自己的鬍鬚道,「老太君若真要用五少奶奶給皇上治病的法子,那就得有心理準備,只別太過心疼五少爺就是了。」

    老太君聽得心肝一顫,看向婉清,婉清的臉色就有些尷尬,小聲道:「那個時候,我也是沒法子了,覺得皇上既是中了毒,就多灌水清毒就是,皇上一天多上幾回茅房,那體內的毒性也就能清個七八了,再喂些清熱散毒的綠豆呀,金銀花之類的常見藥物,沒想到,那法子竟是有些用處的。」

    果然老太君一聽,臉就有些發青,心疼地看著上官子墨,有些猶豫不決。

    婉清就對院首大人道:「老大人,您就想些別的法子吧,我那法子太過霸道了些,就怕六弟會承受不住呢。」

    老院首搖了搖頭道:「五少奶奶過謙了,下官也試過不少法子,最管用,最管全實在的,也就是五少奶奶這樣了,老太君,六爺的毒再耽擱不得了,還請您早作決定才是。」

    老太君聽了只好點了頭道,「那就依您的,開始醫治吧。」

    老院首便讓婆子去打井水來,讓人扶著上官子墨,把他的嘴撬開了,端了水就去灌,上官子墨已經清醒了,咬著牙關就不肯喝井水,老太醫便點了他身上的一處穴道,讓他動彈不得,一碗水,竟是很容易就灌了下去,上官子墨可比不得皇上金貴,老太醫站在一旁,指揮著婆子們繼續灌,一下子,十碗水下去了,上官子墨的肚子已經鼓了起來,原本豐神俊朗的一個人,躺在床上捧著肚子,像極了西遊記中,喝了子母河中的水,懷了孕了唐僧。

    他捧著肚子直哼哼,老太醫卻是半點也不心軟,讓人再灌,大太太幾個站在一旁看著都快傻眼了,再灌下去,六少爺的肚子會不會炸掉啊。

    婉清靜立在一旁看著,肚子裡快笑抽筋了,其實,就幾片夾竹桃葉子,還真不需要用這麼大的陣仗,吃點對症的藥就行了,不過,太醫院院首的醫術,自然是毋庸置疑的,陣仗越大,她就越有看頭,一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差點被逼咬舌自盡,她就在心臟的周圍打上了鋼鑄圍桶,對待寧華郡主母子,半點也不能心軟,自己這不過是略施懲戒罷了,比起她們做下的事情來,自己算得上是聖母了。

    灌到第十五碗水時,上官子墨終於忍不住,抱著肚子就翻下床,往後堂直衝了去,不一會兒,便聽見水落的聲音,一陣尿騷味傳了來出來,三少奶奶再一次捂了鼻子,向老太君告罪道:「老祖宗,孫兒媳身子不適,想回去歇息。」

    大太太和二少奶奶幾個聽了,也立即上前告退,只有大少奶奶李氏在一旁幫著洗帕子,老太君見了就歎了口氣道:「老大家的,你也回吧,明姐兒一個人在屋裡沒人看著呢。」

    上官子墨解了小手回來,一看婆子手裡又端了一碗水,立即臉都綠了,哀求道:「老祖宗,不要再灌水了,孫兒受不了的。」

    老太君看著也心疼,向院首大人看去,院首大人這才點頭道:「今兒就到這裡吧,明兒再接著灌。」

    婉清嚴重懷疑,老院首是來靖寧侯府報復的,服復那天她灌了皇上,讓他們幾個出了醜。

    老太君讓人送了老院首離開。

    上官子墨一聽明天還要灌水,一個倒栽倒在了床上,顫了聲道:「不要啊,明天我再不灌水了,這會要人命的,老祖宗啊。」

    婉清聽了便關懷地對上官子墨道:「六弟不要任性了,灌腸是為了給你清毒,保不齊,你的牙也跟著一起好了呢。」

    上官子墨聽了頓時覺得自己的牙也開始痛了起來,對一旁的玉容道:「爺的牙又痛了,再給爺來一片夾竹桃葉子。」

    玉容便洗了片清綠的夾竹桃葉來,遞給他,許是水灌得多了,有一些浸進腦子裡了,他竟懶懶的張開嘴,讓玉容幫他貼,玉容遲疑了一下,看了老太君一眼,見老太君並沒有作聲,這才抖著手,把那片葉子伸進上官子墨的口裡,貼到他傷了的牙上,伸出手來時,上官子墨竟是一口含住了她的手指,輕輕吸吮了一下,這個動作做得再自然不過,他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做了,可見平素就是這樣嬉鬧慣了的。

    老太君的臉頓時鐵青,指著玉容道,「來人,拖出去賣了。」

    上官子墨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忙抱住老太君就求情:「老祖宗,是孫兒不好,玉容幾個打小兒服侍孫兒,一起玩鬧慣了的,她們平日規矩的很,並沒有對孫兒如何,求老祖宗開恩,放過她這一回吧。」

    玉容也著實嚇得腿都軟了,跪在地上就直磕頭,婉清沒想到上官子墨還是個憐香惜玉的,眼珠子一轉,這麼好的丫頭發賣聞著實可惜,便向老太君行禮勸道:

    「老祖宗,六弟就是小孩子心性,哪裡懂得那麼多,幾個丫頭也是自小玩大的,您這樣子,反而讓他往邪裡去想呢。清兒看著玉容也是個本份的,不似那狐媚子呢。」

    老太君聽了這才瞪了玉容一眼道:「看在五少奶奶的份上,就饒了你一回,以後給我上心點服侍六爺,要讓我看到你再不本份,那就不是發賣了你,真接拖出去打死。」

    婉清從上官子墨屋裡出來,心裡惦記著碧草和豆芽兒,急急地就往自己院裡趕,一進院子,就看到碧草正在院只中間張望,婉清的眼淚就抑制不住的流了下來,提了裙就向碧草跑了去,碧草也是紅了眼,急急地衝了過來,卻在婉清面前頓住,躬身下去,正正經經的給婉清行禮,婉清呆呆地看著碧草,見到她眼裡的有不一樣的隱痛在閃動,婉清一把托住她,哽了聲道:「碧草……」

    碧草抬起淚眼,唇角扯出一絲苦笑來:「少奶奶,進去吧,外面風大。」

    也許是婉清多心,她總感覺碧草和平日不同了,到底不同在哪裡,她又說不好,牽了她的手,一起往屋裡去。

    上官夜離坐在屋裡看書,見婉清牽著碧草進來,目光黯了黯,對婉清道:「碧草才回來,就讓她歇上兩個再來當差吧。」

    婉清聽得愣住,上官夜離從來不管內院裡的事情,怎麼會……

    轉頭去看碧草,卻見碧草已經垂下頭去,她看不見碧草的眼神,只對吶吶道:「也好,碧草,你先回屋歇著吧,我讓方媽媽燉些燕窩給你吃。」

    碧草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後,退下去了。

    婉清的心裡悶悶的,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很難受,她很想問,這兩天,碧草是怎麼過來的,她有沒有受到傷害,還有,豆芽兒呢?怎麼不見豆芽兒的人?

    但她感覺得出,碧草似乎很不想提起這兩天的事,也就只能作罷,打算等過兩日之後,再問碧草。

    「豆芽兒暫時不會回來。」上官離夜攬住婉清的肩,扶著她往裡屋裡去。

    「為什麼?她們兩個沒有被關在一處嗎?我怎麼瞧著碧草很不對勁呢?」婉清老實地跟著他進了層。

    上官夜離將婉清擁進懷裡,吻著她的額發,聲音輕遠:「娘子,不要太擔心,碧草只是受了驚嚇,無事的,我讓豆芽兒去了一個地方,你跟前沒一個有武功的人,很危險,我讓她去學兩年了再回來服侍你。」

    婉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上官夜離:「相公,碧草真的只是……只是受了驚嚇嗎?」

    「嗯,只是受了驚嚇,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

    「我明天要去壽昌伯府。」婉清垂下頭來,沉默片刻後,突然說道。

    上官夜離聽得一窒,扶住她道:「你還去壽昌伯府做什麼?」

    「找慕容凌雲。」

    上官夜離的身子一僵,靜靜地看著婉清,好半晌才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婉清聽了將頭緩緩埋進他的懷裡,臉貼著他的胸膛,他這一次的反應與往常不同,往常若是她提出如此的要求,他定然是會大發雷霆的,而這一次,竟然沒有反對,而且,還說要陪她一起去。

    她的心仍是悶悶的,郁堵難奈,但窩在他的懷裡,又是異常的踏實,上官夜離也靜靜地抱住她,輕輕拍著婉清的背,就好像在撫慰剛受過委屈的孩子一樣。

    婉清伏了一回後,又仰起頭來,聲音裡帶著一絲快慰:「相公,今兒母親和六弟可吃大虧了。」

    上官夜離微揚了揚眉看她,臉上也有了笑意。

    「我給暗衛的花生是用巴豆汁泡過的,母親今兒拉在床上了。」婉清俏皮的說道。

    上官夜離聽得呆住,好半晌,才猛然哈哈大笑了起來,將婉清一把抱起,在屋裡轉了好幾個圈在停住,婉清被他轉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晚站住腳跟嗔他一眼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為母親報仇呢。」

    上官夜離捧住她的臉,鼻子親膩地抵著婉清的鼻子道:「做得好,娘子,以後她要再惹你,你大可以用更激烈些的法子對她。」

    「你不怕別人說我不孝公婆?」婉清故意逗他。

    「你就算對她再孝順,她又能給你一句好話麼?哼,別人怎麼說,我才不管,我只要娘子開心就好,無論你做得再過份,都沒有關係,一切有我,誰也不能將你怎麼樣。」

    「嗯,有你這句話就好,不然,我也不會告訴你,我給六弟也下了毒了,今兒給他灌了十幾碗水,估計他這幾天都離不得馬桶了。」婉清又笑道。

    兩人正說著話,就聽方媽媽在外頭稟道:「少奶奶,郡主請您去寧華居一趟。」

    不是才回來的麼?為何又要見她,婉清皺了皺眉,不情不願的去換衣服,身上這件衣服被上官夜離弄得皺巴巴的了。

    出門時,上官夜離已經站在門口等她了,婉清不由怔住,她知道,上官夜離很討厭寧華郡主,「相公……」

    「走吧,一起去。」上官夜離拉著她的手往寧華居走。

    寧華郡主此時正歪靠在正堂的太師椅裡,趙嬤嬤恭敬地站在一旁候著,昨天原本寧華是讓趙嬤嬤去濟庵堂找碧草的,結果,寧華郡主一直就在拉肚子,趙嬤嬤離不得身,便沒有去,今天碧草已經回來的,她更不用去了。

    婉清過去給寧華行禮時,寧華的眼皮抬了抬,一看見上官夜離也在,眼睛立即睜大了一些,眼裡露出一絲驚訝。

    上官夜離也不給她行禮,就這樣大喇喇的坐到一旁的大師椅上。

    他一進來,整個屋裡的溫度就驟然下降,明明一句話也沒說,寧華郡主屋裡的丫頭就是有點不敢抬頭看他。

    「母親找兒媳來有何吩咐?」表面的禮數婉清還是做得很好的。

    「趙嬤嬤,把昨兒少奶奶送的那兩包藥拿來。」寧華郡主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趙嬤嬤進了內堂,一會子手裡就拿著兩包東西過來了,婉清見了心裡便有些明瞭,寧華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看來,又要耍手段了。

    「清丫頭,前兒個雖然子怡是做得不對,但她是否冤枉了你,你心中比我更清楚,就為那點子事情,你竟然心懷不忿,敢在我的吃食裡下洩藥,你還真是本事啊。」寧華郡主的腰坐直了些,聲音有些疲倦,氣勢卻很是凌人。

    「母親這話從何說起?」

    寧華便讓趙嬤嬤把那兩包天麻和首烏打開,裡面赫然有幾粒巴豆。

    「證據確在,你還狡辯?」

    「母親這話說得真是有趣,這也叫證據嗎?兒媳又不是傻子,想害你會把巴豆放在自己送給您的禮物裡?那不是送把柄給您抓嗎?」自己是傻子,就把別人也想得蠢,婉清真覺得好笑。

    「你當然不是放在這藥裡的,這幾顆巴豆是從你的陪嫁嬤嬤身上搜出來的,昨兒個,就她進了我的小廚房,她走後,我就開始腹洩了。」寧華怨恨地看著婉清,那眼神像是要將婉清生吞活剝了似的。

    婉清聽得一臉詫異,走過趙嬤嬤,捏了一顆巴豆在手裡看了看,問趙嬤嬤:「你問過張嬤嬤,她承認是她在母親的吃食裡下了巴豆麼?」

    趙嬤嬤臉上露出一絲譏笑,手一揮,就有人掀了簾子,把張婆子拖了上來。

    張婆子一見到婉清,就哭了起來:「五少奶奶,奴才是冤枉的呀,奴才真的沒有給郡主娘娘下過巴豆。」

    婉清聽了詫異地說道:「咦,昨兒個你不是說,郡主娘娘差一點逼死了我,很恨郡主娘娘的麼?我以為,真是你呢?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呢,郡主娘娘是我的婆婆,是我相公的母親,就算你心裡有氣,也不能對郡主娘娘不敬,知道了嗎?」



第六十三章:拿回嫁妝,再懲寧華

    張婆子聽得大驚,婉清這話的意思竟然……竟然指認是她給寧華郡主下了藥。

    就連寧華也是聽得怔住了,她這原就是栽髒的,以為婉清會據理狡辯,竟然是……她唇角露出一絲殘戾的笑來,既然婉清自己要往坑裡跳,她巴不得送一程。

    「少奶奶,您污蔑奴才,奴才那不過是說兩句氣話,哪裡做過毒家主子的事情?奴才可是您的陪房,您怎麼能夠如此!」張婆子幾乎是衝口就說道。

    趙婆子一聽這話,眉頭就皺了起來,狠狠地瞪了張婆子一眼,寧華也陰戾地看著張婆子,事情好像有些出了她們預先制定好的計劃。

    「啊,你只是說兩句氣話,並沒有真的在母親的吃食裡下毒嗎?哎呀呀,嚇死我了,怎麼說你也是太太給我的人,要是你犯了大錯,我又救你不得,可真是對不起太太了。」婉清拍拍胸,一副後怕的樣子。

    張婆子再次愕然,她先前會錯意了嗎?原來少奶奶不是要污陷她?

    她不由偷偷抬眸看寧華和趙婆子,只見她們臉色都很是難看,不由又垂下了頭,眼珠子急轉。

    「物證在此,莫要狡辯,這婆子先前已經招認,是她對本郡主下毒。」寧華冷聲對婉清說道。

    「啊,承認了嗎?沒有啊,她明明就說不是她啊,母親,您不會連耳朵也不好使了吧,哎呀,先前那什麼……大小便失禁,如今又耳目不明,您的病,可真算不請了,還是請太醫來……」婉清一臉詫異,絮絮叨叨地說道。

    寧華郡主被戳中了痛處,頓時又羞又怒,要不是身子太過虛弱,她真恨不得起身來甩婉清幾個耳光就好,竟然敢當她面提她上午的醜事,還咒她……

    「你……混帳!」寧華怒喝道,「來人,把這婆子拖下去,重重的打,打到她招了為止。」

    張婆子一聽,嚇得渾身都在抖,爬到寧華面前就道:「郡主,郡主,奴才招,奴才招,奴才……是奉了五少奶奶的命,在您的吃食裡下巴豆的。」

    婉清聽得噗呲一笑,指著張婆子道:「你腦子被門壓了吧,才一進門,你可是親口承認不是你害了母親,還怪我污蔑了你呢,怎的又滿口胡言,說是我指使你了?」

    對於這種反覆,張婆子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說圓了,她吶吶地說:「奴才……奴才先前是心存僥倖,以為少奶奶來了會給奴才撐腰的……」

    婉清聽得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來,一腳踹向張婆子,這種奴大欺主,又賣主求人的狗奴才,她早就想教訓了,但礙著林氏的面子,怕人說她對嫡母的人不好,一直忍著,難得寧華肯給她這個機會,她怎麼能放過?

    「你這反覆無常的狗奴才,竟然敢污蔑主子,說,誰讓你陷害我的?」

    張婆子被婉清一腳踹倒在地上,捂著臉口直喘氣,一咬牙道:「少奶奶,明明就是你指使奴才的,你怎麼能夠不承認?」

    婉清聽得好笑,挑眉對張婆子道:「你說這話可得想清楚了,你如此陷害我,豈不也是陷害了你自己?你是我的陪房,就算你所做之事是我指使,我會受責罰,但是你呢?你以為,你還有活路嗎?我怎麼說也是個正經主子,能受多大的懲罰?而你就很可能立即被拖出去打死,連著你的男人和兒子女兒,都會被發賣了,張婆子啊張婆子,我不知道別人許了你什麼好處,若是連這一點你都看不清的吧,你的腦子就不止是被門壓了,而是被豬啃了。」

    張婆子聽得大震,頓時嚇得身抖如篩糠,腦子裡立即回想起在顧家這些年看到的,聽到的一切,所有奴才替主子下陰手的,事情敗露後,哪一次不是奴才頂罪背黑鍋的?心頓時涼了半截,腦子一激凌就喃喃地說道:「不會的,不會的,郡主娘娘答應過我,會……」還沒說完,就被趙婆子巴掌甩去,「果然是反覆無常的小人。」

    寧華郡主更沒想到張婆子竟然是團爛泥巴,連一點做奴才的操守也沒有,風吹兩邊倒,看來這一次的陷害又要失敗,便想就此收手,不想把事情鬧得更大,正要開口時,婉清哇的地聲哭了起來:

    「原來果真是母親要陷害我,母親,您為何要這樣對我?」一轉過頭,對上官夜離道:「相公,如果母親一直這般容不下我,我不如下堂算了,你休了我回娘家吧,也算給我一條活路。」

    上官夜離早就要發火了,依著他的脾氣,早就一腳踹死了張婆子和趙婆子兩個,只是婉清一直打眼色,要他稍安勿躁,既然婉清要自己解決,他就只好按奈住怒火,坐在一旁看著。

    此時婉清明顯就是要他出場了。

    他緩緩站了起來,又緩緩走向寧華郡主,俊目凌厲地緊鎖寧華的臉,驟然出手,卻是掐住了趙婆子的喉嚨,只是輕輕一擰,趙婆子都沒來得及叫一聲,脖子一歪,竟是斷了。

    看著才還活生生的趙婆子向一條軟麵條樣的攤在地上,毫無生氣的眼睛裡充滿恐懼何不可置信,寧華的臉瞬間蒼白如紙,整個人都在發抖。

    稍瞬,她才反應過來,猛地一聲尖叫,「你……你殺了她?」

    上官夜離拍了拍手,淡淡地看了趙婆子一眼道:「殺她,不過是給你一個警告,如若你再敢對我娘子下陰手,下一次死的,就不是一個奴才了。」

    寧華郡主憤恨地看著上官夜離,卻生生閉了嘴,不敢再說半句,眼裡的恐懼和憎恨像火一樣的燃燒著。

    「你也知道,我時日無多,一個將死之人,什麼做不出來?所以,不要再逼我了。」上官夜離冷冷地逼視著寧華道。

    寧華向後退了兩步,忍不住摀住掩面痛哭起來,上官夜離看也不看她一眼,彎腰,一手提起張婆子,一手拽著婉清往壽安堂去。

    老太君正坐在正堂裡喝茶,房媽媽急急地過來在她耳邊耳語了幾句,老太君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歎了口氣。

    上官夜離一步三搖的提著張婆子進來,隨手將張婆子扔在地上,老太君淡淡地看了張婆子一眼,對上官夜離道:「離兒,她雖有諸多不是,但到底是你的繼母,你再不喜歡,面子情還是要做的。」

    「我娘早就死了,老祖宗,我不想我娘子也死,所以,才來您這裡討個公道。」上官夜離淡淡地對老太君道。

    「可你已經連她的奶嬤都殺了,你還想要如何?」老太君無奈地皺眉,怨責地看了婉清一眼,這也是個不省心的,就不能消停一些麼?

    「老祖宗,您別怪相公,孫兒媳也知道,一再地麻煩您實在是不孝,可是,孫兒媳也沒法子啊,母親方才喚了孫兒媳去,說是孫兒媳使了人下毒害她腹洩的。」婉清很委屈地對老太君說道。

    「她怎的如此糊塗,昨兒個我可是問過趙婆子,她親口說吃食並無問題的,如今怎麼又怪到你頭上來了?」老太君覺得頭很痛,撫著額頭說道。

    「母親讓趙嬤嬤收買了孫兒媳的陪房,讓她指證孫兒媳,相公也是氣急了,才……打殺了趙嬤嬤的,如今孫兒媳也知道,相公所做有違倫常,便把這陪房送過來,交由老祖宗處置,母親大可審問她就是。」婉清又道。

    老太君正要說話,外面來報,說是靖寧侯過來了,老太君便頓了一頓,對上官夜離道:「一會你同你爹爹說清楚吧,我昨兒個起就沒睡得好,你們這些破事也少來煩我。」

    靖寧侯沉著臉走了進來,一見婉清和上官夜離就皺了眉,倒是沒對婉清如何,而是很無奈地對上官夜離道:「離兒,你身子不好,內宅的事情,你就少摻合些,要好生養身子才是。」

    婉清上前給靖寧侯行禮,靖寧侯臉色很不好看地問道:「你果真使了人害你婆婆?」

    婉清聽得心中氣憤,自然是不認的,又把事情經過同靖寧侯說了一遍,靜寧侯便冷笑道:「這婆子是你的陪嫁,自然什麼都聽你的,你可以說是你母親買通她污陷你,但又何嘗不可以說,是你指使她去你母親那告你的狀,然後再反咬你母親一口,說是她買通?」

    看來,靖寧侯來時,已經在寧華郡主屋裡瞭解了一番,也知道了張婆子反覆無常的那些表現。

    「她人在此,父親大可以親自問她就是。」婉清淡定地看著靖寧侯說道,眼睛坦然磊落。

    靖寧侯搖搖頭道:「她既是你的人,自然是會維護你,說的話也是向著你的,本侯就算是問,又能問得出什麼來?」

    婉清聽得微微一笑道:「父親所言極是,不過,兒媳這個陪房卻跟兒媳不是一條心的,她巴不得相公早死,兒媳被侯府休棄或是打殺了才好呢。」

    老太君聽了這話,微瞇著的眼睛睜大了一些,目光凌厲地看向張婆子。

    靖寧侯得臉色也是一變,神情嚴肅而陰沉了起來,「她是你顧家嫁過來的陪房,怎麼會存著這樣的心思?你這個做主子的若不得勢,她又能得了什麼好處?主子不好,奴才又怎生能安生?」

    婉清聽得苦笑道:「父親有所不知,兒媳嫁過來時,陪嫁的鋪子和田莊,地契可都是在這奴才手裡捏著的。」

    婉清此言一出,靖寧侯立即明白了,他瞪著張婆子道:「五少奶奶說的可是真的?」

    張婆子此時想賴也賴不過去,她的魂都被上官夜離殺趙婆子的那一下給嚇跑了,進了屋後就渾渾咢咢的,此時被靖寧侯一喝,忙老實地回道:「回……回侯爺的話,這是我家大太太的主意,太太說,五少奶奶年紀太輕,又不懂庶務,就讓奴才給五少奶奶管著田莊和鋪子。」

    哪有嫁妝交給一個奴才管著,而不給出嫁之女的,靖寧侯也早就知道婉清在娘家不受待見,卻不知,竟是到了這等地步。

    「那本侯問你,你為何要陷害五少奶奶?」靖寧侯皺著眉頭問道。

    這話問得輕飄飄的,沒一點氣勢,張婆子便看出侯爺其實是站在寧華郡主這一邊的,眼珠子一轉道:「回侯爺,奴才也是被世子也給嚇著了,所以才……」

    婉清聽得笑了,張婆子果然是將反覆無常發揮得淋離盡致了,不過,今天,她若不做足功課,又怎麼扳得到這隻狗奴才。

    上官夜離一聽張婆子又在反口,上前就是一腳向她踹了去,張婆子一口鮮血便噴了出來,身子痛得倦縮成了一團,靖寧侯搖了搖頭道:「離兒,為父正在問她話呢,你若就這樣打死了她,不是落人口舌,說你心虛麼?你橫慣了無所謂,可是你娘子呢?她又要如何面對府裡的風言風語?」

    老太君聽了也道:「離兒,解決問題的法子有很多,不能動不動就又打又殺的,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女人的難處啊。」

    上官夜離聽得一聲冷笑道:「離兒豈是不知娘子的難處,娘子遇到困難時,一直是很睿智地解決著問題,可是,她才十四歲,自進府後,就沒過過一天撐眉的日子,成天不是這個陰謀,就是那個陷害,她就算再聰明,也抵擋不住啊,離兒身子弱,也沒心思去想那些個彎彎繞繞的事,離兒只知道,娘子為了離兒,是拿了命去護著的,那離兒怎麼也要投桃報李,拿了命去護著她,再有人來陷害他,兒子便一律用拳頭說話,打得他們怕了為止。」

    靖寧侯聽得一窒,婉清打了寧華的事情,他也聽說過,而離兒的病,也是她想法子治的,雖說沒有治斷根,但至少能讓離兒發病時間縮短,病痛也減輕很多了,就這一點來說,這個兒媳對離兒還真是真心實意地待著的。

    歎了口氣,靖寧侯又問婉清:「兒媳,這奴才此時並不承認,你有何話說?」

    婉清聽了便道:「她今兒如此反覆已經是第三次了,兒媳早就知道她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她的話,根本就不足信,不過,兒媳這裡有些東西交給您,您一看便會知道,兒媳有沒有污陷她。」

    說著,婉清便在墜兒耳邊吩咐了幾句,一會子,方媽媽來了,手裡拿著幾個帳本過來了,其實還列出了一條清單,婉清將清單遞給侯爺看。

    靖寧侯匆匆瀏覽了一遍,臉色越發的陰沉聲來,冷喝道:「好可貪心陰狠的狗奴才,不過十幾日,便將清兒的嫁妝挖空了一半之數,怪不得,她會背叛和陷害於你,清兒,為父竟不知,你過得如此辛苦。」

    婉清聽得鼻子一酸道:「謝父侯體恤,兒媳在娘家時,原只是個小小的庶女,嫡母佛口蛇心,對兒媳百般虐待,出嫁之後,又被這惡奴才欺負,此奴才巴不得相公早日去了,又害兒媳在侯府立不住腳,她便好吞了兒媳的嫁妝呢。」

    靖寧侯聽得大怒,一揮手道:「來人,將這欺主買主的狗奴才拖出去打死。」

    張婆子嚇屁滋尿流,一時,兩個婆子凶神惡煞地衝了進來,拖起她就走,她一急,大聲嚷道:「侯爺饒命啊,侯爺饒命啊,真的是郡主娘娘使奴才污陷少奶奶的啊,奴才哪裡敢違抗郡主的命令,奴才也是沒法子了呀,就是那鋪子,也是郡主給奴才許了願的,要不奴才也沒那個膽子啊。」

    靖寧侯一聽,揮手道:「還不快快拖出去,堵了她的嘴,用鞭子活抽死她,讓府裡所有的人全都去觀刑,以後誰敢再對五少奶奶不敬,便是此等下場,」

    婉清立即明白,靖寧侯並不想懲治寧華,畢竟寧華是郡主身份,又是侯府的當家主母,這種事情傳出去,侯爺自己也沒有臉面,寧華以後更是在府裡立不住腳,不管如何,寧華還是上官子墨和上官子怡的親娘。

    婉清卻不想就此罷休,這個局,她布了好久了,豈能半途而廢,怎麼也要讓寧華受些實質性的痛就好。

    張婆子被拖出去手,婉清臉色並無喜色,而是向老太君跪也下來:「老祖宗,孫兒媳自請下堂,求老祖宗成全。」

    老太君和靖寧侯同時聽得一震,靖寧侯便有些不豫起來,讓府裡所有的人去觀刑,就是給足了婉清面子,讓府裡人以後再也不敢小覷和欺負婉清,她還要如何?

    「清兒,凡事要懂事適可而止。」靖寧侯冷冷地說道。

    婉清抬起頭,眼睛清澈而堅決:「對不起你侯,兒媳真的覺得過得好累,今兒這事,分明就是母親賣通了兒媳的奴才,拐走兒媳的嫁妝,又陷害兒媳,母親如此容不得兒媳,相公又是個急性子,勢必會常常為了兒媳而與母親發生衝突,兒媳真的不願意相公為了兒媳而背上不忠不孝,不敬繼母的名聲,相公身子已經如此羸弱了,兒媳真的不捨得他……再多受一丁點的傷害。」

    這話說得老太君都紅了眼,顫了聲道:「清丫頭,你何苦來啊,你和離兒明明情深意重,你如此做,又讓離兒如何生受?你不是在拿刀戳他的心麼?」

    婉清也是淚水漣漣:「老祖宗,兒媳也是沒法子了,求您成全兒媳吧,兒媳下堂之後,您再給相公尋一個門當戶對的,家世背景雄厚的吧,兒媳娘家無人可靠,再難有本事守在相公身邊了。」

    婉清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寧華郡主之所以會針對她,不就是因為她是上官夜離的老婆麼?上官夜離算再娶一個妻子回來,寧華還是會照樣對付,後母對繼子,從來就是心狼手辣的。

    靖寧侯的臉色很不好看,他當然聽得出婉清話裡的意思,可是……

    「清兒,你莫要胡亂猜測,你母親性子雖是清冷了些,也不至於會如此不厚道,你也說了,那個奴才反覆無常,她的話又如何可信?」靖寧侯耐著性子勸道。

    「那就請父侯派人去張婆子的屋裡搜查吧,兒媳深信,如果沒有得到實實在在的好處,以張婆子的奸滑,是不可能輕易為別人辦事的。」婉清聽了胸有成竹地說道。

    老太君聽了便道:「讓房媽媽帶人去查吧,也省得你們雙方都有說嘴,我老婆子的人,你們總該信得過的。」

    兩刻鐘後,房媽媽帶著人回來,手裡拿著一對羊肥脂白玉的手鐲,比寧華郡主當日送給婉清的那一對還要名貴。

    靖寧侯一見那對鐲子,臉色就變了,盯著那鐲子半晌也沒有說話。

    房媽媽便道:「這對鐲子便是從那奴才屋裡搜出來的,那奴才倒是藏得緊,竟是將此物埋在房間的地底下,若非老奴搜得細緻,怕還真是發現不了。」

    老太君便對靖寧侯道:「這對鐲子你應該認得的吧,這可是華貴妃賞給她的,是與太后同一天賞了她的,她還真是大方,連貴妃娘娘的東西,也敢給一個奴才。」

    靖寧侯的臉越發的黑了,他站起身來向老太君身施一禮道:「母親,是兒子管束無方,求母親做主,該如何懲罰,全由母親。」

    老太君便道:「她是郡主,有封號在身,便是為娘,也耐她不何,不過,她的心最近也太浮燥了,就讓她到小佛堂裡住上一個月,等子怡出嫁時,再讓她出來理事吧,至於這對鐲子,她既然不要了,便交由我來掌管著了。」

    靖寧侯聽了只得點了點頭,他明白,老太君這是要拿這對鐲子當把柄,以防寧華去宮裡再鬧出點什麼來。

    婉清和上官夜離從壽安堂出來,心情很爽快,總算可以讓寧華郡主消停一段時日了。

    不過,想起那對羊脂白玉來,她又覺得好笑,仰了頭對上官夜離道:「相公,只是讓你著人拿件東西出來,你怎麼就把貴妃娘娘賞的東西給偷了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43 PM

第六十四章:發現端睨

   「要拿,自然是拿好的啦,太差的,拿了她的,不痛不癢,沒意思。」上官夜離看她小臉上難得有著舒心的笑,他的心情也跟著舒暢了起來,牽著婉清的手道︰「娘子,我帶你在園子裡逛逛吧,這幾天,你著實受苦了。」

    「不了,相公,我要去壽昌伯府。」婉清正色地對上官夜離說道。

    「好吧,我陪你。」上官夜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道。

    婉清便挽了他的胳膊,頭靠在他的懷裡,半倚著他往前走,太陽懶洋洋地曬在身上,很溫暖,很舒適,她忽然就什麼也不願想,就這樣陪著他安靜地走著,也是一種幸福。

    那一日,上官夜離去救她時,分明就親眼看到她正被慕容凌雲欺辱,按現在這個時代的話來說,她就是個不潔的女子了,可他除了差一點殺了慕容凌雲,對她卻更加心疼和小心了,生怕觸痛了她的心,這樣的上官夜離讓她感到很窩心,給她那顆被寧華鬥得筋疲力盡的心田里注入了新鮮的活力。

    如今她又任性地提出要去見慕容凌雲,換了是他以前的脾氣,定然是會吃醋,會彆扭的,可是,今天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而且,還用那種心疼和不忍的眼神默默地看她……

    「相公,謝謝你。」婉清握住上官夜離的手,將他的掌心貼在自己臉上摩娑著,眼楮亮亮地看著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的臉色有點發僵,嗓音硬硬的︰「傻話!」卻是捨不得抽回手,湖水般的眸子變得更加幽暗深遂。

    回到屋裡,就見碧草正垂頭在正堂裡做活計,婉清和上官夜離一同進來,她也沒聽見,婉清輕輕喚了一聲︰「碧草……」

    碧草的身子猛地一震,似是被驚嚇到,抬頭看是婉清,臉色緩了一些,放下手裡的活計,起了身要服侍婉清更衣,婉清搖了搖手道︰「不用了,我要出門,碧草,你同我一起去吧。」

    碧草默默地點了頭,進去收拾東西。

    婉清擔憂地看著碧草縴弱的背影,心裡一陣抽痛。

    紫絹打了水過來給上官夜離洗手︰「爺,藥煎好了,您一會子喝了藥,回屋歇息吧。」

    上官夜離沒有說話,只是接過紫絹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把手臉,便進了裡屋。

    紫絹跟了進去,紫綾就端了藥從後堂出來,也掀了簾子進去服侍上官夜離喝藥,婉清就在後頭說道︰「那藥太燙了,相公,先放涼了再喝吧。」

    韓嬤嬤正好從穿堂裡進來,聽見這話便笑道︰「少奶奶的心可真細,不過,爺這藥還是趁熱喝了才好,藥性更足一些。」

    婉清聽了便看著韓嬤嬤道︰「嬤嬤倒是通些醫理呢,只是再要保藥性,也不能燙著爺的嘴是吧。」

    韓嬤嬤臉上的笑容就有點僵,但她很快就恢復自然︰「少奶奶說笑了,久病自成醫,奴才也是服侍爺這麼些年,得了些經驗罷了。」

    「原來是經驗啊,那倒也是,不過,以嬤嬤的經驗來看,爺下一次發病,會是什麼時候?」婉清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韓嬤嬤道︰「應該是下個月吧,爺一般是一兩個月發作一次,也不是很準,大約就是這樣。」

    婉清聽了點了點頭,離上一次發病沒有幾天,上官夜離這碗藥裡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便不再說話,逕直進了裡屋。

    屋裡,紫絹正給上官夜離拿了件外出穿的藏青色直綴,伸了手想給上官夜離更衣,上官夜離很自然地退了一步,自顧自地解扣。

    紫綾則端著碗等在一旁看著,等上官夜離穿好衣,便將藥碗遞了上去︰「爺,藥正好涼了,快些喝了吧。」

    碧草正好從內堂給婉清拿了外披出來,瞧見紫綾一臉溫柔地對著上官夜離,她目光一縮,作勢向婉清走過來,路過紫綾時,身子一撞,紫綾手上的那一碗藥便全灑了出去。

    這變故發生得太突然,紫綾一聲尖叫,向後跳了一步,但那藥水仍是將她澆了個透濕,氣得瞪眼喝道︰「碧草,你發瘋了麼?」

    碧草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道︰「對不住,腳崴了一下,麻煩紫綾組組再去熬一碗藥來給爺吧。」

    紫綾氣得臉都白了,碧草分明就是故意的,可爺和少奶奶都在屋裡看著,他們兩個沒一個斥責碧草的,她也沒法子,只好紅著眼退了出去。

    紫絹在一旁也是驚呆了,碧草的行為分明帶了挑釁性,可爺只看著,根本就沒有替紫綾說話的意思,她不由幽怨地看了婉清一眼,碧草是婉清的陪嫁丫頭,爺給少奶奶面子不說什麼,少奶奶怎麼也得說上一兩句吧,可婉清眼裡分明還帶著一絲欣賞,紫絹便越發替紫綾不平了。

    一抬眸,就看見韓嬤嬤正掀了簾子站在門口,紫絹便道︰「嬤嬤,爺的藥灑了,可還備得有藥,再去煎一碗來。」

    韓嬤嬤的臉色很不好看,扯了扯嘴角道︰「可惜了,屋裡存的藥可真沒了,少奶奶,爺的藥可是隔不得日子,爺這身子可是靠藥保著的。」

    言下之意便是看婉清要如何辦?

    「嬤嬤這藥平日裡都在哪抓的?再去抓幾副來就是了。」婉清淡淡地說道。

    上官夜離如果真是離不得這劑藥,那屋裡就不可能會斷了存貨,精明如韓嬤嬤怎麼會不知道續存呢?明分就是把事情往嚴重裡說,好讓自己罰碧草。

    韓嬤嬤聽得微怔,愣了一會子才道︰「也是,奴才這就去前院找劉大管家。」

    婉清聽得怔住,不由看向上官夜離︰「相公的藥都是劉大管家配回來的麼?不知方子是哪位太醫開的,能不能給我瞧瞧。」

    上官夜離皺了皺眉頭道︰「劉大管家是父侯最得力的人,他做事應該沒有錯。」

    也就是說,寧華郡主並沒有插手過上官夜離所吃的藥物,聽上官夜離這話的意思甚是相信靖寧侯。

    婉清聽了便沒再說什麼,只對韓嬤嬤道︰「那嬤嬤就快些去吧,可別耽擱了爺下一次用藥。」

    韓嬤嬤聽了便道︰「爺這是要出門麼?要不晚些出去吧,等奴才配了藥來,用過了再走。」

    上官夜離聽得便道︰「無事的,少吃一回也不會如何,天天吃也沒見著爺的身子好了多少。」

    韓嬤嬤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仍不死心地勸道︰「爺,太醫吩咐過,爺不可以斷藥的……」

    怎麼不可以斷?上一次自己就將上官夜離的藥給倒到馬桶裡去了……韓嬤嬤的話可有點危言聳聽了,不過,也許是太過關心上官夜離,所以才嚴遵醫囑吧,雖是這麼想,但婉清還是覺得怪怪的,又不知道哪裡不對。

    碧草倒有些不耐煩了,拿了衣服就給婉清換,一點也沒有才做過錯事的自覺,婉清拍了拍她的肩,柔聲道︰「你也去換件厚實些的,一會子我們坐馬車去壽昌伯府。」

    碧草聽得渾身一震,漂亮的杏仁大眼立即佈滿驚恐,拿著衣服的手就有些發抖。

    婉清細細地觀察著她的神色,心中一沉,果然碧草的性子變化是與慕容凌雲有關,她便更堅定了要去壽昌伯府的心思。

    「少奶奶,奴婢……身子很不舒服,要不,您帶金菊去吧。」金菊也是婉清的陪嫁丫頭,只是被玉姨娘買進來還不到四個月,沒有碧草和墜兒跟婉清的情份深,不過,倒也是個穩妥可靠的。

    婉清聽了便道︰「那今兒就不去了,改日等你好些了,我再去吧,金菊還是個二等,帶不出去呢。」

    碧草聽了眼裡便露出一絲複雜之色。

    衣服都換好了,碧草一句身子不舒服,兩個主子的行程就此改變,紫絹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越發的覺得婉清偏心了。

    婉清不出門子了,上官夜離才換的衣服,又要換回去,紫絹照例服侍他,這一次,他卻瞪著婉清道︰「娘子,過來服侍我。」

    婉清便笑著上前給他更衣,他便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看著婉清,平日裡,婉清從不肯幫他更衣穿鞋,總笑著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他大少爺打小兒都是被人報侍慣了的,娶了妻子回來,妻子不給服侍也就罷了,還不許丫環們服侍,硬生生逼著他天天自己穿衣換鞋。

    這會子好不容易逮著她心裡有愧,就想討點福利,結果,婉清對男人衣服複雜的穿戴很陌生,盤扣解了半天也沒解完,上官夜離不由嘆氣道︰

    「娘子,你在家裡,就沒學過怎麼服侍相公的麼?」

    婉清愕然的回想,好像前身是學過一些這樣的東東的吧,可是她繼承了這個身體後,就選擇性的忘記了這些技能。

    上官夜離眼裡的一抹譏笑讓婉清好生惱火,臭男人,敢嫌棄我!手一推,便堵氣轉過身去,慢悠悠往外走︰「你愛穿不穿,我懶得管你了。」

    上官夜離便僵在了屋裡,一抬眼,見紫絹眼裡有些不滿地看著婉清的背影,不由冷聲道︰「你出去吧,爺這裡不用服侍。」

    紫絹聽得有些不知所措︰「爺,您平素這個時辰都會去書房的,奴婢……」

    「不去了,你去喚平安來,爺要去練功房。」上官夜離冷冷道。

    紫絹的眼裡就滑過一絲黯然,依言退了出去。

    上官夜離出了裡屋,就看到婉清正坐在椅子上看書,神情靜謐安祥,知道他出來,眼皮都沒抬一下,他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抬步出去了。

    婉清嘟了嘟嘴,側了個身子歪著,繼續看書。

    墜兒見了就好奇地跑到穿堂窗子裡去看,回頭對婉清道︰「爺都沒讓人跟著呢,紫絹姐姐平素這會子不都是要跟去書房的麼?」

    婉清只當沒聽見,墜兒是個人來瘋,最喜歡看熱鬧和八卦,見婉清沒理她,貓著腰就溜了出去。

    方媽媽見了就道︰「少奶奶也得管管墜兒了,沒事就往外頭跑。」

    婉清卻知道,墜兒面上看著又呆又瘋,內裡卻是機靈得很,以前在顧家時,不少信息就全是墜兒出去打聽回來的,她一副天然呆的樣子,很能迷惑人呢,讓人不加防備。

    上官夜離出來不久,平安就過來了,躬身跟在他身後。

    兩人走到垂花門處時,就聽見一個女子壓抑著低哭的聲音,平安覺得納悶,便向那聲音發出來的地方多看了兩眼,就看見一個相貌美艷,身姿柔弱的丫頭正躲在假山後頭哭,一見平安看過去,那丫頭便抬起眼來,大大的杏眼淚汪汪地看著平安。

    平安也有十五六歲的樣子,正是青春少艾,被那欲哭欲訴的眼神一看,頓時心裡一咯登,像是有什麼擊中了心臟一樣,臉就有些紅了起來。

    上官夜離已經走過垂花門了,平安不敢再看,回過頭來緊緊跟了上去。

    那丫頭見了竟是提裙追了過來︰「這位哥哥,前面的可是世子爺麼?」連聲音都是又嬌又脆,甜甜糯糯的,平安的腳有就點粘在地上,走不動了。

    那丫頭嬌喘吁吁的追了上來,光潔的額頭布著細細的汗,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平安的心就癢癢的,眼楮盯著她的額頭就有點錯不開。

    「小哥,能幫幫忙麼?」她楚楚可憐地看著平安,大眼裡滿是期待,平安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頓時覺得自己高大威猛了很多,下意識就說道︰「姑娘有什麼事,儘管開口。」

    上官夜離身穿一件薄薄的短衣,在練功房練了半個時辰的功,出了一身老汗,收了功朝外頭喚道︰「平安,打些水進來。」

    門簾子被掀開,進來的卻不是平安,而是一個嬌柔婀娜的俏麗丫頭,一雙水霧似的大眼欲訴還休地看著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濃眉一皺,臉頓時就冷了下來,黑眸幽深地看著進來的丫頭。

    「爺,平安說肚子疼,上茅廁了,奴婢路過,正好聽見爺在喚人,就斗膽給您端了水進來了。」

    正好路過?前院也有些小丫頭在當差,但一般都是粗使丫頭,哪裡有如她這般,一雙手白嫩細膩,分明就是個沒做過粗活的,她這路過……得還真是巧呢。

    「放下水,出去。」上官夜離沒心思理這丫頭,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訊息。

    可那丫頭偏似不知死活,大眼仍是撲閃撲閃著看著上官夜離,嘴唇微嘟出一個好看的櫻桃型,那樣子,像是要求人品嚐一樣,

    「爺,您出了好多汗,讓奴婢服侍您更衣吧,外頭風大呢,您若就這麼著出去,一會子創了風,少奶奶又要擔心了。」

    上官夜離一聽她說起婉清,不由微怔,身上的森冷之氣便淡了一些,隨口問道︰「你是少奶奶派來的?」

    那丫頭嫣然一笑道︰「奴婢是少奶奶的陪嫁,來府裡日子不長,爺不認得奴婢也是有的。」

    原來是婉清的陪嫁丫頭,上官夜離心中頓時舒服了好多,唇角就帶出笑來,他的小妻子還是很關心他的嘛,看他沒帶貼身丫頭出來,就派了陪嫁丫頭過來服侍他,一時心中很是受用。

    卻沒注意,那丫頭根本就是偷換概念,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用另一句話讓他產生的錯覺。

    「那你洗了帕子來吧。」上官夜離自顧自地脫衣,打算擦了汗再換身衣服。

    那丫頭洗了帕子抬眸時,就看見上官夜離光著精壯的上身,隨手去抓她手裡的帕子,那丫頭瞪時羞紅了臉,竟然就勢往上官夜離身上一撲,上官夜離本能的就往後退了一步,那丫頭卻是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身,聲音嬌媚動人︰

    「爺,奴婢原就是少奶奶備著給您的,您……收了奴婢吧。」說著,那紅艷誘人的豐唇便貼上了上官夜離赤著的胸。

    上官夜離腦子立即想起婉清說過的話︰「以後不許你討小妾,通房也不許,你只能有我一個人。」

    他不由笑了,他的小妻子總是霸道又可愛得很呢。

    那丫頭其實也是吊著膽子往他身上貼的,這會子雖然人在懷裡,心裡不免仍是忐忑,偷偷抬眸 了上官夜離一眼,卻見這個平日裡最冷峻的爺,正微笑著看她,雖然皮膚薑黃,但五官俊美立體,很是好看,尤其是爺的眼楮,像是要將她的魂都吸進去似的,第一次見到這位病弱的爺時,她的心就忍不住跳得厲害,何況,她今天也是有目的,她要救她的爹和哥哥。

    正暗自高興時,突然臉上就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痛,眼楮金星飛舞,再下一秒,心窩處就挨了一腳,就聽上官夜離冰冷得凍人的聲音︰

    「來人,把這個東西拖出去。」

    外頭平安應聲進來,一抬眸,看到那丫頭痛苦的倒在地上,世子爺的臉臭得比鍋底還黑,他頓時嚇得一哆嗦,忙過去扶那丫頭。

    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平安,你明兒去劉大總管處報到吧,不用再過來了。」

    平安的心一驚,扔了那丫頭就撲通一聲跪下︰「爺……爺,饒了奴才這一回吧,奴才是……奴才實在是……」

    上官夜離便微瞇了眼看了他一眼道︰「沒看出你,你倒是個憐香惜玉的,也行,這丫頭爺就做主賞你了。也算是你服侍爺一場的恩典。」

    平安這會子色心全收,對著上官夜離納頭就拜道︰「爺,奴才不敢,奴才還想盡心服侍爺幾年,求爺看在以往的情份上,再給奴才一次機會吧。」

    上官夜離聽了道︰「這丫頭自稱是少奶奶的陪房,你把她送到少奶奶屋裡去,讓少奶奶處置她。」

    說著,上官夜離便走了。

    平安無奈地去扶那丫頭︰「香蓮,你膽子還真大,不知道世子爺是不近女色的麼?屋裡紫絹和紫綾姐姐一個個都是水靈靈的,可不比你差,你什麼時候見爺動過她們一指甲殼?」

    香蓮一聽哭得越發的傷心,抽抽噎噎的說道︰「平安哥哥,我也是沒法子啊,我娘是少奶奶的陪房嬤嬤,如今被侯爺給活生生打死了,再過一兩日,爺就會發賣了我和我哥,我爹,你也是做奴才的,像我們這種背著叛主罪名的奴才出去,能賣個好人家?保不齊,我就會被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去,我能不鋌而走險嗎?」

    平安一看她哭就心軟,無奈地勸道︰「你也是太傻了,也不想想你娘是為何被侯爺打死的,世子爺對少奶奶的心你也不是不知道,倒來求世子爺,還用這種笨法子,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香蓮聽了就繼續哭,平安被她哭得糾結,一咬牙就道︰「我算豁出去了,不帶你去少奶奶屋裡,看你也可憐,就給你指條明路吧,六少爺最是心軟,又很是憐香惜玉,你不如求六少爺吧,只是小心著些,別再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法了,小心老太君知道了,你會死得更快。」

    婉清看了好一陣子醫書,一抬頭,就見上官夜離臭著一張臉回來了,她唇角就帶了笑,也沒起身,垂眸又繼續看書。

    上官夜離的臉就更臭了,衝她道︰「你那些個陪嫁的丫頭可都得管好了些,沒事不要往前院跑。」

    婉清聽得莫明,正要問,就見墜兒鬼頭鬼腦的從上官夜離後面鑽進了屋裡,正對她眨眼呢,她便嗯了一聲,算是回了上官夜離的話。

    上官夜離見她對他不冷不熱的,就更氣,一撩簾子鑽進了裡屋。

    墜兒就湊了過來對婉清道︰「少奶奶,您瞧奴才剛才看到什麼了?」

    婉清就看她,墜兒看屋裡紫絹和紫綾也在,倒是把聲音給放大了一些︰「就是香蓮啊,她跑到爺的練功房裡去了。」

    果然紫綾和紫絹兩個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

    婉清笑而不語,膽子夠大啊,敢去惹上管夜離,這會子只怕是被打得躺在床上了,靖寧侯說過要發賣了張婆子一家的,卻不知為何,香蓮還在府裡頭鬧騰。也不知道是靖寧侯忘了,還是另有原因,不過,婉清也不急,這待罪之身,再出一點差錯,就不是她所能控制得住的了,有人非往死坑裡跳,她就只冷眼看著好了。

    一時,韓嬤嬤進來問婉清,中午要用什麼菜,婉清隨便點了幾個,韓媽媽聽了正要走,婉清便道︰「媽媽可是配齊了爺要用的藥?」

    韓媽媽低頭應是,婉清就道︰「把藥方子拿給我瞧瞧吧。」

    韓媽媽聽得微怔道︰「奴婢並沒有方子,藥都是大總管配齊了,奴婢只是去拿就行了。」

    那先前還一副碧草潑了藥,上官夜離就吃不到的樣子?

    婉清便道︰「那把藥拿來我瞧瞧,每一種藥分開了,用秤稱一稱就知道方子了。」

    韓嬤嬤聽了就真的拿了包藥材來,讓婉清細細查看,婉清看完倒是怔住了,那藥包裡的幾味藥並沒有什麼問題,不由看著那包藥就發呆。

    韓嬤嬤也沒說話,就在一旁侍候著,婉清便道︰「你去忙吧,一會子我來煎藥給爺吃。」

    韓嬤嬤聽了臉色才變了些,又笑道︰「這藥味很深,少奶奶千金之體,可別燻著了,再說了,是藥三分毒,您聞多了,也對您身子不好。」

    「無事的,你下去吧,我讓碧草煎就是了。」婉清的臉也冷了下來,這種事情,不是一個管事嬤嬤有權置喙的,她才是這個屋裡的主母呢。

    婉清拿著藥進了屋,仔細查驗起來,終於找到一個貌似葫蔓籐的東西,只是很小很小一截,若不是一點一點的細細翻查,根本就看不到,她忙把那小截藥根拿出來,將那截藥根子碾成沫渣,讓墜兒拿了飯來絆了,叫了方嬤嬤來,讓她偷偷拿到廚房裡,找隻雞餵了。

    葫蔓籐也是毒藥,婉清前世曾在藥店裡見過,這種藥用得好,可以治療三叉神經痛,但是,久服身體會產生依賴性,而且,毒性會積存在體內,婉清終於明白,為何上官夜離一直練功不掇,卻仍然體弱,而那人已經在他體內下了蠱,又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在他藥裡再加葫蔓籐?

    上官夜離說他所用的藥方子都是靖寧侯親自著太醫開的,那藥裡的葫蔓籐靖寧侯是不是也知道呢?如果知情……婉清不敢想像靖寧侯怎麼可以忍得下心來親手下毒害自己的親生兒子,如果不知情,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劉大總管有問題,另一種就是韓嬤嬤有問題,但這兩個人她現在一個也不能亂動。

    劉大總管在靖寧侯府聲望很高,深得靖寧侯的信任,府裡大小鎖事都是他管著的,沒有切實的證據,婉清決不會輕舉妄動。

    而韓嬤嬤則是上官夜離的奶嬤嬤,與上官夜離也是感情深厚,上官夜離對她甚是信任,而且,韓嬤嬤為人精明穩重,又很能隱忍,等閑難找得到她的錯處,婉清如今已經與寧華郡主鬧翻,再不能輕易與身邊之人發生衝突了,不然,就算老太君有心偏坦她,那點子偏愛也經不住自己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

    果然不多時,方媽媽來稟道︰「奶奶,雞吃了絆藥的飯後,果然就搖搖晃晃倒在地上,抽筋不止,卻是沒死。」

    婉清聽得眼楮瞇了起來,那點量很少,連雞都毒不死,自然也毒不死上管夜離,但長年積累下去,卻是會傷害他的中樞神經的,功效倒是與那蠱毒如出一轍,都是想要控制上官夜離的心神,難道,上官夜離身上有什麼別人非常想要得到,卻又不知下落的東西?

    越想婉清越覺得頭痛,嘆口氣對方媽媽道︰「且不要聲張,從明兒起,你就把爺的藥全拿來,咱們自個煎了給爺喝。」

    方媽媽的眼圈兒都紅了,哽了聲道︰「只說爺的身子病弱,原來……原來總是吃著這種藥,身子不壞才怪,爺他……他打小兒是過的什麼日子啊。」

    婉清的心也是郁堵難舒,一想起上官夜離發病時,那痛苦而瘋狂的模樣,她的心便揪成了一團,抬眼看向裡屋那抹修長的影子,嘆了一口氣道︰「嬤嬤拿了這些藥去煎了吧,最好是當著韓嬤嬤的面煎了。」

    方媽媽拿著藥下去了,婉清就打了簾子進屋,上官夜離正在桌案邊寫著什麼,婉清便過去給他磨墨,卻見那紙上,正畫著的仍是她的畫像,見她過來,上官夜離忙將紙抽了,揉成一團,冷著聲道︰「你……過來做什麼?」

    婉清撇撇嘴道︰「切,我瞧著也沒比上回畫得好多少,看來明兒回門子的時候,我還是去找昱表哥吧,聽說表哥從小便擅丹青,尤其是水墨粉彩……」

    上官夜離果然臉就黑了,怒道︰「哼,我的丹青連皇上都是誇過的,他一個小小的舉人,又如何能與我比?」

    婉清成功的逗怒了他,卻是笑得一臉狡黠,拖了他的手興奮地說道︰「相公,你的畫給皇上看過嗎?皇上可是很看重你?」

    上官夜離的臉色一黯,眼裡就滑過一絲痛色,自小,他便聰穎過人,學什麼都很快,如若不是身子太弱,皇上肯定是會重用他的。

    婉清看見了他眼角的那一抹黯然,他是個心高氣傲之人,肯定自小就心懷大志,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來,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惜,他身體不好,所以才一直只掛了個世子之名,養在深宅大院裡當米蟲,這樣的日子對於他來說,應該是很窩囊很憋屈吧,所以,他才會去幫康王爺辦事,所以,才會有濟庵堂那一幕吧。

    「相公,康王是先皇后娘娘的兒子嗎?」婉清不等他說話,就轉了話頭。

    上官夜離眼裡的黯然果然消失,卻是嘆了口氣道︰「按說康王是皇上唯一的嫡子,可是,他卻不得皇上看重皇上最寵的壽王又入主了東宮,情勢是越發的複雜了,儲君之位卻又遲遲未立,很多眼光獨到的人就認為,皇上還是很想傳位康王爺的,可是康王勢力單薄,只怕鬥不過壽王一派,所以才遲不立儲。」

    婉清沒想到他還真一本正經的與她談起了國家大事,開心得大眼笑成了月芽兒,扯著他的衣袖道︰「那相公不是也很有眼光,早就與康王交好了,將來若真是康王繼位,相公也可以一展所長,為國出力了。」

    上官夜離聽了含笑垂眸,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道︰「我最想的就是靠自己的本事封妻蔭子,給你討個誥封回來,讓那些瞧不起你,欺負你的人,再也不敢小覷了你。」

    一時,方媽媽煎了藥過來,婉清親自端給上官夜離︰「相公,吃藥吧。」

    上官夜離看是方媽媽端進來的藥,微怔了怔,接過藥,毫不猶豫就喝了。

    婉清忙在他嘴裡塞了顆蜜餞,問道︰「相公,你打小兒就吃藥,天天吃,有沒有哪一天不吃,身子就很難受呢?」

    上官夜離聽了便茫然地看著婉清,聲線低沉︰「娘子,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藥裡有問題?」

    婉清聽得心頭一顫,他是個很敏感的人,想著那個害他的人有可能是他的生父,她想說出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了,撇開眼,不與他對視︰「沒……沒有,相公,你想到哪裡去了?」

    「娘子,其實,打小我就一直吃藥……吃麻木了。」上官夜離的雙眸緊鎖著婉清的臉,吐詞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婉清越聽心中越痛,三歲開始就一直吃藥,而且是被人雙管齊下的毒害著,這樣的他,又究竟是如何長大成人的?這十幾年,他究竟過得有多艱辛,眼淚,再也忍不住就湧入了眼眶,伸了手環住他的腰身︰「相公,咱們一起努力,爭取哪一天再也不用吃任何一種藥了,好不好。」

    上官夜離的心怦怦劇跳起來,她在心疼他,他看出來了,一種被關懷,被人疼愛的感動暖暖的包圍著他,輕輕撫著她的秀髮,在她額間親吻,好半晌,他才啞著嗓子道︰「娘子,其實……」

    婉清詫異地抬頭看他,他卻突然在那清澈如水的眸子注視下,有些膽怯起來,喉嚨有些發乾。

    這些天,她一直在看醫書,一直在想方設法為他尋找冶病良方,更是對他所用藥物查了又查,細細研究,他早就知道她聰慧過人,知道她所學搏雜,卻見解獨特,卻還是不願意將自己的秘密告訴於她,如今有她坦然地,純澈的視線下,他覺得自己有種無處可逃,無處可躲的窘迫。

    「其實什麼?」婉清問道。

    「其實……娘子你不要太替我操心了的,我說過,會一直陪你走下去,不會丟下你一個人不管的。」上官夜離想了想,說道。

    「哦」婉清緩緩將頭貼進他的懷裡,悶悶地應了一聲。

    下午,上官夜離吃過飯後在午睡,婉清先起來了,悄悄出了門,坐在正堂裡喝茶,韓嬤嬤端了一碗蓮子銀耳粥進來,「少奶奶,奴婢看您這兩日臉上起了些疹子,想是心火太旺的緣故,就燉了碗清火的羹湯過來,少奶奶趁熱用一些吧。」

    也算是下午茶點,韓嬤嬤做事倒是貼心,婉清卻對她放心不下來,便道︰「謝嬤嬤關心了,只是我現在沒胃口,先放著吧,一會子我再吃。」

    韓嬤嬤聽了便依言放在桌上,笑道︰「廚房裡還有一些,奴婢看碧草和紫絹幾個這些天也是上了火,就讓她們在廚房裡一起用了,奶奶不會怪奴婢擅作主張吧。」

    是向她表明,粥沒有問題,讓她放心食用嗎?

    果然好敏感的心思,婉清聽了只好也端起碗來,用湯匙攪動了兩下,粥熬得火候正好,一股甜甜的清香撲鼻而來,粥面稠而不粘,濃而不膩,婉清不由看得食指大動,忍不住就喝了一口,果然綿軟滑口,香甜得很。

    一碗粥,不過片刻就用完了,韓嬤嬤的眼角就透著一絲欣慰,很高興的接過空碗下去了。

    等她一走,婉清便進了內堂,用手指挖喉嚨,把剛吃進去的東西會都吐了出來,又用帕子包了一點藏好了。

    傍晚時,婉清在屋裡坐了一天,著實腰有些酸了,就一個人到園子裡走走,她嫁進來這許多日,卻一直沒有把靖寧侯府逛遍過,尤其是後園子裡,那片楓林後,似乎還有一個小院子,她很想過去瞧一瞧,想著等秋天楓葉紅了時,在那林子裡搭個涼亭,放幾張石桌石椅,賞楓葉喝茶品菊。

    閑閑地圍著清遠居散著步,正要接近楓林院時,就見樹林裡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閃過,婉清沒看得清,那身影就閃進樹林子裡不見了,婉清忙緊追幾步,好在那身影剛才只是被樹擋著了,這會子離得近些,也就看得真切了,竟然是韓嬤嬤。

    婉清心中一凜,腳步便放輕快了些,楓林院裡並沒有住人,後面只是一個廢棄的院子,平日很走人踏足進去,聽墜兒說,靖寧侯不許別人太靠近那邊,而且,聽說那座廢院的外面還有護院看守著,等閑人是進不去的,那韓嬤嬤進去做什麼?

    婉清的好奇心大起,尾隨著韓嬤嬤就潛了進去,遠遠的就看見後面廢園子門口,韓嬤嬤正拿著鑰匙打開院門,向兩旁看了看後,才走了進去。

    婉清的腳比意識更快,明知此時隻身一人跟過去可能會有危險,她就是捨不得放棄這個好機會,早就覺得這個韓嬤嬤是有問題的,好不容易發了,再難也要去瞧瞧的,最多小心些就是了。

    婉清近門口時,發現兩邊其實沒有看過,但門外建了個棚子,棚子裡有桌椅,都是乾乾淨淨的,桌椅的表面也被摸得很光滑,看得出,這裡一直是有人在的,守門人此時可能是回去吃飯了。

    婉清悄悄地溜了進去,卻被眼前的光景怔住,只見小院子裡只有四五間破房,院子中間雜草叢生,看得處,這院子裡很少有人進來,而且無人打掃清理。

    幾間房的門都是關著的,韓嬤嬤不知道進了哪個房間,婉清正想找個地方先躲起來,就聽見屋裡有人在尖叫︰「上官晨,你這個陰險小人,你還我主子的命來。」

    婉清聽得一震,上官晨不就是靖寧侯爺的名諱麼?那屋裡的人是誰,竟然敢如此點名道姓的罵侯爺?



第六十五章

    婉清被那聲音嚇了一跳,忙貓著腰躲了起來,就聽得一陣碗碟摔壞的聲音,那個女人又罵道:「你走,你走,你這個賣主求榮的下賤坯子,我才不要你假惺惺的送東西來,更不想看見你,你給我滾。」

    接著就聽到韓嬤嬤道:「你這是何苦來,都過去十幾年了,你一個奴才,再鬧又有什麼用?」

    「我不要你管,你給我滾,滾得越遠遠好。」那女人又尖叫道。

    韓嬤嬤就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氣我當年沒有站出來為主子說話,可是你也不想一想,都如你這般關了起來,小主子怎麼辦?」

    那女人似是被這句話觸動,沉默著並沒再尖叫了。

    韓嬤嬤又道:「小主子還不知道你的事情,你要是想再見他一面,就好生吃些東西,留些力氣做些有用的事情吧。」

    婉清聽韓嬤嬤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想來那人應該不會再鬧了吧。

    誰知那人又叫了起來:「你少說得冠冕堂皇了,當年你究竟做過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少拿照顧少主子說事,這些年,我雖關在這裡,少主子的情形我還知道一些的,什麼胎裡帶病,主子當年身子好得很,胎裡為何會有病你比我清楚,滾,你給我滾。」

    接著,又是一陣乒乓之聲,沒多久,就見韓嬤嬤狼狽地從屋裡出來,原本梳得極整齊的頭髮上,掛了幾根豆芽菜,只見她一邊清理著,一邊拿了鑰匙將門鎖住,然後,臉色黑沉的匆匆離去。

    婉清等她走遠了,才悄悄地站了起來,往方纔那屋子走去,可惜,屋裡裝著簾子,擋住了窗,她看不見裡面的情形,只好找了根樹枝來同,從窗戶縫裡伸進去,將窗簾子挑開。

    就聽得裡面一聲罵道:「怎麼還不滾!」

    婉清這才看見裡面的情形,頓時愕然,一股子霉味補鼻而來,只見屋裡一片狼籍,地上飯菜碗渣到處都是,屋內設施簡陋陳舊,除一張床,就是一張破桌子,再加兩把椅子,而一個與韓嬤嬤年齡相仿的婦人坐在床上,看她打扮還算整齊乾淨,只是膚色因少見陽光而白得異常,一雙眼睛如鷹隼一般犀利,正如利鋒一般直直地射向婉清。

    待看見婉清的裝束打扮不似下人後,那婦人微怔了怔,目光更加凌厲可怕。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之下,婉清艱難地露出一絲笑容:「嬤嬤你好,我是這府裡的五少奶奶。」

    那婦人可能從沒見過這樣給人打招呼的,不由愣了愣,站起身來向窗邊走來,目帶審視地上下打量著婉清。

    婉清有種被人待價而沽的感覺,忙垂頭看了看自己,沒發現有何異樣,便道:「嬤嬤與韓嬤嬤很熟麼?我剛才是偷偷跟在她身後來的。」

    那嬤嬤目光仍是犀利,聲音冰冷如金屬相碰般硬梆梆的:「也太弱小了些,怎生配得上我家小主子。」

    咦,被嫌棄了,婉清嘟了嘟嘴道:「你家小主子不過是個病殃子,本夫人也算得上是花容月貌,玉雪冰清,怎麼就配不上你家小主子了。」

    那婦人再一次愣住,沒想到會遇上一個臉皮恁厚的,鄙夷地看了婉清一眼道:「管你是誰,速速離開,莫要再來打擾我。」

    咦,知道自己是上官夜離的妻子,還是這種態度,難道是自己猜錯了,這人對上官夜離並不忠心?

    於是作勢要走,只是對那婦人道:「喂,以後別砸了飯菜了,韓嬤嬤說得沒錯,你如果心中有怨氣,那就應該好好留著有用之身,將來為你的大主子報仇,幫助你家小主子才是,你家小主子如今身體病弱得一陣風都能吹倒,你就不擔心麼?」

    那婦人聽得臉色一變道:「你少囉嗦,莫想花言巧語騙我信任,那點子招數早都用老了,換一種吧。」

    婉清聽得愣住,難道以前也有人自稱是上官夜離的妻子來看過她?

    一時在自己身上摸,想找一件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卻是找半天也拿不出一樣來,身上穿戴的都是顧家陪嫁過來的,上官夜離也沒給過她一樣有特殊標記的東西……呃,不對,他當劫匪時,曾給過她一個玉珮來著,她一直貼身掛在脖子上呢。

    忙將手伸進脖子裡,拿出那塊玉珮來,對那婆子道:「嬤嬤可認得這個東西?」

    那嬤嬤微瞇了眼,似是有些看不清,又走近了些,伸手要拿婉清手裡的玉珮,婉清手一縮,仍是拿在自己手裡亮著,卻不肯讓那嬤嬤碰,開玩笑道:「這可是我相公給的定情之物,可不能讓你搶了去。」

    那嬤嬤的眼神驟然緊縮,目光變得凶狠可怕了起來,衝過來就要搶那玉珮:「說,這是哪裡來的?」

    婉清忙退了一步,離那窗子遠了些,氣憤地說道:「說了是相公送給我的啊。」

    那嬤嬤疑惑地再一次打量起婉清來,良久,她才喃喃道:「他連這個都送給了你,看來,你確實是他認定的妻了。」說著,斂去一身的戾氣,整個臉都變得溫和親切了起來,竟是後退一步,向婉清斂衽深施一禮,「奴婢王氏向少奶奶請安,見過少奶奶。」

    婉清一時沒有適應她的轉變,愣愣的一抬手道:「嬤嬤快快請起。」

    那嬤嬤直起身來,眼神柔柔地看著婉清道:「一晃十七年過去,小主子如今可好?」

    十七年?王嬤嬤被關了十七年,不過是個奴才,如果冒犯了主子,打死或發賣就是了,何必費這許多心神將她關在這裡?

    「嬤嬤辛苦了,不知嬤嬤所犯何事,被關於此處?」婉清謹慎地問道。

    那嬤嬤眼神一黯道:「奴婢所犯之事重大,少奶奶還是少過問的好,奴婢聽說少主子身子很不好,少奶奶能跟我說說少主子的好嗎?」

    「她中了子母蠱毒。」婉清看得出,王嬤嬤對她並不信任,便語出驚人地丟了記重磅炸蛋過去。

    果然王嬤嬤頓時睜大了眼睛,眸中迅速泛起淚意,顫了聲道:「你……你說什麼?子母蠱?怎麼可能?主子當年她並沒有……難道是……」說了一半,又頓住,似是想起當初的一些事情,兩行清淚無聲的滑落,婉清看得心中一酸,這個嬤嬤怕是知道一些當年的內情吧。

    子母蠱,顧名思義,就是把蠱毒下在女子身體裡,當女子懷孕後,那蠱毒就會轉移到胎兒身上,母體一旦生下胎兒,那蠱毒也隨胎兒一起脫離母體,沒有了蠱毒的母親,卻會因此而毒發喪命,而生下的那個孩子,卻會終身受那蠱毒危害,若沒有下蠱之人的解藥,永遠難以治癒。這是婉清最近幾天惡補有關西戎蠱毒的書籍得到的知識。

    當年,究竟是誰在上官夜離母親的身體裡下的蠱,又是為何要害她?

    「您是婆婆身邊的貼身丫頭麼?」婉清看王嬤嬤的神情近乎要崩潰,生怕她做傻事,忙岔開話題。

    「回少奶奶的話,奴婢的確是夫人跟前服侍的。夫人娘家姓歐陽,少奶奶可聽說過南陽歐陽家族?」王嬤嬤緩了緩後回道。

    婉清莫明地看著王嬤嬤,南陽歐陽家?真沒聽說過,顧家也算是汝陽望族,上官家也算是冀州名族,慕容家卻是京城名望,都在大周有名的大家族,顧家因為近兩代子孫不太爭氣,族中高官不多,聲名才有些沒落了。

    但上官家和慕容家則是因為祖上封爵,又世代承襲,家族中有代人才出,所以家族聲望不墮。

    歐陽家,卻真是聞所未聞,也許,老一輩的會清楚,不過,聽王嬤嬤驕傲的語氣,歐陽家族應當曾經是世家大族,如今變得杳無消息,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這個家族被抄滅族了,大周皇室本靠各大世家支撐,能夠滅掉諾大一個世家,不是滔天大罪,又不是擁有極至權力的人下令,是很難做到的,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讓一個如此大的家族消亡殆盡?如今只剩下一個老婦人才心心唸唸地談起?

    王嬤嬤看婉清一臉的茫然,眼裡便露出鄙夷之色,抬起眉眼冷冷看著婉清道:「敢問少奶奶出自哪個家族?」

    「汝陽顧家。」婉清忙正色道,雖然她在顧家微不足道,沒半點身份可言,但顧家的家聲卻是不弱的。

    王嬤嬤果然露出一絲欣慰:「哼,老太君還算有良心,沒給小主子找個小門小戶的人家。」

    婉清略垂了頭,裝出謙遜的樣子來,小聲問道:「嬤嬤,你為何被關在此地?」

    婉清問得很隨意,王嬤嬤卻是頓住,半響沒有做聲,婉清靜靜地看著她,等她開口,王嬤嬤似是思慮一半晌,才抬起來頭道:「當年,夫人臨產……」

    正說話間,突然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王嬤嬤的臉色一變,小聲道:「來人了,少奶奶還是先躲起來吧。」

    婉清忙提裙快步躲到了一旁的茅草叢裡去,不多時,就見幾名護院打扮的人走了進來,領頭的那人,身材魁梧,一身肌肉噴張,一看就是個練硬家功夫的,正是府裡的二總管,劉柱,他是劉大總管的弟弟,平時府裡安全護衛都由他管著的。

    婉清大氣都不敢出,盡力將身子縮小,隱藏好自己。

    劉柱四下查看了一番,沒發現有什麼異樣後,就讓人打開王嬤嬤的房門,兩名護院進去,在王嬤嬤嘴裡塞了塊布,拿著黑布袋將王嬤嬤兜頭罩住,其實一人槓起王嬤嬤就走。

    婉清看得目瞪口呆,他們為什麼要將王嬤嬤轉移?是要殺了還是只換個地方關押?難道是發現有人來找過王嬤嬤?

    心中焦急萬分,卻又知道現在出去太過危險和衝動,不但救不了王嬤嬤,還會讓對方更加警惕,於事無補。

    眼睜睜地看著王嬤嬤被扛走,婉清半點法子也沒有,等那一行人都走遠了,她才從草叢中轉了出來,整理下頭髮和衣服,神態自若的走出了那坐破舊的院子。

    婉清走後,韓嬤嬤從院外的角落裡,轉了出來,靜靜地看著婉清遠去的背影,眼神變幻莫測。

    婉清驚魂未定地回到屋裡,方媽媽急急的迎了上來,伸手拈掉婉清頭上的一根枯草:「少奶奶,你去了哪裡,爺找你找得可急了。」

    婉清隨意地回道:「就在院子裡走了走,後園子真大,我差點就迷路了。」

    「奶奶以後出去跟前還是帶個人的好,這院子太大了,誰也不知道會鬧出個什麼事來,被那些粗人沖了撞了可不好。」方媽媽明顯不太相信婉清的話,絮絮叨叨地在一旁碎碎念。

    婉清接過碧草遞過來的帕子洗了把臉,這才往裡屋去,卻不見上官夜離的人,她一肚子疑問想要問他,一時有點怔住,問道:「爺呢,怎麼沒在屋裡?」

    一旁的紫絹就回道:「回奶奶的話,康王爺來了,爺去了書房。」

    婉清聽了也就沒放在心上,卻不見紫綾在屋裡,淡淡地問道:「爺跟前誰在侍候著?」

    「回奶奶的話,是紫綾。」紫絹回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婉清便很隨意地問道:「紫絹,你是府裡的家生子嗎?」

    紫絹被問得一愣,少奶奶進門後,與她和紫綾交談得不多,尤其是那次世子爺發病後,少奶奶便更是不待見她們兩個了,更莫提像此時這般與她談家常。

    「回奶奶的話,奴婢是家生子,奴婢的娘以前是在老太君跟前服侍的,如今身子不好,就沒有當差了。」說到老娘,紫絹的神情有些黯然。

    老太君跟前服侍過的,那身份就不會低,就算是回家榮養,待遇也不會太差才是,但看紫絹的樣子,卻並非如此。

    「家裡姐妹幾個呢,是不是都在府裡當差?」婉清又問道,紫絹不過十六歲的樣子,年紀太小,十七年前發生的事情,她定然是不知道的,但她的娘卻是家生子,那肯定就多多少少會知道一些,婉清現在對過世了的那位侯夫人好奇得很,是什麼樣的人,會值得別人對她下子母蠱這種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蠱毒,而且,惡毒得一蠱兩命。

    是寧華嗎?婉清搖了搖頭,以寧華的智商怕耍不出如此高的手段,帶走王嬤嬤的人是劉柱,他也是靖寧侯的人,難道,那背後的事情真的與靖寧侯有關?

    婉清想得頭都大了,也沒想通,紫絹卻是吶吶地在一旁又說了一遍:「家裡有一個弟弟,十五了,身子也不好,沒在府裡當差。」

    婉清聽得怔住,倒是有些同情起紫絹來:「找韓嬤嬤去領些好點的補藥拿回去吧,身體底子不好的話,還是要多加調養的。」婉清眼睛亮亮地看著紫絹。

    紫絹聽了忙屈膝道謝,婉清又道:「哪一天,帶我去你家看看,讓府裡的坐堂大夫去給你娘瞧瞧,看有沒有好方子治好你娘的病。」

    紫絹聽得眼淚都出來了,有些不敢相信婉清所說的話,方媽媽在一旁就道:「少奶奶原就是個心慈的,你只要用心服侍了爺,對爺和少奶奶忠心不二,奶奶自然是不會虧待了你的。」

    紫絹聽聽得連連點頭,婉清就讓她退下找韓嬤嬤拿藥了。

    方媽媽有些不解地問:「她看著就不是個地道的,少奶奶怎麼突然想要拉攏她,奴婢瞧著只怕難。」

    婉清聽得笑了,「我也不求她能對我忠心,總要給些好處於她,才能讓我聽到一些我想聽到的事情。」

    方媽媽聽得莫明,也不再繼續往下問。

    一時墜兒進來對婉清道:「少奶奶,爺跟著康王爺出去了,讓平安帶了信來,說是會很晚回來,讓少奶奶您別等著了,自行用飯就是。」

    婉清聽得心裡悶悶的,像堵了塊軟木塞子在喉嚨眼裡,上不得下不得。只好按耐住心裡的好奇,回了裡屋。

    不多時,老太太跟前的雪蓮過來說道:趙家太太來了,老太君請五少奶奶過去見一見。

    婉清聽得頭痛,她對這位便宜姨媽著實不感冒,但這會子寧華郡主和上官子怡全都被關在佛堂裡,見不得客,老太君為了面子,讓她這個世子夫人去待客,也是應該的。

    只好稍加打扮,便帶著金菊往壽安堂去。

    壽安堂裡,趙姨媽正在跟老太君說話:「……想著兩個孩子的事已經定下來了,就想早些把事情給辦了,如今我家老爺被皇上點了兵部尚書,府院也已經建好,我又正忙著淑媛那丫頭的事情,跑上跑下的一個人也忙不過來,就想著能把大小姐娶過門去,好給我搭把手,我也輕省些。」

    老太君一臉笑道:「原來親家老爺被點了兵部尚書麼?皇上如此看中親家,可真是大喜事了,恭喜,恭喜。」

    趙姨媽也是一臉的與有榮焉,神情頗為得意,但靖寧侯要比起一個兵部尚書來,又要貴氣多了,趙家雖然也是大族,但倒底底蘊不如京裡的侯爵世家深厚,在老太君面前,她便沒有炫耀的資本,所以,話語還是很客氣謙遜。

    「得皇上厚愛,我家老爺誠惶誠恐,只求用心辦好差事,以報效皇上的知遇之恩。」趙姨媽一臉真誠地說道。

    老太君便道:「說得是,不知親家可選好了日子?」

    趙姨媽便道:「定下了三個日子,我家老爺請了護國寺的大法師算過的,每個日子都不錯呢。正拿來與老太君和郡主娘娘商量呢,看那個日子更方便一些。」

    老太君聽了臉色就有些僵,笑了笑道:「寧華這兩日身子不太便利,不好出來見客,望親家太太多多體諒。」寧華才關進去一天呢,怎麼能就讓她出來。

    趙姨媽聽了便道:「親家病了麼?那我既然來了,就該去探望探望,也有些日子沒見大小姐了呢。」

    老太君果然就有些為難起來,趙嬤嬤看著嘴角就露出一絲冷笑,一轉眸,見婉清進來了,臉色就有些發沉,冷冷地看著婉清。

    婉清上前去給老太君行了禮,又給趙姨媽見禮。

    趙姨媽就道:「你來了正好,帶我去見見你婆婆吧,你表哥與大小姐的婚事定下來了,就差讓寧華郡主來選日子了。」

    親家之間商定婚期,是再正常不過的,老太君也不好反對,只好巴巴地看著婉清,靖寧侯懲罰寧華,就是因為婉清的緣故,如果婉清出面求情,老太君就正好順手推舟了,畢竟嫁女兒可是大事,作為生母的寧華郡主自然是要出來主持的。

    婉清聽了便道:「婆婆身子不適,怕是不好見外客,老太君在呢,老人家最是懂得怎麼選好日子了,姨媽何不問老太君的意思呢?」

    正在此時,寧華卻是扶著上官子怡一同進來了,婉清看得臉色一沉,原來所謂的懲罰就是如此敷衍了事的嗎?

    老太君和靖寧侯都是如此言而無信的人麼?

    寧華一進來,就看見婉清也在,不由愣了愣,先上前去給老太君行禮,老太君的臉色相當難看,目光凌厲地看著寧華和上官子怡。

    寧華行下禮半晌,老太君也沒說話,但畢竟是當著未來親家的面,不好太不給寧華面子,只好冷冷地道:「起吧。不是說身子不好嗎?怎麼又出來了。」

    寧華面色有些疲倦,態度卻比以前恭謹多了,「回老太君的話,虧得子怡孝順,沒日沒夜地照顧著兒媳,兒媳的身子感覺好了很多,聽說親家來選婚期,就急急地帶著子怡來了。」

    婉清沒有上前給她行禮,她倒是走了過來,笑容親暱地說道:「清兒,離兒的身子不好,你可記得要讓他按時吃藥。」

    婉清如今正豎起滿身的刺,一聽到有關於上官夜離的藥,她就警惕得很,淡淡地回道:「相公的藥都是韓嬤嬤管著的,母要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喚韓嬤嬤來問就好了。」

    這話說得一點也不客氣,趙姨媽在一旁聽得就皺了眉,拿眼直剜婉清:「清丫頭,原還以為你是個乖順的孩子呢,怎地嫁出來了,就把你母親教你的那些個東西全忘到九宵雲外去了?有你這樣跟婆婆說話的麼?」

    哼,我怎麼和婆婆說話,也由不得你一個姨媽來教訓,婉清冷冷看了趙姨媽一眼道:「侄女倒著實沒有兩位表姐乖巧呢,不過,侄女是個直性子,從不背後下陰絆子害人什麼的,也做不出來,連小孩子都利用的事兒,姨媽的教訓,侄女會銘記在心的。」

    趙姨媽頓是被婉清頂得啞口無言,迎姐兒的事情在壽昌伯府也是鬧得沸沸揚揚,趙淑緩雖然怎麼都不肯承認,但那名聲還是傳了出去的,婉清一句話就直戳趙姨媽的痛處,讓她色頓時剎白,在坐的,可還有上官老太君在呢,婉清可是一點面子也沒給她留。

    寧華郡主聽了難得的打圓場道:「清丫頭倒著實是個魯直的孩子,親家別計較她,倒底年紀輕呢,還不懂事。」

    婉清聽得怔住,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反眸看向老太君,見老太君眼裡微帶一絲懇求,便只好垂頭道:「母親說得是,兒媳以後會多多向母親學習待客持家之道的。」

    寧華臉上就帶了笑:「你大妹妹就要出門子了,府裡頭的雜事肯定就要多了起來,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離兒最近的身子若是好些了,你就來幫我搭把手吧。」

    這是要讓自己出來管家?寧華的腦袋也被門擠了?怎麼突然變好心了?

    婉清越發的不解,細細一看,才發現寧華臉上的笑容很是僵硬,眼睛也並不往自己臉上看,立即明白過來,這怕是老太君讓她解除懲罰的交換條件吧。

    老太君也是想家和萬事興,一把年紀了,只想要安享晚年,受不住府裡頭見天的婆婆兒媳妯娌之間的鬧騰吧。

    婉清正要回答,就見大太太帶著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進來了,三少奶奶正好聽見了寧華郡主那話,就接口道:「五弟妹成日介照顧五弟還忙不過來呢,瞧她那小臉清瘦的,可憐見的,嫁到咱們府裡頭來,沒見長豐潤些,反倒還瘦了好多,知道的,就說她是照顧五弟累著的,不知道的那,只怕會說咱們府裡頭欺虐新進門的小媳婦呢。」

    這話一出,寧華郡主臉上的笑容就再也掛不住,狠狠地瞪了三少奶奶一眼道:「清丫頭就算再忙,這持家理事的事情也該早些學著些,到底是世子夫人,將來整個府裡可是要交給她打理的,老三家的,你平日介也好生看顧些老三,早些生個孩子才是正經,老三成日往外頭跑,你小心他給你帶回一個人回來。」

    三少奶奶聽得怔住,又被寧華戳了痛處,頓時臉色更不好看,只好回道:「三爺是在忙著府裡的庶務呢,諾大個府弟,上百號人口吃喝拉撒哪樣不要用錢,光靠爺們在外頭的那點子俸碌怎麼能夠,我家三爺為了能讓大家吃穿不愁,奔波勞累,二嬸子這話說的,可真讓心寒呢。」

    寧華郡主聽得怒急反笑:「敢情咱們府裡的吃穿嚼用就全靠老三在外頭賺回來的?」

    三少奶奶把胸脯子一挺,嬌傲地說道:「話不是這麼說,府裡頭的庶務既多也雜,總得有個人去打理吧,兄弟幾個,也就三爺肯去做這些別人都不肯做的事呢。」說著,又頓了頓道:「侄媳正好沒有孩子拖累,二嬸子忙不過來,侄媳倒是可以幫襯一二的,今兒來,侄媳就是向老太君請纓的。」

    明目張膽的要搶管家權了,婉清聽得煩悶,她也不想信寧華會真的好心對她,只怕又要使什麼陰絆子,還不如讓她和大房去鬧騰去,省得一天到晚找自己的麻煩,便道:「三嫂子確實是個能幹的,世子爺身子不適,兒媳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幫助母親,不如就讓三嫂子幫忙吧。」

    老太君聽了便道:「寧華啊,你就帶著老三家的做幾天試試吧。」

    寧華聽得皺了眉頭應下了。

    趙姨媽與寧華把時間定了下來,就在下月初三,上官子怡就要嫁到趙家去了,婉清倒是鬆了一口氣,這個小姑子實在是不好相與,能早出去就早出去,讓她禍害趙姨媽好了。

    寧華郡主送趙姨媽出去,婉清無奈也跟在後面,還沒走到垂花門,前面就有靖寧侯的長隨忠慶來稟道:「夫人,侯爺從宮裡帶了信回來,說是表少爺的婚事被太后娘娘指下來了,指的就是趙家的大小姐,伯爵夫人沒了,伯爵爺想請夫人代替著進宮謝恩呢。」

    婉清聽得好不震驚,趙淑媛被指給了慕容凌雲?伯爵爺上回不是下過令,不許趙淑媛再去伯爵府的嗎?怎麼又同意了這門親事?

    不過,想來是太后親自指的婚,伯爵也不好反對吧。

    趙姨媽聽了那消息,整個臉都變白了,慕容凌雲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是最清楚不過的,當初為了讓趙昱軒死心,就故意讓林氏把婉清嫁給慕容凌雲,這若是門好親事,她早就攀上去了,何必要費這許多周折,讓太后指婚?

    一時,心亂如麻,寧華恭喜的話她也沒聽得進去,快步離開了。

    趙淑媛的親事有了著落,那婉麗呢,她那心思可是很大呢,不會真指給了壽王爺吧。

    寧華匆匆往回走,看婉清還在後頭慢悠悠的,頓住腳回頭道:「你快著些,府裡頭的事多,我原打算著讓你接手管家,你怎麼就能讓老三家的爭了去呢?。」

    你是狼外婆,誰知道你給個甜棗,會不會立即又拖刀子來捅人啊,婉清懶懶的道:「我真沒時間。」

    寧華聽了便道:「我知道你惱我這些日子對你不好,可再不好,我也是你的正經婆婆,你也是我的兒媳,管家權落在你手裡,也還是在二房,若落在老三家的手裡,你和老五的日子就不會好過,老六的日子也不好過,老六還沒娶媳婦呢。」

    這倒是實話,老侯爺生得有三個兒子,大少爺和三少爺是大老爺的,而二少爺則是三老爺的兒子,寧華平日裡與大房的關係不好,倒是與三房不錯,三房三太太死得早,三老爺又沒有續絃,只有一位貴妾在屋裡管著事,對寧華產生不了多大的危協,而太太卻仗著在長,一直不服她的調擺,自然就不待見大房。

    「三嫂子也只是給您當個幫手,您且讓她試試,若是出了岔子,沒那能力管家,母親也大可以對老太君明說就是,如此正好堵了大太太和三少奶奶的嘴,叫她們以後再不能肖想當家之權了。」婉清歎了口氣,正色地對寧華道。

    寧華聽得眼睛一亮,「也是這麼個道理。」對婉清又和善了幾分。

    婉清在心裡撇撇嘴,暗道,寧華聽了自己這話,肯定會想法子給三少奶奶下陰手,讓她們鬧去吧。

    兩人才進了月洞門,那邊就聽得一陣嬉笑聲,寧華剛皺了眉想說什麼,就見一個身影在前頭晃,她定睛看去,臉色立即沉下來,只見上官子墨眼睛上蒙著一塊帕子,正緊緊的摟著一個俏麗的丫頭,一雙手不老實的在那丫頭身上胡亂摸著。

    寧華見了大怒,喝道:「子墨,你在做什麼!」

    上官子墨聽了慌慌張張就鬆開那丫頭,扯下眼上的帕子,掛一臉的訕笑,蹦跳著跑了過來,鑽進寧華的懷裡:「娘,您身子好了嗎?兒子正說要去看望您呢。」

    上官子墨的氣色並不好,眼底還是暗青色的,先前腫著的半邊臉倒是消下去了,神情也是懶懶的有點提不上勁的感覺,婉清就知道,他這兩日怕還在用夾竹桃,身體裡的毒素並未全清,不過,聽說一天還是被硬灌了不少水,倒是解了些藥性。

    「你看看你都成什麼樣子了?自個兒的身子還沒痊癒呢,就想著玩兒?那是哪裡來的狐媚子,竟然敢勾引了六爺胡鬧,來人,拖出去,亂棍打死了。」寧華心疼摸著兒子的頭,狠狠地瞪了那丫頭一眼,揚了聲道。

    婉清怔怔的看著正跪在地上的香蓮,沒想到,她才勾引過上官夜離未果,這麼快就勾搭上了上官子墨,看她一派嬌嬌柔柔,我見猶憐的樣子,生得又是艷麗無雙,也怪不得上官子墨會這麼快就被她迷上了,拖著病體在園子裡跟她鬧。

    「娘,不要啊,香兒她沒做什麼錯事,是兒子在屋裡悶得慌,非讓她來陪兒子出來散心的。」上官子墨果然多情,立即跪了下來替香連求情。

    寧華郡主哪裡肯依他,他越是求,寧華便越氣,揮手就讓婆子們上。

    香蓮嚇得哭著向寧華道:「夫人,夫人,奴婢是五少奶奶的陪嫁,求您看在五少奶奶的面上,饒了奴婢一命吧。」

    寧華郡主聽得怔住,怨責地對婉清道:「清丫頭,她果真是你的陪嫁丫頭?你縱著丫頭勾引子墨,這樣可不太好啊。」

    這種語氣對寧華來說算是和氣的了,要放在前兩日,非上來打婉清一耳光不可,看來,靖寧侯的處罰對寧華也不算全無作用的。

    「母親可知她是誰家的?她的老子娘正是張婆子,還是母親您的熟人呢。」婉清冷笑著說道。

    寧華聽得怔住,心知香蓮與婉清不是一條心的,但她難得抓住婉清的錯處,豈能就此放過?

    於是裝傻道:「我管她是誰家的,既然是你的陪嫁丫頭,你應該管好才是,這麼狐媚子來勾引主子,就是該打死,你這個做嫂子的也該檢討檢討才是,怎麼能縱奴害自己的小叔呢?」

    婉清聽得惱火,連連應道:「嗯,兒媳遵從母親的命令,由母親處置就是。」

    上官子墨聽得大急,忙扯住寧華的衣角道:「兒子再也不敢胡鬧了,求母親饒了香蓮吧。」

    又來求婉清:「五嫂,香蓮怎麼說也是你娘家帶來的,她背了這個名聲被打死,於五嫂也沒有好處,求你為香蓮說說情吧,求求你了。」

    婉清面沉如如,既沒有反對,也沒做聲,只是默默看著,香蓮見了突然站了起來,衝著邊上的大山石就撞了過去,上官子墨嚇得面無人色,衝過去就抱住了她的腿,香蓮哭道:「六爺,奴婢命薄,不能再服侍六爺了,請六爺放了奴婢,讓奴婢死了乾淨。」

    上官子墨頓時犯起渾來,抽了香蓮頭上的一個簪子對準自己的喉嚨,對寧華道:「母親,您要不肯放了香蓮,兒子就死給你看。」

    寧華氣得直拍胸口,婉清上前扶住她勸道:「六弟小孩子心性,不過是好玩罷了,等他玩膩了,自然就放手了,到時候母親再懲罰那丫頭也不晚呢。」

    寧華真怕上官子墨會做傻事,聽了婉清的話只好點了頭道:「好,就依了你,不打死她,不過,不許放她在你院子裡,就讓她跟了你妹妹去。」出了靖寧侯府,再要如何處置,就由不得上官子墨了,最多讓子怡找個岔子發賣了那丫頭就是。

    寧華處理好香蓮,便去了宮裡,婉清百無聊賴的回了院子,跟碧草說起:「……這天下的緣份不真是說不清,沒想到淑媛表姐最終會指給慕容凌雲,這兩個人,可真算是絕配呢。」

    碧草正在繡花的手就抖了一下,一顆血珠滾落在雪白的絲絹上,臉色蒼白如紙。

    婉清細細地觀察著碧草的神色,忍不住問她:「碧草,那天晚上,你究竟遭遇了什麼?你如果還當我是朋友的話,就跟我實說!」

    碧草渾身一抖,站起身來就往外衝去,離開時,眼裡難掩的那抹痛楚深深的刺痛了婉清的心,慕容凌雲你個混蛋,若真是你欺負了碧草,姐真的會想法子廢了你。

    過了一晚,上官夜離也沒回來,婉清不由有些擔心他的身體,不過,他一身武功深不可測,在外頭應該沒什麼危險才是吧。

    寧華從宮裡卻帶了個消息來,顧家四小姐被貴妃娘娘指給了果郡王次子,顧婉麗在宮裡哭得死去活來,給貴妃娘娘謝恩時,觸犯了貴妃娘娘鳳顏,正被罰在春嬉宮外跪著呢,昨兒晚上就跪了一夜,今兒還沒讓起來,再跪下去,那雙腿只怕是會廢了去,林氏帶了信來,讓婉清進宮求情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45 PM

第六十六章:打他一耳光

    進宮求情?林氏還真看得起她呢,婉清無奈地笑了笑,梳妝打扮一番,帶著金菊去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屋裡,大太太和寧華郡主都已經在座,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坐在大太太和寧華的下首,婉清倒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三少奶奶見了便是笑道:

    「五弟昨兒個沒回府,五弟妹難得偷一次閒,反倒睡過頭了吧。」

    一再強調上官夜離有病,自己沒空學當家理事,總把上官夜離的身體拿出來說事,一次兩次的可以,天天放在嘴巴裡就很討厭呢。

    婉清臉上帶著笑,眼神卻是淡淡,她不高興,不高興就想讓那個使她不高興的人吃排頭。

    「三嫂說得是,不過,我倒不是睡過了頭,只是相公沒在屋裡,我睡得不習慣罷了。」抬頭一臉笑地看著三少奶奶道:「聽說三哥屋裡有幾個通房,三哥哥常常不在三嫂嫂屋裡睡,三嫂嫂是怎麼習慣的,你也教教我,省得將來相公常不在我身邊,我老是睡不著呢。」

    她這話說得天真又直白,一屋子的人全都笑了起來,老太君更是指著婉清罵道:「你這猴子,這種事情也是拿出來說嘴的,也不知羞。」

    三少奶奶聽了臉上的笑就有點僵,三少爺很是寵著以前貼身服侍過他的兩個丫頭,如今基本很少睡在她屋裡,倒是與兩個丫頭左擁右抱,大太太早就發了話了,哪個丫頭先一舉得子,就抬了做姨娘,她為這事倒真是徹夜不眠過,又沒法子紓解,就只好把滿腔的熱情轉到了奪權掌家上了。

    「五弟妹倒是未雨綢繆呢,紫絹和紫綾兩個也是打小兒服侍五弟的,如今五弟身子不太好,倒是不急,等五弟養好了些,五弟妹可得大方著些,把她們兩個都收進屋裡吧,五弟妹你也有人幫襯幫襯。」三少奶奶眼角微挑,輕呲一聲道。

    一屋子的人就都看向婉清,大太太也說道:「老三家的就是賢惠大方,老五家的,你的身子還沒長開呢,老五那身子,倒是早些有個後了才好呢,要不你就做主,把紫絹和紫綾兩個先收了,等老五身體能吃得消時,再放進屋裡去。」

    這對婆媳還真是會操空心呢,婉清聽了便轉向寧華,「母親,兒媳也覺得,自己年歲小了些,這一兩年怕是難以懷上,您覺著,現在要不要把紫綾兩個給相公收了?」

    紫綾和紫絹都是十五六歲,正是好懷孕的年紀,以寧華的私心,又怎麼會願意上官夜離早早有後呢,一旦有後,就算上官夜離病逝,也有他的兒子承繼世子之位,上官子墨就會再難有希望。

    寧華聽了果然沉著臉道:「荒唐,離兒身子如此羸弱,怎麼還能讓他沉迷於女色,再一掏空身子,不是更害了他麼?紫絹和紫綾兩個現在萬萬不能收進房去。」

    說罷,又冷冷地掃了三少奶奶一眼道:「老三就不同了,老三打小兒身體就結實,老三家的,你的身子總沒動靜,也是該賢惠些,為老三想法子才是。」

    婉清聽了就道:「不過三哥若總是寵著兩個通房,倒也不太好呢,倒底通房還是上不得檯面的。」

    老太君一直沒說話,坐在正位上似是又睡著了,只是婉清知道,老太君看她的眼神很複雜,婉清也不想去探明究竟,她稟承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誰要惹她,她也不會讓別人好過就是。

    三少奶奶聽得好生感激,到底都是做女人的,婉清還是能理解她的痛苦的。

    寧華一聽,眼眸一閃道:「大太太跟前也就明姐兒一個孫女兒,著實冷清,不如好生給老三張羅一門良妾,等進了門,懷孕生子,孩子的身份上也高一些,總好過通房丫頭生的不是?」

    三少奶奶頓時臉色一白,剛想說什麼,大太太已經點頭應道:「郡主說得是,確實該給老三尋門正經的良妾了,也正好收收他的心,省得他成日人往外頭跑。」

    三少奶奶聽得欲哭無淚,她真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一句玩笑話,最後變成了要給她的丈夫找小三來,這會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不由多看了婉清兩眼,婉清則是安靜地坐在寧華郡主的下首,神情寧靜優雅。

    寧華聽了大太太的話很高興,還真熱心地幫大太太做起介紹來,說哪家哪家寒門小戶的閨女如何的漂亮賢惠云云。

    三下兩下竟然就敲定了良妾人選,寧華幾乎是迫不及待就想給老三去下聘了。

    婉清明白寧華的意思,三少奶奶不是太閒了,要跟寧華搶當家權麼?那就給你弄個厲害點的女人回來,讓你跟那女人斗去,看你還閒得慌不。

    通房丫頭因著身份太低,平日裡是不敢與主母明斗的,三少奶奶本又是個厲害的,很懂得如何拿捏兩個通房,但如果是長輩作主娶回來良妾,那位份就高了許多,就有了與三少奶奶叫板的資格。

    等那良妾進門,三少奶奶可有得忙了。

    婉清聽得百無聊賴,正想起身告辭時,外頭丫頭來報,說是顧家來了人,請婉清務必回娘家一趟。

    原本婉清嫁出來後,三天就該回門的,一是上官夜離發病了,沒去得成,二是府裡最近事也多,婉清也就沒急著回去,如今是更不想回去了,顧婉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想要尋死,她才懶得管呢,再說了,這事又是她能管得了的麼?

    但當著婆家人的面,還真不好說自己不管,只好讓人帶話去道:「三姑爺昨兒個晚上出去了還沒回,等姑爺回來後一併回娘家去。」

    顧家來的人聽了只好回去了。

    可婉清在老太君屋裡一杯茶還沒喝得完,外頭就有人來報,說顧家太太親自上門了。

    老太君聽了臉色也很不好看,但還是礙著婉清的面子道:「既是親家太太來了,快快有請。」

    林氏從外面進來,一臉的焦急惶恐,整個人都憔悴了,看來是真替顧婉麗著急了。

    見過老太君之後,林氏也不囉嗦,立即抓了婉清就往外拖:「你四妹妹如今命在旦夕,你倒好,還在屋裡悠閒喝茶聊天,快快隨我進宮去。」

    婉清不覺苦笑,林氏怎麼還和以前一樣啊,對自己貽指氣使,當自己還是她手裡捏著的那塊泥麼?

    婉清掙脫了林氏的手道:「母親,女兒也心疼四妹妹,只是,如今女兒已經是靖寧侯府的兒媳,不管做什麼,當以侯府利益為先,宮裡是個什麼地方,母親該比女兒更清楚才是,女兒一沒封誥,二沒奉召,憑何進宮?如此莽撞前去,只怕救不了四妹妹,還會連累了侯府。」

    老太君的眼睛終於睜大了一些,欣賞地看著婉清道:「親家太太,清丫頭說得甚是,為今之際,只有你家四姑娘順從了貴妃娘娘的意思,才有可能保命,說句不好聽的,她一個外臣之女,能得貴妃娘娘親點婚事,是何等的榮華,她憑什麼敢不依從?」

    言下之意便是顧婉麗自己不知死活,這樣的女子太過嬌慣任性,你林氏是怎麼教養女兒的?

    林氏果然聽得臉色一白,卻不肯鬆了婉清的手,又給老太君施了一禮道:「回老太君的話,如今就算是麗姐兒肯依從貴妃娘娘,貴妃娘娘也不見得消氣,老太君,您是貴妃娘娘的姑母,求您看在清兒的份上……」

    林氏話還未完,大太太就截口道:「親家太太好沒道理,你家四姑娘可是犯的死罪,貴妃娘娘並沒有立即打殺了,就是看著你我兩家是姻親的份上,這會子老太君還進去求情,不是讓老太君沒臉麼?」

    林氏還真敢求人,老太君一把年紀了,要為了個姻親進宮求貴妃娘娘,老太君沒面子不說,貴妃娘娘定然也會怪老太君多事。

    林氏被大太太說得訕訕的,她也知道老太君是求不動的,所以一進來就拖婉清出去,她是打了好主意的,只要把婉清拖進宮,親靖侯府就不可能不參與了。

    寧華見了就對婉清道:「老太君自是不能進宮求情的,但是清丫頭,到底是你的親妹妹,妹妹有難,你袖手旁觀確實不好,這樣吧,你先和親家太太進宮,若再遇到難處,使了人來支會我一聲,我再進宮求求貴妃娘娘就是。」

    她這話說得合情合理,老太君也不好反對,林氏聽得大喜,拖了婉清就往外走。

    婉清卻知道,寧華這是故意的,進宮何等凶險,到時候,寧華真的會來救她?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了。

    這就好像寧華正要拖刀殺人,又苦於無刀在手,而林氏就巴巴地拿了把刀送了過來了。

    這事逼到這份上,婉清不去,著實會讓人說心狠涼薄,婉清無奈,被林氏拖出後,對林氏道:「母親好歹讓我回去換件正式點的衣服,不然,讓人家說女兒對貴人不敬可就不好了。」

    林氏這才放開她,卻亦步亦趨地跟著,生怕婉清臨陣逃脫,婉清無奈地說道:「母親又何必捨近求遠,四妹妹的心思您不是不知,她心裡想的就是壽王爺,壽王爺與壽昌伯關係密切,母親何不求二姐姐呢,再過幾日,二姐姐就要嫁了,難道這點面子壽昌伯也不給?」

    林氏聽得臉色陰沉,咬牙切齒地說道:「她那個性子哪有你這般好說話,她如今當我是仇人,讓她進宮,只怕不但不會救你四妹妹,還會落井下石呢。」

    林氏倒是看得透徹,果然是軟柿子好拿捏,婉清也氣得牙癢癢,這事非得拖了婉容一起下水才好,壽王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顧婉麗非要往火坑裡跳,何不就成全了她?

    於是不再說話,帶著林氏一起回了清遠居,韓嬤嬤正在屋裡指揮著小丫頭清掃院裡的落葉,見婉清帶著林氏進來,忙上前來行禮,婉清便道:「嬤嬤可知爺去了哪裡?他今兒還沒有吃藥呢。」

    韓嬤嬤聽得微怔,垂首道:「奴婢這就打發人去問平安,少奶奶稍等。」

    婉清聽了便沒再說什麼,帶著林氏進了屋。

    林氏一抬眼,沒看到張婆子,不由皺了眉問道:「張家的呢?怎麼不見她來服侍你?」

    婉清嘴角就露出一絲譏笑:「倒是忘了給母親送信回去了,張家的沒了,前兒她觸怒了侯爺,侯爺親自下令打殺的。」

    林氏聽得大震,一雙眼睛凌厲地瞪著婉清,冷冷道:「不會是你設計害了她吧。」

    婉清聽得大怒,一甩袖道:「母親這話何意,她一個奴才,我犯得著去設計害她麼?您如此說女兒,不是連著侯爺一起也罵了麼?以侯爺的英明神武,女兒的那點子手段能逃得過侯爺的慧眼?」

    一說到靖寧侯,林氏就不敢再多說了,只是不甘心的在方媽媽和碧草幾個人身上?巡。

    婉清屋裡的擺設精緻而貴重,婉清又穿得體面華貴,林氏一看這屋裡沒一個是她的心腹,打小兒捏在手心裡的庶女就要脫離她的掌控,一時心裡更加難受起來。

    婉清一進裡屋,就示意墜兒去前院找上官夜離的長隨,自己就這樣冒冒然進宮,著實危險,得盡快通知上官夜離才是。

    一進門,就見紫綾正在屋裡,坐在窗前發呆,見了婉清進來,她也沒什麼動靜,婉清不由挑了挑眉,碧草就拉住她的手附在她耳邊道:「昨兒個晚上,她一夜沒回,今兒一早過來,就是這副樣子了。」

    婉清聽得大驚,故意弄出聲響來,紫綾這才有些反應,懶懶的過來給婉清行禮,婉清瞧她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眉眼間有股子媚態,不由皺了眉道:「你若是不舒服,就下去吧。」

    紫綾雖是上官夜離的貼身丫頭,但上官夜離不在時,她一般是不能隨便進婉清的臥房的,而如今,紫綾竟然如同這屋裡的主子似的,大喇喇的坐在自己的屋裡,真是越發的大膽了。

    紫綾聽得怔了怔,抬眸睨了婉清一眼,皺了皺眉頭,躬身退了下去。

    碧草就道:「奴婢怎麼瞧她都覺著不對勁呢,方才您不在時,她手裡捏著一塊帕子一陣傻笑,奴婢還以為她魔怔了。」

    婉清正不解紫綾為何突然如此,就聽林氏在外頭催,她無奈的帶著碧草出了門,碧草也要跟她出去,婉清想起宮裡的凶險,便對她道:「你還是不要去了,就在屋裡歇著吧,這幾日看你精神也不太好。」

    碧草卻道:「少奶奶是不想讓奴婢涉險吧,奴婢不過一條賤命,哪那麼金貴,少奶奶這般樣子出去,奴婢在屋裡也不得安生,還是跟著去的好。」

    婉清見她堅持,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一出院子,就看見平安來了,墜兒正與他說話。

    與林氏同坐在馬車上,婉清就對林氏道:「女兒還是回去請二姐姐一同前去的好,怎麼著也能多個幫助不是?」

    林氏沉默著沒應,結果馬車才出了靜寧侯府的大門口不遠,前面就有一輛馬車停住,碧草掀了簾子去看,驚道:「少奶奶,是二小姐跟前的翠玉。」

    婉清聽得心中一喜,掀了簾子就下車,就見對面馬車上婉容一身華貴的正裝,也下了車來。

    林氏坐在馬車上端架子,不肯下來。

    婉容看見婉清很是高興,過來握了婉清的手道:「三妹妹,可是要進宮去?」

    婉清大喜道:「莫非二姐姐也要進宮?」

    婉容搖了搖頭道:「我就是來攔著三妹妹的,你且不急著進宮,讓我先去找伯爺商量商量再說。」

    婉清聽了便歪了頭睨婉容,婉容向來與婉麗不對盤,會這麼好心要去救婉麗?

    婉容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無奈地說道:「我也是沒法子,父親求上來了,我能不去麼?她雖待咱們不好,可父親還是真心待著咱們的。」

    也是,顧大老爺雖然有時糊塗不管事,但對幾個兒女還算是用心,至少沒想過要害她們幾個庶女。

    就憑他沒來靖寧侯府打擾婉清,而是找更有用些的婉容,就說明顧大老爺要比林氏頭腦清醒得多。

    「那二姐姐可想好了要如何去救四妹妹麼?」婉清問道。

    婉容便抬頭看了眼婉清的馬車,林氏正把耳朵貼近了車簾子在聽呢,婉容來了就只和婉清說話,一點上前去給林氏請安的意思也沒有,林氏雖氣,但如今正要求婉容辦事,只得強忍著。

    婉容明知林氏的心裡如貓爪在撓一樣的心急,她偏不肯明說,拉了婉清道:「四妹妹且去我的馬車裡坐了,我給你細說。」

    就聽見林氏在馬車裡重重的跺腳聲,婉容只當沒聽見,拉了婉清就往她的馬車裡去。

    一進了馬車,婉容臉上就露出不屑來:「還真沒看得出,咱們的四妹妹還是個癡情種子呢,不過就見了壽王一兩面,就丟了魂似的,也不掂量掂量她自己的身份,壽王妃是那麼容易當上的麼?」

    婉清倒不認為婉麗如何的癡情,她若真癡情,應該是哭著鬧著嫁給趙昱軒才是,婉麗真正喜歡的,應該是趙昱軒,當初因為趙昱軒對自己好一些,婉麗可沒少給自己排頭吃。

    但婉麗當初被許給靖寧侯世子時,她其實是很高興的,如若不是上官夜離這身子不好,婉麗定然已經嫁進了靖寧侯府。

    她之所以想要嫁給壽王,只是也是看中了壽王的身份,再加之壽王表面風流倜儻,英俊貴氣,更加讓婉麗心儀。

    「果郡王次子身份也不低,婉麗為何就如此倔呢?她不知道忤逆貴妃娘娘會是死罪麼?壽王也沒有讓她喜歡到連命都不要的地步吧。」婉清不解地問道。

    婉容聽了就冷哼一聲道:「咱們那四妹妹雖說性子暴了些,可不是傻子,三妹妹不知,那果郡王的次子可是個殘疾,小時候騎馬,摔斷了腿的,四妹妹可是個心高氣傲的,打小兒事事就要壓咱們倆一等,若是鬧半天,嫁的人還比不得你我,自然心裡不痛快的,你不知道她有多大膽子,在春嬉宮,當著貴妃娘娘的面,就敢說她喜歡壽王爺……貴妃雖然生氣,但到底有女人為了兒子連命都不要,心裡還是有幾分得意的,這才沒有當時就打殺了她,只是讓她跪著不起。」

    看來,婉容比自己消息更加靈通,婉清自愧不如,笑道:「二姐姐心中怕早就有成算了吧。」

    婉容優雅地搖著手中的扇子道:「四妹妹如此癡心,咱們做姐姐的自然是要想法子成全了她才是,不然,怎麼對得起母親這麼些年來的養育和教誨之恩。」

    婉清聽了就想笑,看來,她和婉容的想法不謀而合了,兩姐妹便先去了壽昌伯府,婉清坐在馬車裡就不肯下,婉容看得詫異,沉吟了一會子,突然抬頭看婉清:「那日難道是凌雲……」

    婉清別過臉去,她對慕容凌雲那廝已經是非常討厭了。

    婉容也不免強,拍了拍婉清的手道:「那三妹妹就在這裡等我,我盡快出來。」

    誰知,婉容才下馬車,就遇到正匆匆往府裡去的慕容凌雲。

    婉容剛想打聲招呼,慕容凌雲眼皮一抬,不屑的將頭別過去,昂首闊步就往大門裡走,婉容眼珠子一轉,揚了聲說道:「三妹妹,你在馬車裡且先歇著,姐姐去去就來。」

    慕容凌雲果然就身子一僵,頓住了腳,身子機械的轉了過來,靜靜地看著馬車。

    婉容唇邊就帶了譏笑,也不看他一眼,逕直往府門裡去。

    慕容凌雲臉上卻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來。,難得低了聲道:「那個……車裡真是三妹妹?」

    婉容只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這小子從來見了她都是無視的,根本沒拿她當繼母待過,她也知道自己降不服他,只能忍著,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埋汰他,怎麼能放過?

    慕容凌雲嘴角抽了抽,強忍著心中的不耐,耐著性子又問道:「那個……三妹妹既然來了,何不請她進屋坐坐,外頭日頭曬,馬車裡可不太舒服。」

    婉容繼續不理,慕容凌雲的聲音只好有了些央求之色:「二小姐,你……能不能請三妹妹進府坐上一坐?」

    婉容這才轉過頭來,一臉笑意道:「世子方才可是在跟我說話麼?真是對不住,我不知道呢。」

    慕容凌雲只差沒有一拳打扁婉容那可惡的笑臉了,從那晚婉清被上官夜離救走後,他就一直沒有再見婉清,心中又急又愧,更怕她從此就恨上了自己,那種想見又怕見的心情,讓他茶飯不思,坐臥不安,可偏偏太后還把趙淑媛指給了他,讓他氣得差一點吐血,正鬱悶難耐時,竟然得知婉清就近在咫尺,他的心就像要從胸腔裡飛出去了一般,那種想要再見婉清一面的迫切像火一樣的灼燒起來。

    「自然是和您說話,再過些日子,二小姐就該是慕容府的當家主母了,來了客人,自然是要您來招待的。」雖然那句母親怎麼也叫不出口,但也不得不說,慕容凌雲這話的語氣又好了許多了。

    婉容這才笑道:「你說得也是,不過,才我請了三妹妹來著,三妹妹卻似心中不痛快,不肯下來,要不,世子爺你親自去請?」

    我能請,還來求你作甚?慕容凌雲只差沒去撕了婉容的臉,就是這個該死的女人害了他的好姻緣,害得他如今連見婉清的一臉都膽怯得很。

    婉容見他不再說話,也懶得理他,逕直進了府去,把慕容凌雲一個人扔在了大門口發呆,慕容凌雲回頭看了一眼馬車,抬了抬腳,想走近馬車跟婉清說話,又害怕她會鄙夷和討厭他,幾次三番,猶豫半晌,突然似是下定了決心,一抬手,把自家門子招了上來道:「把大門的門檻御了,將靖寧侯世子夫人的馬車趕進府去。」

    門子聽得楞住,大門的門檻可不能亂御的,從來就只有御偏門的,沒聽說過御大門的,這可是很不吉利的事情,所有的大戶人家,把正門可看得很重要,正門上的東西,等閒不會亂動,怕壞了府裡的風水和運道。

    所以門子猶豫道:「爺,這怕不妥。」

    慕容凌雲正窩了一肚子的火,抬腳就踹去,罵道:「爺的話誰敢不聽,爺立馬就踹死他。」

    一旁另外幾個門子一聽,嚇得屁滾尿流的去御大門門檻,慕容凌雲也不忌諱,大手一提,把婉清馬車上的車伕提起扔了出去,親自趕了馬車進了壽昌伯府大門。

    婉清一直坐在車裡,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並不知道慕容凌雲在做什麼,等到馬車開動,她才驚醒,掀了簾子去看時,就見車伕的背影好生熟悉,根本不是先前的那個人,不由心中一驚,仔細看那背影高大寬闊,一身騷包的黑袍繡著張揚的大紅金盞菊,不由怒火中燒,大喝道:「慕容凌雲你個混蛋,停車。」

    慕容凌雲頭也不回,只是將馬車趕得更急了,他想快點把馬車趕到後院去,只是想找個清靜一點的地方,對婉清說聲對不起,其實傷害已經造成,對不起又有何用,不管如何,她都是別人的妻,而他也要娶一個並不喜歡的女人,明明知道做這一切也許會更讓她討厭甚至憎恨,明明知道他所做的都是徒勞,可他就是想這麼做,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如何了,有那麼幾天,他其實是很後悔的,後悔當初沒有直接把婉清擄進府裡來,把她關起來,讓她懷了他的孩子,讓她再也逃不出去,從此只能依偎在他身邊就好,以他的性子,做這些容易的得很。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遇到她後,自己就變得軟弱起來,變得婆媽了起來,一次又一次的喪失機會,把自己陷入這種無路可走的絕境。

    婉清喊了兩聲見慕容凌雲還是不肯停車,她腦中警鈴大作,氣得一掀簾子,抬腳就向下跳了去。

    慕容凌雲雖然把馬車趕得快,一雙耳朵卻是密切關注著馬車上的動靜,簾子開時,他就注意了,眼角餘光一瞟,不由嚇得魂都抽離了好幾個,身子一擰,以一個怪異的姿勢縱身躍起,長臂一撈,堪堪摟住了正要著地的婉清,他的身子也隨時落地,他就勢將婉清護在懷裡,身子重重的撞在了青石板上。

    「清兒,你嚇死我了。」慕容凌雲驚魂未定,衝口說道。

    話音未落,婉清揚起手就是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怒道:「畜生!」

    慕容凌雲還沒反應過來,小腹上又遭她一腳,婉清手腳並用地坐他懷裡掙脫出來,抬腳又踹了過去,慕容凌雲伸手就捉住了她的小巧的腳腕,一臉痞賴的笑:「三妹妹是聽說我要成親了,所以來見我最後一面的麼?」

    婉清氣得對他呸了一口,罵道:「厚顏無恥,放開我。」

    慕容凌雲故意垂眸盯著婉清的小巧的繡花鞋看,痞笑道:「三妹妹的手可真巧,哪天也給我做雙鞋吧。」

    「你做夢。」婉清拚命縮腳,抽了頭上的一根金簪子拿起就往慕容凌雲手上戳。

    「三妹妹還真是狠心呢。」這句話雖然也是痞笑著說出來,那聲音卻帶著股濃濃的蒼涼,婉清的心一緊,戳了一下後,還是停住了。

    慕容凌雲唇角露出一絲苦笑,鬆開她,一個漂亮的擰身,瀟灑的從地上躍起,笑意吟吟地站在婉清面前,他的頭髮雖然有些凌亂,但一根根倔強的散落在寬闊的額前,倒是憑空讓他添了幾分桀驁不馴和充滿野性張揚的美感,若讓前世的小蘿莉看到,必定會大放星星眼。

    可看在婉清眼裡,卻越發的刺眼和討厭,想起那一日,差一點就被這廝給害了,不由怒氣更盛,轉頭就往外走。

    慕容凌雲及時捉住她的手腕道:「你既然來我家門口,定然是有事相求,說吧,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遲。」

    婉清白他一眼道:「放手,我就是求豬求狗,也不會求你。」

    慕容凌雲死死捉住她的手不放,聲音黯然道:「有時候,我倒想變成一隻狗,那樣,就能名正言順地守在你身邊了。」

    婉清聽得一窒,立即想起她的小毛球來,她可是有事沒事就抱著小毛球在懷裡撫摸的,若是小毛球變成慕容凌雲……她不由一陣惡寒,回頭就瞪他一眼道:「你做夢。」

    慕容凌雲並不知道她這一下腦子就轉了那麼多彎,不由被罵得怔住,苦笑道:「三妹妹就恨我如斯麼?我便是做一條狗也是沒有資格的麼?」

    婉清懶得理他,這裡正是壽昌伯府的二門邊,來往的下人雖然不多,但也還是有人經過的,有幾個僕人就親眼看見靖寧侯世子夫人清脆響亮的打了他家世子爺一耳光,一個一個都驚得目瞪口呆,他家世子爺是什麼人啊,那可是相當於惡魔般的存在啊,府裡除了伯爵爺能說他兩句,誰敢打他?

    可偏世子爺對這位少奶奶脾氣好得古怪,任她又打又罵也不生氣,世子爺怕是魔怔了吧。

    婉清卻被那些異樣的目光看得火氣,知道慕容這傢伙是吃軟不吃硬,無奈道:「你放開我,好些人看著呢,男女授數不清你不知道麼?要傳回靖寧侯府去,我又沒好日子過了。」

    她難得肯輕言細語與他說話,慕容凌雲的心立即就柔成了水,要知道,他剛才那般的耍賴無恥,全是提著心來做的,他其實是最怕她不理他,無視他,把他當仇人的,她能罵他,打他,就說明她心裡的恨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深,而她肯輕言細語,就更讓他欣喜若狂了。

    他難得的變得規規矩矩起來,袖著手垂在兩邊,老實地與婉清隔著兩步遠的距離,這才說道:「我……我不再碰你,你……你那日回去後,有沒有……有沒有被……」

    婉清憤怒地瞪他,「你也知道你那日做得有多過份了啊,慕容凌雲,以前我對你的印象並不差,覺得你只是個被寵壞了的孩子罷了,可沒想到,你做事那般不用大腦,我已經是出嫁之人,你就算得了我的身,又能得我的心麼?你慕容世子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要做那強人之妻的事情?慕容凌雲,我看不起你了。」

    婉清無情的話讓慕容凌雲的心如墜萬丈冰窟,心口悶得快要提上不氣來,好半晌,他才深吸了口氣,垂著頭,艱難開口:「那他……有沒有不信你,有沒有打罵你,夜離那性子我也是知道的,我……我擔心了好久了。」

    他這樣子,分明就像是個犯了錯,正向家長低頭認罪的孩子,一雙眼睛游離著不敢看婉清的眼睛,只敢盯著地上青石板看,好像要把青石板盯出一朵花來似的,神又懊惱又自責,倒讓婉清的脾氣有點發不出來,畢竟那一天,他也是被壽王陷害,下了媚藥的。

    一想起媚藥,婉清的心裡就一陣發毛,突然就衝口道:「你那日是不是對我的丫頭碧草行了不軌之事?」

    慕容凌雲俊臉一紅,頭垂得更低了,兩手揪著自己的袖子,難得的有些扭捏:「那個……那天你走了……我的藥性發作,阿壽他……送了個女人進來解了我的藥性,我……我神志不清……也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阿壽那院子裡的女人多了去了……」

    言下這意,不一定是他對碧草如何了,而且,他平日裡也沒少與壽王一起荒唐過。

    婉清立即露出厭惡嫌棄之色來,心裡卻更為碧草擔心了,若真是慕容凌雲,她還能想法子讓慕容凌雲對碧草負責,雖然她也不願意碧草給人做小,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權宜了,但不是慕容凌雲,她就不知道如何辦了,也許,是她多心,碧草其實沒受什麼實質性傷害,只是受了驚嚇吧。

    可是一回頭,她赫然看到碧草正含淚站在不遠處,一張俏臉蒼白如紙,抱著肩膀,正痛苦發著抖,婉清的心一緊,狠狠地瞪慕容凌雲一眼道:「你仔細想想,看看那晚的是不是她。」

    慕容凌雲一臉的茫然,痛苦的皺了眉道:「若真是她,我就娶她為良妾,也算對得住你,可是……我真的不記得啊,她是你的人,我怎麼會……」

    「住口,你對我都敢,又怎麼會不對她如何。」婉清截口罵道,忙走到碧草身邊,小意地問道:「碧草,你我十幾年的情份了,你知道我當你是姐妹來的,你告訴我,是不是……世子欺負了你,我一定為你做主。」

    碧草抬眸憎恨地看了慕容凌雲一眼,卻是緩緩搖頭道:「少奶奶,你想多了,我只是一看到世子,就想起那一晚的可怕來,我……我沒有……那什麼。」

    婉清聽得長吁一口氣,提腳就準備走,慕容凌雲忙跟上道:「你是不要進宮去救你四妹妹?」

    婉清點了點頭,突然想起這廝與壽王關係好得很,便道:「我那四妹妹心儀壽王爺,可神女有心,襄王無意,我也只能好生勸一勸她去。」

    「你莫要去,貴妃娘娘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保不齊救不了她,還害了你自己。你放心,她不就是想嫁阿政麼,讓阿政給她個側妃位置就好了。」慕容凌雲忙又道。

    要的就是這句話,婉清臉上卻是為難:「這不好吧,壽王側妃的位置也不是我那四妹妹能得到的,何況壽王爺也不喜歡四妹妹,怎麼好強人所難呢?」

    慕容凌雲聽了就豪邁地說道:「阿政那裡是沒有問題的,只要我提,他定然是會應的,只是,你就不要去宮裡了。」

    正說著,就見壽昌伯親自送了婉容出來,正好看見慕容凌雲在和婉清說請,壽昌伯的臉色就有些不豫,喚道:「阿雲,你就是要成親的人了,可要注意著些。」

    慕容凌雲一聽,一跳三丈高道:「誰要娶那個陰險的女人?我不要,爹爹最好把這婚事給退了。」

    壽昌伯大怒,溫潤的雙眸裡竟然滿是戾氣,低沉的聲線給人一股莫明的壓迫感:「胡鬧,太后娘娘指婚,由不得你不要,若讓我再看見你浪行浪跡,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婉清還是第一次看到壽昌伯如此威嚴的一面,以前只當他是個溫柔儒雅的中年美大叔,沒想到發氣脾氣來,威勢也很強呢。

    慕容凌雲廣袖一甩,根本不就理壽昌伯,揚長而去。

    壽昌伯氣得臉色鐵青,婉容便在一旁輕言勸道:「世子爺只是恨表姐害過迎姐兒,一時難以接受罷了,伯爺大可以慢慢開導於他,想來世子爺也是個通情達禮的,一定會體諒伯爺的難處的。」

    壽昌伯聽了臉色這才變得柔和起來,溫柔地說道:「你放心,你說的事情我會想法子去辦的,貴妃那裡,也只是一時之氣,等過了氣頭就會好了。」

    又轉眸看婉清,卻突然眼神一縮,緊緊盯著婉清的胸口一言不發,神情沉戾怪異,與他方纔的儒雅溫柔幾乎判若兩人。

    婉容見他如此,秀眉不由皺了起來,畢竟未來老公盯著自家妹妹的胸口看,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何況還是當著自己的面。

    婉清也是被壽昌伯看得莫名,不由垂頭檢查自己,這才發現上官夜離給自己的那塊玉珮因為剛才跳車時,從衣領子裡抖出來了。

    壽昌伯難道也識得這塊玉珮?這塊玉珮又究竟代表了什麼?有什麼秘密?

    她故意將那塊玉珮抓在手裡,揚高了一些,放在眼前打量,眼角餘光注意著壽昌伯的一舉一動,果然壽昌伯的眼神跟著玉珮在轉,那眼神裡,有掩藏不住的異樣光芒。

    婉容也瞧出了一些端倪,故意開口問道:「三妹妹這塊玉珮好特別啊,以前在家裡時可沒見你戴過。」

    婉清聽了笑道:「可不是麼?要說起這塊玉珮,還真是有趣呢,那一日我在婆婆的院子裡玩,正好看到一個東西閃閃發亮,走近一看,竟然是塊玉珮,我瞧著喜歡,就撿了戴在身上羅。」

    她這話純屬胡扯,可她看到壽昌伯聽了這話後身子明顯一震,眼裡露出絲懷疑之色來,婉清便不動聲色的將玉珮又放進了衣領子裡。

    壽昌伯已經斂了一身戾氣,完全恢復了一派儒雅之色:「既是撿的東西,還是要還給別人的好。」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等我再玩幾天,再拿回去問問,看是誰把這麼好的玉珮掉了吧。」婉清臉上綻開一朵燦然的笑容,一派天真純淨,令人很難相信,她在撒謊。

    這時,林氏突然派了王嬤嬤進來催道:「宮裡來人報信,說是要將四姑娘亂棍打死呢。」



第六十七章

    婉清聽得愣住,不是說,只是罰跪麼?怎麼又是要亂棍打死了?

    婉容也有些不解,一臉的焦急擔憂之色,聲音有些發顫的對壽昌伯道︰「伯爺,四妹妹她……」

    壽昌伯忙安慰她道︰「二小姐莫急,本爵現在就進宮打聽消息。」

    皇宮也不是誰都能進的,婉容雖說與壽昌伯訂了親,但畢竟沒有成親,沒有封誥在身,不得宮裡貴人詔諭,不得進宮。

    婉清雖有個靖寧侯世子的身份,但也只能遞了名貼,在宮外等,如若貴妃娘娘不肯召見,婉清奈何不得,只能空手回轉。

    壽昌伯在朝中頗有勢力,宮裡也有不少熟人眼線,便是他這種公侯貴卿也只能靠著打點得些宮裡的消息,想要進後宮,除非召見,否則也是萬萬不能的。

    婉容和婉清聽了忙襝衽行禮,謝過壽昌伯。

    告別壽昌伯,婉清婉容兩姐妹走出壽昌伯府,說起來,婉容這個未婚女子一再的來與未婚夫見面,實是有違禮制,但是,一來婉容是繼室,又在壽昌伯夫人病逝時,幫助壽昌伯打理過家事,早就逾矩多次,有些事情雖不合規矩,但行得多了,反倒成了常的一件事,人們說著說著就淡忘了,更主要的是,壽昌伯權大勢大,周圍人也不太敢胡亂議論。

    壽昌伯門外,林氏急得如熱鍋裡的螞蟻,正走來走去的轉圈,一見婉清和婉容出來,就上前拖了婉清的手就走,婉容就在後面冷笑道︰「三妹妹,宮門可不是那麼容易進去的,你雖是靖寧侯世子夫人,但到底也沒有封誥,貴妃娘娘憑什麼肯見你?」

    林氏鬆了婉清,轉過身來,上來揚起巴掌就向婉容甩去,罵道︰「我是養了只白眼狼,這些年,沒少疼你寵你,如今你妹妹命在旦夕,你還在說風涼話?」

    婉容冷靜地捉住林氏的手呲聲道︰「母親有多疼寵我呢?要不要我一點一點的列出來,你曾經都對我做過什麼?」

    她緊緊逼近著林氏,抓著林氏的手猛力一甩,林氏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王嬤嬤忙過來扶住林氏,說道︰「二小姐,你說這話也太不孝了些,你要出嫁,太太這陣子就天天在為你的婚事操勞,人說話是要憑良心的,哪能嫁了個好的,就忘了本了。」

    婉容聽了這話不氣反笑,斜睨著林氏道︰「是母親冤枉我呢,我對三妹妹說那話,可不是不要她進宮相助四妹妹,而是在提醒她,用一般的法子肯定是難進得去的,更是難以見到貴妃娘娘。」

    林氏聽得愣住,沒想到婉容會出這樣一番話來,一時就有些不知該怒還是笑,擠出一絲乾巴巴的笑容來道︰「你……你有法子麼?」

    婉容伸了手看著自己手指上的那顆碩大的翡翠戒指道︰「法子自然是有的,不過,母親也知道,想在宮裡辦事,打點定是少不了的,要打點,自然是要銀子的,這可是救命的事,也不知道母親能拿出多少銀子來呢?」

    林氏聽了忙從懷裡拿出一疊銀票來,婉清遠遠瞟了一眼,看那票面大多都是一百兩的,足有十幾張之多,想來林氏出門時也是做足了準備的。

    可婉容見了卻是不屑地輕呲道︰「就這麼點子東西,四妹妹的命也太賤了些吧。」邊說邊過來拉婉清︰「三妹妹,咱們走吧,太太根本就是不誠心呢,要救四妹妹,可沒得要咱們了出力,又要咱們出銀子的道理。」

    林氏聽了一咬牙,又從懷裡拿出一疊銀票來,這一次,票面都是五百的了,幾十張,婉清粗略估計了下,得有好幾萬兩銀子吧,她怕是把顧家的家底子都搬來了,要知道,顧大老爺一年的俸祿也才一百多兩銀子,加上田莊鋪子裡的收成,一年也不過幾千兩,能一下子拿出幾萬兩銀子來,怕不止是顧家的家底子,就是林氏自己的陪嫁也是掏空了的。

    林氏對婉麗還真是疼到骨子裡去了,婉清一時又想起自己的那點子陪嫁來,通共才兩個鋪子三個田莊,壓箱底的現銀也才一千兩,還不肯全都交到自己手裡,讓個奴才拿捏著,心中就有點惱火,也不知道大老爺知不知道林氏的作法,顧家大爺如今沒有回京,在通州守著老婆生孩子了再回來,而顧家還有存孝和存良兩兄弟呢,這些個銀子怎麼說,也該分給三個兒子才是,怎麼能為了救一個女兒就傾囊而出呢。

    婉容臉上的不屑和憤怒就更明顯了,看林氏的眼神都要噴出火來,一把搶過林氏手裡的銀票道︰「沒想到太太還是個大財主呢,藏了這許多私房錢,怕是爹爹這幾十年的血汗錢都在這裡了吧。」

    林氏忙又要搶回來,婉容也不頂真,林氏搶就讓她拿回去,只是冷笑道︰「太太可把銀子拿好了,一會進宮裡打點,您可別亂塞銀子,得用的不給,不得用的又一通亂送,搞不好,讓人拿了,說您敗壞宮廷呢。」

    說著,擰身就向自己的馬車前走。

    林氏聽了忍痛又去拉她︰「乖女兒,這銀子我就全交給你了,你好生拿著,分一半給你三妹妹用,只要能把你四妹妹救出來,出點銀子就出點吧。」

    說是全給,林氏還是只拿了一部份銀票交到婉容手裡,又塞了幾張給婉清,她也是六神無主,死馬當活馬醫了,只要能救出顧婉麗,林氏是什麼也顧不得了。

    婉清將那幾張銀票一併給了婉麗,對林氏道︰「壽昌伯正去了宮裡呢,我要這些個錢也沒用,就是拿了進去,宮人也不見得會收我的。就讓二姐姐交給壽昌伯去打點吧。」

    林氏就眼巴巴地看著婉容將兩萬兩銀票收入了袖袋裡。

    宮門外,婉清將婉容的名貼遞了進去,自己的留了下來,她很清楚,婉容是存了心要藉著這一次救婉麗,狠敲林氏一筆,她不想摻合進林氏和婉容之間的事情,也沒打算真進宮去,過來不過是讓林氏安心而已。

    拿了嫡母的錢若救不了妹妹,她難得聽林氏埋怨,林氏也不是軟柿子,能夠任婉容拿捏的。

    婉容似乎也不介意,只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在宮外等著。

    不多時,果然有東宮的宮人過來給婉容行禮︰「可是顧二小姐,壽王說了,如果顧二小姐來,就跟奴才進宮去。」

    看來,壽王是很給壽昌伯面子的,婉容提腳就要跟那宮人進宮去,林氏心急的扯住她道︰「你跟公公說說,讓我也跟著進去吧。」

    婉容聽了便道︰「怕是不能吧,壽王能讓女兒進去,那全是看了伯爵爺的面子,母親您不過是個四品夫人,可沒這個資格進得去呢。」

    林氏聽得氣結,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婉容拿著她的銀子,不急不慢的往宮裡去了,她只能與婉清一同站在宮外乾等。

    婉清也不太想理林氏,頂著初夏的大太陽站在宮門外著實不舒服,便走到馬車一側躲陰涼。

    林氏心頭著急,便在宮門外走來走去的熬時間,不時地巴望門宮門。

    不多時,就聽到一陣馬蹄聲,婉清側了頭去看時,就見自家相公一臉憂急地縱馬過來,他身後正是一臉嬉笑的康王爺,頓時心中安定了許多,正要轉出來向上官夜離打招呼,又想起他一夜沒歸,讓自己白操了那許多心,便繼續躲在馬車後偷瞄著。

    上官夜離在馬上就看到了林氏和她的僕人,卻沒有看到自家娘子,更是急火焚心,也不下馬,坐在高高的馬上居高臨下地問林氏︰「我娘子呢?」語氣很是不善,哪有半點對待岳母該有的尊敬之意。

    林氏正心憂婉麗,見上官夜離如此無理,心中更惱,衝口就道︰「自然是進宮去了,要不叫她來作甚?」

    上官夜離一聽,頭皮都要炸了,也不再多話,狠狠一鞭抽在馬背上,縱馬就往宮門直闖而去,康王驚得一愣,忙在後頭追︰「阿離啊,不能騎馬闖宮啊,那可是大不敬,你不要命我還要呢,你這個火藥罐子,你老婆就那麼重要嗎?」啦啦雜雜一大串,開了口就沒打算停。

    婉清急了,忙揚手高呼︰「相公,相公,我在這裡……」

    可惜,上官夜離縱馬奔得狂急,一瞬便沒入了宮門,馬蹄聲加上康唐僧的念叨,婉清尖細的聲音就被無情地淹沒了。

    婉清無奈地看著那絕塵而去的兩個身影,靠著馬車嘆了一口氣,康王爺還真沒說錯,上官夜離就是個火藥罐子,一點就爆炸,碧草其實就站在離林氏不遠的地方,他偏看不見,也不知道長那麼大一雙眼楮是幹嘛的。

    正無聊地靠著馬車對手指,就見宮裡走出幾名宮人,正朝林氏走來,林氏大喜,小意地迎了上去,結果那宮人兩邊瞧一瞧,朗聲道︰「靖寧侯世子夫人可在?」

    婉清只好迎上前去行禮,那公公便道︰「貴妃娘娘請世子夫人去春嬉宮一趟,請世子夫人隨咱家來。」

    婉清聽得愕然,只好跟在那公公後面往宮裡走,林氏就在後頭扯她的衣角︰「清兒,清兒,你可一定要救你四妹妹出來啊。」

    婉清惱她剛才騙上官夜離,不著痕跡的扯回衣服,頭也沒回地走了。

    春嬉宮,顧婉麗正被兩個宮女架著往外拖,慕容凌雲卻蠻橫地攔住那兩名宮女,不許她們將婉麗拖走。

    壽王氣得一張俊臉越發的陰沉,渾身戾氣暴漲,指著慕容凌雲道︰「好,好你個阿雲,你為了個女人竟然強逼本王娶這個女人,憑什麼本王要聽你的?拖下去,拖下去亂棍打死。」

    慕容凌雲脖子一硬, 著頭對壽王吼道︰「你打死她,我們朋友也沒得做了,阿政,自此我們便成陌路。」

    壽王聽得額頭青筋直暴,雙眼都要噴出火來,衝過來就要扯慕容凌去的手,慕容凌雲像踫到瘟疫一樣往後一跳,壽王見了更是氣,冷笑道︰「好,好,好你個阿雲,你為了她要置你我十幾年的感情於不顧,你想救她妹妹是吧,本王偏要殺了這女人,來人,給我拖出午門外斬了,包括整個顧家,全都查抄了。」

    婉清被宮人帶進去時,就正好聽到這樣一句驚悚的話,驚得半晌沒動。

    慕容凌雲聽得大怒,衝到那兩名宮女面前,左右開弓,一邊一掌,將那兩名宮女打翻在地上,伸手去扯顧婉麗,他竟然打算強行搶人了。

    婉清不由仰天哀嘆,這都是什麼人啊,慕容凌雲你這個混蛋,你這不是要害死整個顧家麼?

    「你放手,慕容凌雲。」婉清對著慕容凌雲大喝道。

    一大群宮人全都圍在春嬉宮門前,看見婉清衝過來,宮人們全都向兩邊讓開,竟然沒有一個人阻攔婉清。

    慕容凌雲聽得愕然,回過頭來看是婉清,立即扔了顧婉麗急急地衝到她面前來將她攔住道︰「你跑進來做什麼?快些回去。」

    還好,還知道怕她有危險,婉清氣急敗壞地推開他道︰「慕容凌雲,你是想害死我嗎?」

    慕容凌雲聽得一怔,頓時委屈地看著她道︰「三妹妹,你太傷我的心了。」

    婉清直拿眼楮剜他︰「你說你是來救人的,可你現都做了什麼?一開始我四妹妹還只是被貴妃娘娘罰跪呢,如今卻變成了要斬殺午門,還要將顧家抄家,你就是這樣幫我的嗎?」

    慕容凌雲聽了垂下頭來,臉上全是憋屈之色,堵氣道︰「他今兒若真殺了你妹妹,我從此便不再當他是朋友。」

    切,你們那算是朋友麼?早超出了朋友關係好不好,婉清不由翻白眼,想起那一晚壽王對她的所作所為,她實在是不想親自去向壽王服軟,但是,壽王掌著顧家的生死大權,她又不敢再激怒壽王,只能在慕容凌雲身上做文章。

    一時腦中電轉,剛才她是被貴妃娘娘召來的,宮人沒有帶她去見貴妃,卻把她扔在春嬉宮門外,讓她來面對壽王與慕容凌雲之間的衝突,可見這是貴妃娘娘故意的。

    明明是在她的宮外吵鬧爭執,作為一宮主位、壽王的生母,貴妃卻坐在宮裡不出來調解,還真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不過,看來貴妃是不想壽王與慕容凌雲鬧翻的。

    如此一想,婉清的心安定了些,故意揚了聲對慕容凌雲道︰「你這個笨蛋,你和壽王這麼鬧,保不齊正中了別人的計呢,人家說不定就巴不得你們兩個鬧僵,鬧得越大越好呢,你也不想想,春嬉宮的位置在哪裡,邊上就是皇貴妃娘娘的景榮宮,後面就是慈寧宮,就是坤寧宮也是離得不遠的,你們兩鬧得這麼凶,難道就沒有驚動其他宮裡的貴主子?不過就是在一旁看好戲罷了。」

    慕容凌雲聽得有些觸動,不過,宮裡的爭鬥他才懶得管,他脖子一揚道︰「我也沒想跟他鬧來著,跟他好聲好氣的說話呢,他就脾氣衝上來了,非要來打殺了你妹妹,一點面子也不給我。」

    那邊壽王聽了婉清的話也若有所思,不過他也是在宮裡橫慣了的,太后對他寵愛有加,皇上對他很是縱容,貴妃娘娘在宮裡又勢頭正足,他怕誰來,人家愛說什麼說什麼去。

    婉清聽了慕容凌雲這孩子氣的話,恨不能拿根捧子敲破他的腦袋就好,無奈放軟了聲音道︰「如今皇上是還沒有驚動,人家就在等著你們把皇上也鬧煩呢,也不想想,如今是個什麼局勢,不是說皇上龍體欠安麼?你們如此鬧他,可不是大不敬,大不孝麼?」

    婉清這番話與其是說給慕容夜離聽的,不如說是說給壽王聽的,你不是想當皇帝麼,這般幼稚蠻橫,為了點小事在宮裡不顧身份大吵大鬧,顧大老爺怎麼也是個四品命官,要免他職還得是皇上說了算呢,何況還在抄了顧家這個世家大族,這不是在挑戰皇權麼?簡直就是狂妄之極。

    不過,壽王到底是在宮裡的血腥爭鬥中浸淫長大的,婉這幾句話正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把壽王一身的火氣澆滅了許多,他很快便冷靜了些,只是剛才那些話都說出口了,慕容凌雲比他還狂還硬氣,他的面子有些拉不下來,不好反口。

    婉清偷偷 了壽王一眼,感覺他似有感觸,忙趁熱打鐵對慕容凌雲道︰「你也別像個孩子一樣的說那些個堵氣的話了,王爺也不是真的要殺了我四妹妹,不過是被你這根火充子給氣得,你快去給王爺說個軟話兒,讓他消消氣,他定是不會再打殺我四妹妹了的。」

    婉清感覺自己怎麼像個中學輔導員,正對著叛逆期的兩個鬧彆扭的男生苦口婆心的講人生理想呢?

    慕容凌雲有點不願意,他在婉清面前把話說得太滿了,說是一定能救了顧婉麗不說,還能讓壽王娶她做側妃,誰知他高高興興地與壽王一說,那廝就大發脾氣,不但不娶,還非要打殺了顧婉麗,這讓他好沒面子,又氣又急之下,就跟壽王槓上了。

    如今被婉清這一罵,他是又羞又愧,又氣,平日裡他慕容凌雲哪裡給誰低過頭,就是對壽王,也是呼來喝去,想吼就吼的,這會子一大堆子的人都看著呢,他也有些拉不下面子來。

    婉清一眼就看出他死要面子,不由氣急,狠狠瞪他一眼道︰「慕容凌雲,你是非要逼得我恨你不成麼?」

    慕容凌雲聽得心一窒,立即想起他來救婉麗的初衷就是想修復與婉清的關係,成不了夫妻,至少不要讓她恨自己也是好的,一時又別著勁,轉念一想,也許,不能相愛,能恨也是好的吧,她能恨自己,至少表明她不會忘了他吧。

    微抬眼,就看見婉清一臉的急惶和擔憂,白晰的脖頸處冒著細細的汗珠,順著優美的頸項往下滾落,他頓時看得心火直燒,正要別開眼去,就見婉清清凌凌的眸子正好看了過來,與他的目光對上,那極亮的眸子裡頓時閃過一絲憤怒來,他心中一凜,立即醒過神來,不能相愛,但不更不能讓她討厭啊。

    她能忍受她憤怒的眼神,她對他罵也好,打也好,他都甘之若怡,可就是不能忍受她厭棄他,鄙視他,好吧,不就是服個軟嘛……

    慕容凌雲不情不願的挪到壽王跟前,臉別向一邊,眼楮都不看壽王一眼,拱手一輯,飛快地說道︰「下臣無狀,求王爺息怒。」

    壽王聽得一滯,阿雲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自稱下臣過,也從沒叫過他王爺……從來都是阿政阿政的叫著,一點上下尊卑都不講,可他就是喜歡阿雲那個調調,突然如此正經,讓壽王感覺一陣失落,抬眸定定地看著慕容凌雲,聲音有些暗啞︰「阿雲……你真生氣了?」

    慕容凌雲抬頭瞪了他一眼,撇嘴道︰「下臣不敢。」

    還能瞪他,就說明並不是真的要與他生分,壽王頓時又高興了起來,上前就是一拳打在慕容凌去的肩上,罵道︰「死小子,你不氣死我就不甘心吧。」

    到底是自小玩到大的,兩人吵吵鬧鬧也不知有多少回,壽王先服了軟,慕容凌雲也就消了氣,只是一抬眼,看到不遠處半死不活的顧婉麗,又氣了起來,**地說道︰「你莫要打殺她了,難得她對你一片癡心,敢跟貴妃娘娘叫板呢,你好歹也娶她回去做個側室吧,總比你後園子的那一窩鶯鶯燕燕真心些不是?」

    壽王嫌棄地瞪了婉麗一眼,他可不認為顧婉麗真對他有感情,那一日在壽昌伯府的彈琴偶寓,分明就是這個丫頭設計好了要勾引他的,這樣的女人他見得太多了,玩玩可以,要娶回家,還真是不願意,太掉價了。

    慕容凌雲見他還是不肯,便小聲道︰「你也不想想,這一次選秀的初衷是什麼?難道你想讓康王和福王比你先有子嗣?讓他們佔了先機去?」

    壽王這才皺了眉道︰「那行,就這麼辦著吧,反正本王的後院子裡,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婉麗總算是被人帶下去清洗就醫了,婉清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納悶,婉容去了哪裡?她不是進宮來給婉麗想法子的麼?自己都來了好一陣了,卻不見她的人。

    壽王爺先進了春嬉宮,沒多久,又出來了,拉起慕容凌雲就走︰「走吧,阿雲,我答應你了你,你就該陪我喝酒去。」

    婉清正要退走,就聽壽王道︰「世子夫人請留步,既然來了春嬉宮,怎可不拜見貴妃娘娘就走,還是世子夫人眼裡只有親人,根本就沒有貴主子?」

    婉清聽得頭皮發麻,華貴妃那性子,她真不敢恭諱,進去了,只怕又有排頭吃,可壽王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敢不進去麼?

    先前帶她進宮的那名太監這會子又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了,躬著身道︰「世子夫人,請吧。」

    婉清不得不跟著他往宮裡去。

    慕容凌雲想要再說什麼,壽王拉住他一扯道︰「放心,母妃賞她還來不及呢,肯定不會為難她的。」

    華貴妃一身輕薄的紗衣慵懶地半倚在矮榻上,美眸半睜半閉,婉清跪了好一陣,她都沒反應,婉清無奈,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人家是貴人,掌著生殺予奪的大權,她只能生受著。

    好半晌,在婉清跪得膝蓋生疼了時,華貴妃才懶懶的說了聲︰「起吧。」

    婉清艱難地站了起來,小心的撫了撫自己的小腿,讓血脈暢通一些,神色淡定從容,既不惶恐害怕,也不奴顏婢膝,華貴妃見了目光露出稍許讚賞之色來。

    「給世子夫人賜座。」華貴妃揚聲道。

    婉清道過謝後,也並不推辭,半坐在繡凳上,低眉順眼,等華貴妃發話。

    「你可知,你那堂姐可是被指給了福王?」華貴妃語氣淡淡地說道。

    婉清聽得怔住,堂姐?婉煙?她被指給了福王?是正妃還是側妃?

    貴妃看她一臉驚訝,手中絹扇輕輕搖動,抿嘴一笑道︰「你二叔如今可在兵部任職,手中管著大周的邊軍的糧草供應,福王與他聯姻倒也說得過去,不過,以你堂姐的身份,當然只能是個側室。」

    原來又是利益聯姻,還是個側室,雖是側妃,但到底是妾,只怕婉煙心中也不喜吧。婉清的心有些難過,婉煙是她在顧家唯一的朋友,她希望婉姻能過得平安幸福,不想她參與到皇權的爭鬥中去。

    「阿離倒是對你言聽計從啊,他與政兒兩個自小長大,從來沒鬧得這麼凶過,今兒阿離竟然為了你,跟政兒紅了臉呢。」貴妃卻並不繼續剛才的話題,話鋒一轉,狀似閑談地說道。

    婉清卻是聽出她語氣裡的不豫,淡笑道︰「娘娘誤會,慕容世子個性火暴,但並不糊塗,舍妹膽敢冒犯娘娘您,而您又沒打殺了舍妹,當然是願意壽王娶了舍妹的,只是壽王爺性子堅鋼,不一定肯聽娘娘安排,世子爺也正是看到了娘娘苦心,才有心成全,至於他與壽王爺會紅臉,那不過是因壽王素來溫和大度的緣故。」

    總之是與我沒關係,你不要胡亂攀扯,又給我扣什麼帽子下來。

    婉清一席話說得滴水不漏,貴妃看她的眼神就更亮了,嘆了一口氣道︰「以前怎生沒發現,顧家三小姐倒是個精明睿智的主呢,還牙尖嘴利的。」

    婉清怎麼聽這話都不像在誇她,只好亂謙虛的胡弄了幾句,又垂頭看腳上的繡花鞋。

    氣氛就有些冷場,貴妃仍是懶懶的半躺在榻上,卻不說讓婉清離開,婉清就只好如坐針氈地坐著,就想著上官夜離快點來解救了她才好。

    「難得來宮裡一趟,以後你那妹妹就是本宮的兒媳了,中午就留下來用膳吧。」好半晌,貴妃才又開口道。

    婉清聽得更急了,與華貴妃這樣的人在一起用餐,那還真的回家把心臟練強硬了些再來,她硬著頭皮道︰「臣女之母還在宮外等著,怕是早就急得不行了,臣婦想……」

    「本宮會著人支會她的,你放心吧。」貴妃打斷了她的話,揮揮手道︰「來人,去瞧瞧皇上今兒可到後宮來,若是不來,就把飯擺在偏殿裡了。」

    根本就不容婉清拒絕,婉清只好苦笑著留了下來。

    貴妃又開了口道︰「你前兒個進宮替皇上治病,倒還真把皇上的毒給治好了,可見你還真是懂得一點醫理的,正好,本宮的脖頸也疼得很,你給本宮瞧瞧,看看是什麼毛病?」

    婉清聽得愕然,她又不是中醫,哪裡懂得治頸椎病啊?不由皺了眉道︰「回娘娘話,臣婦對毒有些嚴究,但於醫一道,著實不通,娘娘千金之軀,臣婦不敢妄來。」

    「你就別謙虛了,本宮聽人說過,你給夜離那孩子用火拔寒毒,法子倒還很管用呢,本宮這脖子,就是生政兒是落下的病根,好些年了,痛得頭扯得難受,你若給本宮治好了,本宮自是不會虧待於你的。」

    脖子上拔火罐,華貴妃秀逗了吧,那是會留下很黑很深的印子的,至少半個月不會消,她就不怕把自己變醜了麼?

    婉清聽了忙將副作用說了一遍,華貴妃果然愣了愣,又笑道︰「那你且給我在背上拔幾個吧,本宮背部也酸脹得很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婉清也只好同意了,不過,她是萬萬不敢真給華貴妃拔火罐的,最多給她做個按摩,當年她暑期曾在一家美容院打過短功,學了一手按摩的技術,但願能讓華貴妃滿意。

    一場按摩下來,婉清出了一腦門子的汗,華貴妃舒服得趴在榻上睡著了,婉清鬆了手,在一旁歇了口氣,靜靜地坐著。

    這是,外頭終於有宮人來報,說康王爺和靖寧侯世子求見貴妃娘娘。

    婉清長吁一口氣,總算是等來了上官夜離。

    貴妃懶懶的起身,對婉清笑了笑道︰「你的手藝果真不錯,明兒本宮去跟太后娘娘說說,讓你也給太后娘娘按摩按摩。」

    婉清聽得大急,宮裡可不是旅遊景點,可是個處處暗藏殺機的地方,華貴妃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把自己軟禁在宮裡?

    不久,上官夜離和康王爺同時進來,向華貴妃行禮,華貴妃挑了眉道︰「康王爺可真是貴客啊,平日就是請也難把你請進宮來,今兒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麼?」

    康王嘻嘻一笑道︰「瞧娘娘您說得,好像兒臣有多不孝順似的,兒臣不是太懶了麼?宮裡規矩又多,兒臣這性子受不得這一拘,就能少來一趟是一趟,也省得打憂了娘娘不是?」

    貴妃便笑道︰「你這皮猴,太后娘娘還是很惦進你的,難得進宮一次,就去看望下她老人家吧。」竟是要把康王打發出去。

    康王嬉皮笑臉的往貴妃身邊一湊道︰「兒臣既然來了,自然會少不得要去拜見皇祖母的,多謝娘娘指點了,如今看娘娘氣色正好,比前些日子看著還要年輕一些,兒臣也就放心了,兒臣就不打憂了,先行告退這。」

    上官夜離看了婉清一眼,婉清也忙躬身告辭。

    華貴妃卻道︰「世子夫人就先在宮裡住著吧,她按摩的手法不錯,本宮正要帶她去太后宮裡呢。」

    上官夜離聽得臉色驟變,又多看了婉清一眼,躬身道︰「謝娘娘錯愛,只是下臣每日所用湯藥全是內人所煎制,下臣身體才有所好轉,還請娘娘體恤下臣這病危之身,讓內人隨下臣一道回去。」

    華貴妃的臉色一沉道︰「離兒不是怕本宮會生吞了你家娘子吧,本宮也是瞧著與她投緣,才想留她在宮裡多住幾日,這點面子也不給嗎?」

    婉清聽得大驚,華貴妃非要強留自己在宮裡做什麼?真的只是想讓自己幫她按摩嗎?只怕另有原因吧,一時又想起壽昌伯進宮來怕也有些時辰了,為何貴妃和壽王處都沒有聽到一點消息呢?

    思慮萬千,婉清決定大膽的試上一試,她從領子裡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那塊玉珮,遞給上官夜離︰「相公,這玉珮是我檢的,玩了好些日了呢,如今我玩膩了,不如送給相公算了。」

    上官夜離的眸光驟然一縮,眼楮盯著那塊玉明晦不定,微帶惱怒地看著婉清,婉清將那玉珮遞得近了一些,非要塞到他手裡。

    上官夜離怎麼都不肯接,只是默默地,幽怨地看著她。

    兩人就這樣,僵持了好一陣,婉清密切關注著華貴妃的表情,果然發看自自己拿出玉來後,華貴妃的目光就緊盯著那塊玉,沒錯開過眼,眼神也是複雜得讓人讀不懂,她立即明白,華貴妃留自己,只怕可能與這塊玉珮有關,不然,怎麼解釋都是不通的。

    僵持了好半晌,整個春嬉宮的大殿裡氣氛都有些緊張了起來,素來個聒吵的康王此刻也很安靜地在一旁看著,一句話也不說,婉清的手都有些發酸了,眼裡泛起一絲濕意來,上官夜離的眸光一黯,一把奪過婉清手裡的玉珮,猛地向地上砸去。

    只聽得一聲 當脆響,那塊婉清一直貼身戴著的玉珮頓時被砸得四分五裂,婉清滿臉愕然地看著上官夜離。

    華貴妃猛抽了一口氣道︰「離兒你這是作甚?平白無故的發什麼脾氣?」

    說著,竟是急步下來,親自彎腰去撿了那玉珮,將那碎玉渣子放在手心裡細看,眼裡幾不可見的滑過一絲失望之色。

    上官夜離將婉清一扯道︰「一塊破玉而已,也值得你拿到宮裡來丟人現眼。還不跟我回去。」

    康王就在一旁勸道︰「阿離,弟妹也是一片好意呢,她把最心愛的東西送給你,你怎麼能這麼對她呢?」

    上官夜離也不理康王,只一把拖著婉清就往外跑,一身戾氣冷得嚇人,一旁的宮人明知道貴妃不肯讓婉清也去,也不敢攔他們,這位爺可是連玄武門的宮門也敢騎馬亂闖的,這種大不敬,要放在別人身上,這會子怕早已人頭落地了,可人家還大搖大擺的在貴妃娘娘宮裡大小聲,就說明這位爺在幾位貴主子心裡的地位是不同的。

    婉清手被上官夜離拖著,拖手拖腳一副不肯隨他走的樣子,拚命扭過頭來向華貴妃道︰「娘娘,對不起啊,不能陪您用膳了……臣婦先隨夫君回府了……呃,相公,輕點。」

    華貴妃手裡捧著幾塊碎玉眼睜睜看著上官夜離將婉清拖了出去,康王回頭來也向她施了一禮道︰「娘娘,小離病得久了,性子就古怪了些,您千萬莫怪,才他還被皇上叫過去狠罵了一頓呢。」

    那意思是皇上都對上官夜離寬容得很,你個小小的貴妃就不要再弄什麼妖蛾子了。

    等人都走遠了,華貴妃將手裡的碎玉又拼湊了起來,托在手裡看了好久,喃喃道︰「果真一模一樣啊,可為什麼……裡面什麼也沒有?」

    婉清被上官夜離拖出來,上官夜離還是一身戾氣的不肯放開她的手,一直拖著她走,婉清有點跟不上他的步子,哀哀地說道︰「相公,放手啊,真的很疼呢。」

    康王把臉別到一邊去,不再看這小兩口子。

    上官夜離氣呼呼的不理婉清,婉清沒辦法,掙又掙不脫,乾脆身子一蹲,賴在地上不走了。

    上官夜離果然還是捨不得把她拖到地上去,只好停了下來,伸手一抓,作勢就要拎婉清的衣領子,婉清脖子一縮,笑話,拎脖子比拖手更難看好不好,她才不要。

    誰也沒料到,婉清會一個箭步向上一跳,兩手一勾就纏住了上官夜離的脖子,整個人向個布袋熊似的掛在上官夜離的身上。

    康王看得目瞪口呆,這還是剛才在華貴妃宮裡一派端莊嫻靜的女子嗎?分明就像個鄉下野丫頭,他正要說話,就見婉清兩眼亮晶晶地看過來,揚著眉,翹著嘴,一臉威協的樣子,大約他要是說半句她不中聽的,她就會張牙舞爪的對他不利,康王不由笑了,對她半眨了眨眼,指指上官夜離,一副你們繼續,我什麼也看不見的樣子。

    週身來來往往的宮女和太監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走路的,做事的,都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上官夜離,宮裡規矩多大啊,連走路的步子跨度都是有規定的,大了不行,小了不行,走路時,目光不能朝前看,只能看著眼前三尺遠的地方,還有,兩手得放在腹部,雙手疊放,不能亂甩……

    上官夜離終於被那些注目視弄得臉色窘紅,無奈的將婉清的手剝下來,軟了聲道︰「下來,成何體統。」

    「不下來。」婉清將他纏得更緊,反正她也沒臉了,不在乎更沒臉。

    「那我不拎你,不拖你了總成吧。」上官夜離像哄孩子似的哄道。

    婉清一聽,立即從他身上跳了下來,拂了拂衣襟,揚起臉,對上官夜離一臉討好的笑,小手攥成拳頭伸向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無奈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額發道︰「可收好了,以後再不許又還給我。」

    婉清笑得像個小狐狸,一改剛才的野孩子形像,半揚著下巴,規規矩矩地跟在上官夜離身後,亦步亦趨地走著,那一日王媽媽見過她的玉後,婉清就做了準備,弄了塊假的隨身戴著,沒想到,今天就真的起了作用了。

    康王在他們身後看得眼一瞇,唇角的漾開一個好看的弧度,步子也加大了一些,對婉清挑了挑眉,小聲道︰「弟妹,你不會是拿個假的給阿離摔的吧。」

    婉清一噘嘴,瞪他一眼道︰「你這人真不可愛,隔牆有耳呢。」

    康王聽得大樂,學著她瞪眼道︰「本王哪裡不可愛了,這宮裡,上上下下十好幾個皇子,就本王最可愛,本王可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嘰嘰呱呱又是一長串四字成語。

    婉清忍不住打斷他道︰「你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人見人厭,花見花謝,車載暴胎呢。」

    康王頓時噤聲,瞪大一雙漂亮的狐狸眼問婉清︰「什麼是……車載暴胎……」

    「你自個想去吧。」前面的人很不爽的回頭橫了婉清一眼,婉清忙狗腿地跟上,呲了一聲對康王道。

    可憐的康王想了很久也沒想通,歪了頭喃喃自語道︰「車能懷胎麼?難道是我長得英俊不凡了,連不孕不育也能治好?」

    婉清聽了差一點沒嘔吐出來,正暗自笑康王的自戀時,就見前面的人腳步突然一停,婉清猝不及防的踫到了上官夜離的後背,鼻子好一陣發酸。

    抬眼看去,只見遠處一個少年將軍,身穿戎甲,正威風凜凜的走了過來。

    那人面如刀削,五官俊美中帶著鋼毅之色,目光銳利如刀,神情沉穩而內斂,饒是如此,他週身仍散發著一股英武冷冽的殺氣,婉清看了兩眼便垂了眸,又是個不好相與的男人,還是少惹為妙。

    就聽康王上前道︰「五皇弟,何時回京的?」

    五皇子?福王?婉煙將要嫁的那個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49 PM

第六十八章

    福王對康王爺拱了拱手,目光如電般從上官夜離和婉清身上掃過,聲音醇厚如濃烈的成釀︰「六皇弟,多時不見,你到風采依舊。」

    其實是說康王還是如此的玩世不恭吧。

    康王仰天打了個哈哈,兩手一伸,做了個讓大家都跌破眼鏡的動作,捏住福王那張冷酷而威嚴的臉,將他俊美豐潤的臉頰向兩邊一扯,福王頓時被他扯成了個比目魚,康王還呲牙裂嘴道︰「阿晟啊,你還是這個樣子可愛呢。」

    福王伸手將康王的手一拂,怒道︰「皇弟,你越發的痞賴了,都多大的人了,怎麼就沒一點正經呢。」一股肅殺之氣在福王眼中一閃而過。

    跟在福王身邊的兩名戎裝將軍同時怒目嗔視著康王,手不自覺地按在腰刀上,氣氛有種一觸即發的緊張。

    康王卻是一點也不怕,仍是嘻笑道︰「啊哈哈,皇弟我啊,最愛的就是吃喝玩樂,遊山玩水,遛鳥逗狗,這日子過得多痛快啊,比不得皇兄你胸懷大志,為父皇為大周勇守邊疆,成為國之棟樑啊,大周朝少了皇弟我這個閑王一點問題也沒有,可絕對不能少了皇兄你啊。」

    福王冷冷道︰「父王就應該把你發配到西戎軍中去受幾年苦才是。」

    康王一臉怕怕的樣子道︰「別,別,皇弟我還很小,很小好不好,我還想玩幾年,才不想如皇兄這般未老先衰呢。」

    福王氣得語噎,轉頭對上官夜離倒是聲音和軟︰「阿離,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上官夜離對福王施了一禮,神情冷淡︰「臣暫時死不了。」

    上官夜離和康王兩個在一起,就是兩隻活寶,一個頑劣不事正事,另一個則是脾氣臭得很,對誰都是一張臭臉,話也是說得**的。

    福王眉頭皺了皺,手雙負於背後,大步流星地走了。

    康王聳聳肩,一點也不在意地跟上官夜離有一句沒一句的邊走邊說話,當然,一般都是他說十句,上官夜離也不會應一句。

    宮門外,林氏等得心都快熬焦了,一見婉清出來,就急急地迎了上來。

    上官夜離皺眉看了眼婉清,臉色黑如鍋底,看那神情,竟然像要把林氏給吼回去的樣子,婉清忙對他安撫一笑道︰「相公,你且去一邊等上一等。」

    上官夜離臭著臉轉過身去,懶得看他,康看了婉清一眼,也站在一旁等著。

    「你四妹妹如何了?」林氏衝過來就說道。

    婉清環顧四周卻不見婉容的人,婉容坐的馬車也還在,不由皺了皺眉道︰「母親不是托付了二姐麼?女兒進宮是去找相公的。」

    那意思就是她並沒有救顧婉麗,林氏聽得大怒,含淚的雙眼赤紅,像是瘋狂了一般上來就去揪婉清的衣領,婉清冷冷往後一退,躲過林氏的手,淡淡地道︰「女兒在春嬉宮見到了四妹妹,以為二姐應該已經打點了銀子找了人的,女兒若是再亂插手,怕適得其反,只好忍住了沒作聲,宮裡凶險得很,女兒可不敢行差踏錯半步,說錯一句話也許就置四妹妹於死地了。」

    林氏聽了覺得她說得也很有理,不由更急了起來,眼中淚水雙流,一臉的淒惶憂急之色,婉清看著就覺得心冷,在林氏眼裡,她自己生的就是金子,是寶貝,顧大老爺其他幾個庶子庶女就是豬狗不如,能打便打,能凌虐就凌虐,如今存孝還在顧家,林氏為了顧婉麗將顧家的所有家底子都掏了出來,婉容敲了一筆去,她先前心裡沒底,不知道能不能救顧婉麗,不願做那敲詐欺騙之事,但如今,已經將顧婉麗給救了,而且還如了顧婉麗的願,讓她嫁給壽王爺,婉清可不想做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無名英雄,該要的報酬還是要的。

    她不要,留給存孝也是好的。

    「那你二姐姐呢?你可瞧見了?」林氏急切地問,臉上的脂粉被汗水和淚水淋出了一道道畫痕,看著憔悴又狼狽,哪還有半點當家主母的端莊與優雅。

    「女兒呆了好一氣也沒瞧見,不過,女兒倒是使了些錢,讓押著四妹妹的宮女緩些行刑,如今四妹妹性命暫時無憂,不過,再過一陣子可就不知道了,也不知四妹妹如何惹怒了壽王爺,壽王爺非要打殺了她不可……」婉清一臉擔憂地說道。

    「那現在怎麼辦?難道讓你四妹妹就……」林氏泣不成聲了,抓著婉清的手直搖。

    「那倒不至於,母親,您瞧,我相公身邊的那位可不正是康王爺麼?他與壽王可是親兄弟,請康王爺去說說好話,應該能救得了四妹妹的。」婉清指著離她幾米遠的上官夜離和康王,小聲說道。

    林氏聽得大喜,忙扯了婉清就要過去,婉清忙攔住她道︰「王爺性子古怪,等閑人求他是無用的,他也沒別的愛好,就是有些貪財,但人家是皇子,不是誰的錢都肯收的,好在相公與他還算交好,母親手裡不是還有些銀錢麼?女兒讓相公送過去,想來康王爺應該是會答應的吧。」

    林氏一聽,忙拿了疊銀票出來,婉清初略估計了下,大約也是兩萬兩的樣子,便不肯接︰「母親,他可是王爺,您出手也太小器了些,怎麼把王爺與宮裡的那些個下人相比較。」

    林氏聽了就露出為難之色,她帶了好幾萬兩銀子,婉容已經拿了兩萬過去,人卻沒有救回來,婉清若再全拿了去,要是再救不了婉麗那該如何是好?

    婉清知道她不捨得,便道︰「康王爺可是聖上唯一的嫡子,他的地位在朝中可是舉足輕重的,他一句話可抵得過那些下人好幾百句話,王爺只要應下就定能救得了四妹妹。」

    這算是給林氏吃了定心丸,林氏一咬牙,萬分不捨的將自己帶來的所有的銀票全都交給了婉清。

    「那母親就回馬車上女兒的好消息吧,王爺怕是不好意思當著您的面拿錢呢。」婉清拿了銀票就轉身走了。

    林氏聽了只好走到馬車邊上去,離康王爺遠一些。

    康王爺一雙鳳眼裡全是怒氣,扯著上官夜離︰「你家娘子可真得管管了,本王何時是個愛財如命的?本王何時貪財了,阿離啊,你可要為我證明啊,本王一世英名,竟然被弟妹給毀了……」扯著上官夜離的袖子就裝模作樣的抹眼淚。

    上官夜離一臉嫌棄的抽回自己的衣袖,冷冷道︰「難得我家娘子看得起你,覺得你還有些用處,王爺,你還是著人進宮,把那女人給接出來吧,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婉清笑得好不得意︰「是啊是啊,王爺英明神武又精明能幹,快去快去。」

    康王便看著她手裡的銀票,婉清忙將銀票往袖袋裡一收,笑得有如一隻偷了雞吃的小狐狸︰「王爺高潔淡漠,可不能被這些個黃白之物給玷污了。」

    康王爺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袖袋,「本王不怕被玷污,本王一點也不想要高潔……」

    上官夜離已經很不耐煩了,拎了康王的衣領子就往馬上扔,一聲叫吼道︰「你去是不去?」

    話音未落,便是一鞭抽在康王的馬背上,只聽得康王幽怨的來了一句︰「你們夫妻太欺人了……」

    顧婉麗早就被婉清救了,康王爺進宮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不多時,康王人沒出來,顧婉麗已經被兩個宮女救出來了,林氏見了大喜,衝過去抱住婉麗就哭。

    婉麗虛弱得很,一雙腿站都站不住,被兩個宮女扶著送到了馬車裡,婉清見人已經回來了,就打算與上官夜離回府去,就見林氏的貼身婆子王嬤嬤走過來道︰

    「三姑奶奶,四小姐的腿走不得路,說請您過去一下,她要當面謝您。」

    婉清便知道,她救婉麗時,婉麗並沒有昏迷,是清醒的,便依言走了過去,婉麗果然一見婉清就淚水雙流,福身一拜道︰「姐姐救命大恩,妹妹銘記於心,以往妹妹多有得罪,還請姐姐不要與妹妹一般見識。」

    婉清聽了便道︰「你以後就要好好兒的吧,皇家的兒媳不是那般好做的。」

    婉麗忙低聲應下了。

    林氏如此越發的相信是婉清救了婉麗,心裡對婉容更是恨得牙癢癢的。

    正在此時,顧大老爺終於匆匆趕了來,一見林氏接了婉麗,便鬆了一大口氣,轉頭見上官夜離和婉清也在,不由瞪了林氏一眼道︰「我且留你幾分顏面,還不速速回府!」

    看來,顧大老爺對林氏私自請婉清過來救婉麗之事很是惱火。

    林氏幽怨地看了顧大老爺一眼,坐上馬車,帶著婉麗回去了。

    婉清唇角就帶了一絲譏笑,扯了上官夜離就去給顧大老爺請安行禮。

    大老爺神情有些愧疚︰「女婿啊,你岳母越發的糊塗了,行事乖張怪異,你就看在婉清的面上,不要與她計較了吧。」

    上官夜離對大老爺還算恭敬,只是言語也是冷冰冰的︰「宮裡何等凶險,還望岳父大人好生管教了岳母才是。」

    這話對林氏可是大不敬了,好在顧大老爺深知他的性子,倒也不介意,他肯這麼說,就說明是很在乎婉清的,顧大老爺聽了反而覺得欣慰。

    婉清便扯了顧大老爺到一邊去,將林氏給她銀票拿了一部份出來,交到大老爺手裡,一臉擔憂地說道︰「爹爹,母親這次為了救四妹妹可是花了大價錢,二姐姐那裡就塞了兩萬兩,女兒也拿了三萬,女兒雖是托人救了四妹妹,但也沒花去這許多,還是交還給您吧,家裡可還有大哥和存孝存良幾個要用銀子呢。」

    顧大老爺看著婉清手裡的銀票臉都綠了,抖著手接過銀票,忍不住就罵道︰「敗家的賤人,敗家的賤人,回去我就把她關起來,再也不讓她出來丟人現眼了。」

    婉清說的這個數,正是差不多是顧家的家老底了,顧大老爺焉能不氣,他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兒子,玉姨娘肚子裡還有一個,林氏竟然把家底子全掏了出來救婉麗一個,還差一點害了顧家全家,大老爺只差沒有暈過去了。

    不由握住婉清的手連聲道謝︰「清兒啊,爹爹對不起你啊,當初你陪嫁……」

    婉清忙搖了搖頭道︰「那些個事情都過去了,家和萬事興,家裡頭光有一個掙錢的,沒有一個理財的可不行,人說吃不窮,穿不窮,沒有划算一世窮,爹爹還是好好想想,要怎麼整頓整頓內院吧。」

    顧大老爺應聲去了。

    婉清與上官夜離同坐一輛馬車往靖寧侯府去。

    馬車上,上官夜離臭著一張臉,歪在一邊不理婉清。

    婉清心知他氣自己不自量力的進了宮,便去扯他的衣袖︰「相公,別氣了嘛,又不是我自願的,太太求到府裡頭去了,母親又一再的保證會來照應我,一個孝字頂在頭上,我能不來麼?」

    上官夜離將衣袖一扯,仍不理她。

    「那我不是好好兒的回來了麼?你就莫氣了嘛,氣大傷身呢。」婉清又去扯他衣襟,小狗兒樣的趴在他身邊撒嬌。

    上官夜離還是不理她,將頭別到一邊去。

    婉清撫著額頭想了想,自己還有哪些錯沒認……

    「相公,你是氣那塊玉麼?哪,你看看,我很聰明吧,早就備了一個假的呢……」

    上官夜離回頭瞪了她一眼,又別過頭去。

    婉清怒了,將他的衣襟一甩道︰「上官夜離,別給你三分顏色你就開染房,若不是你徹夜不歸,我連個打商量的人也沒有,我又怎麼會身赴險境?如今我好好的回來了,你還給我擺臭臉子,嫁給你我就沒過一天安生日子過。」

    說著,就氣呼呼的擰過身,不理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聽得身子一僵,眼裡就露出一絲心疼來,嘆一口氣推了推婉清︰「娘子……」

    「滾開!」婉清手一揮,打落他的手,越想越傷心,越想越氣,鼻子酸酸的,卻還是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娘子,昨晚我和康王在一起,著實有些事……」又踫了踫她的手,想要握住那雙柔夷。

    婉清一巴掌拍了過去,「關我何事,你是男人,我管得著你麼?」

    「那塊玉珮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念想,是我送給你的……送給你的定情之物,以後別再拿出來了……」

    「我不拿出那塊玉來,貴妃娘娘能放我走麼?她想留我在宮裡,不就是覬覦那塊玉麼?你摔了那玉,正好讓她也死了心,以後也不會再為難於我,不是正好麼?」婉清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先前不小心讓壽昌伯看到了她胸前的玉珮,壽昌伯的反應太過激烈,讓她不得不起了疑心,更加懷疑這塊玉關係重大了。

    而她在宮外,並沒有遞名貼,貴妃卻將她召了進去,還反常的要留她在宮裡,她才不會傻得真以為自己的按摩手藝有多好呢,華貴妃身邊多的是會服侍人的宮裡和太監,又怎麼會為了按摩而寧願得罪靖寧侯府,也要強留她在宮裡?

    她思慮了很久,想來想去自己身上能值得貴妃如此動心思的怕只有那塊玉了,所以,她才會想著要當著貴妃的面將玉還給上官夜離,上官夜離自然能認得出那塊玉的真假來,自然也能猜到她的心思,果不其然,夫妻二人配合得很默契,上官夜離將那塊玉摔了個粉碎,從此斷了貴妃的念想了。

    她是氣上官夜離什麼都不肯與她明說,什麼都瞞著她,讓她費盡心思去猜個中關節,就是出個門,也不肯說明白,究竟在做什麼,她很不喜歡這種狀態,這種無知無助,又忐忑不安的狀態。

    「娘子,我……不是氣你拿出了那塊玉,而是氣你……不該動不動就要將玉還我……」上官夜離的聲音弱了很多,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一點也沒有底氣,連自己也覺得有點胡鬧,又巴巴地伸手想要將婉清攬入懷裡。

    婉清將他一推道︰「不許踫我!」

    「娘子,我得了信就去找你,林氏說你進了宮,我驚得魂都快丟了,進了宮又到處找不著你,還被皇上提溜進去訓了一頓,又轉到宮外來尋,還是沒尋著,又尋回宮裡,你可知道,看見你在春嬉宮時,我有多害怕,怕自己晚去一步,就再也見不著你了,華貴妃那人,隻手遮天,如今是什麼事都敢做出來的……」上官夜離到底手長力氣大,不管不顧的將婉清擁在懷裡,聲音透著些許顫抖。

    「我也不想去見她的啊,可是,她要召見,我能不去麼?」婉清悶悶地回道,他的擔憂,她又如何不知,沒有他的蠻橫霸道,她想要安然回來,還真是很難呢。

    上官夜離眼裡閃過一絲利芒,拍著她的背柔和的說道︰「是我不好,讓娘子受苦了。」

    她那一句︰嫁給你,我就沒過個安生日子!

    知道她是氣頭上的話,卻是生生刺痛了他的心,當初為了娶她耍盡了手腕,原是在心中立誓,再也不讓她受一丁點的委屈,可是,如今他食言了,他並沒有真的護住她,反而讓她像只小母雞一樣張開了柔嫩的翅膀處處護著他,這讓他男人的心很受傷,很愧疚。

    婉清也不是真的要跟他生氣,也知道自己那些話有些重了,他的身體不好,又是那樣一個身世,府裡的陰刀暗箭時時都是對準他的,不由又有些心疼了起來,只是話還是很硬,戳了戳他的軟腰道︰「你以後不許再對我發脾氣!」

    上官夜離的臉色立即變得古怪起來,強自忍住道︰「嗯,再不對你發脾氣。」

    她再戳戳,「也不許不理我!」

    他的身子忍不住還是扭了扭︰「好,再也不會不理你。」

    繼續戳戳︰「也不許擺臉子給我瞧!」

    他已經躬了身子,軟伏在她的身上︰「好……不擺臉子,哈哈……娘子,好癢啊。」他終於忍不住抱著她往馬車上一滾,唇就吻上了她的。

    寧華正喝著一杯茶,一聽劉嬤嬤說婉清安然回來了,一口滾茶就一不小心吞了下去,燙得她直伸舌頭,一轉眸,看到邊上的小丫頭低頭捂嘴偷笑,端起手裡的茶碗就向那小丫頭砸了過去,罵道︰「作死的東西,敢笑本郡主,活膩歪了吧你,來人,拖出去打死。」

    平日裡那小丫頭還是有些臉面的,那一碗滾茶全澆在她身上,也顧不得燙,忙跪下求饒道︰「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奴才感冒了喉嚨癢癢啊……」邊說邊眼巴巴地求一旁的劉嬤嬤。

    劉嬤嬤也有些詫異寧華今兒的火氣過大,想要勸,又知道寧華這幾日著實過得憋屈,正要找個借口發洩呢,怪只怪那丫頭觸在霉頭上,命不好啊。

    小丫頭哭叫著被拖了出去,院內立即傳出一聲聲慘叫來。

    整個寧華居裡的人全都噤若寒蟬。

    上官夜離沒有和婉清一起回府,只將她送進了府門後,對婉清道︰「娘子先進府去,我去辦些事情了再來。」

    婉清知道他身份複雜,如今福王也回了京,壽王又勢大,保不齊,幾派勢力正在角力之中,男人有男人的事業,她也不是那非得要將男人困在後宅這片狹小天地的人。

    婉清先去壽安堂給老太君報平安,剛走到路上,迎面就遇到了一臉笑容的寧華︰「清丫頭,可救了你四妹妹。」

    婉清施了一禮道︰「還算好,四妹妹命大,如今已經回家了。」

    寧華聽了就道︰「那就好,那就好,來跟我來瞧瞧,正好今兒和大太太敲定了個好人家的女兒,想著要備些禮,今兒就下聘呢。」

    寧華的熱情讓婉清很不適應,但熟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就只好硬著頭皮道︰「母親效率真高,三爺知道了定會很高興的。」

    寧華帶著婉清先去了老太君屋裡,老太君見婉清安然回來,自然是很高興的,扯了婉清過去道︰「我使了人去太后宮裡,若是發現你有何不測,那人就會報太后的,如今看你完整的回來,我也放心了,你不要怪奶奶,靖寧侯府家大業大,將來都是要交到你手裡管著的,若你這點子應變也沒有,我怎麼能放心呢。」

    婉清聽了縮了縮鼻子,恭敬地回道︰「清兒知道奶奶的苦心的。」

    老太君這才放開了她,眼眸凌厲地看向寧華,目帶警告。

    寧華尷尬一笑道,「兒媳是想教教她如何當家理事,也想把手頭上的事情分些給清兒,老三家的是個什麼性子老太君您也知道,那就是個糊不上牆的稀泥。」

    老太君聽了幾瞇了眼,盯著寧華看了半晌也不有說話,寧華被老太君看得有些不自在,就 了婉清一眼,婉清只當沒看見,她一點也不想管家,靖寧侯府太大太複雜,自己才進府幾天呢,一些人和事都沒的摸清楚……

    良久,老太君才道︰「清丫頭,既然你婆婆這般看重你,那你就好生學著點,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就是,只是你一切還是要以離兒的身子為重,家事能管就管著些吧。」

    寧華得了這句話,臉上立即就掛了笑,當著老太君的面就道︰「老三屋裡要迎新人,我瞧著這兩天離兒身子也似穩妥些了,這事你就幫著看著吧,要行什麼禮,擺幾桌酒,還有得請些什麼人,你都掂量掂量著辦。」

    說著,也不等婉清應下,就向老太君告辭道︰「怡丫頭的嫁妝兒媳還沒有收撿妥當,兒媳就在告退。」

    寧華是故意給自己出個難題吧,三爺迎新人,三太太心裡定然是不圓泛的,這事,辦輕了不好,新人是大太太和寧華親自挑選的,辦重了也不好,三少奶奶會從此嫉恨上自己,寧華故意當著老太君的面把這塊燙手的山竽交給她,既是想整她,又是想看她的辦事能務,這算得上是婉清在靖寧侯府第一次以世子夫人的身份管事,若出了差錯,老太君對她就會有看法,府裡人也會說三道四,畢竟世子夫人可是將來要承襲整個侯府的中饋的。

    如果這一次不應下,倒讓寧華和府裡的那些人瞧不起了,婉清心中冷笑,不就是迎個新人進府麼,上頭還有老太君在呢,她心裡也不急,慇勤地端了碗茶遞給老太君,又看老太君正在吃糯米糕,不動聲色的將糯米糕換成了綠豆糕,老太君伸進碟子裡的手就僵在了半空。

    婉清笑著餵了塊綠豆糕在老太君嘴裡︰「老人家可不能貪食哦,糯米可不易消化呢,很容易積食,天眼見著就熱了,您還是吃些綠逗消些心火吧,不然,容易腹脹哦。」

    老太君邊吃邊拿眼剜她,「無事獻慇勤,你放心吧,不是說一切有我嗎?大膽去做就是了。」

    婉清從老太君屋裡出來,就先去找三少奶奶,三少奶奶剛開始管著府裡的花木灑掃,正一本正經的坐在花廳裡與一幫子管事婆子說話呢。

    「忠喜家的,你管著南院的花木也有些時日了,怎麼手下有幾個人都說不清楚呢?」

    忠喜家的臉色很難看,忠喜是侯爺身邊得力的,管著前院的門房和回事房,她管著南院的花草林木和灑掃,兩口子在府裡都頗有臉面,很少在主子面前吃過排頭,這會子被三少奶奶問到眼楮坎上了,心裡便有些氣,冷聲回道︰

    「回三奶奶,奴婢方纔已經清楚明白地告訴過奶奶,南院的灑掃共有十二個,分兩班,一個班六個人。」

    三少奶奶聽得眼楮一瞇道︰「那我也說了,是十四個人,你沒聽懂麼?」

    忠喜家的這下和三少奶奶 住了,硬著脖子道︰「三奶奶這才頭一天管事呢,就要往南院裡塞人,雖然奴婢不知道您要塞過來的是誰,但南院的灑掃只有十二個,歷來就是規矩,就是從老太君手裡過來也是這樣的,三奶奶要加人,還是問過侯夫人了的好。」

    這是典型的拿寧華壓她,三少奶奶頓時氣得臉都要白了,卻是強忍住,冷笑道︰「是這樣的麼?倒是我沒弄清楚,那就十二個人吧,不過,我聽說那十二個人裡,有兩個是懷了身了孕的,如今還拿著銀米卻又做不得事,這點,我還是沒有說錯吧。」

    忠喜沒想到三少奶奶竟然會放軟,有點發愣,也不好再拿態度對三少奶奶,老實地低頭回道︰「回三奶奶的話,著實是有兩個懷著身子,可是……」

    三少奶奶一揮手道︰「咱們都是女人家,懷了身子要歇息也是有的,但是,沒得府裡來出銀子來養閑人的道理,她們如今只是懷著了,那還要生呢,生了還得在家裡帶孩子,如此長的時間,你可想好了她們的差事誰去做?就算你勻給了別人擔著,但也耐不住天長日久吧,所以,我說,先放兩個人進南院替著她們兩個的差事,等她們把孩子奶大一些,再另行安排就是。」

    不得不說,三少奶奶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而且也能收了南院一干灑掃丫頭們的人心,忠喜家的想要反對卻又不知從何開口,雖然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又一時想不起來,只好點頭應了。

    於是三少奶奶就輕易的在南院插了兩個自己的人進去了。

    一抬眸,三少奶奶看到婉清過來了,忙對婉清笑道︰「五弟妹怎麼來了?且先等等,我一會子就好。」

    說著,又雷厲風行的處理了幾件事情,打發了幾個管事婆子,揮手上人都散了。

    才起了身與婉清一同從花廳裡出來︰「五弟妹可算回來了,知道你進宮,我這心裡可擔心了,你說二嬸子也是,明知道那是個多凶險的地方,也要你進去。」又嘖嘖幾聲道︰「我先前還以為她會進宮去幫你呢,不成想,你一走,她就回屋裡去歇著去了,還扔了一大堆子事給我。」

    婉清才覺得三少奶奶精明能幹呢,這會子又開始這種低段的挑拔手段,她不由搖了搖頭︰「還好我命大了,方才看三嫂行事可是利落得很呢,倒還真是一把管家的好手。」

    三少奶奶立即謙虛地笑道︰「哪裡呀,不過是些雞毛選蒜皮的小事罷了,這會子我也是小意的在學著呢,五弟妹來是有事麼?」

    婉清便把寧華讓她管著三爺迎新人的事說了一遍,三少奶奶果然臉就沉了下來,冷冷道︰「二嬸子既然反這事交給了五弟妹,五弟妹就看著辦好了。」

    話語裡有明顯的怨氣,婉清苦笑道︰「嫂子你也知道,這個人是大太太和婆婆一起定下來的,辦輕了吧,又怕兩個長輩不高興,可我又顧著三嫂的面子呢,這麼,特地來向三嫂子拿主意的呢。」

    三少奶奶的臉色這才緩了些,苦笑道︰「我也知道,這事怪不得你,只怪我這身子不爭氣,進了門也有些年了,就是懷不上,藥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唉,我也不往那上面想了,等青桐和青楓兩個誰懷了,我就抱一個來養著就是了。」

    對於這一點,婉清也很無奈,古代女人最大的用處便是傳宗接代,三少奶奶做為三爺的嫡妻,無後便是她最大的錯處。

    「三少也莫急,換幾個太醫瞧瞧,也許就能懷上了。」又說起迎新人的事來︰「……聽說是個縣丞的女兒,雖是在庶的,倒也是正經官家的小姐,婆婆已經備了聘禮了,我也不再改單子,就依著婆婆的意思打發人送過去,不過,三嫂,我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三少奶奶道︰「你儘管說吧,你能在辦事情來知會我一聲,也算是把我這個嫂嫂放在心裡的了,我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不會把邪火發到你身上去的。」

    婉清聽了便道︰「……說句不中聽的,三嫂你如今無子,便是個大錯,可三哥呢,卻還算對三嫂好,從來也沒說過什麼要休妻棄你之話,這說明三哥還是很看重三嫂的,而三嫂如今在府裡最大的倚靠就是三哥對你的敬重了。」說著,婉清又頓了頓,看三少奶奶似有所悟便繼續說道︰

    「如今這個新人三嫂想迎也得進府,不想迎也得進府,三嫂還不如做得大方一些,親自把這事辦得風風光光的,按著良妾之禮把人迎進來,三哥看了也只會更敬重你,更加對你有愧,到時新人進來了,就算有那勾引爺門的本事,三哥心裡也會偏重三嫂你一些,你說是這個理不?」

    三少奶奶聽得眼楮一亮道︰「五弟妹你果然有見識,只是幾句話就讓我的心敞亮多了,我還真愁該拿什麼態度對著那位就好呢,只是這事是二嬸安排給你的,我巴巴裡去做,只怕不好吧。」

    婉清聽得笑道︰「有什麼不好,人家不就是想看三嫂你難過麼?你就是要熱熱鬧鬧,高高興興的把人給接進來,讓人家看不到戲,空歡喜一場去。」

    三少奶奶頓時覺得婉清貼心貼意,一直謝著婉清,婉清又道︰「不過,只是我怕婆婆會說我偷懶,這幾日,我就跟著三嫂跟前好好學著,做個樣子看看就行。」

    與三少奶奶兩人越說越投機,三少奶奶執意要送婉清回清遠居去,婉清也沒拒絕,兩人才走到迴廊處,就踫到上官夜離正帶著一個清麗絕倫的女子從垂花門裡進來,婉清不由怔住,三少奶奶也是一臉的愕然,扯扯婉清的衣袖,小聲道︰

    「五弟看著不像是個那樣的呀,怎麼也和你三哥一樣了?」一轉頭,看到婉清的臉都青了,忙又勸道︰「男人嘛,都有一點的,看那女子著實長得端正,五弟妹你可千萬要想開一些。」

    婉清像是沒聽見三少奶奶的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正漸行漸近的兩個人,上官夜離難得的臉上掛著微笑,邊走邊與那女子說話,那女子也是巧笑嫣然,時不時的微仰了頭看上官夜離,艷麗的眸子閃閃發亮。

    婉清不由皺了皺眉,她怎麼越看那女子越覺得眼熟呢,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三少奶奶以為婉清已經到了憤怒的邊緣,氣傻了,便拖起婉清就往另一邊走︰「五弟妹不如到嫂嫂那裡吃點新茶吧,才來的雨前龍井呢。」

    婉清卻是鬆開她的手,笑著向上官夜離迎了上去︰「相公,你回來了!」聲音溫婉自然,語氣親暱中略帶著敬意。

    上官夜離笑著對她道︰「娘子怎麼不沒有回屋裡歇著,坐了好些時候的馬車,腰不痛麼?」

    這話就說得太過親熱了些,邊上的女子聽得微怔,一雙漂亮的鳳眼就看向婉清,眼裡略帶審視。

    婉清便笑道︰「這位姐姐長得好俊,相公,你還沒告訴我她是誰呢?」

    知道婉清的身份卻不上前來行禮,不是身份過高,就是架子大,不把婉清放在眼裡。

    「她是我師姐,才從青雲山下來,要在府裡住一陣子,娘子,你去給師姐安排個住處。」上官夜離微笑著說道。

    原來是師姐麼?天,不要這麼雷好不好,為毛長得像小三的不是師姐就是表姐表妹呢?

    既然輩份長著一些,婉清就上前給那師姐行禮,那師姐只是淡淡地對婉清點了點頭,卻並不還禮︰「我叫郁心悠,夜離常與我提起你。」

    名字還不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婉清不由抬眸看了上官夜離一眼,卻見他那雙墨玉般的眸子正幽幽地看著她,忙嫣然一笑道︰「好,我這就去為師姐打點住處,不知相公是想讓師姐住在清遠居還是……」

    婉清的話還沒說完,郁心悠便截口道︰「自然就住在清遠居了,師弟那院子也很大,住到別處去我會不自在,我跟府裡的人可不熟。」儼然沒有半點客居的自覺,倒像她才是這府裡的老大。

    婉清聽得皺了皺眉,哪有外人住進新婚夫妻院子裡的,於理不合不說,還會讓人傳閑話,這個郁心悠是什麼意思?想近水樓台?可也太猖狂了些吧,把自己這個世子夫人當死人了?

    她正措詞想要反對,就聽上官夜離道︰「就住在清遠居不遠得的水晶榭吧,那邊清靜些,也省得師姐平日練功有人打擾。」

    婉清聽了這才在心裡撇撇嘴,要是上官夜離敢同意,回去她就跟他沒完。

    郁心悠聽了也沒說什麼,婉清就打算轉身去向寧華報備,畢竟現在管家的還是寧華,要闢出一間院子來給客人住還是要支持她一聲的。

    才走兩步,就聽郁心悠道︰「師弟,多年沒來過你府上了,你就帶我在園子裡逛逛吧。」

    你一個單身女子,想逛園子也應該是我這個女主人帶著去才是啊,就算上官夜離是你的師弟,但也有男女大防啊……婉清正想著,上官夜離肯定不會答應的,誰知下一秒就聽上官夜離道︰「好,師姐就隨我隨便逛逛街吧。」

    竟然回答得這麼輕鬆自然?婉清頓時覺得心配,回頭就狠狠地瞪了上官夜離一眼,正要說話時,就見靖寧侯從前面過來,上官夜離難得沒有臭著臉,還微帶了一絲笑意的迎了上去︰

    「兒子見過爹爹。」

    婉清忙也上去請安,可靖寧侯卻看都不看她和上官夜離一眼,一雙俊眸緊緊盯著一旁的郁心悠,眼神愕然中,帶了一絲驚喜和不知所有的措。

    郁心悠不由秀眉微皺,她似乎很少被男人如此肆無忌憚地盯著看過,臉色有些不豫,冷冷地別過臉去,露了個側臉給靖寧侯看。

    結果,靖寧侯竟然上前一步就要拉郁心悠的手,顫了聲道︰「子衿……我……我好想你!」

    靖寧侯的眼神裡竟然又痛又悔又喜,很是複雜,婉清被驚得微張了嘴,不由看向上官夜離,而那廝卻是一臉的平靜,像是沒看到這一幕一般。

    郁心悠臉一紅,終於怒了,一甩手道︰「侯爺,請自重。」

    靖寧侯卻似無所覺,身子微震了震,又上前一步要握郁心悠的手︰「子衿,你還在怪我麼?當年,我並不知情,等我趕回來時你已經……」說到一半又頓住,素來威嚴端方的臉上竟然掛著兩行清淚,竟是長臂一攬,將郁心悠緊緊擁進懷裡,如同找到了一個失而復得的寶貝一般。



第六十九章

    郁心悠終於怒了,一掌擊在了侯爺的胸口上,侯爺猝不及防,被她擊得連連後退兩步,總算清醒了一些,星眸沉戾地看著郁心悠,冷聲道︰「你……不是子衿?」

    郁心悠煩躁地回道︰「我已經說過很多遍,我是郁心悠,不是什麼子衿!」

    侯爺仍緊緊盯著她的臉,喃喃道︰「怎麼會長得如此像……太像了,真的好像。」

    郁心悠臉色脹得通紅,一跺腳對上官夜離道︰「阿離,我想休息。」

    上官夜離卻對一邊發呆的三少奶奶道︰「三嫂,請幫郁小姐打點住處吧。」也就是不讓婉清去打理了。

    婉清聽了拉起三少奶奶的手就走,侯爺方才在她們幾個晚輩面前如此失態,這會子只怕面子上很難拉得下來,聰明的就趕緊走吧,不然,要留下來惹侯爺的眼麼?

    三少奶奶也不傻,聽了上官夜離的話點頭應道︰「好,我這就去打點。」

    跟著婉清兩個一溜煙就跑了。

    上官夜離也抬了腳跟著走了,竟然把郁心悠和侯爺兩人扔在園子裡,郁心悠大怒,拔腳就去追上官夜離,侯爺靜靜地看著郁心悠離去的背影,神情變幻莫測。

    給郁心悠打點好住處,婉清往院子裡去,碧草默默地跟在她身後,等快到院子時,碧草追上婉清道︰「少奶奶,爺帶這個女人回來是啥意思?奴婢瞧那女人可不好相與,又是爺的師姐,他們以前會不會有些什麼啊?」

    這一點,婉清自然也看出來了,不過,莫明的,她就是感覺上官夜離對郁心悠並沒有什麼,不是她自信,而是相信上官夜離對她的感情不會有假。

    「水晶榭離清遠居也不遠,她又與爺都是練武之人,兩個人必定就會常有來往,少奶奶,奴婢還是覺得,您得早些防範才是,不然,將來後悔可就來不及了。」碧草又不放心地說道。

    「嗯,我心裡有數,不過,方纔你也看到了,侯爺似乎對郁小姐很特殊呢,也許……」婉清歪了頭,突然腦子裡就閃出一個念頭來,不由想到自家相公看著冷峻孤僻,其實腹黑得很……

    如此一想,婉清的心情就愉快了起來,拉了碧草一起回了屋。

    誰知,才走進穿堂,就聽見方媽媽較為嚴厲的聲音︰「……別尋思著少奶奶性子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本份,可別讓我再說出好聽的來。」

    婉清聽得微怔,方媽媽性子向來綿軟,很少用如此嚴厲的語氣跟人說話呢。

    墜兒一見婉清來了,忙伸手一攔,不讓婉清進去,婉清便悄悄問她︰「怎麼了?」

    「在訓紫綾呢,少奶奶是不知,紫綾如今倒像是半個主子了,媽媽讓她做什麼她都是愛理不理的呢。」

    婉清聽了便沒進屋,就聽方媽媽又道︰「奶奶早就說過,爺們貼身穿的用不著你們,奶奶自己個會疊洗,你們是沒帶耳朵來麼?」

    「媽媽您說話也別太不中聽了,什麼叫沒帶耳朵,世子爺是我和紫絹兩個打小起就服侍著的,莫說爺貼身穿用的,就是爺浴洗時,也是我們兩個守在一邊的,媽媽也是大家宅院裡出來的,不會連這點子規矩也不懂吧。」紫綾譏誚地說道。

    方媽媽聽得大怒道︰「我才不管你們過去是怎麼服侍爺的,如今這院子裡就是少奶奶當著家,自然是少奶奶說了算,少奶奶不讓你們做的,你們也敢忤逆?還是你們兩個根本就沒當少奶奶是主子?」

    這話倒是說得威勢得很,婉清悄悄掀了一點門簾子往裡頭看去,郝然見到韓媽媽也站在正屋裡,方媽媽氣得臉都紅了,正捂著胸在喘氣,足見她氣得有多厲害。

    「媽媽還是莫要亂說的好,我們誰也沒有說過少奶奶不是主子,我們原就是侯府的人,服侍的又是世子爺,平素也是歸韓媽媽管著的,媽媽說這麼多,也不怕太過僭越了麼?」紫綾仍是淡淡地說道。

    婉清就轉眼去看韓嬤嬤的臉色,韓嬤嬤果然道︰「紫綾,你說什麼呢,方姐姐說得沒錯,這個院子裡的主子就是少奶奶,世子爺也得聽少奶奶的呢。」

    從來都是女子以夫為天,韓嬤嬤這言下之意是婉清在上官夜離面前也是霸道無理的,她的下人自然也跟著霸道無理了。

    婉清淡笑著一掀簾子走了進去,「韓嬤嬤說得可真好啊,世子爺平日在我跟前就跟隻貓似的,我想讓他向東,他就不能向西。不然,我就哭鬧尋死覓活給他看,您是不是這意思呢?」

    韓嬤嬤立即變了臉道︰「少奶奶言重了,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說,世子爺疼寵著少奶奶你,凡事都會讓著您三分,少奶奶您又是個知書達理,賢惠寬容的,爺自然更是又敬重您三分了。」

    這話說得很漂亮,不過,卻是堵了婉清的嘴,先把賢惠寬容的帽子給婉清戴好,讓婉清再不好如何處置紫綾和她了。

    婉清倒有些佩服韓嬤嬤的急智和沉穩了,笑道︰「本少奶奶再如何賢惠寬容,院子裡的規矩還是不能廢的,韓嬤嬤你也是管了多年事情的管事嬤嬤,請你說說,咱這院子裡以前忤逆主子的奴才是如何懲處呢?」

    韓嬤嬤的臉色就有些發僵,紫綾除了上回見婉清暴打寧華外,很少見婉清在院子裡頭對著哪個奴才發過火,她平日總是笑呵呵的,一派天真爛漫的樣子,沒想到真板起臉來,還真有股子凜然的氣勢,不由腿一軟,跪了下來,哭道︰

    「少奶奶,不是奴婢要忤逆您,只是奴婢向來做慣了那些事,習慣養成了,一時就難以忘記,求少奶奶饒了奴婢這一次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養成天天洗男人貼身小衣的習慣?一天不洗就虧得慌,你這習慣還真是賤呢。

    「哦,是做慣了的麼?我倒不知道,原來你大膽忤逆主子的事情是做慣了的,韓嬤嬤,莫非你以前就是這麼縱著她們的,虧我還如此地信任你,把整個院子裡的事情都交給你打理,若是如此令行不通,這院子裡還不亂了套去?」婉清仍是不緊不慢,但聲線卻是低沉了許多。

    韓嬤嬤被逼無奈,只好說道︰「回少奶奶的話,以前院子裡有人犯錯,便是直接打十板子的。若是情節重的,就打二十板子。」

    「那你還不執行了?難道事事要我這個少奶奶操心嗎?」婉清淡淡地說完,就走了進去,坐在正堂上。

    韓嬤嬤只好招了兩個粗使婆子進來把紫綾拖了出去,院子裡很快就響起了打板子的聲音和紫綾的慘叫聲。

    紫絹從後堂走了出來,剛才方媽媽與紫綾爭執時,她並沒有在,這會子手裡端著茶進來,就說明先前就站在後堂聽著的。

    婉清接過茶問紫絹︰「你娘和弟弟可好些了?」

    婉清這兩天請了大夫去紫絹家給她娘和弟弟看過病。

    「回少奶奶的話,娘是痼疾了,一時半伙也好不了,只是吃了您送過去的補藥,精神頭好多了,大夫給小弟看過,開了方子正在吃,奴婢謝過少奶奶。」紫絹的語氣有些輕鬆,看來是真心感謝婉清的。

    「哦,等我空閑了,就去看看你娘,我也懂些醫理,看看有沒有幫助,你那弟弟若是好了,就讓他進來當差吧,多份銀米,你的負擔也輕一些。」

    紫絹聽了立即跪了下來,給婉清磕頭。

    碧草就在一旁扶起她來道︰「少奶奶最是講道理的人,下面的人只要忠心辦事,心思純厚一些,少奶奶從來都是體恤的。」

    紫絹聽出來是在拿紫綾的事情敲打她了,忙又道︰「奴婢是個笨的,認死理,院裡的主子以前只有爺一個,奴婢自然凡是都聽爺的,如今爺有了少奶奶,少奶奶就是奴婢的主母,奴婢自然是聽少奶奶的。」

    這算是表忠心了吧,屋裡還站著幾個二等的丫頭,以前也是侯府的,如今看婉清賞罰分明,心裡便升了一股敬畏之意,有那想冒頭的,那小心思也悄悄熄了下去,老實的就把頭垂得更低了。

    一時間紫綾被打得血淋淋地拖進來了,婉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拿兩瓶創傷藥,回屋歇三天了再來吧。」

    紫綾痛得臉都白了,咬著牙向婉清道了謝,被婆子扶下去了。

    第二天,婉清一早給老太君和寧華請過安後,就問寧華︰「……三爺那事,也不知道該請幾桌,要不要請族裡的長輩們?」

    寧華正在給上官子怡理嫁妝單子,上官子怡也在一旁看著,聽了婉清的話,上官子怡就道︰「嫂嫂糊塗了,不過是個妾罷了,怎麼能把族裡的長輩也請過來,難道要給她上宗譜麼?」

    婉清道︰「到底是母親和大太太張羅的良妾,上不上宗譜我不知道,但總得讓母親覺著妥當了才好呢。」

    寧華聽了就皺了皺眉道︰「就依你自己的意思辦吧,以前府裡頭也沒有過樣的先例,你們顧家是最講禮儀規矩的,你母親應該教過你這些的。」

    把皮球又踢回來了,婉清心中好笑,就知道寧華不會讓她輕鬆好過,更不會擔半點責,好在她早胸有成竹,來問她,不過是想多一層保險罷了。

    從寧華院裡出來,婉清就開始擬酒席和需請的客人單子,拿了先和三少奶奶商量了一遍,三少奶奶想添減的她一點都不反對,一應按三少奶奶的意思來辦,三少奶奶心裡便更覺得她貼心貼意了。

    婉清又請三少奶奶在她住的雨荷院裡收拾出一個偏院出來,裡面整理乾淨,一應擺設齊整周全,屋裡粉紅的羅帳錦被,梳妝台上的擺件,處處透著細心與得體,三爺回來對三少奶奶果然有了笑,深感三少奶奶如今在府裡管了事後,越發的知事得體了,面上那迎新的迫切倒是收斂了幾分。

    三爺跟前的兩個通房,一個叫流煙,一個叫落雨,長得都是嬌滴滴的,一個縴秀柔美,別一個則是妖饒嫵媚,一看就都是不好相與的。

    這兩個見三少奶奶不但不吃醋,倒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迎接新進門的妾室,又驚又恨又嫉,面上卻是笑吟吟的。

    婉清正與三少奶奶一起檢查新屋,看還有沒有疏漏的,就見流煙和落雨兩個來了,兩人都裝作參觀新姨娘的新屋,一臉的艷羨和妒嫉︰「少奶奶何必這麼用心,不過也是個姨娘罷了,瞧這屋裡擺得,可比您這正房奶奶還講究呢,您如今就這般慣著她,將來她要不知天高地厚,在您跟前擺正經主子的譜,您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這種挑撥也太低段了吧,婉清聽得好笑,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你們這是什麼話呢,她可是太太和侯夫人親自挑選給爺的良妾,將來可是要為爺添枝散葉的,我當然要把她看重一些了,再說了,她可是正經的官家小姐,知書達禮,可不比一般的丫頭通房,你們兩個也聽好了,以後待她可也得有規矩些,可別讓人家笑話咱們家裡沒個尊卑上下,讓太太和侯夫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三少奶奶嚴肅的板起臉來對那兩個通房道。

    那兩通房聽了只好垂頭應了,只是心裡卻是越發恨上了沒進門的新姨娘,呸,什麼官家小姐,不過是個小縣丞家的庶女,還真把自己當個阿物了,這種人家,比起靖寧侯府的一個下人還要卑賤得多,還沒進門,身份就要比她們兩個服侍爺多年的人高了去,憑什麼啊。

    三少奶奶滿意地在兩個通房臉上看到了嫉恨,又道︰「明兒就是新姨娘進門的日子,也是爺的大喜的日子,你們今兒就別纏著爺了,讓爺明兒進洞房時,精神著點兒,也好早些為咱們院裡再添上一喜。」

    婉清聽了這話差一點沒破功,三少奶奶這指點的也太露骨了吧……

    果然那兩名通房雖是紅著臉低了頭,兩雙美目卻是相互傳遞著另一種訊息。

    到了迎親的日子,婉清在族裡請了兩位身份上不高高低的族人,把二老太太也請了來,讓她與老太君坐著,在大太太的宜安居的花廳裡頭擺了四桌席面。

    老太君看這排場不大也不小,席面也還精緻卻不餚華,對婉清的辦事能力很是滿意,但她面上不顯,只是與二老太太坐在席上淡笑風聲。

    大太太面上也是很高興,三爺更是高高興興地來給老太君,大太太,寧華都磕了頭謝恩。

    寧華面上也看不出喜樂來,只是見三少奶奶不但沒有發酸發醋發脾氣,還一臉溫良賢淑的樣子在一旁得體的表現著她作為一個正室應有的氣度,納悶的同時,又很是失望。

    開席前,她終於忍不住了,對二少奶奶道︰「聽說老二見老三這排場,心裡也是癢癢的,昨兒個還在我跟前說,讓我也給他張羅一個進門呢。」

    二少奶奶一聽,臉色果然就變了,只是她平日性子清冷慣了,又不慣與人交流,便不好與老太君撒嬌耍渾,只是硬著聲說道︰「這還真何體統,不過是個妾罷了,連府裡的長輩都驚動了過來,給她接風洗塵,還有沒有尊卑貴賤啊,再怎麼是良妾,也還是個奴婢,哪有資格讓老太群和二老太太也屈尊過來迎她的道理。」

    寧華聽了又道︰「可不是嗎?怡兒前兒不提醒過了,族裡的長輩就不要驚動了,妾室又不能入宗譜的,這麼著把人一個一個的都請了過來,是要越過正室去還是怎麼的?老三家的今兒是魔癥了麼?怎地突然就變老實了。都像這個這樣,以後爺們還不得有樣學樣,把外頭正經的官家小姐都往府裡頭抬,反正都拿著正經奶奶的款待著呢,那些女人們還不擠破了頭要往府裡頭鑽?」

    這下不只是二少奶奶有氣了,就是族裡的一些年輕的小媳婦一個一個的臉上都掛不住了。

    一旁與寧華素日親近些的族中叔嬸們聽了這話也道︰「著實沒規矩了些,不過,府裡頭的五少奶奶親自下了貼去請,我們也不好不給這個面子,二嫂,要不我們就去給老太君靠個罪,先走了吧。」

    寧華聽了並沒做聲,那態度就是默許了。

    老太君一聽那兩個佷媳說要提前退場,臉色就沉了下來︰「怎麼?你們覺得這場面大了麼?老五家的,你這是怎麼辦的事,怎麼把場面弄成了這樣?」

    老太君不動聲色地問道。

    婉清道︰「這場面不算大吧,畢竟是大太太和母親親自張羅的人,孫兒媳也是因為敬重兩個長輩才如此的,而且,事先我也問過了母親,這事該怎麼辦?母親說就依孫媳以前在顧家規矩來,孫媳就聽直了這話,按著顧家的規矩來了。」

    「那以後納妾不都要按這個來了?五弟妹啊,不是我要說你,你年輕不懂事,遇事就該多問問長輩才是,都如你這般縱著妾室們,以後咱們這些做正室的還怎麼管著後園子,妾室還不得翻了天去?」

    二少奶奶首先就嗆了聲。

    「二嫂這話說的好沒道理,這個妾可是長輩們張羅的,當然待遇就不一樣,如果只是爺們自個在外頭聘的,或是在府裡頭抬的,那自又不同,顧家最是講孝道,長者賜,自該慎重對待了,若是禮數輕了,對新來的姨娘倒是無所謂,反正是個妾室,但對長輩可就不敬了。」婉清的言下之意就是告訴在坐的這些媳婦們,這事怪不得她,怪就只能怪那些給子佷們張羅妾室的長輩們。

    二少奶奶聽了果然心有所感,也是,這事若換了讓她來做,她只怕也是要給大太太和寧華這個面子的。

    這時,三少奶奶站出來說道︰「說起來,這事一點也怪不得五弟妹,這些主意全是我自個拿的,五弟妹通通是問過我以後再行的事,她也算是一片苦心對妯娌好了,又處處顧著我的面子,我若非不肯,五弟妹也不會強求。」

    二少奶奶聽了這話,雖覺得三少奶奶辦事可氣,但對婉清倒著實沒有了意見了,都是做女人的,婉清能處處顧著三少奶奶的心情,也說明她是用了心待人的,一時又後悔起自己的衝動來,老太君都沒什麼,她來出什麼風頭,沒得給人當了槍使了,心裡立即對寧華有些不豫起來,三爺自個都沒說要納妾,她個做嬸嬸的沒事窮操什麼心啊,一想到二爺也跟寧華提過這事,她就越發的生氣了。

    先前還對婉清有怨氣的幾個媳婦們,這會子都拿眼偷剜寧華,有人甚至想,若是老太君也給侯爺聘個妾室回來就好,也氣氣寧華。

    老太君對那兩個要離席的佷媳婦道︰「你們如今可還覺得這排場做過了?」

    那兩個媳子不再做聲,老太君卻道︰「老五家的不過請了你們來一起湊湊趣,樂和樂和罷了,誰知你們就不肯領情,這席面你們不吃,那就回吧,反正不吃也有人吃就是。」

    婉清請人時,也是精心挑選的的,身份上不高也不低,過得去的才請來了,而這些個旁枝們,能進侯府來的機會也不是很多,更別說與老太君幾個同一席吃飯了,平日裡能被府裡請敬來作客,都是要打發了不少好東西回去的,這會子被老太君一趕,她們就立即面子掃地不說,哪還能有打發的東西拿回去?心裡頓時又悔又氣。

    二老太太就在一旁打圓場︰「哎呀呀,多好的一件喜事啊,你們這幾個也真是,鬧什麼?太沒眼力介了,快快回去坐著,一會子就要開席了。」

    這算是給老太君和那兩個媳婦抬階下了,那兩個人回過頭去,卻再也不願意坐在寧華身邊了。

    二老太太看老太君臉色還是不好看,又把婉清和三少奶奶一頓好誇,老太君這才緩了臉。

    上菜時,明明十二道菜,又少了一道青菜,古時信講究,席面上的菜是要成雙數的,尤其是這種納妾成婚的,意寓好事成雙,而青菜更是意寓著親親熱熱和和美美,是必不可少的,老太君等了半晌,也沒等到青菜上來,不由有些詫異,那邊三爺首先就派了人來問了,這可是三爺新納妾,他自然是最大乎的。

    寧華臉上就帶了笑,靜靜坐著,這一回她學乖了,什麼也不說了。

    婉清也覺得詫異,忙使了墜兒去廚房裡看,廚房裡卻已經在清灶台了,菜藍子裡連半片菜葉子也找不著,雞鴨魚肉都還剩不少,墜兒一見就惱火了,問那管事婆子道︰「我們奶奶的菜單子上可是有青菜的,廚房裡怎麼連片菜葉子都沒有?」

    那管事婆子聽了便道︰「咦,奶奶的菜單子裡可沒有青菜呢,我還正覺得奇怪呢。」

    墜兒聽得愣住,但她立即就覺得有什麼不妥,拖了那婆子道︰「大娘,我也不是怪你,只是這事透著蹊蹺,咱們都是小人物,可擔不起這個責,不如大娘拿了我們奶奶下的單子一同去前頭,在老太太跟前說清楚去,不然,那板子打下來,咱們可受不住,大娘您說是不是?」

    那婆子聽了也就依了墜兒的,果真拿了單子一同去了花廳。

    三爺已經親自從前院過來了,一臉的怒色,正在憤怒的邊緣,人不沒進來呢,就咒他院裡不和,這人心也忒毒了些。

    「五弟妹,我原來說要謝你把事情都辦得妥貼周全呢,怎麼到了末了,卻出了這麼大的蔞子,你三哥我可是被一干子兄弟們笑得抬不起頭來了。」

    婉清聽了也是詫異,正要說話,就見墜兒把廚房裡的管事婆子扯來了,婉清便到老太太根前道︰「孫兒媳就是再笨,也不會走了九十九步,在這最後一步給出了錯,菜單子可都是擬好了的,廚房裡也不知道什麼意思,怕是欺負我年輕臉嫩吧。」

    那婆子一聽,嚇得就跪在了地上,「五少奶奶,奴婢可不敢,奴婢可真真切切按照您拿過來的單子下了菜,奴婢也覺得奇怪呢,奶奶您怎麼會忘了青菜,原想著要跟你對一對的,可材料都沒買,想來採買上的也是清楚的,奴婢就沒支聲了。」

    材料都沒買,那說明婉清給採買上的單子也沒有青菜,老太君聽了不由皺了眉。

    婉清又讓那婆子把單子拿出來,與自己存的單子一對,果然她的單子上是沒有的,老太君看了眼婉清的菜單子,沒有說話,二老太太見了便道︰「興許是老五家的抄採買和廚房裡的單子漏了這麼一道菜了,唉,年輕人,頭回辦事總有些差錯的,也不是什麼大事,著人立即去買些青菜來,添上就是,再加幾個菜,先喝著酒,邊吃邊等吧。」

    也只能這樣了,老太君同意了這個提議。

    但桌面上就有人道︰「五弟越是第一次辦事,肯定越發的細心,她怎麼會犯這樣簡單的錯處,又不是老五納妾,她有必要這麼做麼?」

    「可不是麼,保不齊就是有人面上大方,內裡就使陰絆子,不想新人與三爺過得和美呢。」

    這話就是直指三少奶奶了,三少奶奶氣得臉都紅了,氣得從袖袋裡拿出菜單子來,對老太君道︰「老祖宗,這個冤孫兒媳可承受不起,當初五弟妹可是事事都與我商量過的,任是買什麼添什麼都寫了一份單子給我,菜式也是我親自定下來的,如今我與她的單子都沒有錯,為什麼到了廚房和採買上又出了問題呢?分明就是有人使陰絆子呢。」

    老太君聽了這話便深深地看了婉清一眼,婉清一臉無辜地站著,也沒分辨也沒生氣,只是有些委屈,明明就是受了冤枉,不哭也不鬧,著實乖巧得很。

    又去看寧華,整個府裡都是寧華管著的,廚房和採買上出問題,她豈能不知,不由又嘆了口氣,這個兒媳,看著精明,著實愚蠢得很,這種小伎倆也使出來,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麼?

    是該敲打敲打了。

    於是老太君互一次發威了,抬了抬手道︰「來人,把這個奸滑的婆子連同採買的管事一同拖出去,給我重重的打,打到她們說實話為止。」

    那婆子聽得大驚,爬到老太君跟前道︰「老太君饒命啊,奴婢真的不敢,奴婢也是在侯府的做老了的,就算要使陰絆子,也不會用……這樣的法子,明明單子一對就能出來的事情,奴婢就是傻,也沒傻到這個地步啊。」

    她這話倒也說得在情在理,這個婆子也是老太君那時就在廚房裡的,做事還算忠懇,老太君也沉默了。

    婉清見了就道︰「敢問媽媽,當時這單子是誰送到你手裡的?可是我的丫頭?你拿了單子之後,單子可有離過手?廚房裡又去過什麼人?」

    那婆子聽得眼楮一亮道︰「奴婢當時是在路上踫到墜兒姑娘的,她把單子給奴婢之後,奴婢就遇到了落雨姑娘的丫頭平兒,平兒拿了灑過來說是孝敬我,謝我平日裡對落雨姑娘的照顧……」

    老太君立即道︰「把平兒拖出去打。」

    落雨此時已經面無人色了,平兒還沒被兩個婆子拖住就招認了,原來,落雨與流煙實在是妒嫉新來的姨娘,又恨三少奶奶對那姨娘太軟,心裡便是不忿,就想了這麼一出,原以為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沒想到婉清是個精明的,凡事只點一點,別人就按著她的思路走,老太君更是個厲害的,根本就不細問,直接上來就是打死,再忠心的丫頭也抵不過個死字啊,還不一下子就全吐了?

    三爺原本也懷疑是三少奶奶搞的鬼,這下子一見是自己平時最寵愛的通房在使絆子,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上前一人就是一巴掌打了下去,讓人拖回去關黑屋子了。

    三少奶奶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看著兩個被拖下去的通房眼裡全是鄙夷。

    寧華嘆了一口氣,端起一小杯酒猛灌了下去,真是兩個不中用的東西,虧得她還使了人去點撥她們,讓她們再做仔細些,又在採買和廚房都費心安排了,才讓她們兩個辦得順利成功,一來,她可以免了廚房和採買上的管事,用上自己的人,二來,又能給自己出氣,這會子全落空了。

    三少奶奶又熱情的招呼客人用菜喝酒去了,心裡也爽快得很,當初那菜單子,她與婉清擬好後,就故意透給那兩個丫頭聽了,也提特意當她們的面提醒過自己的丫頭,說是千萬別少一青菜,別看菜小,卻是最犯忌諱,果然這兩丫頭就上當了,當然,二嬸子的私心也趁機幫了她一回。

    一頓飯,寧華吃的好生無趣,正要離席時,婉清不知從何處轉了出來,身後還帶著一個相貌美艷的女子,她一看那女子的長相,立即就驚呆了。

    婉清帶著郁心悠走到老太君面前︰「老祖宗,這位郁小姐是相公的師姐,要在咱們府裡小住一段時間,孫兒媳特意帶她來給您請安了。」

    老太君聽了就放下筷子,一抬眸,頓時怔住,向來波瀾不驚沉的臉上露出震驚之色,臉色瞬間蒼白。

    一旁的二老太太也是怔住,盯著郁心悠半晌沒說出話來,大太太最直接,顫著聲道︰「太……太像了,太像二弟妹了,她……她是鬼麼?」

    大太太的二弟妹不是寧華麼?難道她是和上官夜離的母親相似?

    婉清聽得大怔,頓時明白為何靖寧侯那天會如此失態,失態之後又並無羞愧之色了,上管夜離,你是在哪裡找了這麼個寶貝回來了?

    寧華的臉色慘白,手裡的酒杯 噹一聲便掉落在地,酒潑濕了她的羅裙,她卻並不自知,眼楮死死地瞪著郁心悠一動不動。

    老太君最先回過神來,眼楮凌厲地打量著郁心悠,很快臉色便平靜了下來,對郁心悠道︰「原來是離兒的師姐麼?怎麼從沒聽離兒提起過?」

    郁心悠自從那天遇到靖寧侯後,對府裡人看她的眼神也有些見慣不怪了,她也明白,自己可能是與府裡的某個人長得像了,不過,她不管這麼多,這兩天在園子裡她也逛了好幾圈了,靖寧侯的富麗堂皇可比她想像中的還要甚,她很快就喜歡了這裡,喜歡被傭人服侍著,整天錦衣玉食的生活。

    每每看到府裡的女主子們穿金戴銀,呼奴喚婢她就羨慕不已,好想,就此在這府裡一直過下去啊……

    「回老太太的話,心悠的父親曾經救過夜離,也教過他內功心法,心悠比夜離屈長三個月,算得上是夜離的師姐。」郁心悠並不擅長文芻芻的說話,她是在江湖上闖蕩慣了的,說話又直又白,但在府裡呆了兩天,見府裡的丫頭婆子們都個個禮數周全,她也盡量學著斯文了些。

    「救過夜離的麼?那可要謝謝你父親了,難得來一趟,就在府裡多住些日子,讓清丫頭多帶你在府裡逛逛。」老太君和藹地對郁心悠說道,也許是對她的長相太過熟悉,老太君倒對郁心悠生出一絲親切之感來,看向郁心悠時,眼楮濕濕的,怕是想起了過世的兒媳婦吧。

    二老太太也很快恢復了氣色,她迅速地看了寧華一眼,不贊同的搖了搖頭,笑道︰「既是離兒的師姐,只怕還是青梅竹馬呢,要不,以離兒那冷清的性子,也不會把你接到府裡來住吧。」

    郁心悠一聽,臉頓時紅了,垂著頭,一派嬌不自勝的樣子,寧華聽了這話才有些警醒,眼波一轉,心情倒也沒先前那般難受了,很多男人都有戀母情節,上官夜離從小就沒有了娘,如今特意帶了個與他親娘長得酷似的人進來,保不齊也是動了心思的。

    婉清聽了二老太太的話,面色不改,只是對郁心悠到︰「心悠姐姐且跟我去拜見我婆母吧,我瞧著你怕是與我過世的婆婆長得像呢,怪不得相公對你不一樣呢。」

    郁心悠聽得眼楮一亮,很乖順地跟在婉清身邊,走到寧華郡主面前,寧華自然也是聽到了婉清的話的,眼裡就全是笑意,「好標誌的人兒,倒是真與我那姐姐長得好像,離兒喜歡你也是正常的。既然來了,就安心住著吧,清兒,你千萬別怠慢了郁小姐。」

    婉清聽了忙點頭應道︰「自然不會的,郁小姐可是相公救命恩人的女兒呢,就算不看相公的面子,也要看父侯的面子,前兒父侯看見郁小姐後,都哭了呢。」一時突然又覺得自己失了口,忙摀住嘴,眼裡露出羞郝之色來,她如此一派天真的模樣,看在別人眼裡,誰會覺得她是故意的?

    寧華的臉果然就沉了下來,捏著帕子的手在桌下使勁撕扯著,似乎她手裡撕扯的不是帕子,而是郁心悠的那張可惡的臉。

    婉清滿意地看著寧華郡主那張豐富多彩的臉色,笑著繼續說道︰「母親大可以放心,昨兒個父侯就特意使了人來吩咐過了,要給郁小姐最好住處,一應用度都比著府裡的小姐們來,女兒正要回稟母親呢,看是不是就按照子萱妹妹的來。」

    大太太在一旁聽著就皺了眉,子萱雖比不得子怡身份貴重,但也一樣是府裡的正經大小姐,誰知道是哪裡蹦出來的丫頭,竟然比著子萱的吃穿嚼用來……

    寧華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了,她再也沉不住氣,霍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上官子怡忙拉住她道︰「娘,您吃飽了嗎?我陪您回去吧,哦,五嫂,娘怕是頭痛病犯了,你也來幫我扶一把吧。」

    婉清眨巴著大眼對上官子怡笑了笑,乖巧地上前來扶寧華,回頭卻對郁心悠道︰「郁姐姐,一會子你也跟在我後頭吧,我怕母親一會暈到了,我沒力氣扶,你可是練過功夫的。」

    郁心悠聽了很高興地應了,阿離的這個小娘子似乎對她沒有敵意呢,服侍婆婆的事情也讓她摻與……

    於是,寧華被婉清和上官子怡一左一右的扶著,身邊還緊緊跟著郁心悠,那張討厭的臉就像只趕也趕不走的蒼蠅一樣的粘在她身邊,原本不痛的頭,真的痛了起來。

    三人剛走出宜居院沒多久,上官子怡突然就絆著一塊石頭,整個身子向寧華身邊一傾,寧華似乎病得不輕,被上官子怡一推,就和身向婉清身上倒去,婉清早有準備,身子像兔子似的往邊上一跳,生生就鬆了寧華,看著那兩母女往地上倒去。

    寧華原本就想讓碗清摔一跤,再壓傷她的,沒料到她半點不顧孝道,一下都不肯支撐她,生生逃了。

    眼看著就要摔下去,郁心悠眼疾手快的一把提起寧華的衣領子,將她拎了起來。

    而上官子怡卻因左邊兩個支撐的人全都沒了,整個身子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郁心悠救了寧華,卻根本沒管她。

    上官子怡便無奈地發出一聲慘叫,痛苦的抬眸瞪著婉清。

    婉清一臉驚訝地上來扶她︰「哎呀呀,大妹妹,你走路也太不小心了,得虧有郁小姐在,不然,你可真會把母親摔傷不可。」

    寧華氣急,喝問道︰「分明就是你沒扶好我,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故意想要摔死我和你妹妹麼?」

    婉清一臉的委屈道︰「母親冤枉兒媳了,兒媳是想扶住母親,就算讓母親當了人肉墊子也是應該的,可是,兒媳的腳正好也如大妹妹一相,絆到了草根,兒媳生怕把母親也給帶摔著了,只好跳開一些。」

    寧華聽了正要再罵,郁心悠就道︰「夫人,少奶奶若不跳開,這裡受傷的可能就是您和大小姐兩個人了,我離得少奶奶是最近的,情急之下,伸手肯定是救最近的人,若少奶奶不跳開,我也救不著您了。」

    寧華聽得更怒,大喝道︰「我們娘三走得好好兒的,怎麼會突然摔了呢,這路平坦得很,怎麼可能有石頭絆角,分明就是你使了手段。」

    婉清聽得大怔,寧華這是失去理智了吧,心裡怕是對郁心悠忍耐到了極致,所以,才不顧身份的亂咬人。

    郁心悠大怒,她好心好意的救了寧華,不感謝也就罷了,竟然向她發虛火。沒見過這麼混帳的。

    一甩袖,郁心悠竟是板著臉揚長而去。

    婉清忍住笑,上前勸寧華道︰「母親何必生氣,氣壞了身子可是您自個兒的,大妹妹可就要出嫁了呢,六弟的婚事還等著您張羅,您可得把身子養好了,不然,還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誰去呢?」

    婉清的話說得寧華眼皮直跳,靖寧侯對那個女人的感情她是最清楚不過了,好不容易熬到了現在,什麼都有了,可不能讓個假女人給毀了,一時打起精神來往前走。

    上官子怡恨死了婉清,趙家雖然也按著六禮的程序在走,可是送來的那些聘禮根本就上不得檯面,而且,聽說趙昱軒此時仍日日都在讀書,非逼著趙姨媽把婚事推到秋闈以後,雖然被趙姨媽給壓制了,但消息傳到上官子怡的耳朵裡,還是讓她又氣又委屈,對婉清更恨了幾分。

    三人才走沒幾步,就見前面香蓮不知從哪裡轉了出來,一見寧華便跪下了,「夫人,夫人,您要為奴婢做主啊,奴婢懷了六爺的孩子,可是玉容她……她非要逼奴婢喝下落子湯,奴婢捨不得啊,這可是六爺的親骨血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52 PM

第七十章

    上官子怡正在氣頭上,聽了這話立即上前就是一耳光,「哪裡來的賤蹄子破壞六哥的名聲,你再胡說,就撕了你的嘴。」

    寧華也正一肚子的火,見了也不攔著上官子怡,兩旁的婆子們便真地去拖香蓮。

    香蓮頓時哭道︰「夫人,夫人饒命啊,夫人就是不看六爺的面上,也要看在您孫兒的面上啊,如今世子奶奶並未有孕,香蓮若為六爺生個兒子,六爺就有後了。」

    這話說得可夠直白了,當著婉清的面就敢如此直接的挑恤,眼裡真沒當婉清是一回事。

    這種話,就算要說,也該背避些才是,如此一來,寧華若是放過了她,不正彰顯了她自己想要搶奪世子之位的野心了麼?

    婉清淡淡地看著寧華。

    寧華果然臉色更黑了些,但香蓮的話還是觸中了她的心事,她佯裝更怒︰「好你個不死知活的狐媚子,本夫人好好的兒子都被你們給勾引壞了,來人啊,將她拖下去,關在本夫人的後院裡,好生看管,再不許六爺見她。」

    這話等於是饒過了香蓮一命了,寧華果然司馬召之心,掩都不掩住了。

    這個時代最講究正統,就算上官子墨已經大婚,有了正室,通房和小妾也不能先正室有子的,除非正室已經過門一年而未孕,不然,妾室與爺門同房之後都是要喝絕子湯的。

    婉清聽得笑了起來,一個未成婚的侯府嫡子,未娶正妻就先有了子嗣,這種事情傳出去,還哪個高門貴戶願意嫁女兒給上官子墨?

    「呀,香蓮原來都有了六弟的子嗣麼?母親,那您可得小心些,莫要再打罵於她了,這個月份的胎兒可最不穩呢,保不齊就流了。」婉清一派幸災樂禍的樣子,她太想看到老太君和靖寧侯得知香蓮有孕後的臉色是什麼樣了。

    寧華聽了這話氣得倒仰,狠狠地瞪了婉清一眼,揮手讓婆子們架起香蓮走,香蓮卻拚命地哭鬧了起來︰「夫人,夫人,求您讓奴婢再看六爺一面吧,六爺還不知道奴婢有了他的骨肉……」

    寧華聽了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香蓮臉一偏,嘴角便浸出血跡來︰「果然有什麼樣下賤的主子,就有什麼樣不要臉的奴才,真拿你自己當個阿物了呢,來人,把她嘴堵了,拖走。」

    香蓮可是婉清的陪嫁丫頭,寧華這話分明就是在罵婉清不要臉,婉清聽了順著寧華的話道︰「果然跟著下賤的人就會變得下賤,香蓮啊,雖然你早就攀了高枝不肯跟我,但本少奶奶調教了你一場,你如今忘本攀了高枝,但也不要學得連做人的本份也忘記了,奴才就是奴才,不要肖想不該你的東西。」

    婉清針鋒相對,字字如刀,明眼人一聽就知道她是在罵寧華肖想世子之位。

    寧華聽得差一點吐血,卻又不知如何反駁,一轉身,正要沖走時,就見上官子墨聞迅正急急的趕來,遠遠的就喚道︰「香蓮,香蓮,你還好吧。」

    那聲音溫和又關切,香蓮聽得大喜,忙掙扎著就要向上官子墨衝去。

    寧華見了忙人讓攔著上官子墨,上官子墨卻是抬腳踹開攔他的婆子,衝破重重阻礙,一把扯掉香蓮嘴裡的布,將她抱在懷裡,香蓮頓時伏在他肩頭,哭得淒婉無比︰「六爺,奴婢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還好,你來了,奴婢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你說什麼傻話,爺怎麼捨得讓你死……香蓮,莫怕,爺這就帶你回去。」

    一對小情人卿卿我我,完全當一旁的寧華不存在,上官子怡氣得上前去拉上官子墨︰「哥哥,你這樣成何體統啊,不過是個賤婢罷了,快莫惹娘生氣了。」

    上官子墨一把甩開上官子怡,繼續攬著香蓮道︰「香蓮,你莫怕,就算你犯了再大的錯,爺也會護著你的。」

    「六爺,奴婢若不是……若不是捨不得爺的骨肉,奴婢早就一根繩子結果了自己……」香蓮深情凝望著上官子墨,顫聲道。

    上官子墨聽得震住,一時沒反應過來,稍推開香蓮道︰「你……你說什麼?什麼爺的骨肉?」

    香蓮嬌羞地再次撲進他懷裡︰「六爺,就是香蓮懷了你的骨血啊!」

    上官子墨聽了猛地將她一推,驚嚇著站了起來,指著她道︰「怎麼……怎麼可能……不是讓你喝絕子湯了麼?」

    香蓮聽得大驚,本以為心上人知道她懷了孩子,會更加憐惜,卻不想上官子墨的反應竟是如此,一時又悲又氣,委屈道︰「六爺,你不想要這孩子麼?

    上官子墨瞪她一眼道︰」你好大的膽子,好深的心機啊,爺還以為你對爺是真心實意的呢,原來,你是特意來勾引爺,害爺的麼?「邊說還邊拿眼瞪婉清。

    婉清聽了道︰」六弟,你說話可得憑良心,這個丫頭我可早就當著母親的面說要打死她的,是你千般不捨,拚命要護著她的,如今又怪得誰來?「

    上官子墨對婉清一拱手道︰」嫂嫂說得是,是我無狀了,我並沒那意思,只是恨這丫頭太過有心機,連弟弟也被她玩弄於股掌了。「

    婉清見上官子墨如此,不由對這個男人心機和無情更加感到心寒,香蓮就算身份上不得檯面,她肚子裡的孩子卻是他的血脈啊,聽到有了孩子,他半點也不高興,就怕影響了他的名聲,還認為有人陷害他。

    且,他明明就恨自己,偏還能沉得住氣,並不與自己鬧翻,就這一點來說,他的心機可比寧華和上官子怡深沉多了。

    婉清聽了似笑非笑道︰」我就覺得六弟不是那沒見識,不講道理的人,不會有那種齷齪心思,哎,相公這會子怕是回屋了,母親,您也別為個奴才著急上火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呢,兒媳看六弟心裡明白得很,這事就交給六弟自己處置吧。「

    上官子墨也道︰」娘,您就聽嫂嫂的,讓兒子帶了香蓮回去,兒子定然不會給您臉上抹黑,會妥當地處置這個丫頭的。「

    寧華聽得目光一寒道︰」不行,墨兒,秋闈在即,娘不能再讓這些雜事擾了你的心神,從今兒開始,你給為娘好生讀書,你院子裡的事情,娘會派個精幹的人去管著,這個丫頭,娘會處理的。「

    說完,瞪了眼一旁的婆子道︰」還不把這賤人拖走?「

    香蓮聽得大哭,緊揪著上官子墨的衣襟道︰」六爺,六爺,您不要奴婢了麼?六爺,您不是說,您會護著奴婢的麼?「

    上官子墨柔聲道︰」香兒莫怕,乖乖喝了落子湯,等你身子養好了,爺就接你回來。「

    說罷,抽出自己的衣襟,轉身離去。

    寧華要處理香蓮,自然是不願意婉清跟著她的,便找了個理由,打發了婉清。

    婉清樂得自在,帶著墜兒回了自己的院子。

    到了晚間,婉清便使了墜兒去寧華院裡探查情況,墜兒抓了一大把乾果和幾吊大錢,笑吟吟就去了。

    沒多時就回來咬婉清的耳朵︰」少奶奶,郡主果然沒有打殺了香蓮,而是把她關在後院的一個偏房裡,讓菜嬤嬤看著,只是那屋子守得嚴實,連灑掃的畫兒幾個也不準靠近呢。「

    婉清就拿了幾塊碎銀子賞她︰」那你再去壽安堂那邊打聽打聽,看老太太那裡得了風聲沒?「

    墜兒歡喜著出去了,方媽媽過來道︰」少奶奶,爺回來了。「

    婉清聽了懶懶地說道,」來了就來了唄。「說著,一歪身,拿了本書靠在床頭看,根本就沒有一點要出去迎的意思。

    方媽媽就皺了眉道︰」奶奶是在和爺堵氣麼?「

    婉清沒有說話,只是翻著書看。

    方媽媽又道︰」如今那位郁小姐已經得了老太君和侯爺的眼,在府裡儼然像個主子似的,她又是那樣的身份,與爺怕是早有情分了,少奶奶這個時候就更加應該對爺上心些才是……「

    婉清聽了眉頭一皺道︰」他的心裡若是有了別人,我最多不要了他了就是。「」奶奶快別再說這樣的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了可不得了。「方媽媽嚇得就要去捂婉清的嘴,婉清抓住她的手噗呲一笑道︰」媽媽,夜深了,您早些去歇著吧,我再看會書就安置了。「

    說著,就把方媽媽往門外推。

    方媽媽無奈地嘆了口氣,依言走了。

    上官夜離進來時,就看見婉清正在燈下看書,昏暗的燈光灑在她秀美白晰的臉龐上,流洩出一股朦朧淡雅的美來,神情安寧而靜謐,腦中的紛雜煩悶在看見她的一瞬,如同注入了一股清泉,沖刷得乾乾淨淨。」娘子。「

    上官夜離大步上前,輕輕擁住婉清,婉清身子撇過一邊去,並不看他。

    上官夜離怔住,伸指去抬婉清的下巴,婉清一巴掌打落他的手,冷聲道︰」去跟你師姐膩歪去,別在這裡擾我。「

    上官夜離聽得一笑,手指彈了下婉清的額頭道︰」小狐狸,你明明就知道我的用意是什麼?「

    婉清聽了仍拚命板著臉道︰」我哪裡知道你有什麼意思啊,我只知道,人家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兒,又是你的青梅竹馬,你們感情深厚著呢。「

    上官夜離聽了就將她往床上一壓,一下就捉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長舌長軀直入,吸住了她調皮的小舌,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的吻,細緻又溫柔,又帶著一股子霸道和懲罰的味道,時而輕,時而重,婉清頓時就在他懷裡軟了身子,情動不已,早忘了要生氣,張開手就環纏住了他修長的脖子,讓自己的身子與他更貼近一些。

    上官夜離心中好笑,這個口是心非的小狐狸呀……

    一把將她擁得很緊了,大手也不老實了起來,小心的攀到她身上的敏一感處,輕揉慢捻,手法雖是生疏,卻有了些花招,懂得如何取悅婉清了。

    婉清被他揉得渾身柔若無骨,將身子全都打開,想要全部的接納他,可誰知,這傢伙今天的耐心極好,一隻手動作不已,另一隻手卻不知在摸索著什麼,婉清久等不見他有實際行動,不由幽怨的張開眼,卻見身上之人正歪了頭在看著什麼,她不由詫異,轉頭也想去看,上官夜離的手一收,似是慌張的在藏著什麼東西,婉清好生好奇,正要問時,他的另一番攻勢又上來了,頓時就把剛才的事情忘到了九宵雲外……

    燈光朦朧,照著一室春色旖旎繾綣,婉清像只饜足的貓一樣倦在上官夜離的懷裡,聽著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心中踏實而又安寧。

    聽到身邊人安靜而綿長的呼吸聲,知道這傢伙是累極了,他今天竟然變著花式把她整得只有招架之力,現在她的腰還像要斷了似的,想著他突然進步了的某種技藝,婉清很是好奇,偷偷翻了個身,悄悄將手伸到他枕頭下去,很快就摸到一個小本子來。

    婉清怕驚醒了上官夜離,將身子拱了拱,把自己的整個背都拱進了他的懷裡,這才悄悄打開那冊子來,一看,頓時愣住,忍不住就咯呼笑出聲來。

    這樣一個連看春宮圖都羞郝得不得了的人,純情得如何一張潔淨的白紙,怎麼可能會花心?

    上官夜離慵懶地微睜眼,長臂一伸將她摟緊了一些,咕噥道︰」娘子,睡吧……「說了一半,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又睜大了眼楮,猛然支起身子,待看到婉清手裡的小冊子時,一張俊臉頓時憋了個紫脹,伸手就去奪那冊子。

    婉清笑得肚子都抽痛了,將那小冊子一收道︰」相公,我說你怎麼……「」不許笑!「上官夜離凶神惡煞地說道,又伸手去搶,婉清將冊子藏在懷裡,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上官夜離更窘了,星眸一瞇道︰」娘子看來體力還蠻不錯嘛,來,我們再大戰一回合。「

    婉清立馬投降,把冊子懷給他道︰」相公,這種東西應該我們兩個一起揣摩學習的嘛,你怎麼能一人獨食呢?「

    上官夜離快速將那冊子收起,板著臉道︰」這是男人看的東西,不許你踫。「」切,夫妻共同進步不好麼?相公,來,我們共同進步。「婉清又要去搶。」不行,不許你看別的男人。「上官夜離怒目瞪著婉清,板著臉喝道。」那不過是畫嘛,又不是真人,何況你不也看了別的女人麼?「婉清不屑的嘟囔,這男人的醋還吃得真奇怪。」不許看就是不許看,娘子,你再囉嗦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作勢又往婉清身上爬,婉清真的嚇到了,老實地回道︰」不看就不看嘛,真小氣。「

    兩人鬧了一陣,婉清終於捱不住睢睡意,迷迷糊糊的鑽進上官夜離的懷裡睡了,朦朦朧朧就聽見上官夜離在耳邊說道︰」娘子,師姐的事情你莫擔心,這輩子,我除了你,再不會有第二個女人。「

    昨夜某人太過激情,導致的結果就是,婉清早上怎麼也不想起來,腰肢酸得快要斷了,賴在床上摟著上官夜離的腰,也不許他起來,上官夜離抱著她又是好頓一早餐吻,邪笑道︰」昨晚還沒把娘子餵飽麼?要不要再來一次?「

    婉清一嘟嘴道︰」切,自己還是只菜鳥呢。要不然,怎麼會……「

    上官夜離一聽臉就黑了,作勢就去呵她的腰,婉清笑得在床上打滾,求饒道︰」相公,相公,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取笑你了。「

    他為了取悅她,竟然偷看春宮圖,看他又窘又羞,偏還非要在她面前逞強的大男孩模樣,婉清的心就暖暖的,勾下他的脖子,在他紫脹的臉上輕吻道︰」相公,你其實不用看春宮圖的,你只要輕踫我一下,我就會很開心,很開心。「

    某個正彆扭著的男人聽得心花怒放,仍是板著臉,只是聲音柔得像一陣輕風︰」嗯,我先起了。「

    說著,便起了身穿衣,婉清也強撐著要起來,上官夜離將她往床上一按道︰」不是說累了麼?今兒就不去請安了,我會給你支應的。「

    婉清心裡卻惦記著香蓮的事,還是起來了。

    外頭碧草聽到動靜就進來服侍婉清梳洗,而隨同她一起進來的郝然竟是受了傷的紫綾。

    婉清看得怔了怔,不是讓她休息三日養傷麼?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敬業了?

    紫綾低眉順眼的拿了盆去耳房打水,走路的姿勢因為傷勢的緣故而微跛,端著一盆水從耳房門口到洗臉架前走了好半晌,等到了上官夜離的面前時,突然身子一歪,一盆水就全灑在了地上,濺了不少在上官夜離的下擺處,她嬌呼一聲,拿了帕子就去給上官夜離擦,邊擦邊驚慌失措地道︰」少奶奶,對不起,是奴婢沒用,您饒了奴婢吧。「

    上官夜離眉頭一皺道︰」你胡說些什麼,少奶奶何時要罰你了。還不快快起來。「

    紫綾抬起美麗的眸子幽怨地看著上官夜離道︰」是,奴婢……奴婢只是……身上有傷……「

    是想用這法子告狀吧……

    隨知她的話還沒說完,上官夜離已經不耐地轉過身去,對碧草道︰」給爺把奶奶新做的那件藏青袍子拿來。「

    說著,人已經走到一邊去,自顧自的脫起外套來。

    紫綾聲情並茂的表演只進行到了一半,觀眾就已經退席,她僵在地上半晌,才很不甘心地爬了起來,怔在房中,一雙水霧迷濛的美眸幽幽地看著上官夜離,一副欲訴還休,又隱忍嬌弱的樣子。

    上官夜離一抬眸,看她還呆在屋裡,冷聲道︰」杵在那做甚?還不出去!「

    紫綾再也忍不住,一捂嘴,垂頭就跑了出去。

    婉清拚命板著臉,不讓自己發笑,但心裡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紫綾以前是有些小心思,但還算規行矩步,小心翼翼,並不像現在這般做得露骨和急切,如今看她那楮神,倒像是上官夜離始亂終棄,辜負了她似的,不過,這種事情沒收有證據,只是猜測,她可不想說出來影響了夫妻感情,府裡頭可還住著一位虎視眈眈的師姐呢。

    婉清進老太君屋裡時,正聽見老太君在訓斥寧華,忙頓了腳,在穿堂處站著。」……墨哥兒還沒有成親,似那等煙視媚行的女子就該打殺了,若真讓她生出個兒子來,誰也敢把女兒許給墨哥兒?你莫要眼皮子淺,想那些有的沒的,別到時候反而還害了墨哥兒的前程。「

    婉清聽得心一寒,果然這個時代的老太太眼裡只有家族的聲譽,把人命視同草芥,香蓮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說也是上官家的血脈,是老太君的重孫啊……

    寧華道︰」老太君放心,兒媳只怕墨哥兒心裡受不住,所以就先關她一晚,今兒早上就給她喝了落子湯了,不會讓她給墨哥兒身上抹黑的。「

    老太君聽了這才點了頭道︰」你能想明白最好,墨哥兒那屋裡也該換換人了,都是些狐媚子,不是我要說你,你總是慣著他,任他胡來,書也不好生讀,成日介就跟丫頭們廝混,這一次若要再考起,仔細侯爺打他板子。「

    寧華又恭敬地應下了。

    婉清聽那對婆媳說得也差不多了,才揚了聲道︰」咦,今兒是我來得最早麼,怎麼沒見著幾位嫂嫂呢?「

    話章未落,就見三少奶奶從外頭進來,笑道︰」誰說我晚了來著。看我不擰她的嘴。「

    婉清見三少奶奶滿面春風,臉上一點不豫之色也沒有,不由怔住,昨兒個可是新人進府的日子,難道三少奶奶的心胸真寬闊到了這種地步?

    一時又瞧見三少奶奶身後還跟著一個嬌柔清麗的女子,梳著婦人的髮式,行止有度,端莊溫婉,一看就是個有教養的,比起三爺屋裡的落雨和流煙來,那氣度上就不知強了多少倍,與這樣的人站在一起,三少奶奶便是不開心,也不會放在臉上吧。」這是小嫂麼?「婉清見那女子向自己看來,但笑了笑道。

    三少奶奶臉色微僵,隨即笑道︰」正是容妹妹,我帶她來給老太君磕頭呢。「

    那容氏聽了忙前給婉清行禮,婉清便讓碧草賞了她一個荷包,容氏就回了兩雙自己做的鞋子給婉清。

    還真是個禮數周全的,婉清不由在心裡替三少奶奶擔心起來,越是恭敬小心的小三,但越發的難以對付,但願這個容氏真如表現的這樣,認得清自己的身份,不會太鬧妖娥子就好。

    這時,就見二少奶奶也從後面進來了,一見容氏,便冷著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難得有了笑容︰」喲,三弟妹的命可真好,我瞧著這位妹妹可是個賢惠通達的人呢,你以後可就有個好幫手了,有了她在,三爺定是會收心,再也不會成日介往外頭跑了。「

    三少奶奶聽了就氣得臉色發黑,冷笑道︰」可不是麼?二嫂若是羨慕,不如讓二嬸也給二哥尋這樣一位好親事,也找個人來好生服侍二嫂你。「

    二少奶奶聽了得意地說道︰」我也是想呢,不過,你也知道你二哥那個人,他那性子最似侯爺了,便是我想為他張羅,他也是不肯的,沒得還要罵我一場呢。再說了,我早就有了�哥兒,你二哥可疼著他呢,才不想弄個庶子庶女來給�哥兒鬧心。「

    這可是紅果果的炫耀啊,三少奶奶果然氣了個倒仰,看二少奶奶的眼神就如利劍一般,恨不能連劃幾刀,把那張可惡的臉劃個稀巴爛才好。

    婉清就見容氏一直低眉順眼的站著,並沒有因二少奶奶的幾句打趣而臉紅,三少奶奶與二少奶奶兩個鬥嘴時,她也只低頭聽著,一點不忿也沒有。

    大少奶奶李氏忙過打圓場︰」二弟妹,老太君還等著容妹妹進去磕頭呢,咱們在外頭攔久了可不好。「

    三少奶奶聽了就冷哼一聲,一甩袖,先進了屋,容氏低頭小意跟進。

    婉清與二少奶奶幾個就魚貫而入,容氏很乖巧的給老太君和寧華,大太太幾個都見了禮,幾個長輩都賞了她一些東西,她倒一事同仁,每個人都是回的兩雙親手做的鞋子,這讓大太太心裡很是舒服,以往寧華身份高,凡小輩們送禮,同樣是府裡的太太,寧華的那份就是要貴重一些,尤其是三少奶奶進門時,給她的禮比寧華的竟然少了一半……

    正經的兒媳還不如這個妾室乖巧懂事,大太太看容氏的眼神就更加柔和了。

    見過禮後,大家就坐著喝茶吃點心,容氏就站在三少奶奶身邊恭敬地侍候著,讓三少奶奶那怒火中燒的心總算平靜了一些,就算再看她刺眼,也不好對她發作什麼了。

    一時老太太跟前的雪楮又端了幾疊糕點來,遠遠的香氣撲鼻,婉清不由瞪大了眼楮看著雪楮,老太君就笑道︰」瞧清丫頭那饞樣兒,像八百年沒吃過東西似的,這是太后娘娘賞的新試點心,你們幾個也嘗嘗鮮吧。「

    婉清聽了一本正經道︰」這可不能怪我饞啊,是宮裡來的好東西呢,孫媳自然是沒見過的,當然想吃啊。「

    老太君聽得哈哈大笑,讓雪楮在幾人身邊的小几子上都放了一小盤。

    二少奶奶比婉清更饞,碟子還在雪楮的手上,她就用手拈了一塊放進嘴裡,吃得眼楮都瞇了,大誇道︰」嗯,真好吃。「手又伸進了碟子,誰知,東西還沒吞進去,就突然變了臉,摀住口就往耳房裡跑,她身邊跟著的丫頭就道︰」奶奶您慢著點,您可是才有的身子呢,可經不得這麼跑。「

    老太君聽得大喜,高興的問道︰」怎麼?靜丫頭有喜了嗎?「

    看向大太太和寧華,她們兩個也是一臉的愕然。

    忙讓房媽媽去耳房裡看,房媽媽扶了二少奶奶出來,笑著向老太君行禮道︰」恭老太君,您又要得金孫了。「

    老太君聽得老懷大慰,忙對二少奶奶道︰」靜丫頭,你小心著些,懷了身子還來請什麼安哪,以後你的晨昏定醒就免了,月份還淺吧,可要好生保養著,不能有閃失。「

    二少奶奶得意的掃了婉清和三少奶奶還有大少奶奶一眼,嬌羞地對老太君道︰」孫兒媳這不是才查出來麼?原想等月份再大一些,給老太君您一個驚喜呢,沒想到就被您給瞧出來了,兒媳身子好得很,不用太在意的,兒媳不�哥兒時,也不是平平安安的麼?「

    老太君聽了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不可以太大意了,咱們府裡頭人丁單薄,清丫頭是才進門沒多久的,我也沒指望她現在就懷上,老三家的嘛……如今有了容氏,應該會有好信兒吧,靜丫頭你是最爭氣的,這一次,可一定要給府裡頭再添給男孫。「

    二少奶奶臉上越發的容光煥發,含羞帶嗔道︰」看老祖宗說的,孫媳這不是才懷上的麼?哪裡就知道是男是女呢?「

    二少奶奶以往冷清慣了,突然嬌聲說話就顯得很突兀,婉清倒還沒什麼,她嫌自己的年紀小,才不想懷孕呢,身子都沒長齊全了,這個時候懷孕,不是拿命去拼麼?她傻啊!

    三少奶奶則不同了,老太君的話意太明顯了,根本就沒把她作希望,當著她的面就只盼著容氏懷孕,再加上二少奶奶故意撒嬌顯擺,她就更有些坐不住,一張俏臉冷得凍人。

    寧華看了婉清兩眼,冷笑道︰」清丫頭倒也是很努力呢,不過,你也得注意著些離兒的身子,別使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去勾引離兒,他可經不得你那般不要命的折騰。「

    這話說得又嚴厲又無理,還很突然,一時整個屋裡都安靜了下來,老太君的臉就沉了下來,凌厲地看著寧華。

    婉清沒想到寧華會突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發難,而且一點徵兆也沒有,不由委屈地紅了眼,哽聲道︰」雖說母親您教訓兒媳,兒媳就應該老實聽著才是,可是,您這話兒可是要壞了兒媳的名聲啊,兒媳實在是……「

    大太太也道︰」二弟妹,雖說咱們做婆婆的管教兒媳是不錯,可你這話也說得太過了些,年輕人新婚燕耳的,會貪歡也是有的,哪裡就到了你說的這個地步,我瞧著清丫頭就是個穩重懂事的。「

    寧華聽了就道︰」大嫂說得好沒道理,我是那不知輕重的人麼?若不是她真犯了錯,我這個做繼母的又何必來討這個嫌。「說著,就從袖袋裡取出一個物什往大太太懷裡一塞道︰」你也瞧瞧這什麼東西,咱們府裡是什麼樣的人家,怎麼能容得這樣的髒物?若是讓沒成親的幾個哥兒姐兒瞧見了,可怎生得了啊。「

    大太太拿起那東西打開一看,頓時老臉脹紅,隨手就扔回了寧華的懷裡,臉色也很不好看,對婉清道︰」清丫頭……這不會真是你的吧。「

    老太君這時已經使了眼色給房媽媽,房媽媽從寧華手裡接過那冊子,打開看了一眼,也忙還了回去,對老太君點了點頭,老太君頓時沉了臉,問寧華道︰」你這東西是從何而來,又怎麼到了你手裡的?「

    寧華淡定的說道︰」今兒清丫頭屋裡的人拿來給我瞧時,我也不信呢,不過,我又使了人去清遠居問了好些人,都說清丫頭早上賴在床上就不肯起來,說是腰酸背痛得緊呢,可憐離兒一大早出去練功了,也不知道他的身子怎麼樣了,這很快又要到發病的日期,他要是槓不住,那可怎麼辦?「

    說到後頭,寧華還拿了帕子拭著眼角並不存在的淚水,聲音哽咽。

    婉清在看到那冊子的一瞬,如遭雷擊,她記得上官夜離明明就收藏得很好的,怎麼會到了寧華的手裡?是紫綾嗎?不對,她一大早就被上官夜離給轟走了……

    這個人,一定是對自己屋裡非常熟悉的,肯定是貼身的幾個人,碧草自是不會的,金菊雖然也熟悉,但她進屋裡機會並不多,紫絹今兒是輪休,根本就沒在院子裡……那會是誰?」清丫頭,你怎麼解釋?「老太君的聲音很低沉,婉清知道她素來很疼上官夜離,這種東西其實在各家的內室裡也算不得什麼,哪個新婚夫妻成親後,不收藏一兩本的增添情趣,只是寧華如此大張旗鼓的拿到檯面上來說,又事關上官夜離的身體健康,老太君當然要仔細查問了。

    婉清還是老法子,來個抵死不認,有本事寧華就把她屋裡的人給供出來。

    她一臉無辜驚詫地問道︰」老祖宗,您說什麼呢?母親拿的那東西是什麼?「

    寧華一聽她又想像上次打她時狡辯,不由將手中的冊子一揚,那折疊起來的紙張就在她手中展了開來,二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幾個就都好奇地看了過去,一見那畫面,忙都摀住了眼楮,二少奶奶就道︰」二嬸子,快些收起吧,醜死了,可別污了我肚裡的孩子。「

    婉清聽了也是尖聲叫道︰」呀,母親您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拿這種東西看啊,侯父可是個端房嚴正的人呢。「

    寧華聽了差點氣死,將那冊子往婉清臉上一砸道︰」放你的狗屁,這東西是你屋裡來的,你敢污辱本郡主?「

    拿郡主的架子壓人我就怕你了麼?

    婉清將那冊子一收,走到老太君面前道︰」老太君,清兒自小熟讀詩書,雖算不得什麼才女,但禮義廉恥還是知道的,母親一再的想著法子來為難清兒,若是別的事情清兒也就忍了,可是這種事情可是關係到清兒的聲譽,今兒若不說出個一二三四來,清兒就直接撞死在這廳裡,以死保全名節。「

    老太君聽得動容,她原本就不是很相信寧華的話,見婉清如此決絕果敢,便道︰」寧華,這冊子真是清丫頭屋裡的?你是怎麼得來的?是哪個給你的,你且把那人交出來,我要親自問一問。「

    寧華頓時僵住,她自是不願意交出那個人來的,難得有根眼線埋在上官夜離的屋裡,現在就交出來,實在太不划算了,但老太君的眼神咄咄逼人,似乎她若不交出來,就要將她就地正法似的,她不由火起,她進得這個靖寧侯府門來,一直就伏低做小,以前就活在那個女人的陰影下,又一直小意地討好著老太君,可任她做得如何賢惠,事事如何周全,還是得不了老太君的心……」老太君,兒媳是不會交出這個人來的,您捫心自問,這些年來,你對兒媳是否公正對待過,兒媳好歹也是一府的主母,也是有兒有女的人,兒媳說的話就這麼不招您相信?您非要在一干子小輩面前下兒媳的面子?兒媳可以指天發誓,若這東西是兒媳栽髒陷害清丫頭的,讓兒媳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老太君第一次見到寧華在她面前如此強悍,頓時臉上就有些下不來台,不過,畢竟大家都是信神的,這種賭咒都能說得出來,她也有些相信寧華的話了。

    一旁的大太太忙去勸寧華︰」二弟妹今兒怎麼犯擰了,老太君可受不得你發這樣的毒誓,你的人品,誰還不信麼?「

    老太君微瞇了眼看著寧華,這個兒媳平日可沒今天這麼有膽氣,看來,是有人給了她一些膽子的。」我也不是不信你,只是你平日裡也忠厚,是個容易信人的性子,辦事又衝動,怕你被些個下賤的小人給唬弄了,再說了,就算這東西是清丫頭屋裡出來的,也保不齊清丫頭自個都不知道,是離兒那傻小子藏著的呢。

    少年郎嘛,又正是新婚,自然是貪歡了,離兒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這麼些年,除了清丫頭,又拿正眼瞧過誰來?若不是他自己想看這種東西,誰又敢拿去污他的眼?

    這麼著吧,今兒這事就到這裡,清丫頭也不要尋死覓活,寧華你也不要責罵清丫頭,等離兒回來,我自去問個清楚,以他的性子,若真有那作死的,想挑撥得你們婆媳不和的,只怕當時就會打死。「

    到底薑還是老的辣,一番話就把寧華和婉清說得沒了脾氣,寧華雖然還是不甘,但老太君明顯就是護著婉清的,而且,又說得非常在理,她也沒話來反駁。

    不過,她原本就沒打算老太君會處置婉清,她拿著春宮圖故意當著幾個妯娌和佷兒媳的面抖事,為的就是讓大家都知道。

    這府裡誰又真心見得誰好?上官夜離以個破敗的身子繼承著世子之位,不甘心的又豈止是墨兒和自己?

    就算這事自己是冤枉了那賤蹄子又如何,明兒這消息就會傳出去,這口口相傳的事情,一般只會越傳越糟糕的……

    婉清原本就知道這冊子是上官夜離的,更不會反對老太君的話,只是她也明白,寧華的真正目不是要懲罰自己,不過就是想搞臭自己罷了。

    果然從老太君屋裡出來時,二少奶奶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避瘟疫一樣,而三少奶奶原本也與她好的,如今也是笑得很敷衍,只有容氏仍是對她恭敬,大少奶奶李氏拍了拍她的肩,嘆了口氣走了。

    婉清從壽安堂一出來,就對碧草道︰」你讓墜兒去郁小姐那透個風,就是世子爺一個人正在湖面寂寞發呆。「

    碧草擔憂地看著她道︰」少奶奶你……沒事吧。「

    婉清拍了拍她的肩道︰」無事,你且去就是了。「

    碧草依言去了,婉清就一個人走到湖邊,找了塊避靜的草地席地而坐。

    果然不久,郁心悠就真的來了,在湖邊尋了好一個圈也沒找到上官夜離,正失望地站著,婉清不急不慢的從暗處轉了出來,也裝作找人的模樣。

    郁心悠看得一怔,向她點點頭正要離去,婉清哽聲喚道︰」郁師姐,你能陪我說說話麼?「

    郁心悠停住腳莫明地看她,這才發現,婉清眼圈兒紅紅的,像才哭過。」你怎麼了?「郁心悠的聲音有些硬,聽得出不太會勸人。」我就是心情煩悶,早上與相公鬧得不太愉快……「婉清拿帕子試淚,強笑道︰」好像有沙迷了眼呢。「

    郁心悠果然來了興致︰」是夜離欺負了你麼?他那性子就是古怪,你習慣了就好。「」也不是,我只是很擔心相公的身子,眼看著他發病的日子就要到了……我嫁進來原是沖喜的……府裡的人雖是背著我,可說的人多了,總要傳一兩句到我耳朵裡,相公他……他得的可是……太醫說,他活不了多久的……「婉清神情淒苦,楚楚可憐,又只撿緊要的說,關鍵的話便是省著的,但卻足以讓人產生聯想了。

    果然郁心悠聽得大震,一張美艷絕倫的俏臉剎時蒼白,衝口就道︰」他的武功如此高深……不可能,不可能的,他還學了我爹爹的內功心法……「

    婉清見好就收︰」是啊,我也不信呢,可到底還是怕的,相公他可是我的天啊……「說到此處,又頓了頓,問道︰」我才聽人說相公一個人在這裡,便想過來請他回去喝藥的,郁師姐,你可瞧見他了?「

    郁心悠道︰」沒……沒有,我只是來湖邊逛逛的……「

    婉清道︰」那你先逛著吧,我回去了再把藥熱一熱去。「

    說著就轉身往園子裡走,還喃喃自語道︰」難道相公這會子是在前院的古墨齋麼?他平日裡一與我吵架,就去古墨齋一個人喝悶酒的。「

    等婉清走遠,郁心悠一個縱身,就往前院而去。

    郁心悠沿途問了個僕人,打聽到了古墨齋的位置,但悄悄的潛到古墨齋,古墨齋外有兩個書僮樣的人守著,郁心悠躲在暗處,撿了兩顆石子,手一揚,便擊中了那兩個書僮的穴道。

    一個閃身便進了穿堂的門,就聽見屋裡有哀傷的琴聲傳來,那琴音帶著絲絲的心痛,像是彈撥關人的心弦,讓聽著的人忍不住也跟著哀傷。

    郁心悠不由有些心痛起來,難道只和他娘子吵兩句,就讓他如此哀傷麼?那個女人也太不懂得珍惜阿離了……

    不過,也許是他的身體真的很不好呢?

    一時,她再也忍不住,抬手掀開書房的門簾子。

    抬眼一看,頓時怔住,屋裡的人竟然是靖寧侯,只見他一身白長錦袍,玉冠束髮,席地而坐到一張小榻上,神情憂鬱而性感,儒雅俊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哀傷,這樣的靖寧侯比前次見時沉鬱而內斂,眉宇間添了層滄桑感,卻……是更具成熟優雅的魅力!

    靖寧侯被人打斷,不豫地抬起頭來,一見是她,眼神頓時有些迷茫,不自禁地站起身來向她走來,聲音低沉如大提琴般沉蘊厚實︰」你來了?「

    郁心悠被他那雙極亮又極美的眸子深情凝視著,不覺心怦怦直跳起來,竟是傻傻地回了一句︰」我來了!「

    靖寧侯微微一笑,走過來,很自然地牽著她的手往裡走,像是一顆流星劃過郁心悠的心房,她被這優雅無比的笑容眩得眼暈,傻傻的任靖寧侯牽著……

    婉清躲在假山後,看著轉郁心悠走完後才出來,唇角勾起一抹譏笑。

    墜兒突然跳了出來,嚇了婉清一跳,不由捏著她的鼻子就罵︰」小蹄子,你敢嚇你家少奶奶?「

    墜兒狡黠一笑道︰」少奶奶這招可真高明啊……「

    婉清就罵她︰」小鬼頭,不許胡說。「

    誰讓寧華一直要沒事找事來著,既然她這麼閑,就弄個小三讓她忙乎忙乎吧,還是個身向武功的高手,以後她就坐在一旁看這兩個準小三小四怎麼鬥法好了。



第七十一章一鼓驚人

    回到屋裡,婉清悠閑地繼續看醫書,墜兒是個八卦的,把她送回屋院裡後,轉身就往外溜,婉清也知道她是忍不住了,想去看看郁心悠究竟有沒有與侯府來點那啥啥啥。

    婉清樂得在屋裡等消息,一會子韓嬤嬤送了碗燕窩來,默默地放在桌上,又退到一邊。

    婉清眉眼不抬地說道︰「嬤嬤若是有事,就直說吧。」

    韓嬤嬤就清了清嗓子道︰「回少奶奶的話,紫綾那丫頭病了,發寒癥呢……」

    婉清道︰「平日介別的丫頭病了嬤嬤都是怎麼辦的?」

    韓嬤嬤聽婉清一副詢問她的口氣,臉上就掛了笑︰「回奶奶的話,都是請府裡的坐堂大夫瞧的。」

    婉清抬眸淡淡地看著韓嬤嬤道︰「那以前嬤嬤是不是每次都得向世子爺稟報呢?」

    韓嬤嬤道︰「回奶奶的話,倒是不用的,爺的身子不好,這些個事平日裡都是奴婢自個看著辦的,只是……紫綾畢竟是爺跟前的……如今奶奶是院裡的當家主母,自然是要先請奶奶的示下的。」

    話裡話外都透著股對婉清的恭敬和忠實,實際呢,其實就是覺得紫綾身份不同,應該給她請個更好的大夫吧。

    婉清裝傻︰「這樣啊,那嬤嬤還是按著以往的慣例來好了,省得別人說我虧待了爺跟前的老人。」

    韓嬤嬤聽得怔住,笑了笑又道︰「只是紫綾這會的病來得可凶險了,坐堂的周大夫又回家省親了,只留下一個弟子在,奴婢就怕……」

    婉清聽得眼眸一轉,「那嬤嬤就去請示夫人好了,你也知道,我才進府裡來沒多少日子呢,識得的人也不多,還真請不到什麼好大夫回來,可別耽誤了紫綾的病,嬤嬤這就去吧。」

    韓嬤嬤沒想到婉清這點子擔當也沒有,請外醫來,不過是拿了府裡的名貼出去就是,並不複雜,但……都說了是才嫁過來的,很多事情都不懂,自己又還能說什麼,只能依言去了寧華居。

    婉清看著韓嬤嬤的背影,抬腳就往裡屋走去。

    這一次不把內賊給揪出來,她怎能安心?以後她和上官夜離還別想有一點秘密了。

    碧草很知機的尾隨韓嬤嬤而去,婉清對著暗處打了個響指,一個身材高大的暗影閃了出來。

    這個暗衛是上官夜離派來保護婉清的,婉清一次也沒有見過,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在暗處保護著她,如今她身邊得用的人還真是很少,豆芽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學成歸來,婉清一時真的很想念那個機靈古怪的小丫頭了。

    「這塊玉,你能幫我做一個一模一樣的來麼?」婉清從脖子上取下上官夜離送給她的那塊玉,遞給暗衛。

    上一次,她只是陰差陽錯的買到了一塊差不多的玉而已,而這一次,她想把假的做得真一些。

    暗衛接過玉珮,閃身離開了。

    沒多久,墜兒回來了,看屋裡只有金菊在,便問道︰「金菊姐姐,少奶奶呢。」

    金菊笑著指了指屋裡,墜兒便一臉興奮的進去了。

    金菊看著墜兒亂沒規矩的蹦達進屋,眼裡便露出一絲羨慕來,她和麥冬兩個都是玉姨娘那會子買給婉清的,雖然跟著婉清的時日不長,但也很喜歡婉清這樣的主子,陪嫁過來時,金菊是滿懷憧憬的,從一個小小四品官府跳進了侯府,別說是少奶奶,就是她們這些個下人也覺得很榮耀,也更想在少奶發前表現立功了,少奶奶對她還算特別,至少比麥冬好吧,麥冬到現在還不能進主屋,就是院子裡管著奴僕的漿洗,雖說手下也有好幾個人,但倒底是做粗活,比不得在裡屋裡辦差來得輕鬆體面。

    金菊原是高興了好一陣子的,但很快就發現,比起墜兒和碧草來,自己在少奶奶心裡可真差了不止一點兩點了。

    墜兒掀了簾子進屋,一見婉清就笑得一臉的得意︰「奶奶,奶奶,您這招可真行,奴婢聽古墨齋的小華子說,郁姑娘進去快半個時辰了也沒出來呢。」

    婉清臉上就露出笑容出來,又問起香蓮的情況。

    墜兒笑得更神秘了︰「郡主娘娘跟老太君說已經讓香蓮喝了落子湯,可奴婢在寧華居外頭轉悠了幾個圈,聽到的可不是那意思,只是這會子寧華居的人口風都緊,幾個小的都被敲打了,不許出來亂跑亂說呢。」

    嫁清就想起昨兒二少奶奶臉上得意的笑,和寧華不屑又不甘的眼神,笑道︰「六爺也該十六了吧,保不齊今年秋闈以後,就該說親了,你說六爺若是知道郡主留著香蓮肚裡的孩子,他會怎麼想?」

    墜兒一點就通︰「奶奶是想把這消息遞到六爺那去?」

    婉清遲疑了一會子道︰「那倒不用,香蓮那邊的事情暫且別管了,讓她把孩子生下來吧,孩子可沒有錯。」

    婉清還是做不到心狠手辣,她很想挑得寧華母子交惡,可是……

    正說著話兒,碧草回來了,告訴婉清,韓嬤嬤果然在寧華的屋裡呆了足足兩刻鐘才出來,現在已經拿了侯府名貼去給紫綾請大夫去了。

    到了晚上,上官夜離很晚了還沒回府,只是讓平安帶了信來說,明日福王要宴請群臣,賢妃娘娘使了她身邊的李尚宮去幫著福王宴請各府的女客,讓婉清用心備些禮品過去。

    婉清皺了皺眉,她實在是不想參加什麼宴請,而且福王那幫張臉雖然很好看,但著實比上官夜離還麵攤,一點也不討喜,只是,聽說婉煙會嫁給福王,也不知道福王的正妃指的是哪家千金呢?婉煙明兒保不齊也去了,好久不見,婉清還是有些想念婉煙的。

    碧草難得主動地送平安出去,又拿了塊碎銀賞平安,平安高興的接了,訕笑道︰「少奶奶每次都大方得緊呢。」

    碧草便一挑眉道︰「是啊,少奶奶待人原就很實誠,你又是爺跟前得力的,自然對你又特別一些,只是……你也要對得起少奶奶的實誠才是呢。」

    平安應諾著,「那是,那是,我和永安幾個對爺忠心,爺又是最疼少奶奶的,我們自然也會跟著敬重少奶奶。」

    想了想,他又抬眸看了碧草兩眼道︰「外頭風大,姑娘進去吧,我還要回康王府向爺覆命呢。」

    碧草聽著就笑了︰還算你知機。

    會來就告訴婉清,讓她別擔心,爺是在康王府裡。

    婉清淡淡地應了聲,便起了身道︰「跟我去看看郁小姐吧,天氣也熱了,瞧瞧她那屋裡可短了涼席什麼的。」

    碧草聽得好笑,垂頭跟著婉清出去了。

    郁心悠正坐在屋裡發呆,聽說婉清來了,臉一紅,對服侍的小丫頭道︰「你且去回了六少奶奶,就是我今兒身子不太爽利……」

    「郁師姐,我是來告訴你的,相公今天去了康王府,今兒晚上怕是不會來了。」但郁心悠的話還沒說完,婉清就自顧自的進來了,她只好無奈的起身相迎。

    婉清一進去,就看見郁心悠秀眉微蹙,神情有些倦怠,便關切地說道︰「師姐果真身子不適麼?要不要請大夫來瞧瞧,可別是創了風可不好了。」

    郁心悠無精打采的給婉清讓了坐,「無事的,我是練武之人,沒那麼容易病的,只是……」

    「哦,哦,也是啊,師姐是練武之人呢,體制定然要比我們這些四體不勤之人好多了,呀,師姐,我瞧著你面帶桃花……不會喜事將近吧,我前兒個還聽老太君說,師姐是相公救命恩人的女兒,咱們家裡可不能只好吃好用的待著就成了,說是要在京城裡人師姐尋一門好親呢。」婉親又不等郁心悠說完,拉拉雜雜的又說了一大通。

    郁心悠聽得一震,驚道︰「你說什麼?老太君要給我說親?」

    婉清回得自然︰「是啊,說師姐你相貌才情都是絕佳的,看著性子也是溫婉端莊,可不比一般的京城大家閨秀差呢。」

    郁心悠聽婉清一頓好誇,臉色卻沒有半點好轉,婉清又在她屋裡坐了好一歇,說了幾通廢話,見她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這才告辭離開,人還沒出門,又自言自語的念叨,

    「明兒要和婆婆去福王府赴宴,府裡一大堆子事又沒人管了,唉,父侯太端方了,府裡頭連個姨娘也沒有,婆婆一出門,府裡頭就連個幫手都沒有了。」

    郁心悠聽了若有所思,美眸逐漸亮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婉清梳妝打扮好後,正要去給老太君請安,就聽墜兒道,郁小姐來了,婉清聽得詫異,這一大早的也不知道郁心悠來找她幹嘛。

    郁心悠背著個包袱進來了,一副要遠行的樣子,婉清不由怔住,忙拉住她道︰「師姐這是要做什麼?沒住幾天呢,怎麼……」

    郁心悠神情有些郁色︰「打擾好些天了,總這麼住著也不好,我……畢竟不是侯府的什麼人……」

    婉清聽出些門道來了,但並不能肯定,忙一再的挽留道︰「……我是決計不肯你走的,不過,你這般堅持,我也不好辦了,不若你跟我去老太君那辭行吧,還有,父侯和婆婆都是長輩,我也得去請示請示。」

    郁心悠沒說什麼,跟著婉清一起往壽安堂去,走到一半時,婉清似是又想起了什麼,說道︰「還是不好,我還是先帶你去婆婆那吧,保不齊婆婆就把你給留住了,也省得老太君知道你要走,心裡難過。」

    郁心悠臉色變了變,神情有些猶豫起來,婉清就趁熱打鐵道︰「婆婆只是性子直爽一點,人還是不錯的,父侯這麼些年來,一直不有納小,就是因為敬重婆婆的緣故……保不齊就兩個一起見了,也省得師姐你還要到前院去向父侯辭行。」

    郁心悠聽了忙點了點頭。

    婉清便讓墜兒去了寧華居,她昨晚就打聽到了,靖寧侯今天並不上朝,而且,是歇在寧華屋裡。

    寧華聽說郁心悠來見時,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對小丫頭道︰「你去跟郁小姐說,我這裡不用特意來請安,讓她直接去老太君屋裡就好了。」

    靖寧侯坐在一旁喝茶,面色平靜,並沒有說什麼。

    小丫頭出來回話,只請婉清進去,郁心悠的臉色就很不好看,婉清忙拍了拍她的手道︰「婆婆也是心疼你,想你省些事呢,師姐且先等等,我去去就來。」

    婉清一看靖寧侯果然也在,便恭敬的請了安,才說明來意︰「……兒媳原是去給老太君請安的,路上遇到郁小姐,背著包襖說要辭行,相公又不在家,兒媳不好擅自作主,就帶了她來給父親母親辭行。」

    寧華聽得一臉喜色,忙道︰「你怎麼不留她多住幾天呢……哦,也許她家裡還有事吧,老在外頭也不太好……」

    寧華的話還沒說完,靖寧侯已經起了身向外面走去,寧華臉一黑,起了身跟了出去。

    「……為什麼突然說要走?」靖寧侯問郁心悠。

    「……也打擾多時了,畢竟只是個外人,總住在侯府怕人詬病,不明不白的……我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兒家……」郁心悠臉色有些憂鬱地說道。

    「……誰敢詬病你,是不是服侍的丫頭婆子們不盡心,給了你氣受了?」靖寧侯急了,伸出手,似是想要按住郁心悠的肩,又覺得於禮不合,生生忍住,眼神卻是憂急得很。

    「她們倒沒說過什麼,可是府裡頭總有一些閑言碎語的,多謝侯爺款待,心悠還是想離開。」郁心悠堅持道。

    「……不是說你父親已經過世了嗎?你孤零零的一個人,又打算去哪裡?你若真走了,離兒心裡肯定會內疚……你如今打算到哪裡去……」

    「阿離有自己的事情和自己的家庭,心悠一直打擾著,著實不好,心悠原想著也許侯府能是個棲身之地,可是……終究不是心悠的家……我……也無處可去,四海飄泊罷了。」

    「我……」

    「侯爺,郁小姐說得也沒錯,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總客居在別人家裡,終歸是不好的……」寧華早聽得心中煩悶,截口道。

    「誰說她是客居了,心悠,你若……不覺得委屈,就……給我當個側室吧,我會用心待你的。」靖寧侯再也忍不住,一把捉住郁心悠手說道。

    婉清在一旁聽得總算舒了一口氣,她還真怕侯爺不肯說這句話呢。

    「侯爺,你說什麼?你要納她為妾?不行,我不同意。」寧華果然炸了毛,哭叫著對靖寧侯道。

    郁心悠一聽,黑著臉轉身就走。

    侯爺忙追了上去,攔住她道︰「心悠,你別生氣,我才是這一府之主,這點子事情我還是能夠做得到的。」

    寧華氣得牙齒直癢癢,衝口就罵︰「騷狐狸精,一來府裡就勾引男人,沒見過你麼不要臉的,什麼辭行,分明就是以退為進,想當侯府的正經主子……」

    侯爺氣得回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臉上,狠聲道︰「你看你還有半點當家主母的氣度沒有?這麼些年,我何曾虧待過你?我身邊可曾有過半個親近的人?你再如此潑辣凶悍,可別怪我心狠了。」

    寧華愕然地看著靖寧侯,眼中浮出淚水,哽聲道︰「是,你是一直很有操守,可那是為什麼?那是因為你心裡放不下那個女人,既使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十七年,你還是對她念念不忘。」

    靖寧侯聽得身子一震,眼神凌厲地看著寧華道︰「我警告你,不許你對子衿不敬,你若再胡言亂語半句,我便休了你。」

    「休了我?」寧華痛苦的後退兩步,扶著牆才站穩了腳︰「休了我娶這個野女人麼?阿頌,她就算長得再像,也是不歐陽子衿,歐陽子衿死了,她死了,死得都爛成泥了。」

    「啪!」又是一聲脆響,靖侯府這一巴掌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將寧華打飛起來,又重重的摔在地上,婉清從來沒有見過靖寧侯如此動怒過,原本儒雅瀟灑的他此刻如同一個地獄惡魔一般的森冷可怕,那雙沉靜的眸子裡此刻也是波濤翻湧,像是要用目光凌遲了寧華一樣。

    婉清嚇得在一旁瑟瑟抖著,縮手縮腳,裝模作樣的去扶寧華起來,寧華一回手就往婉清臉上打來,婉清不躲也不避,生受了她那巴掌,眼淚頓時洶湧而出,哽著聲道︰「婆婆,您息怒……」

    靖寧侯見了更怒,大聲道︰「你這個惡婦,兒媳哪點對不住你了?離兒好不容易娶了個心儀的回來,你就成日裡想方設法的為難她,陷害她,你哪有半點當婆婆的樣子,罷罷罷了,當初你以郡主之尊下嫁於本侯,看來是委屈你了,來人啊,把夫人送回壽昌伯府去。」

    寧華聽得大驚,哭叫道︰「上官雲頌,你這是寵妾滅妻,你有了新歡就要休了我?好,你好本事,我這就進宮去,讓貴妃娘娘評評理,讓朝中的御使也聽聽,你靖寧侯是如何的混賬無情。」

    靖寧侯聽得眼楮一瞇道︰「好啊,正好我也想問問貴妃娘娘,十七年前靖寧侯府的那場大火,究竟是怎麼回事。」

    寧華頓時噤了聲,一臉恐懼的看著靖寧侯,靖寧侯慢慢向她走近,一把捏住寧華的下巴道︰「不要總把別人也想成如同你一樣的愚蠢,當年的那件事,做得算是天衣無縫,說實在的,我一直沒有聯想到你,你沒那麼高明的手段,不過,自有精明的人在幫你策劃對吧……我若不是看在子墨和子怡的分上,你以為,還要等今天才來休你麼?你最好給我老實一點,在侯府裡本本分分的做你的侯夫人,不然……」

    靖寧侯沒有繼續往下說,寧華的臉色已經慘白,靖寧侯一把扔開她,走過去牽起郁心悠的手道︰「走吧,帶你去壽安堂,當著老太君的面向你提親。」

    婉清還留在屋裡走也不是,不走……又不願意。

    走吧,寧華畢竟是婆婆,婆婆挨了打,她自然是要盡心服侍才合禮數……

    正為難間,就聽見靖寧侯道︰「清兒,你還呆在那做什麼?沒得離兒回來看你受傷,又要找本侯的麻煩。」

    婉清一聽,忙腳底抹油,避瘟疫一樣的離開了寧華居。

    一旁的菜婆子幾個忙扶了寧華起來,寧華咬牙切齒地罵道︰「我早該想到那個小畜牲帶這個野女人回來就沒安好心的,什麼師姐,什麼救命恩人,哪裡就那般湊巧了?」

    菜婆子聽了就道︰「夫人何必要激怒侯爺呢,您這性子就是太直了些,這種野女人,多的是法子打發,當著侯爺的面,您真不該直接鬧的,反而把侯爺往那女人身邊推了……」

    寧華聽得大哭起來︰「我何償不知道啊,我也想裝大方啊,可我一看見那女的那張臉,我就忍不住,侯爺這些年,心心唸唸的就是那個死了的,什麼時候把心思放在我這裡過?我就是恨啊……」

    「再恨您也要放在心裡頭,強忍著,總要找到機會報復回去的,唉,奴婢瞧著五少奶奶就是個厲害的,明明這個野女人肖想的是世子爺來著,怎麼就……」

    寧華聽得一掌將桌上的東西便都拂落,「哼,小賤蹄子,看我不想法子收拾了你,敢對我耍陰絆子。」

    「夫人,那您今兒還去福王府嗎?」菜婆子招了寧華的貼身丫頭紫慧來服侍寧華洗臉。

    「去,為什麼不去?他寵妾滅妻,難道我就非得忍著,看著他又和那個女人甜甜蜜蜜去?還有,那個小賤蹄子不是很有心機麼?我倒要看看,她能本事多久。」寧華的眼神越發的變得陰戾可怕了起來。

    婉清頂著一張紅了半邊的臉來到壽安堂,老太太已經得了些消息,再一看靖寧侯親自帶了郁心悠來了,心裡便更加明白,不等靖寧侯開口,就道︰「侯爺,難得這麼些年,你也能再看中一個心儀的,你想什麼就去做吧,娘不會為難你的,當初……那件事情……你也不要再放在心上了,日子還是太太平平的過著好。」

    靖寧侯聽了一撩袍子,跪下給老太君磕了個頭,郁心悠忙也跟著跪了下去,給老太君磕了三個響頭。

    老太君目光凌厲地看著郁心悠道︰「你到底是個來厲不明的,侯爺能看中你,是你的福份,以後就老實的服侍侯爺吧,晚上就自家人請兩桌,太大的儀式可不能給你,侯爺可是有身份的人,真讓寧華鬧出個寵妾滅妻的流言出來,最先打殺的可就是你。」

    郁心悠聽得眉頭一皺,雖然不甘,但還是應下了,畢竟小妾只要長輩承認了就好,也算是把名分定下來了。

    她微側了側目,看見靖寧侯鋼毅而俊雅的面容,心中一陣竊喜,沒想到這麼快就成功的成為府裡的主子了,以後那些個下人們,再也不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了,她也能呼奴喝婢,錦衣玉石的過日子了。

    靖寧侯退下後,老太君心疼地招了婉清過去︰「又招了魚池之殃了?以後見著這樣的事情,遠著些點,她是你婆婆,你又不能打回去,吃虧的總是你呢。」

    婉清將頭歪進老太君懷裡,幽幽的說道︰「有老祖宗您疼著我就行了,婆婆那,就算我再怎麼討好,她也是不喜歡清兒的,清兒也沒法子了。」

    嘆了口氣又道︰「就像我那陪嫁丫頭香蓮,我原是打算發賣了出去的,誰知她……到如今,婆婆怪是我慫恿了她去勾引六弟的,清兒真是有苦說不出來啊。香蓮一直恨我打殺了張婆子,她怎麼可能會聽我的指使呢?」

    老太君聽了眉頭皺了起來︰「那個丫頭不是已經打殺了嗎?」

    婉清聽得怔住,從老太君懷裡抬起頭來︰「打殺了嗎?她還懷著孩子呢?」

    老太君便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巳時正,婉清帶了碧草和金菊兩個坐上馬車打算去福王府,一進府,就見到了婉容,她似乎早就在等著婉清。

    婉清見她面容有些憔悴,轉頭四處看了看,也沒瞧見林氏,不由詫異,婉容便似笑非笑道︰「三妹妹是在找母親麼?」

    婉清不置可否︰「二姐姐就要嫁了,怎麼還有空出來赴宴呢。」

    「你別找了,那天一回去,父親就把母親給禁止了足,如今府裡的大繁小事都是玉姨娘在管著,不過姨娘現身子也重了,有些力不從心呢,至於我嘛,福王要宴請京成名緩,豈能沒有我參加呢?」婉容笑得一臉的得意,抬步往福王府裡走。

    婉清見她不似以前對自己熱情,心知那天自己在林氏面前戳穿了她,讓她生了膈應,不過,誰也不是傻子,那自己並沒有遞貼子進宮,華貴妃為何會知道自己在宮外等?除了她,便只有壽昌伯了,她如今與壽昌伯感情深厚,還未大婚就你濃我濃的,保不齊,婉容就與壽昌伯商量好了的。

    你能賣了我,我就不能戳穿你麼!

    「不知四妹妹如今可好?怎麼也沒見她過來了呢?」婉清又問。

    婉容回過頭來道︰「她任性一回,就把顧家的家底子給去了一半,你說父親還會容她那麼囂張跋扈麼?三妹妹好手段,可比姐姐我聰明多了,即得了錢財,又還贏得了父親的心,如今存孝可是父親的心頭肉呢,不過八歲,父親就要讓他下考場,嘖嘖,保不齊,過幾年咱們家就會出個大狀元呢。」

    婉清聽她這話說得酸溜溜的,不由笑道︰「二姐姐你也不錯啊,不用辦事,也把母親的錢擼了一大把大手裡,如今二姐的嫁妝可豐富多了吧。」

    婉容不聽這個還好,一聽臉色更陰沉了,瞪了婉清一眼道︰「三妹妹又來寒磣我呢,算了,我懶得計較這麼多,咱們兩姐妹才好一些,何必為了些小事情又鬧,過幾天我就要出嫁了,三妹妹可記得回娘家給我送親。」

    這才是識時務嘛,誰也別當誰是傻子,做得堂堂正正的不好麼?婉清聽了也笑了起來,「看姐姐說的,你出嫁,我自然是要去送親的,連壓箱底的禮物都備好了呢。」

    兩姐妹這才親親熱熱的挽了手往內院走,一路上,就遇一隊隊穿著鐵甲士兵在府院裡巡邏,每個人腰間都掩著一柄長刀,整個府裡平白添了一分肅殺之氣,婉清不由縮了縮脖子道︰

    「王爺倒底是帶兵的。」

    婉容聽了也道︰「可不,看著比宮裡的御林軍還多呢,聽說盤查得也厲害,不是一般的人,進不來的。」

    前面福王府帶路的僕人聽了就轉過頭來道︰「兩位夫人有所不知,王爺帶兵多年,府裡頭又沒個正經的女主子打理,王爺就乾脆用了軍中的規矩來管束著王府,府裡的下人,可全是跟王爺上過戰場的將士呢。」

    婉清聽了對那個麵攤王爺更佩服了,用軍隊來打理王府,還真虧他想得出來,看來,若是宮裡有什麼事,就算他遠離北僵,也能隨時拉出一支隊伍出來,不知道壽王和康唐僧見了,會作何感想呢?

    不久後,婉清就見到了二太太,她忙上前給二太太行禮,果然沒有看到婉煙過來,看二太太臉色不錯,便小聲問道︰「二嬸,婉湮沒來?」

    二太太就伸手戳婉清的腦門︰「你個沒良心的,得了消息也沒說去看看你姐姐,只顧著過自己的小日子。」回頭一望,又問︰「怎麼沒見你婆婆來?郡主最近身子可好?」

    婉清知道二太太沒出嫁時,與寧華是手帕交,關係不錯,便笑道︰「早上請安時,瞧著母親她身子好像不太爽利,也不知道來還是不來呢。」

    二太太仔細一瞧婉清的左臉,雖然是打了粉遮蓋了,但還是有些紅痕的,便嘆了口氣道︰「寧華那性子不是太好相與,你能避著就避著些吧。」

    婉清沒料到二太太會跟自己說這樣的話,忙看了婉容一眼,婉容正有些漫不經心,好像在尋著什麼人,便拉了二太太到另一邊道︰「謝二嬸關心,佷女原就是個命苦的,在侯府雖說婆婆嚴厲了些,但老太君還是很疼我的,加之相公對我也好,日子倒是不難過。」

    二太太聽了這才摸了摸婉清的頭道︰「你這孩子一直就是個知足的,能這麼想是再好不過的事。」

    婉清便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二嬸子,說起來,咱們顧家也是大族,族裡的宗婦就該是如您這般大度又能幹的人擔著,顧氏才能夠越發的強盛,不然,像南陽歐陽家那樣,可就慘了哦。」

    二太太聽得高興,她早就看不慣林氏在她跟前以宗婦的身份拿大了,可一聽到南陽歐陽家幾個字,臉色不是變了變,一把拖過婉清,小聲道︰「你以後少在侯府提起南陽歐陽家幾個字,小心惹禍。」

    婉清一臉詫異的問道︰「這是為何,歐陽可是我相公的母姓,那一家真的抄家滅族了麼?」

    二太太只當她好奇心重,便道︰「那可是當年的一大奇案,以前歐陽與上官兩家乃是世交,兩家的祖先曾經一同經過商,後來太祖爺起事,要推翻前朝,還是這兩家出錢出力最多呢。」

    原來是有從龍之功的麼?可既然是一同經商,一同侍君從龍,為何一家滅族,另一家卻鼎盛不衰呢。

    「說起來,真是禍從天降,那時的歐陽家,比上官家還在勢大,生意也做得更紅火,我記得他們家是開礦的,開的是一種稱作鋁的礦石,聽說那種東西要提練很是麻煩,只有歐陽家掌握了提練技術……」

    原來是鋁礦麼?婉清記得鋁最先開發提練出來的並不是在中國,提練鋁其實是很簡單的工藝,只是前人沒有想到法子,最初的鋁提練出來後,價格比黃金還貴呢,只是到後來改善了之後,鋁礦藏又多,才便宜了。

    「難道是為了搶奪那提煉技術,所以,才被抄家滅族了麼?」婉清又問道。

    二太太搖了搖頭道︰「上一代的歐陽家族的族長只得了一個獨生女兒,又不肯納妾再生,那提煉技術按說就應該傳給族中的子佷輩,以前很多人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到了後來,當歐陽大小姐嫁出去之後,歐陽家再也不從事鋁的生產了,人家才意識到,歐陽族長可能把技術傳給了大小姐,當作嫁妝陪出去了。」

    「那後來又怎麼會抄家滅族呢?」婉清又問。

    二太太搖了搖頭道︰「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聽說當年用的是謀反的大罪,整個歐陽家族除了嫁到上官府裡的大小姐外,一夜之間,全都死了。聽說那血都把南陽何給染紅了,屍體堆成了山啊。」

    婉清聽了正要繼續問,就見二太太給她使了個眼色,婉清這才看清,是寧華來了。

    婉清便沒有做聲,對二太太使了個眼色,就如二太太說的,能避著就避著吧,當真就當作沒看見,往前面的貴夫人群裡鑽了。

    誰知一進貴夫人堆裡,就聽見在前頭走路的一位夫人道︰「你們聽說了沒,皇上又病重了,這一次,好像比上一回來勢還要凶呢,福王一歸朝,就在皇上跟前伺候,守了整整兩天兩夜呢。」

    婉清聽得大驚,皇上看著並不老,也沒那樣體弱吧,怎麼又病倒了?

    又聽另一個貴婦人道︰「聽說壽王爺也一直守在乾清宮裡呢,唉,皇上遲遲不肯立太子,再這麼著下去,非得亂起來了不可。」

    「不是說,誰先有子嗣,就立誰的麼?如今壽王正妃已經選定,良娣也有了,福王正妃也是定的左相方家的嫡女,側妃是顧家的嫡女,與壽王可是來了個旗鼓相當呢,只是華貴妃在宮中勢大,而華太師又深得皇上信任,福王這些年久居邊關,想要與壽王爭鋒,怕是有些難度呢。」

    說來說去,人們都似乎忘了康王爺,其實要說起來,只有他是最有資格承位的,可那傢伙整一個游手好閑的無賴,又沒有母族可靠,只怕真的被排除在爭嫡的鬥爭之外了。

    這幾天上官夜離一直就往康王府跑,也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麼,婉清嘆了一口氣,她寧願康王爺是真的沒有野心,這樣也省得把上官夜離捲進奪嫡的爭鬥中去,從來是成王敗冠,那傢伙又與壽王關係太過密切,若壽王一旦失敗……後果不堪設想啊。

    宮裡的李尚宮替賢妃娘娘招待女眷,到底是宮裡出來的,禮數做得很周全,加之福王府的人又是訓練有素的將士,連女僕都是以軍隊的規矩訓練過的,整個宴請打理得井井有條。

    宴席還沒有開始前,眾多婦人兩個一夥,三個一群都坐在花廳裡飲茶八卦,婉清特意離寧華遠一些,盡量不與她在一起,給彼此添亂,但就是有好事的人要出來挑事︰

    「咦,那不是靖寧侯的世子夫人麼?她怎麼不在侯夫人跟前伺候著,倒自己舒舒服服的在一邊享受呢?」

    「可不是麼?哪有兒媳出門不伺候婆婆的,還真是無禮得很呢。」

    「唉,看她年歲還小呢,難得出一趟門,自是想多結交些年輕人,咱們誰不是年輕過來的呢,難道郡主心地寬容,不在意這些,咱們就別摻合了。」

    「哪呀,我才還聽郡主說,侯爺要納妾呢,聽說那個妾很有些手段,侯爺為了納那女人,竟然要休了郡主,郡主這會子也是沒心情管兒媳婦吧。」

    「那不是寵妾滅妻麼?我可聽說侯爺很敬重郡主的,這麼些年都沒有納過小呢,如今怎麼會……」

    「你們不知道吧,我可是聽說呀,是她那個兒媳婦給侯爺送的人呢,才郡主還在那邊悄悄跟左相夫人閑談時透的口風。」

    「呀,上回在壽昌伯府聽說她那兒媳還打過婆婆呢,後來又說不是真的,那事就不了了之了,如今還管到婆婆房裡去了,也太能了些吧,這樣的兒媳誰家受得了啊。」

    婉清聽得一陣煩悶,可真是樹欲靜而見不止啊,她想熄事寧人,可人家不干呢,這些人嘴裡的話真真假假的,很容易迷惑不知情的人,若不是寧華故意傳出來,她們又怎麼會知道?

    這時,人群裡有些騷動了,一時,就見幾位年輕的千金簇擁著一個相貌俏麗,穿著華貴的清雅女子走了過來,人群裡就有人道︰「看,那是柱國公的女兒,聽說她貴妃娘娘選定她為壽王正妃呢。」

    婉清這才鬆了一口氣,這些人總算轉移了八卦目標了,她忙垂眉低首,盡量減輕自己的存在感。

    身邊不少人向那女子擁去,與那女子問好打招呼,反倒想低調的婉清因為獨自坐著發呆而更顯得突兀了起來,等婉清回過神來時,就看到很多雙眼楮正看著自己,抬眸看去,只見那位壽王準王妃正朝自己走來,她的頭皮就開始一陣發麻了,忙抬起頭,揚了個可愛又友好的笑臉,對那女子笑了笑。

    那女子也對她笑了笑,還當真就走了過來,在婉清身邊坐下︰「你就是顧家三小姐麼?你的大名我可真是聽得如雷貫耳了。」

    婉清一臉驚愕,「請問小姐是……」

    好吧,她有點裝,但她也的確不知道柱公國的女兒姓什麼呀。

    「我叫舒心,是柱國公的嫡長女,你不認識我嗎?」那女子果然有些不豫,但聲音還是軟綿綿的,聽著並無驕縱之氣。

    「哦,原來是舒小姐啊,我叫顧婉清,很高興認識你。」婉清大大方方的對舒心道。

    只是心裡鬱悶得緊,自己跟壽王八桿子也打不到,要嫁給壽王做側妃的是顧婉麗好不好,這位舒大小姐為毛對自己的名字如雷貫耳啊?

    舒心被婉清獨特的自我介紹方式弄得愣了愣,隨即笑道︰「怪不得他們說你很有趣呢,你果然真的很有趣,可惜,你沒有嫁給阿雲,要不然,咱們兩個還真的可以成為朋友。」

    原來又是慕容凌雲那臭小子惹的事,婉清在心裡哀嘆,她和慕容凌雲其實真沒緋聞好不好,就算有什麼,也是那小子自作多情故意瞎鬧出來的,婉清有種淡淡的想哭的感覺。

    「舒小姐應該與我表姐談得來的,我表姐也是溫婉可人的一個人,和舒小姐很相似呢。」婉清乾笑道。

    舒心卻是聽得一怔道︰「你還不知道嗎?阿雲最近鬧得很凶呢,根本就不肯娶趙小姐,前幾日還被壽昌伯關在府裡,不許出來呢,今兒要不是壽王親自去接他,他怕還關著呢,我還真沒想到,阿雲是個死心眼的人。」

    「哦,是嗎?我和他不是太熟。」婉清漫不經心地說道。

    舒心果然就露出一副驚訝的神色來︰「你……你怎麼能這麼說,阿雲他可就是……就是因為……」

    「舒小姐,我早就嫁人了,我如今是靖寧侯世子夫人,您不會我還雲英未嫁,想給我作媒吧。」婉清的臉色終於有些冷了下來,她們可不是在私聊,周圍還有一大堆八卦因子旺盛的八婆們張開耳朵在聽呢。

    舒心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了,便笑了笑道︰「我不是聽說你和寧華郡主很不對盤嗎?寧華還經常打你呢。」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的?經常打是沒有的,最多就是一次對一次,算起來婉清打得多一點,婉清稍勝。

    一旁的八婆貴婦們似乎很不同意舒心的觀點,七嘴八舌就為寧華辯護起來,偏舒心還很認真,較起勁來為婉清說話,舉的事例又似是而非,一時,一堆子女眷便成了兩個正反兩方陣營,一方以舒心為首,為婉清說話,另一方則是以某個貴夫人為首,替寧華鳴冤。

    婉清這個當事人被人群擋在爭執的中心之外,走又不好走,聽又實在是聽不下去,而且,她發現舒心說來說去就是醜華靖寧侯府,到後來說溜一句嘴︰「……顧三小姐完全可以與世子合離再嫁,也省得在靖寧侯府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婉清便抬眸看不遠處的寧華,這會子只要寧華過來說一聲,這場爭議就應該能過去,偏她一副看好戲,置身事外的樣子,再這樣下去,靖寧侯府的名聲,婉清的名聲就要毀了,她看出來,舒心是故意的,故意把她與慕容凌雲扯在一起,是否存了心要毀她的清譽她不得而知,但結果就會是這樣。

    婉清仰天想了半響,也找不到可以成功平熄這場爭論的最好法子,突然就看到花廳牆上掛著一個大大的戰鼓,兩邊掛著的可不就是鼓錘麼?

    婉清悄悄走了過去,拿起兩個鼓錘來,舉起手,用力敲了起來,她以前在大學裡學過爵士鼓的,不知道用敲爵士敲爵士鼓的法子敲戰鼓又是個什麼味道呢?

    一時,花廳裡戰鼓擂響,婉清敲得四四拍,邊敲幾下鼓心又敲幾下鼓邊,不時又在一旁掛著的鐵甲上捶幾下,一下,節奏明快的鼓聲響徹了整個福王后園子。

    所有的女人全都閉了嘴,莫名其妙地看著婉清,婉清敲得性起,雖然這鼓點的聲音比不得爵士鼓,但比爵士鼓的聲音更加渾厚激越,有種震撼人心的壯烈之美,婉清似乎又回到了大學時期的青蔥歲月,那時與暗戀的男子同台演出時的甜蜜和興奮似又注滿了她的心田。

    婉清好久沒有如此放縱自己了,她渾汗如雨,但小臉紅紅的,兩隻清澈的大眼亮晶晶的,像個一隻調皮的小精靈一樣,等她敲累了,放下鼓時,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大廳裡的女人全都擠到一邊去了。

    她愕然回頭,就看見福王正雙手抱胸,目光如電一般的看著她,而他的身邊,則是站了好一排的將領,再看另一邊,壽王爺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上官夜離則是臭著一張臉,正目露不善的橫掃眾男人。

    慕容凌雲抬腳就往她這邊沖︰「三妹妹?真是你敲的?」

    但人還沒走兩步就被上官夜離給拎住了衣領子,來不及反抗就被上官夜離給扔了出去,還算他反應快,一個漂亮的翻躍,又穩穩的落回大廳裡。

    「你可知道,私敲戰鼓該受何種軍刑?」婉清正想偷偷潛下去,就聽福王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的聲音在大廳裡響起。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55 PM

第七十二章︰再驚一次

     婉清聽得小臉一白,老實地垂了頭,悄悄往上官夜離身後蹭,聲音卻清越︰「鼓嘛,擺在戰場上就是戰鼓,擺在花廳裡頭,自然是娛樂大家的樂器啦,莫非,王爺打算把這花廳也當戰場麼?」

    福王被她說得一滯,虎目精光驟亮,臉色陰晴不定︰「此鼓跟隨本王的大軍南征北戰,是本王大軍勝利與功勛的見證,說它是軍中精魂也不為過,你竟然敢當它為玩物,此乃是對大周百萬大軍的大不敬!」

    咦,好大的一頂帽子呢,婉清把頭縮回上官夜離的背後,揪著他的衣服,有人依靠就是好啊,打不贏就躲。

    上官夜離果然臭著臉,回手將婉清攬在懷裡︰「鼓就是鼓,哪有那麼多的名堂,內子不過才十四五歲,正是愛玩的性子,王爺說話注意一些,莫要嚇壞了她。」

    「她這樣子會被嚇到麼?阿離啊,我看你那娘子就沒有不敢做的事情。」一旁的壽王邪戾地笑著,一陰不陽地說道。

    「確實如此,本王也覺得此女子膽子大得很呢。」福王冷冷地說道。

    「不就是敲了你一通破鼓麼?王爺你究竟想要如何?」上官夜離很不耐煩了,臉臭得能凍死人,幽深的眸子蘊著風暴,隨時都有可能發作。

    福王身後的一名將軍聽了大怒,喝道︰「大膽,不可對王爺無禮。」邊說,手中的腰刀就錚的一下抽了出來。

    上官夜離眸光一縮,抬手就要出招,但手才一抬起,又生生頓住,無奈地小聲喝斥︰「娘子放開!」

    婉清緊揪著他的衣袖搖頭,「不放,死也不放。」

    「娘子……」上官夜離無奈地喚了聲。

    「相公息怒,相公息怒。」婉清笑得很狗腿,兩手勾住上官夜離的臂膀,整個身子都快掛在他身上了。

    上官夜離瞪她一眼道︰「那你就跟我回去!別在外頭渾玩了。」說著,就要拖婉清走。

    壽王聽得大笑起來︰「我說阿離是誰的面子也不給的吧,五弟你的宴席還沒開始呢,他就要退席了。」

    福王身後的將軍橫刀一攔,也擋住了上官夜離的去路,婉清一見,小身子就衝到了上官夜離前面,張開雙臂攔住他,扭頭對福王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今兒就敲了你一通鼓了,你要怎麼辦吧。」

    面上裝出一副無膽匪類的模樣,明明就是很想溜,可卻在看到上官夜離有危險時像只護雛的小母雞似的,用她那柔弱縴細的身子想要保護上官夜離,福王的眼神越發的深遂幽暗了,他冷冷開口道︰

    「自然是軍法處置。」

    婉清臉色一肅,冷聲道︰「我不過是個婦人,軍法用到我的身上,王爺不覺得可笑麼?」

    「一點也不可笑,本王府裡的女人犯了事,便都是依軍法懲處的。」

    一時,屋裡的人都看向婉清,寧華郡主眼裡更是露出幸災樂禍的神情來,有人小聲道︰「就是,敢在福王府裡放肆,的確該罰。」

    上官夜離冷冷地橫了那邊人群一眼,不少人立即垂了頭,不再作聲,寧華也樂得不與他當面衝突,只在一旁看戲,按說遇到這種事情,她身為侯夫人,婉清的婆婆,不管如何都應該出來說兩句的,但她現在連裝都懶得裝一下了,她的態度正好證實了先前她與婉清不和的流言,一些貴夫人看婉清的眼神但越發的不一樣了。

    婉清秀眉微蹙,對福王道︰「王爺若非要為難我一個婦人,那也沒辦法,您說,依軍法該如何處置?不會因為一時的貪玩,就要打殺了我吧?我可不相信王爺是如此殘戾之人,不然,你在軍中沒有如此高的威望,酷型只會震赫人一時,就管不住人心,只有以德服人,才能讓眾望所歸,王爺,您說我說得對嗎?」

    福王冷硬的臉上終於浮出一絲笑意,雖然只是一瞬而失。

    「你說錯了,本王素來軍法嚴苛。也絕不對女人心慈手軟,不過,為了讓你心服口服,本王軍中還有一個規定,犯了小錯之人,可以立功贖罪,所以,本王也給你這個機會,如果你能做一件讓本王和眾將士都認可的事來彌補剛才的錯誤,本王還是可以免除對你的責罰的。」

    婉清聽得怔住,立功贖罪?MD,她又不是女強人,又沒練過功夫,又不懂軍事,又不會……難道又要天雷的唱首歌?天啊,饒了她吧,詩詞歌賦她懂得的也不多呢。

    婉清揪著衣服糾結,眉頭皺了老高,慕容凌雲聽得煩燥︰「福王,何必為難她,她一個深閨婦人,哪裡懂得那許多東西,大周朝還沒有女人在戰事上立功的先例呢。」

    壽王卻道︰「阿雲,你著急什麼,又不是你老婆,人家眼裡可是只有她的相公呢,哪裡把你挾進眼裡去過?」

    慕容凌雲聽得青筋直冒,瞪了壽王一眼,卻也不好再說什麼,他雖然放肆慣了,卻也知道婉清還是很在意名聲的,他不想再害得她以後更不好過。

    舒心先前見壽王見來後,就一直溫婉端莊的立在一旁看著,這會子見婉清被福王逼得沒了法子,便走出來小聲道︰「上官五奶奶,你若是想不出來,就跪下求求福王吧,福王其實面冷心勢,保不齊就放了你了。」

    婉清聽她這話就說得彆扭,明著像是在勸,怎麼就是覺得她有種淡淡的幸災樂禍在裡面呢?

    婉清揚起來對舒心微微一笑道︰「多謝,不過,我最不喜歡給人下跪了,我雖是女人,但女人也有尊嚴的,你說是吧,舒小姐。」

    婉清的話一出,女眷那邊就響聲一陣唏噓聲,就聽有人道︰「她果然是狂妄得緊呢,連給福王下跪都不肯,與福王說話也是我呀我的,真是無禮之極。」

    上官夜離聽得眸光一緊,突然就是一個縱身翻到半空,凌空就是兩個響亮的巴掌,然後玄光一閃,人又穩穩地落在了婉清的身邊。

    花廳裡頓時噤若寒蟬,所有的人全都驚愕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那個被打的貴婦人正是先前幫寧華說話的那個,此時呆呆站著,眼前一片空洞。

    「誰敢再詆毀我娘子一句,本世子就讓她死得難看。」不等那貴婦人哭出聲來,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

    那貴婦人緩過神來,卻是連哭也不敢大聲了。

    壽王和福王是深知上官夜離的脾氣的,不知為何,他們也很忍讓上官夜離,見此情景,並沒有作聲。

    一直在一旁沉默著的康王這會子卻笑了起來,拍著上官夜離的肩道︰「阿離,這才是像你嘛,本王都等老半時了,你才出手,太讓我失望了。」

    這話就是在表明立場了,他康王是站在上官夜離這一邊的,誰也與上官夜離如何,就是與他康王作對,

    福王聽得瞪了康王一眼,康王無所謂的挑眉對婉清道︰「我說弟妹呀,你狠話都說出來了,該拿出些本事讓人瞧瞧了吧,也讓那些沒眼力介的開開眼,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婉清白他一眼,這廝就是來看熱鬧和搗亂的。

    福王身後的將軍們全都是鄙夷地看著婉清,一個婦人,能有什麼本事讓福王開眼?康王還真是無聊。

    週身都是輕蔑的目光,婉清原本想要低調的,這下也被逼得低調不起來了,娘的,姐怎麼說也比你們多了幾千年的文化沉澱吧,再沒本事,再不濟,也能弄點現代的東西出來震撼震撼你們。

    「福王,我倒是想立功呢,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提供我想要的條件。」婉清道。

    「哼,好大的口氣,還有福王都不能滿足的條件?不過,你若是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那就是皇上也沒法子滿足你。」福王身後的將軍說道。

    「星星和月亮只有將軍敢肖想,我嘛,就只要些普通的晶石就行了。」婉清也不生氣,淡淡地笑道。

    福王眉眼一挑道︰「晶石?你確定這種東西在戰場上能用到?本王可是軍人,與戰事無關的東西本王是看不上眼的。」

    「放心,只要王爺能提供足夠大的晶石,又能按我的要求製作出來,我保證不止是有用,而且指不定王爺就能在戰場上派上大用場。還是王爺以前絕對沒有見過的東西呢。」婉清信心十足的說道。

    福王眸光一亮,傲然說道︰「來人,把府裡最大的晶石搬來。」

    婉清忙道︰「別,就這麼大就行了,太大了也沒用。」邊說邊用手圈了個大小出來。

    沒多久,便有將士搬出一個裝了晶石的盒子來,打開擺在婉清面眼,婉清頓時睜大雙眼,驚喜地看著那滿滿盒閃閃發亮的晶石,一顆顆大小整齊,晶瑩剔透,特麼的,這要是在現代,有這麼一大盒子子,能賣多少錢啊。

    當著一屋子的人面,婉清毫不掩飾她的財迷樣,上官夜離就是一個彈指彈在她腦門上,瞪了她一眼道︰「有什麼稀罕的,你想要,我能給你更多。」

    婉清立即抬頭,滿眼元寶閃閃的看著自家相公,甜甜的說道︰「好啊好啊,不過,相公,好東西還是多多益善的好,是吧。」

    也不等上官夜離再開口便對福王道︰「王爺,我做的東西若入不了你的眼,那你再懲處我就是,若真於戰事有用的話,你可要把剩下的晶石都送給我做勞務費哦。」

    福王還從沒見過如此財迷的女子,最重要的是,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直白地向他討東西的女子,膽子可真不是一般的大,連他的便宜也敢佔呢。

    「可以,但是,如若你做不出好東西來,本王的懲罰可就要加倍了。」

    婉清愉快地點頭,取出兩塊晶石石來,對福王道︰「幫我找兩個打磨的玉石匠來吧,我要請他幫我一點小忙。」

    福王還沒有答應,上官夜離就一手將她拖到一邊去,拿起她手裡的晶石道︰「不要找別人,你說,想讓這塊晶石變成什麼樣子?」

    婉清震驚了半秒,隨即明白上官夜離的意思,忙攀到上官夜離的耳邊,說了自己的要求,上官夜離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刻玉的小刀和磨石來,一撩袍子,坐在福王府的大廳裡,自顧自的給婉清當起小工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上官夜離的玉碉手藝還真的很精湛,手法純熟得很呢,婉清便想,若是在靖寧侯府過不下去了,她是不是要開一家玉石家工店呢?

    婉清又讓人砍了根小竹子來,砍成一小截,坐在上官夜離身邊,小兩口旁若無人的交談著,上官夜離打磨著晶石,婉清就在一邊看,邊看邊提要求,兩人比比劃劃的,別人就算聽見,也不是很明白,就這樣把一屋子的人,包括福王,壽王,還有康王涼在一邊。

    康王好幾次想要蹭過來,都被上官夜離那張臭臉給凍走,他摸了摸鼻子,喃喃道︰「果然是重色輕友啊,有了老婆忘了娘啊。」

    慕容凌雲聽得哈哈大笑道︰「王爺,還別說,您真像阿離的奶娘。」

    連福王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康王對著慕容凌去翻了個白眼道︰「四哥對阿雲你倒不像奶娘,像奶姐。」

    慕容凌雲一聽這話就黑了臉,甩袖就要走,壽王一把扯住他道︰「你氣什麼,至少本王比六弟年輕一點吧,奶姐總比奶娘強啊。」

    因為一時婉清也不見得就做得好,福王就讓人再上了一頓茶水上來,幾人一桌坐著聊天喝茶,也有人想圍觀婉清和上官夜了的,但都被上官夜離渾身散發出的森冷之氣嚇走,加之福王也不許人去打擾婉清,所以,上官夜離與婉清坐著的小桌子就像遠離大陸的孤島,一時倒也清靜了許多。

    半個時辰過後,上官夜離打磨好了晶石,婉清便把自己製作好的竹筒拿了出來,用皮尺測量了長度,再把晶石安進削竹筒裡,自己舉了起來,對著眼楮看,覺得不太好,又放下了調了調焦距,如此幾次三番,她才算滿意,第一次拿給上官夜離看。

    上官夜離透過兩層晶瑩的晶石,抬眸一看,嚇了一跳,前面的康王鼻子足足大了好幾倍,不由抽了一口氣道︰「王爺,你的鼻子怎麼會成大洋蔥了?」

    康王爺一臉黑線的跑過來,也伸手去奪上官夜離手裡的竹筒,「來,給本王先瞧瞧,究竟是什麼好其東西,照妖鏡麼?」

    結果拿起還沒看兩眼,也是哇哇大叫︰「五哥,五哥,你怎麼變成牛眼楮了?好嚇人啊。」

    婉清對康王的幼稚和二很無語啊,一把搶過小竹筒子,遞給福王爺道︰「王爺請看,這東西對你的戰事可有用處?」

    福王接過去,走到門外,對著園中的景致眺望,果然發現遠處的東西像是憑空移動到了眼楮一樣,放大了好多倍,他不由怔住,這種東西對於偵察敵情是再好不多了的,如過遠處的敵人離自己太遠,自己無法叛斷人數和動向,是很容易吃虧的,如今有了這個東西,就能把離自己不太遠,肉眼又難看到的敵人觀察清楚。

    福王大喜,回頭目光複雜地看著婉清︰「弟妹啊,這種東西,你是怎麼會做的?」

    婉清聽了撇撇嘴,先前還一副要打要殺的樣子,如今又親熱的叫起弟妹來,誰是你妹啊。

    「還不是被王爺你逼的麼?我不過是敲了幾下鼓呢。」語氣裡全是埋怨。

    福王深深看她一眼,冷峻的眸子裡滑過一絲趣色,「哦,原來弟妹只要一逼,就能做出這樣的好東西來麼?那本王不介意再多逼弟妹幾次。」

    婉清聽了忙又躲到上官夜離身後去,呲鼻道︰「哼,我不會再給你機會了。」

    一旁的壽王也迫不及待想要看那個粗造的望遠鏡,福王手一收,卻道︰「四哥,你又不帶兵打仗,拿這個也沒用。」

    壽王氣得直拿眼剜他,但福王手握重兵,在軍中又威望甚高,壽王還是頗為忌憚他的,只好怏怏的放下手來,慕容凌雲便道︰「有什麼了不起的,讓三妹妹再做一個送給你就是了,哦,正好,讓三妹妹送給顧四小姐當壓箱底的,阿政,你可是三妹妹的妹夫呢,還怕要不到這個?」

    壽王聽了這才臉色緩和了些,這時,那些個站在一旁的將軍們都心急火撩地想要看看究竟那東西有什麼用,能得福王爺的表睞,但壽王爺都討要不肯呢,他們怎麼敢討要?

    不過,還好,福王為了讓他們心服,還是將竹筒交給了身邊的一位將軍,那位將軍拿著看了看,也是連聲驚嘆,大喜道︰「王爺,果然是好東西,若把這個戴在眼楮上,將士們的箭法準頭會強很多呢。」

    另一些傳看的將軍也是大加贊嘆,看婉清的眼神再也不是鄙視了,軍人最是直接,對於有本事的人,還是很尊敬的。

    那位攔過上官夜離的將軍大跨一步走到婉清面前,向她深施一禮道︰「夫人才智卓絕,末將方纔多有得罪,還忘夫人見諒。」

    婉清笑著抬手道︰「將軍客氣了。」

    那一邊的女眷見了,有的人便露出嫉妒的眼神來,寧華更是氣得牙癢癢,明明就要看到婉清受懲處了,沒料到竟然被她輕鬆化解……

    壽王的臉陰沉得可怕,舒心慢慢走到壽王面前,想要安慰他幾句,但是,到底沒有成親,名不正言不順,還是怕惹閑言,只好在一旁靜靜地注視著壽王。

    而壽王卻轉頭看向慕容凌雲,他知道,慕容凌雲此刻的心會比在場的任何男人都要酸,要恨。

    慕容凌雲眼神幽幽地看著婉清,似有千言萬語,卻都堵在了嗓子眼裡,剛才的嘻笑玩鬧不過是掩飾,掩飾他的落漠和心痛,掩飾他那得而又失的婉惜和無奈,這個像星星一樣燦亮明妍的女子,曾經只差一步就成為了他的妻,就是那一步啊,也許終其一生,自己也再難牽她的手。

    福王對婉清道︰「這個東西本王認可了,也覺得確實是件好東西,於戰場上有很大的用處,不過,本王有個要求,如果弟妹答應了的話,本王再送你一盒東珠如何?」

    婉清那雙清澈的眸子頓時湛亮如星,熱切地看著福王道︰「好啊,王爺您說說,什麼條件?太過份的我不接受哦。」

    福王看了壽王一眼道︰「這個東西,就算是你立功贖罪的功績了,但是,此物與戰爭有關,若是到了屑小手裡,就有可能會被他國得了去,所以,你就只能為本王一個人做,其他人誰要也不行,你可答應?」

    切,明明就是怕我送給壽王嘛,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做什麼?

    她還沒說話,那邊慕容凌雲就開叫了︰「不行,三妹妹,你得送我一個。」

    婉清拿眼剜他,「表姐夫,表姐的壓箱錢我可沒打算送呢,你拿錢來買吧,一萬兩銀子我給你做一個。」

    慕容凌雲差一點跳起來,大聲道︰「三妹妹,那是什麼我都不知道呢,憑什麼你要一萬兩銀子一個啊,就兩塊破晶石和小竹筒嘛,值那麼多錢嗎?」

    「你沒聽福王說,那是戰爭用品,不許外流麼?我給你一個,可是要冒好大的風險的,你愛要不要。」

    婉清一回頭,對福王道︰「您也聽見了,這東西我做一個能賣一萬兩呢,你說不讓我做就不讓我估和,那不是斷了我的財路麼?」

    福王再沒見過如婉清這樣無賴又財迷的人了,向來冷清又威嚴的俊臉終於裂了縫,苦笑著對上官夜離道︰「阿離,你娶了個好媳婦啊,你都不用掙錢養家了。」

    上官夜離的臉色仍是臭臭的,不過,墨玉般的眼眸卻是亮晶晶的,誰都看得出來,他此時很得意。

    「那你要如何才肯答應本王?」福王的臉色又變得威嚴冷厲了起來,正色地問婉清。

    婉清笑得一臉的狡黠,轉圈兒掃了一眼周圍眾人道︰「說起來,我相公養我是足足有餘了,錢財嘛,多多益善,但多就多用,少就少用,夠用就行,對於我來說,最受不了的,自然是尊嚴問題了,誰也不願意總瞧著別人的臉色過日子不是?」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啊,王爺應該懂得的,其實,除了做這麼個小玩藝外,我還會一些小東西啦,比如說,連弩,比如說火油彈,這些都是不錯的戰爭武器哦。」婉清笑嘻嘻,漫不經心地說道。

    每說一句,福王的眼楮就又亮一分,臉上的冰霜也消容一分,向來冷靜自持的他,變得越發的激動而熱烈了起來。

    上官夜離卻將婉清一把扯到身後道︰「不許你給他做這些,他才還要軍法處置你呢。」

    康王看婉清的眼神亮亮的,嘴角仍噙著一絲痞賴的笑,一把抱住上官夜離道︰「阿離啊,我想通了,以後就跟著你們兩口子過吧,你可不能拋棄我啊。你娘子太會賺錢了,我也要入股啊,要不,我這個王爺不要了,以後就專門做了連弩和這東西買吧。」

    福王氣得一把拎住康王的後領子,將他扔到一邊去,對婉清道︰「弟妹,你的要求本王明白,本王這就去宮裡向皇上稟告,如果你真將你所說的幾樣東西都製作出來,本王就向皇上給你討個封誥回來。」

    婉清聽了忙搖頭道︰「封誥嘛,自然有我的相公會替我討回來的,我要的,不是封誥,王爺,你不是說,你從來不對女人心軟,對女人也一樣實行軍罰麼?那在你的眼裡,女人應該也是有用的吧。」

    話就說到這個份上,就靠福王自己理解了,婉清也不想提得太多,畢竟這個時代,女人想出頭,除了出身好,就得嫁人好,很少有人可以憑借自己的本事闖出一片天地來的,所以,女人一直就是被男人欺壓著的弱者,她雖沒有什麼雄心壯志,但也不願意青春就此埋沒在深宅大院裡,更不願意成天與一院子的女人爭來斗去,過得太沒意思了,如果真有機會,爭取到一方小小的平台,讓她可以發揮自己的才智,幹一番自己想幹的事業,她願意為之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福王眸如利劍般射向婉清,他第一次見婉清時,並沒什麼印象,那天是在宮裡,只見個清秀的小女人像只乖巧的小兔子一樣,依在上官夜離的身邊,神情乖巧而溫順。

    當他正在前院招待朝中官員時,突然聽得一陣激越而飛揚的鼓點聲,明明就是再熟悉不過的戰鼓聲,可偏偏那鼓點中卻透著股調皮與恣意,將戰鼓的沉鬱之氣一掃而空,讓人聽得熱血沸騰的同時,又覺心情暢快無比。

    於是,他帶著幾個自己的部下和壽王幾個跑來看個究竟,看看是誰那麼大膽敢擊他福王放在大廳中的戰鼓,看看這個能將戰鼓擊出特別韻味的人,是什麼樣子。

    原以為會是一個狂狷的書生,沒料到,走到廳中一看,竟然是個嬌小的女子,只見她雙手拿著鼓捶,敲得隨意而極具韻律,秀美的臉龐因為用力透出一層淡淡的紅暈,一雙妙目清澈澄亮,瀲灩動人,而那目光中的堅定有著洞穿真實的篤定,那樣的她,就像一朵怒放的玫瑰,熱烈而炫美,讓人的目光隨她而行,心隨她而動,她眼中的那抹恣意和灑脫,還有那一絲掩蓋不住的調皮和惡作劇,讓他忽然就想要破壞,想要毀滅,一個女子竟然會有那樣肆意的笑容,那樣自信而嬌傲的眼神,這是他所不能容許的,所以,他對她說︰「你可知道,私敲戰鼓會受何種處罰。」

    果然,她立即收斂了眼中的肆意,一下子從一隻跳脫的小野馬,變成了一隻溫順的小兔子,還很會裝乖撒嬌,躲到上官夜離的身後尋求保護。

    不知為什麼,看她緊揪著上官夜離的衣擺,他的心就有一種悶悶的感覺,那種想看她哭,想逼著她難受的念頭就更甚了,所以,其實不過是小事罷了,他偏偏要往嚴重裡說……

    而現在,當他看到了她更國炫麗多彩的一面時,她卻說︰「我的封誥會讓我的相公討回來的……」

    她的相公,一個從小便病病歪歪,脾氣又臭又彆扭的阿離,這一刻,福王有點討厭阿離。

    而現在,她要的,竟然是……任何女子都不敢肖想的東西,是這個社會不容許的東西,但是,一想到她那恣意而灑脫的眼神,那肆意又調皮的笑,他突然就想,也許,天底下只有一個男人可以滿足她的心願,而這個男人,肯定不會是上官夜離。

    「弟妹的想法好生獨特,你知不知道,就算本王能讓你達到目的,你就不怕麼?不怕被世俗的口水給淹沒了麼?」福王黑眸湛亮無比,緊盯著婉清,週身散發著一種冷峻而肅殺的霸氣。

    婉清秀眉輕蹙了蹙,迎著福王的眼神道︰「沒關係,我相公會游泳,他會救我的。」

    上官夜離聽了將拉住她的手往身邊帶了帶,攬緊了些,眼神冷冽地看著福王。

    福王聽得一滯,這丫頭總能給他一個氣得死人的答案,無奈搖了搖頭,福王沉聲道︰「好,你且等著本王,到時,本王就要看看,你是否真有本事敢冒天下之大不韋。」

    婉清笑道︰「那我且等王爺一個月,若一個月內,王爺不能達成我的條件,那我便先送一個望遠鏡給康王爺了,您可不要生氣哦。」看福王正要走,又眨了眨眼道︰「哦,我家相公當然是例外的,我的東西全是他的,他想要,我可不能不給。」

    福王身子頓了頓,再沒回頭,大步流星的走了,福王一走,男子們再留在後院裡也不太合適,便也陸續走了。

    上官夜離拉著婉清的手道︰「娘子,咱們回府去吧。」

    「飯還沒吃呢,我好餓啊。」再說特意來赴宴的,中途離場著實不禮貌。

    正說著,康王爺拖著上官夜離就走︰「阿離啊,王兄家的廚子手藝還是很不錯的哦,聽說今兒有一道北戎的名菜,斗羊肉,味道很特別哦。」

    上官夜離還有些放心不下婉清,康王道︰「你家娘子本事著呢,你沒瞧見她一句話就能賺個一萬八千的麼?誰敢欺負她,你拉銀子砸死他。」

    等男人們走得差不多了,婉容才走了過來,眼神複雜地看著婉清︰「倒不知道三妹妹原來如此聰慧呢,你不會又說,那個望遠鏡的制做法子也是咱們家書裡看的吧。」

    婉清微微一笑道︰「可不就是書裡看到的麼?二姐姐平日裡就喜歡在園子裡逛,不喜歡看書,妹妹我除了做家務就是看書了,很多東西看過了,就忘不了呢。」

    「那妹妹可要把那本書給找出來,也讓爹爹瞧瞧,有如此多為什麼朝庭效命立功的機會在書裡,爹爹怎麼能暴殮天物呢。」婉容繼續笑得狡黠,大眼裡全是戲虐和懷疑。

    婉清不想笑了,很正色的對婉容道︰「是家裡書本上的也好,不是書本上的也好,大姐姐如今來說這一番話是何意?莫非妹妹如此做有何不妥麼?」

    「自然是不妥,大大的不妥,你的婆婆就在這廳裡,而且又視你如仇敵,你還如此高調,不怕她更加討厭你麼?」婉容拿著把扇子悠閑地搖著,神情淡然而閑適,婉清聽得出她話裡的一絲關懷,和一絲的酸味。

    「不管我高調或者是低調,她都討厭我,我再努力也是於事無補,不如無視就好。」婉清看了不遠處的寧華一眼,淡淡地說道。

    「三妹妹其實方才應該和世子爺一起走的。」婉容笑道。

    「我總不能一直生活在他的保護之下啊,他是男人,他有他的事情要做的。」婉清嘆了口氣道。

    皇上病重,幾位皇子之間已經劍拔弩張了,就算康王沒有野心,那幾個也會當他為敵,這個時候,上官夜離留在康王身邊的時候肯定多,她可不想拖他的後腿。

    婉容說了幾句手,就扭身走了,不知又和哪位貴婦人說笑到一起了。

    先前被上官夜離打過的那位貴婦人,乃是戶部侍郎劉貫平的夫人,平時也是個嘴多逞能的,如今被打後,正坐在角落裡哭,抬眼看到婉清落了單,蹭的一下站起來就想往婉清這裡沖。

    婉清淡淡地看著,只見人有攔著她,不讓她過來,在勸著什麼,婉清隱約聽見說︰「沒瞧見連福王都護著她嗎?那就是個騷蹄子,是個男人都能勾引了。」

    劉夫人就道︰「可偏她那個戴了綠帽的男人還當她是寶呢。」

    「不過是個要死的人了,這個又是特會招男人喜歡的,自然就會看成寶了……」

    婉清再也聽不下去了,緩緩走到那兩名貴婦面前,抬起優雅的下巴傲視著她們道︰「劉夫人,方纔我家相公是不是出手太輕了些啊,讓你的嘴還是這麼賤?」

    劉夫人聽得怔了怔,她著實有些怕了,但抿了嘴,強忍著不說話,另一個夫人道︰「你怕她作甚?如今沒一個男人在,看誰還給她撐腰。」

    婉清聽了笑問︰「是嗎?夫人貴姓?夫家是誰?」

    那夫人輕蔑地看婉清一眼道︰「本夫人姓黃,乃文大學士的兒媳。……」

    話音未落,婉清便打了黃夫人一大嘴巴子,冷冷道︰「文大學士學識淵博,聲譽清廉,怎麼會有了你這樣一個嘴賤又惹事的惡兒媳?也不知道文夫人在不在,我且先幫她教訓教訓你吧。」

    周圍原本譏譏喳喳等開席的夫人們,一下子便都看了過來,沒想到婉清會動手打人。一進都怔住了。

    黃夫人氣紅了臉,一抬手也要打婉清,婉清靈活的一躲,抓了把椅子攔往身前一攔,黃夫人猝不及防,前腳直骨就撞在了椅子上,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婉清見了哈哈大笑,「夫人可小心些,別弄壞了福王府的酸枝木椅子可就不美了,沒得您離府時,福王還會找你要賠償呢。」

    黃夫人氣得捧腳要哭,大聲道︰「大家快來看啊,顧家的女兒就是哪此野蠻無禮,連長輩也敢打呢,這是什麼世道啊。」

    很多夫人小姐們便圍著看戲,婉清任黃夫人大哭大鬧,輕搖了扇,一副看事不關已的樣子在一旁看著,好像黃夫人嘴裡罵得根本不是她一樣,有知情的,當然知道婉清是為何會打黃夫人,不知情的,則只是看到黃夫人在大哭大鬧耍潑,而她嘴裡罵的顧家女兒婉清則是溫婉地站在一旁,任她悔辱也沒有回嘴,倒覺得婉清夠涵養,夠大度呢。

    黃夫人罵了好了陣,一個與她相熟的夫人便勸道︰「何必呢,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非要鬧得不開心就好呢,如今夫人可得到了什麼好處了?」

    黃夫人聽得怔了怔,倒是不哭了,眼楮看向不完處的寧,嘴唇輕咬,似乎有些恨恨的。

    婉清明白,黃夫人和劉夫人果然都是受了寧華指使的,如今沒得到好處,反而兩個人都挨了打,而寧華又絲毫沒有替她們出頭的意思,自然心中不豫了。

    一轉頭,看到寧話正微瞇了眼看她,便笑著走過去,笑著對寧華道︰「母親何時回府呢?兒媳出門時,可是聽老太君說,晚上要在府裡對擺兩桌,請幾個房裡的叔伯妯娌都來,恭賀父親納小妾呢。」

    典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寧華氣了個倒仰,紅著眼道︰「你也別得意,莫要以為阿離就會對你一直忠心,沒有不偷吃腥的男人,你等著吧,也會有這麼一天的。」

    婉清笑了笑道︰「母親怎麼能如此說兒媳呢,兒媳可沒有半點得意的心思,終歸都是女人,女人又何必為難女人呢。不過呢,您也說得對,我就先得意著吧,等相公納了小妾再難受好了。」

    正說話時,有僕人來說,開席了,婉清故意慇勤地去扶寧華,寧華扭捏著不讓她扶,無而她今天早上受傷了,再扭也扭不過婉清,只好任由她扶著走了出去。

    一路上的貴夫人看著寧華婆媳兩就覺得好笑,婉清氣定神閑地一直將寧華扶到席面上。

    寧華坐下後,婉清才道︰「這才是對的,母親您看,別人都以我咱們婆媳兩關係親蜜著呢。」

    寧華瞪她一眼,並沒有做聲,先前福王府的花廳特別大,幾個一堆的坐開了,彼此間說話並不太受影響,而如今她若在席上與婉清鬧起來,只怕也會和黃夫人一個下場,婉清的手段她也算是見識過了。

    菜一道一道的上來了,婉清卻並不回自己的坐位,而是一派小媳婦樣的寧在寧華身邊給她布菜,做足了賢孝兒媳的樣子。

    寧華的臉色很不好看,小聲說過幾次,讓婉清自己回席,婉清道︰「這怎麼能行呢,先前兒媳貪玩,沒侍奉您左右,好幾個長輩們都是在說我叫,如今兒媳也知道錯了,就應該好生服侍您的。」

    一邊大眼就滴溜溜地盯著桌上,寧華看著想要什麼菜,她肯定是不夾的,盡夾些寧華平日很不愛吃的菜到她碗理,寧華面前堆了一大堆的菜,吃也吃不下,一夾起來放開,婉清就道︰「婆婆還是對兒媳的氣麼?兒媳夾的菜你都不吃,您在家裡可是最喜歡吃這個的呀。」聲音委屈中,又帶著隱忍。

    同席的人見了,果然都用異樣的眼神看寧華,先前只聽寧華與人說兒媳如何如何的不好,如今大家在廳裡也看到了,這位世子夫人其實還算聰慧過人的,又知識淵博,聽說還救過皇上呢,這樣的人兒,寧華怕是心生嫉妒了,所以才百般刁難的吧。

    寧華只好強忍著心裡的怒氣,再不喜歡,也忍氣吞生的慢慢吃著婉清夾給她的豬蹄,紅燒肘子,宮爆雞丁等油膩膩的菜。

    一頓飯還沒完,她只差沒有當著從人的面吐出來,婉清見差不多了,才向她告罪道︰「婆婆,您飽了沒?」

    寧華只差沒當她是瘟神了,忙道︰「飽了,你下去用些飯吧。」

    婉清這才躬身退下,到了自己的席上,選了自己愛吃的吃了起來,一旁的小媳婦們都眼巴巴地看著她,有當婆婆的眼裡也有些暖意,這樣的兒媳才是好兒媳啊,婆婆再如何對她不好,她仍是盡心盡責的服侍,真是個難得的好媳婦啊。

    婉清坐下還沒吃幾口飯,一個面生的婆子走了過來,婉清道︰「可是靖寧侯世子夫人?」

    婉清詫異地看著她,點了頭道︰「正是,可是有事?」

    那丫頭便笑道︰「夫人,您的丫頭碧草姑娘才去如廁時,崴了腳,請夫人過去瞧瞧吧。」

    婉清這才想起,碧草好像是說了要如廁的,好一陣沒回來,她也沒注意呢,沒想到真出了事。

    忙跟同席的夫人們說了幾句後,就離了席,跟著那丫頭往園子後面走。

    越走越不對勁,一般大家府裡頭,都修得有茅房,茅房不會離偏房太遠,而這丫頭卻帶著她出了院子,往園子裡去……

    婉清就停了下來,不肯走,那丫頭見了回過頭來,道︰「奴婢並沒有可沒有騙您,碧草姑娘是覺得心頭煩悶,所以才往園子裡逛了逛,誰知遇到了壽昌伯世子,不知道壽昌伯世子說了什麼,碧草姑娘大怒,傷心的一個人往湖邊跑,結果就崴了腳。」

    婉清這才信了幾分,她總覺得碧草有心事,上回雖然問過她,她否認了,但還是覺得心頭不踏實,如今這丫頭一說,她隱隱還是覺得碧草的事與慕容凌去有關了,一想到碧草一個人傷心的在湖邊哭,婉清的心就一陣抽痛,腳步就加快了些,但沒走多久,就聽見身後一陣叫鬧聲,婉清回過頭去,就見剛才自己出來的地方火光四起,尖叫聲,哭泣聲,打殺聲響徹雲霄,福王府的將士們見了都往那邊沖,有的拿水桶,有的抽了刀,見到來歷不明的人就砍殺。

    婉清一陣發怵,腦子一時還沒轉過筋來,先前那丫頭拖起她就走︰「夫人還真是走運,快走吧,那邊起火了呢。」

    哪裡那麼巧的,正好要出事,她就被人喚了出來,婉清不由邊走邊打理那丫頭,就看她的裝束其實與福王府的下人並不相同,只是相似而已,立即明白,很可能是誰特意讓她來救自己的,一時又想起碧草來︰「姑娘可是真見過碧草了?」

    如果碧草還在院子裡,那是不是也要遭遇不測?她怎麼能丟下碧草就走呢?

    「您放心,真的是遇到碧草姑娘了,您快點走吧,不然,一會子打過來了,您就逃不掉了。」

    婉清一直被她帶到一間偏避的院子裡,就見碧草果然淚流滿面的從裡面衝了出來︰「奶奶,嚇死奴婢了,您來了就好。」

    婉清忙上下打量碧草,見她並沒有哪處受傷,這才放心了些,驚魂未定的跟著那丫頭進了屋。

    婉清問碧草︰「你怎麼突然在這裡?」

    碧草的眼神閃了閃才道︰「奴婢心中悶得慌,就到這邊來走走,誰知就崴了腳,還好,遇到這位姐姐,她給我用了上好的藥油,現在腳倒不是很疼了……」

    婉清方才明明見她衝出來的,腳步穩得很,一點也沒有受傷的跡象,但當時碧草眼裡的焦慮和擔憂可是一點也不假,婉清便將疑惑放在心裡,並沒有多問。

    透過窗,婉清看著對面的院子,只見火光紅了半邊天,福王府的人衝進衝出的忙碌著,還聽見一陣打殺聲。

    碧草將她拖到裡屋坐下,渾身還發著抖,婉清很快注意到,自己呆的這個院子外面,有幾名侍衛在把守著,不由皺了眉看那名丫頭︰「你究竟是何人?」

    那丫頭立而不答,只是淡淡地守在門口處,看著外面的動向。

    婉清立即擔心起婉容來,她出來時,不知道婉容還在院子裡沒有,這會子是不是出來了,還有二太太……

    碧草就小聲道︰「奶奶不用太擔心,應該不會真對夫人和小姐們如何的,只是嚇唬嚇唬吧。」

    婉清眸子凌厲地看向碧草,碧草眼神一黯,垂下頭來,婉清嘆口氣,並沒有再問什麼,就算問,碧草也不會說吧。

    連女眷這裡都出了事,那前院呢?今天是福王宴請的日子,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幾乎全被請來了,後院便是那些人的家眷們,如果有皇子趁此機會控制了那些家眷,逼大臣們選出皇太子,以上官夜離的脾氣,只怕不會就犯吧。

    這會子只怕已經衝到後院來救自己了,當然,這個守著她的丫頭也有可能是上官夜離的人,但是,第六感告訴她,這個丫頭不是的。

    難道是福王府的人?難道是福王設下的陷阱,以宴請之名來逼大臣們先他為太子?

    如果是這樣,那福王就太大膽了一些,除非他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將京城和宮裡都控制住了,能直接逼宮,殺了皇上,自己即位,不然,就算這些大臣被推他為皇太子,事過這後,也保不齊會反悔,還觸怒了皇上和壽王一派,這種做法很是得不償失,但看眼前的態勢,若真是福王的計謀,福王府手下應該早就將人全部制住了,無須如此麻煩,下個軟筋散什麼的,就能全部搞定呢。

    如此看來,福王雖有嫌疑,但嫌疑不大,那就有可能是有人特意在陷害福王了,因為不管是什麼原因,如果有大臣在福王府死了,那福王就脫不了干係,謀逆之罪可是不輕的啊。

    正說話間,那丫頭突然就轉過身來,一把捉住婉清的腕脈,制住了婉清,碧草忙衝過來道︰「放開我主子,放開。」說著就拽那丫頭的手臂。

    那丫頭很不耐煩的一腳踢開碧草道︰「你發什麼神經,這個地方快被發現了,要轉移。」

    碧草死活拖著婉清不讓那丫頭帶走她,那丫頭抬手一記手刀砍在碧草的脖子上,碧草頓時暈了過去。

    婉清被那丫頭扣住腕脈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碧草倒在地上,問那丫頭道︰「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要挾持我?」

    那丫頭冷笑道︰「我倒真是一片好心救你呢,不過,如今情況有變,誰讓夫人如此受歡迎呢,少不得,要委屈夫人一陣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4:57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12-2 05:12 PM 編輯

第七十四章︰小女子救王爺

     那丫頭冷笑道︰「我倒真是一片好心救你呢,不過,如今情況有變,誰讓夫人如此受歡迎呢,少不得,要委屈夫人一陣了。」

    婉清被她拖著往後走,出了屋,就是一片竹林,那丫頭帶著婉清竄入竹林,在茂密的竹裡躲了起來。

    前院,宴席上的賓客們都軟倒在桌上,一旁守著的卻是不知從何處潛進府裡來的黑衣人,他們個個蒙面,手持長刀,將賓客們團團住。

    康王爺和上官夜離兩個軟趴在一起,壽王和慕容凌雲也趴在不遠處的桌上,福王強撐著將背脊挺得筆直,面色鎮定,一雙俊眸冷厲地看著為首的黑衣人,只是額頭上已經冒出細細的汗珠來,撐在桌上的雙手緊握成拳,發白的骨節洩露出他此刻的心情是如何的憤怒。

    不遠處的左相木青寒也正強自撐著,不讓自己軟趴下,聲線低沉地對黑衣人首領道︰「你們……究竟意欲何為?為何要劫持我等?」

    那黑衣人冷笑道︰「我們就是土匪,當然是劫財劫色啦,快點,將府裡的府庫鑰匙拿來,不然,我數十聲,便殺一個大臣。」

    「哼,土匪搶劫搶到了福王府裡來了,還真是好笑,像你這等一次就能率領幾百名手下,還個個身負絕頂武功的土匪頭子可不多啊,說出你的真實來意吧,不然,本王還以為大周天下的統治有多麼的混亂不堪,連隨便冒出來的土匪都能攻佔堂堂福王府,大周豈不是有了覆頂之災麼?」福王的聲音仍是鏗鏘有力,只是有些中氣不足。

    那黑衣人首領聽得沉默了一會才道︰「王爺高看在下了,在下不過是一江湖閑人,平日交遊甚廣,想辦點事,當然是有些朋友來相幫的,您也少拿話套在下了,交出府庫鑰匙來,在下搬了金銀就走,在下只為求財,並不為別的,別逼在下殺人。」

    福王譏笑道︰「土匪劫財還有找主人拿府庫鑰匙的可真不多,是你太蠢了還是你太不專業了?既是要財,你不會拿兩包炸藥炸開本王的府庫麼?」

    那黑衣人聽得微怔,歪了頭想了想道︰「也是,在下怎麼沒想到這麼方便的法子呢?只是如今已經沒有準備炸藥,只能委屈王爺您拿鑰匙開門了。」

    福王冷冷地別過臉去,不再理他,黑衣人便不奈地說道︰「在下說過,並不想殺人,但王爺不拿朝臣的命當一回事,在下也沒辦法,現在開始數數,數到十,王爺還不肯的話,那在下就殺人了。一、二、三……」

    數到三時,已經有一個黑衣人提起離福王稍遠的一個大臣來,福王抬眼看去,是個工部的侍郎,那人已經嚇得面無人色了,顫著聲道︰「王……王爺……救命啊。」

    「四、五、六……」黑衣人緊盯著福王的眼楮,無情的數著數,冰冷的聲音如同催命符音一樣在大廳裡響起。

    福王垂下眸子,臉色平靜,卻不肯拿出鑰匙。

    「七、八、九……」

    「王爺……王爺救命啊,王爺!」那侍郎已經哭了起來,官袍下滴滴答答的濕了一片,竟然是嚇出尿來了。

    福王閉了閉眼,仍是面無表情,只是一雙眸子越發的凌厲幽深了。

    壽王忍不住就道︰「五弟,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你散了你府裡的財,救了這些朝臣,可是功績一件呢,若你真是捨不得錢財,最多大傢伙脫困之後,一人一點給你湊齊了還回來,在坐的,可都是朝中重臣,如果全出了意外,你又如何向父皇交待,朝中無人治理,大周必亂,你又如何向天下百姓交待?」

    眾朝臣聽了壽王的話,都紛紛附言道︰「壽王所言甚是,福王爺,不管你府庫損失多少,臣等發誓,一定會給您補償,求王爺交出鑰匙來,解了眼前這危機吧。」

    左相木大人冷聲喝道︰「荒唐,堂堂大周國王爺,大周幾百萬大軍的統帥,竟然屈服一個屑小土匪,說出去,福王的威嚴何在,大周軍威何在?你們這些貪生怕生的懦夫,竟然要求王爺向一個土匪低頭,哼,士可殺,不可辱,王爺,縱是死,臣也不會再逼你半句,臣相信王爺定能解臣於厄困之中的。」

    福王聽了頭都沒有回一下,仍是冷靜地端坐著,神情泰然自若。

    那黑衣首領又冰冷地數道︰「十……」

    提著那侍郎的黑衣人便手起刀落……

    只聽一聲冷喝道︰「慢,刀下留人。」

    那黑衣人頓了頓,看了首領一眼,將刀架在那侍郎的脖子上,那侍郎嚇得眼一翻,竟是暈了過去。

    大家都歪頭看向說話之人,只見康王爺七歪八扭的撐著桌子站了起來,指著一旁離他最近的戶部侍郎顧知儒道︰「那個……別殺李大人了,殺這個吧,這個人可是壽王爺和壽昌伯的準岳父,他的身份太重要了,只要你殺他,保不齊壽王爺會掐死福王爺,逼他交出鑰匙來的。」

    那土匪首領聽得怔住,微 了眼看康王,而一旁的上官夜離只是淡淡地瞪了康王一眼,皺了皺眉頭,康王忙討好的向他一笑,眨了眨眼。

    一直平靜無波的福王果然臉色稍變,冷聲道︰「六弟,你胡鬧些什麼?」

    康王無辜地攤手道︰「我可沒有胡鬧,反正只要王兄你不交出鑰匙來,他們總要殺人的,一個一個的殺,總會輪到顧大人的,不過是遲些早些的事,保不齊你看中了顧大人的才華,捨不得他死呢。」

    福王譏笑著看了上官夜離一眼道︰「本王有何捨不得,只是,你如此做,不怕阿離恨你麼?」

    康王笑了笑道︰「阿離只在乎他娘子,其他人關他什麼事?」

    那黑衣首領還真讓人提了顧大老爺,開始數數,顧大老爺雖然也很害怕,但他到底是文人,自有風骨在,硬氣的昂著頭,並未求饒,倒讓那黑衣人多看了一眼。

    數到六時,慕容凌雲受不住了,桌子一拍就要站起,壽王將他一扯道︰「你急什麼急,人家正經女婿都沒有動靜呢。」

    慕容凌雲額頭的青筋都暴起了,吼道︰「我今日若不救他,那丫頭定然又要恨我了,阿政……我……」

    「阿雲,休得放肆,別忘了,你也中毒了。」慕容凌雲聽得怔了怔,才又緩緩趴回桌上,整個廳裡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只有那黑衣人冰冷無情的數數聲在響起,雖然只是幾個數,那黑衣人卻是數得極慢,那聲音如熱油覆身一樣,煎熬著廳裡每個有的心魂,大家都巴巴地看著福王,數到十時,黑衣人緩緩舉起了手上的刀,再落下,眼看著顧大老爺人頭就要落地,所有的人全都閉上了眼楮,等待那聲慘叫來臨,但就在此時,福王喝道︰「慢,本王給你鑰匙。」

    刀已經貼在了顧大老爺的脖子上,滲出一絲血跡,但那黑衣人手法卻是極好,猛力下刀之時,卻又能在福王出口之際驟然停手,刀鋒上的暗勁拿捏得很好,並未真傷了顧大老爺,福王冷冷地盯著那黑衣人看了一眼,眸光暴射,只是一瞬,便緩緩轉過頭去。

    那黑衣人首領笑道︰「王爺早如此,也省得在下費這許多心神,讓這許多大人們受驚受嚇受苦了。」伸出手來,福王的指尖不知何時已經夾著一片銅匙,放在那人的手裡。

    「走,大家一起搬銀子去。」那黑衣人手一揮,高興地說道,他的手下便押著福五往外走,而另一些人,也或拖或拽,竟是挾了幾位朝中重臣一起去搶府庫。

    那群黑衣人似是對福王府很熟悉,輕車熟路的就帶人來到一府庫重地,福王臉色終於有了一抹譏笑,而他身後跟著被押來的將軍們卻是臉色陰沉,目露擔憂之色。

    府庫外有重兵把手,見有人闖進來,守庫的軍士立即抽刀相迎,那黑衣首領懶懶道︰「沒瞧見你們王爺親自來了嗎?一邊去。」

    府庫守將見福王真的被人挾持過來了,不由怔住,福王對他揮了揮手道︰「拿鑰匙開門。」

    黑衣人首府將鑰匙扔給那守將,一般府庫重地,為了防止有盜賊進入,門口都設置了暗器什麼的,黑衣人讓守將親自開門,就是怕遭暗殺。

    門被打開,並沒有什麼暗箭之類的東西出現,福王冷冷道︰「本王的家底子可都在裡面了,你們進去搬吧。」

    那黑衣人手一揮,十幾個黑衣人便魚貫而入,眾大臣雖然都被下了藥,站都站不穩,但此時都伸長了脖子往前探,想一堵福王府庫的金山銀海,卻誰知,那府庫裡閃閃發光,卻不似金銀之色,幾個黑衣人抬著一堆的刀箭鐵槍出來,扔在了府庫之外,罵罵咧咧的︰「怎麼第一層全是些破銅爛鐵。」

    大臣們的眼楮卻全看向了那一堆兵器,每一樣兵器都斬新的,刀鋒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寒光。

    康王就皺了眉道︰「五哥,你的府庫裡不會全都藏著兵器吧……」

    一語驚醒眾人,人們終於有些明白,為何會有人大費周章想要搶劫福王府的府庫,而且非要在福王宴請的日子裡,當著眾大臣的面打開庫門。

    福王原就是手握重兵,但他一直遠在邊關,很少回朝,他的勢力也基本都在軍中,皇上對在軍中的皇子是很忌憚的,皇城周圍的軍隊都不許福王插手進去,不管是西圍東圍大營,都是由皇上的人親自掌控,福王回朝,最多只能帶三百親兵,這三百人,在京城裡,根本就莫想要鬧出什麼事來。

    而福王府庫裡如今搜出如此的多的兵器來,福王造反之心便召然若揭,看來,事先就有人探查到了這一點,所以才謀劃了這一場事變吧。

    壽王的臉色也變了,冷笑道︰「枉父皇對五弟信任有加,卻不知五弟如此狼子野心,父皇還重病在床,你便已經開始謀劃想要篡位了。」

    朝臣倒是不太敢多言,但是,事實都擺在眼前,不用說,大家心裡都清楚。

    就是左相木大人,此時也是面色嚴峻,神情很緊張。

    慕容凌雲道︰「怪不得王爺寧可讓大臣們死,也不願意交出府庫鑰匙來,原來真是見不得光的呢。」

    黑衣人仍在往外面搬兵器,福王臉色陰戾,看不出表情來,但神色仍然很鎮定。

    此時,不知是誰放了一顆彩色煙彈到高空中,福王俊眸一瞇,神色越發的冷冽肅殺起來,押著他的黑衣人感覺他身上散發出股無形的壓力,竟然不自覺的鬆了手,微微後退一步。

    但福王卻並沒有動,只是額頭上開始冒出一滴滴的冷汗來。

    黑衣人繼續在向外搬東西,搬出的兵器幾乎能堆成了座小山,福王手下將領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上官夜離歪在一旁不停地咳著,康王爺擔心地看著他道︰「阿離,你要不要緊啊,要不要回家吃藥?」

    又對黑衣人道︰「你們放了阿離吧,他又不是福王府的人,要是怕福王不肯就犯,抓了壽王就好了,其實啊,你們要錢,壽王家的更多啊,何必到福王這個兵痞子家裡來呢,他家除了破銅爛鐵不是破銅爛鐵,連個漂亮點的妞都沒有。」

    壽王忍不住怒喝道︰「六弟你給我閉嘴。」

    康王嘻皮笑臉道︰「我又沒說錯,要是這會兒阿雲病了,你不也一樣會擔心的麼?是吧,阿雲,四哥最疼你了。」

    慕容凌雲頓時氣得青筋直跳,對康王吼道︰「你胡說些什麼?」

    上官夜離的咳嗽聲越發的激烈,那黑衣人似乎也聽不下去了,揮手讓押著上官夜離的人放開上官夜離,上官夜離便從懷裡拿出一頂藥丸來吞了下去,潮紅的臉色這才消退了一些。

    又過了幾乎半個時辰,進了府庫的黑衣人終於開始往外頭搬銀子,結果,搬了半天不過就是三箱白銀,一箱黃金,玉器寶石什麼的雖然也有,卻也不多,黑衣人好生失望。

    這時終於聽到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在府外響起,黑衣人聽得臉色一變道︰「風緊,扯乎。」他的手下立即搬起金銀就往外逃。

    黑衣人首領率先就提氣縱起,想要逃離府去。

    而一直冷靜地站著的福王驟然出手,回手就向那人揮出一掌,那人沒料到中了毒的福王仍是如此可怕,生生受了他一掌,跌落在地,福王乘勢而上,又是一掌攻了過來。

    而上官夜離也是驟然出手,揮掌直指那個曾押著顧大老爺的殺手,壽王爺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起來,他緩緩站了起來,也向身邊的黑衣人攻過去,慕容凌雲也開始動手,等九門提督率領部下進來時,福王和上官夜離已經分別制住了各自的對手,其他黑衣人全都逃了出去。

    九門提督一進門便向福王陪罪,福王面色冷冽,並不理他,九門提督就只好又向壽王行禮,康王在一邊吵吵道︰「哎,我說王大人,你可來得真及時啊,等我五哥的府庫全打開,被人搬空了你才來,你這守城之責還擔得真是嚴密呢。」

    王大人臉色一黑,尷尬的笑了笑道︰「下臣無能,不知福王府上遇難,救助來遲,還望王爺恕罪。」

    康王道︰「恕什麼罪啊,那,快去五哥的府庫裡查看查看,五哥可損失了不少銀子呢,這些個錢財,可都得我們幾個補上呢,多了我可不想出。」

    王大人讓人給眾大臣解了毒,那位工部侍郎就衝到前面來,指著那一大堆子兵器道︰「私藏兵器可是謀逆的大罪啊,我要向皇上稟告,福王謀反。」

    九門提督似乎這時才看到那堆兵器,也是臉色一變,對福王道︰「王爺,證據都在,福王還有何話說?」

    福王冷冷地看他一眼,「怎麼?你是奉旨捉拿本王的麼?」

    九門提督立即啞口無言,雖有證據,但福王何等身份,沒有聖旨,誰敢捉拿。

    壽王冷笑道︰「五弟,你的謀反證據眾大臣有目共睹,還不就此伏法。」又揚了聲道︰「來人,把這謀反的逆賊捉拿起來。」

    福王冷笑道︰「四哥,你哥知道污陷親王也是重罪?就算皇上寵你,但有律法在,本王不信就處罰不了你。」

    「哼,你還狡辯,事實俱在,由不得你,來人,把福王押下。」壽王大聲道。

    福王冷笑道︰「四哥,後院子裡頭還有一堆子女眷,不也被人控制了麼?」

    壽王爺色一變道︰「誰,誰控制了女眷?」

    福王淡淡道︰「各位大人,你們的家眷如今也在賊人手裡,本王無能,原是誠心請各位赴宴,讓你們身隱陷境,實在是慚愧得緊。」

    一時,那些剛逃脫身死的大臣們又驚慌失措了起來,有人撩起下擺就往後院沖,壽王讓九門提督將他們攔住道︰「福王謀反,你們這些人卻只顧著自己的家眷,心中可有大周江山社稷?可還有皇上?」

    福王道︰「四哥,如今皇上病重,你此去皇宮告本王謀反,不會是想氣死父皇吧。」

    慕容凌雲聽了也道︰「也是,皇上病重,此時可不能再受刺激,法過,福王謀逆之實已經證據確鑿,無須再囉嗦,當下之計,是如何救出那些女眷來才是正經。」

    眾朝臣聽了忙連聲附合,誰知,此時變故又起,宮裡來了傳太后娘娘旨意,讓幾位皇子同時進宮,連同幾位重臣如左相,壽昌伯,靖寧侯,柱國侯等一齊進宮,說是皇上病危了。

    一時,大家也亂了起來,一直隱忍不發的壽昌伯振臂一呼道︰「各位大人,如今皇上病危,但太子人選仍未定下,朝中不可一日無君,一旦皇上遭遇不測,沒有太子的大周朝定會大亂,本爵認為,大家不如就此推舉出眾望所歸的太子人選,皇上也好定下太子來。」

    福王聽得臉色更加嚴峻了。

    康王爺嘻嘻一笑道︰「壽昌伯的提議可真不錯,不過,咱們要不要還是先救了家眷再說呢,你看,眾大臣的心都要碎了呢,哎呀呀,你可真是讓他們為難了呀。」

    壽昌伯道︰「本爵推選壽王為太子,大家要同意,就在此帛上簽名,大家的女眷大可以放心,簽完名後,自然有人救下她們,並將他們安全送到。」

    此言一出,大家嘩然,壽昌伯雖未明說,但那意思再明顯不過,那赤果果的用家人威協眾大臣,如若不肯,親人就有可能會被殺掉。

    如今壽王已經犯下謀逆之百,而康王又是一副吊而郎當,不成大器的樣子,要說能當太子的,還真只有壽王了,朝臣中原本就是壽王一派的人,很快就附議,過來在名帛下簽名。

    福王冷冷地看著一切,因為有壽王派帶動,其他人也開始在簽名,只有左相一派很冷靜地站在一邊,並沒有簽名,推太子,非得有半數以上的朝臣同意才好,可是,現在人數並不夠,很多人吵著要救自家家人,壽昌伯只當不聽,非要所有人都在名冊上簽名。

    卻說婉清,被那丫頭挾持到竹林裡,左右看看並沒有更多那丫頭的同夥,便趁那丫頭鬆懈之際,手放入口中吹了個口哨。

    等那丫頭反應過來時,一條黑影憑空而降,一掌將那丫頭擊暈過去。

    婉清鬆了一口氣,對暗衛道︰「還好,你就在附近。」

    她與暗衛有協定,她不喜歡有個男人時時刻刻地跟著她,讓她很不舒服,很不習慣,有種被窺探的感覺,所以,讓暗衛要離她兩百米之外,不許太過接近於她,所以,當她突然被那丫頭挾持時,暗衛並不知情。

    「前院情況怎麼樣?」婉清知道暗衛之間是有聯繫的,上官夜離和康王身邊定然也有保護者。

    「夫人不用擔心,爺心中有數,不會有任何危險。後院起火之前,爺就通知了屬下,屬下通知爺,夫人並未在院子裡,爺才算放了心,確不知夫人還是遇險了,屬下失職,請夫人責罰。」暗衛道。

    婉清擺了擺手道︰「不怪你,走,我們去後院查探查探實情。」

    接近花廳時,婉清已經驚得目瞪口呆了,福王府的守衛們大多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看來,這一次對方真的動了大手腳,做足了準備的,這些倒地的人可都是訓練有素的軍人啊。

    婉清躲在院牆下面,透過花格子往院子裡頭看,只見很多不明身份之人守在花廳外,廳裡只聽到一陣啜泣聲,還有人在大喝道︰「誰敢再鬧,爺就當眾撕了誰的衣服,丟給爺的手下享用去。」

    廳裡的哭鬧聲立即小了很多。

    婉清皺了皺眉,不知道婉容和二太太有沒有出來,心裡著急,雖然與婉容感情不是很好,但終歸還是不願意她受這樣的驚嚇。

    眼看著根本就進不去,婉清又悄悄往回走,腦子轉得飛快,以她和暗衛兩個人的力量,想要救廳裡的女眷們,根本就是不可能,可是,就這麼走了,又有點不甘心,可是,用什麼法子才好呢。

    她眼楮就觸到了倒在地上的軍士,想了想,對暗衛道︰「你去取些冷水來。」

    暗衛依言去了,沒多久,果然提了一大桶冷水,婉清便取了碗水,潑在其中一人的臉上,果然那人一個激凌,頓時清醒過來,婉清不等他說話便道︰

    「你莫要出聲,是我救了你,一會子你將你的同伴都用水潑醒,然後再聽我的命令。」

    那軍士聽了轉頭看了看身周倒在地上的同伴,點了點頭,起身將同伴一一潑醒。

    這一路上,就倒了二十幾個福王府的僕人,婉清悄聲問道︰「府上可有離魂草?」

    其實一個管事樣的僕人道︰「回世子夫人,離魂草藥房裡還有一些,只是不多,不過,王府在後山上種了一些,如今還沒成熟,還是青葉。」

    離魂草有麻醉的作用,軍中將士受了傷,醫治時,用一些,可以免受些苦痛,福王府果然種得有,婉清不由大喜。

    「啊,那太好了,你們去五個人,趕緊的,把離魂都扯來。」

    畢竟是軍隊裡出來的,果然很聽軍令,婉清話音一落,就有五個人去了後山,婉清又分附餘下的人去搬柴。

    那些軍士並不多問,只聽命從事就好。

    沒多久,先前那五人扯了兩捆離魂草來,婉清將之混入柴草中,帶著二十幾個人,悄悄繞到院子北面,在風口上,將柴放好,讓人又將柴潑濕一些,再淋上油點然,頓時,一股濃煙滾滾而起,婉清便讓二十幾個人,拿衣服也好,拿扇子也手,找芭蕉葉也好,將那股濃煙往花廳裡用力扇,盡量讓更多的煙吹進花廳裡頭,再使了幾個身後好的,擋在院子門外。

    沒多久,院裡就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很多嗆得受不了,就從院子裡衝了出來,但人還沒跨出來,就被守在門外的軍士手起刀落,殺了。

    如此便像守株的獵人,不時有兔子出來,讓他們砍殺,福王府的軍人著實厲害,一刀一個,就沒有落空過。

    大約三刻鐘的樣子後,院裡再沒有人出來,婉清讓暗衛查探,果然花廳裡的人便都昏迷了。

    迷魂草的藥效發作了。

    仍然有大臣在繼續簽明,終於,壽王一派和立場不堅定的那些大臣們都簽完了,就只剩下一些清流和福王或者是康王一派的人,不肯在那張推舉帛上簽名,壽王目光一冷,看了壽昌伯一眼,壽昌伯會意,對九門提督道︰「提督大人,王爺也不免強各位大人,如今擁護壽王的已經有不少人了,請你到後院去營救家位大人的家眷吧,如果有遭遇不測的,還請小心尊重,莫要對死人不敬。」

    這話乍一聽,一點問題也沒有,但仔細一品,卻讓很多大臣心神一顫,什麼叫遭遇不測?這話大有蹊蹺啊。

    現在大臣們對後院的事情一抹黑,自家親人是死是活根本就不知道,九門提督是壽王的人,誰遭遇不測了還不由他說啊,究竟那不測是被歹徒殺死的,還是被九門提督弄死的,誰知道?

    這分明就是紅果果的威協啊。

    在場的大臣能在朝中混到現在的這個地位,沒一個是傻子,誰能聽不出來壽昌伯話裡的意思?

    一時有好幾沒簽名的大臣就拿著帕子在拭汗,臉色越發的蒼白起來,有幾個就猶豫著向要去簽字,福王面色冷如冰霜,康王也收了臉上的嘻笑,要知道,皇上病危,還能不能清醒還是兩說,宮中太后和貴妃娘娘都是壽王一派的,若再有半數以上的大臣共同推舉壽王,那壽王的太子之位就算是定下來了。

    九門提督淡淡的掃了一遍福王康王一派的大臣,朗聲道︰「下官尊命。」便抬腳要走。

    大臣的心都跳到嗓子眼裡來了,九門提督還沒走過垂花門,終於有人忍不住喚道︰「王大人……」

    王大人回頭,微笑著看著那人,那人結結巴巴道︰「小女年方十四,下官三十歲上才得一女……請大人多多關照。」

    說罷,他便嘆口氣,走到壽昌伯面前,提筆簽了名。

    緊接著,又有幾位走了過去,眼看著半數相差不遠了,福王和壽王的臉色都相當難看了起來。

    顧二老爺終於也忍不住了,顧二太太也在後院子裡呢,他猶疑地看了福王一眼,婉煙就要嫁給福王做側妃,可如今福王已經犯下了謀逆大罪,壽王勢力又是一邊倒的強盛,眼看著福王再難扭轉乾坤……

    顧二老爺的步子邁得很慢,似乎每一步腳下踩著的不是青石板,而尖銳的荊刺。

    他一直就是福王一派的,福王待二老爺還算不錯,顧二老爺也是文人,真做不來這種背派主子的事情,但親情和利益權衡之下,他只能做出選擇來。

    福王的臉色越發的冷厲起來,一雙內斂的眸子此時精光暴射,如利鋒一般刺向二老爺。

    二老爺的身份太過重要,他是福王的姻親,如查連他都立場不穩的話,另外留下的一些,很可能都會被他帶動,那五五之數就很快能夠達到。

    二老爺沉重的提起墨筆,壽昌伯微笑著對他道︰「顧大人,你們也算是姻親呢,王爺對於識時務的人是很欣賞的。」

    二老爺嘆了一口氣,手中的毛筆重如千斤,康王爺瞪大眼楮直勾勾地看著那支筆,往日的嘻笑頑劣一掃而空,目光帶著淡淡的憂傷,上官夜離拍了手他的肩,安慰著他。

    二老爺終於下定決定,將筆落了下去,墨汁在白色的帛捲上暈開,他的筆稍凝滯了一下,正要揮下自己的名時,就聽得一聲嬌喝︰

    「二伯,二嬸子來了。」

    二老爺手一頓,驚愕地抬頭,果然看到顧二太太正被婉清扶著走了過來。

    二老爺頓時扔了手中的毛筆,向二太太衝了過去。

    福王和康王大鬆一口氣,緊張的情緒頓時鬆懈了下來,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空了一樣,懸著的心稍稍落了地。

    大臣們見顧二太太脫險,立即向月洞門湧了過來,婉清忙讓人攔在前頭,揚聲道︰「各位大人莫慌,後院的賊子們已經伏誅,院裡的女眷們全都獲救,此時安然無恙,一會子本夫人就會將她們都請過來。」

    福王聽得愣住,待看到婉清身後跟著的正是他自己的部下時,似乎有些了然了,院裡的軍士並不少,但一直沒有人到前院來,福王也知肯定是遇險了,沒想到,竟然有幾個還活著過來了。

    其中一人便向福王行禮,將院裡的事情略說了一遍。

    福王半晌沒有做聲,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解救他的人,竟然會是婉清。

    回過頭來,福王靜靜地看著婉清,見她頭髮有些凌亂,衣裙也有些被掛壞,身上還沾著一些枯草葉子,只是眼楮仍是亮晶晶的,如盛開的冰稜花一般的透澈美麗,因為激動,所以小臉微紅,豐潤的唇瓣微翹著,散發著誘人的氣息,該死,他的心,竟然異樣的跳得厲害……可是……眼楮卻一直跟著她在轉動,目光粘在她身上就難以錯開。

    誰會想到,一場密謀嚴謹的陰謀,竟然會被一個小女子給破壞了,而他福王,差一點就要失去一切時,她竟然像一個救世的仙女一樣降臨在他身邊,打破了他的死局,福王的心,像是被抽掉了心頭血一樣,有些乾涸,但在她偶爾回頭髮經意的一瞥時,又似乎被注回了活力,又開始搏動,他平生還是第一次感受起落如此大的心境,一時竟然轉不過彎了,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幾乎成了化石,連身邊的將軍與他說話,他也沒有反應。

    大臣們聽得心中大喜,顧大老爺第一個衝過來,上下打量著婉清︰「你……你沒事吧,孩子。」

    婉清微笑道︰「無事的,爹爹,二姐姐並不在院裡,爹爹放心,她應該也無事。」

    顧大老爺這才放下心來,婉清一抬眸,但看到了大老爺脖子上有血跡,不由愣住,問道︰「爹爹,你……你受傷了?」

    顧大老爺臉色稍白,他也算是死裡逃生了一次,那種瀕死的心境,終身難忘,「無事的,只是小傷。」還是不願意女兒擔心,顧大老爺輕描淡寫地說道。

    婉清一看那傷痕就知道是刀傷,不由怒道︰「爹爹,有人要殺你?」

    顧大老爺垂頭,並沒有做聲,他其實中有氣的吧,上官夜離最後與黑衣人動手了,說明他並沒有真的中毒,但他遇險之時,上官夜離卻並沒有出手相救,如果不是福王妥協了,他現在怕是沒命了。

    「沒死就好。」顧大老爺還是不想讓婉清難過。

    這時,上官夜離已經衝了過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娘子,你過來做什麼?這裡的事不是你能摻合的。」

    婉清淡淡地看著他道︰「相公,爹爹是怎麼受的傷?」

    上官離離怔了怔道︰「岳父大人安好,只是小傷,並無大礙。」

    婉清看他神色不對,眼楮一黯,又轉過頭去問慕容凌雲︰「你說,我爹爹為何受傷了?」

    慕容凌雲不自在的垂下了頭,不敢看婉清的眼楮,婉清心中越發的懷疑起來,這時,福王說道︰「是歹人拿你爹爹來危協本王,所以,他才受傷的。」

    婉清聽清明白了福王的意思,一抬眼,看到府庫外堆放著的兵器,眉頭皺了皺道︰「看來,你被人指控犯有謀逆之罪了對吧,那人不會是危協你,讓你交出鑰匙來吧。」

    福王微驚著,並沒有說話,婉清嘆道︰「謝謝你了救我爹爹,交出了鑰匙。」

    福王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抬眸直直地看著婉清的眼楮,眸光幽深如潭,裡面跳躍著不知明的情素。

    婉清笑道︰「那你怎麼辦?你是真的有謀反之心麼?」

    福王皺了皺眉,看著她那嬌俏的臉就在眼前,小鼻子一張一翕,很是可愛,竟然鬼使神差的就想要去揪她的鼻子,還好,他素來冷盡自制,並沒有做傻事。只是……哪有這樣直白的問一位皇子的,小妮子還真是不知死活。

    「我知道你肯定沒有謀反,而且,這也成為了不了你謀反的證據。」婉清又是一句,真是語不驚人便不休。

    福王鎮定的面容終於破功,挑了眉道︰「哦,大臣們都說本王是謀逆呢,你如何能看得出來?」

    「因為你的臉長得不像是個蠢貨。」婉清莞爾一笑。

    話音未落,上官夜離已經將她扯了過去,「娘子,不許你對別人笑。」

    婉清將他一推,冷冷道︰「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為何不救我爹爹?哼,想和我說話,就先去甩康王一耳巴子再來。」



第七十五章;究竟是誰的陰謀

    婉清將他一推,冷冷道:「我還沒找你算帳呢,你為何不救我爹爹?哼,想和我說話,就先去甩康王一耳巴子再來。」

    康王爺立即在那邊哇哇大叫:「喂,是阿離個沒良心的不救你爹,幹嘛要打本王啊,弟妹,你這也太沒道理了吧,你們兩口子要吵,吵翻天就是,關本王什麼事啊,沒天理啊沒天理。」嘴巴碎碎念,心裡卻是一陣發毛,鬼丫頭,她長了三隻眼吧,怎麼就知道是自己提溜了她爹出來的?

    「吵死了,你就是該打。」上官夜離一回身一個躍起,當真直撲康王爺,康王嚇得雙臂將頭一抱,大叫:「打人不打臉!」身子一蹲,鑽到福王身邊去了。

    上官夜離一記撲空,又來拿他,康王貓著身子一副抱頭鼠竄的樣子,蹦跳間,卻是靈活得很,竟是與上官離夜在眾大臣之間穿梭扑打,像兩個調皮的頑童,玩鬧開了。

    上官夜離連連出手,眼看著要打中了康王,誰知康王身子一閃,將一名大臣扯到自己前面攔住,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那位大臣便被無辜地打了一記耳光。

    大臣愕然悲憤,上官夜離很不奈地喝道:「你替他擋什麼,這個屁王爺沒用得緊。」

    大臣無比委屈,誰要替他擋了……你打了我還比我凶……

    如此兩次三番,府庫前呆著的大臣倒被上官夜打兩成,壽王看著臉色越發的陰沉,那些被打的,分明就是後頭變卦轉投自己的人,康王竟然藉著這手法來懲處那些背叛者,哼,誰說他沒心沒肺來著?

    福王也看出了康王的心思,冷硬的臉上終於泛起一絲笑意,看著在人群在嘻笑怒罵的六皇弟,眼睛濡濕,那些被打的,原都是自己這個陣營又投靠壽的。六弟是在為自己不平麼?

    婉清冷冷地看著康王與上官夜離作戲,眼睛一瞇,嘴角噙了絲冷笑,悠閒地往福王身邊的石登上一坐,手撐著頭,支在石桌上,一副耐心看好戲的樣子。

    壽王終於吼道:「夠了,六弟,你再鬧,本王把你扔出去。」

    康王氣喘吁吁的停下來,手還擋著臉,卻是對壽王道:「切,這又不是你的府弟,我又沒去你家,我可是五哥下了貼子請來的貴客,四哥你也太喧賓奪主了吧,還是你認為,這個大周朝哪哪都是你的呀?」

    這話可就直指壽王的野心了,壽王氣得臉都紅了,卻仍強自忍著,唇角勾起的抹陰狠的笑來:「是不是本王的,也還是要看父皇的意思,不過,不管這天下是誰的,都不會是六弟你的,六弟平日不是最會裝傻充楞麼?為何不繼續裝下去了?繼續裝下去,就可以保你一世榮華太平不是麼?」

    康王難得收了臉上的嘻笑,正色道:「四哥說得沒錯,皇弟我對這江山並無興趣,誰當這天下之主與我無關,不過,本王也是大周皇子,自然希望將來的聖上是個賢德的明君,太過陰狠毒辣的,本王怕他會毀了這大好河山呢。」

    一席話,說得慷慨激昂,另大場的大臣們都側目相看,以往的康王太過平凡,太不起眼,佔著嫡皇子的身份,卻玩世不恭,頑劣成性,不事政事,不務正業,皇上對他早失望了,十八歲的王爺,卻只掛個閒王的名頭,一點差事也沒有,更莫說行政權,軍事權,根本就與他不沾邊,如今才看出來,這個混蛋王爺,於嬉笑怒罵中,透出精明與睿智,有著一雙洞穿世事真蒂的利眸。

    福王欣喜地看著康王,以往康王從不表明立場,皇室爭鬥從不參與,難得今天他竟然旗幟鮮明地站在自己這一邊,雖然康王並不權勢,但在朝中卻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的,尤其是清流一派,那些老頑固們,深守著嫡庶正統之別,心裡還是很希望皇上立嫡不立庶的。

    清流雖然掌權不多,但卻能主導輿論,引導尤其是天下讀書的心,能在百姓中造勢,是一股不可輕視的強大力量。

    康王的話如此咄咄逼人,壽王卻出人意料的並沒有生怒,反而笑道:「五弟終於長大了,懂事了,皇兄深感欣慰,父王若是知道,肯定病情都會好轉的。」完全忽視了康王話裡的暗喻,一副語重心長口吻,把個關愛劣弟的兄長角色表演得淋漓盡致。

    康王楞怔了一秒,隨即嘻嘻一笑,又恢復了一臉的玩世不恭:「四哥說得正是,我打算現在就進宮去,告訴父皇,我要發奮圖強,保不齊,父王就此病痛全消了呢。」

    福王再一次無語了,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轉眸,看到婉清正瞇了眼看上官夜離,眼中跳躍著的小火苗像是要將上官夜離燒灼了似的,不由微勾了勾唇,好整以暇地等著,眼睛同情地看著不遠處仍板著一張俊臉的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抬眸看到自家娘子那一副即將暴發的神情,立即垂了頭挨過來:「娘子,你看,我打他了……王爺太狡猾,沒打著。」

    「打不著是吧,那你等著。」說著,婉清就起了身向康王爺走去,康王一看婉清來者不善,就起了戒心,轉頭就要跑,婉清柔聲道:「王爺,你聽說過三國的故事麼?」

    康王頓住腳,「那是什麼故事?」

    婉清緩緩走近,「就是中原大地,權分三國,每個國主都想一統天下,盡招能人異事,相互征戰,都想消滅其他兩國,到最後,天下卻被一個陰險狡詐,名不見經傳的小人奪去了的故事,那麼精彩的好故事,王爺沒聽說過嗎?」

    康王幽暗的俊眸裡滑過一首光彩,神情專注地看著婉清道:「這個故事果然有趣得緊,弟妹還真是知識淵博呢,只是太籠統了一些……」

    「故事裡的權謀算計最是精彩絕倫,軍事策略更是冠絕古今,王爺要不要聽呢?」婉清笑得溫婉可人,又走近康王爺幾步。

    康王嘻嘻笑道:「要啊,要啊,弟妹你有空就講給我聽吧,我最是喜歡聽故事了。」

    「好啊,我打算把這本書寫下來,王爺要不要看呢?哎呀,你說我是寫一本好呢,還是寫下來,抄錄多本好呢?只送給王爺看,似乎不太好呢。」婉清糾著手指小聲嘟囔道。

    康王雖沒有聽說過三國的故事,更不知道這故事會精彩到何種地步,但直覺告訴他,這是一本於皇權爭霸很有利的書,不然,婉清也不會特地拿出來當作籌碼要協他了,自與婉清相識以來,這個女子讓他看到太多的驚奇,她就像一道迷一樣,任誰也猜不透,更像一個聚寶盆,一不小心就能拿出一個讓人驚歎的寶貝出來,那個她稱之為望遠鏡的東西,她不過是搗鼓了幾下,就製作出來了,她豐富而又淵博的知識,機智靈慧的頭腦,都讓他驚歎不已……

    「你肯定不肯只有寫給我一個人看的。」康王又在裝無賴,一副委屈又可憐的樣子。

    「誰說我要寫給你看了,這本書寫下來,我連相公也不給,哼,誰讓他的心裡根本就沒有我呢,這個故事啊,我要送給……」婉清故意拉長了音,眸子在壽王福王身上轉了一圈再看向康王。

    康王熱切地看著婉清,手指不停地指著自己。

    婉清嘴一撇道:「寫給你也可以,除非,你能做件讓我滿意的事情。」

    婉清笑得像只小狐狸,看也不看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上官夜離一眼,轉身又往回走。

    康王的臉立即垮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上官夜離,上官夜離瞪著他道;「我娘子很記仇的……」

    康王眨巴眨巴眼睛,對婉清道:「冤枉啊,顧大人受傷,弟妹你為何要怪到我頭上來,天降紅雨,六月飛雪啊……」

    婉清板住臉,冷哼一聲道:「眼睜睜看我爹被人挾持,差一點人頭落地,而相公就在身邊而不救,所為何來?在他的心裡,能勝得過我,除了你康王爺還有誰?王爺你如今就是我的眼中釘,肉中刺,你若不想讓我更怨氣,那請自覺一點吧,我真的很記仇。」

    康王擦了把汗,一副為怨婦的模樣對上官夜離道:「阿離啊,原來你我之間已經讓弟妹吃醋到了這個份上了麼?原來,本王竟然成了……成了弟妹的……情敵!」

    話音未落,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上官夜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了他一個耳光,打完後,難得的一臉心疼後悔的對康王道:「王爺,你我情如兄弟,你也不願意我回去後睡地板吧,是兄弟,你就仗義這一回啊。」

    康王大怒,上來就要擰上官夜離的耳朵,上官夜離的聲音不大不小:「原本就是你把我岳父賣……」

    康王立即改擰耳朵為捂嘴巴,苦著臉道:「阿離,你打都打了,本王堂堂一個親王,讓你打了手都沒還,你還要怎麼著啊,你老婆很記仇的,你想坑死我啊。」

    婉清一聽,挑了眉看上官夜離,上官夜離忙回到她身邊來,小意道:「娘子,你看,我打了康王了。」

    一旁的顧大老爺早看得目瞪口呆,這還是自家的那個三丫頭麼?竟然設計讓王爺挨打了,王爺還一副怕得罪了她的樣子……

    「爹,還有誰欺負了您,您自管對女兒說,女兒讓您女婿都打回去。」婉清以為顧大老爺經歷生死,還沒有回過神來,安慰道。

    顧大老爺身子一震,忙道:「沒……沒有了,清兒啊,你……你還是早些回府去吧,這裡不是你該呆的地方。」

    婉清點點頭道:「女兒還有些事情沒弄明白,等弄明白了再走不遲。」

    進行到一半的太子選舉,竟然就這樣被個女人毀了?壽昌伯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還真沒看出來,顧家的老三是個能攪事的人呢,可惜了。

    他對壽王使了個眼色,壽王也是被康王和婉清方纔的插渾打科弄得將正事放在了一邊,如今回過神來,便對顧二老爺道:「顧大人如今又改變了主意麼?」

    顧二老爺臉色尷尬,對壽王拱了拱手道:「下臣雖然也覺得王爺賢明,是聖君人選,但是皇儲之事,畢竟屬於皇家內庭,下臣不敢僭越了。」

    壽王也不免強,對壽昌伯一揮手道:「今天列位臣工受驚嚇不小,此事便容後再議,不過,福王私藏兵器卻是大家有目共睹,本王既然發現了,自然要將其帶到父皇面前,由父皇定奪。」

    說著,對九門提督使了個眼色,「請福王與本王一同進宮面聖吧,閒雜人等全部退下,來人,將此地封鎖起來,任何人也不得踏足一步。」

    福王身邊的將軍們長刀一抽,排成一隊擋在福王面前,九門提督的屬下也是劍拔弩張,情勢一觸即發,婉清被上官夜離擋在身後,生怕傷到了婉清。

    福王坐在石桌前神情淡定從容,冷聲道:「四哥真以為本王的府邸是你家的菜園門麼?」

    壽王冷聲道:「皇上病重之前,將京城的防務交給本王,本王在皇弟你府中發現謀逆的罪證,押你進宮是本王的職責所在。」

    「那皇兄若是污陷了本王,那又該當何罪呢?」福王爭鋒相對。

    壽王冷笑道:「列位臣工親眼所見,事實俱在,你如何還能狡辯!」

    一旁壽王一派的大臣也隨聲附和。

    婉清從上官夜離身後探出頭來道:「只怕不見得吧。」

    上官夜離一聽,將她的頭的頭捂進懷裡,小聲道:「娘子,不關你的事,他們愛鬧鬧去。」

    婉清伸手在他腰間狠掐了一把,卻還是將頭伏在了他胸前,沒有再說話。

    福王卻是聽到了她的話,臉上帶了一絲微笑道:「弟妹好像有些見解,不如說出來,大家聽聽,若是有理,也可以為本王洗刷冤情,若是無事,權當個笑話兒就是。」

    壽王大怒:「五弟何必拖延時間做無謂的辨解,有事到父王面前說去。婦人素來見識淺薄,有何資格置喙皇室之事?」

    上官夜離聽得臉一沉道:「王爺莫非是怕了內子?不敢讓內子往下說?」

    壽王看也不看他,對九門提督道:「本王先行進宮,你即押福王隨後來。」

    說罷,竟是抬腳離去,福王冷笑道:「四哥急什麼,不是怕陷害本王的事情敗露了吧,你莫要忘了,本王還生擒了兩個歹徒,本王就不信,不能橇開他們的嘴。」

    壽王聽了譏諷地看著福王道:「既然是五弟你擒的人,你大可以當眾審問就是,本王也同樣被這些歹徒毒倒,你憑什麼說是本王陷害於你了?你府庫裡的兵器難道是本王著人放進去的?莫要忘了,大臣們的眼睛是雪亮的。」

    福王聽了便讓人將那兩個擒獲的黑衣人提上來,誰知,兩名將軍將人提過來一看時,那兩個人全都悄無聲息的死了。

    福王手下用心查看了一遍,懊惱地對福王道:「是中毒針而死。」說著,從其中一人的肩上,拔出一根細細的銀針來。

    福王隨手扯下其中一人臉上的黑布,俊眸微寒,朗聲道:「果然是京城那位有名的殺千刀,他不呆在刑部當值,卻到本王的府裡來砍人頭,四哥,你不覺得有趣麼?」

    眾位大臣一聽殺千刀之名,頓時頭皮一陣發緊,此人仍是京城有名的儈子手,殺人技術爐火純青,砍人頭時,從來都是一刀落地,從不用再砍第二刀。

    顧大頭爺扭了扭脖子,身上一陣冷汗直冒,今天還真是在鬼門關裡轉了一圈呢,若非福王及時相救,他此時也成了殺千刀的刀下亡魂了。

    不由對福王大生感激之情,小聲對婉清道:「清兒,福王可是為了救爹爹才交出府庫鑰匙的,你若知道些什麼,儘管說出來吧。」

    一直在顧二老爺身後的顧二太太也道:「清兒,莫讓人家瞧不起咱們女人,知道什麼就說什麼吧,反正說錯了,福王會擔著的。」

    上官夜離拍了拍婉清的肩膀道:「娘子,你別怕,一切有我呢,有什麼不對,都由我擔著。」

    婉清得到鼓勵,從上官夜離的懷裡探出頭來:「真讓我說?」

    上官夜離點了點頭,婉清便小聲道:「看你表現還不錯,先頭的事情我且放過你了。」

    上官夜離的眼眸一亮,嘿嘿傻笑了一聲,那邊康王跑過來道:「弟妹別怕,我也護著你,說吧,你發現了什麼疑點?」

    婉清白他一眼,向那一堆兵器走去,那邊,福王手下和九門提督的人仍在對恃,婉清揚了聲道:「九門提督大人,何必那麼著急,如果真是證據確鑿,便是壽王不捉拿福王,福王又還能逃得了麼?你們肯定早就將此地圍住了對吧。」

    在場的眾大臣聽得渾身一震,心中立即驚惶起來,如果壽王爺真豁出去了,對福王來個就地斬殺,那他們這些見證者恐怕都會遭殃啊,在代皇權爭鬥時,又幾時真講過證據和道理?從來都是成王敗寇……

    一時,大臣人都騷動了起來,紛紛想要離開福王府,壽王瞪了婉清一眼,暗恨自己剛才要做口舌之爭,竟然讓這丫頭又再一次喝破了他的企圖。他不再說話,突然提起躍了起來,一個縱身便向人群外衝去,福王冷笑道:

    「四哥急什麼?真要與皇弟我兵戈相向麼?那可是下下之策啊,東圍西圍兩個大營,雖然並非皇弟我掌管,但別忘了皇弟在軍中的威望,沒有皇上的聖旨,他們是決對不會對本王動手的,你認為,臣弟設宴就真的一點防備都沒有嗎?你要你的人馬一動,本王就能調動東圍大宮的人來勤王,敢在天子腳下擅動軍對謀殺親王,四哥,你也是犯的謀逆之罪。」

    福王的話再明白不過了,原來,他早就留有後手了,他也看出來壽王想要孤珠一擲了,壽王此乃連環三棋,首先便是讓眾大臣發現福王私藏兵器,從而給福王安下謀逆之罪,再劫持眾大臣的家眷,逼他們推舉他為太子,因首先福王就有謀逆嫌疑,大臣們推興壽王的可能性又大了很多,這兩步都成功了,壽王便直接押了福王進宮,他也可已兵不血刃的奪得太子之位。

    只是沒料到其中最關鍵的一步棋被婉清給毀了,而現在婉清又要為福王洗脫謀逆罪我,壽王便一橫心,要實施第三步,一不做,二不休,用最血腥最簡單的法子,率兵直接圍住福王府,殺了福王及其手下派系。

    不少大臣便看向壽王,壽王臉色一僵,秀眉皺得老高,他也沒有確切的把握能一舉殺死福王,他手中的兵並不多,華太師統管御林軍,但皇上昏迷前,竟是把御林子軍的令符給收了回去,沒有令符,華太師便無法調集御林軍為壽王幫忙。

    權衡再三,壽王還是放棄了,畢竟他一直都沒有露出把柄給福王抓,福王所說的那些話不過都是猜測,猜測是自己策劃了今天的一切,卻沒有切實的證據,他進可攻,退也可守,就是福王到皇上那裡告狀,沒有證據也是白搭。

    而且,那個丫頭當真能幫福王洗脫罪名?

    在場的可是有刑部尚書,福王自己也是領兵多年,他們都沒看出破綻來,那丫頭能看得出來?

    如此一想,壽王的心雙篤定了一些,冷笑著立在人群之外道:「五弟你最好是快快伏法,不然,本王也只能先將此地圍住,再向皇上請旨捉拿於你。」

    這話聽著就有點外強中乾,雖然口氣不是很強硬,但很明顯是放棄了最後一步棋了,眾大臣也著實鬆了一口氣,抹了把汗暗歎,福王這頓飯吃得可還真是驚心動魄,驚險異常啊。

    福王聽了淡淡笑了起來,他素來嚴正冷峻,突然一笑,鋼毅的臉部線條就變得柔美秀逸起來,微薄的紅唇淡淡翹起,竟然有種單純和可愛的美,婉清在心裡歎息,回頭看了眼自家相公,見他還是板著張臭天,踮了腳就伸手去扯上官夜離的臉頰:「以後不許臭臉,要笑,你看,福王那張麵攤臉現在就可愛多了。」

    眾大臣聽得面面相覷,這位顧家三小姐,靖寧侯世子夫人還真是個……呃,活寶加怪物,如此緊張的場面,怕也只有她能做出這樣出格的事,只有她敢說福王……可愛了。

    福王臉上的笑頓時僵住,嘴角都在抽抽,一時不知道是要笑好,還是哭好,她竟然說他……可愛!罵他麵攤!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妮子。

    上官夜離瞪了婉清一眼,拂下她的手斥道:「娘子!」

    婉清擺擺手,走近那堆兵器,問上官夜離:「相公,你說,這麼多兵器,如果讓你拿來武裝一支隊伍,能配給多少人?」

    上官夜離淡淡地看了一眼道:「最多五百人。」

    「也就是說,這麼多兵器,只能給五百人用咯?」

    上官夜離點了點頭道:「是的,五百人,突襲壽王府應該差不多,但是,若要進攻皇宮,無異於以卵擊石。」

    婉清點頭拍了拍她家相公的手,很好,配合得天衣縫。

    「那我又請問相公,福王作為大將軍王,他回京,隨護親兵能有多少?福王府守衛親兵又能有多少?」

    「隨護親兩百,王府守衛親兵三百,這點兵器正好是用來給福王屬下替換舊武器」上官夜離寵溺地摸到了下婉清的額發,漫不經心地說道。

    這些個在場的很多人當然也能看出來,但當時為何沒有人說破呢?

    婉清正疑惑時,就聽慕容凌雲道:「三妹妹真是幼稚,這些武器可以說能裝備五百人,也可以說能裝備一千人,五百人行不了什麼事情,但一千人,卻是可以做很多事了。」

    婉清淡淡一笑道:「你說得也不錯,如果現有的王府軍士每人手上已經有了武器,這些就可以再裝備五百人,的確是可以裝備出一千人的軍隊來,不過,世子爺,請問你,要謀反的話,一千人能有多大的作用?御林軍有多少?京畿守軍又有多少,華太師可是御林軍的統師,而京畿守備也是皇上親掌,九門提督又是壽王爺的部下,請這一千人,他們能做什麼,只怕還沒踏出福王府,就會圍殺了。」

    慕容凌雲真沒想到婉清一個深閨女子竟然懂得如此多的朝政,她說的又句句在理,一千人,確實是做不了什麼,當初,壽王得到情報說福王私藏兵器,所以,才設了沒麼個局,卻不知,守備森嚴的府庫裡竟然只有這麼點兵器……

    婉清笑著圍著那堆寒光凜凜的兵器又打了個轉,摸了摸其中一柄長槍的槍頭,忽然道:「這槍是假的吧。」

    眾人聽得一滯,有幾個離得近的大臣便走近前去認真查看,刑部尚書冷大人拿起那桿槍朝地上了戳,那槍頭竟然一下就崩斷了,根本就只是個鐵皮子做的,外頭看著锃亮如新,內裡卻是薄得很,根本就不能殺敵。

    冷大人愕然地看著福王,「王爺,您府庫裡收藏這許多唱戲的假槍做什麼?」

    壽王不可思議地看著那堆兵器,一個縱身又跳了進來,拿起一把刀來對著一旁的石門就砍了去,又是錚的一響,那刀也像根木片似的斷了。

    康王見了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壽王道:「四哥,你就拿這堆東西去父皇那指證五哥謀反嗎?哈哈哈,笑死我了。」

    壽王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中計了……

    一直沒有作者的福王這才站了起來,臉色鐵青的對左相木大人和刑部冷大人道:「本王一片誠心宴請列位臣工,卻沒料到有人利用本王的宴請,對本王施如此毒計,本王的府庫裡根本就沒有放過兵器,這些東西,分明就是方纔那一夥人先送進來的,然後再故意逼本王交出府庫鑰匙,再當著列位大人的面搬出這些兵器,讓本王百口莫辨,今日若非靖寧侯世子夫人,本王恐怕要被四皇兄冤死了。」

    木大人氣憤填膺,一擼長長的白鬍子道:「臣等都可以為福王爺作證,福王著實受人陷害,列位大人們,大家請隨老夫一同進見太后,還福王一個清白,為福王討一個公道。更要為列位大人們的親人們討個公道。」

    屬於福王一派的大臣們紛紛附議,壽王一派的卻是垂頭默不作聲,壽王的臉陰沉得可怕,他淡淡地掃了婉清一眼,心中很是複雜,突然有些慶幸婉清揭破了他的陰謀,不然,真真落入圈套的是他才對,福王分明就是設好了陷阱等他來跳的啊……如果他真拿了這些破兵器到皇上面前去,還不得讓人笑掉大牙?父皇正是說自己辦事太不老練,行事衝動不計後果……這樣進宮,不是正把父皇的話落在實處了麼?

    一時,壽王背後冷汗潸潸,或許,真要按自己的計劃行使下去,福王還真可以名正言順的將他的人馬帶進京城中來,到時候,自己才是被反誅殺的那一個呢。

    「原來是一場誤會啊。」壽王乾笑著道。

    「只怕不是誤會吧。」福王冷冷道:「來人,將所有的黑衣歹徒的身上遍搜一次,本王就不相信找不出一點蛛絲螞跡出來。」

    福王府的親兵聽了便開始翻查那些黑衣人,果然在其中三人內裡竟然穿著壽王府的衣服,當親兵將那些衣服趴下來呈給壽王看時,壽王臉色一白道:「不可能,這決對是栽髒。」

    福王冷冷地看了一眼刑部尚書道:「所有的過程冷大人親臨,是否栽髒,還請冷大人明斷。」

    整個事件來了個戲劇性的大逆轉,壽王氣得暴跳雷,他也不再解釋,一甩袖,竟是揚長而去。

    福王也不追,只是讓刑尚書帶人來將整個福王府清查一遍,發現證據便搜集起來,等皇上甦醒後,一併呈到宮裡頭去。

    婉清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突然感覺自己成了一個攪屎棍,這是一個陰謀與反陰謀的皇位爭奪戰,陰謀的雙方都沒料到最後的結局會是這樣,她就是一個橫空出世的蝴蝶翅膀,扇動著雙翼讓兩方的計劃都未奶徹實施。

    一隻溫暖的大手覆在額前,一抬眸,就觸到上官夜離溫柔的目光:「娘子,莫要多想,你做得很好。」

    婉清木木往後院走,碧草還在那個偏避的小層裡呢,還沒過垂花門,就見寧華正往這邊而來,她頭髮散亂,神情驚懼,婉清剛想要上前去扶她時,寧華衝過來就是一巴掌打在婉清臉上,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誰也沒想到寧華一來就會打婉清。

    上官夜離氣得一揚手就要衝上來,福王將他一扯道:「你不方便,我來。」

    話音未落,尊貴而自持的福王殿下一揚手,一連所了寧華十幾個耳光,然後對一旁的靖寧侯道:「侯爺,這樣的瘋婆子你應該關在家裡才是,何必放她出來丟人現眼。」

    寧華被打得暈頭轉向,一看侯爺也在,哇的一起哭了出來,指著婉清道:「她……她只救顧二太太,不救我……不救我啊……」

    還真是有些神經錯亂了。

    婉清那時候正好聽暗衛說了前院的事情,這才匆匆帶了顧二太太到前院救場的,自然就沒有時間去扶寧華出來了。

    靖寧侯當然也知道當時的凶險,若非婉清,他自己都可能要受協迫,如今皇上的病情怪異,靖寧侯還不想太快就去站隊,誰知道最後上位的會是誰,或許一切都只是皇上在玩權術而已。

    所以,當婉清一帶著顧二太太出現時,靖寧侯當時也感覺她就像一個小仙女降世般,救了所有的人,而她在整個事件上的作用更是無法想像的。

    「侯爺,請你帶著阿離和世子夫人一同進宮吧,本王今天的冤屈若非世子夫人,很難以洗清,從今天起,世子夫人就是本王的恩人,但凡有用得著本王的,本王一定出手相幫。」福王真誠地對侯爺說道。

    又轉過頭來對婉清道:「弟妹心中所想,本王會稟明父皇,你的才華有目共睹,到時,本王會盡全力向朝庭推薦弟妹你的。」

    婉清聽他說得鄭重其事,心中一喜的,「好啊,我等你的喜訊。」

    慕容凌雲難得的並沒有跟壽王一同離開,而是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婉清,婉清回頭見他還在,便淡淡地笑道:「以後你要提前救我的話,就請個忠心點的丫頭來,她差一點挾持了我呢。」

    慕容凌雲聽得身子一僵,衝口就道:「好大的膽子,她竟敢違抗爺的命令!」

    抬腳就匆匆往後院裡去。

    婉清笑著看他遠去的背影,她早就猜到是慕容凌雲派那個丫頭來救她出去的,如今更正實她的猜想了,不過,碧草態度很古怪,難道她真與慕容凌去有糾葛?

    上官夜離派人將碧草送回了家,福王騎著馬往宮裡去了,婉清實在累了,不肯進宮,上官夜離也不願意進宮,就陪著婉清一同回府去,靖寧侯一人隨福王進宮去了。

    寧華已經被靖寧侯著人送回府了,直到離開時,婉清也沒看到婉容的人影,倒是舒心後來神色從容的出來跟她打招呼時,婉清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這個女子看似直率爽朗,其實複雜得很,根本就讓人看不透,這樣的人,還是盡量遠著一些的好。

    回到府裡好好休息了一晚,老太君得知了福王府的事情,也免了她的請安,這她這幾天在府裡好好休息,但是,第三天午間,就有木相夫人,刑部尚書夫人,還有榮親王妃幾個都來府裡了。

    婉清聽說老太君讓她去見客人時,一時怔住了,這些個貴夫人平日雖有走動,但也並不常到侯府來,她們來做什麼?

    一進前院,給老太君和幾位夫人行了禮後,婉清默默地坐在一邊的小凳子上,乖巧聽著幾位夫人談話。

    誰知木夫人第一句話就道:「老太君,您真是好福氣啊,得了這麼好的一個孫兒媳婦。」

    「是啊,賢良淑德,又機智聰慧,還大膽心細呢,此番若非世子夫人,我們大傢伙兒聽怕都遭了歹徒的毒手了。」

    「是啊,還逼得夫君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以前常聽郡主說這個兒媳如何如何的不好,如今我才看出來,真正不好的人是誰。那天那種情形下,顧夫人明明救了我們大家,可是寧華還是打了她一巴掌,當時我這心就疼的啊。」木夫人年紀大一些,與老太太說話也沒那麼多顧及。

    老太太一個勁的謙虛,婉清則被這幾位夫人誇得臉紅,垂首含笑站著,一聲也不作。

    「聽說這一次壽王可被福王告上了,太后娘娘鳳顏大怒,竟然親自打板子打了壽王爺一頓,還逼著壽王爺搬出東宮呢。」

    幾人正說得起勁時,就聽下人來報說,宮裡來人,要五少奶奶親自去仰旨。

    今天的怪事還真的不少呢,婉清跟著墜兒去迎宮人,托著手中的金銀首飾,婉表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太后說,封誥夫人暫不會,太后已將功績記下,下回一齊再封。還請夫人隨奴婢進宮向太后娘娘和華貴妃娘娘,賢妃娘娘謝恩。」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14 PM

第七十六章︰貴妃與賢妃

   又要進宮?婉清有點發怵,現在可是非常時期,那日福王府鬧了那麼大一場,福王進宮討公道,過去了幾天,婉清也沒聽出個什麼下文來,上官夜離仍然很忙碌,康王那草包也不知道天天纏著自家相公做什麼,他一直裝傻充楞就好啊,何必摻合到皇權爭鬥中去,還非得要拉上自家相公?

    婉清就這樣對著宮裡的傳旨公公發著呆,那公公怕還是第一次看到像婉清這樣的,接了宮裡的賞,又被傳召入宮後,既不激動也不喜悅,更沒有惶恐,而是發呆的,他還等著她打賞,然後回宮復旨呢,像這種賞賜的差事,一般油水是很封厚的,他是太后跟前紅人,才能得了這差事……

    墜兒看出公公眼裡的不耐,忙扯了扯婉清的袖子,袖清這才緩過神來,忙自袖袋裡拿出早就備好的荷包塞了過去,那公公捏了捏荷包,不是硬硬的,但能感覺到紙質,應該是銀票吧,他心中竊喜,是哦,靖寧侯府素來就是大方的,一打賞怕就是五十兩以上。

    公公走後,墜兒一扯婉清道:「奶奶在想什麼呢?一會子就要進宮,得罪了宮裡人可不好呢。」

    婉清沒理這一茬,問道:「碧草可好些了?」

    墜兒默了默才道:「奴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好些了,從前兒到現在,就一直木木的,也不知道在想啥。」

    哪裡只是碧草木木的,少奶奶回了也好像魔怔了似的,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一動不動的發呆。

    爺這兩天乾脆回來得都少了,也不知道在忙些啥。

    「那我去看看她。」婉清若有所思地說道。

    「呃,您得快些更衣去宮裡才是正緊呢,碧草姐姐回來看也不遲。」墜兒覺得自己有種要暈的感覺。

    婉清沒理她,直接就去了碧草的屋裡,碧草正坐在窗前發呆,眼神幽幽的飄著,像是不能聚焦一樣。

    「碧草……」婉清柔聲喚道。

    碧草愕然抬頭,一見是婉清就惶然站了起來,屈膝行禮,婉清心頭一痛,碧草在她面前禮數越來越周全了,卻也越來越疏離了。

    「少奶奶……奴婢……」碧草有些慌張,目光不肯落在婉清身上。

    婉清揮揮手,讓墜兒離開,自己搬了把椅子在碧草面前坐下,歎了口氣道:「才宮裡來人,說讓我進宮謝恩,可我擔心你,所以就先來看你了。」

    碧草驚愕地抬頭,緊張地看著婉清道:「那奶奶還不趕緊地去更衣進宮?奴婢……好好兒的,不會有事的。」分明還是很擔心婉清的。

    「你告訴我,你究竟出了什麼事,不然,我就不進宮,讓太后下旨砍了我的頭好了。」婉清任性地說道。

    碧草聽得眼圈兒一紅,起來扯起婉清就往外走:「您說什麼傻話呢,這種事情也是開玩笑的麼?快去,奴婢服侍您更衣。」

    婉清握緊她的手就不肯動,碧草急惶的回頭看她,眼裡的焦急不容置疑。

    婉清將她一把拉進懷裡,緊緊抱住碧草道:「我跟你說過很多次,我從來就沒拿你當下人,我當你是朋友,是姐妹的,當初若不是你不離不棄地跟著我,沒日沒夜的照顧我,在濟庵堂我早就被折磨死了,你怎麼能忘了我們曾經兩個人縮在一個被子裡取暖,兩個人一起分吃一個凍饅頭的日子呢?」

    碧草的眼淚刷的流了出來,遲疑的伸出手,卻也一樣的緊緊抱住了婉清,哽聲道:「奴婢……怎麼會忘了……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那你告訴我,你究竟怎麼了?不要讓我猜好嗎?不管有什麼困難,我們攤開來了說,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想方設法為你辦到。」

    「奶奶,奴婢……奴婢只怕是……有了。」碧草說完後,就大聲痛哭了起來。

    「什麼?你有了?」婉清聽了震驚得無以復加,回頭一想,也是,離上回自己被綁架也快兩個月了,若是碧草那一夜真的被人……會懷上也是有的。

    「告訴我,是誰害的你?是不是慕容凌雲?」婉清沉聲道,她猜想過碧草與慕容凌雲可能有瓜葛,但上回問過碧草一次,碧草否定了。

    碧草只哭,並不說話,婉清心裡便瞭然,拉起她的手就往外拖,碧草大哭道:「奶奶,您要帶奴婢去做什麼?」

    「找慕容凌雲那混蛋,讓他負責!」婉清吼道。

    那天碧草配合慕容凌雲的丫頭騙自己出院子,婉清就猜到了一些,前陣子碧草幾乎平息下來了,婉清以為她心裡的傷差不多好了,……只是沒想到碧草又有了身孕,這個傻瓜,只怕打算自己一個要扛下吧,怪不得,這幾天不吃也不喝,神情也恍惚……再不來挖出她的心思,保不齊自己從宮裡回來,看到的就是碧草的屍體了。

    「不要……奶奶,他……那時是糊塗的,他中了毒……」

    也就是說,慕容凌雲的確不知道那晚給他解毒的人是誰?

    碧草痛苦的看著婉清,耳邊傳來那個男人深情的呼喚,在她身體被洞穿,劇痛一**襲來時,聽到的卻是身上男人一遍一遍呼喚著別的女人的聲音,那種即屈辱又痛苦的感覺,讓她甩都甩不掉。

    那個男人,私底下是叫少奶奶『清兒』的,哼,他有什麼資格那樣喚少奶奶?憑什麼?

    「我不管,你既然懷了他的骨肉,他就要負責,碧草,你都是為了我而受的苦,我決不能不管你。」婉清繼續拖著碧草往外走。

    「要管你也先進了宮再說吧,奶奶,奴婢不會有什麼事的,奴婢會乖乖等你回來。」碧草終於清醒了一些,跟著婉清朝外走,又把婉清往正屋裡推。

    「那你等著,我從宮裡一出來,就去找慕容凌雲算帳。」婉清依言進了裡屋,墜兒和金菊快急瘋了,扯著婉清就給她梳洗更衣。

    婉清坐著馬車到了宮門,等在宮外頭的竟然是春嬉宮的人,婉清不由皺了皺眉,她對華貴妃一點好感也沒有,但是,再不喜歡,也只能笑著跟宮人一起進去。

    華貴妃一身暗黃色繡著鳳凰的雲煙衫,逶迤拖地黃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羅牡丹薄霧紗。雲髻峨峨,戴著五鳳朝陽掛珠釵,氣質雍容華貴。

    她秀眉緊蹙,面帶憂色,等婉清行過禮後,抬手道:「起來吧。」

    婉清心中忐忑,那日壽王設計陷害福王一事,明面上,可是自己破壞的,不知道華貴妃會不會遷怒自己,明明是太后宣召自己進宮,她卻先要截住自己,不知是何用意。

    「太后身體染恙,這會子正在用藥,你晚些過去也不遲。」華貴妃似乎看出婉清的疑,聲音淡淡的,態度反而不如上回的冷清,透著一股子隨和。

    而這種隨和卻並沒有讓婉清感覺輕鬆,反而更加緊張了起來。

    「那日在福王府,世子夫人可是立下大功了。」華貴妃讓宮人上了茶,又讓人搬了個繡凳過來,讓婉清坐下品茶,吃點心,宮裡的東西,尤其是華貴妃的東西,說實在話,婉清並不太敢吃,於是只端了茶稍稍做了做樣子,點心嘛,也拈了些放到嘴裡,隨即又拿帕子裝著拭嘴,全吐在帕子裡了。

    華貴妃不動聲色的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不過是湊巧罷了,當不得娘娘誇讚的。」婉清很恭敬地回道。

    「世子夫人聰慧過人,又機靈智巧,那一日若不是你,或許政兒他……的罪名會更大,所以,本宮今日是誠心誠意的來向世子夫人致謝的。」華貴妃漂亮的鳳目幽幽地看著婉清道。

    婉清聽得一怔,沒想到華貴妃會如此直白的與自己說這一番話,而且,難得她如此清醒,看出了事情的凶險,更看猜到福王的手後。

    但華貴妃能夠清醒,自己卻只能裝糊塗,皇家爭鬥,若非湊巧,她真的不願意摻合:「臣婦惶恐,不知娘娘此話何意?王爺那一日也是受害者,也是身中劇毒的。」

    裝傻向來是婉清的強項。

    華貴妃果然目光一閃,苦笑道:「夫人真的不知麼?本宮以為夫人是深藏不露呢。

    婉清聽了立即站起來就要下跪:」娘娘謬讚了,臣婦不過一深閨女子,哪裡懂得那許多,不過機緣巧會,誤打誤撞做了些事情罷了,還忘娘娘明鑒。「

    華貴妃聽了深深地,居高臨下的盯著婉清,並沒有阻止她下脆行禮,好半晌才彎下腰親手扶婉清:」你……真是個好孩子,當初,本宮怎麼就沒先看中你呢,若是可能,本宮寧願放棄強大的身世背景,也要選你為政兒的正妃……「

    婉清震驚的同時,又忍不住心中一陣噁心,華貴妃眼裡,能當壽王正妃,怕還是抬舉了自己,看得起自己吧,眼前又浮現出壽王一身宮裝妖饒嫵媚地勾纏慕容凌雲的樣子來,一陣惡寒,誰要嫁她那個變態兒子啊啊啊。

    對華貴妃的話,婉清只能垂頭默然做嬌羞惶恐狀,華貴妃對她的表現很滿意,拉著她的手又是長歎一聲,婉清不得不貌似關心地問:」壽王殿下應該是清白的,臣婦想信皇上聖明,必會看出真相的。「

    這種無關痛癢的安慰,說了等於沒說,貴妃苦笑道:」那日福王率領群臣進宮,雖未得見皇上,但賢妃娘娘卻是長跪慈寧宮外不起,太后也只好召見群臣……那許多證人證物,政兒百口莫辨,太后就將政兒趕出了東宮,如今還圈禁在壽安宮裡,不許他外出半點,只等皇上醒後再行定奪。「

    婉清聽得怔住,壽安宮不就是冷宮麼?怎麼把堂堂王爺幽禁在後宮的冷宮中?這……太后也太有創意了吧,聽說壽王宮外還是有府邸的,太后完全可以將壽王幽禁在壽王就是啊,何必是在後宮,惹人非議,轉念一想,後宮用是禁宮,一般朝臣是難以進得去的,若壽王真有謀逆之心,把他關在後宮中,就等於切斷了他與臣子們的聯繫,讓他再難翻起風浪,如此倒也還說得過去。」太后娘娘也是對王爺一片愛護之心,娘娘不要太過擔心,太后不過是想敲打敲打王爺,讓他收斂一些罷了。「婉清這話還算說得真誠,太后此舉其實也算是在保護壽王吧,關在深宮裡頭,既可以阻止壽王與大臣勾連,同時也能讓那些想要嫁禍陷害壽王的人無處下手,等時間過得長一些,事情淡化一點後,再把壽王放了,壽王還是王爺,一點損失都沒有。

    貴妃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卻問婉清道:」你覺得福王此人如何?「

    婉清聽了一陣頭痛,貴妃娘娘,我跟你不熟好不好,不要問這麼白癡的問題啊……」福王英明神武,氣度非凡,功勳卓越,文武雙全……「婉清攪盡腦汁拼湊著自己能想到的四字成語,也不管用得得當不得當,搬上來再說。

    果然華貴妃聽了很失望:」……本宮是想聽聽夫人你的真實看法。「」這就是臣婦對福王的真實評價。「婉清語帶真誠地說道,福王心機深沉複雜,又極具忍耐性,那日之事,他必然周密謀劃過,撐開了袋子只等壽王往裡跳,若非自己誤打誤撞,此刻壽王就不會只是被幽禁在壽安宮了。這樣的人,很可怕好不好,她可不想與他為敵。

    華貴妃聽了淡淡地歎了口氣道:」夜離能娶到你,真是好福氣,時辰不早了,你且去賢妃的延嬉宮吧。「

    婉清聽了忙低頭告退,一時不明白華貴妃召自己進來說這許多莫名其妙的話是何用意。

    才走沒有幾步,就聽華貴妃狀似無意地說道:」賢妃娘家姓歐陽,說起來,與夜離的生母算是族親,你去了,賢妃應該很高興的。「

    歐陽?族親?也是南陽歐陽家族的人嗎?不是說,那個家族已經被滅了麼?怎麼還有一個女兒在宮裡當妃子,那上官夜離與福王算不算是表親?

    貴妃突然告訴自己這個做什麼?

    婉清不由回頭看了眼華貴妃,就見華貴妃似笑非笑地目送著她,目光裡帶著一絲複雜不明的意味。

    剛出來,就遇到了柱國公的女兒舒心舒大小姐,而她身後跟著的,郝然正是趙淑媛,舒心一見婉清過來,便高興地迎了上來,熱情地說道:」是世子夫人,幾天不見,夫人風采更勝當日了呢。「

    婉清對這種沒鹽味的話很無語,笑道:」舒大小姐也比前些日子越發的美麗動人了。「

    趙淑媛神情有些憔悴,看著似乎清減了不少,看來,她也不是很滿意與慕容凌雲的婚事吧。

    越淑媛在看到婉清後,眼神一黯,唇角翕動了幾下,卻並沒有說什麼,婉清對她點了點頭,對舒心道:」賢妃娘娘在等,就不陪兩位聊了。「說著就要走。

    誰知舒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道:」顧家妹妹,我知道你很聰明,那一天,若不是你發現兵器有問題,福王的罪名也不會如此輕易澄清,我相信你一定也能為壽王爺澄清的。「

    婉清愕然,這個舒大小姐是太過天真還是真有這麼蠢?事情都過去這麼些天了,福王既然是存了心要謀害壽王,又怎麼會再留下了破綻來給別人查,壽王派的朝臣多了去了,又何時輪到自己這個深閨婦人來查探了?她是不是夢做多了,以為自己是神?」小姐,您太抬舉我了。「就算能澄清,她也不會去摻合,壽王那傢伙也是活該,若他不先存了害福王的心思,福王又怎麼可能輕易害得到他?」你就不想想你四妹妹將來的幸福麼?若王爺真有何不測,顧四小姐怕也沒好日子過吧。「舒心不放棄的又來了一句。

    婉清歎了口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四妹妹真心喜歡壽王爺,如果不嫁給壽王會受苦,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別人幫不了的。「

    婉清這倒是真心話,舒心還想再說什麼,越淑媛冷冷道:」世子夫人與四妹妹原就不對付,心裡怕是巴不得四妹妹過得不好呢,小姐莫要再勸了。「

    婉清皺了眉頭瞪了趙淑媛一眼道:」我對我四妹妹如何,與旁人無關,表姐若對她好,那就請表姐親自去救四妹妹於苦難吧。「

    說著,就掙開舒心的手,舒心抓得並不緊,卻在鬆開婉清的手的一剎那在婉清的後背輕撫了一下,婉清感覺頭皮有些刺痛,看了舒心一眼,舒心淡淡地對她一笑道:」是我強求了,就不打擾顧家妹妹的,不過,趙姐姐,咱們進去見貴妃娘娘吧。「

    說著,便先抬了腿走,趙淑媛卻走近婉清道:」哥哥那天聽說福王府出事,急得茶飯不思,我原以為他是擔心父親,後來才知道,他是擔心你,他與子怡的婚事越近,他便越發的沉默,這些日子連房門都不肯出了,你若是還有一點良心,就……想法子去勸勸他吧。「

    婉清愕然地看著趙淑媛,她在這個時候說這些做什麼?又想故伎重施壞自己名聲?不由回頭看了一眼,還好,週遭的宮女並不多,但也還是有幾個引路陪侍的,不由眼一沉,臉色卻帶著關切:」原來表哥病了呀,那我得去和相公說說,讓他帶些補藥去探望表哥,秋闈在即,表哥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行呢。「

    趙淑媛聽了氣得臉一紅,兩手同時捉住婉清的一隻手道:」你果然是個沒心沒肺的,枉我哥哥對你一往情深,你竟然如此無情!可憐哥哥癡心錯付給你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

    婉清的心裡對趙昱軒還是有些無奈的,她從不知他竟然是如此的看不開,那個男子,乾淨又溫和,簡單又癡情,若不是趙姨媽太過**勢利,或許,嫁給他才是最平靜安祥的吧,婉清苦笑了聲,對趙淑媛道:」你將方纔這一番話原封不動對你哥哥說好了,我就是個沒心沒肺的,若不是你提起,我早不記得表哥了。「

    說罷,就去甩自己的手,誰知越淑緩抓得死緊,掙扎中,她長長的指甲掐進了婉清的皮肉裡,掙開來時,她已經在婉清手上刨了一條長長的血痕,婉清的手一陣火辣辣的痛,不由大怒道:」你是瘋狗嗎?「

    趙淑媛看了眼她手上的傷,眼裡閃過一抹得意,陰狠地說道:」這只是給你的一個小小的懲罰,顧婉清,你虛偽又狡詐,那些男人是嚇了眼才會被你迷住,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們看清你的真面目。「

    說罷,似乎怕婉清報復,拉起舒心就向貴妃宮裡跑去。

    婉清確實還想煽她一巴掌來著,沒想到她溜得那麼快,不由憤憤的跺了跺腳,低頭看自己的手背,那裡已經紅腫了起來,不好,血痕是紅的,並沒有變紅,看來並沒有什麼毒。

    便繼續往延嬉宮走去。

    貴妃一見舒心和趙淑媛進來,便急切地問道:」可到手了?「

    舒心點了點頭,伸出手來,正是她才從婉清頭上扯下的兩根髮絲,而趙淑緩則伸出自己的指甲,那裡面竟是沾著婉清的皮肉和鮮血。

    貴妃親自取了個白色的小瓶來,將頭髮與帶血的皮肉都裝了進去。

    舒心在一旁興奮地問道:」娘娘,拿這些就夠了麼?要不要她的生辰八字之類的?大巫師真的能控制到她麼?「

    貴妃聽了獰笑道:」她的生辰八字早就有了,現在一切備齊,你們兩個就等著看好戲吧。「」娘娘,她真那麼有用麼?控制了她,真能威協到福王?「趙淑媛仍不放心。

    延嬉宮離春嬉宮有點距離,婉清走了兩刻鐘才走到,賢妃娘娘竟然在宮門外翹首以待。

    婉清遠遠的看到一個頭綰別緻飛雲髻,雲鬢裡插著紫水晶缺月木蘭簪,項上掛著圈玲瓏剔透瓔珞串,身著淡紫色對襟連衣裙,繡著連珠團花錦紋,內罩玉色煙蘿銀絲輕紗衫,襯著月白微粉色睡蓮短腰襦,鬆軟的棉穗間夾雜著細長的流蘇輕盈墜下。身姿輕盈,神情溫婉嬌美的宮裝麗人被幾個宮女簇擁著,站在宮門口。

    婉清忙上前向她行禮,賢婉優雅的抬手道:」快快平身。「聲音輕柔婉約,聽得人心情舒緩愉悅。

    婉清起了身,賢妃便很自然地去拉婉清的手,婉清下意識地縮了縮,賢妃這才看到她手上的那的條血痕,不由皺了皺眉道:」你……還好吧。「

    語氣裡帶著擔憂,又抓起婉清的手,拂起她的袖子,查看了一遍,見只有一道傷口,鬆了一口氣道:」這是怎麼弄的?「

    婉清縮回手道:」不小心刮傷的。「

    很深的指甲印痕,賢妃哪裡看不出來,加之婉清又是先從春嬉宮過來的,心裡便更加明白了幾分,以為婉清是觸怒了貴妃,受了罰了。

    語氣裡便帶著愧意:」真是對不住,若非晟兒,你也不會被貴妃姐姐見氣了。「忙又招呼宮人取藥來給婉清塗。

    婉清也不好如何解釋,只是笑了笑道:」與福王無關的,娘娘不並介懷。「抬眸看賢妃娘娘,要說起來,賢妃也是大美女,卻不是貴妃娘娘那樣冷艷逼人,賢妃娘娘溫婉可親,渾身上下透著股親切和暖的氣質,就算第一次見面,也能讓人有種親近感,在她身邊,很容易放鬆戒備。」晟兒那天多虧了夫人,才得以脫困,本宮是特意來為他道謝的,多謝夫人了。「賢妃娘娘親手給婉清塗上藥膏後,語氣真誠地說道。

    婉清忙說了幾句應景的話,便想要告辭,宣她進宮的可是太后娘娘,她憶經耽誤了不少時間了,賢妃看著溫柔可親,但是,能在宮裡頭混到妃位,在華貴妃和重壓下,還能將兒子教養成人,並成為掌著大周兵權的大將軍王,這樣的女人又豈能用一個善字來形容?

    越是和善的,越是探不出深淺,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賢王卻實意相留:」太后最近身子不適,上午喝完藥後,藥力一發,就要歇兩個時辰才會醒來,夫人就在本宮宮裡用膳吧,一會子阿晟和阿晧也會來,他說要當面謝你呢。「

    婉清一聽福王也會來,就更不想留下了,忙起了身道:」既然太后娘娘在歇晌,那臣婦就下午再進宮好了,打擾娘娘多時,臣婦就此告退。「

    賢妃歎了口氣道:」說起來,夜離那孩子還是我的姨侄,只是當年……唉,如今看她有你這樣一個好兒媳,我那妹妹地下有知,也應該安慰了些。「

    婉清聽了果然來了興致,斟酌著問道:」娘娘與臣婦的婆真是族親麼?「

    賢妃聽得錯避,隨即笑道:」沒想到你倒是先知道了,夜離的娘是本宮的堂妹,可惜,她卻是個薄命的,為了生夜離,命都拼去了。「

    婉清聽得一陣黯然,只是奇怪,為何從沒有聽上官夜離談起過這一位姨母呢?」是啊,若是婆婆還在的話,或許,相公的身體也不會如現在這般的差了,相公幾乎每隔一月都要發病一次,每次都是痛不欲生,幾欲瘋狂……「

    婉清眼中含淚,傷感地說道,大眼卻是一緊盯著賢妃。

    賢妃神色黯然地歎了口氣,眼圈兒一紅,拿了帕子拭著眼角道:」這孩子胎裡就弱,身子總是不好,好在靖寧侯對妹妹還算情深,傾了全力拿藥保著他,不然,怕也早跟他親娘去了呢。本宮身在深宮,想要照拂於他,卻又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在這幾年,阿晟大了,建了些功勳之後,才能讓阿晟暗中幫助一二了。「」臣婦替相公多謝娘娘關心了。「雖然知道賢妃的話難以屬實,但婉清還是起了身向賢妃行禮道謝,又突然問道:」不知娘娘可聽說過子母蠱?「

    賢妃聽得臉色一白,眼中的驚愕一閃而過,又笑道:」子母蠱?是什麼東西?是西戎人的巫蠱麼?本宮身在深宮裡,並不知道這些,夫人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婉清笑道:」沒什麼,只是閒來喜歡看些雜書,覺得有趣,又沒見過那東西,所以就隨便問問罷了。「

    賢妃當然知道她不是隨便問問,大周朝還沒有哪個命婦敢在宮裡隨便問問的。

    賢妃輕柔一笑,似是很高興婉清能在她面前放得開,」原來世子夫人也喜歡看雜書,宮裡藏書可不少呢,夫人若是喜歡,本宮這裡就有幾本雜記,夫人若是有興趣,就拿去閒時消遣吧。「

    婉清聽得大喜,忙起身致謝,賢妃便讓人拿了兩本書來,婉清粗粗翻了下,一看之下,心中更喜,這兩本比之在靖寧侯府看的雜書有用得多,竟然是系統介紹西戎蠱毒的,看著就像是兩本關於蠱毒的教材書一樣,婉表頓時如獲至寶,再次向賢妃致謝。

    心裡卻是疑或,這兩本書分明就是賢妃早就備好了的,賢妃似乎早就猜到她會談起巫蠱的事情,看來,自己在靖寧侯府的行止可能也在別人的監視之中,只是現在還不知道賢妃是敵是友。

    為歐陽家全家滅族,而賢妃卻安然無恙呢?當年的那場災難,賢妃娘娘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其中必有蹊蹺。

    婉清正要離開,就聽外面宮人來報,說福王來了,婉清就想要避開,賢妃道:」人人都道靖寧侯世子妃是個不拘小禮,灑脫無忌的人,怎麼到了本宮宮裡反倒拘謹了起來,你可是晟兒的恩人,晟兒這會子趕來怕也是想向你當面道謝的吧。「

    話說到這份上,婉清再避開就顯得矯情了,只好苦笑著坐在原地不動。

    福王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抬眸見到婉清也在,冷峻的眸子裡滑過一絲暖意,向賢妃單膝點地行了一禮,賢妃笑道:」世子夫人也在,晟兒不是要當面道謝的麼?「

    福王道:」想來母妃已經替兒臣謝過世子夫人了。「

    賢妃便道:」皇上可有好轉?「」回母妃的話,父皇他仍是昏迷不醒,又好幾日滴水未進,兒臣心中實在擔心。「福王濃眉寧緊,神情確實有些憔悴。」咦,上回皇上也是昏迷為醒,倒是夫人給皇上解的毒呢,本宮那時就說,想要見見那位奇特的顧家三小姐呢,夫人,不如,你再去給皇上瞧瞧,保不齊,皇上又是中了某中毒藥呢。「

    賢妃娘娘突然提議道,婉清愕然抬眼看她,就見賢妃的目光不經意的落在她手上的那兩本書上,婉清疑的看了看書,再看了賢妃兩眼,有些不明所意。

    福王聽得一喜,激動得站了起來:」夫人果真救過父皇麼?那太好了,請夫人再救父王一次吧。「說著,高大的身影就籠罩在婉清面前,竟是雙手作輯,身婉清深施一禮。

    婉清嚇得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忙偏過身子去,開玩笑,她哪敢受大將軍王的大禮啊,那不折剎了她的小命去?」是啊,就去瞧瞧也好,救不救得了也不強求,如今朝裡形式憂急,幾天派系相互牽制,北戎人又虎視眈眈,阿晟也是想朝中早些安定下業,好回邊關守衛疆土,就請夫人務必再去給皇上瞧瞧吧。「賢妃在一旁也輕道。

    婉清為難道:」娘娘著實太過抬舉臣婦了,上次解毒不過是湊巧罷了,臣婦著實不懂醫理,怎敢妄自托大,去給皇上看病,使不得,使不得。「」皇上也算得上夫人的長輩,夫人便不去給皇上醫病,長輩病了,去探望一二也是因該的吧。「賢妃娘娘殷殷看著婉清,只差沒哭著哀求了。

    話說到這份上,婉清還有什麼辦法?賢妃果然比貴妃要高段得多,從頭至尾都沒有對婉清說過一句重話,也沒有強迫她做什麼,但說出的話卻讓婉清推辭不得,不得不依著她的意思往下走。

    婉清硬著頭皮跟隨賢妃和福王一同支了乾清宮,這幾天,一直是福王守在乾清宮,服侍皇上,所以乾清宮的宮人見到福王,連通報也沒有,就躬身讓他進去了,看到婉清雖然詫異,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乾清宮裡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藥味,還是那個大大的龍床,紗帳撩起,皇上安靜地平躺在龍床上一動不動,福王走近床前,拿帕子細緻的為擦著皇上的額頭,輕聲道:」父皇,你可還記得顧之有的三小姐,她曾經給你解過毒的,昨日若非她,兒子只怕已經身陷圇囫了。「

    皇上雙目緊閉,神態安祥,像是在熟睡了一般,只是氣色很差,肌膚蠟黃,辰瓣發白,瞧著就是個營養不良,病入膏肓的樣子。

    賢妃看著小聲啜泣起來,淒哀地對婉清道:」夫人,皇上昏迷多天了,粒米未進,再如此下去,只怕……「

    福王也是眼含乞求地看著婉清,婉清只好硬著頭皮朝龍床走去,反正裝個樣子看一看吧,也不會少砣肉。

    福王見婉清走近,但起身讓到一邊,誰知就在此時,婉清突然感到腦袋一陣炸痛,眼前一黑,一個倒栽就向龍床倒去,福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婉清的腦子裡一陣緊一陣松,靈魂像是要被抽離了一般,頭痛得像要炸開,偏身渾身上下還湧起的股灼熱,眼前景像一陣模糊,她彷彿看到上官夜離正抱著她,深情而又憂傷地看著她,」娘子,娘子,我的病支持不了多久了,娘子,我捨不得讓你一個人過,可我又不得不提前退場,娘子,我該拿你怎麼辦?「」不要,不要走,你不能說話不算數。「婉清痛苦的抓緊上官夜離的手,哭道:」你說過的,你會努力,你會一輩子跟我走下去的。「

    婉清突然倒在福王懷裡,緊緊的握著福王的手,嘴裡輕喃著,似在說話,又似在暱喃,小臉潮紅一片,渾身像火一樣的發燙,福王大驚,心底隱隱覺得她可能是中了媚毒,正要揚聲喊太醫時,就見康王和上官夜離從外面走了進來,上官夜離抬眼看到福王懷裡的婉清,不由大怒,衝過去就是一拳打在福王臉上,伸手就去奪婉清。

    誰知婉清緊揪著福王的胸衣不放,眼神迷離而空洞,嘴裡喃喃道:」不要,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上官夜離聽得青筋直暴,一口血就湧到了喉嚨裡,伸了手去,將婉清的手一根一根掰開,觸到她滾燙的皮膚,才發現她燒得厲害,抱了她就想衝出去。

    康王卻攔住道:」你去哪裡,還有何處比皇宮的太醫更多麼?「

    上官夜離沉聲道:」她中了媚藥!「說罷就抬腳走。

    誰知這時,婉清突然一聲慘叫,兩手死死地報著頭,身子也一僵,差點從上官夜離的懷裡滾落下來。」不對,不會是媚藥,阿離!「福王忙攔住上官夜離道,他雖被上官夜離打了一拳,但心卻被婉清牽住,一時沒有計較那些。

    婉清的頭再一次炸痛之後,眼前不再是古代的宮殿,而是現代車水馬龍擁擠而熱鬧的大街,她好像回到了大三那年,她走在大街上,身上的手機響起,耳邊傳來媽媽的聲音:」婉清,這個暑假一定要回家,媽媽已經在網上給你訂好了飛機票,你必須要回來。」「媽,你好浪費喲,坐臥鋪就行了啦,我要坐火車,可以沿途看風景啦,媽,你快把飛機票退了。「

    耳邊又傳來媽媽的嗔怪聲,好像是要她還是坐飛機回去,接著,眼前又是一陣模糊,就聽到耳邊一聲暴喝:」娘子!「

    婉清驟然醒了過來,迷迷糊湖的睜開眼,就看見上官夜離正心急如焚地看著她,雙眼都爬上了血絲,整個人像是要瘋狂了一樣,婉清不知身在何處,呆呆地問:」夷,你怎麼也來了?你也穿著了嗎?「

    上官夜離緊握著她的手道:」娘子,娘子,你醒醒,你醒醒啊,你怎麼了?「

    婉清的頭不痛了,只是渾身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般,抬眼瞟了瞟四周,唉,怎麼還是在古代啊,不由一陣黯然,咕噥:」我還以為我又穿回去了呢,怎麼還是在古代啊。「她真的很想念媽媽啊。

    這時,就聽見床上的皇上發出一聲細微的輕咳,賢妃聽得清楚,激動的撲到床邊道:」皇上醒了。「



第七十七章:破蠱

    「皇上,皇上。」賢妃又激動地喊了幾聲,但皇上卻仍緊閉著雙眼,並沒有再發出任何聲暗來。

    賢妃失望地看著皇上那越發削瘦的容顏,眼中浮出點點淚光,握緊皇上的手輕輕啜泣。

    婉清終於迷茫睜開眼,看了上官夜離一眼,上官夜離一陣狂喜,柔聲道:「娘子,你可醒了。」

    婉清並未清醒,耳畔不時地向起一個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對她說話,告訴她,眼前的人並不是她的丈夫,不是他深愛的那個人……婉清神志有些迷離,晃了晃自己的頭,又看了眼上官夜離,似是被那個聲音控住了心神,回手就將上官夜離一推,睜紮著想從他懷裡出來。

    一回頭,看見福王站在一邊,她眼神竟然變得溫柔聲了起來,開口道:「你……你說要要陪我走下去的,你怎麼能把我推給別人?」

    福王明知道她現在很不對勁,但聽到她溫柔略又帶嬌嗔的口吻,觸到她那雙清凌而又依賴的眼神,心怦的一下,像被鼓棰擊中了似的,似痛似酸,又似喜似甜,冷峻的眸子鎖緊婉清的臉,若非多年來的冷靜自持,他真的會上前將婉清奪過來……

    「娘子!」上官夜離頓時臉黑如鍋底,眼中怒火快要噴出來似的,對著婉清一聲怒吼,心像是被人拉扯著要撕裂了一般,抬頭怒視福王道:「你對我娘子做了什麼?」

    福王被上官夜離的吼聲驚醒,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婉清的病來得太突然,發得也很是蹊蹺,如今神志很不清醒,她方才是從母妃的宮裡出來的,難道母妃她……

    「母妃……」

    賢妃皺了眉道:「阿晟!」她也覺得婉清的病發的奇怪,「夫人來前,先到了春嬉宮。」難道是中毒了麼?

    福王眼神一沉道:「快請太醫。」

    婉清耳旁有人不停的在對她說話,眼前也不時地浮現出幻景,感覺自己正被慕容凌去抱著,而不遠處,上官夜離正痛苦而又憤怒地看著自己,她心裡大急,拚命捶打著面前的,伸出一隻手揪住福王的衣襟,向福王求救。

    上官夜離又急又怒又憂,低頭就是一口咬在婉清的肩上,一陣激痛傳入大腦,婉清一個激凌,似乎清醒過來,迷濛著看清抱著自己的是上官夜離,不由淚如雨下,耳旁的聲音還在響,肩上的痛卻讓她清醒,轉頭發現自己正揪著福王的衣服,迷迷糊糊似乎也感覺出來,自己像是認錯了人,心神一凜,忙鬆了手,摟緊了上官夜離道:「相公,再咬我一口。」

    她要用痛來與腦子裡的那個聲音對抗。

    上官夜離一聽她清醒了不由,心中大喜,哪裡還捨得再咬痛她,心疼的將她摟緊道:「娘子,你怎麼了?是中毒了嗎?」

    婉清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了,總感身體裡有個聲音在說話,似乎想要控制她的心神……,肩上的疼痛減輕,意識似乎又開始模糊,婉清一狠心,咬破自己的舌尖,頓時嘴裡一陣腥甜,意識陡然清明。

    大周皇宮某一個陰寒的宮室裡,一個身穿黑袍,頭臉都被衣袍的帽子罩住,只露一雙眼睛在外的人坐在祭壇上,正在作法,左手掐著一個法印,右手拿一支筆正凌空劃著什麼,口中唸唸有詞,突然,他似乎被什麼擊中胸口,身子一縮,猛地朝空中噴出一口鮮血來,額頭大汗淋漓,他不由大驚,愕然睜開緊閉的雙眼,一雙幽黑如深洞的眸子裡暴躲出一道殘戾的光來,大喝道:「不好,有邪魂。」說完,竟然一頭從祭壇上栽了下去。

    守在屋外的華貴妃聽到動靜忙推門進來,一看,頓時驚呆了,大巫師竟然昏迷了過去……

    乾清宮,婉清突然身上一鬆,耳畔所有的聲音驟然停止,她幾乎脫力般依在上官夜離的懷裡,虛弱地說道:「相公,是蠱,有人給我下蠱。」

    賢妃聽得大驚失色,衝口道:「不可能!」

    福王聽得一震,疑惑地問賢妃:「母妃,你怎麼知道不可能?」

    賢妃這才感覺自己好像失態了,尷尬一笑道:「巫術仍西戎邪術,宮裡怎麼可能有人會這個,再說了,本宮聽說,中了巫術之人,要麼就是有比下蠱之人更強的巫師來解蠱,要麼就是下蠱之人親自除蠱,夫人如果是中了蠱毒,又怎麼可能如此快就好了?」

    婉清最近看了不少關於蠱毒的書,對蠱毒的病症有些瞭解,明白自己方才分明就是被一股莫明的力量所控制,迷惑了自己的心神,還好,那人似乎只是想讓自己出醜……不對,應該是想讓上官夜離對福王產生誤會……

    「相公,放我下來。」婉清歇了口氣,對上官夜離道。

    上官夜離正拿著帕子幫她拭著額頭上的汗,依言將她放了下來,一隻手還扶住她的腰身。

    此時,太醫已經被喚來,上官夜離忙上太醫給婉清探脈,結果太醫探完後竟然說,婉清只是染了些風寒,發過高燒後,體虛罷了。

    婉清見太醫還要開藥,忙揮了揮手道:「不用了,給皇上瞧瞧吧,皇上這樣子看著像是營養不良,再這樣下去,就算不病死,也得餓死去。」

    婉清這話可算是大不敬,一旁守在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大怒,喝道:「放肆,竟然敢詛咒皇上。」

    上官夜離正窩一肚子的火無出洩,一伸手就掐住了那總管的脖子道:「你這閹人,敢再對我娘子吼一聲試試。」

    那總管沒想到他會如此張狂大膽,被掐得眼睛都在翻白,嚇得臉脹得痛紅,啞聲道:「你……你要……造反……嗎?」

    康王一見,忙上來勸上官夜離道:「阿離,放手,快放手,魯公公可是父皇跟前的人。」

    「不許他對我娘子無禮。」上官夜離滿腔的怒火堵在胸膛子裡,燒得腦殼都要炸了,剛才那一幕太讓他心痛心驚了,雖然明知道婉清當時是糊塗的,但看她揪著別的男人的衣袖說要跟別人走時,他仍覺得心像要被挖空了似的,剜心剔骨般地痛。

    「相公,放開他吧,他也只是職責所在。」婉清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身子仍是虛弱得緊,對賢妃道:「娘娘不是說要給皇上瞧病麼?讓太醫先瞧瞧吧。」

    賢妃無奈搖了搖頭道:「這些個奴才若是能瞧得好,皇上又怎麼會一直昏迷不醒?原是想請夫人來給皇上瞧病的,卻讓夫人……」賢妃的聲音裡滿是愧疚。

    婉清緩緩搖頭,她突然懷疑皇上也可能是中了邪術,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如果那個所謂的巫師真有本事能控制別人的心神的話,那控制皇上,豈不等於是控制了整個大周江山?若他是某個皇子的屬下,那豈不是很容易就讓皇上選定他的主子為皇儲麼?

    「相公,你來扶我。」如此一想,婉清就回想起自己脫離巫術控制的原因來,她靈機一動,對上官夜離道。

    上官夜離忙過來扶她,讓上官夜離扶著她向龍床邊走去,賢妃見了大喜,忙讓開了些,福王有些擔心地說道:「弟妹,若是身子不適……」

    婉清現在最不想面對的就是福王,天知道自己糊塗時,對他做過什麼糗事,便他是不說,瞧著上官夜離看福王那要噴火的眼神也能明白一些,垂了頭並不應話,走到龍床前來,看了皇上一眼,一隻手伸向皇上的臉。

    有幾個宮人倒是見過上因婉清給皇上解毒時的樣子,這會子也以為婉清又要去翻皇上的眼皮,倒也無人作聲。

    誰知,突然就看見婉清拔下頭上的一根銀簪,對著皇上的眉心就猛刺了過去,一旁的賢妃看著猛抽一口氣,福王更是下意識就要攔開,而站在皇上身邊的侍衛則猛地抽出刀來。

    上官夜離大袖福,一陣勁風,將那侍衛掃開好遠,福王忙扶住賢妃避開,怕她被勁風掃及。

    說時遲,那時快,這些人的動作都只在一瞬間完成,而婉清一簪子正戳在皇上的眉心正中,頓時一滴血珠從皇上的眉心中溢出。

    就在這時,華貴妃從外面趕到,正好就看見婉清拿簪子戳皇上的那一幕,頓時臉一沉道:「大膽顧氏,竟然敢行刺皇上。」

    一時,屋裡的人全都看向華貴妃,,賢妃的神情更是愕然,她臉色微白的上前向華貴妃行禮,試圖為婉清解釋:「姐姐萬福金安,世子夫人她……應該是在救皇上。」

    「分明就是在謀刺皇上,賢妃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與人同謀行刺皇上,來人啊,將這一干人等全都抓起來,送到慈寧宮等候發落。」

    她話音剛落,一隊御林軍便衝了進來,福王抬眼看窗外,窗外竟然圍滿了御林軍,一支支寒光閃閃的羽箭對準了乾清宮寢殿,似乎屋裡人稍有抵抗,便都會變成活耙子,會被射成刺蝟。

    這根本就不是突然撞見,分明就是有備而來,福王臉一沉,看了康王一眼,康王嚇得一臉蒼白,對華貴妃道:「娘娘啊,本王可只是來看望父皇的,你可莫要冤枉了我。本王尿急,要去放水。」說著,就很沒義氣很沒形像的往殿門口鑽,那些御林軍也不知道該不該攔他,一時都看著貴妃。

    貴妃看著康王一福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眼裡就露出了鄙夷之色,康王就是個沒用的浪蕩子,根本就對她和壽王構不成威協,她今天的目的也並非是康王,豎敵太多便惹朝臣非議,反而麻煩,便揮了揮手,放了康王過去。

    賢妃不由沉了臉道:「貴妃姐姐這是何意?你有何證據說本宮與福王殿下犯有謀逆之罪?」

    華貴妃冷笑道:「本宮沒有證據,本宮也只是來看望皇上,不巧一來,就親眼見到顧氏拿簪子刺殺皇上,而你們就站在一旁袖手旁觀,你們不是同謀又是什麼?親眼目堵之事,還用得著證據麼?皇上額頭的鮮血就是鐵證。」說罷又道一揮手道:

    「來人,請福王殿下和賢妃娘娘去慈寧宮,將謀害皇上的顧氏拿下。」

    福王傲然而立,雙眸冷厲如劍,冷冷地向那些圍上來的御林軍橫了一眼威喝一聲道:「誰敢動本王!」

    福王在軍中威信甚高,渾身又散發著一股肅殺之氣,不由被他的氣勢赫住,頓住不敢上前。

    上官夜離再是冷眼看著貴妃,瘦長的身子擋在婉清面前,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誰敢上來,他就會立即將其誅殺。

    殿內情勢緊張得一觸即發,生死一線之間,婉清卻全神貫注地盯著皇上,發現一簪下去,血是出來了,皇上卻是一動沒動,她不由懊惱,難道自己猜錯了,不是只要一出血就能破蠱,可自己明明就是咬破舌頭後,就清醒了呀?

    一時又想,可能眉心不夠痛,便抓起皇上的手指來,拿著簪子再一次戳向皇上的指尖,她一心想讓皇上快些醒來,下手就重了些,一簪下去,果然皇上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婉清見得大喜,十指連心啊,只要不是深度昏迷,只是被控制的話,怎麼也應該痛醒了吧,一激動,就連著幾下向皇上的其他幾個手指戳去……

    貴妃一直緊盯著婉清的動靜,見她拿了簪子又去戳皇上的手指,不由又急又怒,眼珠子一轉道:「大膽顧氏,還在謀害皇上,福王,你若無謀反之心,又怎麼能眼睜睜看顧氏對皇上行兇?」

    賢妃一看婉清,也是嚇得心肝都快要跳出來了,忙想去阻止,福王卻是手一攔道:「母妃……」

    福王心裡不能肯定婉清是否能救醒皇上,不過,無論如何,他也不相信婉清是在害皇上就是,這個當口,不管婉清是什麼心思,他都不想婉清落在貴妃的手裡。

    貴妃竟然帶著御衛林來乾清宮,難道她早就料到婉清在用簪子戳皇上?這一點太可疑了,而且,看貴妃的神色似乎也很急迫……

    貴妃再不遲疑,揮手上御林軍衝上去,御林軍也盡量不去衝撞福王和賢妃,只是向龍床攻去。

    上官夜離奪過一個侍衛手中的長刀便向攻上來的御林軍砍去,福王皺了皺眉,也要動手去奪其中一人的武器,賢妃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小聲道:「晟兒,不可魯莽。」

    福王楞怔片刻,抬眼見御林軍蜂擁著向上官夜離攻去,上官夜離旋身而起,長刀舞得密不透風,將婉清和他自己籠罩在一片刀光之下,但畢竟御林軍太多,有人就繞過上官夜離向龍床後圍去,福王突然心中一凜,若華貴妃趁亂剌殺皇上……

    想通這一點,福王立即衝向龍床,與上官夜離一道與御林軍對抗起來。

    賢妃便在一旁心急如焚,貴妃好手段,這一次,自己和福王似乎又落在她的陷阱裡了,貴妃分明就藉著捉拿婉清來行不臣之事,如今這形勢,晟兒不幫婉清,則上官夜離一人難以阻擋得住御林軍的攻勢,若她有殺皇上之心,倒真可以趁亂而為,如今壽王勢強,皇上一旦駕崩,太后又是壽王一派,再加上華太師和壽冒伯的勢力,壽王登基幾乎沒有懸念,若晟兒看出這一點,攔住御林軍,那豈不又成了婉清謀害皇上的同謀?皇上醒了來還好,若皇上醒不來呢,這便是證據確鑿的謀逆之罪啊,一個上官夜離和顧婉清算得了什麼,趁機把晟兒也滅了,才是華貴妃的目的吧。

    還是康王聰明,萬事不沾身,及時脫離這事非之地,如今福王的勢力在朝中並不強盛,京城守備森嚴,最近的通州守軍想要趕至京城談何容易……

    福王和上官夜離兩人共同對敵,兩人身手都是高深莫測,一時御林軍也還真難攻得進去,繞到床後的那幾名御林軍此日已經接近龐床,正要向床上的婉清動手,上官夜離眼疾手快,一把暗器散去,竟然彈無虛發,鐵片樣的一塊小東西,竟然深嵌進偷襲者的眉心,一擊而亡,半點也不拖泥帶水。

    周邊的廝殺聲和血腥味讓婉清心急如焚,皇上再不醒來,可真就難以收場了,十個手指都被她戳穿,皇上除了皺了皺眉頭外,根本就沒醒,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婉清現在腸子都悔青了,深恨自己不自量力,自以為是的摻合進皇這爭鬥,以為自己是萬能女強人呢,真像其他穿越女一樣能遇神殺神,遇佛降佛麼?她就一自大狂。

    急昏了頭,什麼法子都用,竟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將血與皇上上指上的血混在一起,扒開皇上的嘴把,將兩人帶血的手指一同伸了進去。

    身邊打得正火熱,華貴妃雖然面色嚴峻,但眼裡卻是掩藏不住的笑意,無心插柳柳成蔭啊,原是只想讓顧氏當眾出醜,讓上官夜離與福王反目,卻不想,顧氏那個賤人還真有些本事,竟然破了大巫師的巫術,差一點讓大巫師受反噬,若不是大巫師醒得及時,猜到顧氏可能看破一些東西,她也不會帶了人馬趕過來,果然,真如大巫師所料……形勢對自己是越來越有利了……只要顧氏那賤人不會真的救醒皇上就一切大好。

    福王和上官夜離也是血肉之軀,雖然武功高,但也抵不住御林軍人多,打退一批又上來一批,上官夜離越打越煩躁,康王那笨蛋怎麼還沒有搬救兵來,他再不來,自己可就扛不住了,最多帶了婉清破宮而去……

    卻說康王,成心溜出來去搬救兵,誰知一出門,就遇到了華太師,老太師不苟言笑地攔住了他的去道,康王嬉皮笑臉的道:「老太師快去瞧瞧,裡面鬧開了呢,本王最是暈血了,一見有人流血就怕,還是快些回府的好。」

    「王爺身邊皇子,皇上有難豈能離開,王爺此言可是大不孝。」華太師板著臉說道。

    康王抬眸一看,四周都是黑壓壓的御林軍,心中一凜,知道這一次貴妃是有備而來的,尋常方法怕是難以脫身,便捂了肚子道:「哎呀呀,本王也是擔心父皇得緊啊,無奈裡面人多太擠,本王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閒散公子一個,刀劍無眼啊,若是碰傷了本王怎麼辦?呃,這些都不得點啦,重點是本王肚子痛,要上茅房,要上茅房。」

    說著,很配合的打了一個又響又臭的臭屁,華太師無奈的拂袖掩鼻,讓人監視著康王朝茅房去。

    兩個御林軍跟隨康王到了茅房前,康王一撩袍子就鑽了進去,御林軍就守在茅房外等,隨知等了許久也不見康王出來,掀開簾子看時,哪裡還有康王的身影。

    福王正打得心急似火時,終於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華貴妃臉色一變,向外面看去,靖寧侯帶領西圍大營的守將,只率一支輕裝小隊正與華太師在理論,宮城早就圍禁,這些人是怎麼進得宮來的?

    雖然只來了幾十個人的樣子,但這就證明了西圍大營裡的人已經驚動,再打下去……

    華貴妃陷入沉思,眼看勝利在握,她真不想就此放棄。

    不由對御林軍將領一使眼色,那意思便是讓他不要手下留情,速戰速決,那將領便親自拔劍而上,先前他顧及福王的身份,也不敢真拿刀去對著龍床,如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他也只好聽命行事了,能當上御林軍將軍,功夫自然不弱,這一來,上官夜離和福王的壓力頓時劇增。

    就在這最緊急的關頭,就聽禍首顧婉清大聲清叱道:「住手,皇上醒了。」

    賢妃一直躲在角落裡看著,心早就懸得高高的了,聽到婉清的話,不由喜極而泣,華貴妃聽得一滯,當作沒有聽見,仍上御林軍進攻,這時,就聽見一聲雖然虛弱,但還算清朗的聲道:「朕還沒死,你們就要造反麼?」

    御林軍將領頓時腳一軟,忙收了刀,向後面退去,他一退,所有的御林軍也退了下去,上官夜離和福王兩人分立龍床兩頭,冷冷地看著門口的貴妃。

    華貴妃臉上的表情連變了幾變,最後落定為一臉的激動和欣喜,嬌聲便向龍床撲了過去:「皇上,皇上,您真的……真的醒了麼?」

    賢妃比她更快,早一步衝到龍床前,撲在皇上身邊,婉清一身是汗的退了開來,她像是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樣,身子一歪,便倒在上官夜離的懷裡,半倚著他。

    賢妃扶皇上坐起,拿了個大靠枕墊在皇上的背後,抬眼看皇上,竟然有點慘不忍睹之感,不由心裡發福窘,顧氏的膽子究竟有多大啊,竟然把皇上弄得滿頭滿臉都是血,床上血跡斑斑的,看著好不磣人,這大周天下,怕也只有她才有這麼渾吧。

    「皇上,受傷了,臣妾救駕來遲,讓您受驚,來了,把膽敢傷害皇上的顧氏給拖下去。」華貴妃淚盈於睫,卻還不忘要對付婉清。

    「皇上,貴妃娘娘率御林軍手持兵器圍攻乾清之中,欲圖造反,臣與福王拚命抵抗,才得以贏得時間,讓臣內子營救皇上,請皇上明察。」上官夜離瞪了華貴妃一眼,躬身對皇上道。

    婉清頓時對自家相公佩服得五體投地,誰說他魯莽暴躁來著,這才是典型的腹黑呢,撿著大家都看得到表像來到打一耙,還真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

    貴妃果然張口結舌,好半晌才辨道:「皇上,上官夜離夫妻意欲殺害皇上,臣妾是來救駕的啊。」

    福王冷笑道:「世子夫人一個弱女子,你當皇上的乾清宮裡都是草包麼?能上一個弱女子將皇上謀害了去?那皇上還有何安危可言?」

    要說起來,皇上的貼身侍衛也確實態度暖昧,剛才兩派打鬥得厲害時,幾句侍衛一直冷眼旁觀,婉清拿簪子戳皇上時,就出來了一位意思意思想要阻止,被上官夜離擋開手,便不再強求,只是緊緊盯著兩方激烈打鬥中的人。

    宮人端了熱水來正幫皇上清洗著臉,華貴妃一把搶過那宮女手裡帶血的帕子,含淚道:「皇上您看,顧氏竟然如此虐待您,這讓臣妾如何忍心看得下去,如何不想法阻止,可恨上官夜離,竟然無理霸道之極,先是打傷總管,又打傷護衛您的御林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皇上皺了皺眉頭道:「哦,不知夜離的狼子野心是什麼?朕只知道他病殃殃的,連走條路都要費力,貴妃你說他有何野心呢?」

    華貴妃被說得噤住,心中有些發慌,又顫聲道:「可臣妾就是不能置皇上的安危於不顧啊。」

    賢妃一直沒有開口,此時才忍不住道:「皇上,顧氏是個奇特的女子,上回給皇上您清毒,那法子也是怪怪的,今兒這法子也是怪了點,可皇上倒底還是讓她給救醒了,夜離那孩子是一根筋,他一心想救醒皇上您,誰阻止他就跟誰急呢,這兩個孩子都是一片赤誠,又不懂得彎彎繞繞,法子怪異,就讓貴妃姐姐誤會了。」

    莫說還是賢妃會說話,皇上聽了將頭往後面靠了靠道:「華妃擅自調動御林軍,雖情有可原,但越矩犯上,著拙免貴妃位,降為華妃,六宮妃印暫由賢妃掌官。」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17 PM

第七十八章:報復回去

    華貴妃聽得立即跪下,在皇上面前嚶嚶哭了起來,皇上似是餓了,實在沒力氣,懶得看她,一時,外面華太師和靖寧侯聞聲趕了進來,靖寧侯跪於皇上床前道:「臣救駕來遲,皇上恕罪。」

    華太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華貴妃,又看了眼立在一旁的賢妃和婉清幾個,心中有些瞭然,跪下並不說話。

    皇上淡淡地看了華太師一眼道:「上官愛卿請起。」又對太師道:「太師辛苦了。」

    華太師聽得心頭一凜,忙垂頭道:「臣職責所在,並不辛苦。」

    皇上就淡淡地睨了眼華太師道:「太師也一把年紀了,還要為國事操勞……」皇上的話說得極慢,像是一字一頓地往外吐字,華太師鋼毅的額頭上已經慢慢沁出汗珠來,撐在地上的手臂有些微抖。

    「且回去歇息吧。」皇上繼續道。

    華太師的一顆心算是稍稍落了地,起身悄悄抹了把汗,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又對靖寧侯道:「愛卿帶進宮來的,可是西圍大營之人?」

    靖寧侯垂頭應是。

    皇上便道:「傳朕旨意,罷免九門提督王有良,著上官夜離即刻赴任。」

    靖寧侯聽得怔住,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婉清更是驚喜莫辨,這皇上的話也轉得太快,她還以為,皇上是要賞靖寧侯來著……

    上官夜離迅速跪在地上磕頭謝恩,難得這廝這般守規矩,頭也磕和這般急切,婉清突然就覺得心中發酸,一直以來,因為身體病弱的關係,所以,從來他看到的都是別人同情和憐憫地眼神,其實他也想被人認可,想靠自己的本事成就一番事業,而不是一昧的萌祖蔭,被人當成瓷娃娃般圈養吧。

    所以,才會跪得那麼快,那謝恩的聲音裡才微微有些顫抖吧。

    婉清靜靜地注視著上官夜離,他謝過恩後,長身而立時,深湖般的眸子也正好看了過來,那一瞬,幽深的眸子有如在黑夜的荒漠中點燃了一堆熊熊篝火,將整個夜空照得燦亮華艷,婉清一時被那眸中的灼熱炙燙了心懷,眼中似有濕意湧動,臉上的笑卻是溫柔又自豪的,上官夜離的眸光驟然又亮了一分,唇角不經意地微微勾起,臉上綻開的笑,如深一朵幽然怒放的曇花,靜謐優雅,而又美到了極致。

    一聲清咳打斷了小兩口脈脈的傳情,福王淡淡的對皇上道:「皇上醒了就好,兒臣這就吩咐廚房送些清淡的食物來。」

    皇上疲憊地點了點頭,仰靠在床上,微閉了眼睛,卻道:「朕還有些事情要問靖寧侯世子夫人,你們且全都退下吧。」

    福王聽了意味不明地看了婉清一眼,躬身退下。

    上官夜離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擔憂地看了婉清一眼,也默默地退了下去,只有賢妃遲疑了片刻道:「皇上,還是臣妾先服侍您用些膳食吧,臣妾看您……」

    皇上揮揮手,語氣稍沉:「退下。」

    賢妃抬眸睨了婉清一眼,迅速退下了。

    整個寢殿裡就剩下皇上和婉清,婉清恭敬地立在不遠處,神態從容而淡定。

    一雙大眼安靜地看著龍床上雖然病弱,但威嚴不減的皇上。

    「朕是不是又要再謝你一次?」皇上睜開眼,清澈而銳利的眸子緊鎖住婉清,聲音再平淡不過,但婉清卻聽出了一絲火氣,對,就是火氣。

    婉清神色不變道:「皇上乃萬民之父,身為子民,臣婦憂心皇上的身體健康乃是理所應當,臣婦之舉也不過是萬世所願罷了,皇上不必介懷。」

    皇上的唇角就帶了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淡淡地『哦』了一聲,突然坐直了看著婉清道:「夫人可想過回去?」

    婉清被問得愕然,一時不知他口中的回去是回到哪裡,抬眸去看皇上,只見他瞬間斂去了帝王威嚴,眸光親切而平和,彷彿看到久違的親人一般,婉清被這樣的目光看得一陣心懂,開了口道:「相公還在宮外等著,臣妾自然是想回去的。」

    皇上聽了就有些失望,又靠回了床頭,悠悠開口道:「這些日子朕昏昏沉沉中,眼前總浮出一些奇怪的畫面,不像是朕現在所經歷的……倒像是……前世再現一般。」

    婉清聽了一顆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來,不會吧,不會吧,皇上他……他是什麼意思?

    婉清的眸光變得灼然而熱烈了起來,衝口就道:「皇上……您……」

    皇上不等她說完便道:「先前夫人似乎也病了,是不是也和朕一樣夢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呢?」

    婉清頓時噎住,怔怔地看著皇上,難道自己猜錯了,皇上的話並不是自己所想的意思?一時又謹慎起來,努力平復內心的激動道:「回皇上的話,臣婦先前突然被巫術所控,著實看到很多現世所看不到的東西,很奇怪,好像夢裡的景萌是臣婦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不過,臣婦應該是被抽離了靈魂……神魂差一點被人所控,後來,臣婦咬破舌尖,才得以清醒,不知皇上昏迷時,是否也有與臣婦一樣的感受?」

    皇上眉頭一皺道:「你為何要咬破舌尖呢?夢裡的景象不是你所想要看到的嗎?」

    婉清再一次被他問得小心肝一顫,丫的,若你是同鄉,話就說明白一些,莫要讓人猜來猜去,若不是,怎麼問的話又如此的暖昧不明?可人家是皇上,婉清不敢亂說一句話,就怕弄個不好,被人以妖邪之名給懲處了,親歷過一次巫蠱之害,婉清如今也不像過去那樣,堅持自己的無神論了,這個世界太詭異了,或者說,穿越原本就是詭異的事情,讓她不得不相信,神鬼或許是真的存在的。

    斟酌半晌,婉清才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話,那人既是想要控制臣婦的心神,自然是會將臣婦潛在心底最想要見到的情景挖掘出來,可是,臣婦堅信,那一切不過幻覺,是有人居心叵測想要控制臣婦,達到他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皇上聽得一震,緊緊地看著婉清,良久,似乎有些頹然的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唇角帶了一絲苦笑道:「倒是朕糊塗了,差一點就被幻影所迷,意志還不如夫人堅定,多謝夫人指點迷津,朕累了,夫人且退下吧。」

    婉清仍就有些不死心,又說道:「前些日子,臣婦用兩片晶石製得一個望遠鏡,雖是粗糙,但著實好玩,送與福王爺了,皇上若是想要,臣婦願意再制一個送給皇上。」

    皇上一臉迷惑不解地問道:「望遠鏡是什麼東西?」

    婉清心裡一陣失望,回道:「一個可以將遠處的東西稍加放大的小玩意罷了,下次進宮,臣婦讓相公帶來送給皇上吧。皇上請歇息,臣婦就此告退。」

    從乾清宮出來,婉清已經背都汗濕了,這個皇帝也太深不可測了些,說的話似是而非,婉清的心像是坐過山車似的,起落了好幾回,卻還是沒有探清自己最想要知道的迅息,不由懊惱的往宮外而去。

    婉清走後,從乾清宮寢殿後面走出一個身著黑色長袍之人來,在皇上面前,皇上冷聲問道:「大巫師今日似乎敗在了一個小丫頭手裡了。」

    那巫師聲音疲倦,有些虛弱地,淡語氣卻是森冷無比:「我只是沒料到,她和你差不多,身體裡是個異魂,我若控制得住,皇上還能有現在這般輕鬆自在麼?」

    「哼,沒讓你達到目的,你是不是很失望啊,你三歲便學巫,學到如今,巫術也不過爾爾嘛,若是朕再病得幾回,讓那丫頭再想想辦法,指不定朕就可以痊癒了呢?」皇上譏誚地看著大巫師說道。

    大巫師的聲音仍是冰冷如霜,語氣篤定而自信:「皇上不要忘了,你的本命蠱,還在我的手裡,我勸皇上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而且,我要的東西,也請皇上盡快辦到,時隔了這麼些年,我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了。」

    皇上聽了抓起床上的瓷枕就向大巫師砸了去,大巫師大袖一揮,打落擊來的瓷枕,揚長而去。

    皇上目光陰沉地盯著大巫師離開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齒。

    婉清從宮裡一出來,就看到福王和上官夜離等在宮外,墜兒也是一臉憂急地等著。上官夜離見婉清完好無損地出來,忙牽了她的手就往宮外走,婉清回頭對福王點了點頭道:「今日多謝王爺仗義相救了。」

    福王卻是鄭重的一拱手道:「弟妹又一次救了父皇,本王心中感激還來不及,弟妹就不要再說這些見外的話了。」

    「還是見外一些的好,臣可不敢高攀王爺。」上官夜離拖著婉清走,頭也不回地丟了一句。

    婉清就知道這廝小心眼,還在為先前自己發病時對福王拉拉扯扯的事情生氣呢。

    不由故意頓住腳道:「我頭暈,你慢些。」

    上官夜離的步子就頓了頓,婉清以為他照顧自己的速度會放慢些步伐,結果,他黑沉著臉,兩手一抄,當著眾多來往宮人的面,打橫抱起自己,大搖大擺的走在出宮的路上。

    婉清被他粗魯地蹭到手臂上的傷口,不由嘶的一聲,倒抽一口冷氣,上官夜離立即停住,將她放下,上下打量道:「娘子,你受傷了?」

    婉清搖了搖頭道:「沒事,只是你的扭扣掛著我了。」

    上官夜離這才放了起,卻是不再將她抱起,一隻手扶住她的腰,慢慢地陪婉清走著,婉清趁他不注意,偷偷拂袖,赫然發現,開始那淡紅色的傷痕,如今竟然泛起一片青烏之色,而且腫得老高了,怪不得剛才只是碰了一下,就覺得鑽心的痛呢,開始還以為沒有毒的……原來是慢性的。

    她不動聲色地甩下衣袖,繼續跟著上官夜離往外走,一出宮,正好就看到柱國公府的馬車和趙家的馬車都停在宮外,而舒心正與趙淑緩說著什麼,兩人像是要分手各自回家。

    婉清微瞇了眼,附身對跟著的墜兒說了一句話。便向她們走去,舒心與趙淑媛說完話,正要上馬車,見婉清完好無損地從宮裡走出來,不由怔住,頭一低,裝作沒有看見婉清的樣子,就往馬車裡鑽,婉清一臉笑容的走了過去道:

    「舒小姐何事匆忙,見到本夫人跑這麼快做什麼,本夫人正好有幾句話與小姐說說呢。」

    舒心聽了心裡更加緊張,訕笑了笑道:「原來是世子夫人啊,你就見過太后娘娘了麼?太后又賞了夫人不少東西吧。」

    婉清聽了臉色黯然,道:「太后娘娘歇下了,本夫人還沒有見到她呢。小姐就要回府去了麼?」

    婉清走得越近,舒心的心裡就越發的緊張,尤其是看到她身後高大、渾身散發著森冷氣息的上官夜離時,她的小臉就一陣發白。

    婉清似乎發覺她有些害怕上官夜離,便對上官夜離道:「相公,你且在此處等等,我與舒小姐說幾句私房話兒就過來。」

    說著,提了裙,神情愉悅地走到舒心面前,舒心以為她有什麼話要跟自己說,就頓住腳等她走近。

    誰知婉清到了面前卻是很慇勤地伸手道:「姐姐既是家裡有事,就快些上車回去吧,本夫人就不耽擱姐姐了。」

    舒心聽得愕然,她巴巴地叫住自己,又巴巴地扔下相公跑過來,難道就是為了要扶自己一把麼?回頭一想,她是中了巫蠱的,定然是被控制心神了,真拿自己當朋友了呢。

    如此一想,舒心便淡淡的對婉清一笑,道了聲謝後就上了馬車,車伕見她上了車,便去收馬車邊上的踩凳。

    婉清退後一步,小手不經意的向馬的屁股上拍去。

    車伕正拿起凳子抬頭,還沒有將凳子放回車上,那馬兒突然後蹄子一厥,發狂似的跑了起來,車伕猝不及防就被撞了個正著,婉清也是嚇得一臉剎白的往後一跳,尖叫一聲道:「呀,你家馬兒怎麼了?」

    車上的舒心才坐上去,突然馬兒狂奔起來,她整個人一下子就被掀起,撞到了車壁上,立即被撞得眼冒金星,不遠處就是幾道台階,無人駕駛,馬兒自然不會順著車道下,而是狂躍了過去,身後的馬車就被高高拋了起來,再重重摔落,其中的一個輪子受不住這樣的重摔,滾落了出來,車上的舒心尖叫著被重重的甩出了車外,一個倒栽,腦袋撞在大青石板上,地上頓時好大一攤鮮血。

    柱國公府的丫環婆子嚇得面無人色的跑了過去,一把扶起自家小姐,但舒心已經昏迷了過去,額頭上鮮血汩汩直冒。

    婉清淡淡地看著,墜兒咬牙切齒地來了一句:「活該。」

    婉清瞪她一眼,走回上官夜離身邊道,「相公,表姐在那邊呢,我再去打聲招呼啊。」

    上官夜離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一伸手,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額發道:「娘子覺得開心就好,為夫就在這裡陪著你。」

    別人或許聽不見,但他的耳力過人,自然是聽到了婉清對墜兒說了什麼的,也得虧墜兒這丫頭走到哪裡都不忘了帶著繡花針跑,不過,那根針得取回來才是,不然,會給人留下把柄。

    說著,他身子輕輕掠起,向那匹仍在狂奔著的馬追了過去,一掌將那馬兒擊斃,在馬尾上輕輕一拂,那根針又回到了他的掌心裡。

    柱國公的人看了,眼裡還露出一絲感激之色,要知道,這馬兒在紫禁城外亂跑,要是再衝撞了什麼貴人,那可更不得了了。

    舒心所發生的一切,都只有幾息之間,趙淑媛還沒有上車,卻看得臉色發白,怔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婉清向她走近時,她的眼睛還傻傻地看著倒在血泊裡的舒心。

    「好嚇人啊,表姐,嚇死我了,你的馬不會發狂吧。」婉清一臉怕怕的走近趙淑媛,趙淑媛疑惑地看著婉清,婉清的樣子太過柔弱了,眼神又是那樣的純淨清澈,她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剛才的那一切,會是婉清搗的鬼,但下意識裡,還是在婉清走近時,心虛地退後了一步。

    「你……若是怕,就快些回去吧。」趙淑媛強自鎮定地說道。

    婉清乖巧的點了點頭道:「可你先前說,表哥好像是病了,正好相公有空,我想與相公一道去姨媽家看望表哥呢。」

    趙淑媛聽得眉頭一皺道:「不必了,你又何必……要把世子爺也帶去,在哥哥的傷口上灑鹽呢?」

    趙淑媛心裡又湧起一股怒氣來,不想再看婉清這張討厭的臉,一轉身,就要上馬車,突然又想起舒心的下場,那條抬起的腿又生生放了下來,回頭皺了眉對婉清道:「你且回去吧,哥哥並不要你操心。」其實就是莫名地害怕婉清離得她太近,婉清不走,她就沒有勇氣上馬車。

    「哦,這樣啊,那我就不去了。」卻是從袖袋裡拿出了條帕子來,突然就慇勤的舉了起來給趙淑媛拭著額頭:「表姐呀,你看你,嚇出一頭冷汗來了,是心虛內熱麼?不會是得了什麼病症吧。」

    趙淑媛再也沒想到婉清突然會對她有如此親暱之舉,沒提防她會給她拭汗,頭偏了偏,還是沒有躲得過,鼻間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似是從婉清的帕子上傳來,她本能的一揮手,打落婉清的帕子。

    婉清委屈地去撿地上的帕子,嘟了嘴道:「我真不知道何時得罪了表姐,表姐為何就是如此的討厭我呢?」

    說著,一轉身,垂頭快步離開。

    趙淑媛瞪了她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等婉清走遠一些後,才被丫環扶著上馬車,只是人還是上去,就覺得臉上一陣怪癢了起來,她抬了手撫了幾下,但那癢卻不但不減,還更重了,沉著額頭往下,癢得怪異。

    她忍不住就用手亂摸著頭臉,倒底是怕壞了容貌,強忍著並不用手去撓,但是越摸越癢,臉上就像是爬了上萬隻小蟲子一樣的,怎麼摸都不止癢。

    她身邊的丫環和婆子見她突然不顧形像的抱頭亂摸,不由怔住,忙問她出了什麼事,趙淑緩大叫:「快,快去打盆水來我洗洗,癢死了。」

    丫環聽得愕然,這裡可是在宮外,哪裡來的水啊,好在車上備得有茶,忙倒了杯茶來給趙淑媛權當水用。

    結果不沾茶水還好,一沾茶水那癢就像長了腳似的,刺進皮膚裡,往肉裡直鑽,連骨頭都像是癢的,她再也忍不住,兩手胡亂的就往臉上撓了起來。

    婉清遠遠地看著,她自製的癢癢粉,最怕遇到茶水了,遇茶水只會讓藥效更厲害。趙淑媛又哭又叫又跳亂刨著自己的臉,梳得精緻的一頭秀髮也亂成了一團,她悠閒地倚在上官夜離身邊,歎了口氣道:「相公,你說做人何必要害人呢?不知道害人者,人恆害之麼?」

    上官夜離溫柔地攬緊了她道:「娘子今天表現不錯,以後,要再接再勵,讓誰也不敢再對你動小心思。不過,娘子,以後這些事情告訴我就行了,別髒弄髒了你的手,還怕誤傷了自己,可記住了!」

    婉清點了點頭,心裡暖暖的,她知道,自己這點子伎倆肯定是逃不過他的法眼的,一般的男人都不喜歡心狠手辣的女人,自己把舒心弄得那麼慘,如今太醫正將舒心抬回宮去醫治,但是,那一下摔得著實有點重,弄得不好,只怕就會變成個半傻子,他見了,不但不責怪自己,反而還鼓勵……

    「相公,你不怪我麼?」婉清有些不自在抬頭問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歎口氣,將她摟得更緊,聲音裡有一絲的愧疚:「我怎麼能怪你,說過不讓你傷受,不讓你受苦的……是我沒用,沒有護得好你,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

    婉清的性子如何他怎能不知,或不是被人欺負得狠了,她又怎麼會下這樣的狠手,乾清宮裡,突然發病,那場蠱毒差一點要了她的命,讓她成為行屍走肉,而且,最讓他生恨的是,對方竟然想要讓她出醜,讓她當著自己的面,對別的男人……一想到這裡,上官夜離就恨得牙齒發癢,若換了他,豈會只是這種小小的懲罰……

    那一手,分明是既要她的命,又要壞了她的名聲,人家那樣惡毒的對她,她還手有錯麼?

    「不怪你的,相公,其實你做得已經很好了。」婉清鑽進他帶著幽幽檀香的懷裡,悶聲說道,在乾清宮裡,皇上身邊,只有他會不顧一切的護著她,哪怕那行為被指謀逆,是殺頭大罪,他也沒有半點猶豫,只要是事關她的,他從來就沒有第二選擇,她相信,就算哪一天為了她,要與天下為敵,這個男人也有可能會義無返顧的去護著她。

    還有什麼比一顆全心全意愛你的心更讓人感動,更讓人依戀的呢?

    那邊趙淑媛臉上已經被抓了好幾道傷痛,還在不停的嗷嗷叫著,身邊的婆子們拚死捉住她的兩手,不讓她再蹂躪自己的臉,趙淑媛便歪了頭臉往丫環婆子身上蹭,完全就像是個瘋婆子。

    婉清的戲也看得差不多了,忙裝作關切的親子跑了過去:「表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成了這個樣子,不會是得了……得了麻瘋病吧。」

    兩邊的婆子一聽這話,嚇得下意識就鬆了趙淑媛的手,要知道,這個時代,最怕的就是麻瘋兩個字,那是一但染上,就根本不能治癒……

    趙淑媛一聽婉清的話,肺都快要氣炸,強忍著臉上的痛癢罵道:「是你,一定是你害了我,一定是你。」

    一旁的婆子也反應過來,一把上前就要捉住婉清:「世子夫人,你剛才拿什麼給我家小姐擦汗來著,一定是你下了藥。」

    婉清拿出一塊帕子來無辜道:「你們說什麼呢,我一片好意給表姐擦汗,怎麼可能會害她,你看,就是這條帕子,我自己也用呢,我怎麼沒有得病?分明就是你家小姐沾了不乾淨的東西,才會如此的,你看她現在這樣子,不就像魔症了麼?」邊說邊拿帕子拭淚。

    那些婆子再一次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香味,再看婉清手裡的那塊帕子,也確實是先前的那塊,一時啞口無言,再不好指責婉清了。

    婉清抬眼就看見慕容凌雲正從宮裡出來,眼珠子一轉,就拿起帕子拭淚,大聲道:「哎呀,表姐臉上的傷痕變黑了呢,怎麼和我手上的這一道好像,你的指甲裡有毒麼?那可怎麼辦啊,我不會被表姐害死吧,為什麼啊,我倒底哪裡對不住你了,你要在指甲裡下毒來抓傷我?」

    上官夜離原本站在一旁看自家娘子演戲,一聽到這話,聲音一沉便掠了過來,「娘子,你傷哪了?給我瞧瞧。」

    婉清抬起頭來給他看,又是一頓哭訴:「她好好的跟我說話,卻突然拿指甲抓傷我,原本我以為只是小傷,也沒在意的,若不是看到她自己臉上的傷變了色,怎麼會知道她存了要害死我的心思,我真不知道是哪裡對不住她了,她要一而三,再而四的害我,如今她害人害已了吧,自己也中毒了。」

    趙淑媛聽得嚇到,她最怕破相了……衝口就道:「你胡說,我臉上的傷不會變色,我早先過手了……」一時又反應過來自己說露了嘴,驚恐地看著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壓下充滿戾氣的眉眼,正要發作,那邊慕容凌雲見婉清和上官夜離在,已經快步走了過來,正好就聽清了婉清說的這一番話,一抬眸,看到婉清手上的那一道泛黑的傷痕,抬手就要甩趙淑媛嘴巴子,可一看趙淑媛那一張臉已經混亂不堪了,一條條紅白相間的爬了一頭一臉,頭髮散亂著就像個瘋子,他那一巴掌竟然不知從何處下手,只是好回過身來,一腳將趙淑媛身邊的婆子踹翻,惡聲惡氣道:「解藥呢?快拿解藥來。」

    那婆子被打得直不起腰來,哭道:「世子爺,奴婢不知啊,奴婢一直在宮外等小姐,不知小姐在宮裡發生了何事。」

    慕容凌雲嫌惡地看著趙淑媛道:「快說,解藥在哪裡?不說爺就把你剮乾淨了吊到城樓上去。」

    趙淑媛聽得又氣又怕,驚道:「慕容凌雲你不是人,我才是你未過門的妻,你凌辱我,不也一樣丟你自己的臉麼?」

    慕容凌雲不聽這話還好,一聽更氣,拎起她就要往城樓上去:「爺這輩子最恨就是被人逼得非娶你這個爛女人不可,你還敢拿這事來堵爺的嘴,哼,爺就這麼幹了又如何?」

    正在這時,趙姨媽帶著趙昱軒一起趕了過來,正好看見慕容凌雲拎著趙淑媛要往城樓上去,趙姨媽忙撲了過來,攔住慕容凌雲;「世子,你快將淑媛放下,這是做什麼?」

    慕容凌雲拎著趙淑媛就不肯撒手,身子一偏道:「讓她拿解藥出來,不拿解藥爺今天就剝光了她。」

    趙昱軒一問邊上的婆子,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再看自家妹妹那一臉的慘樣,被慕容凌雲拎在手裡還不時的蹭著臉,歎了口氣,走到婉清面前,深施一禮道:「三妹妹,表哥替我那不懂事的妹子向你陪不是了,解藥我立即找妹妹要,三妹妹你看……她的臉……」

    婉清看著趙昱軒清雋消瘦的,那雙清俊溫和的眸子比以往多一份沉穩和無奈,他對她還真是……瞭解得很,只是稍一看情況就明白了許多關節,婉清也歎了一口氣道:「也沒什麼,就是拿清水給她洗洗就成了,只是普通的癢粉,就算不洗,過了一個時辰,也能自解。」

    趙昱軒聽了臉色更加羞愧,吶吶地張了張口,又閉上了,眼睛落在婉清的手臂處,滿眼都是關懷,想來是想看婉清傷得怎樣,又不好逾矩了吧。

    婉清便道:「也不太重,只是中了慢性毒藥罷了,表姐那裡只怕也沒有解藥呢。」

    趙姨媽死死地攔在慕容凌雲哀求道:「世子爺,便是要解藥,你也得放下媛兒才行啊。」

    趙淑媛實在被慕容凌雲嚇傻了,衝口就道:「我沒有,我沒有啊,是貴妃娘娘給的毒藥,是貴妃娘娘囑咐我那麼做的呀。」

    慕容凌雲聽了將趙淑媛一扔,回頭就往宮裡跑,上官夜離也轉身要跟上去,婉清一把拽住她道:「相公,莫要去,去了也沒用,她身為后妃,膽敢動用御林氏,武裝圍攻乾清宮,如此大的重罪,皇上也只是降了她的妃位而已,又怎麼會因為我這點小傷對她如何呢,放心吧,這點子毒性我自己還是能解的,就讓慕容凌雲去鬧她好了。」

    「可是娘子……」上官夜離還是不放心,還是想跟慕容凌雲進宮去,婉清歎口氣道:「相公,皇上才封了你為九門提督,你已經不是閒散世子了,不可如先前那般肆意妄為。」婉清沒說出的話是,你還要顧及康王的利益啊,那才是上官夜離一直在進行的事業吧。

    婉清一回到府裡,上官夜離被靖寧侯叫了去,婉清正要回自己的清遠居,就有丫頭來報,說是寧華郡主有請,婉清身心疲乏,實在是打不起精神來應付寧華,正要推托,老太君那邊又打發人來請,她只好強打精神往壽安堂去。

    到了壽安堂,寧華也在,大太太和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幾個也在,婉清一進門,老太君竟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直接迎向婉清,婉清嚇得忙上前給她行禮,老太君眼圈紅紅的,聲音都有些哽咽:「清丫頭,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大太太更是拿了帕子拭淚,也上來拍了拍婉清的肩膀道:「是啊,老五媳婦,你……安然回家就好,老太君和你幾個妯娌們可都嚇壞了,以後,宮裡的事啊,咱可得少摻合了……」

    大少奶奶眼裡也是濕濕的,把明姐兒緊緊抱在膝蓋上,眼睛卻是關切地看著婉清,就是向來孤傲冷清的二少奶奶,也是含笑看著婉清,眼裡也是暖暖的情誼,三少奶奶最直接,拿了帕子試淚道:「外頭都說五弟妹你又救了皇上了次,我的天呢,那是多凶險的事情啊,也得虧是你膽大,要是換了我……」

    「要是換了你,早嚇得屁滾尿流了。」

    寧華嗔她一眼,語氣裡卻並無怒色,倒是親自拿了瓶藥來,遞給婉清:「這是皇上親自賞給你的藥,說你救駕有功呢。」

    婉清沒料到才受了自己不少氣的寧華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情意,不由怔住,呆呆地收了那瓶子,行禮道:「多謝母親了。」

    寧華聽了笑道:「你也別謝我,是皇上親自賞的,我也不敢貪沒了不是。」

    婉清看著一屋子的人臉上的笑容,心裡不由流入一股暖意,看來,不管在宅門內,一家子鬥得又多凶,終於影響到家族時,大家的心還是向著這個家族的。

    接過寧華手裡的藥,老太君便把婉清帶進了後堂:「你父侯突然騎馬去西圍大營時,我心裡那個急啊,有什麼事值得要動用西圍大營的人?不是危協到皇上安危,就只怕是要改朝換代了,你進宮謝恩去了那麼久,心裡就急,生怕你在宮裡出了事。」

    老太君把婉清的手握得緊緊的,手還微微有些發顫,婉清看得出,她是真心在為自己擔憂,哽了聲道:「讓老祖宗操心了,孫媳真過意不去。」

    老太君歎了口氣道:「說什麼傻話呢,老婆子一把年紀了,還求什麼?只求你們能過得平安喜樂才是呢。」又沉了臉對婉清道:「離兒可是立了功,所以皇上才封他為九門提督的?」

    婉清想了想點頭道:「應該是的吧,老祖宗,有何不可嗎?」

    老太君的眼睛就變得幽深綿長起來,又微歎了口氣道:「離兒的身子不好,還是不要出仕的好,我的話,他不一定會聽,但是,我知道,他一定是會聽你的勸的,清丫頭,伴君如伴虎啊,何況是咱們這樣的人家。」

    婉清還是有些不明白,上官夜離雖然身體不好,但一個男人,總圈在深宅大院裡頭與女人攪和在一起,以上官夜離那性子定然是受不了的。

    她雖從沒有問過他,但看他每天守在康王身邊,就知道他就是個有大志向的人。雖然她很不希望上官夜離摻合到皇子奪嫡中去,可是,她也不會太過阻止他,畢竟那是他喜歡做的事情,她不想他將來後悔。

    「奶奶,這卻是為何?為何要勸相公放棄九門提督之職?」婉清問道。

    老太君則是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岔開了話題道:「你到宮裡去,可見到了賢妃娘娘?」

    「見到了,聽賢妃娘娘說,她還是婆婆的族姐呢,孫媳應該喚她一聲姨母才對吧。」婉清聽得微怔,沒想到老太君會親口問起賢妃的事,她趁機說道。

    果然老太君的臉色沉了沉道:「她算哪門子的姨媽……以後若非萬不得已,你還是不要進宮的好。」

    婉清聽得詫異,問道:「聽說她也是姓歐陽的,我聽韓嬤嬤說,我的嫡親婆婆也是姓歐陽的,還是南陽的大族,只是不知為何,一夜被人抄家滅族了,更是不明白,為何當年歐陽家被滅族,而宮裡的賢妃娘娘卻安然無事呢?」

    老太君聽得眼色一黯,歎口氣道:「這些事情,不該你管的,你……只須好生顧著離兒的身子,早些為他生個子嗣出來,才是正經呢。」

    從太君屋裡出來,婉清心裡滿是疑惑,老太君似乎對賢妃很不喜歡,雖然婉清很想多問一問有關歐陽夫人的事情,但老太君卻扯開話題,不然多談,她也不敢再問,只好作罷了。

    一回到屋裡,婉清就去查看自己先頭放在床頭多寶盒裡的那塊玉,結果,果然是不見,那是她讓暗衛按照真玉的樣子做出來的,故意放在不算顯眼,也不算太隱蔽的地方,果然就有人拿走了。



第七十九:清理

    婉清便喚了方媽媽進來,「媽媽,這幾天,您可瞧見誰進屋裡最多?」

    「碧草這兩天身子不好,您去了宮裡頭,奴婢就讓她歇著了,沒讓她往屋裡來,紫綾病了,屋裡就是墜兒和紫絹兩個在打掃著,金菊等閒不進裡屋,再剩下就是奴婢了……少奶奶可是短了什麼東西?」方媽媽不解地問道。

    「韓嬤嬤沒進這我的屋麼?」婉清避而不答地問道。

    「倒是很少,她平日裡也就是在正堂裡管事,在院裡巡查,很少進少奶奶的正屋。」方媽媽又道。

    婉清好一陣默然,她最懷疑的幾個人倒是嫌疑最輕……墜兒是不可能的,她跟著自己去了宮裡,碧草……更不可能,紫綾病著,難道是紫絹?

    「去拿兩包參來,我要出去一趟。」婉清沉吟了一會子道。

    「您這才回的,就先歇一歇吧。」方媽媽擔憂地看著婉清手臂上的傷:「還有手上這傷……誰那麼狠心……出了門,您能避著的,就避遠一些……」方媽媽邊說,聲音就有些發哽,自去耳房給婉清打了熱水來。

    婉清任方媽媽將她的衣袖拂起,小心地清洗著臂上的傷口,傷口已經腫得很高了,看那樣子,只怕會感染,婉清一時懊惱,腦子裡的事情一多,倒忽略了傷口,要是得了破傷風怎麼辦?這個時代可連枝防役針也沒得打的。

    一時又想起皇上賞的那瓶藥來,才寧華給她的,說是皇上賞的,她算是又救了皇上一次,皇上不賞金,不賞銀,就賞了這瓶藥,看來,慕容凌雲在華妃那鬧出些名堂來了,不然,皇上也不會知道自己受傷中毒的事。

    方媽媽清洗完後,婉清便拿了那瓶藥來,讓方媽媽幫著塗了些在手臂上,果然感覺一陣清涼舒適,手臂上的脹腫感頓時消散了不少,看來還真是對症的解藥呢。

    上過藥後,婉清起了身,帶著方媽媽出了門。

    紫絹的娘就住在侯府的大通院裡,一家三口擠在三間瓦房裡,婉清進大通院時,侯府裡不少認識她的僕人都是一臉的驚愕,要知道,大通院裡住著的可都是不得寵的下人,這裡雜亂得很,就如華繁的大都市中,那一片躲在角落裡的貧民窟。

    這裡的人很少見到有主子來,還是正經主子親自走著進來,一時兩眼都快看脫窗了,下意識的在婉清周圍圍了一個圈,婉清倒沒什麼,她前世就是個平民,對平民生活見慣不怪,又在濟庵堂裡過了半年,身上便更沒有了高高在上的氣勢。

    方媽媽卻是皺了眉,冷眼橫掃著那些想要套近乎的下人,小心地護在婉清的身邊,不讓人靠近。

    婉清打聽到紫絹家的住處,便走了進去,身後就傳來小聲的議論:「都說世子奶奶心善呢,要是能在她跟前當差,那可真是前世修來的福。」

    「可不是說,前兒還見紫絹拿了不少補藥回來,說是世子奶奶賞給她娘的呢,她娘那病藥罐子,吃了那些藥,倒是好了些。」

    「如今又親自上門來看紫絹她娘子,紫絹那丫頭還真是得寵呢,哎呀,要是老婆子我也生個這樣的姑娘,那才是有臉呢。」

    紫絹家收拾得還算乾淨,只是進門便是一股子藥味,紫絹的娘聽到風聲,早就跪在堂屋裡頭來迎婉清了。

    婉清笑著讓方媽媽扶她起來,抬眼看紫絹的娘,可能是因為久病的緣故,她的臉色很枯黃,但一雙眼睛卻是極亮的,神情看著委頓,但眼神卻很銳利,見到婉清來,雖然禮數周全,態度恭謹,卻謙恭有度,神情落落大方,一看就是有些見識的大家僕人。

    婉清問道:「不知媽媽如何稱呼?」

    「回少奶奶的話,奴婢夫家姓柳,奶奶叫奴婢柳家的就行了。」

    婉清微點頭,正要說話,一個病弱的少年,穿著粗布短卦從屋裡出來,他的臉色有些異樣的蒼白,眼圈下有一層淡淡的黑印,看來,身體很不好,紫絹並沒有撒謊,她的家,確實很貧困。

    「娘,我肚子餓。」那少年怯怯盯著婉清和方媽媽看了兩眼,就挪到柳家的身後站著,一手揪著柳家的衣襟小聲道。

    柳家的疼愛的撫了下他的頭道:「石頭乖,先給少奶奶行禮,灶上有米粥還熱著,行完禮後就自個吃啊。」

    石頭聽了乖巧的給婉清行了一禮,婉清發先他站起來時,一條腿是盤著的,這孩子的腿……不會是得過小兒麻弊吧。

    「好乖巧的孩子,可是瞧著身子好像不太利索呢,媽媽可有給他瞧過大夫?」婉清隨意地問道。

    「奴婢正要謝過奶奶,前次奶奶使了大夫來,給小兒看過後,吃了些藥,他的病倒是輕省了些呢。」柳婆子的目光終於不再平淡,含了絲淡淡的感激。

    「既是有用,那就讓大夫繼續瞧瞧吧,才十二歲的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別讓病給耽誤了。」婉清淡淡的說道。

    方媽媽很見機的拿了十兩銀子出來往柳家的懷裡塞。

    柳家的眼裡就蒙了層水霧,卻是堅辭著,「紫絹常回來跟奴婢念叨,說少奶奶是好人,少奶奶對奴婢一家已經很照顧了,奴婢可不能再拿少奶奶的錢。」

    倒是個有分寸,不貪心的。

    「你只管收下,奶奶也是瞧著紫絹那丫頭對眼,做事貼心合意,你以後只勸著讓紫絹做事更用心些,也就是報答奶奶的這份心了。」方媽媽將銀子往桌上一放道。

    那柳家的聽了果然就不再推辭了,目光卻是微閃,神情也帶了一絲慌張來:「不知紫絹可是有地方做得不好,沒給少奶奶添麻煩吧。」

    人說聽話聽音,這柳家的果然是個心思機敏之人,婉清聽了便不再繞圈,「你放心,紫絹並沒有出錯,她如今是我跟前得力的,就算有點子錯處,也有我呢。只是我才進府沒多少日子,很多事情都是一抹黑,侯府裡頭規矩又大,就總怕自己做錯了事,壞了侯府的規矩。」說到此處,婉清頓了頓,看柳家的一副垂頭聆聽的樣子,又道:

    「說起來,你應該也知道,世子爺的身子是那個樣子,我雖頂著個世子夫人的名頭,卻也是……,只盼著世子爺很長命百歲才好。」聲音哽了哽:「媽媽可是府裡的老人了,今兒來,就是想向媽媽請教一些事情,還請媽媽能不吝賜教。」

    婉清的話綿裡藏針,說是軟硬兼拖,故意把紫絹說成她身邊最得力的,也就是告訴柳家的,紫絹是捏在她手裡的,做得好,自然是賞,要做得不好呢?

    柳家的是個明白人,一下子就聽出了婉清的意思,她眉頭稍皺了皺,眼底滑過一絲苦澀來,一時,石頭從灶上喝完粥回來,小臉上還沾了些粥汁,柳家的慈愛地拿了塊粗布帕子幫他拭了,哄他進屋裡歇息。

    婉清便道:「小石頭若是身子好些,這個年紀倒是可以到門房當差的。」

    柳家的眼光一亮,似是下了決心道:「謝過少奶奶,賜教不敢當,奴婢先頭也在老太君屋裡當過差,有段日子,後來,歐陽夫人懷了身子後,老太君又調了奴婢去她跟前服侍了一些時日,要說起來,歐陽夫人還真是個溫柔又賢淑的好人,奴婢那時候還沒了配人,就在她身邊呆著,侯府對她也是好得不得了,與夫人琴瑟和鳴,感情甚篤,夫人進府後,侯爺親自把幾個通房都給打發了,只是後來……」

    說到此處,柳家的眼裡露出一絲悲涼來,看了一眼自家的房門,走過去將門關了,才又道:「後來也不知出了什麼事,有一天,侯爺一回來就大發脾氣,還打了夫人一巴掌,兩個人大吵了一架後,侯爺就對夫人很冷淡了,直到夫人發作了,要生世子爺時,侯府也不肯踏進夫人的房門……夫人……真的很可憐,要生的那天,連產婆都沒有,奴婢去求老太君時,子衿院突然起了大火……奴婢再回到屋裡時,夫人已經去了,王嬤嬤抱著才出生的世子爺衝到老太君屋裡,把世子爺屁股上的一塊胭脂痣亮給老太君看,老太君才變了臉,而侯爺回來後,更是差一點瘋了……」

    上官夜離的屁股上有一塊胭脂痣嗎?婉清想想就好笑,兩個雖然早就同了房,可是每一次婉清都被那廝折騰的死去活來,哪有力氣去查看他的屁股,而且,那廝害羞得很,從來就不肯點著燈……讓她沒法欣賞到祼美男……

    「少奶奶,奴婢所知道的,也就是這一些,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奴婢也不知道,不過,奴婢還是想勸少奶奶一句,有些事情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柳家的臉色有些淒惶和悲哀地說道。

    婉清聽得愕然,眼睛鎖住柳家的臉,看了她半晌,柳家的臉色先還是很平靜,到了後來,還是有點受不住地垂了頭。

    她一定還有很重要的東西沒有說出來,她說的這一些,雖然婉清平日並沒有打聽得到,可但凡是府裡的老一輩下人應該都知道,並不算是什麼秘聞,雖說府裡對有關歐陽夫人的一切幾乎都下了禁令,不許談及,柳家的說了這些,也算是犯規矩了,但罪名並不大,至多不過是挨幾板子的事……

    柳家的當時是貼身服侍歐陽夫人的,她肯定不會只知道這一些眾所周知的辛秘。

    但今天再逼下去,似乎也問不出個什麼結果,婉清便起了身告辭。

    一回屋裡,紫絹就迎了出來,眼裡帶著一絲驚惶,婉清並沒有跟她說什麼,就直接進了屋,紫絹忐忑不安的跟了進來,跪下向婉清行了個大禮:「奴婢謝過少奶奶,多謝少奶奶。」

    婉清淡淡地說道:「不用謝,你是打小兒就服侍爺的人,我跟前也沒幾個貼心得力的,我對你好,也是想你能對我忠心。」

    紫絹聽了眼裡蒙上一層水霧,又給婉清磕了個頭道:「奴婢決不會讓少奶奶失望的。」

    婉清便揮手上她起來,逕直和方媽媽向裡屋走去,邊走邊不經意地說道:「我那紅木的多寶格子前些日子也不知怎地,竟然生了蟲,那可是我娘留給我的東西,我還想繼續用著呢,就在裡面灑了些毒粉,今兒瞧著那蟲果然沒了。」

    方媽媽就道:「毒粉?天,這兩天沒有動過您的多寶格吧,不然可就……」

    「沒有吧,我可是叮囑過碧玉和墜兒的,您平日裡又不管我這些個東西,應該沒人中毒吧……」

    一回頭,婉清看到紫絹急急地跟了上來:「少奶奶,奴婢聽老子娘說過,紅木若是長蟲,可是放香片驅蟲的,放毒粉可太不安全了。」

    婉清便笑著點了點頭,看來,好像並是紫絹,謝過紫絹後又道:「其實也沒什麼,那毒也不重,就是沾上了會發癢罷了,紫絹你幫我瞧著點,看誰的手著得出奇,就跟她說,就用艾葉水洗洗就成了。」

    紫絹應聲下去了,方媽媽便道:「少奶奶,您覺得紫絹還可信不?」

    「你讓墜兒跟著她,看她現在去做什麼?」婉清皺了皺眉道。

    方媽媽聞言去了,墜兒就悄悄地跟著紫絹出去了,看到紫絹去了偏屋,在偏屋里門掛著的艾葉梗子上揪了一把葉子來,就去了廚房。

    墜兒就回了屋,把這一切都說給了婉清聽,婉清聽了歎了口氣,人的心,海底針,有的人,對她再好,她也是個喂不親的狼。

    只是她很不解,如果紫絹為了錢,為何她家裡的境遇沒有一點改善呢,她弟弟和老娘連頓飽飯都難維持。

    沒多久,從後廚房裡就傳來了聲尖叫來,婉清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等紫絹自投羅網。

    但紫絹還沒進來,韓嬤嬤就來了,婉清看見她兩手稍垂,長長的袖子蓋住了雙手。

    「奶奶,紫綾昨兒吃過藥後,說是好些了,奴婢就去帳上支了十兩銀子付了帳,奶奶跟前的碧草病了,奴婢就讓她提前回來服侍奶奶。」韓嬤嬤一派恭謹回著事。

    婉清聽了便誇道:「嬤嬤辦事果然周全,有你在院裡管著,我也放心得很。」說著,就讓方嬤嬤拿了個荷包出來,賞給韓嬤嬤,韓嬤嬤伸了左手來接。

    一般主子賞的東西,應該是雙手呈上接住的……

    婉清面無表情地看著韓嬤嬤把荷包接過去,很隨意地放進袖袋裡。

    這時,廚房裡的管事婆子來報:「少奶奶,不好了,紫絹姑娘的手燙著了。」

    韓嬤嬤面色一變,輕嗔道:「好好兒的,怎麼又會燙著,奶奶跟前正缺人手呢。」說著便要去廚房,婉清便道:「是啊,怎麼燙著了,墜兒,你快去扶了紫絹出來,我這裡還有些治燙傷的藥膏子,快拿了給她塗上。」

    紫絹臉色慘白地從廚房裡出來,整個右手的手掌伸成了一個大包子,眼神閃爍著不敢看婉清。

    韓嬤嬤緊盯著紫絹的那隻手,臉色也是變了好幾變,婉清又朝她籠在袖裡的手多看了兩眼。

    紫絹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在婉清身邊道:「少奶奶,少奶奶,求您饒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亂動您的東西了。」

    婉清裝作不知:「紫絹你這是怎麼了?說什麼胡話呢,我又沒丟什麼東西,你這話是從何說起啊。」

    「奶奶,奴婢錯了,奴婢不該見財起意,偷了您多寶格子裡的東西。」紫絹痛苦地握著自己的右手,哀哀地求著。

    「哦,您拿了我的玉?那玉呢?還回來,我瞧著你是爺跟前的老人,且從輕發落了你。」

    「那玉……那玉被奴婢賣了,奴婢的娘病重,弟弟又身子不好,奴婢缺錢才……」紫絹一聽婉清要演玉,臉色就更白了一分,睃了一旁的韓嬤嬤一眼才道。

    婉清正要說什麼,韓嬤嬤上前就是一巴掌甩在紫絹的臉色,婉清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揚起的是右手。

    「好大的膽子,你竟然敢偷少奶奶的東西?死蹄子,老太君那麼些年白教了你了,做下這等見不得人的事,怎麼還能饒了你?」

    紫絹一聽她說出老太君來,臉色更是一慌,伏地哭求起來,婉清就斜了眼看韓嬤嬤,自己這個主母還沒開口說如何處置紫絹呢,她倒迫不及待了。

    韓嬤嬤似乎也感覺自己僭越了,忙垂了頭道:「請少奶奶責罰,紫絹是奴婢看著長大的,奴婢實在是太痛心了才……」

    這話也還說得過去,婉清乾脆順著她的話道:「也是,嬤嬤原就是院裡的主管,您說說,遇到這種事情,該如何處置了她。」

    韓嬤嬤聽得眼睛一亮道:「自然是打一頓板子再輦出去。」

    紫絹聽得身子一顫,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韓嬤嬤,韓嬤嬤瞪她一眼道:「你也莫怪我心狠,是你自個不該壞了府裡的規矩,你且放心吧,少奶奶是個心善的,你也是初犯,你去了後,少奶奶也不會虧待你的老子娘和兄弟的。」

    紫絹眼睛痛苦地閉了閉,嘴唇囁嚅了幾下,沒說什麼。

    「那本少奶奶丟的東西呢?怎麼辦?」婉清似笑非笑地說道。

    韓嬤嬤厲聲問紫絹:「東西賣到哪裡了,你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奴婢……奴婢就是賣給一個貨郎了,換了二兩銀子。」紫絹吱唔著說道。

    賣給貨郎?還真是會編,婉清看著她那只腫脹的手長長的『哦』了一聲道:「那可怎麼辦啊,那塊玉可是爺送給我的訂情信物呢……」

    眼角又睃到韓嬤嬤的眸光亮了一亮,又道:「看來你是絕計再找不會那塊玉了,那麼……你就先在這裡等等吧,等爺回來,看他如何處置了你。」

    韓嬤嬤聽了就有些急,「奶奶何必惹爺不開心,爺的身子不好,受不得氣的。」

    就是想急著把紫絹拉出去,怕她在自己呆得久了,會受不住,露出陷吧。

    婉清便苦笑道:「爺的性子你們也清楚,他要發起火來我也擋不住,至少也得讓他知道,玉不是我丟的,是人拿走的。」

    多寶格子裡可不只那一塊玉,比那塊玉好得多的東西都在,只拿那塊玉,卻不拿別的,一句見財起意就能敷衍了麼?

    紫玉只好跪在堂裡,她的手越來越腫,應該是疼痛難忍吧,她的額頭大汗淋淋起來,卻強自咬牙忍著,韓嬤嬤的神色也越發的緊張起來,幾人就此對恃著,這時,就聽外頭麥冬來報,說是六少爺來了。

    婉清不由聽得詫異,上官子墨這會子來見自己作什麼?

    她也懶得起身相迎,只對紫絹道:「你要是不想這隻手爛成骨頭,就仔細想想,好好想想,到底將那塊玉賣給哪個貨郎了。」

    紫絹先是聽說上官子墨到了,眸光裡閃過一絲欣喜,聽婉清這麼一說,頓時眼裡露出驚懼來,握著自己的手就往婉清身邊爬了幾步:「少奶奶……奴婢……」

    「五嫂嫂,五嫂嫂,五哥提了九門提督,你幫我跟五哥說說,讓我在他手下當個小差吧,隨便什麼也行。」上官子墨人還沒進來,聲音就進來了,帶著一絲興奮和急切。

    一進門,看到屋裡脆著的人後,聲音戛然而止,不解地問:「這是怎麼了,丫頭犯事了麼?夷,這不是五哥跟前貼身的嗎?」

    紫絹一見他進來便顫了聲求道:「六爺,救救奴婢吧,奴婢的手……」

    上官子墨便看了眼她的手,臉立即沉了下來,別看眼去,涎著笑臉坐到婉清身邊。

    婉清笑道:「六爺來得正好,你也給我評評理,這丫頭是你五哥跟前得力的,又是打小兒服侍你五哥的,我對她實在是掏心掏肺的好了,她卻偷了我的東西出去賣,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了她。」

    上官子墨眼神一寒道:「著實不應該,不過,她也是府裡的老人了,一直盡心盡力地服侍著六哥,按說咱們這樣的人家,什麼好東西沒見過?以前怎麼沒聽說她偷過東西……」

    「可不是麼,若不是她親口承認,我也正犯難呢,大太太早就跟我說過,要我把她給你六哥收了做通房,這會子她又犯了事,知道的,是她自己手腳不乾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容不得人,設計害了她呢。」婉清不等上官子墨的話說完,就截口道,小樣,不就是想拿嫉妒說事麼,姐先給你堵了。

    上官子墨果然啞了口,回眸清粼粼地看了眼紫絹,紫絹的手不住地抖著,滿含乞求地看著上官子墨:「六爺,幫奴婢求求五少奶奶,怎麼罰奴婢都成,先給奴婢這手治上一治吧,痛死奴婢了。」

    上官子墨笑著起身,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歪著頭看她的手:「莫說,你這手還真腫得厲害呢?你這是燙的還是怎麼了?」

    婉清聽了便道:「我那多寶格子裡灑了殺蟲粉呢,要不,這丫頭也沒這麼快承認她偷了我的玉……說來也是,那貨郎買了我的玉,保不齊這會子也會……」

    上官子墨聽得一震道:「五嫂你還真是……」起身無奈地拍了拍紫絹的肩膀道:「定是你平日做事就有些讓人起疑,五嫂才會有所準備,你這丫頭,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說著,便站了起來對婉清道:「看來,今兒來求五嫂真不是時候,我還是明兒個等五嫂消了氣了再來吧。」

    婉清笑道:「秋闈在即,五弟怕是求誰都沒用,要求也得是等殿試過後再說。」

    上官子墨便拱了拱手,告辭而去,似乎他原本就只是來說這件事的。

    婉清的目光還沒從門口那個修長又跳脫的背影上收回來,就聽見一旁的墜兒嘶了一聲,尖叫道:「少奶奶,紫……紫絹她。」

    婉清再看紫絹時,不由怔住,才還伏地哭泣的紫絹竟然完全趴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了,方媽媽垂手去探紫絹的鼻子,對婉清搖了搖頭,竟然是,死了。

    婉清大驚,立即對方媽媽說道:「去,叫忤作來查驗。」

    韓嬤嬤聽了忙攔道:「不可啊,少奶奶,深宅大院裡頭死個丫頭是再常見不過的事情,若是請了忤作來,還不鬧得沸沸揚揚去,那可是要壞了侯府的名聲的,紫絹又是爺屋裡的老人,這事於爺的名聲也是不好的。」

    婉清聽了微瞇了眼看她,這隻老狐狸還真是說得冠冕堂皇呢,不就是怕自己查出紫絹的死因麼?剛才就只有上官子墨來過,也只有上官子墨碰過紫絹,可以說,上官子墨的嫌疑最大,但是,明明大家都眼睜睜地看著,上官子墨又是如何出手殺了紫絹的?

    婉清一揮手,止住韓嬤嬤的話道:「不用多說了,不管如何,紫絹也是一條人命,我原本只是想責罰下她而已的,如今看來,此事並不簡單,方媽媽……」

    方媽媽聽了便起了身,拿了婉清的名貼去了。

    韓嬤嬤忙又苦苦勸了一陣,見婉清堅持,她只好道:「奶奶要不還是去請示下老太君吧,這種事情,您一個人也不好作主啊。」

    婉清聽了笑道:「不就是個丫頭麼?如何處理她的善後事,我想老太君應該不會介意的。」一揮手,婉清讓韓嬤嬤退了下去。

    果然沒多久,方媽媽要請的人還沒來,房媽媽就來了:「老太君說了,不過就是死個丫頭,不要弄得興師動眾的,少奶奶才從宮裡受了驚回來,應該多歇歇才是。」又拿了一大盒首飾過來,金是一套鑲著大南珠的金五事,說是老太君賞給婉清,算是補償她的。

    婉清有些哭笑不得的對房媽媽道:「媽媽是如何得了消息的?誰說我要請忤作來著?」

    房媽媽聽得愕然道:「你不是吩咐方媽媽去請了麼?」

    婉清就沉了臉,對房媽媽道:「我說說玩兒的,方媽媽是去請坐堂大夫了,忤作是什麼人我會不知道麼?這樣的事情又豈能隨便驚動官府,這不是給爺的臉上抹黑麼?這還讓老太君如此破費,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呢。」

    房媽媽的臉色就有些下沉,又說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婉清便揚了聲道:「韓嬤嬤何在。」

    韓嬤嬤應聲進來,臉色有些不豫,婉清還從沒有如此對她大小聲過,躬了身不卑不亢地問道:「奶奶找奴婢何事?」

    「請問嬤嬤,咱們這院裡,若是有那多嘴亂嚼舌根,害主子被誤會的人,該如何處罰。」

    韓嬤嬤迅速抬眸看了婉清一眼,有些不解,但還是回道:「輕則,打五板子以示教訓,重則打二十板子罰半年月錢。」

    婉清聽了似笑非笑道:「那若是嬤嬤犯了呢?我該如何處置?」

    韓嬤嬤大驚,辨解道:「奴婢何時亂嚼舌根了?」

    婉清聽了便拍了拍手,一時方媽媽就帶了府裡的坐堂大夫進來,韓嬤嬤立即變了臉,張口結舌道;「不是……不是奶奶你自己說,要去請忤作的麼?」回頭一想,應該是被老太君阻止了才是,可是……

    「我是說過要請忤作的話,可那不過是一時氣話罷了,嬤嬤可真是心急,你便是要告狀,也等方媽媽真去了前院請人才說吧,我說我院裡的事情,我自個還沒弄清白,就被傳出去了,原來是有韓嬤嬤這麼大個傳聲筒啊,那以後我還有什麼事敢托付韓嬤嬤你去做呢?」婉清冷笑道。

    韓嬤嬤以為房嬤嬤剛才一來,已經把她給說出去了,不然,婉清也不會如此篤定的說是她去告的狀了,一時又反應過來,自己是著了婉清的道了,她分明就是對自己有氣,故意設了這麼個小陷阱讓自己跳,可自己畢竟是這個屋裡的老人,還是世子爺的奶娘,就算向老太君告密,也是為了府裡好,為了世子爺好,少奶奶憑什麼打自己?

    於是道:「少奶奶,您真的要打奴婢?不怕老太君對你心生芥蒂?不怕世子爺心裡膈應麼?」

    「所以,我不罰你,你是我院裡的主管,規矩也是你定下來的,該如何做,你比我明白。」婉清笑得眼兒都彎了,懶懶的拿著團扇在手裡搖著。

    韓嬤嬤聽得一滯,少奶奶這是要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好厲害的一招啊,讓自己挨了打,還讓人沒話可好。

    一旁的墜兒含笑道:「嬤嬤不會是對自己下不了手去吧,不要緊,您只須下口令就行了,我去幫你叫粗使婆子來執行。」

    事情到了這份上,韓嬤嬤只好狠聲叫了粗使婆子進來,讓粗使婆子當著婉清的面動手,打自己五板子。

    兩個粗使婆子愕然地看著韓嬤嬤,半晌也說不出話來,正坐上五少奶奶笑意吟吟,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其中一個粗使婆子忍不住誇先,韓嬤嬤道:「嬤嬤真是鐵面無私,剛正不阿啊。」

    說著,手下卻是不含糊,舉起板子,就是打了下去,韓嬤嬤臉色一僵,強忍著,眼睛死死地瞪著地上,並不看婉清一眼。

    這時,外頭也不知道是誰把院裡的人都召了過來,站門口的站門口,趴窗子的趴窗子,便都睜大了眼睛看著韓嬤嬤受罰。

    正打到第五板子時,上官夜離回來了,詫異地看著正在挨打的韓嬤嬤道:「出了何事?」

    韓嬤嬤一見他,倔強的臉上就流出淚水來,顫聲道:「世子爺……」

    上官夜離濃眉一皺道:「你為何受罰?」

    韓嬤嬤支著腰,一副站立不穩的樣子,眉也是痛苦地擰著:「爺,奴婢犯了事,惹怒了少奶奶。」

    婉清冷眼看著,上官夜離進門,沒先問自己,倒是先問韓嬤嬤,這一點,就讓她惱火,聽了韓嬤嬤的話便漫不經心道:「嬤嬤莫非身上的板子挨少了麼?又犯了?本少奶奶何時說過要打你了?你問問這屋裡這些人,本少奶奶可有下過令,要打你,要打你多少板子?」

    韓嬤嬤一聽氣結,半晌也沒說出話來,只是痛苦又隱忍地抬淚眼,看著上官夜離,強著聲道:「是,是奴才要自罰,奴婢說錯了。」

    上官夜離煩躁地一揮手對韓嬤嬤道:「你且先下去,讓大夫給你開點藥吧。」

    韓嬤嬤含淚下去了,上官夜離剛要開口問,婉清便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他一眼,進了屋去。

    上官夜離不由火氣,正要跟進去,方媽媽忙攔住他道:「爺才回來,很多事情還不明白,紫絹死了。」

    上官夜離再一次震住,眉頭擰得更緊了,沉聲問道:「她又如何死了?」

    一旁的墜兒怕方媽媽說不清楚,便把婉清如何將玉放到多寶格裡,又如何發現是誰偷了玉,再加上紫絹死的經過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上官夜離聽得臉色劇變,轉身就要進屋去,墜兒卻是一把拖住他道:「爺,爺,這會子少奶奶正在氣頭上呢,您還是先查了紫絹的死因再說吧,為這事,少奶奶可是勞心費神,操了多少心啊,少奶奶如此辛苦又是為了誰來?還是不是為了爺麼?爺只管念著多年的主僕情誼,卻沒有顧及少奶奶的感受……」

    上官夜離聽得怔忡,心裡痛出一股愧意來,他讓墜兒和方媽媽兩個退下,使了身邊的暗衛去查驗紫絹的死因。

    沒多久,他得了准信後,進了屋裡,婉清正把頭埋在被子裡,像只小松鼠一樣的拱著身子睡覺。

    上官夜離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坐在床邊,拍了拍婉清的肩道:「娘子。」

    婉清把肩膀一聳,扭過頭去不理他,上官夜離又扯了扯她的衣服:「娘子,紫絹是被毒死的,我讓屬下查清楚了,她應該是在兩個時辰之間,就服了毒藥,並非是當時猝死的。」

    婉清原本還想跟他堵會氣的,一聽這話倒是怔住了,她以為,紫絹是上官子墨殺的,可是,聽上官夜離這樣一說,似乎又不是,不由問道:「應該不是她自殺的。」兩個時辰前,也就是說紫絹那時候還並不知道自己的手會被下毒,又怎麼會提前自殺呢?

    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人有早就怕她會敗露,才提前給她下毒了,可是……

    「她體內的毒按說是四個時辰之後才會發作的,卻不知為何提前了。」上官夜離又說道。

    婉清聽得眼睛一亮道:「相公,六弟可是會武?」

    上官夜離搖了搖頭,一臉鄙夷道:「他自小懶散,並不肯練武,雖有些花把式,那點子微末伎倆也上不得檯面。」

    婉清聽了又陷入了沉思,她原想著紫絹身上的毒應該是上官子墨用內力催發的,卻沒想到,上官子墨還真只是個花架子,一時,又陷入了沉思,紫絹明明就差點供出那個指使她盜玉之人來,突然就死了,這根線,反倒斷了。

    正思索間,上官夜離道:「娘子,皇上是不是也中了蠱毒,所以,你昨天才想著用那法子給皇上治病?」

    他昨天不是看出來了麼?婉清不解地看著上官夜離,上官夜離臉色凝重,擔憂地看站婉清道:「今天皇上終於上朝了,百官大喜過望,可是,我瞧著皇上的精神並不太佳,所以,就懷疑,皇上只怕堅持不了多久。」

    「應該會堅持到他把太子選出來吧。」婉清知道他擔心這個,朝中一日不定下儲君,大周便一日不得安寧,血腥的爭鬥仍是一觸即發,還真不知道皇上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擔心娘子你。」上官夜離皺著眉道:「你是用自己的血給皇上解的蠱,皇上一但蠱毒再發作,那他勢必又會讓娘子獻血為藥,娘子,如此一來,你除了要失血之外,還有可能會被那幕後之人視若眼中盯呢,如今想皇上死的,可真有不少人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19 PM

第八十章

    婉清的目光就淡淡地移到窗外,眼神悠遠而綿長,上官夜離沒來由的就感覺一陣心慌,伸了手去拉她的,婉清下意識的手一縮,他的手落了空,心裡越發的慌了起來,雙手捧住婉清的臉,眼睛鎖住她:「娘子,你……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婉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動,也不掙扎,只是那一眼太淡,淡得讓上官夜離覺得陌生,覺得疏離,他的心一緊,手臂一伸就想將婉清擁進懷裡,婉清整個身子往後一跳道:「那相公可以將我送給皇上就是,皇上想要我做藥引,定然會想方設法護著我的。」

    上官夜離的眸光驟然一緊,上來一步壓住她的肩,聲音低沉充滿戾氣:「你什麼意思?」

    婉清隨手拍落他的手道:「字面上的意思。」說罷,轉身就要出去,這一刻,婉清很不想看見上官夜離,她的心在沒日沒夜的反算計,反陷害,真是很疲倦了,以前,覺得他的心全在她身上,所以,她才有底氣,有活力,有力量的源泉跟人鬥,與人爭,可是現在呢,他進門的那一眼,先看的是他的奶娘,先問的也是他的奶娘,若真是自己混賬,無緣無故的打罵他的奶娘,他是不是會因此生她的氣呢……

    原來在他的心裡,是不如一個長年服侍過他的奶娘的……

    上官夜離跨步上來,從身後緊緊箍住了婉清,下巴抵在她的肩窩裡,聲音黯啞中,帶著一絲惶然,也帶了一絲堅定:「娘子,我帶你離開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裡。」

    這話說得太突然,婉清不太相信,但上官夜離從來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他在她面前,連玩笑,都不曾開過。

    心裡一陣激動,愕然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麼?離開?」

    他堅定地點了點頭,將她的身子轉過來,溫柔地撫上她的秀髮,墨玉般的眸子裡事著一絲愧意和疼惜:「是離開,娘子,這事我準備多日了,應該就會成功。」

    婉清皺了皺眉,搖搖頭道:「不可能,侯爺和老太君都不會讓你離開的,還有,康王也不會放你走,再說了,就算你能走,我一個新進門不過幾個月的媳婦,他們也不會放我出去。」

    「只要我能出去,你就能,娘子,再等我些時日,我一定能辦到的。」眼緊鎖住她看了幾秒後,又有些不自在的調了開去,將她貼進懷裡,頭蹭著婉清的臉,聲音悶悶的:

    「娘子,你的努力我都知道,你的艱難我也看得到,從想要娶你進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很難給你安寧平和的生活,我的身份太過複雜,讓你不得不捲進無休止的爭鬥中,你過得很辛苦,而我,看著你的辛苦無力又心痛,所以,從我們大婚起,我就開始著手這件事了,雖然,不可能會永遠離開,但是,至少,能讓你在沒有爭鬥的環境裡長大一些,而我,也能更強一些,那時再回來,我就可以保護你了。」

    一股熱流湧入眼睛,酸澀撞擊著眼眶,婉清顫了聲道:「真的……真的可以離開嗎?」那是她嚮往了多久的日子啊,沒有森嚴可怖的大規矩,沒有來自四面八方壓迫與迫害,只是兩個人,清清靜靜的,平平淡淡的過日子。

    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滴下,清亮的眸子怯怯的,滿含期待,又帶著一絲的憂懼,讓官夜離的心越發的酸澀和愧疚起來,大掌無措地抹著她的眼淚,很用力的點頭道:「真的可以,真的可以離開,我帶你離開。」

    「可是你的病……還有你身上的蠱毒。」

    「我沒病娘子,我沒有病,那些病不過是裝出來的。」上官夜離不自在的微垂了頭,像個向老師交待錯誤的孩子。

    好吧,他的病她相信是裝出來的,她早就看出來了一點,可是蠱毒呢?她可是實實在在地看他發作過一回的,還有,韓嬤嬤以前給他煎的那些藥,分明就是有問題的,難道他以前都是假裝在喝嗎?

    「可你身上的蠱毒呢?」婉清還是不放心地問,她不相信,那樣裝若瘋狂的發病也是能裝得出來了的。

    上官夜離的眼裡果然滑過一絲沉痛,唇間勾起一抹苦笑來,摟緊了婉清道:「別管那麼多好嗎?別管蠱毒,你只要記住我說過的那句話,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先走的。」

    聲音裡,是前所未有的沉穩和篤定,婉清心中微微一慟,雖然滿是疑惑,卻忽然心中一動,仰了頭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身上中的是蠱毒?」所以,以他的性子,只怕早就在查自己的病因,並想方設法解蠱吧。

    他將她又摟緊了一些,聲音裡有些無奈:「娘子,你只要跟著我走就好了,莫要再擔心這些。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的。」

    也就是說,他身上的蠱,他其實是有辦法解的?

    「那康王呢?你不是一直在為他做事麼?這種關鍵時期,他怎麼可能會放你走?」

    「娘子,我一直在為自己做事,不是為他。」

    婉清聽得迷迷糊糊的,但心胸像是突然被人打開了一扇窗,大把陽光奢侈的湧入,驅散了連日來的陰霾,心情也豁然開朗了起來,他要她莫管,那她就將那些個煩心事全都拋開好了,高興地揪著他胸前的一根流蘇道:「那相公,我們什麼時候啟程,要去很遠嗎?我就去收拾東西。」

    她臉上瞬間綻放的笑容眩暈了他的眼,興奮的小臉洋溢著的快活讓上官夜離的心再一次抽痛了一下,捧著她的臉,在她額頭親吻了一口,很不自在地說道:「那個……還得再等些日子。」

    原本不想這麼早告訴她的,可是,今天她眼裡露出的那一絲倦意,那一絲的疏離和失望,讓他害怕,讓他驚惶,也更讓他愧疚,儘管知道還不是最好的時機,他還是忍不住自私的說了出來,不過,她臉上的那愉悅而燦爛的笑容讓他後悔,應該早一步告訴她的,至少,她的心裡會有一個美好的目標,因為有目標在,就算身處算計中,她也會過得快活和堅強一些。

    婉清微微有些失望,但是,還是很高興,很幸福,至少,他懂得她想要的是什麼,至少他在努力讓她過上想要的生活。

    而且,她也清楚,真要帶她出去,有多艱難,尤其是在自己又惹出了不少麻煩之後。

    他怕是又要一點一點的彌補和解決吧。現在的婉清,又有了戰鬥的動力,為了能夠離開這死氣沉沉的深宅大院,她要與他一起努力。

    「嗯,好,再等些日子吧,我等你把一切都準備好,相公。」婉清像貓兒一樣偎進了上官夜離的懷裡。

    這時,窗稜有人輕叩,上官夜離撫了撫婉清的秀髮道:「娘子,在家乖乖的。」

    婉清這一次很開心地放開了他,重重的點頭道:「你去忙吧。」

    又過了幾天,上官夜離仍是忙忙碌碌的,婉清現在明白他在為什麼忙了,心裡就踏實了很多。

    韓嬤嬤在屋裡養傷,院子裡的事情大多就交由給方媽媽掌管著,因為韓嬤嬤的那一頓打,院子裡的人對婉清比過去要恭謹得多了,韓嬤嬤在這院子裡有著超然的地位,連她都挨了打,老太君和寧華郡主都沒有因此責難少奶奶,這些人也終於明白,誰才是清遠居的真正主子。

    婉清還是賞了一口薄棺,將紫絹葬了,柳家的那天特意來向婉清磕了頭,面對她,婉清心裡有些不忍,雖然不是自己殺了她的女兒,但紫絹的死,也有自己的原因在裡面,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婉清心裡明白。

    婉清讓人帶著柳家的去收拾紫絹的東西,方媽媽帶著墜兒親自跟著,柳家的含淚將紫絹平日用過的東西都打成包,準備帶回去,卻在她床上的暗格上,找到了一包東西,打開一看,頓時怔住,裡面竟然是十好幾件精緻的首飾,其中一件華勝上還鑲著一顆祖母綠寶石,這可不是一般的丫頭能有的東西,就是府裡的正經奶奶們,妝盒裡也難得有幾樣。

    柳家的臉當時就白了,拿著那包東西,整個身子都在發抖。

    方媽媽見了心裡也難過,紫絹家境很貧寒,柳家的身子不好,總在吃藥,而她那個弟弟更是體弱多病,母子二人一日三餐溫飽都難,可紫絹身邊竟然私藏了這許多名貴的珠寶首飾,卻忍心看著母親和弟弟忍受貧寒,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不過,紫絹這些首飾都是哪裡來的?世子爺不可能會賞這麼多給她,而老太君就算會賞,也不會打賞如此名貴的東西……

    柳家的臉色暗沉起來,捧起這包東西就進了婉清的屋,將那包東西呈給婉清:「少奶奶,大丫頭的死,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您,奶奶對奴婢一家的寬容和恩賜,奴婢無以為報,這包東西,也許對少奶奶有用。」

    婉清怔怔地看著柳家的,家裡一貧如洗,她拿著這包東西不說回去為兒子治病,改善母子的生活,而是堅決地交了出來,柳家的難得是個清白人,她定是知道,這包東西她拿著,不是養家的財產,而是催命的毒藥吧,那個送紫絹東西的人,定然就是指使紫絹偷玉的人,更可能就是殺死紫絹的人。

    婉清挑了眉問柳家的:「我丟的那塊玉,說起來,你怕也是見過的,爺說是先夫人留給他的傳家之寶,真是可惜了,怎麼就沒在這包東西裡頭呢?」

    柳家的身子一震,眼裡的惶懼更深,垂了頭道:「奴婢……不知。」

    婉清便知道再在她身上問不出什麼東西出來,便打發了五十兩銀子給她,讓她退下。

    柳家的收了銀子離開了。

    紫綾難得回來當差了,卻是一副懶懶的提不起勁的樣子,墜兒瞧著就覺得厭煩,但紫綾還是屋裡的一等,她才二等呢,人家比她的位分要高,她說不得,只好沒事就拿眼睨她,在婉清面前嘰歪道:「她是來當奴才的麼?怎麼越看就越像是來當主子的呢?」

    方媽媽就拿手戳她的頭:「你管她做什麼?做好你分內的事就成了,一個紫絹已經死了,少奶奶若這會子再把紫綾給罰了,這府裡的人,還不拿唾沫星子把少奶奶給淹了?」

    墜兒聽了這才消停了些,婉清對紫綾也是不想看到紫綾,又不好就此打發了她,乾脆就先由著她,縱著她,只等她出了大錯再說。

    上官子怡的婚期終於到了,寧華郡主忙得腳不沾地,三少奶奶趁機又拿了不少當家權到手裡,婉清一門心思只想混日子,盡量不到前頭晃,讓府裡人少注意自己一些,三少奶奶看她真的沒有一點要爭的意思,對她越發的親熱起來。

    郁心悠進了門後,暫時很安靜,侯爺很寵著她,寧華因為上官子怡的婚事也暫時沒有鬧她,難得的府裡最近沒生出什麼事端出來。

    上官子怡的婚事辦得很熱鬧,成親那天,她一身大紅的嫁衣,摟著寧華哭了好一氣,婉清本不想去的,挨不過三少奶奶硬拖硬拽,只好應個景也到了堂,看著抱成一團痛苦著的寧華母女,婉清就想起了林氏和婉麗來,林氏對婉麗可謂是疼到了骨子裡,為了婉麗連兒子家庭都不顧,如今壽王還被禁足在冷宮裡,舒心上回被摔昏了,至今未醒,舒心一日不過門,婉麗也不好先她嫁入壽王府,林氏這會子只怕又是心急火燎地難受著吧。

    接親的花轎終於來了,上官子墨背著上官子怡出了院子,將她送到垂花門,趙昱軒一身新郎紅袍,襯得越發的豐神如玉,俊郎挺拔,但臉上,卻無半點身為新郎的喜悅,當上官子墨將上官子怡送入花轎時,趙昱軒淡淡地回眸掃了一眼,看到一群女眷中的婉清,目光凝了凝,轉過頭,僵直著背脊,大步離開了。

    那一眼,讓人感覺有種壯士斷腕的絕決,婉清心頭一鬆,或許,今天過後,他就會就將過去放下,真正的與上官子怡好好的過日子吧。

    老太君也很高興,與二老太太一起喝了不少酒,散席時,婉清扶著老太君,送她去壽安堂,老太君拍著婉清的手道:「清丫頭,再過些日子,就要秋闈了,等子墨下了考場,我就張羅著給他說門親事,要是他考得好,就讓侯爺給他弄個外放吧,在外頭歷練幾年,人也能懂事一些,你……也能輕省一些。」

    老太君很少與婉清說這些話,婉清知道老太君其實是很疼愛上官子墨的,讓上官子墨外放,就是為了減少婉清的麻煩吧,同樣是孫子,不得不說,老太君更疼上官夜離一些,也許當年歐陽夫人的死,老太君心中一愧,所以,對大孫子更加疼惜一些吧。

    「老祖宗,兒孫自有兒孫福呢,您就別操那許多心了,子墨年紀還輕,母親也定是捨不得他遠離的,如今妹妹也嫁了,再讓六弟也出遠門,這樣母親只怕心緒會更不寧一些,再說了,多一個孫兒媳在您身邊孝順著,不是更好麼?」婉清想著自己遲早是要離開這個府裡過一陣子的,要是上官子墨也走了,老太君身邊難免就會寂寞,大太太畢竟不是嫡親的兒媳,三少奶奶幾個還是不如自己和上官子墨的娘子還得親。

    老太君聽了高興地拍了拍婉清的手道:「清丫頭就是讓人窩心,你放心,這回我定然會給了墨尋個好的,娶了回來只會給你作伴,不會給你找岔子。」

    這話有點像小孩子耍性子了,婉清摟著老太君,將頭窩進她的肩道:「您可是給六弟找媳婦,又不是給我,這話要是讓六弟聽了去,還是得找您鬧去?」

    「可不是麼?老祖宗也太偏心了些。」上官子墨不知從哪裡蹦了出來,一手攬著老太君撒嬌。

    「你這毛猴子,嚇了我一跳,怎麼不在前頭陪你爹爹喝酒?」老太君慈愛的敲了他一咯嘣,嗔道。

    「父侯有五哥陪著呢,如今五哥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大把的人巴結著,爺侯眼裡哪還挾得進我去。」上官子墨的語氣酸溜溜的,睨了婉清一眼,就看到婉清手裡正拿著一根華勝把玩著,不由笑道:「五嫂怎麼不把首飾戴頭上,倒是拿在手裡玩兒?」

    婉清今天故意戴著紫絹的那根華勝,剛才見上官子墨出現,就拿了出來,在手裡把玩,果然就吸引了上官子墨的眼球。

    「又不是我的東西,我自是不能戴了。」婉清笑著將那華勝舉高,拿著手裡搓圈兒玩。

    老太君垂眸直了一眼,將華勝拿了過去,瞇著眼細細瞧了一遍,臉色變得陰沉起來:「清丫頭,這東西你從哪裡來了?」

    婉清聽老太君的語氣甚是不善,愣了愣,看了上官子墨一眼,上官子墨神情淡淡的,眼睛看向了別處。

    「才在院子裡頭撿的,正想問問是誰丟的呢。」婉清輕描淡寫地說道。

    果然就看到上官子墨的眼眸微瞇了瞇,轉頭嘻笑道:「五嫂還真是運氣好,這麼好的簪子也能撿到,在哪撿的?也告訴六弟我去尋一尋,保不齊也能發點小財呢。」

    婉清面不改色道:「我正個的院子裡呢,正覺得奇怪,誰這麼大方,這麼好的簪子也隨便丟,就是我那妝盒裡,比這個好的也不多呢。」

    老太君沉了聲道:「自然是不多,這可是西戎貴族的東西,清丫頭,你真是撿的?」

    婉清聽得怔住,西戎貴族的東西?怎麼可能?紫絹一個小丫頭怎麼會有西戎貴族的東西?她拿出來,原本就是想試探上官子墨的,結果竟然扯出一個西戎來。

    「真是撿的,不過,不是在地上,是在紫絹的床上撿的。」婉清老實地回道,這事似乎很不簡單,老太君只要一查,就能查出簪子的出處,她也不好再開玩笑了。

    老太君的目光銳利地盯著婉清道:「紫絹怎麼會有這麼好的東西?難道是離兒送給她的?清丫頭,這簪子還是交給我的好。」說著,真將簪子收了起來。

    這簪子自然不是上官夜離送給紫絹的,她早就給上官夜離看過,上官夜離也沒看出來,說實在的,這簪子除了做功精細外,與大周的首飾也沒什麼兩樣,就不知道老太君怎麼就一眼瞧出這簪子是西戎的。

    老太君要收去,婉清自是不好再要回來,她瞥了上官子墨一眼,那一位正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看著她,婉清不由懊惱,早知道應該拿著這簪子讓上官夜離的暗衛查去……不過,那包裡不是還有好些首飾麼……

    正想著,平安從前頭過來,向她稟報:「少奶奶,爺喝高了,奴才就把他扶到書房歇下了,奴才這就回去給爺熬醒灑湯去。」

    是怕自己擔心,所以來知會一聲吧,婉清點了點頭,讓平安下去。

    老太君就皺了眉道:「離兒那身子怎麼能喝酒呢,清丫頭你也真是的,怎麼沒讓人好生看著,書房裡怎比得上自個兒屋裡,你杵著不動作什麼,快去瞧瞧離兒去。」

    婉清聽了撇撇嘴,又不是她讓上官夜離喝灑的……

    不過到底還是放心不下,便跟著平安往前頭走,平安走了一半,又頓住腳,期期艾艾的問道:「少奶奶,怎麼這幾日都是墜兒跟著的,碧草姑娘呢?」

    婉清被他問得一怔,這幾天她也找碧草談過好幾回,碧草死活都不肯讓她去找慕容凌去算帳,說只要婉清去,她就死給婉清看,婉清也沒法子,只好好言哄著她,好藥供著,心裡卻是急得不行了,這個時代的墮胎藥太危險,碧草也才十五歲不到,沒有發育成熟的身體怎麼能承受那虎狼之藥,一個不好就會丟了命去,她不敢啊,可是,再磨蹭下去,碧草的肚子會一天天長大,到時候拿什麼來圓?

    說是上官夜離的麼?她也這麼想過,算是給碧草一個虛名就是了,可上官夜離死活都不肯,說是有一就有二,人心難測,就怕有的人得了好,不知道好,會得壟望蜀巴啦巴啦的一大推,婉清也知道,只要上官夜離身邊收一個,這府裡就會有很熱心的人一個勁的往她屋裡送人,如今可是藉著上官夜離的身子不好,才堵了這條路的,這個口子開不得啊。

    「碧草姐奶身子不舒服呢,看不出來,平安,你還蠻惦記碧草姐姐的。」墜兒眼珠子一轉,挑眉對平安道。

    平安憨憨地一笑,耳畔浮起一絲可疑的暈紅,訕訕道:「只是覺得奇怪罷了,墜兒姑娘說笑了。」

    婉清卻是頭一回認真地打量起平安來,平安大約十六七歲的樣子,其實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也許長年跟著官夜離,沒有幹過粗活的緣故,平定雖然穿著下人的服侍,卻也長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身體修長挺拔,若是……

    「碧草得了風寒,我正想著沒時間給她抓藥呢,平安,你若有空,幫我去撿幾副藥來。」婉清趁勢說道。

    平安果然眼裡就露出一絲驚喜來,高興地應了,忙找婉清要方子,墜兒嗔他:「哪有少奶奶懷裡揣著個藥方子走的,你自去院裡找方媽媽要去。」

    平安傻笑地摸了摸頭,帶著婉清往前院走去。

    剛進文默齋的院子裡,就看到韓嬤嬤正沉著臉在屋外徘徊,一見婉清來了,眼裡滑過一絲緊張,皺著的雙眉擰得更緊了,擔憂地看了書房一眼後,還是垂著頭來給婉清行禮。

    「嬤嬤身子可好利索了?」不是說在養身子麼?怎麼這會子又轉到前院書房來了,婉清的聲音就有些清冷。

    韓嬤嬤臉色有些發僵,垂了頭道:「回少奶奶話,奴才是來給爺送藥的,爺打小就不能喝酒,一喝酒就會全身起疙瘩,奴才怕爺受不住,所以……」

    原來上官夜離是過敏體質麼?一喝酒就會起疙瘩?這裡又沒有息斯敏之類的抗過敏藥,「嬤嬤送的什麼藥,能讓我瞧瞧麼?」

    婉清這一句純屬好奇,但韓嬤嬤聽了卻是一臉黯,眼神冷了下來,硬邦邦道:「莫非少奶奶以為奴婢會害爺不成?」

    婉清聽得愕然,揚了眉道:「我不過是想瞧瞧藥的成分,嬤嬤如此敏感作甚?莫非嬤嬤心虛不成?」

    韓嬤嬤聽了臉一白道:「少奶奶若是覺得奴婢做事不合你的心意,大可以將奴婢換了就是,何必找些有的沒的來壞了奴婢的名聲,奴婢服侍爺也有十幾年了,何時對爺不忠心過。」

    婉清聽得氣急,這是在跟自己叫板麼?正想就此順著韓嬤嬤的話打發她,回頭一想,還不如把這事交給上官夜離來處置,他處置可比自己處置好多了,可以堵了府裡人的嘴,於是懶得管韓嬤嬤,甩袖就向書房走去。

    誰知韓嬤嬤見了急急就衝到前面來攔住婉清:「少奶奶,這會子進去不得。」

    婉清一挑眉,凌厲地看著韓嬤嬤道:「這卻為何?」

    韓嬤嬤眼裡出露出一絲憤愾來,仍是攔住婉清道:「這會子您進去,不只自個兒沒臉,爺他……也怕是拉不下臉去,少奶奶,您再等一會子吧,奴婢方才也是想進去來著,可是……」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軟,不有點哀求的意思。

    婉清聽了心中更疑,一掌推開韓嬤嬤就往書房走去,韓嬤嬤大急,再次跑上來攔住婉清,眼裡閃過一絲堅決,:「奶奶若非去不可,那就讓奴婢打頭吧,也省得污了奶奶的眼。」

    說著,就打頭先去了,門吱呀一聲朝裡打開,韓嬤嬤揚了聲喚道:「爺,少奶奶來了。」

    驀地,一個人影衣衫不整的從裡屋跑了出來,婉清正好走進正屋裡,那人影跌撞著就往外衝,婉清伸手了撈,便扯住了那人的手,卻看到正是紫綾,只見頭雲鬟半散,俏臉含春,裡面的羅衫領子上開了幾粒聽子,外面披了件薄薄的絲製褙子,神情嬌媚慵懶,被婉清抓住後,也不行禮,只是用力掙了掙,垂著頭想送出去。

    婉清不由微瞇了眼,嘴角噙了絲冷笑,怪不得韓嬤嬤死死攔住不讓自己進來,果然是會讓自己沒臉,若是捉姦拿了雙,上官夜離也會沒臉,這一次,韓嬤嬤倒是真心實意地為她呢。

    「你跑什麼?可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婉清的聲音裡不見半點火氣,鬆了紫綾,一派雲談風清的往正位上一坐,斜睨著紫綾道。

    紫綾的一抬眼,看到平安也來了,慌亂的背過身去扣好衣扣,這才轉過身來,直直地看著婉清道:「奶奶這是說的什麼話?奴婢服侍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奴婢只是不知道奶奶會這個時辰進來罷了。」

    是說自己不識相,打擾了她的好事吧,奶奶的,男人睡小三,我這個當主母的還不能外正言順的來打小三麼?打小三還要等男人完了事後再來麼?這是哪裡來的規矩?

    韓嬤嬤聽了怒道:「紫綾,雖說爺寵了你,但該有的規矩還是要講的,還不快點給奶奶行禮?爺便是收了你,沒有奶奶的允許,你的名份也莫想要定下來。」

    紫綾聽了這才垂了頭,不情不願的走到婉清跟前來行妾禮,婉清拿起桌上的茶婉就砸了去:「滾開,誰讓你在我面前行妾禮了?」

    紫綾的頭當時就被砸了一個大包,她摀住額頭道:「哼,這只怕由不得奶奶,奴婢這就去找夫人評理去。」

    婉清聽得心中大怒,冷笑著走近紫綾道:「你怎麼不去找爺評理,我屋裡的事情你找夫人做什麼?不是怕爺不要你吧。」

    紫綾微揚了下巴,輕蔑地看了婉清一眼道:「爺怎麼會不要奴婢,不過是少奶奶太過嫉妒心狹,爺讓著少奶奶罷了。」

    婉清聽了再不遲疑,站起身來就向裡屋衝去,卻是一頭撞在正從裡屋出來的上官夜離身上,婉清揚手就要打,上官夜離及時捉住了她的手:「娘子。」

    婉清抬眼看時,只見他臉色潮紅,但表情已經臭得像一塊鍋貼,婉清便斜睨了眼道:「怎麼?終於肯出來了麼?」

    上官夜離痛苦地揉了揉眉間,緊握著婉清的手往屋中走。

    紫綾見了就向他撲了過來,上官夜離想也沒想,就是一腳踹了過去,紫綾被她踹了個窩心腳,伏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狠聲道:「爺,你……好狠的心啊。」

    上官夜離沒理她,只轉頭直直地看著婉清:「娘子,你信她,還是信我?」

    婉清拍了他一眼道:「如今不是我信和不信的問題,而是相公你要如何讓大這都信你。」

    衣衫不整一漂亮丫環從酒醉的爺門屋衝出來,丫環還口口聲聲說爺門已經收了她了,這麼淺顯的事情,婉清可以不信,別人怎麼想呢?

    上官夜離卻是執著的捉住婉清的手道:「我只問你信不信,別人如何不關我的事。」

    婉清看他急得額頭上的青筋都要暴出來了,俊臉脹得通紅,便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兩人新婚時,這傢伙連親吻都不會,若是個好色貪歡的,這樣的府弟,身邊又是上桿子要爬他床的人,怎麼可能還能青澀得了。

    上官夜離黯沉的眸子驟然如點亮的星空,美得讓人奪目,他高興得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一把將婉清扯進懷裡道:「我就知道,娘子是最信我的。」

    婉清被他弄得滿臉通紅,一屋子的人在呢,這廝也不注意點形像,嗔了他一眼,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冷著臉坐到椅子上去。

    上官夜離一揚聲道:「來人,把這個污陷爺的賤人拖到狼捨裡去。」

    韓嬤嬤聽得大震,顫了聲道:「狼捨!爺,那紫綾可就沒命了?爺你……」

    上官夜離臉一沉,韓嬤嬤立即就閉了嘴,紫綾嚇得魂飛魄散,拚死向上官夜離撲來,「爺,你不能啊,不能這麼狠心,奴婢懷了你的骨肉啊。」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把婉清擊呆了,她這院子還真是風水好呢,又有個丫頭懷上了,心卻是如墜萬丈冰窟,懷孕?那可不是一次兩次就能懷得上的,今天可以說是誤會,那以前呢?紫綾天天都在深宅大院裡頭,她這種大丫頭等閒又看不上府裡的小廝,何況早就對上官夜離懷了小心思……難不成紫綾是跟鬼偷情懷的?

    韓嬤嬤沉著臉對上官夜離道:「爺,紫綾丫頭真是懷有身子了,上身一個多月的樣子,前兒奴才特意請過大夫探了脈的,原想著今天來告訴爺的,沒想到……」

    上官夜離整個人像一條快要暴發的火龍,臉色陰森可怕,眉眼睛的戾氣能把膽小的人嚇死,一旁的平安忍不住就縮了縮脖子,離紫綾遠了幾步。

    韓嬤嬤也很少看到世子爺如此怒氣勃發,硬著頭皮勸道:「爺……再怎麼,也是你的骨肉,就是不喜歡,也等她把孩子生了吧,正好奶奶年歲小,過繼給奶奶也能堵了不少人的嘴……」

    「爺從來沒有碰過她,哪裡來的骨肉?」韓嬤嬤的話音未完,上官夜離便是一聲怒吼。

    「爺,這是你的孩子啊,上月初十那日,靜水居,奴婢給您送夜宵,是您喝醉了,是您拖奴婢到床上去的……」紫綾哭成了淚人兒,一雙大眼滿是幽怨,哀哀地哭訴著。

    「你還敢說靜水居?平安,你告訴她,爺那日歇在哪裡?」

    上官夜離氣急反笑,壓低的眉眼裡全是暴烈的戾氣。

    平安可憐地看了紫綾一眼道:「紫綾,爺若不是要給那個人留面子,早就打殺了你了,你這蠢丫頭,連上了誰的床都不知道,還怪爺,也怪不得爺要送你進狼捨了。」

    紫綾聽得大驚,不可思議地看著平安,平安卻是厭惡的別過臉去,對婉清道:「少奶奶,上月初十,爺沒回清遠居是有要事要辦去了,回來後,天色已經很晚,爺怕吵著了奶奶您,才沒有回院子,而是去了靜水居,誰知紫綾她就穿著單薄的紗衣過來了,爺看到了就沒有去靜水居,而是來了書房,奴才就在爺屋裡的榻上過的夜,爺連門都沒有出,哪裡能讓紫綾懷上?」

    紫綾聽了大哭道:「不是的,不是的,奴婢進了裡屋,爺就睡在床上,奴婢問爺要不要喝水,爺就把奴婢拖上了床……」不過,聲音卻是漸弱了下來,似乎沒有了先前的底氣。

    上官夜離怒道:「若不是少奶奶才進門,怕影響少奶奶的名聲,給少奶奶添煩,那一日我就該打殺了你,何必又弄到現在讓你污了爺的名聲,平安,你還磨嘰什麼,帶她去狼捨。」

    「爺……她懷了孩子呢,要不要支會……」平安有些擔心地說道。

    「相公,她肚子裡究竟是誰的?你也告訴她,好讓她死個明白,不然,做了鬼還會怨你。」婉清聽出平安話裡有話,忙問道,雖然氣紫綾的下賤無恥,但倒底是一屍兩命,只要不是自家相公的就行。

    「那好,我聽娘子的,平安,帶她去老太君屋裡,誰做下的,讓誰認去,不許她再踏進清遠居一步。」上官夜離又對韓嬤嬤道:「我不管你是懷著什麼心思,總之有一條,院子裡的人,有誰敢對少奶奶不好,對少奶奶不忠,爺我不管她是誰,一律送到狼捨裡去餵狼,再不姑息。」

    韓嬤嬤聽得大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爺還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重話呢。



第八十一章

    韓嬤嬤聽得大震,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爺還從來沒有對她說過這樣的重話呢。

    爺對少奶奶還真是上心了,嬤嬤的心一陣抽痛,眼前浮現出爺小的時候無助的依在她懷裡,哭著求她不要走的樣子,那時的世子爺很膽小,很孤僻,誰也不理,除了她,誰也不能靠近他……

    前兒少奶奶罰她時,她原本可以自己走到院子外頭去,到避靜的地方挨罰的,不當著少奶奶的面,行刑的婆子就會只做做樣子,不會真打的,可她就是想站在爺的屋裡挨打,她就是想讓爺親眼看到她挨打的情形,想看爺的反應。

    果然爺進來時,臉色很不好看,第一次沒有先顧著問少奶奶,而是問她,看著少奶奶生氣的樣子,她的心情很愉悅,覺得那幾下挨得也值,可是爺剛才……剛才那話明明就是衝著自己來的,是在警告自己!爺他……再不像小時候那般依賴她了。

    韓嬤嬤含淚靜靜注視著上官夜離,目光溫柔而綿長,半晌也沒有回話,上官夜離眉頭皺了皺,冷冷地說道:「退下吧。」

    韓嬤嬤強忍著淚水,垂下頭,福了福後默默地退了下去。

    平安還怔在屋裡,爺的意思竟然是讓他帶著紫綾到老太太院裡去?這不合規矩吧,他畢竟是個小廝,平時進院裡頭也就回個話什麼的,紫綾這事……可不簡單,還牽涉到府裡的主子呢……

    婉清看平安一臉憋著大便的樣子,好氣又好笑,睨了上官夜離一眼道:「還是我自個帶去吧,相公……」

    「你去做什麼,這種事情你別摻合了,沒得又被扯三扯四的怪你頭上來。」上官夜離火氣未消,瞪了平安一眼,轉身先出去了。

    婉清撇撇嘴,心中腹誹,丫頭是他自己的,出了事沒臉了,又來給她甩臉子。不過心裡也清楚,他這是在保護自己呢,誰知道紫綾肚子裡的究竟是誰的種啊,看平安那眼神,感覺那人身份低不了,這種事情一旦揭開,又會掀起一層風浪,自己還是少摻合的好。

    從前院的書房出來,婉清就碰到了二少奶奶,她正被丫環扶著,在院子裡閒逛,看見婉清過來,她驕傲的一隻手支在腰上,挺著還未顯懷的肚子,像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懷了孕似的,揚起下巴看著婉清,等婉清過去給她行禮。

    婉清微笑打招呼:「二嫂這月份不是應該在屋裡歇著麼?頭三個月胎不穩,可要小心些。」

    二少奶奶便自豪地說道:「過了三個月了,月份大些,就應該多走動走動,這樣孩兒才能康健一些。」

    婉清聽了點了點頭,又說了幾句沒油鹽的話,就打算回院裡去歇著,這時,三少奶奶從戲檯子那邊走了過來,一見婉清在,就熱情的上來拉住婉清道:「我才在前頭尋了個圈,也沒瞧見你,原來你躲這裡偷懶來了,一屋子的客人都在,你也沒說幫嫂子我招呼招呼,就睜眼瞧著我忙得腳不沾地?可真沒良心。」

    這話聽著就是在顯擺,婉清笑道:「我可沒三嫂精明能幹,那麼多客人又要招呼吃,招呼喝的,還各有各的規矩,我一看著就頭痛,可不敢瞎摻合,得罪了人可不得了。」

    三少奶奶聽了很受用,笑容就更深了,那邊二少奶奶就不冷不熱地說道:「莫說也是,咱們妯娌幾個,五弟妹平日裡要顧著生病的五弟,大嫂又是個糯米糰子,太沒脾氣,而我呢,又懷著身子,屋裡還有個大哥兒要教養,老太君可不許我太操勞,也就三弟妹你最閒了,那些個俗事,你就多操些心吧。」

    這意思是,三少奶奶沒孩子要顧,屋裡又有妾侍服侍相公,是個最閒的……

    這話夾槍帶棒的就不好聽,三少奶奶自然是聽出來了的,秀眉一橫,差一點就發作了,轉眸又冷笑一聲道:「是啊,二嫂如今可是老太太的心頭肉,最得老太太看重呢,妯娌幾個也就二嫂的肚皮最爭氣了,生了一個又懷一個,等把這個生下來了,再接再厲,再多生幾個,老太君就會把你寵到天上去的。」

    這是拿二少奶奶當生崽的母豬看了,若不是看到二少奶奶色發青,婉清會忍不住要笑出聲來。

    三少奶奶不等二少奶奶發火,扯了婉清就走,把婉清拉到一邊來才滿臉憂色,神神秘秘地說道:「才我聽說五弟帶了紫綾去了老太君屋裡,說是紫綾那丫頭有了身子呢?這事你知道不?」

    婉清看三少奶奶不像是作偽,倒真真切切地為她擔憂,心裡滑過一絲暖意,笑道:「三嫂的消息還真快,這事我知道,可相公不讓我去摻合,我也就懶得管了。」

    三少奶奶聽得怔住,看婉清一臉的風淡雲清,並不生氣的樣子,更是驚奇了:「你……不生氣?你這裡還沒動靜呢,那賤蹄子倒先爬了五爺的床……怎麼著也得讓她打了才是,可不能讓個丫頭生的佔了先去。」

    婉清聽了拉住三少奶奶的手道:「謝謝三嫂關心,不過,五爺說了,那不是他做下的事,如今正帶著那丫頭到老太君跟前澄清呢,說是要找出正主來。」

    二少奶奶聽了這才放了心,隨即又皺眉沉思起來,眼裡驟然滑過一絲慌亂,喃喃道:「不會又是三爺吧……」一說完,又覺得自己失了言,尷尬的抬頭對婉清笑了笑,再沒有說閒話的心思了,抬腳就往老太君屋裡去了。

    婉清默默地看著三少奶奶遠去的背影,不由歎了口氣,身在深宅大院裡的女人,還真是無奈又悲哀,天天要防著有人偷覷自家的丈夫,屋裡名正言順的養著幾個已經很難對付了,還要防著外面的……三少奶奶也過得很辛苦吧。

    她那樣的爭強好勝,想抓權,也許就是因為在感情上沒有安全感,所以才在財權上尋求慰籍吧。

    婉清一回頭,就看見二少奶奶譏誚地看著三少奶奶的背影,「老三也太過份了些,這偷腥還偷到五弟屋裡去了,像我家二爺就好,從不花心好色,我幾次要抬丫頭給他開臉,他都不肯呢。」

    這話說得驕傲又自豪,婉清笑著回道:「也不定就是三爺的呢。」

    二少奶奶就道:「也是,誰知那賤蹄子勾搭了誰,保不齊就是和小廝偷了情。」

    老太太屋裡,紫綾跪在地上,哭成了淚人兒,這會子她再不敢一口咬定肚子裡的孩子是上官夜離的了,但老太君問她話時,她的眼睛就一個勁的往上官夜離身上瞟,一旁的大太太見了就不得不懷疑,心想,這老五也真是,做都做了,還死拉不下面子來不認做什麼,難得那丫頭還有了身子,老太君不就是盼著他早些有個後麼?這樣世子之位不也更穩妥一些麼?

    想要勸上幾句,但上官夜離臭著的一張臉又著實磣人,她忍了忍還是沒有說。

    「……平安,你且說說,她肚子裡的究竟是誰的?」老太君自然知道不是上官夜離的,以上官夜離的性子,做了就不會不認,就算不要,也會承認了再打死紫綾。

    平安很是猶豫,爺啊,你自個兒明明就知道,非要奴才說什麼啊,那位爺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啊。

    老太君問你話呢,你快些把那日見到的說出來,上官夜離很不耐的吼道。

    平安聽了只好硬著頭皮道:「回老太君的話,究竟是誰的小的也不知道,但那一天,就只有二爺喝高了,沒有回屋去,睡在五爺的青水居裡,到第二天卯時才去上朝的。」

    老太君和大太太兩個聽得全都怔住,二少爺?怎麼可能,二爺上官子青平日最是嚴謹端方,又不苟言笑,行為再檢點不過了,與二少奶奶成親這麼些年來,從來就沒聽說過他有與丫環牽扯不清的事,要說是老三還有些可能,老二……

    老太君聽得怔了怔後,立即變了臉,忙對房媽媽道:「老二家的懷了身子,可得把這個口給封住,莫讓消息傳到她耳朵裡去了。」

    外面三少奶奶剛走到門口,就聽到了老太君的話,一顆石頭終於落了地,正要走進去時,轉念一想,又頓住了腳,回頭在自己的貼身丫頭耳邊嘀咕了幾句。

    二少奶奶在外頭閒逛了一陣子後,心裡也惦記著紫綾的事,是個女人都會很八卦的,便派了身邊的婆子去老太君屋裡打聽,誰知她的婆子卻被攔在院子外頭了。

    二少奶奶就想起三少奶奶去後,就一直沒回來,肯定又在老太太跟前鬧騰去了,老三家的平日裡也就會在自己面前耍嘴皮子,用到正板上,是半點本事也沒有,一個老三都調教不好,哪像自己,把二爺防得個嚴嚴實實的,誰也莫想要鑽進空子。

    正尋思著,就聽假山後有幾個丫頭在悄悄說道:「……紫綾還真是個有心機的,五爺的床沒爬上去,就去勾搭了二爺,要說二爺平日裡可是再正經端方不過的,若不是紫綾那蹄子太不要臉,又怎麼能勾得上二爺……」

    二少奶奶就如晴天上響了一個炸雷,擊得她兩眼一陣發黑,身邊的丫頭夏紅忙扶住她道:「奶奶,莫要聽她們嚼舌根,二爺不是這樣的人。」

    二少奶奶甩開她的手就衝到假山後頭去,兩個躲在假山後面說話的丫頭見了大驚,摀住嘴就要逃,二少奶奶大喝道:「站住,誰再跑我就撕爛了她。」

    那兩丫頭只好垂頭站住了,看二少奶奶臉都是白的,猛地跪了下來道:「二奶奶,奴婢什麼也不知道,奴婢也只是聽說的。」

    夏紅看那兩個丫頭,一個是大太太屋裡的,一個是三少奶奶屋裡的,心中不由暗恨,忙扶住二少奶奶道:「奶奶,讓奴婢把這兩個亂嚼舌頭的送到老太君屋裡去……」

    話音未落,二少奶奶就蹲下身子來,大喊肚子痛,夏紅嚇了一跳,忙去扶她,又讓人去請太醫……

    紫綾聽了平安的話,怔得半晌沒回過神來,一抬眼,就看到上官夜離一身冷氣地站在屋中間,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心中一陣酸楚,從九歲開始,她就被撥到五爺的身邊當丫頭,這些年,眼看著爺一天一天長大,她也跟著爺一起成長,爺長得越發的清俊挺拔,而她的一顆芳心也就一天一天的沉落在爺的身上,但爺一直潔身自好,原以為,爺是身子不好,不能盡女色,可少奶奶進了門之後,爺幾乎天天歇在奶奶屋裡,換下的床單讓她看得又羞又酸……

    爺身子哪裡就不行了,每日早上起來,少奶奶渾身乏力,爺卻精神抖擻。

    她的小心思就開始膨脹了起來,這才想盡了法子往爺的身邊鑽,那晚,她幸福的把自己交了出去,原以為,從此就是爺的人了,沒想到,爺第二天,竟然裝得沒事人一樣,她以為,爺是在乎少奶奶的心,怕傷了少奶奶,後來,爺天天在外頭忙,她就想方設法的想讓少奶奶知道……

    再後來,得知懷了身子,她喜出望外,今天來,就是趁著爺喝了酒,想來告訴爺的,也想……與爺再溫存一番,誰知,爺雖喝多了,但自己一挨床,就被爺一掌甩開……

    如今,得知那個人竟然不是爺,而是二爺,紫綾的心裡五味雜陳,又痛,又充滿了稀翼,痛是因為那顆愛慕了多年的芳心碎了一地,不過,二爺到底也是府裡的正經主子,能給二爺作小,總比胡亂配個小廝的好……而且,爺也要看著二爺的面上,再不能把自己送到狼捨裡頭去了,不但保住了命,還……

    「老太太,她肚子裡懷的畢竟是老二的骨肉,要不就……」大太太對老太君說道。

    「就算是老二的,這會子也不能送到老二的院子裡去,得等老二家的胎穩一些了再說這事,這老二也真是的,他怎麼也和老三一樣的荒唐起來了呢?」老太君沉吟著說道,話音未落,就見一個丫頭慌慌張張的來報,說是二少奶奶動了胎氣,怕是見紅了。

    老太君聽得心中一震,忙對房媽媽道:「把她先送到偏房裡去,不許她出來。」

    說著,又讓人快快去請太醫,上官夜離看著無聊,便起了身,回了清遠居。

    清遠居裡,方媽媽正在跟婉清閒聊:「……要說起,二少奶奶娘家也算得上是清貴,她父親就是工部尚書,二爺在工部能節節高昇,雖然也有侯爺的助力,也少不了岳父的提拔,所以,二爺對二少奶奶很是遷就和敬重的,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二少奶奶怕是不會輕易放過。」

    婉清便道:「不會放過又如何,這孩子都有了,老太君又是最重子嗣的,二少奶奶不忍也得忍了,歎,為什麼女人就要這麼命苦呢,明明男人花心,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女人不但要容忍,還在大度的接受別的女人和她生的孩子,不然,就是嫉妒心狹……」

    話音未落,就見上官夜離掀了簾子進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也不管金菊和方媽媽幾個都在,衝口就道:「你放心,我是決對不會讓你受這個苦的。」

    婉清聽得臉頓時就紅了,心卻甜得如灌了蜜一般,嗔他一眼道:「哼,你要是讓我受這個苦,我就爬牆給你看。」

    上官夜離的臉頓時就黑了,身子一閃,就衝了過來,長臂一伸將她撈起,金菊的眼睛還是花著的時候,他已經抱著婉清進了裡屋,等她看清時,就只見裡屋的門簾子在不停的搖動著。

    婉清被他擄進了屋,尖叫聲還沒有發出來,他就堵住了她的嘴,修長的身子壓在她的身上,大手也開始撕扯她的衣襟,大白天的,這廝精蟲上腦了,婉清奮力掙扎著,想要推開上官夜離,但他霸道而蠻橫的地壓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當婉清感覺胸腔裡的空氣都快被他壓搾乾淨時,上官夜離總算放開了她的唇,婉清大口大口喘著氣,拚命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惱火的一掌捶在他的肩膀上:「你……你發神經啊。」

    上官夜離像只發怒的野獸,黑著臉不理會婉清的反抗,幾下就扯下婉清身上的衣服,乾澀著就撞了進去,婉清好一陣刺痛,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咬著唇不理他,任他施為,他被她眼裡的淚水震到,動作不停,但神情卻變得溫柔了起來,啞著嗓子,聲音裡帶著怒氣和一絲委屈:「娘子,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我不許……不許你再說那樣的話。」

    婉清撇過頭去不理他,他就越發的溫柔了起來,耐心又細緻地撫著她身上的每一個敏感點,身下的動作也是時快時慢,婉清的身子在他的撫弄下,終於漸漸發熱發軟,意識也開始迷濛了起來,上官夜離唇邊勾起一抹魅惑的笑容,在她情動之極時,突然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婉清。

    婉清激動難耐,扭了扭腰身,眼睛迷離而又熱切地看著他,嬌呼道:「相公……」

    「說,你只是我一個人的,你只喜歡我一個。」上官夜離的聲音低沉沙啞,微揚著的尾音柔軟得像輕拂岸灘的輕浪,又帶著一絲霸道和任性。

    婉清委屈的咬唇,堵氣不肯說,他又猛烈的動了動,等婉清的激熱升高,又驟然停了下來,執拗地凝視著婉清,額頭冒出一顆顆細細密密的汗,洩露出他自己也是忍得有多辛苦。

    「說吧,說了我就帶你一起去,娘子,只說一遍好不好。」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乞求,一絲惶恐和不安,非要得到她的承諾不可,婉清突然就感覺有些酸澀了起來,靜靜地看著他,半晌沒有說話,他咬咬牙,又如此這般地來了一次,婉清被他折磨得快要瘋掉了,雙手一勾他脖子,歎了口氣道:「我只是你一個人的,我……我只喜歡你一個。」

    他緊鎖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動作也暢快無比……

    激烈的運動過後,兩個相擁在一起,婉清想請他方纔的惡劣,忍不住就一把揪住他腰間精壯的一塊肌肉,用力一擰,上官夜離痛得差點從床上彈了起來,婉清咬牙切齒道:「我讓你學壞,讓你學壞,下回再這樣對我……」

    「下回一定會讓娘子痛痛快快的好不好。」他壞笑著將頭拱進她的肩窩,呲牙裂嘴地說道。

    兩人在床上鬧了一陣,婉清這才按住上官夜離道:「相公,你對韓嬤嬤的印像如何?」

    上官夜了詫異道:「怎麼想起問她了?她是我的奶娘,也是……我娘的陪嫁嬤嬤。」

    意思是很相信韓嬤嬤了,婉清皺了皺眉,那一日,她在楓園後面發現了王嬤嬤,但她一直沒有對上官夜離說,她不能肯定上官夜離知道不知道王嬤嬤的存在,更不清楚韓嬤嬤在上官夜離心裡的地位,她怕她說了,上官夜離也未必會相信,畢竟一個打小就跟在身邊的人,他們之間的感情肯定也是深的,那種感情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消除掉的。

    而如今看來,韓嬤嬤的行為越發的詭異難懂,上官夜離似乎對她也生了些疑,所以,她才想問問他。

    「婆婆的陪嫁嬤嬤不會只有韓嬤嬤一個吧。」婉清試探著問道。

    上官夜離聽得一震,膝黑的眸子變得越發的幽深起來,附在她耳邊道:「娘子,你發現了什麼?」

    婉清看他變得如此警惕,立即有些瞭然,小聲道:「相公,其實你知道王嬤嬤的存在,對吧。」

    上官夜離立即將她摟進懷裡道:「你莫要管這些事情,娘子,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捲進來,太危險了。」

    果然如此,婉清想起王嬤嬤對上官夜離的忠心,心裡有些發酸:「相公就沒想過要救她麼?她好像被關了好多年了。」

    「娘子,你不要管,有時候你眼睛看到的,聽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實的,這件事情,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上官夜離擁緊了婉清,在她耳邊道:「我給你的玉你一定要收好,那是我娘留給我的信物,將來咱們出府後,就能用到的。」

    為什麼看到的聽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實的?難道,那個王嬤嬤也是假的?婉清好一陣迷糊,一時又想起,以前誰也不知道上官夜離把那塊玉交給自己了,可是自那天,自己拿了玉向王嬤嬤證明身份之後,壽昌伯,華貴妃,還有府裡的一些暗藏著的人,似乎都知道了玉在自己這裡。而那一日,自己之所以會發現王嬤嬤的所在,就是跟蹤韓嬤嬤去的。

    「相公,這塊玉究竟有什麼作用?」婉清忍不住問道,為什麼會有好些人在打玉的主意呢?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這塊玉是歐陽家的傳家之寶,牽扯到一個天大的秘密,好像跟一坐山有關,娘子,你只管保管好了就行了,不要問得太多,不然,你的麻煩會越來越大的。」上官夜離坦然地說道。

    她記得歐陽夫人是難產死的,那這塊玉又是誰交到上官夜離手上的?

    「是父侯交給我的。」上官夜離似乎看穿了她的心事,很快便回道。

    「父親他……拿著這塊玉也沒有解開迷底嗎?」婉清真的很不解,既然這塊玉裡有這麼多秘密,靖寧侯自己為什麼不去解開呢?

    「他不是歐陽家的人。」上官夜離淡淡地說道。

    兩人正在屋裡聊著,這時,墜兒在外頭報道:「五少奶奶,二少奶奶出事了?二少奶奶的孩子沒了。」

    婉清聽得一震,忙起來了,讓墜兒進來給她梳洗了一番,一看上官夜離身邊竟是沒有一個可用的人,忙又把金菊叫了起來。

    金菊是個沉穩話少的,婉清對她道:「以後你就服侍世子爺吧,爺跟前的丫頭一下子兩個都沒了。」

    金菊聽得大喜,卻只是向婉清福了一福,很淡定的給上官夜離打水將面,而且,也並不太往上官夜離跟前湊,保持著距離。

    上官夜離看了金菊一眼,像是並不討厭金菊。

    婉清帶著墜兒去了二少奶奶屋裡,就聽二少奶奶正氣若猶絲的對老太君道:「孫兒媳不爭氣,原想著再給老祖宗您添一個嫡孫的,沒想到,孩子就這樣沒了……還好,二爺還有大哥兒,紫綾也有了身子,孫兒媳這個沒了,也不太可惜,只要二爺好,孫兒媳也不在意將她迎進門來,二爺這般喜歡她,孫兒媳就是給她抬了姨娘也值……」

    老太君是最重正統的,聽了這番話越發的傷心,二少奶奶那一字一句像是刀子一樣的剜著她的心,二少奶奶越是賢惠大度,老太君就越覺得二爺對不住她,越發的恨紫綾。

    她氣得一枴杖就柱在了地上,狠聲罵道:「不是都封了口麼?是誰把消息透出來了的,怎麼就讓老二家的聽到了,這個府裡越發的不安寧了,來人,先把那兩個嚼舌根的給我關起來,等過了子怡的婚事,再給我重重的打。」

    三少奶奶也在屋裡,聽了這話眼神一變,對二少奶奶道:「二嫂也不用太傷心,二爺一看就是個多子的,要不然,紫綾那丫頭也不會一次就懷上了,你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再懷的。」

    二少奶奶聽了臉色越發的白了起來,她這一次是意外流產,傷了身子,太醫說,以後再要懷,可能很難了,三少奶奶這話就如刀子在挖她的心啊。

    老太君聽了沉了臉罵三少奶奶:「你少說兩句,那兩個丫頭裡,就有你的一個,你存的什麼心思,莫要以為別人不知道。」

    三少奶奶聽了就想喊冤,大太太就橫了她一眼,斥道:「前頭的客人還沒走呢,你不是在幫你二嬸管著家麼?還不去招呼客人?」

    三少奶奶聽了這才退了出來,臉色洋溢著得意的笑容。

    老太君還在屋裡安慰少奶奶,婉清推說不舒服,就退了出來,在門口正好遇到了匆匆而來的寧華郡主,婉清忙上前去向她行禮,寧華一見她就沉了臉道:

    「你妹妹今天大喜的日子,你就非要弄出這麼多事情出來,要死要活的還見了血,你究竟存了什麼心思?」

    她這一通劈頭蓋臉的訓下來,婉清當時就懵了,怔怔道:「母親,你這是何意?」

    這些事,與自己何干?

    但老太君和大太太幾個聽了臉都有些發沉,畢竟這件事情,原就是婉清屋裡的人惹出來的,紫綾懷孕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怎麼就非要在今天鬧將出來呢?

    上官子怡以前又與婉清鬧僵過,為這老太君還罰過上官子怡,新婚大喜的日子見了血,著實不太吉利,老太君也是信這個的,儘管不能全怪婉清,但婉清始作俑的嫌疑也是最大的。

    所以,就連二少奶奶看婉清的眼神也有了異樣,婉清好不委屈,正要開口說話時,上官夜離就冷冷地走了過來,一把扯過婉清,對她吼道:「我就說了,不要你出來,你非要來,看吧,這屎盆子又往你頭上扣了吧,還不快回去,杵這裡等人拿板子打啊。」

    婉清委屈地撇撇嘴,躲到他身後去,寧華被上官夜離夾槍帶棒的話給氣住,「你也是子怡的大哥,妹子出嫁,大喜的日子你就縱著她在府裡鬧,子怡過得不好,你就開心了?」

    上官夜離對她吼了回去:「如今在口口聲聲咒妹妹過得不好的可是母親你,兒子和兒媳可一句話也沒說。紫綾那丫頭是我送到老太君屋裡去的,她懷了身子,給府裡添了新丁,原是好事,怎麼就成了兒子和兒媳故意鬧了,她和二哥有了首尾,與我們何干,要怪也只能怪二哥吧,做得做了,就該早些擔當起來,把紫綾收了才是。要不然,又如何鬧出如今這個樣子來。」

    他很少說這麼長一段話,但一說出來,卻是讓寧華啞口無言,老太君也覺得自己不應該對婉清起了疑,看著躲在上官夜離身後的婉清,歎了口氣道:「清丫頭確實無辜,寧華,你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

    言下之意,府裡已經很鬧了,再鬧得婆媳不和,就對上官子怡更不吉利了,保不齊她去了趙家,也會婆媳不和的。

    婉清委屈地從二少奶奶院裡退了出來,一出門,就正好碰到郁心悠,郁心悠自從被侯爺收了房之後,與二少奶奶關係就好了起來,兩人都是清冷的性子,二少奶奶喜歡詩詞,而郁心悠也很喜歡,她雖在江湖上長大,但淡吐還是不凡的,二少奶奶能從她這裡聽到不少江湖趣事,這不,她聽說二少奶奶流產了,就帶一些補品過來看望二少奶奶。

    婉清上來給她行禮:「姨娘可是要去二嫂的屋裡?」

    郁心悠對婉清的禮數還是很受用的,要知道,她現在雖正受寵,但上官子怡和上官子墨兩人可是見了她,鼻孔朝天,不肯拿正眼看她的。

    「二奶奶可還好?」郁心悠擔憂地問道。

    「郡主在屋裡,師姐最好不要進去。」婉清正要說話,上官夜離倒是先開口提醒道。

    郁心悠聽了果然頓住了腳,她不想與寧華起正面衝突,她如今在侯府還沒有站住腳,暫時還鬥不贏寧華,所以,有些低調處事。

    郁心悠笑了笑道:「屋裡人這麼多,我一會子再來看二奶奶吧。」

    上官夜離點了頭道:「也好。」說著,拖著婉清先走了,路上卻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在跟婉清說話:「你說老太君發這麼大火做什麼?如今府裡的孩子也不少了,就是子墨不也有了一個麼?」

    婉清聽得大震,他怎麼也知道香蓮懷孕的事?這會子拿出來說做什麼?

    「你那什麼眼神啊,以為我不知道麼?郡主到現在還把那個丫頭關在寧華居的後園子裡呢,也就是子墨那傻小子不知道罷了。」

    後面的郁心悠把這些話聽了一耳朵,她先也是怔住了,一時又想起剛進府裡,在園子裡,寧華找婉清茬時,那個突然跑出來哭的丫頭……

    六爺可還沒有成親呢,她聽說,老太君可是下了令要打殺了那個丫頭的,寧華郡主卻把她藏起來了,就是想讓上官子墨早些有後吧,那樣寧華不是有子有孫了麼?

    郁心悠越想心裡越難受,走到一個避靜出處,縱身躍了起來,直向寧華居後院子潛去。

    那天晚這,寧華郡主還留了不少遠清在府裡住,幾位年紀稍大些的客人就在老太君的正屋裡開了一桌,打葉子牌,寧華也陪年輕一些的太太在一旁閒聊,婉清和三少奶奶在屋裡陪著小媳婦和沒出閣的小姐們說話。

    大家玩得正起勁時,外頭傳來一陣吵鬧聲:「讓我見老太君,我要見老太君。」

    老太君聽得眉頭一壓,對房媽媽使了個眼色,房媽媽忙出去了,但她還剛走到門口,迎面就撞進來一個人,房媽媽畢竟年紀大了,一下子就被那人撞到了一邊去。

    那人一進門就直撲老太君,在她面前跪下來,大哭道:「老太君,救救奴婢,奴婢懷了六爺的孩子,奴婢不想死啊。求您讓奴婢把孩子生下來吧。」

    頓時,一屋子的人便都震住,驚詫地看著跪在地上,小腹微凸的女子。

    二老太太眉頭跳了兩跳,揚了聲道:「這是哪裡來的瘋丫頭,快快來人,把她拖出去,沒得讓她壞了咱們的牌興。」

    老太君這時也回過神來道:「是啊,拖出去,這丫頭瘋了多時了,怎麼又沒看得住呢。」

    但在坐的老太太,太太們,一個個都是深宅大院裡久居著的,都是人精子,那丫頭的肚子都顯懷了,肯定不是瞎說的。

    一時,客人心裡就尋思開了,都說靖寧侯府六少爺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又是寧華郡主所生的嫡子正出,深得老太君寵愛,京裡頭想與靖寧侯府攀親,將自家女兒嫁給上官子墨的人多了去了,可是,婚事還沒定下,屋裡倒是先有了庶長子,這事不合規矩不說,誰家也不願意自家閨女嫁過來,就受這份窩囊氣呀。

    一時,看寧華郡主的眼神就有些異樣了,教子無方啊,丫頭和爺們有首尾的多了去了,但怎麼能讓個丫頭在嫡妻沒進門前,大起肚子來呢?

    老太君怒視著寧華,早就讓她把這丫頭打殺了,她不聽,這下好了,丟人現眼了吧。

    寧華氣得快要吐血,她留下香蓮,就是想要她肚子裡的那個孩子,若是生下長男,那子墨就比上官夜離先了步有了子嗣,若上官夜離離前膈斃了,那子墨還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繼續世子之位了,可她明明就把這丫頭看得死死的啊,怎麼讓她跑出來了?

    「寧華,還不著人來把這瘋丫頭給拖出去,這種敗壞爺門名聲,敗壞門風的,就該立即打死了。」老太君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她活了一輩子,還沒像今天這般沒臉過,在坐的,可有不少老輩的表樣,堂親,族親,無端鬧這麼大一出,自己在她們面前還有什麼臉啊。

    「不要啊,老太君,奴婢真是懷了六爺的骨肉啊,您就算要打死奴婢,也讓奴婢生下孩子吧。」香蓮哭得楚楚可憐,那個救她的人說,她生下孩子後,遲早寧華也會弄死她的,而今天,府裡難得來了很多親戚,如果當著親戚的面把這事捅出來,老太君為了顧及仁愛的面子,肯定不會打殺她,還會讓她生下孩子來,這是她最後的一個機會,她聽信了,所以就不顧一切地來了。

    「也是,怎麼說也是懷了上官家的骨血,還是不要打殺了她吧。」一位族裡的老太太說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21 PM

第八十二章:離京的前奏

    「也是,怎麼說也是懷了上官家的骨血,還是不要打殺了她吧。」一位族裡的老太太說道。

    老太太的臉色越發的黑沉,利眸如箭一般地射向寧華,這個兒媳總是喜歡擅作主張,自以為精明能幹,實則愚蠢之極,世子之位早就上過宗譜,又豈是一個孩子能輕易動搖得了的?

    為了虛緲的希望,竟然不顧墨兒的前程和名聲,真是偷雞不成反蝕米,現在好了,墨兒的荒唐被掀開,這麼多親戚都看在眼裡了,以後墨兒還想訂下一門好親,那是難上加難,這個丫頭打也打不得了,留下就是根刺,看她要如何收場。

    寧華心亂如麻,明明將香蓮藏得嚴嚴實實的,好幾個婆子把守著,她怎麼就能夠逃得出來,還跑到了壽安堂來了,沒有人的幫助,怎麼可能辦到?

    但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而是要拿這個香蓮怎麼辦?她求助地看向老太君,老太君的眼神冰冷如霜,根本就不肯開口,身邊的族親還在念:「墨哥兒也真是,少年人貪歡原也沒什麼,但這點子規矩還是要知道,府裡落子湯什麼也該準備著才行,怎麼就讓個賤丫頭懷上了呢?這讓以後進門的少奶奶怎麼想啊?」

    「離哥兒怎麼就沒這樣呢?他比墨哥兒還大,他就沒這麼不檢點,墨哥兒可是還要參加科考的,成日介與這些丫頭混玩在一起,哪還有那讀書的心思,唉,倒底離哥兒是老太君教養大的,就是不一樣啊。」

    言下之意就是寧華教養無方了。

    寧華的臉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青,氣得回手就是一巴掌甩在香蓮臉上,香蓮嬌呼一聲,順勢倒在地上,蒼白的臉上頓時起了五個紅指印。

    「拖下去,打死!」寧華咬牙切齒地說道。

    老太君聽了微瞇了眉眼,臉色更青,這個兒媳除了耍橫,還會什麼?

    果然就有人倒抽了口冷氣,又開始勸責起來,「怎麼說也是個快成形了的孩子,倒底是侯府的骨肉啊,也是郡主的孫子吧,怎麼就下得手去?……」

    寧華聽得頭皮都麻了,但這個時候,她也分得清輕重來了,孩子以後還會有的,但是子墨的婚姻不能給毀了,老太太不肯做惡人,只能她來做。

    一揮手,狠心道:「來人,把她拖出去,打死。」

    一直在一旁看熱鬧的婉清便說道:「母親,今兒可是大妹妹的新婚之日,打殺了香蓮,可是一屍兩命呢,您就不怕不吉利,衝撞了大妹妹的喜氣?」

    寧華聽了氣得倒仰,婉清這是拿她的話來堵她,故意為難她。老太君聽了歎了一口氣,心中暗罵,活該!

    三少奶奶先前也是看到寧華對婉清發無名火的,聽了婉清話就大驚小怪地說道:「可不是麼?大妹妹今兒出嫁,出的事可真多啊,還真不吉利呢,二嬸,您可是她的娘,您可不能再給她添麻煩了。」

    寧華只差沒拿東西去堵三少奶奶的嘴了,可話說到這個份上,她自己也覺得太不吉利了,只好說道:「那就先拖下去關著,等怡兒的三朝回門過後,再打殺了。」

    眾多的親戚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寧華,平日裡郡主端莊溫婉,可真遇到了事,還真是心狼手辣呢,再看婉清,以前總傳出世子夫人如何的蠻橫霸道,如何不孝敬公婆,如何與小姑爭吵不和,可如今看來,這個世子夫人才是真正的溫婉和順,真要與小姑不和,又怎麼會替小姑著想呢?

    看來,傳言未必就是真的,郡主還真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香蓮再一次被壓了下去,寧華臉色很不好看的離開了壽安堂,老太君也沒有了打牌的興致,道了聲乏,讓三少奶奶招呼著客人,自己回屋歇息去了。

    婉清扶著老太君往內室走,老太君歎了口氣道:「香蓮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婉清被老太君問住,愣了愣才道:「沒有親眼所見,但有些耳聞,一大半是猜的。」

    這話倒是老實,老太君原本懷疑的心也就放下了:「想你也不是那耍暗絆子的人,你婆婆是那不容人的性子,你能讓著,就讓著些吧,終歸這府裡以後還是要交到你手裡的,做為當家主母,該有些氣度和心胸的。」

    婉清垂了頭,心中暗暗佩服老太君的犀利,但事情的確實不是她做的,好吧,是她那小器的相公挑出來的,可這也怪不得相公,誰讓寧華總是沒完沒了的找茬呢?她就是太閒了的緣故。

    找點事讓她煩煩心,就不會老惦記著對自己耍手段了。

    心悠居,郁心悠正巧笑嫣然的剝了顆葡萄送到侯爺的嘴裡,侯爺盤坐在軟席上彈著琴,溫柔地接過郁心悠遞來的葡萄。

    「今兒怎麼沒去看戲,你不是很喜歡折子戲的麼?」侯爺邊彈琴,邊問郁心悠。

    「都是陌生的親戚,郡主又忙,妾身一個人呆在那裡也顯得尷尬,不如在屋裡做做女紅的好。」郁心悠微垂了眸,神情有些落漠。

    侯爺停下手中的琴,將她攬進懷裡,柔聲道:「心悠,是本侯不好,等本侯閒暇了,就帶你去別院裡住一陣子可好?」

    郁心悠聽得美目一亮,天真的搖晃著侯爺的手道:「真的嗎?真的嗎?那太好了。」

    她天真嬌憨的神情讓王爺看得發怔,好像自己也年輕了幾歲似的,雖然……她不是子衿,可總比寧華的死氣沉沉要強多了。

    一時,兩人柔情蜜意,郁心悠滾到了侯爺的懷裡,侯爺情動似火,兩個就在軟席上親熱了起來。

    正在這時,寧華的丫頭秋葉過來了:「侯爺,夫人頭痛病犯了,請您過去。」

    侯爺正提槍要上陣,搭箭在弦卻不能發,一股子鬱火就燒了滿心,對外頭吼道:「頭痛請太醫即可。」

    郁心悠醉眼迷濛,嬌懶無力的撫著侯爺堅實的胸膛,嘟了嘴道:「侯爺還是去吧,姐姐今兒的心情不好呢。」

    侯爺被她摸得渾身發熱,一把將她按住就要往裡沖,郁心悠卻艱難地攔住他道:「是為了六爺的事吧,妾聽丫頭們說,六爺有個丫頭懷了好幾個月的身子了,今兒也不知怎地就衝進老太太屋裡去了,說是要討個說法呢。」

    侯爺滿腔的激情頓時消退,氣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大罵道:「慈母敗兒,這個孽子,越發的荒唐無忌了。」

    郁心悠就歎了口氣道:「姐姐也是用心良苦吧,想著六爺能早些有個子嗣,哪天阿離若有個三長兩短的,六爺也能……」

    侯爺一聽火氣更大,一腳踢翻了軟席前的小几,怒道:「服侍本侯更衣。」

    郁心悠眼裡閃過一絲惶恐而委屈來,侯爺怔了怔,柔聲道:「心悠,不是怪你……」

    郁心悠忙戰戰兢兢地起了身,大眼淚霧濛濛:「妾身如今只有侯爺能依靠了,姐姐對妾身是恨之入骨,妾身連園子裡也不敢亂逛,怕惹了姐姐的眼,若侯爺再厭棄了妾身,妾身就只有死的分了。」

    侯爺聽和眉頭一跳道:「她還是百般為難你?哼,除了拈酸吃醋又貪戀權貴,她還會些什麼,好好的哥兒給她教成了廢物。」

    邊說邊自己動手穿衣,整裝好後,氣沖沖就出去了。

    上官子墨正躺在床上,玉容拿了顆葡萄餵他,上官子墨卻不肯張嘴,飛揚的眉眼裡儘是挑逗,指了指玉容的嘴,玉容臉一紅,嬌聲道:「爺,別鬧了。」

    上官子墨一把將玉容扯進懷裡,自己含了顆葡萄,附身就向玉容的嘴裡喂去……

    正在這時,門咣噹一聲被一腳踹開,侯爺正好就看見了這一幕,氣得額間青筋直冒,上來就是一腳向上官子墨踹去。

    上官子墨嚇得魂都快飛了,顧不得痛,趴在地上求饒:「父侯,父侯饒命。」

    侯爺氣得手都在抖,揚了聲道:「來人,將這個不肖子給我拖到前廳裡去,請家法。」

    上官子墨嚇壞了,忙去拖侯爺的腳,侯爺一腳將他踹開,氣沖沖而去,兩名身材高大的侍衛架起上官子墨就往前廳走。

    老太君正要歇下,房媽媽急匆匆進來稟報:「老太君,不好了,侯爺要請家法,要打六少爺。」

    老太君眼一黑,差一點從床頭栽下去,「怎麼就傳到侯爺耳朵裡去了?這下小六可慘了。」顫巍巍就起了身往前廳裡趕。

    寧華早在秋葉這裡得了消息,驚得神魂丟了一半,撞撞跌跌的往前廳裡撲,侯爺很少請家法了,一場家法下來,墨兒還不被打得皮開肉綻了去?

    婉清和上官夜離也得了消息,侯爺請家法,那是全府的子嗣們都必須在場觀看的。

    上官夜離忙扶了婉清一起去了前廳,進得去時,侯爺正怒氣沖沖地坐在主位上,大總管手裡托著一根用兩片浸了油的竹子綁制而成的家法恭敬地立在一旁。

    屋裡,二少爺,三少爺,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加上幾個孫子輩全來了,擠擠的站了一大排。

    上官子墨被兩個凶神惡煞的侍衛按在一條長凳上,嚇得臉色慘白。

    老太君被房媽媽攙扶著進來,上官子墨一見就叫:「老祖宗,救救墨兒啊。」

    老太君聽得心都要碎了,剛要開口,侯爺從主位上站了起來,向她一行禮道:「娘,子不教父之過,這個不肖子再不教訓,會越發的無法無天,娘,您還是早些回屋歇下吧。」

    一句話就堵了老太君的嘴,上官子墨也著實犯了大錯,怨不得侯爺要責罰他。

    寧華氣急敗壞的衝了進來,一把護在上官子墨身前,對侯爺道:「墨兒犯了何事,侯爺要如此下狠心。」

    「你還敢攔著,他做了什麼你不清楚麼?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啊,來人,給我重重的打。」侯爺目光凌厲地掃了一眼寧華道。

    寧華心虛地垂下了眸,一聽就要打,和身就撲到了上官子墨身上,哭道:「侯爺,墨兒就要下考場了,您不能打壞了他啊,他也是你親生的兒子,就算比不得離兒在你心裡的地位,你也不能太偏心了吧,他已經沒了爵位可襲,如今要走科舉,你也要從中作梗嗎?你是存心看我們母子不順眼了吧。」

    侯爺聽得氣急,大怒道:「就是你這樣教他,讓他有了不該有的心思,總想著不勞而獲,成日介裡醉生夢死,與丫環鬼混,壞我侯府的名聲,你還敢攔著,來人,把夫人拖開,給本侯重重的打。」

    一時,來了兩個粗使婆子,拖開了寧華郡主,侍衛扒了上官子墨的褲子,掄起竹板子就打了起來,那一板子下去,連著皮都夾了起來,再下去就見血了。

    上官子墨一聲慘叫,痛得差點暈了過去,寧華看得心都在滴血,眼淚止不住的流,可惜被兩個婆子抓得死緊,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受苦。

    大少奶奶李氏忙遮了明姐兒的眼,不讓她看,整個屋裡的人都膽戰心驚的,二少爺的臉都開始發青了,腿肚子直打戰,三少爺還算鎮定,但也是臉色蒼白,不敢出聲。

    婉清是一第一次看侯爺發這麼大的火,也第一次看到古代行家法,還真是好可怖呢,只是幾下下去,上官子墨就被打得皮開肉綻,那淒厲的慘叫聲漸漸弱了下來。

    上官夜離面無表情的看著,似乎屋裡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大手卻是掩在袖子裡,悄悄握住婉清的手,手指摩挲著婉清的手背,安撫著婉清受驚嚇的心。

    寧華不停地向前廳門外瞟,使了人去壽昌伯府,怎麼還不見哥哥來啊?眼看著上官子墨被打得進氣少,出氣多,侯爺還沒說要停,寧華眼睛一黑,差一點暈了過去,終於等到外頭有人稟告:「壽昌伯來了。」寧華眼睛一亮,淚水掉得更凶了。

    老太君也鬆了一口氣,但眉頭卻是皺得老高。

    靖寧侯一聽,臉色越發地難看,瞪了寧華一眼,還是起了身向外頭迎去,壽昌伯不等他迎出來,就已經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慕容凌雲。

    「伯爵怎麼深夜到訪啊?」靖寧侯淡淡地問道。

    壽昌伯臉色陰沉,掃了那行刑的侍衛一眼道:「我若再不來,侯爺怕是要把我這外甥給打死了吧。」

    靖寧侯這才揮了手,讓侍衛停了刑,冷著臉道:「子不教,父之過,本侯不過是在教育孩子,伯爺似乎操的心也太寬了些。」

    那邊寧華見不再打了,忙哭著讓人抬了上官子墨下去,太醫早就等在府裡了,也顧不得跟自家兄長說話,就下去照看上官子墨了。

    壽昌作見外甥終於救下,忙去給老太君行了禮,老太君與他說了兩句話,就讓屋裡觀刑的子孫們都散了,自己也被房媽媽扶著,離開了前廳。

    靖寧侯將壽昌伯引到書房去了,慕容凌雲一進門,目光就毫不掩飾的鎖在婉清臉上,上官夜離的臉黑沉黑沉的,扯了婉清就走,把慕容凌雲生生扔在了大廳裡。

    慕容凌雲直直地看著婉清,等她要出門時,他突然就追了上來,向她一輯道:「過兩日,父親就要成親,府裡頭連個主事的人也沒有,到時還要煩勞三妹妹前去主事就好。」

    上官夜離俊眸一橫道:「你再叫聲三妹妹,爺就打斷你的腿。」

    慕容凌雲理都不理他,只對婉清道:「我娘親那時候最看重的就是三妹妹,父親又忙於公事,三妹妹不會忍心看著迎姐兒都沒人管吧。」

    他話音未落,上官夜離就是一掌劈去,慕容凌雲輕巧的一跳,躲過他的一擊,上官夜離卻停下了手,不再打他,眼中似笑非笑道:「你府裡有事,何不找你姑母,娘子過去,名不正,言不順,定是會被人指責,哦,不過也是,她是你的表弟媳,又是你的姨母,這樣一說,也算過得去。」

    慕容凌雲一聽姨母二字,原本張揚放肆臉色就開始發抽,狠狠地瞪了上官夜離一眼道:「那表弟你是應允了?」

    婉清道:「就算相公允了,我也不會去,慕容凌雲,我且問你,若一個男子致一個女子懷了身子,該當如何?」

    慕容凌雲聽得一怔,不解地看著婉清,上官夜離噙了絲譏笑道:「娘子何必問他,他平日裡花天酒地慣了,還不知欠下多少風流債呢,他顧得過來麼?」

    慕容凌雲聽得火大,「你胡說些什麼,我何時欠下風流債了?」

    「你那一日中了媚毒,不知是何人所解?」上官夜離冷笑著問道。

    慕容凌雲臉色一變,怔怔地看著婉清,喃喃道:「那一日……不會是你的丫頭吧?」

    他果然並非完全神志不清,他其實是清楚的,竟然在害了碧草以後,裝得和沒事人一樣,根本就不管碧草的感受,這只沙文豬!

    婉清火冒三丈,對上官夜離道:「相公,快去給我甩他幾耳光。」

    這回上官夜離半點也不遲疑,上前就去甩慕容凌雲的耳光,慕容凌雲竟然怔怔的沒有躲,真讓上官夜離打了個結實,只是第二巴掌再來時,他閃開了,上官夜離一招得手,也不再打,得意地站回到婉清身邊。

    「你……你是說,那個……碧草有了身孕?」慕容凌雲不可置信的顫聲問。

    「是的,你害了她,卻不負責,你這個無恥的臭男人。」婉清憤怒地罵道,如今慕容凌雲一開始,並不清楚自己做過什麼,那還可以原諒,可他明明清楚,卻不聞不問也不顧,這就太可恨了。

    「那你要我如何?娶她是不可能的,最多抬她進門當個姨娘。」慕容凌雲有些懊惱地說道,當日他確實很糊塗,只是事後壽王才告訴他,給他解毒的人是婉清的貼身丫頭,可倒底只是個丫頭,他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如今看婉清一臉的鄙夷和憤怒,他才有些自責起來,只是,不就是個丫頭麼?這樣的女人他玩過不知多少,哪裡放在心上過。

    「我不會給你做姨娘的。」婉清正在說話時,碧草不知何時衝了進來,對慕容凌雲說道。

    慕容凌雲一陣愕然,他對碧草真沒什麼印像,只知道她是婉清的丫頭,可現在這個女子,也和婉清一樣,用鄙夷和輕蔑的眼神看著他,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丫頭瞧不起,不知為何,他的心裡不但不生氣,還微微有些心虛。

    「碧草……」婉清怕碧草是一時之氣,畢竟懷了孩子,能嫁給慕容凌雲是最好的解決辦法,雖然,她一點也不想碧草給人做妾。

    「少奶奶,奴婢讓您操心了,奴婢雖然身份低賤,但也不願給人作小,更不願意給這種人作小,奴婢最多打了孩子,以後梳了頭髮做姑子去。」碧草態度堅決地說道。

    慕容凌雲沒料到碧草的性子如此剛烈,她一個丫頭,他能給她一個姨娘的身份已經算是抬舉她了,她竟然不要,還根本就瞧不起他,一股怒火就直衝上頭,婉清瞧不起他也就算了,一個丫頭也跟著看他不來,他還偏要納她為妾了。

    「不行,我不許你打掉孩子,你既然懷了我慕容家的骨肉,孩子的去留就由我說了算。」慕容凌雲霸道地對碧草說道。

    「誰說我懷了你的孩子了?我肚子裡的不過是個野種,是我不小心碰到了畜牲,留下的的野種,你有什麼資格說讓我留下他,當初你行那野獸行徑時,可曾想過我會如何?若非我捨不得少奶奶,我早就一頭撞死了,還哪來的孩子可言?」碧草輕呲一聲,到底還是覺得委屈,眼中淚水盈盈,卻倔強的忍著,不肯在慕容凌雲面前落淚。

    「你……放肆!」慕容凌雲這輩子除了被婉清罵過,還沒有受過這樣的污辱,頓時氣得一跳三丈高,抬了腳就向碧草衝了過來。

    上官夜離向前一攔,冷冷地將碧草和婉清擋在身後:「表哥,這個丫頭瞧不上你,你不會又來個霸王硬上弓吧,想在我的府裡強搶人,你只怕還要練幾年才行。」

    慕容凌雲氣急,手伸出來又收了回去,瞪著碧草道:「好,爺今天先回去,你給爺等著,若是讓爺知道你把孩子打掉了,爺會讓你生不如死!」

    說著,頭一甩,就往外走,婉清氣得抓起小几上的一個茶杯就向慕容凌去砸去,罵道:「慕容凌雲你個大混蛋。」

    慕容凌雲驀地回頭,眼神如炬般看著婉清,肆意的眸子裡染上一層頹然和痛苦,聲音黯啞的說道:「我……一直後悔,沒有更混蛋一點,要不然……」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完,身子一縱,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婉清心痛地扶起碧草,歎了口氣柔聲問:「碧草,你真的不想嫁給他嗎?就算是……為了你肚子裡的孩子,至少他生下來,將來也能有個好的身份。」

    慕容凌雲一走,碧草就哭成了淚人,啜泣著搖了搖頭道:「奴婢只是個丫頭,就算給他做了妾,孩子生下來,也是個遭人白眼的,何必讓他跟著受罪,奴婢寧願……寧願打掉他,也不想他一出生,就被人瞧不起。」

    婉清的心裡不由升起一股敬意來,一把將碧草摟進懷裡道:「你放心,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你,你想生下這個孩子,我就和你一起養,你不想要她,我也幫你,你想嫁人,我幫你物色你喜歡的,總之,不管我的身份如何變化,我還是會如在濟庵堂裡時一樣,有我一口饅頭,就也有你的一口。」

    碧草伏在婉清的懷裡失聲痛哭,上官夜離靜靜地站在一旁守護著她們。

    雖然身材稍嫌瘦削,卻讓婉清感覺很踏實,很安全。

    第二天一早,就傳出香蓮服毒自殺的消息,婉清沒有去看,她知道,所謂的自殺不過是塊遮羞布罷了,香連那樣有心機的人又怎麼捨得去死,何況還是在懷了主子的孩子的情況下,孩子就是她生存和往上爬的法碼,就算是苟活著,她也不會自殺的。

    墜兒在外頭轉了一圈回來,告訴婉清道:「少奶奶怕是不知道,那毒藥是玉瑤送過去的,說是六爺親自下的令,香蓮倒沒讓人逼,還是自己服了毒,這會子怕是被拖到亂葬崗去了。」

    婉清的心裡一陣發寒,上官子墨的心還真是狠,一個與自己同床共枕過的女人,肚子裡還懷了自己的孩子,還真的就下手給毒死了。

    一時又想起碧草,趙淑媛不久也要嫁給慕容凌雲了,她那樣的人,又怎麼會容得下碧草和碧草肚子裡的孩子?就算慕容凌雲真的把碧草抬過去做了姨娘,只怕到最後,碧草也會被折磨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正在屋裡為碧草傷心,外頭麥冬來報,說是康王爺來了。

    上官夜離今天沒有出門,正在屋裡拿了本遊記在看,婉清聽了忙讓金菊去稟了上官夜離,上官夜離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剛迎出正堂,康王已經施施然進了屋。、

    婉清皺了眉頭道:「王爺,你怎麼著也是個皇子,怎麼一點子規矩禮儀都不講,這裡可是侯府的內院呢。」

    康王一屁股坐在太師椅子,隨手拈起桌上的一碟芙蓉膏丟在嘴裡,「弟妹啊,我這不是好久沒見阿離了,特意來看望看望他的麼?還有啊,你上回還應了我一件東西,還沒給呢,我今天也是來討帳的。」

    婉清聽得詫異,問道:「我欠你什麼了?」

    康王立即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來,「弟妹啊,你的記性不會這麼壞吧,你可是答應過,要寫一個《三國》的故事給我瞧的,我已經給了你不少時間呢,你不要說,你根本就沒寫啦,不然我……我可要哭給你看。」

    婉清聽得目瞪口呆,她是說過要寫三國來著,可也沒說非要給康王啊,還有……他一個大男人,堂堂王爺,竟然是要哭給她看?

    「不許給他寫,他愛哭不哭,哭久了我扔出去就是了。」上官夜離看也不看康王一眼,對婉清說道。

    婉清聽了莞爾一笑道:「是啊,那王爺,就想哭就哭吧,我相公不讓我寫呢。」

    康王爺立即呼天搶地的大叫起來:「阿離啊,你個沒良心的,枉我一直拿你當朋友啊,我有好吃的,好玩的,什麼時候少過你的一份,不就是讓你娘子寫個故事嗎?你娘子還沒反對呢,你倒好,有了老婆就忘了朋友,過河拆橋,見色忘友,置我們十多年的兄弟情誼於不顧,你太傷我的心啦……」吧啦吧啦,後面還有好大一串。

    婉清實在受不了他的唐僧念,起了身就要進內室,康王忙叫住她道:「弟妹,你且不寫那個故事,也總得做個新鮮玩意兒給我吧,那什麼望遠鏡,你送了一個給五哥,不行,我也要一個,不是望遠鏡,換個別的東西也成。」

    「不做。」婉清答得乾乾脆脆。

    「阿離……」康王爺扯著上官夜離的衣襟抹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清,控訴婉清對他的冷待:「阿離啊,兄弟可是有今生沒來世啊,老婆如衣服,你不能這麼對我啊。」

    上官夜離只差沒給他一個爆栗了,不奈的說道:「說吧,今天幹嘛來了,不說我也進裡屋睡了。」

    康王對他翻了個白眼,聳聳肩道:「真無趣,一下子就被你看出來了。」

    上官夜離手握成拳,就要往唇邊放,康王忙擺手:「別,別,別,你莫要咳,我告訴你就是,真是怕了你了,北戎在邊境有新動作,已經搶掠了大周兩座城池了,皇上令王皇兄即刻回邊關坐鎮。」

    「這與我相公何干?」婉清詫異地問道。

    「怎麼無關,你家相公是個人才啊,好好的九門提督不做,給辭了,皇上允了他,讓他跟五哥一起戍守邊關呢。」康王一副憤恨的樣子看著上官夜離,像是要將他生吞了似的。

    「可是相公的身體……」婉清想起上官夜離身上的子母蠱毒還沒有解,若是在戰場上發病怎麼辦?還有,他的身子真的能抵禦北境的風寒麼?

    「娘子,北戎一樣盛行巫蠱。」上官夜離不等康王回答,便先開口說道。

    也是,他身上的巫毒倒底是誰下的,現在仍沒有查出來,想要解蠱,就只能到巫蠱盛行的西戎或者北戎去才有機會,婉清想起前起天他對她說的話,他說要帶她離開……難道這個離開就是上戰場?

    婉清一陣發窘,自己可是手無縛雞之力,上了戰場能幹嘛?再說了,府裡能讓自己上戰場嗎?老太君會肯嗎?侯爺也不會肯吧……

    「娘子,我是想,等我立了功之後,就帶你出走……」上官夜離看出婉清的心思,有些愧疚地說道,這是他難得的一次立功的機會,他一定要抓住。

    他向皇上呈請時,並沒有多大把握皇上會同意,可沒想到,才辭去了九門提督之職,皇上就真的應允了,潛意識裡,皇上似乎更願意他離開京城,是何用意,他現在還沒有想明白,但無論如何,能上戰場為國效力,是他小時候就有的夢想,他一定要去,只是,他不放心婉清……

    婉清也在沉思,康王與上官夜離的關係密切,上官夜離一直伴在康王的左右,康王也很信任他,她原以為,上官夜離會輔佐康王奪嫡,沒想到,他竟然反投福王,康王難道會心甘?

    婉清抬眸向康王看去,她知道,這個表面嬉笑無賴的康王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特,就從上回乾清宮事變可以看出,他輕而易舉的就逃離了華太師的監控,很快就請來了西圍大營的人來護駕,救了皇上和福王還有她,就這一點可以看出,康王決對不會是個真正的閒散王爺。

    他定然與軍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在京城裡的勢力,不會比福王小,而如今,讓上官夜離到福王的權利中心,軍隊中去,何償又不會是康王布下的一步棋?

    康王也正向婉清看過來,一雙澄清的眸子乾淨如水,不帶半點雜質,這樣的眼神,怕是任何人看到,也不會對他產生防備之心吧,可偏是這樣的人,讓婉清琢磨不透。

    「我記得,弟妹上回可是向五皇兄討過一樣東西,可是五皇兄至今也沒有答覆你,你說,誰滿足了你的要求,你就會將制望遠鏡的法子,還有燃燒彈,連弩弓一併告訴他的,是也不是?」康王難得一本正經地說道。

    婉清聽得一怔,她當時是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她一時衝動,想要脫離這深宅大院,站到男人中間去,做一番事業出來,可後來,到宮裡去了一趟之後,她又感覺宮闈和朝堂的諱莫如深,世俗固念頑固和流言的可怕,又打了退堂鼓,沒想到,康王卻是聽進去了。

    「莫非,王爺想替我達成心願?」婉清輕呲一聲道。

    她不相信,康王的思想能那樣開放,會讓一個女子真的走出深宅,走上朝堂,與男人並肩處事。

    「不能!」康王回答得很乾脆,「所以,我想,阿離上戰場也是好的,你的那些新鮮東西,本王得不到,五皇兄你也不會給,但你肯定會教阿離的,對不對?」

    所以,他才很有信心的把上官夜離送到北戎邊關去?很有信心上官夜離能在邊關立下大功回來?

    這傢伙還真不是一般的腹黑,婉清氣得只差沒拿把剪子戳穿康王那雙得意洋洋的眼睛。

    「娘子,你隨心就好,莫要聽他胡說八道。」上官夜離瞪了康王爺一眼,一伸手,就把康王給拎了起來,提著就往屋外甩去。

    回到屋裡,上官夜離拉起婉清的手道:「娘子,皇上現在身體正在恢復,幾位皇子的爭儲之戰表面平息下來的,但是,我很擔心皇上的病會反覆,所以,我必須帶你離開京城,上北戎是我唯一能離開京城的借口,你莫要怕,我出征之時,會想法子把你也帶出去的。」

    這才是上官夜離上戰場的目的吧,那天他曾說,皇上的蠱毒是因為吸了自己的血才暫時解除的,他怕皇上再一次犯病,又會要吸自己的血,所以,才寧願拖著病體去邊關?

    「可是相公,侯爺會同意你去北疆嗎?那裡天寒地凍,只怕你的身子骨受不了的。」婉清擔憂地說道,她曾經怨他沒能保護好她,讓她一直生活在爭鬥陰謀當中,現在才算明白,他其實一直在努力,在用心的保護著她,只是,他的羽翼也並不豐滿,他也有顧及不到的時候,可是不管如何,他對她的那份心,她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

    「我下定的決心,除了你,沒人能阻攔。娘子,過幾天,我帶你去郊外騎馬,我就是擔心,你會受不了北塞的苦寒。」上官夜離揉了揉婉清的額發,心疼地將她摟進懷裡,心中一陣愧疚。

    他其實可以一個人去軍中,憑他的本事,他相信自己能闖出一片天地來,可是,他怎麼捨得把她一個人留在京城,留在這四面風刀霜劍的侯府深宅裡,他在家裡,那些人就想盡了法子來陰害她,若他再一走,那她更沒有了依靠,他寧願把她綁在身邊一同忍受苦寒,至少有他在身邊看著,護著,就算氣候難耐,但至少沒有性命之憂吧。

    「好,我一定努力去學。」婉清壓抑不住心頭的激動,她愛死身邊的男人了,他懂得她的心,他知道,她有多麼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塞北苦寒又算得了什麼,出了這高牆大院,從此天地遼闊,任她飛翔,終於不用每天禁足在這方寸之地了,她的心,能不激動,能不感動麼?

    「過幾天,皇上就會舉辦一個兵法演繹比賽,為軍中挑選將才,是文武雙比,我不想讓人說我是萌祖蔭的二世祖,娘子,我也要參加。」上官夜離放開婉清,很鄭重的對婉清說道。

    「兵法啊,你有沒有看過《孫子兵法》?三國裡也有不少兵法的,我打小就喜歡看那些書,也不知道還記得多少?」婉清摸著自己的後腦勺,想也不想就喃喃道。

    「娘子,什麼是《孫子兵法》?」上官夜離迷惑地問道。

    「呃……」

    婉清正要回答,外頭又響起康王討厭的聲音:「阿離,皇宮來人了,好像,又要請弟妹進宮呢。」



第八十三章:真的是老鄉嗎?

    婉清正要回答,外頭又響起康王討厭的聲音:「阿離,皇宮來人了,好像,又要請弟妹進宮呢。」

    怎麼又要進宮?沒來由的,婉清的心就有些發緊,她不想進宮啊。

    手,不由自主的就握緊了上官夜離的,仰起小臉,可憐巴巴地看著上官夜離。

    「我陪你去,別怕。」上官夜離安撫她道,他也不放心她一個人進宮。

    走出裡屋,康王悠閒地坐在正堂裡喝茶吃點心,感情上官夜離將他扔出去後,這廝又不請自來,坐在正屋裡等著這對小夫妻,見他們出來,康王的左眉揚了揚,一臉的曖昧,婉清小臉一紅,瞪了他一眼,幹嘛啊,他們只是關在屋裡說話,又沒有那啥啥。

    「宮裡的人呢?」上官夜離面無表情地問。

    「打發走了。」康王笑嘻嘻的,又轉過頭來同情地看了婉清一眼:「不過,馬車就在外頭,應該是在等弟妹呢。」

    「又是哪位貴人召見我啊?」婉清皺著眉頭一臉的不情不願。

    「太后。」康王很淡定地說道。

    婉清聽了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皇上就好,太后至少與靖寧侯府有親,念著與老太君的情份,應該也會照顧自己的。

    上官夜離的神色也輕鬆了很多,跟著婉清一道出門。

    康王就在後頭喊:「阿離,你不會是想要一起進宮吧,太后可沒有召見你?外男可不能隨便進入後宮。」

    「你不是外男不就成了?走吧,看在你是皇子的分上,我讓你同我一起進宮。」上官夜離一副施捨的口吻對康王道。

    看康王想要溜,揪了他的袍子就往馬上扔。

    康王氣得在馬上哇哇大叫:「你也知道我是皇子,怎可如此不敬,本王很氣憤,後果很嚴重。」

    上官夜離不等他叫完,一鞭甩在馬尾上,馬兒吃痛,飛奔起來。

    上官夜離自己則陪著婉清坐在馬車上。

    宮門外,果然是太后宮裡的人有迎婉清,康王遞了牌子,對那宮人道:「好久沒見皇祖母了,本王著實想念,還請公公通報一聲。」

    那宮人對上上官夜離陰冷的眸子,應得很快,垂頭就先領著婉清進去了。

    太后宮裡,賢妃娘娘赫然也在,太后的神情有些疲倦,婉清垂頭進去行禮,太后淡淡地說道:「起來吧。」

    婉清站起來,低眉順眼的立在一旁。

    「賜座。」太后又淡淡的說了聲。婉清抬眸睃了太后一眼,發見太后眼底有著明顯的黑圈,秀眉也是微蹙著,心中便有些忐忑的猜著被召進宮來的用意。

    賢妃倒是帶著溫和的笑意,上下打量了婉清一眼道:「這幾日靖寧侯府喜事連連,母后,我瞧著這丫頭沒見瘦,倒是還胖了些,怕是在府裡偷懶,沒幫著郡主理事呢。」

    「夜離那孩子瞧著身子好了很多,想來她是心寬了些吧。」太后倒是很體貼地說道。

    婉清聽得怔了怔,隨即反應過來,上官夜離想要從軍,肯定適當的表達過,他身體有所好轉的信息,所以太后才有這樣一說。

    「夜離那孩子身子一直不好,倒是不知道,這一次,是哪個神醫給他治病了,竟然好轉得出乎意料呢。」賢妃聽了眼神複雜地看著婉清,笑容更加親切了。

    「是因為你吧,聽說上回,又是你治好了皇上,看來,你這孩子還真有些本事呢。」太后微微往後靠了靠,半倚在軟榻上,眼神銳利地看著婉清說道。

    婉清忙垂頭道:「太后娘娘謬讚了,那不過是湊巧罷了,臣婦並沒給皇上醫治。」

    太后聽得怔住,治好皇上是多麼大的功勞,要是換了別人,就算真沒有出過什麼力,也巴不得往功勞上湊吧,眼前這個年方十五的女子,竟然一副想要快些撇清的模樣……太后的唇角不由勾起的抹微笑來。

    「但不管如何,皇上是因為你,才病好的,而且,如今皇上現在終於身體康健了很多,也能理朝事了,這可是大喜事,世子夫人,你功不可沒啊。」賢妃柔柔地看了眼婉清說道。

    「是啊,現在封夫人為神醫都不為過呢。」太后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對婉清招了招手道:「華妃也說,你還有一手按摩的好手藝,以後可要多進宮,給哀家按按肩頸,哀家這肩頸可是好些年沒挺直過了。」

    婉清看太后笑得慈祥,眼裡還帶著一絲期待,婉清只好起了身,向太后行了一禮後道:「宮裡的醫女們可都是學過穴位按摩的,臣婦這點微末伎倆可不敢在太后娘娘您面前獻醜。」

    太后笑了笑道:「你這孩子,什麼獻醜不獻醜的,不過是按摩而已,就算手藝不好,哀家也不會把你怎的,快過來吧,哀家這脖子可是僵了好些日子了。」

    婉清要的就是這句話,太后可是宮裡最大的BOSS,是千金之體,可不敢亂碰,稍有行差踏錯,就有可能招開殺身之禍啊。

    走上前,婉清半跪在軟踏邊,輕按在太后的肩頸部,勁力暗吐,卻並不是很用心,太后一開始還很舒服的樣子半躺著,後來,婉清的手指甲一不小心戳了太后一下,太后明顯的輕哼了一聲,婉清立即嚇得跪趴在地上,「臣婦…無意冒犯太后,請太后恕罪。」

    太后擺了擺手,被宮人扶著坐了起來,她扭了扭脖子道:「不怪你,你又不是專學了這個的,看來,哀家這脖子,還真是要一直這麼僵著了。」

    婉清慚愧的垂了頭,眼角就觸到賢妃眼裡滑過的一絲失望和詫異來。

    「上回華妃姐姐可是說世子夫人的手法純熟得很呢,今兒怎麼……」賢妃一臉的可惜。

    婉清聽了心中暗惱,賢妃這話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說她這一次沒有用心。好吧,她確實是故意的,不想再引起皇宮裡任何貴人的注意了。

    太后果然臉色有些沉,婉清便裝出一副戰兢兢的樣子來,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太后歎口氣道:「原還想著,時不時的把你召進宮來,替哀家按摩呢,看來,你還真是個半吊子,罷了,今兒叫你來,原也不是想你給我治這脖子的,賢妃,宣落衣進來吧。」

    婉清聽了長吁一口氣,賢妃就言出去了,婉清這才敢站了起來,老實站回一邊。

    不一回子,賢妃親自領著一個女子進來了,婉清抬眸看去,只見那女子年方十五六歲的樣子,身著一襲淺紫百褶裙,裙擺刺著幾隻蝴蝶,眉間刺著耀眼的蘭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蘇,水靈靈的大眼睛彷彿能譜寫一切,嘴唇不點自紅,略施胭脂,長髮隨清風飄起來,伴隨著垂墜的響聲,彷彿荷花中的仙子,迷迷離離,讓人不禁升起憐愛。

    婉清不由看得有些發呆,郁心悠已經很美了,沒想到,還有個女子比郁心悠更美,婉清自詡這個身子的樣貌還不錯,但與這個女子一比,還真有些相形見絀呢。

    賢妃滿意地看著婉清眼裡的驚艷,笑道:「夫人,可是覺得咱們落衣姑娘很美啊很可愛呀?」

    婉清由衷地說道:「回娘娘的話,臣婦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美貌的女子呢。」

    那叫落衣的女子落落大方的向太后娘娘行了一禮後,清亮靈動的大眼在婉清身上打了個轉兒,聲音清脆悅耳,「你就是夜離哥哥的娘子麼?你也長得很美呢。」明明就比婉清還大一歲的樣子,卻是一副天真爛漫,嬌憨可愛的樣子。

    婉清幾乎立即就對她產生了好感,笑道:「你也認識我家相公麼?」

    此言一出,太后和賢妃娘娘都笑了起來,太后道:「好,好,好,原哀家還怕她們兩個合不來呢,這如今瞧著一見如故的樣子,以後在一起,應該能和和氣氣的相處呢。」

    「可不是嗎?落衣自小就乖巧可愛,誰見了她都會喜歡的,要不是她自個兒非要去侯府住著,臣媳還巴不得一直就留她在宮裡呢。」賢妃也是一臉的笑。

    婉清聽得心中警鈴大起,這話聽著可是有些別的意思在裡頭了。

    「落衣小時在侯府住過幾年,跟幾位哥哥姐姐感情也好,在那落衣能自在一些。」落衣嬌憨的微微一笑,對賢妃娘娘說道。

    婉清聽得一怔,這位落衣姑娘還真是單純的很,這樣的話也當著太后和賢妃的面給說了出來,就不怕她們心裡不痛快麼?

    果然太后嗔了落衣一眼道:「你這沒良心的丫頭,在宮裡住著誰還拘著你了不曾?就是你皇帝舅舅也是把你寵到天上去了,你怎麼就不自在了?」

    落衣似是才反應過來,一下子撲到太后懷裡,撒嬌道:「太后外婆,落衣不是這樣意思嘛,宮裡規矩大,落衣如今也到了這個年紀,又不能像從前一樣,隨便跟政哥哥,晟哥哥幾個混玩了,就想著去侯府嘛,夜離表哥雖然凶了點,可他從小就很疼我啊,如今又有了表嫂,那就更多一個人疼我了,外婆,您就不要生氣了嘛。」

    太后聽了撫了撫她的頭,眼睛卻泛起一絲濕氣,歎了口氣道:「你娘若不是太過倔了,又怎麼會把你一個人留下……算了,就依著你的心思,你想去哪住就去哪裡吧,只是要記得常來宮裡看看外婆就好。」

    婉清越聽越心驚,這個落衣難道是公主的女兒?可她又怎麼會叫上官夜離為表哥呢?看她在宮裡很受寵的樣子,身份只怕不低吧,至少也是個郡主什麼的。

    果然賢妃拉著落衣的手對婉清道:「落衣是嬉福公主的女兒,也是我的堂侄女。」

    堂侄女?那也就是說,她叫歐陽落衣?原來公主下嫁歐陽家,可見歐陽家當年的榮寵是如何的隆盛,究竟是什麼原因,會讓一個皇親國戚的大家族一日滅族了的,聽太后的口氣,嬉福公主應該也不在世了,如今諾大個歐陽家族餘下來的,不過就是幾個女眷罷了,賢妃娘娘是一個,這個歐陽落衣,又是一個。

    「表嫂,一會子我就跟你回府去了,以後,你可不要嫌我煩哦。」歐陽落衣拉著婉清的手搖晃著,清麗絕倫的臉上笑意晏晏。

    婉清點了頭道:「怎麼會煩呢,想來,老太君見了你,也會很開心的。」只是不知道寧華見了歐陽落衣會如何,寧華肯定是不待見歐陽家的人的。

    「先跟姑姑回宮打點一下吧,一會子再送你和你表嫂回去。」賢妃微笑著拉了歐陽落衣,向太后娘娘告辭。

    婉清聽了也忙告辭,太后卻道:「落衣打點還要些時候,你且陪哀家坐坐,一會子再一起走也不遲的。」

    婉清聽了只好硬著頭皮又留了下來,賢妃走後,太后就屏退了左右,屋裡只剩下太后和婉清兩個人,太后的眼睛犀利地看著婉清,那目光如有實質一般打在婉清身上,讓婉清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向自己籠罩而來。

    心,沒來由的就慌了一下,但眼睛卻是淡淡地與太后相對,神情淡定鎮靜。

    「如今這屋裡也就只有哀家和你了,哀家是想問你,你可知道皇上究竟是得了何種病症?」太后突然開口問道。

    「臣婦也不知。」婉清老實的回答道。她確實不能肯定,當時救皇上,不過也是靈光一現,把皇帝當小白鼠試驗了一回罷了,沒想到還真成了功,按理說,皇帝應該也是中蠱毒了,但蠱毒這種東西太無詭異,她不知道太后娘娘能相信幾分。

    而且,太后是華妃的姑母,是壽王這一派的中堅力量,那日自己中蠱,肯定就是華妃在後面搞的鬼,保不齊,太后也是華妃一夥的,所以,在拿不出確實證據之前,婉清不敢胡亂給皇上的病下定論。

    「是蠱毒對不對?當日你也中蠱了,而你情急之下,救了自己,又用自救的法子救醒了皇上,哀家說的對不對?」太皇逼視著婉清。

    婉清不可思議地看著太后,當時的情形,太后並不在場,就是賢妃也並沒有看出來,自己是如何自救的……不過也好,至少太后沒有認為,是自己的血給皇上解了蠱毒就好,不然,自己不真會在為皇上的藥引子,那可就真的悲催了。

    「回太后的話,臣婦當時,的確是被某種奇怪的力量控制了,後來咬破舌尖才自救的,當時也是昏了頭,以為皇上也是中了蠱,就大膽一試了。」婉清老實地回道,太后既然如此直接的問她,定然也是調查過的,她再隱瞞,反而會讓太后起疑。

    太后聽了頹然的坐回到軟榻上,失神地看著不遠處的宮門,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看這個樣子,太后對巫蠱也應該有些瞭解的,只是不知道,她究竟知不知道,華妃是蠱毒的參與者呢?

    「顧婉清,你老實告訴哀家,你有沒有把握給皇上清除蠱毒。」婉清正暗正尋思時,太后突然神情嚴厲地說道。

    太后竟然直呼她的閨名,而不是世子夫人,婉清的頭皮一陣發緊,更知道這個回答稍有不慎,就會惹禍上身,她直視著太后的眼睛,坦然地說道:「沒把握,臣婦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解蠱。」

    「你上回是如何解的,以後就用這種法子替皇上解蠱吧。」太后斬釘截鐵地說道。

    婉清聽得大急,「上次可是對皇上傷害很大的呀,太后,臣婦不敢。」

    「顧婉清,你可知道,一國之君被人用巫蠱控制的後果有多嚴重?哀家看得出來,皇上過得很辛苦,他一定是在用盡全力與巫蠱抗爭,若哪一天,皇上抗爭不了的時候,這大周的天下,就會滅亡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時候,你們顧家,靖寧侯府,可都保不住,大周千萬子民,也會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你可想過這個後果?」太后厲聲喝道。

    婉清聽得目瞪口呆,她一直以來,以為皇上中蠱,也不過是皇族中爭權奪利的一種手段罷了,而且,皇上那人,她實在是看不透,不知道他是真中蠱毒還是假的,但太后的話,卻讓她聽得心驚膽戰,震驚得連退好幾步,倒底是太后娘娘,眼光和見識就是不一樣,婉清自愧不如。

    「可是太后……」婉清還想爭辨,她是真的沒有把握能治好皇上啊,她並不懂醫,雖然看了不少巫蠱的書籍,但也只是懂了些皮毛而已,既不知道別人是如何下蠱,更不懂得要如何解蠱,充其量是看得出蠱毒的病發症狀罷了。

    「不用多說了,哀家今天讓你來給哀家按摩肩頸,就是一個借口,一個經常召你進宮的借口,沒想到,你心存顧慮,敷衍哀家,哀家也知道,你這孩子並不太熱衷權利,但是,這一次,算是哀家求你,皇上的病,就拜託你了。」太后握住婉清的手,神情懇切,眼神殷殷,她眼底的那抹焦慮和心痛打動了婉清,有一瞬,婉清差一點就點頭同意了。

    「可是……」

    「不用可是,哀家知道你的顧慮,這也是皇上的意思,哀家知道,這件事情於你來說很危險,宮裡的暗鬥也很多,你想要避開,哀家會著人保護你,不會讓你再遇到危險的。」太后再一次截住了婉清的話,眼裡露出一絲憤怒來。

    婉清只好垂頭應道:「臣婦會竭盡所能,但效果如何,臣婦不能保證。」

    太后點了點頭,似乎剛才的一番話消耗了她太多的力氣,她疲倦的坐回軟榻上,又道:「落衣那孩子住在宮裡太不安全,所以,哀家才決定讓她去侯府的,以後,你就多照應下她吧,那孩子命苦,打小兒就家破人亡,她有什麼不好的,你……就多讓著她些,」

    婉清點頭應了,太后才揮了手,讓她退了出去。

    慈寧宮外,賢妃娘娘使人帶信給她道:「落衣姑娘遇到了靖寧侯世子,就跟世子爺一道回府去了,請夫人不用再等她。」

    婉清聽了眉頭皺了皺,心中有些不舒服,上官夜離是因為但心自己才進宮的,沒想到,自己人還沒有出宮,他倒是先走了。

    好吧,歐陽落衣是他的表妹,多年不見,先帶回去也無可厚非。

    正鬱鬱而行時,一句俏麗的宮女走了過來,向婉清行了一禮道:「夫人,皇上有請。」

    婉清一聽就感覺有些頭痛,太后才對她說的話,她還有些沒有消化,皇上又來了,要不要逼得這麼緊啊!

    但天大地大,皇帝最大,他召見自己能不從麼?

    只好恭謹地跟在那宮女的身後往前走,但奇怪的是,前去的路並非是去乾清宮的,而是御花園,皇上在御花園召見自己?囧,自己又不是他的后妃!

    一進御花園,撲鼻而來的是濃郁的梔子花香,一大叢一大叢的高大而茂密的梔子花樹開得正妍,白花朵朵點綴在碧綠的樹葉之間,甜香馥郁,婉清忍不住就長吸了一口氣,瞇著眼睛感受清郁的花香,前世她就最喜歡摘幾朵梔子花插在花瓶裡,放在床頭前,只是小小的幾枝,就能讓滿室都是芬芳的甜香。

    花叢中,一抹明黃修長的身影正負而立,面朝著波光粼粼的湖南,微風輕送,將他高束的髮帶飄起,幾絲烏髮輕拂在那刀削斧鑿般的俊美側臉上,竟顯出幾分蒼涼成熟的魅惑來。

    看著那孤立於湖邊的背影,婉清有些怔忡,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皇上站起來的樣子,以前的兩次,皇上都是病懨懨的躺在床上的,讓她沒料到的是,常伏病榻的皇上,身材並不瘦削,反而挺拔頎長。

    婉清在離皇帝一米多遠的地方停下,盈盈下拜,皇上聽到她的聲音,緩緩轉過身來,初夏的陽光灑了他一頭一臉,身上像披了一層耀目的銀沙,一雙貴氣天成的鳳目深遂而銳利,高高在上的威嚴,更是給人一股無形的壓力,婉清微微垂眸,避過皇帝的目光。

    「你來了。」清越而溫和的嗓音,一句再平凡不過的問話,卻讓婉清聽得額頭冒汗,皇帝的這句話太過隨和,隨和的好像多年的老朋友。

    「臣婦見過皇上,不知皇上召臣婦來有何吩咐。」他隨和,婉清卻是一點也不敢隨便,態度很恭謹的垂頭回道。

    「陪朕喝一杯茶好嗎?一杯凍頂烏龍。」皇上仍是溫和地看著婉清,並沒有因為她刻意的疏離而不豫,也不等婉清回答,就先一步向湖邊亭走去。

    不得不說,這是一處風景絕佳之地,一邊是清澈的天然湖,湖面荷葉連連,綠盤或輕卷,而舒展,搖曳俏立,就算沒有荷花的點綴,那一池的碧綠也能醉人心田,而另一面,而是漫漫點點,枝頭輕顫的芳香浸脾的梔子花,婉清像是受到了蠱惑一般,傻傻地點了頭,跟著皇帝走了亭子,很隨意的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石桌上,放著一個紅泥小爐,爐火上,小巧的紫砂壺嘴上,氤氳環繞,水煮得正好。

    皇上在一旁的銀盆裡淨了手,然後將那雙白晰修長的手放在香爐上熏干,一舉一動都是那樣的優雅閒適,灑脫中,又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挑茶,洗茶,沏水,一氣呵成,婉清彷彿回到了現代的茶室裡,茶博士也是如此一道一道的演繹著茶道,她不由看怔了眼,心,再一次不爭氣的怦怦直跳起來,那個疑問再一次呼之欲出。

    一杯香濃的清茶遞到了婉清面前:「聞聞香。」皇上清朗的嗓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和親暱。

    婉清接過茶杯,瞇著眼享受地深吸了一口,皇上溫柔地看著她,等她喝過頭茶後,又給她倒了一杯,自己也優雅的喝了一杯。

    「覺得如何?是不是正宗的凍頂烏龍?」

    婉清又喝了一口後,很老實地回道:「一斤極品凍頂,得上萬塊,我一小職員可是買不起……」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愕然閉嘴,驚惶地看著皇上。

    皇上唇邊漾開一朵魅惑的微笑,出奇不意地說道:「朕見過你口裡說過的飛機和火車,也知道,一萬塊錢是比不上一萬兩銀子的。」

    婉清徹底呆住,清澈的大眼裡星光璀璨,一激動,伸手蓋在皇上的手背上:「你……你真的也是穿越過來的?你……你來了有多久了,我只來了一年呢。你的命真好啊,一來就是皇帝,我可慘了,變成個庶女,沒事就被惡後媽給K一頓……」人一激動,就有些語無倫次,腦子裡的防備也降低到了最低度,只顧著碎碎問,卻忽略了皇上眼裡滑過的一絲厲色。

    他鄉遇故人,婉清興奮得眼淚都出來了,沒注意到皇上已經將她的手反握住,那雙深遂幽黯的眼睛正柔柔地看著他,唇角的笑意也越發的深,越發的迷人。

    良久,婉清得不到皇帝的回音,她才吶吶的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問道:「我只顧著自己說了,你還沒回答我呢。」

    皇上溫柔地笑道:「朕……我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腦子裡也只有一些散亂的片斷,不過,我覺得,我們兩個很有緣。」

    「是啊,真的很有緣呢,早知道我有個老鄉在皇宮裡當皇上,我會高興死去,才不受那些鳥人的氣呢。」婉清笑得一雙眼睛彎成了月芽兒,因著周圍都沒有古人,說話就不管不顧了起來。

    「那你以後可要多來宮裡陪我,我一個人,有時也會很孤獨的。」皇上笑著揉了揉婉清的額發,神情就像一個親密的兄長。

    「好啊,剛才太后還跟我說,要我想法子給你解蠱呢,說實在的,我正的不知道要怎麼解蠱毒,那天也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拿你當小白鼠實驗呢,好在還讓我碰上了,你真的就醒了呢,下次你要再發病怎麼辦啊?又拿簪子戳你的額頭嗎?」婉清很久沒有這樣暢快地說過話了,一時間,完全忘了這個時代的規矩禮儀,更忘記了她面前的,是一位至高無上的帝王。

    皇上眼裡的戲謔一閃而過,隨即又溫和地看著婉清,聽她小臉興奮,雙頰菲紅地對他說話,這時的婉清,眼神極亮,亮得能讓滿空的星星都黯然失色,眼神自信飛揚,神情灑脫嬌嗔,恣意不羈,比起皇上看到的任何女子更吸引人,她或許不是最美的,卻是最有魅力的一個女孩,皇上的目光由溫和變得幽黯了起來。

    「下回再發毒,你也不要弄傷自己了,看你受痛,我會難過的。」皇上專注看著婉清說道。

    婉清的心弦像是被人拔動了一下,有點麻癢,有些痛,有種被親人體貼關懷的暖意,婉清不由一陣臉熱,微垂了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你更痛吧,我可是把你的十根手指全給戳傷了呢,我就傷了一根手指,哎,下回,我就用銀針扎吧,這樣,我們兩個都不會受傷了啊,要是真能治你的病,我受點痛也沒什麼關係啦。」

    「嗯,你對朕……對我真好。」皇上再一次握住了婉清的手,將她牽起來,笑著附頭道:「可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要常來宮裡看我。」

    「嗯,我們有著共同的秘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我會常來看你的。」婉清的心被喜悅填得滿滿的,難得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裡找到同時代的人,她就像是遇到了久別的親人一樣的高興又甜蜜,一轉頭,看到有人正朝這邊走來,這才反應過來,退開一步,與皇上保持著距離:「我……就先回去啦,有空再來看你哦。」

    婉清笑著對皇上說道。

    皇上也並不留她,溫柔地點了點她的鼻尖道:「好,不要忘了你的承諾就好,回去吧。」

    遠處,那正往這邊緩緩走來的一群人見到這一幕,頓住了腳,中間簇擁著的那個女子,正是華妃,而她身側的,除了壽王,還有慕容凌雲。

    婉清對他爛然一笑,提了裙蹦跳著出了湖心亭。

    婉清從華貴妃身邊走過,正要行禮,就聽壽王鄙夷地說道:「阿雲,真看不出來,你的心上人,還真有一套本事,連父皇都被她勾走了魂呢。」

    婉清聽得火星直冒,匆匆的行了一禮後,抬腳就走,慕容凌雲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道:「三妹妹,你……你怎麼能……」

    婉清聽得火更大,為什麼再純潔不過的友誼也會被這些人看得如此齷齪呢,她瞪了慕容凌雲一眼道:「放開,我如何都與你無關。」

    說著,掙開慕容凌雲的手,就往前走,華妃在後面冷冷地來了一句:「與阿雲無關,那與上官夜離呢?有沒有關?若是這一幕被上官夜離看到了,不知他會如何呢?」

    「你們想我知道了會如何呢?」上官夜離從御花園外踱了出來,上前握住婉清的手。

    本以為,上官夜離已經陪著歐陽落衣走了,沒想到,他竟然在御花園外等她,雖然臉色黑沉,但仍是上下打量了婉清一遍,見她毫髮無傷,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走吧,娘子。」上官夜離牽著婉清往外走。

    「相公,那個……皇上只是找我……」婉清的鼻子酸酸的,他是個多別據的人,她最清楚,慕容凌雲見了會誤會,難道他不會?

    「娘子,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實,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這句話嗎?」上官夜離回過頭來,目光緊鎖住婉清的,眼裡那一抹堅定和信任讓婉清自愧不如。

    「嗯,想公,謝謝你。」婉清感覺心裡澀澀的,就是想哭,又不想讓上官夜離看到,這個時代最怕的就是女子壞了名聲,剛才自己在御花園裡的確有些忘形了,難得他就守在自己面前,卻沒有懷疑,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那些話,他聽去了多少。

    「傻瓜!」上官夜離抬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走啦,回家去。」

    「咦,不是說,你與歐陽落衣回府去了嗎?怎麼……」婉清看了看四周,沒看到歐陽落衣的身影,不由有些奇怪。

    「我讓宮裡的人送她去了,娘子沒出來,我怎麼可能先走。」上官夜離理所當然地說道。

    婉清聽了心裡甜茲茲的,與他一道上一馬車。

    「明天就是選將大賽了,娘子,我這幾天會比較忙,表妹才來,你記得多陪陪她吧。」一上馬車,上官夜離就對婉清說道。

    「明天就要比嗎?相公,拿到頭名的會得個什麼職位。」婉清點了點頭,見他並不多談歐陽落衣,也就把這事放了一邊,關心起上官夜離的選將大賽來。

    「第一名會是鎮守一個要鎮的都督,娘子,只要我能拿到,我就能名正言順的讓你隨行了,一般獨鎮一方的都督,三年才換一屆,要是娘子受得了那邊的氣候,我爭取連任,這樣,我們就可以在邊關多住些年了,娘子也不用這麼辛苦在京城周旋。」

    婉清聽了將頭鑽進上官夜離的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腦子裡幻想著兩個人在蒼莽無際的大草原上縱馬奔弛的情景來,那裡沒有皇宮,沒有傾扎,沒有爭鬥,不用每天起早請安,也不用面對兇惡的婆母,討厭的姑嫂,沒有死氣沉沉的規矩,只有她和他一起生活,一起奮鬥,心不由悠悠神往了起來,忍不住就道:

    「相公,那快帶我去學騎馬吧,我要學會騎馬。」

    她的興奮感染了上官夜離,他將她一把摟進懷裡道:「好,我們現在就去,不用到城郊,就在北城就有一片上好的馬場,我去給你挑一匹溫和的馬兒。」

    半個時辰後,上官夜離就帶著婉清到了馬場,婉清一抬眼,就看到一片廣袤的大草地,綠茵如毯,青草綿綿,天空都似乎變得更加蔚藍,更加澄淨,婉清一跳下馬車,就張開雙臂撲向這片自由的大地,她興奮的在草地上旋轉,快樂的奔跑著,像一隻才從寵中放出來的囚鳥,快樂又自由的飛翔著。

    上官夜離沒想到婉清會如此喜歡大草地,他半倚在馬車邊,靜靜地看著婉清,這樣的婉清是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從認識她起,她便一直過得小心,一直過得很守禮,雖然知道,她的骨子裡其實對禮俗很不屑,她的膽子,從來就沒有小過,看似柔弱,其實強悍又大膽,只是太多的禮儀和規矩制約了她的靈慧,扼制了她那飛揚灑脫的個性,讓她不得不變成一個人人認同的乖乖女。

    這有在這裡,才能讓她釋放她的自然,還原她的本性,讓她那張揚又恣意的個性顯現出來。

    這樣的婉清,更加明媚,更加鮮活,帶得他的心,也一起飛揚了起來。

    「相公,給我找匹馬吧,我要騎啊。」婉清跑了一陣,小臉通通的又跑了回來,高興的抓著上官夜離的手臂搖著。

    這裡其實就是皇家馬場,馬場邊閒散地放著幾匹馬,進馬場的一邊還有馬廄,裡面有不少好馬,這裡很多人都認識上官夜離,上官夜離的臉雖然仍是臭臭的,但很多人都跟他打招呼。

    婉清看中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膩在那馬前就不肯走開,那馬兒高大漂亮,毛色順滑閃亮,婉清的腦子裡就浮現出唐僧的那匹白龍馬來,死活就要這一匹。

    上官夜離無奈,勸了好久也勸不走這個姑奶奶,只好對她道:「馬和人也是講緣份的,你喜歡它,它若不喜歡你怎麼辦?」

    婉清就隔著木欄對那匹白馬道:「白雪啊,你一定會喜歡我的對吧。」

    那馬高傲的睨了婉清一眼,打了個響鼻,垂了頭繼續吃著馬槽裡的黃豆,甩也不甩婉清,任婉清再如何叫喊,再也連一個眼神也欠奉,婉清嘟了嘴道:「它跟我不熟嘛,以後熟了,說不定就能成朋友呢?」

    上官夜離扯著她就走:「那就等熟了再來騎它吧,再說了,它是福王的戰馬,能讓你騎麼?」

    婉清撇了撇嘴,不情不願的跟著上官夜離到了另一個馬圈前,上官夜離選了匹小小的棗紅馬給婉清,婉清見了一臉的鄙夷,棗紅馬很溫順,婉清也知道,自己這個初學者,只能與這種小馬打交道。

    兩人牽著馬,才走出馬廄,迎面就聽到一陣馬蹄之聲,婉清抬眸看去,就見一個火紅的身影,正騎在一匹黑色的駿馬上,策馬奔弛,那馬上的女子,英姿颯爽,矯健俏美,披著閃閃的陽光正朝上官夜離奔來,「夜離哥哥,你也來騎馬了?」

    遠遠的,那女子清脆的聲音在草地上迴響,如夜鶯一般悅耳動聽。

    她跑得近了,婉清才看清,竟然是應該早就回府的歐陽落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23 PM

第八十四章

    看著那漸行漸近,英氣勃發的紅衣女子,碧藍的天空下,那樣光芒耀目,婉清有些睜不開眼來。

    「吁!」一個瀟灑的縱身,歐陽落衣從馬上翻身跳下,雙眸炯炯有神的向上官夜離走來。

    「不是讓人送你回府去了麼?」上官夜離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眼神也是難得柔和,婉清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對自己以外的女子如此溫和地笑。

    「正好碰到了一個討厭鬼,被他拉來騎馬了,沒想到就在這裡碰到你了。」歐陽落衣爽朗的說道,美艷的小臉因為騎馬兒雙頰菲紅,像兩顆泛著潤澤光暈的鮮果,散發著誘人品嚐的香氣。

    「討厭鬼?」婉清莫明的問道。

    歐陽落衣回手一指,婉清抬目看去,只見康王正縱馬奔弛而來,遠遠的就在喊:「落衣你騙我,說好了一起找狐狸的,你突然跑了,害我像個傻子樣的好找,還以為……」

    康王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從馬上翻落下來,扯氣白臉的對歐陽落衣吼著,婉清抬眸,就看到一向最講究外形的康王頭髮散亂,一身暗紅色的長袍上也似被勾破了幾塊地方,顯得好不狼狽的。

    「還以為什麼?以為我也像你那麼傻?我才不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呢。」歐陽落衣不屑地對康王說道。

    「你……你騙我說有紅狐在灌木叢裡,其實根本就沒有吧……」康王氣得直咬牙。

    「哼,誰讓你先騙我的,你說在獵場養的黑熊呢?我怎麼沒瞧見?」歐陽落衣冷哼一聲道。

    康王聽了立即就垮了臉,嘟嚷道:「我不這麼說,你會跟我來馬場麼?我這不是多年沒見著你了,想看看你是不是又被嬌養成大小姐,忘了馬術了麼?」

    歐陽落衣翻了他一個白眼,嬌笑著對上官夜離道:「夜離哥哥,你和我去塞馬吧,阿晧的技術太差了,跟他比著沒勁。」

    上官夜離眸皮都不抬,牽了婉清的手道:「我沒空,我要教我娘子騎馬。」

    康王聽了就翻身下馬,上前就去扯歐陽落衣的衣服:「誰說我的馬術不好了?都沒有分出高下來呢,走走走,不要在這裡打擾人家小夫妻了。」

    歐陽落衣聽得眼睛一亮,一下甩開康王,高興對婉清道:「表嫂你也要學騎馬麼?好難得呢,就裡的女子一個個嬌嬌柔柔的,好生沒趣,大門都不敢邁出來。」

    婉清笑著看了康王一眼道:「我就學著玩兒呢,表妹就陪康王去賽幾場吧,正好也讓我學習學習。」

    說實在的,有個大美女在一旁看著,婉清感覺自己學騎馬的壓力很大,比她長得漂亮也就罷了,偏這個人還如此活力四射,又爽朗清雅,要是她再叫幾聲『夜離哥哥,』婉清估計自己的小心臟會不堪負擔。

    「呃,好吧,一會子咱們一起回府哦,我一個人回府去,著實有些……害怕呢。」婉清的話有些趕人的意思在裡面,歐陽落衣聽了卻並不著惱,卻是期期艾艾地看了上官夜離兩眼說道。

    上官夜離聽了眼神微黯,聲音柔柔地:「不要怕,老太君還是很疼你的。」

    康王卻是黑了臉道:「怕就不要去了,到我王府裡住著就是,難不成,我還沒飯給你吃?」

    婉清詫異地看著康王,康王給她的印象是很嘻皮,對什麼事都吊兒郎當的,但在歐陽落衣面前,卻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的暴燥,很奇怪啊,很奇怪。

    上官夜離卻是一福習以為常的樣子,怕是以前就見慣了康王在歐陽落衣面前的樣子了吧。

    「誰要去住你家啊,你囉哩囉嗦的,看著就討厭,我要跟表哥回侯府去住。」歐陽落衣瞪了康王一眼,很自然的就過來拉婉清的手道:「表嫂,表哥的樣子太凶了,你要是讓他教你,估計會心臟難受,不如我教你吧,我比他有耐性多了。」

    她的大眼閃啊閃,裡面閃著一絲頑皮,故意拉著婉清往一邊拖,上官夜離將婉清一把扯了過去,冷聲道:「有我教娘子就行了,你想玩,讓王爺陪你。」

    說著,扯了婉清就走,婉清回頭就看到歐陽落衣吃吃笑得像只小狐狸,一回手,就揪住了康王的衣領子道:「不是要塞馬麼?別說我沒提醒你啊,我先走了。」話暗未落,自己就熟練的跨上了馬,鞭子一甩,絕塵而去,康王反應過來時,她已經跑出了好幾個馬身。

    婉清不由笑了起來,這個表妹還真是有點可愛呢,不似這個時代的其他閨秀,性子爽朗嬌憨,率真而大膽。

    在上官夜離的幫助下,婉清總算能單獨在馬上坐直了,還能拉著韁繩騎著小紅馬緩緩散步,上官夜離就守在她身邊護著她,不許她跑快了,等婉清騎著小紅馬轉了一圈回來時,歐陽落衣和康王兩個也已經打了回轉了。

    回府時,康王像只甩不掉的尾巴似的,也要跟著一起回侯府,上官夜離就道:「阿皓,皇上好像說過要效考你的兵法吧,明天就要先將比賽了,你作為皇子,太差了可是會給皇家丟臉的。」

    康王一聽,就腆著臉湊了上來道:「不是還有阿離你麼?你給我長臉就成了,別忘了,你可是我的侍讀,你會的,我能不會麼?」

    「真是厚臉皮。」歐陽落衣毫不留情的戳穿康王。

    康王瞪她一眼道:「小丫頭片子懂什麼,阿離是將才,本王是帥才,本王只要能管得住阿離就好了,要知道那些個虛頭巴腦的東西做什麼。」

    這倒是實話,不過,說出來就太無恥了,明明就是他不願意讀書習武,沒把握考出好成績,還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婉清忍不住偷笑,歐陽落衣一臉鄙夷的睨他一眼。

    到了侯府門前,歐陽落衣從馬車上下來,看著高大威嚴的侯府大門,眼神黯了黯,一絲落漠在眼底滑過,康王自她身後過來道:「走吧,我送你去見老太君。」

    歐陽落衣難得沒與他抬槓,乖乖的跟著進了門。

    婉清就想,康王非要親自送歐陽落衣進侯府,就是想給她撐腰來的吧,其實,歐陽落衣是公主的女兒,又是太后的外孫女,皇帝的外甥,就憑她這重身份,康王不來,侯府裡的人也一樣會對她很敬重才是啊。

    門子早就進去通報了,以歐陽落衣的身份,就算老太君不出來相迎,至少大太太,寧華郡主也應該出來迎一迎才是,但出來的,卻只有三少奶奶,她笑盈盈的立在二門處,對歐陽落衣道:「喲,是落衣妹妹麼?只聽老祖宗說,來了個天仙兒樣的妹妹,我還不信呢,沒想到,你可是比九天仙女還要好看呢。」

    歐陽落衣含笑看著三少奶奶,眼神卻很陌生,就聽上官夜離難得耐了性子低聲道:「這是三嫂。」

    歐陽落衣便向三少奶奶點了個頭,乖巧的叫了聲:「三嫂。」卻並未行禮,雖是同輩,但嫂嫂為大,初次相見是要行禮的,除非身上的封誥更高,否則便是無禮。

    可好像歐陽落衣也沒有封誥啊,公主的女兒,按說不是郡主,也得是個縣主吧,但歐陽落衣和婉清一樣,是個白身,什麼也不是,明明她就很得太后的寵愛啊?這一點,讓婉清很不解。

    三少奶奶果然臉上就閃過一絲不豫,那熱切的眼神也淡了一些,邊說邊把歐陽落衣往老太君屋裡引。

    老太君坐在正堂裡,見到進來的歐陽落衣,眼神黯了黯,但隨即又掛著了笑。再一見到她身後跟著的康王,眼神就有些發冷了,眉宇間,一絲戾氣一閃而過。

    一旁坐著寧華和大太太,大奶奶,二少奶奶因為流了產,正在坐小月,就沒有來,明姐和二爺家的瑞哥兒都在,見了康王進來,全都起身上康王行禮。

    歐陽落衣進門一抬眼,看到端坐著的老太君,眼圈兒立即就紅了,規矩的上前行了一禮,顫聲道:「老祖宗,您……身子可好。」

    老太君聲音也有些激動,伸了手道:「是落衣麼?快起來,讓老婆子瞧瞧,你個小沒良心的,一走就是好幾年,怎麼也沒說回來看看老婆子。」

    歐陽落衣聽得眼睛濕濕的,起了身就撲進了老太君的懷裡:「落衣想死您了,早就想來看您,可就是沒法子來了,老祖宗,您還和幾年前一樣的健朗呢。」

    老太君貌似慈愛的撫著她的頭道:「傻孩子,這些年在外頭,也受了不少苦吧,以後就住在侯府,多陪陪老婆子我啊。」

    歐陽落衣含著淚點了點頭,又回身從自己的丫頭手裡拿了一個盒子來遞過去:「這是一對千年老參,送給老祖宗補身子。」

    邊說邊打開那盒子,裡面竟然放著兩支有嬰兒手臂粗的兩顆碩大的人參,這種老參一個都是價值千金呢,老太君卻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讓一旁的丫環給收了。

    一旁的寧華和大太太卻是看凝了眼,這樣的老參,就是皇宮裡頭,所藏也不是很多呢,歐陽家雖是沒落了,這位僅存的大小姐,卻還有些家底子在呢。

    落衣又上前給大太太見禮,給大太太的禮物是兩顆碩大的珍珠,寧華的則是一對玉鐲,給婉清的是一對金鑲玉的珠釵,都是上好的珍品,又給三少奶奶,大少奶奶,明姐和瑞哥兒禮物,就是出了嫁的上官子怡,沒來的上官子墨都備了厚禮,一時,屋裡的人看她的眼神就都親切多了。

    大太太笑瞇了眼,慈愛地看著落衣道:「沒想到,幾年不見,落丫頭出落得還真漂亮呢,真真可惜,要不是阿離的身子骨不好,你們也不會解除了婚約,如今你可就成了咱們府裡的世子夫人了。」

    老太君聽了臉色一沉,凌厲地瞪了大太太一眼。

    歐陽落衣聽得眼神黯了黯,咬了咬唇並沒有說話,寧華就拿眼睨大太太,親和地撫著歐陽落衣手道:「是我們離兒沒福氣,怪不得落衣,落衣啊,這幾年你一個人在南陽,過得可好?」

    婉清在一旁聽得怔住,難道歐陽落衣與上官夜離曾有個婚約?聽大太太的意思是,因為上官夜離的身體太差才退了的?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侄女過得還可以,多謝夫人關心。」歐陽臉上笑得溫婉,看寧華的眼神也是平靜得很,並沒有因為大太太提起與上官夜離的婚約而有半點不豫。

    「可惜你子怡妹妹嫁出去了,不然,你們兩姐妹應該能聊得來的,以後在府裡住著,就像是住在自己家裡一樣,可不要客氣。」寧華郡主笑道:「你子墨哥哥這兩天身子不好,不然啊,他早就過來見你了,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可是最喜歡跟著子墨哥哥玩的呢。」

    寧華看歐陽落衣的眼神很慈祥,很熱烈,拉著她的手就不肯鬆開,一旁的康王聽了這話就道:「咦,本王可是聽說子墨挨了家法呢,現在可好些了?」

    寧華聽得臉色一僵,笑道:「王爺的消息可真靈,墨兒不過是貪玩,侯爺又是個最嚴厲的,怕他誤了學業,也就打了他幾下。」

    明顯就是在掩飾,並不想多說,又扯開了別的話題。

    康王爺鼻子裡輕哼了一聲,向來和善的他,板子個臉,很有氣勢地坐在屋裡,寧華的臉色就有些尷尬起來。

    過了好一陣子,康王見府裡的人,對落衣態度還不錯,就又囑咐了歐陽落衣幾句,才離開了,臨走時還對她道:「明兒選將大賽,你也來吧,這一次,皇上給宮裡頭的娘娘們也設了看臺呢,京城裡不少太太小姐們也會去,你還可以見著以前的好姐妹呢。」

    落衣聽得眼睛一亮道:「那我明天和表嫂一起去,你可得給我找兩個好位置坐了,我可不想站著看你們比賽。」

    康王聽了也不顧老太君和一屋子的女眷們都在,親暱地刮了下落衣的鼻子,「放心吧,皓哥哥幾時委屈過你?」

    說完,才告辭離開了。

    康王一走,就商量歐陽落衣的住處,寧華就道:「正好子怡也嫁出去了,她那院子也是空著的,不如落衣就住到怡然閣裡去吧,離老太君您也近,平日裡走動也方便。」

    婉清聽得不由一怔,上官子怡才嫁出去,寧華就肯把她的屋子騰出來給別人住,這可不合她的性子,按說女兒才嫁,閨房怎麼著也得留個一年半載的才騰出來,何況侯府的女兒並不多,空院子多了去了,何必要騰上官子怡的,難道是為了討好歐陽落衣麼?

    按說,歐陽落衣是先夫人的侄女,寧華不應該對她如此親熱才對啊,不然,康王也不會不放心,要跟著她進府,為她撐腰了。

    老太君聽了果然沉了臉道:「不用了,怡丫頭的屋子還是給她留著吧,她明兒就要回門呢,落衣以前住秋雨閣那院子不是還空著麼,你找人收拾出來,讓她住進去就是。」

    歐陽落衣聽得眼睛一亮,眼圈兒又有些泛紅,哽了聲道:「多謝老祖宗,落衣還是住自己的院子習慣一些。」

    寧華聽了還想說什麼,被老太君一記眼刀給壓了回去,只好閉了嘴,婉清卻是皺了眉頭,秋雨閣與自己住的清遠居可只是一牆之隔,兩個院子間還開著一個小門通著,老太君這是什麼意思?怎麼讓一個未嫁之女與自己夫妻住這麼近?不怕惹出閒話來麼?

    但那院子以前就是歐陽落衣住過的,為了讓歐陽落衣不感覺外道,住進過去也說得過去,且她自己又是這般歡喜,上官夜離也並沒有反對,婉清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安排好落衣的住處,婉清就跟著上官夜離回了自己院子,一路上悶悶不樂的。

    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來,碗清一個不小心,鼻子就碰到了上官夜離背實的背上,不由眉頭一皺,正要嗔他,就見上官夜離一轉身,深湖般澄澈的眸子灼灼的看著婉清,婉清倒退一步,冷著臉道:「幹嘛,為什麼這樣看我。」

    「娘子,你在吃醋!」上官夜離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婉清立即就炸了毛,拿手指戳他的胸:「哪有,你哪只眼睛看我吃醋了?我其實是很喜歡落衣的好不好。」

    「你在吃醋,你不喜歡落衣住在秋雨閣,」上官夜離任婉清戳著,一動不動,語調也是平平的,一點也聽不出情緒來。

    婉清聽得心裡有氣,頭一擰,越過他往前面走去,哼,知道自己不高興,他剛才也沒反對,什麼意思嘛,青梅竹馬重溫舊夢?

    「我從來就只當她是妹妹,她是我娘的親人,住得近些,我也好顧著一些。」上官夜離對著婉清的背影說道。

    難道是怕歐陽落衣在府裡頭有人欺負?但他都表明態度了,婉清再糾結就矯情了,被他這樣一說,又有些不自在起來,覺得自己太過多心,明明就看出康王對歐陽落衣不一樣,沒事吃什麼乾醋嘛。

    第二天一大早,上官夜離就進宮去了,歐陽落衣早早兒就來邀了婉清一同去給老太君請安,用過早飯後,兩人就帶著各自的丫頭出了門,讓婉清沒想到的是,寧華郡主倒是先等在外頭了。

    歐陽落衣很親熱地上前挽住寧華的胳膊道:「夫人也要去比武場麼?正好,我們一同去啊。」

    畢竟那是男子的比賽,女子不能參加不說,能有資格觀看的也不多,康王昨天給了落衣和婉清一人一張看貼,她們兩個才能去的,寧華怎麼也跟著去?

    「咦,清丫頭,你二姐沒有給你貼子麼?我這張還是她著人送過來的呢,說起來,你這個二姐雖是庶出的,辦事卻是周到體貼得很,人還沒進府,倒是把壽昌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了,如今那些個婆子丫環們,還真都拿她當正經的當家主母了呢,有了好東西,也不忘給我送一份過來,倒真是個有心的。」寧華一臉詫異地說道。

    婉清聽得眉頭一皺,寧華這話明著是在誇婉容,實則是說婉容不守規矩,不懂婦道,人還沒嫁過去,就在夫家作威作福了,變相的,自然是在歐陽落衣面前貶低自己娘家的教養。

    果然,歐陽落衣看婉清的眼神就有些異樣。

    「二姐也是沒法子,如今伯爵府裡頭連個正經管事的人也沒有,前兒世子爺還來請我過府,說是要幫著打理伯爺大婚呢,他也真是的,母親您可是他的親姑姑,您都不去,我拿什麼身份去呢?咱們女兒家嫁人可是一生中頭等的大事,伯爵府以後就是她的家,她自然不願意府裡太凌亂了,大婚之日客人又多,沒個主事的,得罪了客人可不好。」婉清不溫不火地對寧華說道。

    哼,你明知道自己娘家亂成一團,卻從來只向娘家求救,從不為娘家出力,像這種嫂嫂早死,府裡有了大事,姑奶奶回娘家幫著主事的多了去了,但寧華卻從來都是冷眼旁觀,像是與她無關似的。

    這種人,連自家哥哥都不是很關心,對待別人又能有多少真心呢。

    寧華聽了就瞪了婉清一眼道:「我自個兒還一屋子的事呢,哪有時間去那邊打理,凌雲那孩子做事越發的沒有章程了,沒事還總纏著你做什麼?」

    這就是在罵婉清行為不檢點了,婉清冷笑一聲道:「也是呢,他就是一混人,怪只怪家慕容府的家教不太好,一個好好的世子,總出些個出格的事情來,還連累了我的名聲,讓母親您誤會。」

    婉清說完,也不管寧華的臉色有多難看,自己先就去上了馬車,真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非要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沒事就自己找抽。

    皇家練武場就在紫禁城裡,離著宣華門不遠的一大塊空地上,場中央搭了好大一個比武台,南面則有三座梯形的石築看臺,中間那一座應該屬於皇上和皇室貴戚們的,所以,佈置得豪華周全一些,而左邊的,則是後宮妃子們的坐席,右邊則是大臣們的,因此上,能給京城裡有身份女眷坐的,還真是不多。

    婉清一進場,就遇到了婉容,她還真是個愛熱鬧的,再過兩天她就要嫁了,不在家裡備嫁,倒還惦記著來湊熱鬧。

    婉容似乎在等婉清,遠遠的就笑著走了上來,一看到婉清身邊的落衣,不由皺了皺眉,婉清忙給她介紹了,婉容一聽說落衣是太后的外孫女,臉上立即就掛了笑,親熱而禮貌地與落衣打攀談,落衣聽說她就是未來的壽昌伯夫人,態度也很親熱,兩人倒是一見如故,反倒把婉清冷落在一旁,婉清就不得不佩服自家二姐的交際手段,總是幾句話就能讓陌生的人對她生出親近和好感來。

    當然,也要這個人是她想要結識和相交的,一般的人,她是挾不進眼去的。

    婉清正無聊地跟著她們兩個在後頭走,就見婉麗從另一邊過來了,她一見婉清就急急的走了過來,看也不看婉容一眼,拉了婉清就到一邊去。

    婉容也是冷著一張臉,像是不認識婉麗的樣子,只顧著和歐陽落衣說話,歐陽落衣偶爾還回頭顧著婉清,她幾句調皮的話,又把歐陽落衣的注意力又吸引走了。

    婉麗一臉焦急地說道:「三姐姐,你還敢出門啊,你不知道如今宮裡謠言都飛滿天了麼?」

    婉清聽得怔住,不解地問:「什麼謠言?」

    她最近也沒什麼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啊。

    婉麗急急的就附在她耳邊道:「宮裡的宮女,貴主子們都在傳呢,說皇上昨兒在御花園裡跟四妹妹……哎呀,那話我也不好說,反正那話聽了讓人很難堪就是了。」

    婉清聽得心一沉,昨天也就只有華妃看到自己與皇上在御花園裡聊天,按說華妃才被降了妃位,而壽王也是才從冷宮裡被放了出來,他們母子可是正是處於劣勢的時候,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鬧妖蛾子,惹皇上不開心才是啊,再說了,這種謠傳雖是在毀壞自己的名聲,不也同樣在毀壞皇上的名聲麼?就不怕皇上發怒?而且,太后那天可是真心的求過自己,讓自己救皇上的,應該也不允許皇宮裡有對自己不利的流言蜚語吧。

    這種流言連婉麗都知道了,那京城裡,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嗎?怎麼靖寧侯府反而沒有聽說呢?難道只是瞞著靖寧侯府?

    「你還是回去吧,那上頭,好些個嬪妃都在議論你呢,宮裡的那些人,眼皮子也淺,哪見得你一個外婦得了皇帝的青眼呢,一會子你上去,肯定是要受人攻訐,你何苦去受那份罪?」婉麗關切的對婉清說道。

    婉清有些詫異地看著婉麗,以前在娘家,婉麗可沒少欺負自己,巴不得自己受罪呢,如今倒是這般關心自己來了,一時,有些不適應。

    婉麗被婉清看得臉一紅,小聲道:「上回,若不是你,保不齊我就死在春嬉宮外頭了,我以前是年紀小,不知天高地厚,仗著娘寵我,就總是為所欲為的欺負你們,都差點死過一回了,要再看不出人心來,我就白活了,我也知道,你雖是個悶的,心腸卻不壞呢,如今舒家的那位已經醒不來了,華妃又讓快些讓壽王成親……我……我還要謝謝三姐姐的成全呢。」

    婉清聽得莞然,也是,皇上曾說過,哪個皇子先有子嗣,繼承皇位的可能性就大一些,如今舒心被自己弄得摔壞了腦子,一時半伙醒不來,華妃要急著想讓壽王有後,自然就會先讓婉麗和壽王成親,如此一來,婉麗就有可能生下壽王的長子,那樣,她雖是側妃,但是有長子傍身,在壽王府的地位就要穩固多了。

    「那姐姐我先恭喜妹妹了。」婉清真心實意地說道,眼睛又看向正在不遠處,與歐陽落衣相談正歡的婉容,這樣的消息,婉麗能得知,以婉容八面玲瓏的性子,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但她剛才見到自己,卻是隻字未談……看來,那一次,大老爺回去,定是又從婉容手裡把她從林氏手裡騙的錢又挖回去不少,婉容肯定因此又恨上自己了,想到這裡,婉清幽幽地歎了口氣,上回在福王府,到最後,所有的女眷散場,也沒有看到婉容,她應該也是早就知道有危險,早早就離開了的,那一次,她也沒有向自己示警,唉,人心果然是難測得很,有些人,是餵不飽的狼,再如何對她好,也結不親的。

    「三姐姐,你還是聽我的勸,回府裡去吧,三姐夫那性子,定是聽不得這一些,一會子肯定要鬧,你在這裡,反而不好。」婉麗又勸道。

    婉清堅定地搖了搖頭道:「我不回去,清者自清,我這一回去,反而讓有落了口實,以為我心虛,我又沒做錯什麼,何必怕來。」



第八十五章

    婉清堅定地搖了搖頭道:「我不回去,清者自清,我這一回去,反而讓有落了口實,以為我心虛,我又沒做錯什麼,何必怕來。」

    婉麗就看見婉清臉上掛著淡定的笑容,向婉容和歐陽落衣走去,嬌小的身軀被陽光拉出一個垂直的倒影,筆鋌而倔強,婉麗的心突然就有些感動起來,以前,婉清一直就是個畏畏縮縮的小蔫巴,在姐妹中間,她從來就是最不起眼的那個,除了繡功還算不錯,基本上沒有什麼值得人注意的,比起婉容的玲瓏慧巧,陰險鑽營,她怯懦又愚笨,在婉容討好過自己後,轉身又凌辱她時,她連當面哭都不敢。

    可是,也不知道從哪一天起,最愚笨最畏縮的顧家三小姐突然變了一個人,她變得勇敢堅韌,變得狡詐如狐,總在不經意間,給自己和婉容最厲害的迎頭痛擊,讓自己還手都沒有力氣,自己也恨過,也討厭過,也用過更厲害的招數報復過,可是,現在,突然才發現,三姐她,她才是活得最勇敢,最有尊嚴的一個人,也是最自我的。

    婉清很自然的走到歐陽落衣身後,婉容似是這才想起她來,淡淡掃了婉清一眼道:「我的坐位是華妃娘娘身邊,三妹妹你是和落衣妹妹一起,還是跟我一起去?」

    婉清看了婉容指著的那個空位置,華妃還沒有過來,她所在的主位邊上已經坐了不少京中的貴婦人,上一次見過的黃夫人也在其中,舒心的母親柱國夫人正低頭與黃夫人說著什麼,黃夫人臉色有些猙獰,偶爾抬起頭來,看到婉清,眸中的怨毒毫不掩飾的射了過來。

    而歐陽落衣所坐的位置則是賢妃的周圍,屬於賢妃的一派的京中貴妃也圍坐在邊上,寧華郡主則是坐在兩大宮妃中間的空位上,正與趙姨媽在低低聊著什麼。

    「落衣,你這孩子,來了怎麼還不到姑姑這裡來。」賢妃對歐陽落衣笑著,對婉清也點了點頭。

    婉清就對婉容道:「我就跟落衣一起吧。」

    歐陽落衣微微一笑,調皮的對婉容眨了眨眼道:「二姐姐,表嫂她可是更捨不得我哦。」

    婉容淡淡的笑了笑,無所謂的回頭上了台階。

    歐陽落衣拉著婉清的手,蹦蹦跳跳的就鑽到了賢妃身邊,挨著賢妃坐了下來,婉清則看到了二太太也在坐,在她身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了。

    沒多久,賢妃盛裝而來,她原就長得眼媚艷麗,再把華麗的衣服一穿,臉上化了個冷艷的濃裝,整個人的氣場就更囂張了。

    賢妃一身隨和的便裝,打扮也是清清爽爽的,與華妃一比之下,便輸了氣勢,但她原就是個溫和沉靜的人,面對華妃咄咄逼人的氣勢,她神情平淡自然,再凌厲的氣場在賢妃如水般溫和的氣質裡,沸騰鐵水,熔金銷鋼,銷融得了無蹤跡。

    婉麗小意的走到賢妃娘娘身邊,賢妃冷冽地對她點了點頭,婉清就乖巧的倚著她坐下,低垂低首,小心侍候著。

    「在侯府過得可好?」賢妃隨意地與歐陽落衣閒聊著。

    「還好,老太君和郡主都很疼我,以前住慣了的,感覺也還像小時一樣的自在,姑姑,你就不要擔心了。」

    「歐陽姑娘住到靖寧侯府去了麼?」一位貴夫人像是歐陽落衣的舊識,有些驚訝地問道。

    「你沒看見麼,落衣姑娘還是和那個世子夫人一起來的呢。」另一個貴夫人扯了扯她的衣袖說道。

    「哦……」先前那個貴夫人長哦了一聲,睃了婉清一眼,就扯開了話題,問起歐陽落衣南陽的風土人情。

    那聲『哦』裡包含了多少意思,婉清心裡很清楚,她淡定的坐著,大眼開始向比武賽場上看,為了安全,御林軍已經將比武場裡三層,外三層地圍了個嚴實,參加比賽的,除了京城儲多世家子弟外,也有不少是軍中的年輕將領,婉清看到慕容凌雲一身銀色戎裝,臉部線條越發的粗獷張揚,身姿挺拔地站在那一群年輕人中間,竟然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他似乎也正在往台上看,觸到婉清清亮的眸子,幽深的眸子亮了亮,臉色綻開一個痞賴而肆意的邪笑,也不管婉清身邊有多少人,就那樣在人群中,對婉清騷包的揮了揮手。

    週身坐著的不少未出閣的小姐們,突然見一個俊挺的小將軍向她們揮手,立即就有幾位俏臉微紅,大眼裡面星星閃爍。

    有人就在輕呲:「又是在和那個人打招呼呢。」

    「哪位啊?」

    沒有人接話,但卻聽到一陣衣服摩挲聲。

    婉清就看到很多異樣的眼光打在了自己身上,婉清不由氣得狠狠地瞪了一眼遠處那個笑得一臉張狂的某個臭男人。

    身邊從鼻子裡發出的冷哼聲就此起彼伏起來,婉清照樣淡然自若,只要沒點到自己的名,就聽沒看見,沒聽到好了。

    總算在那一邊的少年人中間找到了自家相公,仍是一張萬年臭臉,一身墨色箭袖騎裝,腰間束了一條精緻的黑色玉帶,很隨意的一身打扮,卻將他往日的病態一掃而盡,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神采熠熠,雖不如慕容凌雲那樣打眼,但卻顯得孤高清遠,如一珠遺世獨立的高山青松。

    康王也是一身騎獵裝,但他那樣子,就算穿上作戰服,也脫不了那一身懶懶的痞賴相來。

    只聽得一聲長長的唱諾,皇帝在眾大臣的簇擁下進場了,他身邊離得最近的就是壽王和福王。

    皇帝的到來,讓喧鬧比武場頓時安靜了下來,英俊威嚴的帝王腳步沉穩的走上了主席台,下袍一撩,優雅地坐在主位上,福王和壽王分坐於他的下首。他不經意的向女眷這般看來,目光平靜無波,在看到婉清時,那緊抿的唇角竟然勾起的抹溫柔的笑意。

    見皇帝看過來,不由嬪妃翹首抬眸,嬌羞者有之,嫵媚者有之,清冷者有之,總之眼巴巴的都希望皇帝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多駐足一刻才好。

    只有賢妃側目看了婉清一眼,但婉清此時卻看著人群中的上官夜離,賢妃的眼神裡就滑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來,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笑意,又抬眸向福王看去,果不其實,自已那個冷情冷性的兒子也正往身邊的這個女子看過來,她不由幽幽的暗歎了一聲。

    比賽終於開始,這種比賽不同於打擂台,選手也是分了組的,一輪輪比,每一組的前三名進入下一輪。

    上官夜離並沒有立即上場,婉清看著台上那打得激烈異常的男子,覺得無趣得很,並沒有多大興趣看,等到慕容凌雲上場時,她才睜大了些眼睛,看那傢伙一上場就一拳捶扁了對手的鼻子,弄得那人鼻血飛濺,被一旁的侍衛捂著鼻子抬了下去時,不由搖了搖頭,感覺慕容凌雲就是條凶蠻的暴龍。

    上官夜離比慕容凌雲的身手輕巧舒展得多了,上台後,連劍都沒拔,那人還沒有準備好,他就欺身上前,像老鷹拎小雞一樣的,將他的對手拎起扔下台去。

    眾大臣坐著的看臺上就傳來小小的議論聲:「不是說靖寧侯世子體弱多病嗎?怎麼身手這般的矯捷,與他對手的那個聽說是福王帳下的一名千戶,福王能選他出來,肯定也是有些實力的,竟然一合之力也沒有,連招都沒出,就這樣被人扔下台了。」

    「他就算贏了又如何,那樣的身體,能上北疆麼,別北方的冷風一吹,他老人家就窩到屋裡吃藥咳嗽去了,哪裡能帶兵打仗啊。」

    「可不是麼?不過,皇上也是給靖寧侯一個面子,讓他來露露臉吧,畢竟是上了宗譜的世子爺呢,總不能一直關在後院子裡,只等繼承侯爵吧。」

    聽了這一些話,婉清就感覺有些心酸,她現在隱約感覺上官夜離身上的蠱毒要輕多了,究竟是什麼緣故她還不得而知,雖然停了韓嬤嬤給他吃的藥,但因為一直也沒找到切實可行的方子,他的藥就是一直停著的,難道,那引發他蠱毒的,就只是他平日吃下的藥嗎?

    如果這樣,他自己為什麼一直就沒有發現呢?

    第一輪比武沒多久就完了,康王根本就沒有上場,他早就蹭到了皇帝身邊來了,坐在福王身邊,對著場上比武的人指指點點的,皇上就拿眼橫他:「阿皓,你覺得你比剛才那個那小將的武功更高麼?」

    康王立即舉起雙手:「回父皇的話,兒臣比他差完了,兒臣上去,肯定不出二十招就要敗落。」

    皇帝恨鐵不成鋼地瞪他,幾個皇子中,就只有康王才會如此不愛惜臉面,堂堂王爺,也不怕被人瞧不起,直承自己的無能。

    一旁的壽王就勸皇帝:「六弟也就這性子了,您逼他也沒用,沒得還氣著了您。」

    福王卻只是深深地看了康王一眼,清冷的眸子專注地看著比武場。

    第二輪比武要激烈得多了,好幾個世家子弟受了傷,有的是被打斷了腿,有的是被打斷了肋骨,與慕容凌雲對上的那一個,竟然雙腳雙手都被慕容凌雲生生折斷了。

    上官夜離仍是一招取敵,只是不如慕容凌雲那樣囂張暴力,今天的他算是內斂的,並不怎麼張揚,但婉清看得出,他似乎想把這些年來積聚在心底的郁氣一次性暴發出來,現在,他仍是蓄勢待發的一頭猛獸,等待著他暴發的那一刻。

    看臺上,華妃看到慕容凌雲的表現很是高興,「阿雲那孩子確實是能文能武呢,這一次,他一定能拔得頭籌。」

    寧華聽了也是與有榮焉,「可不是麼?那孩子看著蠻橫霸道的,其實不管是文采還是武藝都很高強,他只是性子太過率直罷了。」

    華妃聽了也道:「那倒是,這孩子就是有些胡來,到現在還在跟壽昌伯鬧,不肯娶趙家小姐。」

    寧華聽了就歎了口氣,眼睛就往婉清身上睃,冷冷道:「他就是個死心眼兒,也不知怎地就被哪個狐媚子給勾了魂去了,兄長也不知道給他提了多少家名門閨秀,他就是不肯呢。」

    邊上的黃夫人一直在隱忍著,似是滿肚子的**,終於找到了排泄口,冷笑一聲就咐上言來:「哼,有的人就是不撿點,成天勾三搭四,莫說只是世子爺,聽說在宮裡也是……」

    另一邊舒夫人聽了就道:「在宮裡如何?宮裡年輕的皇子們可都搬出來的,莫非她膽子還大到了天去,敢去勾引皇上……」

    華妃身邊的莫昭儀,是華妃的心腹,年紀不過十八歲的樣子,長得也妖嬈俏麗,聽了這話,壓低了聲音道:「你們說的可是顧家的那位嫁到靖寧侯府去的麼?還莫說,前兒真有好些個宮人看到她故意逗留在御花園裡,與皇上來了場偶遇,聽說皇上還拉著她的手呢……」

    「可不就是她麼,你們說,她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怕靖寧侯世子不長命,就索性勾引了皇上,好進宮當妃子啊。」

    坐在華妃跟前的顧婉麗終於聽不下去了,人家當著她的面就如此編排婉清,根本就沒把她看在眼裡,氣得小臉通紅,她的性子原就是個暴躁的,這些時日雖然打擊得收斂了不少,但終歸本性還是難改,強忍著心裡的怒氣,身子坐的筆直,直勾勾地瞪著莫昭儀道:「昭儀娘娘,說話可得有根據,女兒家的名聲可不能隨便敗壞,你這樣的話,敗壞的可不止我那三姐姐,可是連著皇上一起給編排了,難道皇上在你眼裡,就是那與朝臣之妻不清不楚的人麼?」

    莫昭儀聽得一滯,她沒想到婉麗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直接向她發難,說閒話的也不是她一個人,華妃開的頭呢,想替你姐姐出氣,怎麼不敢找華妃去?當我好欺負呢,一進氣得就反唇相譏,「皇上自然是聖德賢明的,可皇上也是個男子,整個後宮裡都是皇上的女人,有人在御花園裡行那狐媚之事,皇上自然以為她會是個后妃咯。」

    婉清從坐下來開始,就一直戒備著,等著她們發難,結果,一開始並沒有人說什麼,她還以為是婉麗危言聳聽,倒是鬆懈了好一陣,沒想到,這場戲還是開演了,也還是以華妃開唱首場。

    她原是懶得去摻合的,任她們說去,但看此時婉麗先為她說起話來,一時怔住,心裡微微有些感動。

    莫昭儀的話也還算有理,婉麗一時被她問得吶吶的,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黃夫人就道:「顧家四小姐,這事也不是昭儀娘娘說出來的,可是從宮裡頭傳出來的,當時看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人,我們也知道你是姐妹情深,想要維護姐姐,但是,家裡出了這樣的醜事,你還是應該避忌些的好,免得連自己的名聲也一併帶壞了去,更要顧及華妃娘娘和壽王妃的名聲才行,要知道,你如今的身份可是不同了呢。」一副教訓的口吻。

    婉麗看到華妃一臉陰沉,更拿眼剜她,只好閉了嘴,沒有再說了。

    婉容坐在一旁,從頭至尾就只拿著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這會子見婉麗才一上場就蔫巴了,不由直冷笑,對那黃夫人道:「夫人說話確實要注意一些,我也不知道我那三妹妹究竟做過什麼,但你們議論她就好,誰家裡沒有一點子破事啊,十個指頭還分長短呢,別顧家顧家的一直點,這樣會連著我那二嬸娘的臉上也不好看的,我那婉姻妹子可是定給了福王爺。」

    那黃夫人聽了果然臉色有些發僵,訕訕地轉頭看了顧二太太一眼,又睃了賢妃一眼,閉了嘴,沒有說什麼了。

    寧華卻是一副氣得不行了的樣子,大聲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靜寧侯府,怎麼會娶了這樣一個德行敗壞的人進門,唉,你們是不知道,我這個做繼母的,平日裡連告誡她兩句也不行,一開口就被她嗆聲,如今她把夜離那孩子迷得個五迷三道的,連著侯爺也只是護著她,我也拿她沒法子呢,只是跟著沒臉就是了。」

    一旁的眾人就開始安慰起寧華來,有的就說,這樣的兒媳還不如休了的好,有的則說,應該直接打死,不然,就是壞了靖寧侯府的名聲。

    一旁的歐陽落衣詫異地轉頭對婉清她,擔憂地小聲道:「表嫂,她們怎麼那樣說你?」

    賢妃見了拿眼瞪歐陽落衣:「小孩子家家的,少管閒事,別人說什麼,你只管聽著就是,是好的,就老實學點,若是烏七麻糟的東西,你就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就是了。」

    歐陽落衣吐了吐舌頭,沒有再說話。

    婉清微挑了眉對歐陽落衣道:「表姐想要知道麼?那我就親自問和問她們去。」說著,她就起了身,賢妃一聽愣住了,剛想要出言相阻,但想了想,又沒有開口,微笑著向華妃那邊看去。

    但婉清身邊的二太太卻攔住了婉清,小聲道:「你這丫頭,這種事情是越描越黑的,你躲著還來不及,怎麼還自己送上前去出醜呢?」

    「二嬸,我躲起來,她們就不說我了麼?這事,要鬧就鬧大一些,一個女人,沒了名聲過著還有什麼意思,鬧與不鬧,反正就是個死,就算是死,我也要抓幾個墊背的去。」婉清淡然地笑了笑。

    從容地站起身來,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中,直直的走到華妃那席。

    莫昭儀在輕寧華:「這事也怪不得郡主您,那顧氏原就是個不知羞恥的,您又是最忠厚良善的,怎麼鬥得過她?」

    話音未落,就聽見周圍的聲音都靜默了下來,一個纖細的身影就站在她的面前,她正愣怔時,婉清靜靜地,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清亮的眸子裡不敢任何情緒。

    莫昭儀不由楞住,吶吶地問:「你……」

    「莫昭儀嗎?你剛才所說的話,你可還記得?」婉清冷冷地問道。

    「什麼……什麼?」不知為何,對上婉清那雙清亮的眸子,莫昭儀沒來由的就有些心虛,說話也有些結巴了起來。

    婉清道:「我就是顧家嫁到靖寧侯府的那個女兒,剛才你說,我在御花園裡勾引了皇上,這話可是你和黃夫人一起說的?」

    莫昭儀聽了這才回過神來,鄙夷地挑眉看婉清道:「原來是你呀,你的臉皮還真不是一般的厚呢,這種事情做得出來,就應該不怕人說吧。」

    「我不怕別人說,因為,我什麼也沒做,但你如今非要說是我做了什麼,我就算辨解估計也沒有人相信,所以,現在,請你和黃夫人同我一起去見皇上,當面問清楚的好。」

    莫昭儀沒想到婉清這樣大膽,這種事情也敢去問皇上,今天可是朝裡的選將大賽,拿這種事情去問皇上,不是找死麼?何況還是皇旁的緋聞,那不是要在大臣面前丟盡皇上的面子麼?

    「你要發神經,別找本宮,本宮沒時間陪你胡鬧。」莫昭儀哪裡敢同婉清一起去,長袖一甩,就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不理婉清。

    婉清微笑著從頭上取出一根金簪來,「你不去是嗎?那我就死在這裡,這裡在坐的所有夫人,小姐們請聽清楚了,我顧婉清從未做過半點煙視媚行之事,但莫昭儀和黃夫人卻非要往我頭上扣屎盆子,小女子無奈,就只有被她們逼死在這三尺看臺之上了。」

    說著,就緩緩舉起那根金簪,抵向自己的喉嚨。

    婉清是故意拔高了清說的,而且,看臺上的人,又大多是坐著的,只有她一個站著,她的話一出,皇上那邊看臺上,就有不少人看了過來,莫昭儀嚇住了,沒想到婉清是這傻大膽,一點也不按常理出牌,真的敢在這種場合裡拿命來搏。

    黃夫人是見識過婉清的厲害的,這會子聽婉清點了名,更是嚇得在哆嗦,上回婉清打了她一巴掌,她早就恨婉清了,巴不得她死呢,但婉清已經明說是她逼死婉清的,她哪裡還敢任她胡來,忙一個撲身就捉住了婉清的手:「你……有話好好說,不要死啊活阿的。」

    話音未落,一個黑色的身影凌空踏步而來,一巴掌就甩在了黃夫人的臉色,大手像鉗子一樣的鉗住了婉清的手腕:「你做什麼?」

    上官夜離的臉色黑如鍋底,聲音都在發抖,心有餘悸地看著婉清。

    「相公,她們說妾身狐行媚主,惑亂聖上,還說妾身行為不檢,德行敗壞,妾身百口莫辨,只能以死銘志了。」上官夜離一來,婉清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了些,她是故意要鬧大事情的,但她手無寸鐵之力,想要鬧大事情,還真不容易,上官夜離果然不論何時何地都捨不得她受半點委屈的。

    「除了她,不有誰說過?」上官夜離氣勢凌人,陰冷的眸子看向黃夫人直發抖,捂著被打的臉再也不敢吱聲,悄悄地縮回眾夫人群裡去。

    寧華就在小聲道:「看吧,我就說過,她會勾得離兒來護她的。」

    一旁的歐陽落衣聽了就忍不住道:「表哥不護著表嫂,那她護著誰,表嫂為了名聲連命都不要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行那煙視媚行之事嘛,夫人,您可是靖寧侯的當家主母,靖寧侯府的名聲難道不比別的更重要?」

    寧華沒料到歐陽落衣會替婉清說話,不由氣道:「落衣你這孩子才來幾天,你怎麼知道她的本性,你和夜離可是青梅竹馬,你忍心看他被別人騙麼?」

    「我不相信表嫂是這樣的人,她若不是心懷坦蕩,又怎麼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事情說穿?」歐陽落衣說道。

    上官夜離瞪了寧華郡主一眼,拖起婉清就往皇上那邊的看臺上走,賢妃見了就喚道:「離兒,你做什麼?不要觸怒了皇上。」

    上官夜離頭緊握著婉清的手,走到皇上面前,向皇上行了一禮道:「請皇上為臣妻主持公道。」

    皇上眉頭皺得老高,臉色很不好看:「上官愛卿,今天可是選將大會,你有何事情,等比賽完了之後再說。」

    「皇上,臣不能等到明天,臣妻已經不堪受辱,想要以死以證清白,臣不能眼睜睜看著妻子被流言逼死。且此流言涉及皇上,請皇上親自澄清。」上官夜離黑沉的大眼定定地注視著皇上,執拗地說道。

    皇上的厲眸一閃道:「夜離,朕看夫人是受了氣,你好生寬解她,著人將她送回府吧,至於那些個流言,朕會著人調查的。」

    卻並不肯澄清與婉清之間的事情,上官夜離的眼神就越發的幽黯了,一揚下巴道:「皇上,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受得了這樣的污蔑,臣就算送她回去,她還會再次尋死,臣,不求皇上澄清事實。」

    皇上眉頭一挑道:「你若護不住她,就讓她住進太后宮裡好了,太后會保護她的。」

    這話不亞於火上澆油,很多大臣立即從皇上的話語裡聞出暖昧來,哪有將臣妻送到宮裡去的道理,皇上這話真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他雖沒有明說自己與婉清有什麼,但這種態度卻讓人不得不暇思。

    婉清終於明白,這件事情的始用甬者是皇上,從昨天御花園的召見,再到今天的流言四起,再到看臺上,莫昭儀的大膽議論,這分明就是故意讓人產生岐義。

    婉清微瞇了眼看皇上,難得在異世遇到一個同來自一個世界的老鄉,在她的心裡,就把皇上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可她卻忘了,他是個帝王,帝王的心思是最難摸透的,她不相信皇上對她生了愛意,但也不知道皇上的用意究竟是什麼?難道只是因為蠱毒?

    「皇上這話的意思,是您能護住臣的妻子嗎?不知道皇上以什麼身份來保護一個外臣之妻,又以何名目要送臣妻進宮?」上官夜離絲毫不退卻,咄咄逼人的說道。

    「你,好大的膽子,你竟敢用這樣的口吻與朕說話?」皇帝氣得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怒視著上官夜離。

    一旁的華太師就道:「皇上息怒,外臣之妻進宮,確實不合規矩,請皇上三思。」

    福王也道:「皇上,夜離雖是性子單直了些,但他與世子夫人感覺深厚,一片愛妻之心讓人感動,兒臣也更相信父皇是個聖德賢明的明君,請皇上收回成命吧。」

    皇上清俊的眸子緊緊盯著婉清,婉清冷然一笑道:「皇上,臣婦寧願死,也不會住進宮裡去的,這個世界上,除了我家相公能護得住臣婦的身心,再無人有此資格。」

    這話也是大不敬了,皇上聽得一滯,臉神更加陰鬱,冷著臉道:「好,那你的意思是,以後都不要朕的維護了?」

    「不是這個意思,皇上是萬民之父,臣等都是您的子民,護衛您治下每個百姓是皇上的職責,臣婦又豈敢說,不需要皇上的護衛?」婉清繞著圈兒給皇上扣大帽子,她越來越感覺到,自己怕是會錯意了,皇上應該不是來自己現代,不然,以現代人的思想,是不可能強搶自己這個已婚之婦的,會很尊重自己的感受的。但是,那些有關於,飛機,火車的話又是從哪裡知道的?她越想越糊塗起來。

    皇上聽得額頭青筋直跳,卻又無法反駁婉清的話,一時氣氛就有些凝重。

    皇帝舅舅,您也只是把表嫂看成是晚輩吧,所以,才心疼她,捨不得她被別人污蔑,所以才會要護著她的吧。「歐陽落衣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向皇上行禮之道笑嘻嘻的說道。

    皇上靜靜地看著婉清,昨日時,她看自己的目光是那樣的熱烈,如何看到了親人一般,而今天,她的眸子是如此的清冷淡漠,還帶了一絲憤怒,算了,有時候,逼得急了,反而適得其反,不如先放一放再說。

    於是,皇上順著歐陽落衣的話道:」是啊,朕就是當她是個晚輩一樣的喜歡,卻被人亂傳一起,實在是腦火,朕現在就著人將毀朕清譽之人查出來,重重責罰。「

    這句話總算是澄清了流言,婉清終於鬆了一口氣,上官夜離聽了向皇上行了一禮道:」您也不用查,那幾個都坐在那兒呢,是誰污蔑的我家娘子,敗壞皇上您的名聲的,大傢伙兒可都聽著呢,臣這就給您把她們都提過來。「

    說著,也不等皇上再說話,真的就縱身到了女眷那個看臺,一手一個,提了莫昭儀和黃夫人過來。

    莫昭儀氣得雙頰非紅,嬌聲向皇上喊道:」皇上要替臣妾作主,上官夜離以下犯上,冒犯和污辱臣妾,罪該萬死。「」父皇,後宮如今越發的混亂了,自從母后過世,就沒有好生整頓過,至少這些人連您的名聲也敢亂詆毀,如今,您也該好好治治了,兒臣和四哥五哥幾個可都聽見了莫昭儀在那邊亂嚼舌根子呢,這種人,就該割舌才是。「一直沒有說話的康王此時正經八百的對皇上行了一禮道。

    似乎他提到了先皇上,觸動了皇上,皇上的目光黯了一黯,一旁大學士也進言道:」皇上,康王所言甚是啊,皇上您是一代賢句,聖名可不能國幾個婦人而染黑,請皇上嚴懲此類無事生非造謠生事之人。「

    福王也跟著附合,莫昭儀還想要爭辨求饒,但皇上不等她開口,就揮了手道:」來人,將這兩個大逆不道的婦人拖出去,杖斃了。「

    第二輪過後,比賽的選手就只餘下十人了,由於有不少人受了傷,也疲累了,所以,第三場比賽就在下午進行,上官夜離就打算把婉清先送回府裡去,把整個事件先向老太君說明白了再說,不然,婉清在府裡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馬車裡,婉清兩知清秀的雙眉緊蹙著,上官夜離歎了口氣道:」娘子,我是因為與你成親,身上的子母蠱毒才逐漸減弱的,皇上,怕是也知道了這一點,所以,才……「

    婉清聽得迷糊,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上官夜離的臉一紅,將她的頭按進自己的懷裡,悶悶地說道:」你還記得上回麼?你明明是中了蠱的,一開始,你還被控制了一陣,後來,你就清醒了,而我這幾天也找人查過,大巫師好像受了傷,如果給你下蠱毒的就是他,那她就是被反噬了,所以,你的體質很特殊,或者說,你的靈魂和別人的不一樣,大巫師控制不了你。「

    婉清一聽,立即就想起太后說過的話來,太后也說,皇帝這幾年與蠱毒抗爭得很辛苦,雖然一直病體纏綿,卻也還是沒有被人控制,但蠱毒卻一直難以清除,皇上肯定也是調查過上官夜離身上的蠱毒,又聯想到那天自己救他的方式,這才起了那份心思吧。

    這也太雷人了吧,鬧半天,自己就成了一副藥引子,解毒聖藥?

    不過,聽說上官夜離身上的蠱毒真的清除了不少,心裡還是很欣慰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24 PM

第八十六章

    「那怎麼辦?如果皇上不放棄這個打算怎麼辦?」婉清突然就覺得慌張了起來,這個時代,皇權至高無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上官夜離就算再強悍,再厲害,也鬥不過皇帝吧。

    若皇帝非要得到自己,他們兩個,又能逃到哪裡去?

    她的惶恐和不安讓上官夜離心痛,他伸出手,輕撫她的臉龐,眼睛深深地看著她,「他的蠱毒,中得比我還要深,這些年,他肯定是飽受了蠱毒之痛的,好不容易找到了你這一味藥,他怎麼捨得放手,娘子,也許,他真的會用盡一切辦法搶奪你,甚至,會許你皇后之位來誘惑你。而我,若不放你,就只能帶著你亡命天涯,從此會過上饑不裹腹,衣不敝體的日子,娘子,你怎麼辦?」

    婉清的腦子裡還有想著要如何擺脫皇上的糾曷才好,突然聽他鄭重其事的說出這一番話,一時楞住,她一直就相信他對她的感情,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尤其是他不擇手段,毀了自己與慕容凌雲的婚事,然後處心積慮地讓自己嫁給她後,她就更這篤定,他對她情比海深的,可是,現在,他說這些是為什麼?

    是啊,皇權不可逾越,如果他與皇上對抗,那對於他,乃至整個靖寧侯府,都只能只有死路一條,所以,現在他是要放棄她了麼?還說什麼,皇上會許自己以皇后之位的話來,亡命天涯饑不裹腹什麼的,她不怕,但是他會怕的吧,他會不願意的話,也是啊,雖然從小體弱多病,但倒底是錦衣玉食般長大的,當然是受不得那樣苦的,何況,這種苦,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呢。

    婉清的心突然就感覺有些冰涼了起來,冷冷眼中的溫柔漸漸凍結成冰,嘴角揚起的抹笑容道:「那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上官夜離沒想到她會如此反問,而她眼裡的的冷意讓他的心再一次揪痛了一下,眼裡的痛色一閃而過,握著她的手漸漸鬆開,眼睛卻還是深深地,柔柔地看著婉清,很艱難地說道:「娘子,你應該知道,我最不想你受苦,我只想你過得好。」

    不想看到我受苦,那就是說,放棄我嗎?為什麼這個男人在說出這樣殘酷的答案時,還要說得如此深清款款,表現得如此情深似活呢,他不覺得,這樣會使她更覺得好笑麼?

    一股巨痛驚濤駭浪般襲捲過來,剛才在看臺上,他那樣堅定地將她護在身後的幸福與甜感瞬間被達巨痛給淹沒,這樣的痛來得太突然,太快,讓她措手不及,蒼惶間,婉清就想要逃,一股熱湧直逼眼眶,不行,她不能在他面前流淚,一定不能。

    「好啊,我也捨不得你受苦。」婉清微笑著,清亮的眼睛濕濕的,氤氳蒸騰,聲音裡,還帶著一絲譏誚,還有一絲絲的絕望。

    上官夜離的心一緊,脖子僵硬的轉過頭去,深湖般的黑眸黯然如死灰,吃內的空氣瞬間稀薄凝重了起來,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婉清僵直著背坐著,眼睛傻傻地看著車窗簾子一閃一閃,窗外忽明忽暗的街景。

    下馬車時,上官夜離慣性的等在馬車邊,伸了手想扶婉清,婉清輕輕撇開身子,漠視他伸過來的手,提了裙,昂著頭,自己先進了府。

    上官夜離怔了怔,才大步往府門走去,但人還沒有進去,就聽到歐陽落衣清脆地嬌呼聲:「夜離哥哥,你們回來,怎麼也不叫我一聲呢。」

    歐陽落衣的馬車幾乎是尾隨而來的,輕鬆利落地跳下馬車,歐陽落衣很自然地走上前來,靈動的大眼裡含著一絲嗔意。

    「你不是跟賢妃進宮了嗎?下午還要看比賽,在宮裡歇息就好了,何必跑回來這一趟?」上官夜離淡淡地說道,對於歐陽落衣剛才在皇帝面前為婉清說情,上官夜離還是心存感激的。

    「表嫂和夜離哥哥都回府了,我還留下有什麼意思,最多下午又和你們一塊去就是咯。」歐陽落衣提了裙與上官夜離並肩往裡走,一抬眼,看到上官夜離肩上有一片樹葉,許是才下馬車時,樹上掉的吧,她很自然的抬手將那片樹葉拈去,「是銀杏葉哎,夜離哥哥還記得小時候麼?我最喜歡纏著你摘銀杏樹葉,還非要長得像心型的那種。」

    上官夜離看著歐陽落衣手是的桃型樹葉,眼神有些幽長,笑道:「你那時就是調皮,銀杏葉那有心型的,摘了好些個給你,你都不滿意,總是哭。」

    「原來哥哥還記得麼?那一天,你還從樹上摔下了,不過,那片葉子著實很像雞心呢,那葉子,我現在還留著,當花樣子來著,哪天繡件銀杏葉花式衣服給夜離哥哥好不好。」歐陽落衣兩眼彎彎,大眼裡便是喜色。

    上官夜離就伸出手來揉了揉她的額頭,笑道:「好啊,不過,繡得太難看我是不會穿的。」

    兩人說說笑笑往清遠居去,婉清從長廊後走了出來,默默地看著一雙同樣修長的身影,怔在原地,半晌也沒有說話。

    她沒有去清遠居,而是直接去了壽安堂。

    老太君屋裡,大太太正說得唾沫橫飛:「……宮裡傳這消息的也不只是莫昭儀,華妃娘娘先起的頭呢,賢妃娘娘雖是跟著說,但也沒反駁,看那樣子,應該也是知道這個謠傳的,要不是我家大姐姐與寧王妃交好,我也不知道這些事情,說起來,咱們府裡頭,今兒可是出大名頭了。」

    「母親,五弟妹可不是這樣的人,您還是別再說的好,不是說,連昭儀娘娘都打殺了麼?」三少奶奶皺了皺眉,一轉頭,就看見婉清從外面走了進來,忙住了嘴,起了身迎了過來:「弟妹下午還去看比賽麼?」

    「去啊,怎麼不去,這麼精彩的比賽不看不是可惜了麼?」婉清淡笑著說道,給老太君行了個禮,卻是看也懶得看大太太一眼,大太太面眼裡就帶了一絲不屑,冷笑道:「喲,咱們府裡的世子奶奶回來了,我還以為,以後再難看到侄媳你呢。」

    看來,上午在看臺上的事情傳得還真仔細,皇上曾說,讓上官夜離將婉清送進太后宮裡的話,大太太這話的諷刺意味很明顯。

    婉清當時就沉了臉,眼裡就蒙上一層冰霜:「那倒是呢,我正要為這事來向老太君稟告,太后娘娘如今可是對侄媳疼愛有加,前兒從宮裡出來的時候還對我說,要是在府裡受了什麼委屈,就一定要告訴她聽,她會為我作主的。」

    大太太聽得身子一震,臉色白了白,隨即眼裡的譏笑更濃,對老太君道:「宮裡的規矩可是比侯府裡的更大,就算能得貴人的表眼又如何,倒底出身不正,總有些見不得光的。」

    婉清頓時氣急,在外頭受了氣也就罷了,回家還要受這些人的攻訐麼?如今寧華還沒有回來,大太太一個人的話就已經不堪入耳了,等寧華那個中間分子再一來,自己還要如何在這府裡過下去?

    婉清抬了頭,直視著老太君道:「老祖宗,在比武場上時,孫兒已經以命相拼過一次了,原想回來能得老祖宗您一點憐愛,可原來,府裡頭的話說得外面人還要難聽,孫兒是不是還要拿簪子戳自己一回,才能干休啊?」

    老太君自婉清進來,就一直眼睛複雜地看著婉清,放任著大太太,聽了婉清這話,她面無情睛地看了大太太一眼,對婉清道:「留言總是止於智者,清丫頭,外面的人說得多,府裡頭的人聽了不明白,自然也是要跟著說的,你想要人不說你,就得自己行得端正,半點話把子也不能讓人拿著,明白嗎?」

    婉清聽得鼻子一酸,心中越發覺得悲涼了,老太君說得對,確實是她自己做得不好,才給了話把子給人說,如果那天在御花園,她能克制守禮一些,沒有得意忘形,與皇上保持應有的距離,這流言,也難以傳得這樣逼真了。

    「老太君,前兒太后娘娘對孫兒媳說了一番很重要的話,孫兒不是太懂,就想向老太君您請教請教。」婉清直直地看著老太君說道。

    老太君的目光微閃,對大太太和三少奶奶道:「你們兩個先下去吧,有些話,別人傳也就罷了,你們是自己家人,長輩長嫂,可不要看那些沒見識的人,也學著嚼舌根子。這事牽涉到誰,你們心裡應該明白,可不要禍從口出就好。」

    大太太聽得背後冷汗嗖嗖的,也明白了老太君還是像以往一些的寵著婉清的。便怏怏地起了身,和三少奶奶一出門去了,三少奶奶臨出門時,安慰地拍了拍婉清的肩膀,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

    婉清就把皇上中蠱,而太后請她經常進宮為皇上解蠱毒的事情說了:「……皇上自己也知道他並非是病,而是中蠱,相公說,我的血可能能夠救得了皇上,太后的意思是想我常去宮裡,皇上毒發時,就替他解毒。」

    老太君聽了臉色驟變,略顯蒼老的眸子銳利無比地看著婉清,冷聲道:「那麼?離兒呢,離兒怎麼辦?他如今的身子……也是因為你才有所好轉的吧,你準備要離開離兒麼?」

    婉清迎上老太君的目光,冷然道:「老祖宗您認為孫兒媳能夠自己決定這件事麼?」

    老太君目光又閃了閃道:「如今只是要你的血來替皇上解毒,又不危及你的生命的話,這對靖寧侯府倒是一件好事,這件事情,你作不得主,靖寧侯府怕也作不得這個主,明兒我就進宮找太后娘娘,如果太后堅持讓你進宮,那……離兒也只能與你和離,給你一個自由之身,如今此來,你進宮也方便,侯府的名聲也不會被拖累得太過,孫兒媳,你也不要怪我太過狠心,這種事情,不是侯府能夠左右得了的。」

    果然是以侯府的安危為第一的,婉清越聽心越冷,她以為,以老太君的睿智,及她往日對自己的疼愛,老太君應該會捨不得把自己當禮物送出去的,沒想到,老太君半點也不曾遲疑,就作出了決定,和離麼?要與那個人和離麼?那無邊的巨痛再一次襲捲過來,幾乎要將她淹沒一般。

    她再也沒有力氣應付老太君了,木木的就轉了身,準備出去。

    「不行,不能讓媳婦與離兒和離。」婉清才抬起腳,就聽見一聲斬釘截鐵的話從穿堂處傳來。

    抬頭看去,就見靖寧侯正大步流星從外面走了進來,「娘,事情還沒有到這一步,皇上也沒說要將兒媳如何,如今才鬧出這樣一點流言,咱們府裡頭就要休了兒媳婦,那豈不是落井下石,老五家的往死裡推麼?這樣做,也太不地道了些。」

    婉清詫異地看著神情堅毅的侯爺,她進府後,與侯爺並沒有說過幾句話,只是與上官夜離一起拿郁心悠算計過他,沒想到,整個府裡頭,肯為自己說話的竟然是侯爺。

    「侯爺,你可想清楚了,可不要因小失大啊,你也在皇上跟前呆過十幾年了,皇上是什麼性子你不清楚麼?所謂聖心難測,不要為了一點小事,就將整個侯府置於危險之地。」老太君厲聲說道。

    「娘,還沒到那一步,就不能做得太過,現在皇上的意思並不明朗,老五家的也算得上是救過皇上的人,現在就處置了老五家的,若是皇上震遷怒了又怎麼辦?」侯爺濃眉緊皺著說道。

    老太君這才沒有再緊持了,揮了揮手對婉清道:「你下去吧,這幾天,就老實地呆在府裡頭,不要隨便出門了,也讓侯府的前門口,能清靜清靜。」

    這話說得可真的就很重了,婉清微瞇了眼,強忍著心中的憤懣,向侯爺行了一禮,轉身出去。

    侯爺卻是從屋裡追了出來,聲音沉重:「老五家的,你也不要想太多,你對離兒的好,為父都看到了,離兒的身子如今大好,你功不可沒,你且放心,父侯就是拼卻沒了這個爵位,也會盡力保住你和離兒的。」

    婉清哽噎地點了點頭,剛要說什麼,就聽到侯爺低低地說道:「你成親之時,父候給你的那張圖,可收好了?」

    婉清詫異地看著侯爺,點了點頭,她剛想問那是什麼圖,就聽侯爺又道:「離兒的那塊玉裡,應該是有另一半圖的,只是,那塊玉怎麼都解不開,不知道秘密在哪裡,你要將這兩樣東西都收好,可別弄丟了。」

    婉清聽得完全怔住,她一直就不知道那塊玉代表著什麼,以前也懷疑過,是不是就是那張圖紙的另一半,如今得到了侯爺的證實,心裡就更加疑惑的,那麼小的一塊玉,裡面能藏著一張圖紙?簡直就是不可能嘛。

    侯爺似乎也看出來婉清不相信,笑了笑道:「那裡面,確實是有秘密的,究竟是什麼,我也不清楚,歐陽家的人,也不是每個人都清楚,只有繼承者才知道,可惜,離兒的娘死得太早了,那些人,最後也沒有橇開她的嘴,她帶著秘密一起走了。」

    婉清忍不住就想問被關起來的王嬤嬤的事,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王嬤嬤就算知道秘密,只怕也不會說出來吧,把她關了這麼些年,卻一無所獲,也許,王嬤嬤也不一定知道。

    侯爺走後,婉清還是有些木木的,仍在想著那塊玉的事情,突然她感覺很厭煩,她操這些心作什麼?那個人根本就不要她了,以前為了那塊玉,為了他身體裡的蠱毒挖心撓肺的想法子,探尋著秘密,與寧華,與府裡的那些人鬥得死去活來,鬧半點,自己在意的,自己想要保護的那個人,卻是那樣的冷情冷心,如今自己還不知道能在這個府裡呆幾天,操這些碎心作什麼?還不如把那塊破玉還給他,也省得人老盯著自己。

    剛一拿定主意,上官夜離就現在在她眼前,他似乎有在找她,眼裡有些急惶,一看見她,就像以前一樣,習慣性的上前來扯她,婉清不等他挨到自己的衣服,就是一掌揮去,打落他的手。

    然後,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往前面走去。

    「娘子,娘子,你怎麼沒有回屋裡去,這個時候去老祖宗屋裡做什麼?」他的聲音裡滿是擔憂,急急的又跨上來一步,陪著她一齊走。

    婉清就停了下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正好如了相公的意了,才我把太后娘娘的意圖告訴老太君後,她說,讓我與你和離,相公以後就可以再娶一位名門貴妻了。」

    狂怒立即在上官夜離的眼中升起,他一把拽住了她,聲線壓得很低,還帶著一絲顫抖:「你說如了誰的意?我的嗎?你這麼快就決定要離開我了嗎?是連退路都找好了吧,是想進宮?哦,也是,慕容凌雲那草包現在還等著你呢,你正好可以與他好夢重圓,是不是?」

    他的大掌像鐵鉗一樣的箍著婉清,讓她動彈不得,從手臂上傳來的疼痛,讓婉清火冒三丈,明明是他說的,要她離開,如今他憑什麼來對自己發火?真當自己是根雜草,任意欺負踐踏嗎?

    婉清逼紅了自己的眼睛,卻強忍著不掉一滴眼淚,手臂動不了,她就一歪頭,張口狠狠地咬住上官夜離的手臂,死死咬住,再用力撕扯,她現在恨這個男人,恨不得把他皮肉剝開,把他的心給挖出來,看看是紅的還是黑的,特麼的,太會裝情聖了,以前是她傻,她沒有看清楚這些該死的古人的本性,他們眼裡,除了家族利益,其他全是垃圾,老婆孩子都是用來交換利益的,歐陽夫人也是因此而死的吧。

    上官夜離痛得一呲,平日溫順嬌柔的婉清發起怒來,就像一隻狂暴的小獅子,他任她咬著,看她一副想要生吞了他的樣子,卻讓他狂怒的心平息了下來,飛帶橫飛的血行也漸漸變緩,聲音也是異常的輕柔:「娘子,我不會跟你和離的,決不。」

    透過幾重錦衣,婉清的嘴裡浸入一絲腥甜來,可她仍不想鬆口,仍是死死地咬著,似乎要將滿腔的憤怒全都注入到自己的小鋼牙上,撕碎了這個男人的心都有了。

    可是,他說什麼?決不和離?那是要休妻嗎?心再一次疼痛起來,緊咬的牙齒又加了些力道,頭死命的一甩,將上官夜離身上那塊肉,連同衣服一起撕扯了下來,又重重的將嘴裡的肉連同皮一起吐掉,大眼凶狠地瞪著上官夜離:

    「不和離,那你是要休了我嗎?休了我,好討好皇帝,好保住你們靖寧侯府,更為你加官進爵是嗎?」

    她如同小發怒的小獸樣一樣的怒吼,卻讓上官夜離的心如同灌了蜜一樣的甜,手臂上的傷口很大,血在汩汩地流著,他卻眉頭都沒皺一眼,用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一把將她攬進懷裡,聲音都是哽著的:「消氣了嗎?要是沒消氣,你再咬一口?」

    說著,把流血的手臂又遞到她的唇邊來,黑幽幽的大眼裡全是寵溺,正像平素婉清拿著肉包子喂毛毛的樣子,他拿自己當她的出氣點心了。

    婉清的心,沒來由的就顫了下,心虛起來,眼睛不住的往那流血的傷口上瞟,感覺自己肌肉一陣陣發酸,看他一眼風淡雲輕,好像木頭人一樣的,眉頭都不肯皺一下,心虛就更甚了,卻還是氣,想要推開他。

    上官夜離的手臂一緊,抬著那條受傷的手,撫著她的臉道:「我以為,你不想跟我一起去亡命天涯呢,如今看來,我娘子還有些野外生活經驗,生肉也是能吃得下的。」

    呃,不是他說的,要讓她進宮的麼?還說皇帝保不齊會給她一個後位呢,如今……好像他只是說,他不想自己受苦來著,難道她是會錯了意麼?

    「你……你願意為了我,與皇上,與朝庭對抗?你願意帶著我浪跡天涯?」婉清仍有點不自信,小聲問道。

    「是啊,可是,我又捨不得娘子受苦,怕娘子不願意跟我一起流浪啊。」上官夜離的眼裡有著失而復得的喜悅,原來,鬧半天,兩個人,都在顧著對方的感受,都想岔了。

    「你不早說,害我傷心了好久。」婉清的臉立即就脹紅了,小聲嘟嚷。

    上官夜離就把那只血淋淋的傷臂伸到她眼前來,大眼裡全是委屈:「娘子,好痛。」

    婉清又羞又愧,又心痛,無措地托住他的手臂道:「那快些回去上藥吧,要是感染了可就不好了,那個……相公……對不起啊。」她托著他往清遠居走,聲音卻是越來越不自在,一路滴著的血,讓她的心縮成了一團,一時又恨自己起來,明明對他的情早就浸到骨子裡去了,一發起火來,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了,這……只怕要留個大疤痕了,以後都是她欺負他的證據。

    她眼裡的心疼讓他如同浸在蜜罐子裡一樣,渾身都甜得發軟,故意嘶著氣,在她面前做出一副痛苦隱忍的樣子來,讓她的小臉揪得更緊,小巧的五官都快擰成一團了,這隻小狐狸,發起怒來還真是會咬人呢,以後還是順毛摸的好。

    「娘子,我就當這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記號了,以後,我的身上就有了你的烙印,你以後再也不能丟下我了。」看她心疼得不得了,他還是有些不忍了起來,沒有繼續叫痛,輕撫著她的秀髮,眼睛深深地看著她道。

    婉清一直強忍著的眼睛像開了閘的洪水,奔湧而出,頓時哭得稀里嘩拉起來,挽住他的手臂,就再也不肯鬆手。

    「傻瓜,上點藥就沒事了,你以前不是見過我受傷麼?比這更重的我都受過,算不得什麼的。」他看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就心慌,慌得比手中的傷口還痛。

    婉清一聽,更加傷心了,他就算是受過再多的傷,那也是敵人傷的,可她是他的妻,是他的愛人啊,她剛才怎麼就嚇得口去的。

    「娘子,你咬得越重,我就越高興,你要不是恨極,又怎麼捨得下這麼大的力氣,心中若是無情,又怎麼能生恨?好啦,莫要哭了,我下午不是還要參賽嗎?」上官夜離小心地哄道,沒受作的手不停地幫她抹著那怎麼也流不完的眼淚。

    婉清被他說中了心事,心情這才好轉了些,不由意思地抬眸對他扯了扯嘴,抽噎著道:「怎麼辦,你受傷了,下午還要比試呢,會不會受影響啊,要是為了這個,你得不到第一怎麼辦?」

    「沒事的,如今我能瞧得上眼的對手也就兩三個人,慕容凌雲算一個,御林軍領隊楊宇之算一個,還有一個就是福王的部下,莫言也算一個,再說了,不是還有文比麼?有兵法策論和小演練呢。」

    上官夜離自信地說道。

    提起兵法策論婉清眼睛一亮道:「相公,你說你沒有讀者《孫子兵法》嗎?三十六計你知道不?」

    上官夜離上回就聽她說過孫子兵法,以前沒怎麼留言,這一次,他聽了卻是緊皺起眉頭來,墨玉般的雙皮緊鎖著婉清的臉:「娘子,你……不會真的來自異世吧,你知道好多我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東西。」

    婉清聽得一震,臉有瞬眼的蒼白,咬了咬唇,她還是決定不要把真相告訴他,雖然這個世界裡有詭異的巫蠱,但她還是有點害怕他們會將她當成邪靈,這樣一想,便道:「你胡說些什麼呢?我……我只是看的雜書比較多罷了,哎呀,時辰也不早了,你下午不是要去比賽麼?我把孫子兵法寫給你看看吧。保不齊對你的策論有好處呢。」

    說著,拖起上官夜離進了院子。

    歐陽落衣從屋裡迎了出來,一瞧見上官夜離手臂上的傷,不由大驚道:「夜離哥哥,你這是……怎麼傷的?」

    上官夜離忙用手摀住傷口,不讓她細看:「剛才練劍時,不小心把自己劃傷了。」邊說就邊往裡屋去,婉清將頭垂得很低,盡量不讓歐陽落衣看到自己哭紅的眼,和自己滿臉藏也藏不住的心疼和愧疚。

    墜兒很機靈的打了熱水來,婉清又讓墜兒加了些鹽在水裡,她自己親自忙上官夜離清洗了傷口,又上了上好的金創藥,拿紗布細細的包紮了,這才扶著他一起出一里室。

    歐陽落衣在正屋裡著急地等,看他們出來,這才笑道:「表嫂,我正要跟你說,去老祖宗屋裡用飯也太麻煩了,以後,我就在清遠居吃吧,反正離得近,也方便。」

    婉清也感激她在比武場幫過自己,雖然心中不太願意,但還是不好意思拒絕,只好應下了,吩咐方媽媽以後要先問問落衣小姐要吃什麼樣的菜式,小廚房裡好做。

    上官夜離在正堂吃飯,婉清就去了裡屋,親自磨墨鋪紙,開始回憶《孫子兵法》,並抄錄下來,她對軍事並不太熟悉,好在父親是個中文熱愛者,古代著名的幾部巨著從小就讓她死背,她連三國都能背下來,何況是比三國短很多的兵法。

    因為時間緊,她就只把三十六計給羅列了出來,等上官夜離用過飯,她就拿給上官夜離看,並逐條講解給他聽。

    但歐陽落衣吃過飯後,卻並不肯離去,婉清又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在幫上官夜離的事情,只好自己先吃著飯,上官夜離卻有些心急,看婉清飯也沒吃,就在屋裡搗鼓了好一陣,卻沒拿東西給他看,一時也明白是歐陽落衣的緣故,便對正悠閒坐在正屋喝茶的歐陽落衣道:「落衣,我的傷有些痛,讓你嫂嫂一會子給我換個藥,就不陪你了啊。」

    不是才上的藥麼?怎麼又要換?但歐陽落衣很快就反應過來,人家小夫妻兩個有私房話說,要自己避開呢,她艷麗的俏臉就顯出一絲不自在來,美麗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落漠,笑著起了身道:「正好我也有些乏了呢,我就先回屋歇歇了,表嫂,下午可要記得叫我一起去哦。」



第八十六章:比武大賽

    婉清笑著應了,墜兒端了一碗燕窩給她,讓她墊墊肚子,婉清乾脆端著碗進了屋,上官夜離拿著婉清寫的《三十六計》看得很認真,婉幾口把燕窩吞了,指著《三十六計》裡的第一篇《勝戰計》第一計瞞天過海說道:其實就是以假隱真的疑兵之計,與欺上瞞下,掩耳盜鈴是完全不同的,這是一種對敵的心理戰術,所謂瞞天過海,就是故意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偽裝的手段迷惑、欺騙對方,使對方放鬆戒備,然後突然行動,從而達到取勝的目的。

    第二計圍魏救趙,是指當敵人實力強大時,要避免和強敵正面決戰,應該採取迂迴戰術,迫使敵人分散兵力,然後抓住敵人的薄弱環節發動攻擊,致敵於死地……

    婉清侃侃而談,一條一條地講解著自己列出的兵法計謀,紅潤豐滿的櫻唇一張一合,小臉俏美嫣紅,整個人,神采熠熠,光芒奪目,上官夜離墨玉般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婉清,就像看著一塊稀世的璞玉,一塊曠世的珍寶一樣,他忍不住就道:「娘子,若你是男子,今日你去參賽,肯定能拿第一。」

    婉清聽得楞了楞,笑道:「不行啦,我就只會紙上談兵,這些個東西都是我死記硬背的啦,真要上了戰場,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怎麼用兵,怎麼作戰嘛。」那娘子你當我的軍師好了,咱們下午一起去參賽。「上官夜離深情地看著婉清,緊握住她的手道,他很慶幸,慶幸是自己最先遇到了她,最先發現了她的特殊與美好,慶幸自己不擇手段地得到了她,不然,如果真讓她成了別人的妻子,他會遺憾終身,手臂上還傳來撕裂的同,他卻痛得心甘情願,幸虧讓她咬了一口,不然,真要讓她誤會下去,氣跑了她,自己還不後悔死去,與她和離?他寧願死,不對,是死也不與她分開。」嗯,我肯定會去看啦,不過……「婉清看著上官夜離手臂上包紮的傷口,白色的紗白外,滲出了一絲血跡,她忍不住一陣心疼,垂了頭,不自在地,細聲細氣地問道:」可是,下午還要比一場武比,你的傷……「

    上官夜離看她一副做錯事的小媳婦樣,與剛才那個對他講解兵法時,意氣風發,自信灑脫的樣子判若兩人,心情越發的舒暢甜蜜,故意皺眉輕嘶了一聲:」娘子,你不說還好,一說傷口更痛了。「

    婉清果然急切地扶住他的胳膊,聲音微顫:」還很痛嗎?怎麼辦?會不會腫起來啊,要不……你下午別比了,要是有那陰毒的,故意攻擊你的傷口怎麼辦?「

    看她一臉心痛難過愧疚的樣子,上官夜離一把將她扯進懷裡來,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傻瓜,你相公我要是這點子小傷也承受不住,還怎麼上戰場,還怎麼保護你呀,別難過了,我還要感謝這傷口呢,沒它,保不齊你現在還不理我呢。「

    婉清想起先前兩個人的誤會,想起自己對他的懷疑,對他的不信任,心裡越發的慚愧,伏在他懷裡悶聲道:」誰讓你當時不說清楚嘛,我以為,你不要我了,連老太君都說,要你與我和離呢。「

    想起老太君那一番無情冷漠的話,婉清心裡一陣難過,原以為,在這個府裡頭,只有老太君是對她好,真心疼她的,可是,面對家族危機時,老太君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放棄她,她感到無助又心寒,這一刻,她很想離開,永遠地離開這個充滿陰謀詭計,又冷漠無情的侯府。」除非我死了,不然,我是不可能與你和離的,娘子,不要管別人說了什麼,我不許你總想著和離兩個字。「上官夜離從她的聲音裡聽出一些異樣,心沒來由的就慌了起來,單臂將她擁得更緊,他幼年失母,繼母狠毒陰險,從小除了要忍受病痛的折磨,還要與週身所謂的至親周旋對抗,他也過得很苦很累,找到了她,就是找到了他的心靈依托,找到了溫暖之源,他怎麼可能捨得失去她?」可是,老太君那裡……?「如果老太君執意要將自己交出去,獻給皇上,那怎麼辦?上官夜離能抗得住嗎?在這個仁孝為先的社會裡,長輩的命令,就是法令,他能不聽麼?」老太君那裡有我,娘子,給你相公一點信任好不好,相信我,我能處理好這件事情!「上官夜離捧起婉清的小臉,幽深的雙眸似乎要看進婉清的心底。他的小妻子,遇到困難時,從來都是自己槓著,很少躲到他的身後來,尋求保護,有時,他真的很自責,是自己的無能,讓她沒有安全感,是自己的大意,讓她總遇到這樣那樣的危險,但是,她又何嘗真正的將她自己完全的交給他過?那份不信任,真的讓他很傷心,也很無奈。

    他這句話讓婉清有些震憾,她一直沒有正視過自己對他的感情,只知道他是自己的丈夫,是不得不與之共渡一生的人,她對他的感情,從來都是處於一種被動的狀態,被動的嫁給他,被動的接受他,接受他的身世背景,他的家庭環境,接受因他而產生的一切困難與危險,因為是被動,所以,她一直小心的護著自己的心,將自己護在一個小小硬殼裡,有危險,有困難,最先想到的不是去找他,不是去依靠他,而是自己努力想辦法解決,她以經習慣了這樣,也一直沒有留意過自己的心,直到上官夜離剛才說起,她才明白自己的心裡,其實一直是抗拒著這個世界,沒有將他真正的接納到心裡去,所以,才會什麼都自己扛著,就像兩人在馬車裡的對番對話,若她相信他,又怎麼會產生那樣的誤會?

    婉清沉默了,她很迷茫,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上官夜離的話,而她的沉默讓上官夜離微微歎息了一聲,他再沒多說什麼,只是將她擁得更緊了一些,似乎想將她揉進身體裡去一般。

    兩人正相依在屋裡,外面就響起了墜兒的說話聲:」五少奶奶,表小姐來了,說是請您一同出去呢。「

    婉清這才從上官夜離的懷裡鑽了出來,整理整理自己的衣飾,走了出來,歐陽落衣正端了茶坐在正屋裡與韓嬤嬤說著話:」嬤嬤,我那兒還床紗帳,現在床上的這個太厚重了些,不透氣呢。「

    語氣熟稔中透著一股子親暱,韓嬤嬤慈愛地看著歐陽落衣,態度恭敬,又感著一股子寵溺:」那屋裡的擺設原是照著您小時候的喜好來的,是老奴疏忽了,這麼些年,表小姐長大了,愛好自然就變了,您放心,老奴這就去拿床好的給您換了。「

    歐陽落衣聽得眉花眼笑,嬌憨地點頭道:」嗯,好啊,我那梳妝櫃上的銅鏡和梳子也換了吧,我喜歡用玳瑁梳,銀盤鏡,您可記著哦。「

    韓嬤嬤一一應下了,又端了盤宮裡送過來的新鮮枇杷放到小几子上,細心地剝了一個,遞給歐陽落衣。

    婉清靜靜地站在屏風後面站著,並沒有立即出來,她的印像裡,韓嬤嬤很嚴肅刻板,不苟言笑,哪怕是在上官夜離面前,也很少露出現在這樣的神情,她看歐陽落衣的眼神很溫柔,很慈祥,不像是看著一個主家的客人,而是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

    玳瑁梳?自己的妝盒裡好像有一套玳瑁梳吧,她記得還是上回進宮時,華妃賞的,聽說很名貴,府庫裡好像沒有備吧,可是,歐陽落衣一開口,韓嬤嬤就應下了,難道,她有?

    銀盤鏡就是水銀玻璃鏡,整個大周也沒有幾塊,是南洋商人從遙遠的大食國帶回來的,宮裡也就幾個貴主子有呢,韓嬤嬤也敢應下,婉清還真不知道,一個侯府的嬤嬤,會如此富有呢。」表嫂怎麼還沒來呢,一會要遲到了。「歐陽落衣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婉清聽了這才從屏風後面轉出來,笑道:」跟你表哥說了會子話,讓表妹久等了,咱們這就走吧。「

    這時,上官夜離也從裡屋出來,手裡正拿著婉清寫的三十六計,歐陽落衣笑著迎了上去,俏皮的伸手去搶他手裡的紙箋,上官夜離面無表情的手一收,迅速將紙箋折起放入袖袋裡,歐陽落衣不滿地嘟起嘴:」夜離哥哥真小氣,不會是表嫂寫給你的情詩吧,還捨不得給我瞧呢。「

    上官夜離聞言挑了眉看了婉清一些,冰山臉上竟然漾開一抹笑意:」著實是你表嫂寫給我的好東西,不能給你看。「

    這話說得暖昧,歐陽落衣聽得臉一紅,嗔他一眼道:」表哥真不知羞。「說著,一跺腳,自己先出了屋去。

    出了府門,外面早等著兩輛馬車,歐陽落衣拉著婉清要坐同一輛,而上官夜離卻是臭著臉將婉清扯走:」傷口痛,娘子再給我上回藥吧。「

    歐陽落衣臉上的笑容就有點發僵,但隨即大眼瞇成了兩輪彎月:」表嫂,夜離哥哥可是一刻也捨不得你呢。「

    婉清被她說得不好意思,嗔她一眼道:」你也別笑我,等太后娘娘給了指了門親事,也有人捨不得你的。「

    歐陽落衣立即鬧了個大紅臉,不理婉清就往馬車邊上走去,婉清在她轉頭的一瞬,分明看到了一絲落寞。

    到了比武場,上官夜離親自將婉清送到看臺邊,台上的貴婦小姐們都向婉清看了過來,似乎沒想到,經歷了上午那一場風波,婉清不避風頭,還會如此淡定的過來。

    但很多人在看到上官夜離那張凍得死人的冰山臉時,還是將目光收了回去,有些人更是對婉清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來。

    婉麗一見婉清又來了,倒是長舒了一口氣,坐在華妃身邊,對她微微笑了笑後,又立即轉過臉去,估計是怕華妃不高興吧,婉容則是熱情的迎了出來,拉住婉清的手道:」三妹妹心裡的氣再消了吧,如今怕是再也沒有人再敢亂嚼舌根,說咱們顧家的女兒如何了,你可真是為咱們顧家長了臉呢。「

    這話聽著像是在誇婉清,實則是在怨她不該再來,上午雖然皇上最後打殺了莫昭儀和黃夫人,但是,那流言已經散出去了,再血腥鎮壓,婉清的名聲已經受損了,別人一開口,不是說顧婉清如何,而是說顧家的女兒如何,這無形中就讓婉容受到了牽連。

    婉清裝作聽不懂婉容的話,淡淡地笑道:」可不是麼?我打算著,下午給顧家的女兒再長一番臉面呢,二姐姐,你不要太感謝我,妹妹我出息了,你在壽昌伯府也就更有臉不是?「

    婉容一時氣結,臉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轉了頭對歐陽落衣道:」聽說落衣小姐不只是琴棋書畫,就是騎術和射箭,也是一流的呢,你可真是咱們女兒家的裡的巾幗英雄,我可是望尖莫及呀。「

    歐陽落衣聽了噗呲一笑道:」我可算不得什麼巾幗英雄,這是不務正業,不守規矩呢,快別誇我了,一會子賢妃娘娘又得罵我了。「

    說著,拉起婉清一同往台上走去,婉容馬屁沒拍成,倒吃了一記軟掌,不甘心的跟了上去。

    婉清還是坐在上午坐過的位置上,很明顯的感覺到,周圍的目光變得更加疏離和戒備,身邊的人,不自覺的就移開了身子,想離得她遠一些,就是二太太,臉上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婉清沒將這些放在心上,泰然自若地坐著。

    賢妃便歎了口氣,小聲對婉清道:」你這孩子,下午何必又來,不是給自己添堵麼?「

    她很少用如此親暱的口吻與婉清說話,婉清一時還有些不適應,淡淡地應道:」謝娘娘關心,臣婦不來,心裡會更堵,臣婦又沒做錯事,何必怕別人說什麼。「

    賢妃聽了就微微搖了搖頭,向主席台看去,皇上也已經到場,福王和壽王也在一旁坐著,倒是不見康王。

    第三場比武開始,首先上台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相貌粗獷的年輕漢子,一身短打衣服裹不住他堅碩的肌肉。整個身形就像一尊鐵塔似的,一看就是個力量型的人,他的對手則是個身材精壯的年輕將領,面容冷峻,面對鐵塔漢子,渾然無懼。

    哨子一吹響,粗壯漢子就先動手了,一擊重錘泰山壓頂般捶向那名少年將領,那少年不躲不避,反而右手張開五指迎了上去,握住那漢子的鐵腕順勢回拖,左手就托向漢子的手臂,再回身一個反肘,竟是將那鐵塔般的漢子背了起來,又頂在了頭上,兩手一舉,就將那漢子扔到了台下去了。

    整個比武場裡響起了一片叫好聲,那少年不僅是身姿靈活,而且力量也很強大,竟然不付吹灰之力就將那個重量極的漢子給打下了台去。

    看到這樣的對手,慕容凌雲躍躍欲試,一個縱身就跳上了台,對那少年將軍一拱手道:」閣下可是福王帳下的猛將劉元凱?「

    那少年將軍拱手回禮道:」正是,請世子賜教。「話音未落,他便欺身而上,先發制人,左手握拳向慕容凌雲的面容擊去,慕容凌雲頭一閃,避過他那一擊,誰知那一拳是虛招,那人伸拳的同時,另一隻手就擊向了慕容凌雲的下盤,腳也同時掃向了慕容凌雲的腳踝。

    這樣同時上中下三方進攻的招術在場很多人都沒有見過,太過詭異了,人般人雙手發力齊攻對方不同的部位,腳就必須要穩住下盤,不然,會手忙腳亂,莫說發力攻擊,自己能站得穩就不錯了,所以,饒是慕容凌雲藝高膽大,也有點慌亂了起來,避過了臉上那一拳,一隻手擋住跨下,卻沒有躲得過腳下那一勾,高大的身子一歪,被被劉元凱掃倒在地。

    好在他應變能力極強,眼看著劉元凱第二腳又踢了過來,他腳跟就地一蹬,身子竟然平地後退了數米之遠,躲過那致命一擊後,隨身彈起,身子還沒站穩就縱了起來,像只雄鷹一般的向劉元凱撲去,在空中就掄拳猛擊,劉元凱猝不及防,連中他兩拳,被他打落了兩顆牙齒,和血吐了出來,慕容凌雲瀟灑的翻身跳下,站在看臺上,挑眉戲謔道:」看不出來,你還真有兩下子,不過,你這招術似乎不像是中原的啊。「

    劉元凱雙目陰沉地看著慕容凌雲道:」末將長年與北戎征戰,自創出的招術,讓世子爺見笑了。「

    慕容凌雲難得很禮貌的拱手道:」承讓,承讓。「

    雙方再一次戰到了一起,這兩人武藝都很高強,過起招來就特別精彩,婉清不時的聽到有叫好聲響起,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慕容凌雲與人過招有這麼久的,不由也來了興致,就像看武打片一樣的看得津津有味。

    劉元凱漸漸體力不支,露出敗相,慕容凌雲失去了耐性,對劉元凱道:」爺看你是個人材,不想傷你,不若就此停手吧。「

    劉元凱眼睛一瞇道:」好——「

    慕容凌雲滿意的一笑,劉元凱突然就撲了上來,左手突然向慕容凌雲臉上一揚,右手就猛擊了過去,慕容凌雲似乎有些遲鈍的避開他擊到臉上的那拳,誰知,劉元凱的拳頭突然伸直,兩指暴漲,狠狠地向慕容凌雲的雙眼戳去,這一切,幾乎都發身在一瞬之間,比武台下的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眼看著慕容凌雲的雙眼就要被毀,上官夜離彈突然飛身而起,從空中一把揪住慕容凌雲的頭髮,將他拎了起來,堪堪躲過了劉元凱的一擊。

    慕容凌雲嚇出一身冷汗,回過神來就向劉元凱撲去,劉元凱卻是跳開兩米開外,手一拱道:」壽昌伯世子,你輸了,剛才若非靖寧侯世子,你的雙眼就要被末將廢了,願打服輸,請世子遵守比賽規則。「

    慕容凌雲氣得瞪目欲裂,但又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輸了,比賽有規定,如果一方需外援救助,便視同認輸。」好,你有種。「慕容凌雲狂肆的指著劉元凱,一個縱身跳下台去。

    劉元凱眼裡露出一絲譏笑,挑了眉問上官夜離:」靖寧侯世子要在現在就對末將動手麼?「

    他話裡的意思很明顯,他連戰二員勁敵,體力消耗很大,上官夜離若是現在與他比,便是趁虛而入,就算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上官夜離冷傲地說道:」本世子就等你三個調息好了。「

    劉元凱淡淡一笑道:」謝世子。「

    便就在台上坐了下來,盤膝而坐,手上掐了一決,用心調息,上官夜離就負手立在台上,優雅地等著他調息運功,其實,第三場比武是擂台形式,第一個上台的要一路接受挑戰,搶得擂台的再接受下個人的挑戰,如此保擂打下去,上官夜離完全可以一上台就與劉元凱動手,但劉元凱這廝看透他是個心高氣傲的,故意拿話激他,為自己贏得休息時間。

    婉清倒不太擔心上官夜離,那劉元凱若不用卑鄙的手段,根本贏不了慕容凌雲,而上官夜離與慕容凌雲動過手,慕容凌雲並不是他的對手。

    所以,她很悠閒的在看臺上喝點心喝茶,等著那三息調息過去,看自家相公比武。

    劉元凱正在調息,突然口中唸唸有詞,台下無人聽到他念什麼,若不細看,也不知道他雙唇在動。

    一旁的上官夜離突然身子一個抽畜,痛苦的蹲了下去,手捂著胸口不解地看著劉元凱,劉元凱眼皮都未抬,繼續調息著,但上官夜卻是痛得滿頭大汗,濃眉皺得老高,婉清看得心都揪起來了,他的蠱毒好久都沒有發作過了,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發作了吧。

    如果他自動退出,那便是連兵法策論和演兵也要放棄,也就是說,他要放棄這一次的先將大賽,他的出行計劃就要就此泡湯。

    不是說,他因為跟自己成親,所以蠱毒正在清除麼?怎麼會又發作了?

    婉清疑惑地看著如上的劉元凱,突然她起了身,向台下走去,二太太不解的想要攔住她,但伸出手來時,婉清已經走下去了。

    看臺與比武台之間有一隊御林軍守著,原是為了保護皇上而安排的,婉清下了看臺就直直地往比武台上去,卻被御林軍攔下了。

    靖寧侯也發現了上官夜離的不適,忙跳上台去,將他抱在懷裡,擔心地問道:」離兒,可是發病了?「

    上官夜離汗如雨下,痛苦地擰著眉,卻搖了搖頭道:」無事的,父侯,離兒……不能放棄。「」可是你這個樣子,怎麼還能參加比武,就算勝了劉將軍,下一個上來的,你也抵擋不住啊。「靖寧侯知道,上官夜離每次發作,都會耗去很多體力,虛弱得很,還怎麼能與人動手?

    婉清被攔著過不去,只好向主席台望去,正好康王看了過來,她向康王招了招手,康王皺了皺眉,還是過來了,卻是勸道:」弟媳,你過去也沒用,阿離發病了,你應該知道,他發病之後,根本就沒有力氣比武,而且,選將擂台從來不讓女子上去的。「

    婉清心中大急,她知道上官夜離很想贏這一場比賽,很想向世人證明自己並不是病殃子,並不是廢物,他其實很想幹一番事業的,如果這一次不能參加,也許又要等三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救他,但是,不管如何,她總要做點什麼,不然會於心不安。」求你,讓我過去,我想幫他。「婉清懇切地說道。

    康王攔住她道:」你瘋了嗎?不管你救不救得了阿離,你過去也會招來非議,你上午的事還沒消停呢,再惹這一出來,你以後可別想再過安生日子了。「」可是,我現在不過去,我也過不安生,求你讓我過去吧。「」我帶你過去。「康王扭頭就走,婉清正無助又失望之際,就聽見一個淳厚的聲音響起,回頭一看,竟然是福王長身玉立在她身後,她不由怔住。」我帶你過去。「福王淳厚的嗓音再一次在婉清耳邊響起,深遂的眸子深不見底。

    婉清回過神來,眼底就蒙上了一層濕意,顫聲道:」謝謝!「

    福王如幽潭般的黑眸裡便滑過一絲複雜之色,抬腳大步向前走去,婉清忙緊跟其後。

    御林軍見是福王親自領著人,不敢再攔,福王將婉清送到了比武台下,高高的比武台,根本就沒有台階,婉清看著那比自己還高出一個頭的比武台就一陣發楞,福王側臉看她,皺了眉,有些為難。

    男女授數不清,她上午就被一些流言蜚語弄得差點自盡,現在自己若再送她上去,無異於冰上加霜,可是……她要怎麼上去?

    但婉清只是遲疑了幾秒,便提了裙,低頭在地上尋找了起來,福王詫異地看著她,不知道她要幹嘛。

    看臺下很多人都看著這個突然闖入比賽區的女子,大周的選將大賽進行上百年了,從來還沒有女子進入比賽區過,更何況是如此接近比武台,一時人群嘩然,有的人就在罵婉清不知檢點,有的人則說她會給大周軍隊帶來災禍,古人向來歧視婦女,家中的祭祀一般都不讓女子參加,何況是如盛大的賽事,讓女子靠近就是犯忌諱,所以,女眷的看臺離得比武台是很遠的。

    婉清也不管那一遍罵聲有多難聽,總算在地上找到了一塊還算稱手的武器,一聲碎麻石,她撿了起來,繞到離劉元凱較近的檯子邊上。

    福王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嬌小又特別的小女人,不知道她如此粗魯不雅的拿塊磚頭要做什麼,與他同樣莫明的還有主席看臺的皇上和一眾大臣們,華太師忍不住就問:」豈有此理,怎麼會讓個女人靠近比武台,她要做什麼?「

    皇上溫潤的眸子裡含著笑意,並沒有理會華太師的話。

    婉清選好地方,描了描劉元凱,見那人仍在閉目調息,口中唸唸有詞,她惱火地踮起腳,眾目睽睽之下,一片抽氣聲中,舉起麻石就向劉元凱的腦袋砸去。

    她看過書,巫師在行巫術時,要全神貫注,一旦被打倒,巫術就失效了。

    也許是人品大爆發,婉清也沒想到,自己竟然那麼有準頭,如老僧入定般的劉元凱竟然被石頭砸中額頭,砰的一聲,他應聲向後倒去。

    福王的雙眼差點脫眶,她……她竟然用石頭砸正在比賽的選手!

    周圍的觀眾都驚得目瞪口呆,罵得正歡的人都閉了嘴,驚詫地看著那個砸了人,還笑得一臉恣意燦爛的女人。

    痛苦抽畜著的上官夜離頓時覺得渾身一鬆,身上的痛驟然停止了,靖寧侯詫異地幫他拭著汗,疑惑地喚了聲:」離兒。「

    上官夜離猛然從他懷裡坐起,虎目四顧,他剛才隱隱聽到有人在罵婉清,心中著急,但渾身太過疼痛,他爬不起來,這會子痛一鬆,就趕緊起來看,卻找了半晌,也沒找到他的娘子。

    劉元凱的頭被打了個包,倒在地上後立即又坐了起來,大聲對上官夜離道:」你暗算我。「

    這就情形有點像上官夜離救慕容凌雲那一幕,選手沒下台,就視作仍在比賽中,有外力相幫其中一位,那被幫助的那一位就視同輸了。

    福王歎息一聲對婉清道:」弟媳,你好像幫倒忙了。「

    婉清上不得台,急得不行了,在下頭搖著手道:」相公,相公,抱我上去。「

    上官夜離這才看到檯子邊嬌小的婉清,眼睛一熱,心知剛才又是她救了自己,一個縱身跳了下來,在眾人的目光下,將自己的娘子抱上了比武台。

    所有的人再一次看大跌眼鏡,這個比賽越來越不嚴肅,越來越不規矩了。

    婉清的腳才一站穩,就直接向劉元凱衝過去,抬腳就要踢他,劉元凱哪裡會讓他踢到,身子一閃,就要避開,但肩頭一重,像是被千斤重擔壓住了,竟是動彈不了,小腿上就生生受了婉清一腳。

    他順著自己的肩頭看去,頓時怔住,按住他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福王,是福王讓他挨了這女人的一腳。」無恥卑鄙下流。「婉清踢完後,仍不解氣,對劉元凱罵道。

    劉元凱回身就對福王行了一禮道:」王爺,靖寧侯世子犯規,他輸了。「

    話音未落,他的屁股上就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腳,慕容凌雲衝了上來大罵道:」輸你娘的頭,陰險下作的小人,先前你對爺撒迷藥吧,爺要再跟你賽一場,而且,剛才是你自己提出的中場休息,算不得比賽,阿離不算輸給你。「

    又對婉清道:」三妹妹,你踢過癮了沒,沒有的話,我幫你捶死他。「」不用了,他剛才在對我家相公施巫術,被我砸到在台上了,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我贏呢。「婉清淺笑著,後一句是對福王說的。

    靖寧侯也看出些端倪,知道剛才劉元凱是在搞鬼,但不知他究竟做了什麼,一聽婉清說是在行巫術,立即火冒三丈,抬手就是一巴掌向劉元凱扇去,劉元凱功夫不錯,但卻不是靖寧侯的對手,根本連躲避都沒來得及,被靖寧侯打了個結實。

    福王聽得怔住,皇帝現在最恨的就是行巫蠱之人,沒想到自己的得力部下,竟然是個巫蠱高手,在大庭廣眾之下對對手行巫術,這讓他很沒面子,故意想氣氣劉元凱,便冷冷對監賽的主考官道:」本王宣佈,劉元凱敗給了靖寧侯世子夫人。「

    福王此言一出,頓時很多人大吃一驚,大周歷史上還沒有女子參加過選將大賽,這個結果,也太荒唐了些吧。

    立即有很多人反對,華太師就是第一個:」皇上,如此嚴肅的比賽,怎麼可如此兒戲,讓女人參加選將大賽,傳出去,還不讓天下百姓笑掉大牙去?人家還以為大周無人,要個女人來上戰場。「

    柱國公也道:」皇上,臣請求立即處決那個擾亂賽場的女子。比賽應該繼續。「

    皇上聽了冷冷道:」列位臣工,大周律法上可曾言明,女子不可參加選將大賽?「

    柱國公和華太師一時被問住,不許女子參選這是約定成俗的規矩,並沒有寫到律條裡卻,但這是眾所周知的呀。

    他們還要說,皇上一揮手道:」她不過是在救自己的丈夫而已,你們不覺得這樣的女子很可貴麼?換作是你們在台上被小人下巫蠱,你的妻子會冒天下之大不違去救你們嗎?「

    柱國公和華太師兩人沉默了,一旁還有很多反對的大臣也沉默了。

    皇上又道:」她一個弱女子,能比什麼,讓她下去就是,不要為難於她。「

    很多大臣雖然認為皇上很寬容,但卻立即聯想到了上午的那一則流言,皇上應該是只對這個女人寬容吧,一時,越發覺得皇上對那個女人有些暖昧之意了。

    劉元凱聽了福王的話,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怕是大周歷史上第一個被女人打敗的選手,這個臉,真是丟到姥姥家去了,慕容凌雲高興得哈哈大笑,拍了拍劉元凱的肩道:」小子,你運氣真好,算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劉元凱氣急,咬牙切齒地對上官夜離道:」世子好意思躲於婦人身後,讓婦人為你撐腰?「」好,本世子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上官夜離將婉清送回地面,再躍了回來,真正與劉元凱過起招來。

    而對上官夜離,劉元凱像是變了一個人,招術比先前更加怪異陰狠,此人下三濫的手段太多,上官夜離並不與他近身。

    劉元凱如同一隻發怒的豹子,動作兇猛快捷,他先是一個黑虎掏心直攻上官夜離的肚子,知道上官夜離不肯讓他近身,明明打出去的是拳頭,但離上官夜離一尺遠的時候,手上突然就多出一把彎刀來,出其不意的向上官夜離的腹部劃去,這人還真是陰招迭出,婉清在台下看得心驚膽戰。

    但上官夜離反應更加快速,只見他不躲,也不避,輕飄飄的伸出兩指,竟然空手套白刃,生生用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住了那把殺人的彎刀,劉元凱手腕一抖,想腕個花式,刀卻叮的一聲,被上官夜離生生夾斷,他一時大驚,不過,瞬間鬆了刀,腰身一擰,整個人縮成一團,和身向上官夜離的胸口撞去,這種怪異又不要命的打法,還真是見所未見,上官夜離身子一旋,躍向空中,一腳輕點在劉元凱的身上,將自己再一次騰空,然後,於空中抬腳向縮成個球的劉元凱踢去。

    這一切太快,劉元凱還沒來得及舒展開身子,整個人就像是一個圓球,從台上飛滾下去,落在地上,噗的一聲,噴了一大口血,看來,上官夜離的這兩腳所灌注的真氣傷到了他的內府。

    雖然出現了婉清這一個小小的插曲,但上官夜離與劉元凱的這場比賽著實精彩絕倫,再加之劉元凱這廝也確實陰險不招人喜歡,整個比武場上響起了震天的掌聲。

    接下來的比賽繼續進行,後來的人,比劉元凱強的不多,上官夜離從容的一個接一個的將對手打下台去,最後一個上台的是柱國公的次子,此人也是一身好武藝,至少與慕容凌雲在伯仲之間,而上官夜離已經大戰了五個人,體力消耗很大,而舒心的哥哥舒暢則養精畜銳,蓄勢待發,一上來,就對上官夜離發動猛烈的攻勢,一開始,幾乎打得上官夜離連連後退。

    而最讓婉清卻得氣憤的時,那人竟然招招向上官夜離的傷臂攻去,上官夜離的傷臂一連被他擊中幾回,傷口頓時裂得更大,鮮血染紅了他整條手臂,看得婉清的心都揪成了一團。

    場下的看客們也為上官夜離捏了把冷汗,這舒家公子也太過陰險了些,就算這樣取了勝,應該也是勝之不武的,但是,戰場之上,原就不能將弱點暴露於敵前,這原就是上官夜離自己不慎,沒誰規定不能攻擊對手的弱點,大家也不能過多地指責舒家公子什麼。

    上官夜離強忍著痛,邊戰邊退,整個人都被舒暢逼到了台邊,只要他掉下比武台,他就輸了。

    舒公子似乎看到了勝利在向自己招手,再加把子力氣,就能把搖搖欲墜的上官夜離踢下台去,他就是這屆武比的第一了,於是,他凌空躍起,一個燕子連環剪腿向上官夜離踢去。

    誰知,上官夜離擰腰向側邊一倒,身子以一個不可能實現的角度沿著檯面平平的從他腳下飄向台中,舒暢的飛腿頓時踢空,還不等他穩住身形,先前還在台邊的上官夜離於鬼魅一般的出現在他身後,抬起就是一腳,將他踢了下去。

    整個比武場上再一次響起了一陣雷鳴一般的掌聲,上官夜離對著台下的婉清說道:」誘敵深入。「卻是三十六計中的一計。

    婉清看著他滴血的手臂,卻是鼻酸嚨哽,差點哭出聲來。

    福王宣佈,武比第一名就是上官夜離。

    婉清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二太太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半晌都沒有說話,婉清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道:」謝謝二嬸子。「

    她明白,二太太是真心為她擔心了。

    歐陽落衣一臉崇拜地看著婉清道:」表嫂,你才是巾幗英雄呢。「

    那邊的寧華和婉容便都從鼻間發出一聲冷哼,婉清也沒在意。

    皇上要親自嘉獎武比的前三名,上官夜離和舒家公子,劉元凱一同站在主席台前等候皇帝親賜金銀銅三刀。

    皇帝在侍衛的陪同下,先將金刀拿起,賜給上官夜離,上官夜離跪下,雙手接住,皇帝深深地看著他道:」夜離,塞外苦寒,你真願意去嗎?「

    上官夜離鄭重的點頭道:」臣願意為皇上效死,為大周保衛邊疆。「

    皇上唇邊就有了笑意,點頭道:」好,朕會讓你如願意以償的。「

    舒暢受了銀刀,卻是一臉的懊惱,皇帝柔聲道:」不是還有兵法策論麼?你還有翻盤的機會。「

    舒暢的臉色這才好轉了一些。

    皇帝將銅刀放到劉元凱的手裡時,劉元凱的手裡突然多出一把刀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皇帝的腹部刺去,皇帝拿刀的手僵了僵,清晰地聽了一陣布帛被刺穿的聲音,他整個人都呆了,但想見的痛卻並沒有傳來,低頭一看,只見上官夜離手裡的金刀正好插在劉元凱的腰間,劉元凱不可思議地看著上官夜離,一旁的侍衛都驚得目瞪口呆,而正在這時,一隻響箭破空而來,帶著一股勁風直取皇帝的頭部,上官夜離大驚,呼道:」護駕!「

    身子長身而立,揮刀擊落那枝鐵箭,回頭一看,發現主席看臺周圍,突然憑空出現一大群黑衣人,如鬼魅一般的向皇帝湧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27 PM

第八十七章:兵變

    身子長身而立,揮刀擊落那枝鐵箭,回頭一看,發現主席看臺周圍,突然憑空出現一大群黑衣人,如鬼魅一般的向皇帝湧來。

    皇帝臉上露出陰戾之色,一旁的舒暢也反應了過來,起身握刀護在皇帝身邊,上官夜離回顧四周,卻發現,黑衣人已經與御林軍打了起來,但先前四周守護著的御林軍卻神情萎糜得很,不少人被黑衣人一衝就倒了地,不堪一擊,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異樣的氣味,上官夜離心中大驚,有人在空氣裡撒了毒粉,功力稍淺的御林軍只怕是中毒了。

    正尋思間,好幾個黑衣人已經同時向皇帝攻來,手中的長劍直指皇帝,上官夜離揮刀阻擋,舒暢也是拚死相護,皇帝的侍衛也圍在了皇帝的周圍,但御林軍太不得力,僅幾十個人,很難抗得住蜂擁而來的黑衣人,而且,這一群黑衣人身手詭異,行動迅速,攻擊性極強。

    上官夜離憂心婉清的安危,又苦於被纏住,衝不出去,只能在皇帝身邊死守著。

    那邊福王和康王也被黑衣人圍攻,打得很是吃力,不少大臣被殺,還有一些被黑衣人趕到了一邊角落裡,女眷那邊更是哭叫聲一片,場面一片混亂。

    黑衣人越攻越緊,上官夜離和舒暢拚死護著皇帝且戰且退,周圍的死屍越來越多,刺鼻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中,皇帝身邊的侍衛已經盡數死去,只剩下上官夜離和舒暢還在強撐,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但仍很鎮定,並不慌張。

    圍攻他們的黑衣人至少有二十名之多,上官夜離帶著皇帝退到了比武場的牆角,舒暢在前面抵當著黑衣人,此時的他,身上好幾處受傷,體力也漸漸不支,圍著的人越來越緊,而黑衣人似乎並不想殺死皇帝,只想活捉。

    所以,下手起來還有些顧及,眼看著情勢越來越危急,前面是嗜血殘殺的黑衣人,後面是冰冷的圍牆,眼看再無退路,上官夜離突然向身後的圍牆轟出拳,高大的圍牆應聲倒塌了出一個缺口,這一拳,有如驚天雷吼,連正在進攻的黑衣人都被震住了,一個激戰了幾個時辰的人,竟然還有如此強憾的爆發力,這種強悍,震憾了他們的心靈,讓他們一時忘了進攻,呆怔在原地,倒塌的磚石猛地向人群砸了過去,上官夜離趁亂,眼疾手快地扯起皇帝從缺口處躍了出去,舒暢也緊隨其後跟了上來。

    身後的黑衣人不少被磚石砸中,暫時被阻了一阻,一出圍牆,皇帝便拉起上官夜沿著圍牆狂奔,在一個石礅前停了下來,上官夜離不知他是何意,意外地看著皇帝,後面黑衣人已經追了來上,情勢再一次陷入危急。

    皇帝伸手在石礅上按了按,高大的圍牆前突然出現一個洞口,皇帝扯著上官夜離就往洞裡跳去,舒暢隨後跳了下來,皇帝的腳一著地,便立即按下按扭,關了洞口。

    洞口後是個長長的通道,通道兩壁上點著長明燈,沉著燈光,皇帝穩步向前而行,上官夜離緊繃的神經這才放鬆了一些,人一鬆懈,身上的傷口就劇痛起來,心裡卻是更加擔心起婉清來。但願這一場變亂只是某個皇子的爭權奪位之戰,不要連累到那一幫女眷才好。

    卻說婉清,在黑衣人突然出現時,就嚇呆了,身邊的夫人小姐們尖叫,哭喊,亂成了一片,一個個御林軍被黑衣人砍殺,場面血腥可怕,婉清再抬頭,看到上官夜離那一邊已經被黑衣人團團圍住,黑衣人的主要目標是皇帝,現在的上官夜離比她還要危險,她立即明白,自己只能自救。

    二太太離得她最近,此時已經嚇得抱頭哭了起來,婉清忙小聲對安慰二太太道:「二嬸,別怕,跟著我。」

    二太太慌張地看著婉清,在這種生死一瞬的時刻裡,婉清輕柔的話語給了她很大的安撫,二太太惶恐的心稍安了一些,顫抖著想要說話,婉清對她豎了個手指,讓她不要說話,二太太點了點頭,忍不住伸手牽住婉清的衣袖。

    婉清回頭尋找著賢妃,看到賢妃也是一臉驚恐,被幾個貴婦人擠在人中間,她的侍女都嚇得渾身發抖,有的還跟著在尖叫,巨大的恐懼讓她們忘了自己的職責,早忘了要守護賢妃。

    婉清深看了賢妃一眼,看她雖然情形很狼狽,但眼神卻不慌亂,看著是被人擠著動不得,但她站的位置卻是很有利,她背靠看臺後牆,沒有被踩踏的危險,婉清注意到賢妃的腳在悄悄往看臺左邊的台下移動,她忙扯住二太太,悄悄地向賢妃走去,但還沒有走幾步,就見歐陽落衣也向賢妃走去。

    婉清頓了頓,靜靜地看著歐陽落衣,只見嬌小的歐陽落衣很快就撥開人群,走到了賢妃的身邊,也不知道她與賢妃說了什麼,賢妃並沒有繼續往看臺下走,歐陽落衣擋在賢妃的前面,盡量不讓別的貴婦人擠到賢妃,儼然一副守護者的姿態,婉清知道她常年騎馬射箭,比起一般的京城女子要有力量得多,一般的女子稍挨過去,就被她大力推開。

    婉清帶著二太太,在人群裡艱難地湊了過去,剛到跟前,歐陽落衣又要推,婉清抓住她的手道:「表妹,是我。」

    歐陽落衣眼裡露出一絲詫異,隨即就高興地拉起婉清和二太太的手,讓她們跟在她的身後,婉清這才感覺渾身疲倦不已,她剛才站的地方離賢妃相差不過三米的樣子,但她擠過來,幾乎用到了吃奶的力氣,身上穿著的一件淡紫色羅絹褙子的腰帶已經被擠開,頭上插著的玉簪子也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雲鬟半散,情形比賢妃娘娘也好不到哪裡去。

    婉清半倚在後牆上,在人群裡尋找婉容的身影,找了好一陣,卻沒有找到婉容,婉清心中一寒,難道這一次,婉容又提前感知了危險嗎?這一次,可比在福王府更加危險啊。

    再抬眼,尋找著婉麗,很快就見到婉麗瑟縮地躲在華妃的身邊,華妃一臉冷厲,鎮定地站在看臺上,冷靜地看著台下殺成一片的御林軍和黑衣人。

    婉清扯了扯賢妃的衣袖道:「娘娘,可有法子脫困?」

    賢妃臉色蒼白地看著她道:「沒法子,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更不知道他們的主子是誰,本宮也只能盡量不惹他們注意罷了。」

    婉清聽了便道:「好在那些人的目標是皇上,暫時還沒有心思對付我們這些女眷,但是,不排除他們會拿咱們危協皇帝和各位王爺的可能,所以,娘娘,咱們得自救。」

    歐陽落衣正奮力推開再一次擠過來的女眷們,聽了婉清的話回頭道:「如何自救?你們可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那些刺客只要騰出手來,一刀就能殺了咱們。」

    婉清聽了點頭道:「表妹說得很對,但現在他們不是還沒有騰出手來麼?那咱們就要抓住這個時機自救。」

    賢妃聽婉清說得篤定,眼裡不由露出一絲希翼來:「你有什麼法子,能自救,又不讓王爺們受牽連,那是最好的。」

    婉清緊盯著看臺另一邊的華妃道:「娘娘跟著臣婦就好,一會子咱們想法子擠到華妃跟前去,守住她,趁機制住她就好。」

    賢妃聽得眉頭皺了皺,隨意雙眸一亮道:「好,本宮且信你這一次。」

    歐陽落衣看了賢妃一眼,沒有說話,婉清便挽起衣袖,率先向華妃那邊擠了過去,歐陽落衣沒想到嬌弱的婉清在如此混亂和凶險的情形下,頭腦還能保持如此清醒,靈動的大眼裡不由蒙上了一層複雜之色,她緊跟婉清之後,也開始往華妃跟前擠。

    台下的御林軍死傷慘重,地上血流成河,很多參加武比的選手也加入了戰鬥,可憐那些文官們,只能抱頭縮到牆角里,一動也不敢亂動。

    刺鼻的血腥味加上慘烈打鬥,讓很多夫人小姐受不了這個刺激,不少人暈了過去,而有的則大吐特吐起來,一時,場面越發的混亂不堪,婉清帶著歐陽落衣和賢妃娘娘,二太太幾個一起,悄悄擠到了華妃的看臺邊。

    婉麗最先看到婉清,見她一臉狼狽過來,眼中立即蒙上了水霧,不等婉清靠近,便撲進了婉清的懷裡,渾身不停地抖著,婉清忙拍著她的背道:「莫怕,莫怕,會過去的。」

    華妃見賢婉幾個擠到她的身邊來,很是震驚,橫了賢妃一眼後,對身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圍在她身邊的幾個高大健壯的宮女就攔在華妃面前,想將賢妃和婉清幾個擠下去。

    婉清上前隨手從一個宮女的頭上拔下一根簪子,對著攔在最前面的宮裡的臉就戳了過去,那宮女果然被嚇住,向後退了一兩步,但隨即就來捉婉清的手,婉清卻早就躲到歐陽落衣身後去了,那宮女就一掌打在了歐陽落衣的臉上,歐陽落衣大怒,有樣學樣的取下一根簪子,發狠力向華妃的宮裡戳去,她有武功底子,打起幾個宮女來還是不費力氣的。

    二太太這個時候也知道性命悠關,顧不得那許多,也有樣學樣的拔了簪子與宮女撕打。

    華妃見了大怒,對賢妃吼道:「你想做什麼,造反嗎?你與刺客是一夥的吧。」

    賢妃聽了冷笑道:「本宮若與刺客是一夥的,又何必還擠到姐姐這邊來尋求保護,本宮也不過是想與華妃姐姐相扶相攜,共渡患難罷了,姐姐又何必要拒人行裡之外呢。」

    華妃聽得一滯,看自己的手下雖然不至於被婉清幾個制住,但真要再打下去,怕是會引起台下的御林軍的注意,只好狠狠地瞪了眼賢妃,一揮手,讓自己的宮女退開了一些。

    華妃這邊的看臺要比賢妃那一邊高出了許多,婉清示意歐陽落衣密切注意華妃的動靜,自己這時才開始看向下面,只見此時福王已經衝出了黑衣人的包圍,在向場外的御林軍靠攏,壽王早就不知道了去向,而康王在幾個侍衛的護衛下,已經衝出了出去。

    華妃緊鎖著雙眉,密切地看著下面的一切,到後來,她發現福王快衝出包圍時,她終於忍不住,向看臺下走去,婉清和賢妃幾個立即緊跟她的腳步,一起往看臺下走,果然,那些黑衣人看到華妃後,並不攻擊她,反而還貌似不經意的退開了一些,婉清跟著華妃的步子就更緊了,幾乎是挨著她走的,婉麗似乎也學察到了一些,下意識的就跟在了華妃的另一邊。

    暗道裡,皇帝帶著上官夜離和舒暢兩人跑得很快,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當三人都有些筋疲力盡之時,終於走到了通道的盡頭,皇帝打開暗道出口的門,帶著二人走了出去,上官夜離抬眼一看,才發現,這間暗道直通皇帝的乾清宮寢殿,上官夜離終於鬆了一口氣,總算是護著皇上脫離了險境。

    暗道口就設在龍床後面,皇帝帶著他們二人才從龍床後轉出來,立即怔住,就看見一個黑袍蒙面的高大身影正坐在寢宮裡,兩個如黑洞般幽深冷冽的眸子正譏誚地看著狼狽從暗道裡逃出來的皇帝。

    「皇上,臣在此已經恭候多時了。」那黑袍人悠閒地端著一杯酒,正在自斟自飲,

    皇帝的臉色立即蒼白起來,沉聲道:「果然是你在搞鬼,大巫師。」

    大巫師哈哈一笑道:「你又是何必呢,早就讓你服從於本大巫師,你就是不聽話,非逼得本座來這一手。」

    皇帝一陣驚惶過後,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目光森冷地盯著大巫師道:「逆賊,朕寧死也不會將祖宗百年基業交到你的手裡,你死了這個心吧。」

    大巫師聽了也不生氣,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小啜了一口道:「哦,寧死也不從麼?只怕由不得你了,外面全是本座的人馬,而你現在,是插翅也難逃,你以為,你還有多少籌碼可以與本座爭?乖乖交出玉璽和盤龍藏寶圖,本座就放你一馬。」

    皇帝抬眼向乾坤宮外看去,果然窗外人影憧憧,圍得密不透風,臉色不由越發的陰沉起來。

    「盤龍寶圖並不在朕手裡,這一點,你早就清楚,至於玉璽,那是更不可能交給你的,你有本事就殺了朕吧。」到了這個分上,皇上乾脆一掀袍子,往龍床上一坐,雙目冷厲地看著大巫師。

    大巫師兩個深洞般的皮睛裡射出妖異的紅光來,冷笑道:「你的本命蠱握在我的手裡,只要本座兩手一捏,就能輕輕捏死它,本命蠱死了的後果,想必皇上應該很清楚吧,這些年,你對巫蠱是越發的瞭解了哦。」

    皇上聽得眼色一沉,痛苦的看了上官夜離一眼,並沒有說話。

    大巫師不願意再等,兩手掐訣,口中開始唸唸有詞,皇帝立即痛苦地抱著頭,倦縮在龍床之上,這情形與上官夜離在比武台上如出一轍,上官夜離的臉色也暗沉下來,靜靜地盯著大巫師,一言不法,握著刀柄的手,卻是指節發白,他終於見到了,給自己下蠱的是何人,只是此人將自己隱在黑袍之中,看不清真容。

    皇上痛苦萬分,咬緊牙關在床上打滾,大巫師笑著一揮手道:「來吧,只要你在這張聖旨上蓋下章印,你以後還是大周的皇帝,本座並不干涉你大周的內政就是。」

    說著,一揮手,大喝了聲:「阿政何在。」

    外面壽王應聲而入,皇帝痛苦地抬眼,冷冷道:「果然是你勾結了大巫師。」

    壽王在皇帝凌厲的眸子下,不敢看他,卻是倔著頭道:「兒臣並無傷害父皇的意思,只是想請父王下詔,立兒臣為太子。」

    皇帝聽了冷冷道:「朕早就知道你狼子野心,一心想要奪權篡位,你心術不正,與外夷勾結,朕怎麼可能把江山社稷交到你這等逆子手裡。」

    「父皇,您還是下旨吧,兒臣不想對您不孝。」壽王躬身一拜道。

    皇上狠狠地瞪著他,就是不肯下旨,壽王將擬好的聖旨拿出出來,遞給皇上:「您只在上面蓋在玉璽就成了,兒臣是您的親生兒子,傳位給兒臣對大周百年基業並無影響,您為何就是不肯呢?」

    皇上冷笑道:「你原本是朕最寵愛的兒子,朕原也是想過要傳位於你的,可是,朕直到前幾個月才發現,朕竟然中了巫蠱,而大巫師真正擁護的又是你,你不孝不悌,心狠手辣,這樣的品性,朕怕你危險大周江山啊,政兒,大巫師的話你不能聽,他能用巫蠱制住朕,同樣也能用巫蠱制住你,難道你想將來當這個敵國的傀儡麼?」

    「父皇,大巫師對兒臣亦父亦兄,他不可能會搶奪兒臣的龍位的,外面的大臣死傷很嚴重,求父皇不要再過固執,下旨吧,您早一刻下旨,就能少死一個大臣。」壽王拿著聖旨和珠紅筆,遞給皇帝。

    皇帝冷厲地看著壽王,厲聲道:「整個事情都是你策劃的吧,你為了當皇帝,忠孝廉恥都不要了嗎?」

    「父皇,兒臣保證,繼位以後,一定會孝敬您,敬您為太上皇,您不是教過兒臣,成大事者,要不擇手段,不拘小節,臣都是尊照您的教導來實行的,放心吧,兒臣會成為大周歷史上,一代明君的。」壽王見皇帝遲遲不肯蓋玉璽,又補充了一句:「如今康王與福王都被兒臣控制,您若不肯傳位,兒臣不介意先殺了六弟,這些年,父皇明著對六弟很失望,實則一直在培養六弟,為他培植實力吧,再過幾年,兒臣和五弟都會成為六弟的試金石,成為他的階下之囚,兒臣如此,也完全是父皇您逼出來的。」

    「你……你抓了阿皓?他是你的親弟弟啊,你怎麼能夠……」皇上果然變了臉,雙眸痛哭地看著壽王。

    「父皇果然是最寵愛六弟的,兒子已經在他身上下了毒,如果超過半個時辰您還不肯的話,那六弟就只能提前去見他的母后了。」壽王冷漠地對皇帝道。

    皇帝沒有親眼見到康王被抓,自然還是有些懷疑,但是,壽王說只有半個時辰的期限,他又不敢真拿康王的命去堵,一時為難起來,痛苦地瞪著壽王,都是自己的兒子,為了個皇位,要相逼至於斯地步,這如何讓皇帝不痛心呢?

    「您還是快點下旨吧,兒臣估摸著,這會子六弟服毒已經有了三刻鐘了,再呆下去,不知道他會不會毒發呢?」壽王得意的又逼了一句。

    皇帝的臉色越發的蒼白起來,無奈而又不甘地接過壽王手裡的聖旨,鋪在了案桌上,手持銀毫,心痛無比。

    壽王看到皇帝終於肯傳位於他,頓時一陣狂喜,但心裡卻很是酸夢,父皇到底還是最在乎康王,前些年,故意拖著不肯立太子,就是在等康王長大,等康王羽翼變豐吧。

    同樣是兒子,被父親不同等對待,壽王的心裡也很不好過。

    皇上正要下等,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從側門響起,「皇上且慢。」

    皇上驚喜的向側殿門口看去,只見賢妃率先從側門走了進來,她身後跟著顧婉清和華妃,只見婉清正拿著一根金釵抵在華妃喉間,將她押了過來,而歐陽落衣則是扣住了華妃的腕脈,兩人同時將華妃制住,一同走了進來。她們,是從另一條暗道裡進來的。

    「壽王,你不孝敬皇上,總該孝敬你的母妃吧,沒有她,你怎麼可能會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賢妃冷靜地對壽王說道。

    華妃一看見壽王,眼淚就奪目而出,顫聲道:「政兒,母妃連累你了,你不要管母妃,只管讓你父皇上旨就是。為了你,母妃就算是死了,也是值得的。」

    壽王陰戾的眸子裡泛起一絲濕意,痛苦地看著華妃:「母妃……」

    眼裡,卻是一片堅毅狠戾之色,對婉清怒吼道:「顧婉清,你若敢動本王母妃一根指頭,本王會將你碎屍萬段。」

    婉清聽了笑道:「我早就知道王爺是容不得我的,不然,現在慕容凌雲也不會只守在宮外,沒有進宮來了。」

    壽王聽得臉色更加曲扭,氣得胸膛起伏不定,雙眼裡閃著嗜血的光芒,似乎要將婉清吞噬下去似的。

    上官夜離一見婉清還算安然無恙的出現,心裡大鬆了一口氣,只是沒想到,她的膽子那麼大,竟然劫持了華妃娘娘。

    看著她柔弱的手腕堅定的抵住華妃的脖子,他的心一陣抽痛。

    一個翻身便躍了起來,想向婉清撲過去,結果他的身形一動,壽王和大巫師的手下便刀劍齊出,攔住了他的去路,賢妃冷冷道:「夜離,不得輕舉妄動,救皇上要緊。」

    上官夜離只好眼巴巴地看著婉清,顫聲道:「娘子,你……」

    「相公,我很好,我沒有事。」婉清明白上官夜離此刻的心情,又轉過頭,對壽王道:「若你捨得你的親娘,那就繼續逼迫皇上吧,我相信,一個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皇帝,是得不到百姓的擁戴的,你弒父殺兄逼母,這個罪行要是傳了出去,我看你還怎麼坐穩這萬里江山。」

    壽王眼神像要噴火一般的瞪著婉清,他微瞇了眼道:「哼,成王敗寇,歷來史書就是為成功者而寫,本王才不會害怕這些。」

    「你自然是不怕,因為你早想好了,就算逼死了皇上和華妃,你最多將所有的知情人全都殺了滅口就是,包括你的部下,對吧,要知道,天下最忠誠,嘴巴最穩的人,就是死人了。」婉清冷笑著挑眉說道。

    壽王的部下聽了果然有不少臉色稍異,眼中出現惶恐之色,壽王立即反應過來,婉清這是在瓦解他的軍心,心下一狠,提劍就向皇帝走去:「父皇,您若乖乖的傳位給兒臣,兒臣就奉養你天年,再不下旨,就莫怪兒臣狠心了。」

    說著,那刀尖直指皇帝的喉嚨,婉清終於明白,壽王的心是黑鐵做的,為了皇位,他真的是什麼也做得出來,眉頭一皺,大聲道:「壽王,你再動一下,我就真的殺了你的親娘。」

    說著,簪子一用力,真的刺進了華妃的脖子裡幾分。

    華妃痛呼一聲,壽王聽得身子震了震,刀尖還是向皇帝刺去。

    這時,自婉清進門後就再也沒出聲的大巫師卻大聲道:「手下留情。」

    壽王聽得一怔,回頭看大巫師,卻見大巫師起身上華妃走了過去,神情非常急切。

    婉清冷喝道:「不許過來,再往前一步,我就刺穿她的動脈,讓她血盡而亡。」

    大巫師果然頓住腳,眼神痛苦地看著華妃,硬如金屬相碰的嗓音有些發顫:「玉兒……」

    壽王聽得臉色大變,驟然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華妃和大巫師,大巫師上前一步,捉住壽王的手道:「阿政,你不能看著華妃死啊。」

    壽王狠狠地瞪他一眼道:「大巫師,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想本王還有回頭路嗎?」

    大巫師眼神一黯,顫聲道:「可是,難道就眼睜睜讓你娘赴死嗎?你的心,就狠得下來?」

    壽王痛苦地閉了閉眼,狠聲道:「小不忍,則亂大謀,娘她,會明白我的心意的。」說著,一轉身,向華妃跪了下來:「娘親,恕孩兒不孝,孩兒以後會尊你為忠懿太后的。」

    連死後的封謚都追加出來的,壽王還真算是用心良苦,明明就是狼心狗肺,弒父殺母,偏還要裝出一副孝子賢孫,無可奈何,痛心疾首的樣子出來,婉清看著還真覺得噁心。

    而事情到了這一步,婉清也沒有退路,一旦上壽王逼宮成功,那她也是死路一條,而大巫師對華妃的態度很是暖昧,相比壽王的皇位,他似乎更在意華妃的安危,於是,她只有孤珠一擲了,猛地抽出釵子,再一次狠狠地刺向華妃的喉嚨,華妃忍不住又慘叫了一聲。

    大巫師的雙眼妖異得閃出熒熒的藍光出來,時面翻湧著無邊的怒意和痛苦,再一次上前一步,伸了手想要救華妃。

    婉清冷聲道:「事情已經鬧到這個地步,壽王爺,你再不收手,我就真的殺了你娘。」

    壽王的眼中戾光暴漲,手中的刀一揮,已經逼近了皇帝的喉嚨,再近一寸,就要割斷他的脖子。

    大巫師終於忍不住,抬手一串念珠就向壽王擲去,打落了壽王手裡的長刀,這時,外面終於響起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婉清的心一鬆,整個人就搖搖欲墜了起來,抵在華妃脖子上的釵子一陣顫抖,大巫師一見,趁機攻了上來,歐陽落離很機靈的將華妃手腕一壓,華妃再一次慘叫,大巫師不得不又生生頓住了身形。

    壽王聽到外面的打鬥聲,心情也緊張了起來,撿起地上的刀,再一次逼向皇帝,這一次,他是要去搶玉璽的。

    這時,寢殿的大門終於被撞開,福王帶著東圍大營的人馬衝了進來,與壽王和大巫師的人馬斗在了一起,這時,跟在婉清後面的婉麗,趁婉清和歐陽落衣楞神的當頭,突然就勾住了婉清的手,將華妃一扯,讓華妃脫離了婉清和歐陽落離的桎梏,大巫師一見華妃脫困,縱身躍起,長臂一勾,將華妃攬在懷裡,向地上擲下一個黑彈,一股黑煙平地而起,整個殿裡便瀰漫著濃黑的煙霧。

    等到煙散時,大巫師和華妃已經不知去向,而壽王卻又經退到了皇帝身上,一柄短刀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婉清定睛看去,那架刀的人,竟然是一直護著在皇帝身後的舒暢。

    而上官夜離這個當口已經縱身躍了過來,將婉清護在懷裡,賢妃和二太太早就退到角落裡去了,大殿裡,壽王和福王的兩班人馬仍鬥得難分難解,就聽壽王一聲大喝道:「住手,再不住手,本王就殺了皇上。」

    福王聽了不得不揮手,讓自己的手下停下,冰冷如霜的眸子裡,那股肅殺之氣越發濃烈了,冷冷地開口道:「舒公子,本王給你一個機會,你且放過父皇,本王會向父皇求情,饒你舒家一死。」

    舒暢無奈的仰天一歎道:「舒家早就跟隨了壽王殿下,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壽王一沒落,那舒家也會跟著沒落,就算福王殿下放過舒家一死,但百年旺族,寧死也不願受那抄家流放之辱,當年的歐陽家,就是榜樣,便是垂死的掙扎,臣也要爭上一爭,這是最後的機會。」

    壽王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也有些萎頓。

    福王聽了很是無奈,舒暢的刀只要再近一步,皇上就會血濺當場,如今皇帝的召書仍沒有下,殺死皇帝,任何一位皇子都不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子,這樣,一場內亂就會一觸即發,皇室會自相殘殺,再次血流成河,比今天更慘烈的流血事件還會發生,而且,如今北戎蠢蠢欲動,邊關告急,內亂再起,大周基業都會受損,百姓也會跟著受苦,現在,皇上還真死不得啊。

    壽王何嘗不知道福王的顧及,他陰秀的臉色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來,譏誚地看著福王道:「五弟,只要父皇傳位於我,我許你一字並肩王,你我兄弟同享這萬里江山如何?」

    福王沉著臉,並沒有說話,冷峻的眸子裡像是要噴出火來一般,兩邊的勢力就此膠著著,誰也不肯放棄服軟,舒暢便對壽王道:「王爺,搜皇上的身,找出玉璽。」

    壽王反應過來,忙去搜皇帝的身,皇帝的臉色陰沉得像地獄的惡魔。

    上官夜離看了看殿外,雙眉皺得老高,緊緊地盯著舒暢架在皇上脖子上的那把寒光閃閃的彎刀。

    而正給皇帝搜身的壽王,手突然不動了,臉色露出狂喜之色來,上官夜離再一次看向窗外,終於,久違的康王手裡拿著一個黑色古樸的鐵盒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身清朗。

    上官夜離再不遲疑,手一揮,一顆鐵彈珠就直撲舒暢的喉嚨,舒暢還沒來得及慘叫一聲,就直直地向後倒去,不等壽王反應過來,上官夜離的第二顆彈珠又準確地彈在壽王的手臂上,頓時,他那條伸在皇帝胸口的手便像斷樹枝一樣,軟搭下來。

    「父皇,兒臣救駕來遲,罪該萬死。」康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撲向皇帝,皇帝一見他安然無恙的進來,眼裡的戾氣都消散了好多,卻恨他來得太遲,害自己擔心很久,等他撲近,抬手就是一記鐵砂掌:「怎地還是這般磨蹭無用,我再不來,朕就傳位給你四哥了。」

    「四哥不行啊,傳給五哥吧。」康王笑得一臉無害,一米八幾的大個,伏在皇帝肩頭撒著嬌,讓婉清看得一陣惡寒,這廝就不能成熟一點麼?

    皇帝聽了這話,很正色地對福王道:「晟兒,你想要這個皇位嗎?」

    福王看著康王手中拿著的那個古樸的鐵盒,心中一陣失望和痛心,原來,皇帝早就把整個大周軍隊的虎符交給了康王,不論是御林軍,還是大順,大通,東西兩大營的,全由他掌管,就是自己在邊關的大軍,也要聽從康王的調令,因為,糧草都掌在康王的手裡,康王的權柄已經大到了這個地步了,自己還能爭什麼?

    今天這一場風波,明眼裡,是壽王勾結大巫師弒殺皇上,逼宮,實際其實是皇上為康王掃除登基前的障礙吧,他一時又想起最先向皇上行刺的劉元凱來,那人就是自己帳下的名將,現在皇上要追殺刺君判逆,自己怎麼都會被牽連進去,而皇上現在又直接詢問自己這麼敏感的問題,什麼意思?只要自己說想要,那皇帝就會以此為借口,說自己與壽王一樣,雖非合謀,也是趁機造反。

    越想,福王的心就越發寒,他在塞外苦守邊關三年,為大周立下汗馬攻牢,不知打退過多少次北戎進攻,讓北戎皇室都聞風喪膽,如此辛苦,本想多立功勞,讓父皇看重,想的,無非就是那把至高無上的椅子,如今看來,包括今日的謀劃,辛苦多年,不過都是為康王做了嫁衣裳而已。

    可是,回答不想嗎?多麼違心,多麼不甘,可是,再違心又如何,再不甘又如何,伴君如伴虎,皇帝連自己的安危都敢押上,只為除掉壽王和大巫師,自己再若反抗,只怕下場比壽王更差。

    「五哥……」

    看福王半晌沒有說話,康王柔聲喚道,往日的吊兒郎當和痞賴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的康王眼神清明透亮,神情威嚴肅穆,眉宇間有股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和傲氣,十幾年來,他一直裝傻充楞,忍辱負重,光這份忍功,也不是福王和壽王所能匹敵的,如今他手掌天下大軍,皇上又是他最大的支持者,還有誰能與他抗衡?

    福王歎了口氣,對皇帝道:「兒臣謹尊父皇的旨意。」

    反正要我親口承認不要這個皇位,我是不甘心的,你非要給老六,那就給吧,我也沒辦法。

    皇上聽了滿意地拍了拍福王的肩膀,歎口氣道:「希望你是真心的就好,朕今天九死一生,為的,就是大周以後的千秋大業,能固若金湯,外敵正強,朕怎麼也不願意禍起蕭牆,讓你們兄弟殘殺,如今你肯退一步,那是最好的,朕現在就擬旨,立皇子……」

    福王絕望地等著皇上宣佈最後的決定,誰知,這時,康王攔住皇上道:

    「父皇,兒臣懶散慣了,兒臣以為,五哥比兒臣更適合皇位。」



第八十八章:定太子

    福王絕望地等著皇上宣佈最後的決定,誰知,這時,康王攔住皇上道:

    「父皇,兒臣懶散慣了,兒臣以為,五哥比兒臣更適合皇位。」

    皇帝俊雅的眸子深深地盯著康王,沉聲問:「你,真的不想當太子?這可是你的幾位兄長拼了命想要的。」

    康王的眼眶有些潮濕,柔柔地看著皇帝,「父皇,您對兒臣的好,兒臣都知道,兒臣一度也想按你的要求,做得更好,可是,太辛苦了,當皇帝太辛苦,每天睡得最少,工作得最苦,還要時刻防備著有人會算計自己,有人會奪自己的位置,父皇,兒臣沒那個心力啊,這種苦差事,還是五哥來吧,您看五哥,天生就是個勞碌命,讓他當皇帝就好,兒臣嘛,就負責遊山玩水,吃喝玩樂好了,五哥一定會比您更疼我的。」

    皇上聽了這番話,半晌沒作聲,只是深深地看著康王,但康王一直很鎮定,漂亮的星眸坦然而澄澈,不含半點雜質,良久,皇上終於歎息一聲道:「好吧,朕也不能強迫於你,就依了你的,太子之位,就傳給你的五哥吧。」

    福王一直低著頭,默默地聽著皇帝與康王的談話,面色很平靜,但內心裡卻如驚濤駭浪般洶湧著,一直以來,他以為,皇上中意的太子是壽王,於是,他的競爭對手名單裡,從來都沒有將康王納入,但是,那一次福王府的謀反事件中,讓他突然發現,這個名不見經傳,平時很痞賴的五弟有著與不常不同的一面,而華貴妃逼宮那一回,更讓他感覺到了康王隱藏的實力,於是,他的注意力不只是注意壽王,也開始注意康王。

    果然,今天他手裡拿著的那個,裝著大周天下最高軍權的兵符的盒子時,他終於明白,原來皇上一直最疼愛的,還是五弟,自先皇后死後,皇上一直不肯再立新後,可見對先皇后的感情有多深,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想把最好的留給所愛的女人生的兒子吧。

    可是,五弟不要,他們幾個兄弟爭得頭破血流想要得到的東西,五弟卻是棄如敝履,皇帝如今已經親下口諭,立他為太子,可是為什麼,自己的心情卻不如當初想像的那般激動和興奮呢?

    福王側目看向皇帝,又看了眼康王,從他們眼中,福王看到了淺淺流動著的舔犢孺慕之情,父王從來都沒有用那樣溫和慈愛的目光看過自己,只有對阿皓時,他才會有這樣的眼神,其實,剛才的一切,不過又是在演戲吧,父皇他,其實是最瞭解阿皓的吧,是知道他不想當這個皇帝,也並不是真心想逼阿皓當這個皇帝的吧,之所以會演這一出,無非是要保護阿皓。

    他知道,阿皓懶,阿皓不喜歡處理政事,但是,不管將來立誰為太子,新君即位後,阿皓這位先皇最疼愛的皇子,都不會有好日子,甚至,可能性命難保。

    而如今,當著自己的面,而且是當著母妃的面,當著殿中自己一眾部下的面,阿皓把炙手可熱的太子之位讓給了自己,自己就不得不承阿皓的情,這個恩情太重,這個禮物太貴,自己接受後,以後終其一生,都要對阿皓好,感念他的恩情。

    而且,皇帝還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明白,阿皓是個淡泊名利的人,是不會對自己的位子有威脅的人,讓自己以後連對阿皓產生疑慮的心思都消除了,父皇啊,你對阿皓,竟然做到如斯地步,你知不知道,你的愛,給阿皓的也太多了。這樣的你,也會讓人很傷心,很嫉妒啊。

    「阿晟,還不快快叩謝聖恩。」福王一直低頭沒有說話,皇帝立他為太子,他既不驚,也不喜,更無憂無樂,像是老僧入定一般的發著呆,一旁的賢妃的心揪得快要痛了,忍不住出聲提醒。

    福王臉色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長袍一撩,向皇上行禮:「謝父皇聖恩。」

    而康王和一旁的將士包托上官夜離,歐陽落衣,婉清,婉麗還有二太太幾個也一同跪了下來,恭賀太子。

    壽王絕望地看著這一切,他被上官夜離打中了穴道,動彈不得,躺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皇帝把太子之位傳給了福王,一股無邊的絕望和恐懼襲捲了他全身,他可是犯了謀逆大罪的,剛才幾次三番要舉刀行刺皇上,大巫師逃了,母妃也護不了他了,現在等待他的,可能就是一杯毒酒。

    「阿政,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嗎?」終於將太子之位定下來後,皇上出奇的輕鬆,連對這個幾次三番要殺自己的兒子,語氣也很輕快。

    「父皇早就處心積慮的要除了兒臣吧,到了這個時候,兒臣還能說什麼,成王敗寇,兒臣認命。」壽王怨恨地看著皇帝,他也不是傻子,剛才躺在地上,將今天發生的一切,在腦子裡過了好幾遍了。

    這些年,皇上因為蠱毒的原因,對大巫師很是放任,對自己也很縱容,但是,除了御林軍,他手中其實沒什麼實際的力量,選將大賽三年才一次,每一次皇上都很慎重,大巫師雖然在朝中建立了一些根基,但是,要在比賽現場混進那麼多黑衣人,以皇帝精明的個性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怎麼可能?

    福王察覺了,康王也早有準備,皇帝怎麼可能不知道,其實,是早就想為太子掃清障礙,挖了這個陷阱,等著自己和大巫師跳吧。

    以前,皇上為顧及太后的感受,不管自己和母妃做得多麼飛揚跋扈,皇上都睜隻眼閉只眼,現在,逼得自己親自持刀殺他,又將母妃和大巫師的姦情逼得大白於眾人眼前,這樣的罪過與醜行,就算太后想要求情,也說不出口了吧,父皇啊,你不想讓我當太子,當初就不要縱容我,不要給我希望,不要讓我以為,你最疼愛的人是我,那樣,我就會有自知之明,會謹小慎微,會更加小心,更加周密的謀劃,不會如此輕易的就敗在你的手裡。

    「兒臣沒什麼可說的,兒臣死罪已犯,只求速死。」壽王的雙眼如嗜血一般的看著皇帝,眼中並無一絲愧疚和悔意,而是更濃更深的恨意。

    「還好,你還有些自知之明,那朕就成全你,來人……」皇上冷冷地看著壽王,對他眼裡的怨毒毫不在意,揚了聲就要叫人進來。

    「父皇且慢,他……倒底是您的兒子,是兒臣的四哥,五哥和我能夠順利進來救您,是得到慕容凌雲不少幫助的,他曾求兒臣,饒過四哥一命。」康王適時的跪下來求情道。

    皇上很不贊同的瞪了康王一眼道:「他大逆不道,謀害君父,罪該萬死,你竟然替他求情?皓兒,不要惹朕生氣,退下去。」

    誰知,壽王一聽康王的話,立即像瘋了一想在地上掙扎起來,似乎想用內力強行衝開穴道,對著殿外狂吼道:「阿雲,是你,竟然是你背叛了本王,怎麼是你?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你要害我?」

    乾清宮外,慕容凌雲一身也黑袍破敗不堪,幾縷亂髮胡亂的搭在他的額前,讓他俊美粗獷的臉龐上,更添了幾分野恨和狂肆,他半倚在牆頭,眼睛痛苦地看著不遠處的一珠高大古老的碧桂樹,聽著宮裡傳出壽王痛苦而近乎瘋狂的嘶吼,兒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向眼前,那時,他們還都是小孩子,他被選作為阿政的侍讀,阿政很任性暴虐,總是一個不好,就拿鞭子抽他,他那時也很生氣,又委屈,總和父親說,要離開,不肯留在宮裡伴讀,可是父親卻歎口氣說,皇上選中的侍讀是不可以辭的,那是為每個皇子培養班底和親信的。

    於是,他就只好繼續留在宮裡,繼續忍受阿政對他的百般虐行,終於有一天,他實在是受不了的,他把阿政一個人騙到那顆高大的碧桂樹下,奪了阿政的鞭子,脫了阿政的褲子,把阿政暴打了一頓,他那時清楚,阿政是皇子,要打也不能打看得見的地方,所以,就選了屁股,他記得,那一次,他揍得阿政的屁股快開花了。

    他出了氣後,又後怕了,他怕阿政更加殘酷的報復,本想逃出宮去的,誰知,那天阿政挨了打後,小臉通紅,卻只是恨恨地瞪他,並沒有向皇上和華妃告狀,而是將那件事瞞了下來,以後,阿政一反常態的對他很好,很能容忍他的脾氣,就算他對阿政吼,罵,他也只是忍著,在成長的歲月裡,他們終於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

    他一直不明白,阿政為什麼挨了他的揍後,反而會對他好起來了,直到有一天,阿政穿了女裝,羞羞怯怯的對他說:自己很喜歡他時,他才如遭雷擊一樣的反應過來,原來,阿政他……竟是懷著那種見不得人的心思。

    後來,他就一直想躲,卻又放不下這麼多年來的感情,他不知道,自己對阿政是什麼樣的感情,很複雜,但是,有一點他很清楚,他喜歡女人,他喜歡那個差一點要嫁給自己的女人,喜歡得快要瘋狂了,阿政得知後,很傷心,很難過,但他卻一直在幫自己,一直想方設法的滿足自己的要求……

    阿政,他對別人是很毒,但是,卻從來沒有對不起自己過,屋裡的怒吼還在繼續,那一聲聲嘶心裂肺般的吼聲,如一把把尖利的小刀刺向了慕容凌雲的心臟,是的,他背叛了阿政,為了那個女人,他背叛了阿政,那個女人膽子太大了,竟然會劫持華妃威脅阿政,如果阿政贏了,這一次,她必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想救她,而她,卻要救她自己的丈夫,那就只能由著她去救,讓他來背叛阿政好了,只要她,過得好就成。

    「慕容凌雲,你個孬種,你不敢來見我嗎?」殿裡壽王還在歇斯底里地罵著。

    皇帝已經懶得再忍受他了,叫人先把壽王押到宗人府的大牢裡去,慕容凌雲始終沒有進去見壽王一面。

    婉麗一直躲在婉清身後泣不成聲,皇帝面前,她今天算是受盡了驚嚇,親眼將壽王謀反的過程看了個遍,現在看著那個俊秀高貴的男人就要被自己的父親押進大牢,等後處死,她的心裡就像掉一把大叉子,讓人掄在裡面一頓翻攪,心肺肝腸都攪在一起,痛得發麻。

    她一直很想嫁給他,跟他成親,為他生兒育女,儘管他只是給她一個側妃的名份,儘管他的目光很少落在她身上過,不過,她也發現了,他的眼裡除了慕容凌雲,似乎就沒把哪個女人挾進去過,哪怕是以前他名媒正聘的舒心也是如此,於是,她心安了,她並不嫉妒,是她自己要嫁給他做側妃的,只要他沒有愛上別的女人,那她就還有希望。

    尤其是舒心成了傻子以後,她心裡更加嚮往起來,就算是側妃又如何,正妃是個傻子呢,能不能嫁過來還是兩說,她過了門,就是一頭獨大,等先有了兒子,她的位置就更穩妥了,保不齊,讓他的心裡有了她,她還能被扶正了……

    夢是很美好,也很甜蜜的,可是現在呢?他就要成為階下之囚,刀下之鬼了,她人還未嫁,就先成了寡婦,訂給皇家的女子,還有哪個敢要?

    婉麗感覺自己頭上的一片天都塌了下來,前面烏漆麻黑一片,再也看不到一點光明,她的婚姻,她的相公,她的王妃夢,全成了泡影,而這一切……全是婉清一手造成的,若不是婉清利用自己接近華妃,劫持了華妃,或許現在,壽王已經取勝,皇上已經把太子之位給了壽王,而自己,將來就是皇貴妃了……

    壽王被兩名健壯的侍衛拖了下去,福王親自扶起婉清和二太太幾個,婉清起身時,又去扶了把婉麗,安尉地拍了拍婉麗的手,將帕子遞給她,婉麗一言不發的接了,抽嚥著,並沒有繼續再哭,婉清心裡也很不好過,當著皇上的面,又不好如何安慰她,只能以後想法子再求求福王,讓他想法子不要把壽王的罪牽連到自己的娘家和婉麗身上就好。

    婉麗乖乖的接了婉清的帕子,安靜地站在婉清身後,婉清看她這樣,這才放心了一些,轉過頭去時,她並沒有看到婉麗眼裡一閃而過的怨恨。

    皇上又下旨去捉拿華太師,壽王沒有華太師的幫助起不了事,華太師與大巫師理應外合,才讓壽王的計謀進行得如此順利,而華家,又是皇上早就想要打壓和削弱的世家大族,所以,兩條一併,處罰就重了,除了捉拿華太師,皇上還下令查抄華家,將華妃定罪為謀逆,春嬉宮裡的所有宮人一併打殺。

    一時,皇宮裡血流成河,火場裡的屍體快堆成山了。

    皇上又論功行賞,頭功自然是給了福王和康王,這兩個兒子都是救駕有功的,沒有他們,皇帝這一場戲也唱不下去。

    而大臣裡面,首功自然是上官夜離,正是他的機智勇敢,才讓皇帝逃出了生天,儘管這裡面演的成份居多,但不管如何,他那一顆忠於皇上的赤膽忠心是勿庸置疑的,皇上給上官夜離賞了個二品大將軍之銜,卻並沒有給具體的官職,親自問他:「如今北疆正危,福王如今又是太子,軍中整個人事都要調整,等朕定下主帥之後,再給你定職。」

    上官夜離聽了磕頭謝恩,他來參加贊將大賽,就是想離開京城去北疆,既然皇帝已經許諾讓他過去就行了。

    皇上俊雅的眸子溫和地看著婉清道:「朕沒想到,世子夫人膽色如此過人,又智機靈巧,今天若非你,大巫師不會如此輕易打敗。你說,朕要賞你什麼才好呢?」

    婉清被皇上問得怔住,像這種情形,女人立功,最多不就是給個封誥麼?

    但皇上既然肯問,她也巴不得,婉清忙道:「啟稟皇上,臣婦有一事,請皇上恩賞。」

    皇上聽了秀長的濃眉微揚,眼裡就含了笑:「哦,夫人儘管說來,你也算是又救了朕一次,莫說一事,就是三件事,朕也應允你。」

    婉清聽得大喜,忙垂頭道:「臣婦請求皇上,允臣婦可以陪相公一起北上,鎮受邊關。」

    皇上聽得眼神一沉,含裡的笑容瞬間斂去,但神情還是很溫和:「北地太過苦寒,且如今朕還有些擔心夜離的身體是不是吃得消,此事容後再議吧,朕早就想封你,卻一直沒有想到該封什麼,嗯,太子,你說朕封世子夫人為平寧郡主可好?」

    福王哦,也就是現在的太子聽得微怔,一般已婚婦人,接受封賞時,都是封幾品誥命夫人,皇上怎麼封了婉清一個一品郡主,雖然這個封誥也不低,但是,畢竟不合規矩,太子冷駿的眸子迅速膩了眼婉清,只見她秀雅的小臉聽了皇上的封賞後,有些微微發白,清亮的眸子也染上了一層無奈,腦子裡立即想起上午的注言來,太子的眼神一閃,躬身回道:「兒臣聽說世子夫人云英未嫁時,只是個庶女身份,結果在顧家並不得寵,後來嫁到靖寧侯府之後,因為出身太低,也沒少受苦,父皇此舉甚好,封夫人為一品郡主,比靖寧侯夫人的品級還要高出一截,想來世子夫人在侯府的日子也應該好過一些,弟妹,你還不快快謝恩。」

    太子的話讓皇上龍顏大悅,自己這個兒子雖不如康王討喜,看著冷厲無情,心思卻是細敏如絲,倒是個知情知趣的人。

    太子這一番話聽著像是處處為婉清著想,但婉清聽在耳朵裡卻是彆扭得很,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只好聽命的跪下謝恩,看皇上龍顏大悅,又道:「皇上,臣婦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皇上果然心情很好,溫和地笑道:「夫人請說。」

    婉清看了一眼,一旁的婉麗道:「皇上,顧家並未參與壽王一案,而且,臣婦的妹妹並未與壽王完婚,請皇上網開一面,不要怪罪於臣婦的妹妹。」

    皇上聽得微滯,壽王不管如何,也是他的兒子,壽王若被處死,他的妻妾雖說不用殉葬,但替他守孝,為他供奉香火可是不能少的,莫說是顧婉麗,就是傻了的舒家的大小姐舒心,也一樣要為壽王清守,皇室裡,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一般這樣的女子是會送到太廟裡去,為皇子們守靈的頌經的。

    婉清這個要求讓皇上很是為難,但是,眸光卻更加柔軟溫和,俊雅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婉清,半挑了眉道:「朕聞得,你在娘家時,實是常被姐妹欺負的,你可知道,你這個要求有違皇室祖制?你就不怕朕發生氣麼?你為她求情,值得麼?」

    婉清聽了淡淡一笑道:「回皇上,您在臣婦的眼裡,是明辨事非的明君,以前臣婦在娘家的事情,不過是姐妹之間鬧著玩罷了,無需計較的,倒底是骨肉親情,哪有什麼值不值得,總是想她過得好,才會安心就是。」

    一旁的婉麗聽得怔然,半抬了眼皮去睃婉清,看她一臉的坦然和真誠,心中微動,可是,一想到就算不用進太廟,將來再也不能嫁人,只能孤獨終老,全是婉清之故,眼裡的那抹感動又立即掩去,換而替之的,仍是怨毒。

    婉清沒有看到婉麗的眼神,一旁的太子卻是看得清楚,他拱手對皇上道:「父皇,祖制不能輕改,四哥也是兒臣的親骨肉,他犯下大錯,不管父皇如何處置他,他都是罪有應得,但是,他作為皇子的尊榮卻是不能抹殺的,該有的體面,都要給他才是。」

    皇上聽了點了點頭道:「嗯,太子所言甚是,夫人,朕只能答應你,壽王一案不牽扯到顧家,但顧氏婉麗,卻是載入宗譜玉碟的皇家兒媳,她的身份,不能輕改。」

    婉麗聽得整個都軟了下來,眼淚奪目而出,她才十四歲,她還有大好的青春,大好的年華,難道就要在孤清寂寞的太廟裡渡過餘生?

    恨意如春天的籐蔓,遇到了發酵的腐肉一般,瘋狂地在心間生長攀纏,將她的心纏得死緊,讓她呼吸都失去了力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2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12-2 05:29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婉清聽了還想要說什麼,二太太在她身後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歐陽落衣也是這一次的功臣,如果沒有她,婉清一個人也制服不了華妃,所以,皇上賞了歐陽落衣不少金銀珠寶,卻並沒有封誥,其實,說起來,歐陽落衣的功勞只比婉清的小一點點,皇帝重賞婉清,對她卻只是意思意思。

    就是婉清見了,心裡也有幾分過意不去,她不由抬眸看向康王,從上回在馬場上康王對歐陽落衣的態度可以看出,康王應該對歐陽落衣是有些意思的,但康王聽了皇上的賞賜後,面色平靜得很,一點不豫也沒有,這讓婉清很是費解。

    歐陽落衣眼裡明顯有些落寞,但她面上卻是一派興奮和得意,還故意對康王挑了挑眉,笑嘻嘻的說道:「謝皇帝舅舅,落衣這次,又發大財了。」

    皇帝聽得哈哈大笑,慈愛的撫了撫落衣的頭髮,柔聲道:「在靖寧侯府可還住得慣?」

    「回皇帝舅舅的話,落衣還是住著以前的屋子,感覺就好像又回到以前一樣,住得很舒心呢。」

    皇帝笑道:「也是,你與夜離原是一起長大的,關係本來就好,只要你喜歡,那就住著吧,幾時想太后外婆和皇帝舅舅了,再來宮裡住幾天就是。」

    歐陽落衣高興的應了,皇上初立太子,還只是口頭聖諭,一天沒有下旨,就算不得數,加之兵變中,比武場上死了不少大臣和軍士,女眷中間也死了不少人,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皇上就留了福王和康王在宮裡,上官夜離因為身上多處受傷,皇上太醫好生醫治,又賜了馬車送他回侯府養傷。

    婉清和婉麗還有二太太,歐陽落衣等一起告退出來,靖寧侯府的馬車等在宮外,顧家的馬車也在,婉清送婉麗上馬車,看著婉麗絕望淒切的神情,婉清心裡也有些不好過,雖然以前與婉麗相處得並不愉快,但是,上午婉麗說的那一番話,還是讓婉清對婉麗有些改觀的,她是個心軟又不記仇的,別人對她只要稍好一點,就會忘了曾經的傷害,掏心掏肺的就想對別人好。

    「四妹妹,你也別太著急了,總會有法子的。」婉清扶了婉麗上車,歎息一聲說道。

    婉清淒然一笑道:「妹妹如今也只能盼著三姐姐幫我了,不然,妹妹可就要在太廟裡孤獨終老,三姐姐是個心好的,你可一定要幫我啊。」

    婉清點了頭道:「嗯,你且先回去歇著,壽王的罪還沒正式判,保不齊,皇上又捨不得殺他了呢。」

    這話只是個安慰罷了,如今福王成了太子,就算皇上不讓壽王死,將來福王也容不下壽王,婉麗聽了不再說話,默然的上了馬車。

    二太太的心情還算不錯,雖然一天之中,受了很有大的驚嚇,但是不管如何,福王如今成了最大的贏家,而婉煙即將嫁入福王府,成為福王的側妃,親王側妃和太子良娣可不能比,以後福王登基,婉煙這種潛邸時就有了的妃子,進宮後,四妃之位是跑不了的,顧家就成了真正的皇親國戚,顧二老爺就是當今的國舅老爺了。

    婉清與歐陽落衣一同回到侯府,上官夜離先一步被送到屋裡去,婉清剛進府門,老太太身邊的房媽媽就等在了二門,見婉清過來,忙上前行了禮道:「五少奶奶,老太君正在屋裡等你呢。」

    婉清聽得詫異,比武場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京城應該早就傳開了吧,不知道老太君又叫自己過去做什麼。

    歐陽落衣說是太累了,要回去休息,並沒有跟婉清一道去見老太君。

    婉清看了歐陽落衣一眼,笑了笑,並不強求,經過今天一天的瞭解,婉清對歐陽落衣有了些瞭解,這個女孩子心思玲瓏剔透,很會趨利避凶,上午老太君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說雖然沒有傳出來,但以歐陽落衣的聰慧,不要問,也能猜得出一點,現在婉清一回來,就被老太君召見,肯定不會是好事,何況,皇帝的封賞還沒有來,老太君應該還不知道乾清宮裡發生的事情,所以,婉清現在去見老太君,肯定沒好事,她犯不著去摻和。

    婉清跟在房媽媽身後進了老太君屋裡,讓她奇怪的是,寧華郡主竟然先回來了,除了神情有些倦怠外,並沒受什麼傷,婉清就想起當初事發時,寧華應該是和華妃在一起的,但是,卻沒有看到她,就如同婉容一樣,在看臺上消失了。

    老太君的臉色很不好看,陰沉著臉坐在正位上,寧華的臉色更是冷厲。

    婉清上前給老太君和寧華行了禮,就規矩地立在一旁,說實在的,她也很累了,這個身板子才不過十幾歲,不管是前世今生,她都是第一次親眼目睹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被砍掉腦袋,砍斷手腳,腳殘體缺,血肉模糊的場面的,若非她的心理年紀夠大,心裡素質夠強,她真的會受不了,加之被人群擠,碰,身上也多處受傷,現在,她也很想到屋裡去大睡一覺才好,真的沒什麼心力與老太君和寧華周旋。

    「老太君,咱們府裡頭可真是出了個有本事的,咱們家的五少奶奶好大的膽子,從女眷看臺上,跑到比武台上去了,還有本事拿石塊砸人呢。」寧華果然不陰不陽的首先發難了。

    婉清眼皮都沒抬,懶得看她,只是默然地等老太君發話。

    「清丫頭,果真有這樣的事情?」老太君的聲音果然有些低沉,似在強壓心中的怒氣。

    「回老太君的話,確實如此。」婉清淡淡地回道,面對老太君,她已經沒有了過去的孺慕之情,上午的那番話讓她傷透了心,不管以往老太君對她有多麼慈善關懷,就憑她要放棄自己,將自己送給皇帝解毒來保全靖寧侯府,婉清對她的心就冷了。

    「你上午就生出那麼多污糟事來,下午怎的又如此不自愛,要知道,你如今可是靖寧侯府的世子夫人,不止是顧家的庶女了,你行事時,有沒有顧及過靖寧侯府的名聲?」老太君雖然壓抑著怒氣,但說出來的話,卻是難聽得很。

    婉清猛地抬頭向寧華看去,是明白的,就應該自己,自己是去求上官夜離的。

    寧華見婉清看過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當時,夜離確實是發病了,你擔心他也沒錯,但是,比武場裡有御醫,侯爺當時已去了,你一個婦人,又能做什麼?分明就是想出風頭,那麼多男子圍在比武台前,你就那樣不知羞恥的過去了,還做出那般不雅的舉動,如此行徑,讓別人怎麼看靖寧侯府,讓夜離和侯爺在外頭的面子往哪擱,你在顧家,有沒有學過女訓女戒啊?怎麼會如此粗俗下作呢?」

    不得不說,寧華罵的,都是事實,也正是這個時代的女主不該做的,但是,婉清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只知道,那個時候自己不過去,自己的丈夫就要忍受很大的痛苦,她不忍心看他痛苦。

    實在是很厭煩這種辱罵和陷害了,婉清歎了口氣,抬起頭道:「老太君,寧華郡主,這件事,我不想解釋,而且,當時的情形,看到的也不只是寧華郡主,相公自己也在,侯爺也在,老太君您要責罰,也得先問問侯爺和相公的意思吧。」

    她心中有氣,也不叫老太君老祖宗,不叫寧華為母親了,她們兩個是她名義上的親人,但卻不拿她當親人看,她又何必還當她們是親人。

    老太君聽了臉色黯了黯,果然疑惑地問寧華,「當時,侯爺就沒管管她麼?」又問:「她拿了石頭砸誰呢?」

    寧華聽了臉色有些尷尬,乾笑道:「兒媳當時離得遠,看不太清,只聽周圍的夫人太太們都說得難聽,都拿兒媳當笑話看呢,說兒媳家教不嚴,府裡出了這樣出格的人物來,丟人現眼。」

    老太君聽得臉色又黑了幾分,對婉清道:「你是看我寵著你,所以膽子就越發的大了,做事也越發的離譜了,不罰罰你,你的氣焰會更高,這府裡上下也會跟著沒規矩去。」

    婉清聽得心中更氣,大眼倔強地看著老太君,冷冷地問道:「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老太君就算要罰,也要讓我心服口服。」

    「還說你沒錯?你不守婦道,行為不檢,就這一條,休了你都不為過,不過,看在離兒與你情深,捨不得你,休離的話就算了,但是,你的行為已經讓靖寧侯府的名聲大大受損,所以,必須要處罰你。」老太君說道。

    「如果說,為了救自己的相公而不顧名聲,也要被罰的話,我還真的情願被休離,老太君只怕片面之詞,就要罰我,我怎麼都不服。」婉清冷冷地看著老太君說道。

    老太君在靖寧侯府向來威望最高,就是侯爺和寧華也從來不敢如此頂撞她,其實她心裡還是有些虛的,婉清的脾性她很清楚,在府裡一直還是很守規矩的,只是一旦相關夜離時,婉清就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上一回痛打寧華,也就是如此,打寧華是在府裡的事情,關起門來,怎麼說都行,但在眾目睽睽之下,行那不檢點之事,侯府的面子還真是沒地兒放了,以後自己出去,還不得被那些個太太夫人們笑死?

    所以,她原本不是想重罰,最多就是讓婉清禁個足,抄抄女訓而已,沒想到婉清性子如此烈,一再的頂撞她,而且是當著寧華的面頂撞她,她感覺自己的威嚴受到嚴重的挑戰,一時氣湧上頭,衝口就道:

    「來人,請家法來」

    婉清聽得怔住,她也以為最多是禁足或是罰抄什麼的,沒想到老太太竟然是請家法,上官子墨至今還躺在床上沒起來,那家法有多恐怖她是親眼看到了的,老太太這是要整死自己麼?

    寧華也得聽得怔了怔,隨即唇角的笑容就更深了,譏諷而幸災樂禍地看著婉清,對一旁楞著的房媽媽道:「沒聽到老太君的話嗎?還不快去請家法出來?」

    房媽媽愣了愣,不忍地看了婉清一眼,試著勸道:「老太君,只怕不妥呢,侯爺……還沒回來,要不,您問過侯爺的意思,再責罰五少奶奶吧。」

    中午時,侯爺就因著五少奶奶的事情,與老太君爭了幾句,兩母子意見不一致,如今還要打五少奶奶,只怕侯爺回來會更不高興了。

    「老太君,清丫頭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能讓男人們都寵著她,您看夜離,還有兒媳家的侄兒凌雲,難得進宮幾次,連皇上都……」

    故意說了一半,又停了下來,不再往下說,老太君卻是氣得眼睛都紅了,她再一次想起上午的流言,和皇上那見不得光的心思,心裡越發的擔心靖寧侯府來,她一咬牙,揚了聲道:「拿小家法來,房家的,你來動手,打二十板子,我倒要看看,我打了她,都有誰來為她出頭。」

    房媽媽見勸不住,只好往內堂去拿家法,一轉頭,看到墜兒在偏房門口探頭探腦,忙過去揪住她耳朵道:「你家奶奶要挨打呢,快去請爺來。」

    墜兒聽了臉都白了,今天去比武場看武比,看臺上位置太小,各家都不許帶丫頭僕人,她就只能坐在馬車上,在外頭等,回來時,歐陽落衣在,她也不好問婉清什麼,等了回府,婉清就被老太君請過去了,她瞧著就不像是有好事,就沒跟著進去,但卻在老太太屋外頭鑽來拱去,但老太太屋裡的人謹慎得很,她根本就聽不到一點消息,墜兒都快急死了,只好大著膽子人偏房裡鑽出來,卻被房媽媽抓到了。

    好在房媽媽是一片好意,並不是要責怪她,聽了房媽媽的話,墜兒半點也不遲疑,一溜煙跑了。

    房媽媽拿了小家法來,所謂小家法,就是綁在一起兩根竹片,比打上官子墨的家法來,倒是要短小得多,但是,打在身上也照樣很痛,婉清看著那黑幽幽,外面泛著森冷黑光的小竹片,目光驟然縮緊,清亮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老太君。

    房媽媽盡量走得很慢,心裡著急得很,只盼著世子爺快些來才好,不然,五少奶奶可真的要受皮肉之苦了。

    「房媽媽,你年紀大了,只怕也沒那力氣打人,不如叫個粗使婆子進來,可別累著了你。」寧華看房媽媽走得極慢,半晌才拿了家法來,家來拿來了,又不動手,心裡就急。

    老太君聽了瞪她一眼道:「我不過是要教訓教訓她罷了,你想把她打成什麼樣不成?」

    寧華聽了忙小意道:「兒媳不是那個意思,就是怕房媽媽閃了腰罷了。」說罷,又吶吶地退回到椅子上坐了。

    「房家的,你還不動手,在等什麼?照都會她的手臂打,莫打肚子和頭。」老太君睨了房媽媽一眼,冷聲道。

    「老太君非要打婉清麼?」婉清感覺自己的心像是浸在冰水裡一般的發寒,自從嫁進來後,除了上官夜離,也就是老太君能讓她感覺到一絲溫親,老太君一直很護著她,就算是親眼看她打了寧華,也不肯戳穿她,從來沒有責罰她半句,而現在,老太君為了寧華的幾句話,竟然要打她……

    「老太君,您何必要費這麼大的力氣呢?不就是怕我會連累了靖寧侯府麼?您又是罵,又是打的,就是想我受不住了後,自動提出和離吧,好,我成全您就是,我走。」婉清的眼裡終於泛起一絲淚意來,她真的覺得很累了,每天都生活在算計與被算計之間,不得一日輕鬆,這樣的日子,她不想再過下去了。

    老太君聽得臉色一紅,眼裡滑過一絲不忍來,卻是冷著聲道:「你胡說些什麼,原就是你自己犯了錯,我這個做長輩的還罰不得你麼?」卻也沒有再逼著房媽媽打婉清。

    「自然是罰得的,只是怕您罰完後,自己比我更難受,而且,也傷了相公和您祖孫之間的感情,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離開就是。」婉清的眼淚終於滑下眼眶,兩行清淚掛在清秀而又略帶疲倦的小臉上,神情淒楚而失望。

    看著這樣的婉清,老太君的眼裡也泛起一絲濕意,身子晃了晃,坐回到椅子上,眼神痛苦地看著婉清轉身離去。

    寧華卻不甘心,冷聲道:「你也太大膽了吧,所謂長者賜,不可辭,老太君是長輩,她罰你,你敢不受?」邊說,邊就從房媽媽手裡奪過家法來,對著正往門口走的婉清就是一竹板子打去。

    婉清感覺背上一陣火辣辣的刺痛,不可思議的轉過頭來,便看到寧華怨毒的眼神。

    老太君看得倒抽一口冷氣,臉上頓時染上一層冰霜。

    寧華一擊得手,舉起竹板子,又是一板打了下去,婉清哪裡還肯讓她再打到,身子一偏,就避過了這一竹板子,寧華再抬手時,婉清已經反應過來,伸手一把奪過了寧華手裡的竹板子,向地上一砸道:「我會讓你後悔你剛才所作的一切的。」

    說完,她回過身來,不但不離開,反而走進屋裡,眼神冷冽地看著老太君道:「請問老太君,三品郡主如果打罵二品郡主,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罰?」

    婉清眼裡的冷厲讓老太君心中一震,這個丫頭從來都是很溫順和良善的,雖然有時會狡猾地耍些小手腕自保,但從來都沒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人,這樣的婉清,渾身散發出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傲氣,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氣勢凌人起來,老太君突然感覺真的有些反悔,不該如此逼迫她的,也許,事情還沒有到自己想到的那一步啊……

    「禮部有明確的條文規定……」

    「就你一個顧家的假冒嫡女,也敢在本郡主在前淡封誥品能,本郡主可是不止是三品郡主,還是二品侯夫人,就是夜離,也才被封了個二品空銜,你能有什麼資格在本郡主面前猖狂?」寧華譏諷地看著婉清道。

    上官夜離是宮裡的馬車送回來的,聖旨也是跟著來的。

    可惜,寧華的話音未落,外面就有小丫頭來報,說是宮裡來人宣旨了。

    老太君聽得心一顫,慌忙起身向外頭走去,婉清也跟在她身後,寧華有片刻的呆滯,不過,再如何,她也不相信,婉清的封誥能高過她去,不管如何,上官夜離只是世子,還沒有承爵,婉清最多就是封個四品誥命夫人就了不得了,不可能比她高。

    如此一想,寧華心情平靜得多了,跟著婉清一起出來,她是打定了主意,等一會子聖旨宣讀完後,再把那剩下的板子全罰完,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出氣,她怎麼能放過?

    宮裡的太監聲半日尖細,但卻滿臉是笑,婉清跪在地上接旨,老太君和寧華就跪在她身後,當聽到封靖寧侯世子夫人為一品平寧郡主時,寧華整個人都石化了,腦子裡只剩下幾個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而老太君聽了眉頭卻是皺得更高了,臉色也越發的蒼白起來,婉清接了旨站起來時,老太君差點軟攤到地上去了,而寧華卻仍然在喃喃念道:「怎麼可能!」

    「聖旨以下,黑字黃帛,寧華郡主,你是在說,這是矯詔麼?」婉清冷冷地走到寧華身邊,不緊不慢地說道。

    「是啊,是矯詔,一定是矯詔,皇上……怎麼可能會給你這麼大的封賞……一定是矯詔。」寧華跪在地上,半晌也沒有爬起來,嘴裡喃喃地說道。

    房媽媽忙去扶老太君起來,柔聲安慰老太君道:「還好,奴婢沒有打五少奶奶,不然……」

    老太君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氣,房媽媽是沒打啊,可是寧華打了,寧華剛才拿著板子打了當朝為數不多的一位一品郡主,整個府裡,也就是老太君才是個二品太君,這個丫頭,年紀輕輕的,竟然被封了這麼高的位份……

    老太君感覺自己從頭涼到了腳,這個封誥,皇上的這個封誥分明就是在警告靖寧侯府啊,那是在用一品郡主的身份告訴靖寧侯府,顧婉清是皇上罩著的人,一品郡主是什麼,那是僅次於公主的封誥啊,打她,等同於打了皇家的人,哪個臣子敢膽大包天,打皇家的郡主?



第九十章

    「矯詔?寧華郡主,你竟然說這是矯詔?好,你這就隨我去皇宮,向皇上求證,看是不是矯詔。」婉清一副又氣又委屈的樣子,抓起寧華郡主的手就往外走。

    寧華嚇了一跳,她不過就是說說,哪裡敢去皇宮見皇帝啊,驚慌失措中,將手一甩,其實她這一下力氣也不算太大,誰知,就聽得婉清一聲嬌呼,再抬眼看時,婉清竟然被她甩到了地上。

    侯爺一進府,就聽下面的人說,婉清被老太太叫去了,正施家法呢,侯爺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今天這場政變,侯爺一直在暗處觀察著,皇上的態度太不明朗,究竟會傳位於誰,他的心裡沒底,當時那一片混亂中,他看到皇帝身處危險而鎮定自若,心裡便明白,這不過又是一個局而已,所以,他與眾多大臣混在一起,並不參與。

    後來壽王率大隊人馬攻進比武場,將黑衣人打敗時,別的大臣紛紛逃走,侯爺卻還留在皇宮附近探聽消息,他很篤定,靖寧侯府在這一次的政變中,不但不會受到牽連,反而會更受榮寵,因為上官夜離堅定地選擇站在了皇帝的一邊,這一次的陰謀不管是誰引起,最後的勝利者,無疑只會是皇帝,就看皇帝最後會中意哪一個皇子了。

    他果然打聽到了消息,結果卻讓他目瞪口呆,真正救了皇帝,在這次政變中起了大作用的竟然是自己的兒媳婦顧婉清,而且,皇上還親封她為一等平寧郡主,侯爺的心裡震驚的同時,忙匆匆往府裡趕,皇帝的這個封賞很耐人尋味啊,顧婉清明明是自己的兒媳,對於出嫁之女,應該封誥命才對,他卻封了婉清一個一等郡主,誥命夫人的封誥,一般是與夫君的品級相連的,如果上官夜離與顧婉清和離,那婉清的一品誥命很可能就會失去,而一等郡主是婉清自己的,與上官夜離無關,就算顧婉清離開靖寧侯府,與靖寧侯府再無瓜葛,她的身份也仍然尊貴,仍是高高在上的一等郡主,享受屬於她等級的奉碌,從此衣食無憂。

    而這樣尊貴的兒媳婦,此時竟然被施行家法,老太君這是老糊塗了麼?

    所以,侯爺顧不得平素穩重自持的形象,一路急趕向老太君屋裡,卻還是遲了一步,眼睜睜就看到寧華把婉清推倒在地上,一股怒火直衝大腦,侯爺想也沒想,衝過去就是一巴掌甩在寧華的臉上,寧華還在迷糊中,就覺得眼前一陣金屑子亂飄,腦袋一陣炸痛,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你想死,不要拖著侯爺,要死你死回壽昌伯府去。」侯爺冒三丈的吼道。

    老太君在看到婉清倒地的那一剎那,心裡一陣透涼,知道這丫頭這一次是發真火了,不肯善罷甘休了,果然,她那一下倒得恰到好處地讓侯爺看到了。

    看著從來沒有在自己面前發過如此大脾氣的侯爺,老太君吶吶地半晌沒有說話,只是驚惶地看著地上的婉清。

    房媽媽忙去扶婉清,婉清卻不肯起來,哭得淒婉悲切:「父侯來得正好,兒媳才接的旨,皇上親封兒媳為平寧郡主,母親非說是矯詔,還對兒媳施行家法,兒媳挨些打不要緊,母親不該污蔑兒媳,不該如此陷害兒媳,兒媳一個婦人,哪有本事矯詔,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父侯,求您跟兒媳一起去見皇上吧,兒媳要請皇上親自作證,顧家養育兒媳一場,兒媳不孝,不能給父親大人爭光,但也不能陷他們於死地呀,何況,有了假冒一等郡主的罪名,兒媳還有什麼臉面呆在侯府?」

    侯爺聽得心驚膽戰,不由心火更甚,他這是討了個都對老婆啊,就算再嫉妒,再不喜歡離兒夫妻,也不敢胡言亂語吧,矯詔!這可不止是污陷了兒媳,那是連在聖旨上蓋鳳印的賢妃一同牽連進去了,賢妃可是福王的親娘啊,現在皇帝已經立福王為太子,那賢妃娘娘就是將來的太后娘娘,寧華是活得不耐煩了麼?

    「你……你這個蠢貨,怎麼會蠢到了這個地步,你是想害死上官家吧。」侯爺的聲音都在發抖,一抬眼,看到地上的家法,一口氣就堵到了嗓子眼上,她還真有本事,真的對兒媳施家法,好大的架子啊,腳一勾,就將那兩片綁在一起的竹片勾到了手裡,侯爺拿起那家法劈頭蓋臉的就往寧華身上招呼。

    一旁的老太君嚇傻了,兒子這是氣瘋了吧,寧華也是郡主啊,怎麼能對她施家法?打一下子不算什麼,夫妻吵架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是施家法那就太重了,一是族裡的人知道了,不好解釋,二是壽冒伯府這邊也不好交待啊。

    老太君忙喊了人去攔著侯爺,但侯爺在震怒之下,誰敢不怕死地去真心攔?

    不過一瞬,寧華的頭臉,背上就挨了好幾下,老太君急了,明天上官子怡還要回門呢,把寧華打壞了,怎麼去見女婿呀?

    見下人都阻止不了侯爺,老太君就衝了過去,死死拖住侯爺的手,侯爺一時沒注意,差一點就把老太君掀在地上,老太君經不得這一下,一口氣沒接得上來,眼皮子往上一翻,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房媽媽在一旁急了,大叫起來:「侯爺,老太君要暈了。」

    侯爺聽了這才反應過來,忙扶住老太君,拍著老太君的背,幫她順氣,老太君這才緩過來一些,渾身都像是被抽掉了力氣,攤掛在侯爺的手臂上,侯爺懊惱不已,忙扶了老太君到椅子上坐下,「母親,您過來做什麼,這個蠢貨,再不教訓,咱們侯府非讓她給毀了不可。」

    這時,寧華也緩過勁來,衝著侯爺就吼道:「你憑什麼打我,又不是我要施家法,是老太君要施家法的……」

    侯爺聽了這話更氣,無奈地看著老太君道:「母親,真的是您要打清丫頭嗎?您可知道,她今天是救了皇上的,如今這朝裡頭,能打她的可沒幾個人啊。」

    老太君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她當時也不是真想打,就是想挫挫婉清的銳氣,想為難她,讓她知難而退罷了,哪裡知道寧華會借了她的口封去施報復,如今她就算是想反口,只怕也沒人想些信,那家法就是她自己開的口,自己讓房媽媽拿出來的。

    侯爺見老太君沉默著不說話,又想到這事就在老太君屋裡,就信了幾分,失望地對老太君道:「娘,您現在年紀大了,府裡頭的事情,就少操些心吧,多將養將養些身子才是正經。」

    這話的意思,就是讓老太君不要再管府裡的事情了,老太君看見了侯爺眼中的涼寒和惱意,宛如一瓢冰水吵當頭澆下,冷得直打寒戰,向來孝順的兒子,竟然開始責怪她,忤逆她了。

    一時,就對寧華生起恨來,這個該死的兒媳婦,要死也別拉了自己了起啊,一垂頭,看到寧華被打得紅腫一片的臉,和她怨毒的目光,更覺得一陣厭惡,對侯爺道:「你自己的老婆,自己教訓,我懶得再管你們的閒事了。」

    婉清這會子已經被房媽媽扶起來了,一抬眼,就觸到寧華那雙像要將自己生吃了的眼神,她心中一寒,繼續哭道:「父侯,我要去見皇上,求您帶著母親一同進宮吧,我要請皇上當面為兒媳澄清,兒媳沒有矯詔。」

    婉清這一次是不打算善了的,寧華挨打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打了也不漲記性。

    侯爺為難地看著婉清,柔聲勸道:「兒媳啊,你婆母是個糊塗的,她魔症了,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這事就算了吧,那矯詔的話,快別再說了,侯府也擔不起這個罪名的。」

    婉清聽了只是哭,指著寧華道:「兒媳如今真是心冷了,一進門,老太君和婆婆就說兒媳行為不檢,說兒媳丟盡了靖寧侯府的臉,兒媳也知道今天兒媳做得也是不對,不該在看到相公受苦時,不顧女人家的臉面,衝過去救相公的,兒媳就應該像婆婆一眼,在一旁端莊賢淑地看著,任相公自生自滅就好。」

    侯爺聽了這話才明白,婉清為何一進門就挨訓了,一時心中更氣,提起寧華又是一個嘴巴子打下去,怒吼道:「你是豬嗎?那個時候若不是兒媳大膽心細,離兒如今只怕被那劉元凱給害死了,我知道,你就是巴不得離兒早死是吧,我今天告訴你,就算離兒死了,這個世子這位也不會傳給子墨,你死了這條心吧。」

    這算是戳到寧華內心的痛處了,她處心積慮,無非就是想把世子之位奪過來,給自己的兒子,如今侯爺竟然說,就算上官夜離死了,也不會傳給上官子墨,她的心頓時跌入了谷底,比侯爺拿家法打她時還痛,忍不住就辨道:「不傳給我的兒子,那你是要傳給那個狐狸精嗎?哼,我告訴你侯爺,只要我在府裡一天,那個狐狸精就休想越過我去。」

    說著,就掙扎著往外走,婉清再一次上前拖住她道:「母親別走,隨我一起進宮去找皇上。」她這一次是不依不饒了。

    寧華又要甩她,可一想到剛才甩了她的後果,就不敢再用力,只是掙扎著罵道:「放開,就是你這個賤人,害得我一再挨打。」

    身後的侯爺見她還是一昧的冥頑不靈,不由一狠心,對婉清道:「好,今天我就向皇上負荊請罪去,拼著挨皇上的責罰,也要送她和你一起進宮去,她本事這麼大,就讓她親自去問皇上好了。」

    靖寧侯是被寧華給氣狠了,捉了寧華的手就往外拖,那架式似乎真的要把寧華送到皇上面前去,寧華還沒反應過來,老太君急了,這一去,婉清在府裡頭挨打受屈的事情,皇上還不都知道了?而且,矯詔,那是什麼罪名啊,這可是連著賢妃也一同得罪的事啊,老太君顧不得頭暈噁心了,強提了一口氣就往門口沖,嘴裡哭喊道;「侯爺,不可以啊,你瘋了嗎?」

    侯爺也是氣急,中午就勸過老太君了,她卻不肯聽,以前挺清白的一老太太,如今怎麼就糊塗了,皇上上午耍的那一招,分明就是讓靖寧侯府自動放棄婉清,老太太也不想想,以婉清的靈慧,真要進了宮,很可能真的就能得了皇上的心,那時候,她要報復靖寧侯府來,輕而易舉啊,如今皇上還顧著臉面,不會明目張膽的來搶臣子的老婆,大家同心協力想法子,渡過這一關才是啊,怎麼就先自己亂起來了呢。

    今天,不能只治了寧華,連著老太君也要治一治,敲敲警鐘才能。

    侯爺下定了決心要嚇嚇老太君,不聽老太君的話,仍是把寧華往府外頭拽,老太君急了,忙去求婉清:「清丫頭,今兒是老祖宗做得不對,不該不問清紅皂白就責罵你的,你就消消氣,勸勸侯爺吧。」

    婉清心中冷笑,先前那氣勢可是凌人得很,一副非將自己趕出去不可的架勢,這會子收不得場了,又來求人了麼?

    婉清面上也不明著得罪老太君,哭得一臉的委屈淒惶,「老祖宗,不是孫兒媳不聽勸,實在是這罪名太大,孫兒媳也擔當不起,就怕這事傳出去,連著相公也受牽連,兒媳的娘家也是受不起這個的,兒媳可不能置娘家和相公的安危於不顧以,那不是狼心狗肺了麼?」

    這話就是在罵老太君和寧華狼心狗肺了,她們之所以會打婉清,就是因為婉清不顧規矩,去救了上官夜離,老太君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還只能聽著,好言相勸道:「她就是在說胡話,你不要跟她計較了,我這就讓她向你陪罪,今天是老祖宗的不是,老祖宗糊塗了,老祖宗給你陪禮道歉。」

    婉清要的就是這個,她雖然很不喜歡侯府,很想離開侯府,可是,她還是捨不得上官夜離的,只要上官夜離一天還是她的丈夫,她就還是要給他留些情面,於是道:「老祖宗哪有做錯什麼,是孫兒媳不好,孫兒媳差點給侯府帶來災難,孫兒媳現在就去寫和離書,與相公和離,以後再也不連累侯府了。」

    老太君心裡明白,婉清這是要連著中午的氣,一併還給自己呢,心中無奈,雖然很是不甘,但還是歎了口氣道:「快莫說和離的話了,離兒知道了,還不找我鬧死去,你是個好孩子,侯府能娶了你進門,是侯府的福氣,以後我再也不會說那種話了。」

    婉清聽得鬆了一口氣,卻仍是不鬆口:「謝老祖宗體諒,孫兒媳可從來不敢怨老祖宗,一直就把老祖宗當親奶奶待著的,只是,如今是婆母不肯饒了孫兒媳,孫兒媳也沒法子啊。」

    「你莫怕,有我和侯爺為你撐腰呢,我這就讓你婆婆給你陪禮道歉。」老太君聽了心裡鬆了一口氣,忙又道。

    寧華這會子也是真嚇到了,真要被侯爺拖進宮裡去,那還不是找死麼?賴在地上就不肯走,拖著侯爺的手道:「我不去,不去。」

    老太君從後面追上來道:「侯爺,算了吧,她雖做錯了,你打了打了,罵也罵了,讓她給清丫頭陪著禮吧,以後她再也不敢這樣了。」

    侯爺瞪著寧華道:「你肯向兒媳婦道歉?」

    寧華聽了眼裡的怨毒更甚,但是形式比人強,如今婉清抓住了她的把柄,她不得不退步,只好道:「好,我去陪禮道歉。」

    侯爺聽了這才把她往裡拖,拎起來,扔在婉清面前。

    寧華從地上爬起來,眼睛看也不看婉清,別著臉,聲音冷硬得如石頭刮在鋼刀上一般:「剛才是我說錯了,我給你道歉。」

    婉清一臉鄙夷地看著寧華,冷聲道:「婆婆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侯爺見了就拿眼瞪寧華,抬了手又要來拽她,寧華脖子一縮,聲音放大了些又道;「是我錯了,我不該罵你的,我給你道歉。」

    婉清見寧華的話都是從鼻子裡哼哼出來的,眼睛一眨,淚水就來了,哭著對侯爺道:「父侯,您又何必逼著婆婆來對兒媳說這些呢?這不是讓她更恨兒媳麼?今天是趕了巧,您在府裡頭,若是以後您不在府裡了怎麼辦?」

    侯爺如今是看寧華越看越不順眼,對著寧華大聲吼道:「你是非要本侯休了你不可麼?你這個敗家的蠢貨,再不老實點,我就送你回壽昌伯府,以後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寧華聽得心頭一顫,正要開口,侯爺一腳就踹在她的腳彎裡,寧華不得不對著婉清跪了下來,她頓時面無血色,一股屈辱襲捲過來人,覺得自己無地自容,侯爺卻不管她會怎麼想,把她的頭按低了道:「快陪禮道歉。」

    寧華又羞又氣,又恨,哭著又救饒了一遍,婉清看這樣子也差不多了,這才說道:「婆婆起來吧,以後說話可得注意著些,這還算好,您是對我這個兒媳說的,要是在外頭,胡說八道,保不齊您的舌頭都要被割下來了。」

    這句話可是紅果果的威脅,是告訴寧華,以後寧華若敢再欺負她,就不是只道歉就行了,是會割了她的舌頭的。

    寧華聽了一句話也不敢回,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言不發的向門外走去。

    侯爺也得理她,對婉清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就走了,婉清向老太君告了個罪,疲倦的從老太君屋裡退了出來。

    卻說墜兒,從房媽媽這裡一得了信,就急急的往清遠居跑,一進院子,就看到韓嬤嬤站在穿堂裡,金菊臉色很不好看地坐在一旁看著,墜兒急急的就往裡闖,人還沒進去,就被麥冬給拉住了,在她耳邊小聲道:「墜兒,少奶奶呢。」

    墜兒不好亂說少奶奶正被老太君罰,只好問道:「怎麼了?你扯著我做什麼,我要找爺去。」

    麥冬沉著臉道:「哼,韓嬤嬤攔在屋裡呢,不讓人進,才我進去找金菊說話,也被韓嬤嬤趕出來了。」

    墜兒聽得愣住,問道:「這是為何?」一想麥冬是管著院子裡的灑掃的,是二等丫頭,平日裡是這能近正屋的。也就沒放在心上,卻聽麥冬道:「是歐陽小姐呢,說是來看望爺的傷,進了屋就好一會子沒出來,金菊想進去送點茶點,韓嬤嬤都不肯呢。」

    墜兒聽得火冒三丈,甩開麥冬就往裡沖,韓嬤嬤果然攔住墜兒道:「爺在養傷,你冒冒失失的,是要做什麼?」

    「少奶奶找爺有事呢,嬤嬤讓開。」墜兒可不怕韓嬤嬤,伸手將她一推,就往裡沖,韓嬤嬤就伸手去拖她,墜兒身子靈便,身子一閃,就避開了,墜兒就掀了裡屋的簾子,抬眸看去,立即頓住了,只見歐陽落衣坐在爺的床邊,臉上掛著溫柔甜蜜的笑容,手撫著上官夜離的額頭,正用柔得溺得出水來的聲音對上官夜離道:「……夜離哥哥,若是……她死了,我們就可以在一起的,可惜啊……」

    墜兒聽得頓時血氣往頭上直湧,正要衝進去,手就被隨後來的韓嬤嬤捉住,一把就將她拖了出去,墜兒還在掙扎時,韓嬤嬤就把墜兒拖到了出去,墜兒就對著屋裡大叫道:「世子爺,老太太要對少奶奶行家法呢,您還不去救她……」

    墜兒的話還沒說完,韓嬤嬤就捂了她的嘴,這時,門簾子反而又開了,出來的卻是歐陽落衣,她臉上的紅暈還沒有退去,笑著問墜兒:「墜兒,你剛才說什麼?誰要被行家法了?」

    墜兒只覺得她臉上那朵紅暈特別刺眼,更不願意將婉清受罰的事情對她說,垂了頭就往裡屋沖,歐陽落衣卻是攔住她道:「世子爺一身是傷,才喝了藥躺下了,你就不要再去打擾他了,你說表嫂怎麼了?要不要我去幫著說情?」

    墜兒心想,剛才自己的聲音那麼大,滿屋子的人全聽見了,爺卻沒有起來,難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31 PM

第九十一章:免了寧華的封誥

    婉清進屋裡,歐陽落衣正坐在正堂裡與韓嬤嬤說著什麼,見她回來,高興地迎了過來,上下打量著婉清道:「表嫂,才你的丫頭說,老太君……呃,你還好吧,沒受傷吧。」

    婉清輕輕蹙了蹙眉,淡淡地說道:「還好,表妹不是很累了麼?怎麼還沒有回去歇息?」

    歐陽落衣臉上半點不自在也沒有,眉宇間還有些擔憂:「原是要去歇息的,只是不放心夜離哥哥,所以就來看看,夜離哥哥的左臂現在腫得很高,正在發燒呢。」

    婉清聽了心中一緊,上官夜離的左臂是被她咬傷的,在比武時,又被舒暢故意抓傷,會感染也是可能的,婉清剛要進去看望上官夜離,就聽歐陽落衣道:

    「表嫂,表哥睡了,他很累,也很擔心你,臨睡前,還在喊著你的名字,你……就不要再讓他擔心了好嗎?」

    婉清聽得心頭一震,緩緩回過頭來,靜靜地看著歐陽落衣,歐陽落衣美麗靈動的大眼裡閃著一絲淚光,和一絲痛惜,婉清的心像是被只鐵鉤勾住了在硬拽,疼痛難忍的同時,又像是破了一個大洞,一股冰寒刺骨的冷風灌進了那個破洞裡,冷得快將血液都凝固了。

    原來,自己是上官夜離的負擔麼?自己總是在給他添麻煩麼?自己讓他過得很累了麼?

    背上被寧華抽打的那一下,火辣辣的痛著,應該破皮了吧,那兩下,寧華可是凝聚了她最大的力氣,初夏穿得並不厚,皮肉都被那兩塊竹片給夾起來了,先前太過生氣,所以顧不上痛,如今卻是和心痛連在了一起,痛得讓她失去了呼吸。

    看婉清半晌也沒有說話,歐陽落衣福了一福道:「先前表嫂沒有回來,表哥又一直發著高燒,所以,我就替表嫂照顧著表哥,現在表嫂回來了,就沒我什麼事了,表嫂,你早些歇著吧,我走了。」

    婉清看到歐陽落衣眼底那一抹怨責,心裡就是像是卡了根骨刺一樣的難受,不等歐陽落衣轉身,就淡淡地對一旁的金菊道:「金菊,你就是這樣服侍爺的麼?爺在發燒,你竟然沒守在身邊,還要累表小姐來親力親為,你是皮子癢了吧,方嬤嬤呢,讓她扣你這個月的月錢。」

    金菊聽得好不委屈,幽怨地看了眼歐陽落衣道:「少奶奶冤枉啊,世子爺回來後,太醫也跟著進來了,給爺開了藥,爺吃了就睡了,奴婢瞧著一時半伙也醒不來,就守著門口來著,表小姐……」

    「表嫂,是方纔她到後頭去給我倒水時,我聽到表哥在說夢話,說是要喝水,我這才進去的,也不怪你的丫頭。」不等金菊說完,歐陽落衣就截口道。

    婉清聽了似笑非笑道;「哦,是這樣啊,我來以為我的丫頭偷懶耍奸,連分內事也沒做呢,倒讓表妹來操了我屋裡的心,真是過意不去。」

    歐陽落衣淡定而略帶憂傷的面容終於有了裂紋,眉宇間升起一絲不自在來,眼裡浮動著的那一絲淚意在在湧動著,垂了頭,正要離去,婉清又道:「我今天還真是累了一天了,一進門,又被老太君和婆婆又打又罵的,實在是沒心情再去照顧別人,金菊,墜兒呢,讓她把東次間給我收拾收了,今兒晚上,我就不住主屋了,睡偏房去,你家世子爺若是半夜病得要死了,記得請太醫,別吵我瞌睡。」

    說罷,越過歐陽落衣,往偏房走去,金菊忙乖巧的下去喚人。

    歐陽落衣嬌俏的粉臉終於變得慘白,豐潤的紅唇輕咬著,大眼裡的淚水終於掉落下來,看著婉清決然而去的背影,她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掐進肉裡而不自知。

    韓嬤嬤悄悄走到她身邊,緊緊攬住她的肩道:「表小姐,你沒有做錯,爺的心裡是有你的,若不是當年……你也不會離開侯府,又哪裡讓她一個庶女在府裡頭作威作福了,世子奶奶的位置,可不就該是你的麼?」

    「嬤嬤,我好後悔,當年,不是說夜離哥哥活不過二十的嗎?怎麼現在他的身子反而好了,今天你是沒去,夜離哥哥的武功好高強啊,他是比武的第一名呢,而且,你看他對表嫂……好包容,表嫂做得那樣出格,還把他咬傷,他都不生氣,他那樣性子的人,在她面前低聲下氣的,憑什麼啊?以前,夜離哥哥只會對我好的。」歐陽落衣依在韓嬤嬤的懷裡哭得好不傷心,竟是沒有注意到墜兒正沉著臉走進來。

    「表小姐,怎麼說您也是太后娘娘的親外孫女,您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比我家少奶奶還要大一歲呢,您應該早就定了親吧,這個年紀要是再不訂親,以後可就成老姑娘了咯。」墜兒在穿堂裡把歐陽落衣的話聽了個全,她強忍住心裡的噁心,裝作若無其事的走出來,一派天真地說道。

    歐陽落衣果然就沉了臉,但她向來在人前是很直爽率真的一個人,性子又好,所以,她並沒有對墜兒發脾氣,只是擦乾了眼角的淚珠道:「你這丫頭倒真能啊,連我的事情都過問起來了,不過,表姐跟前的人嘛,自然是與眾不同的。」

    這話就是說,婉清調教出來的人,沒規沒矩,很沒禮。

    韓嬤嬤氣道:「墜兒,少奶奶正找你呢,成日介偷懶,小心我罰你倒馬桶。」

    墜兒回了頭,斜睨著韓嬤嬤道:「嬤嬤好像忘了,我可是少奶奶身邊的一等丫頭,是方嬤嬤管的,你呀,管不著我。」

    韓嬤嬤一口氣就堵在了心眼上,瞪著墜兒半晌沒有說話,微瞇了眼,眸中滑過一絲厲色。

    墜兒一進偏房,就看到金菊正將婉清背後的衣服慢慢褪下,露普出背後觸目驚心的傷痕來,兩道傷腫得很高,破損的表皮溢出一層細細地血珠,而周圍,則是紅紫一片,印在婉清雪白的肌膚上,有如兩道猙獰的鐵銹,墜兒的鼻子一酸,那剛要衝出口的話,又生生吞了回去,少奶奶的身子已經傷成這樣了,又何必再讓她傷心?

    「少奶奶,我去給你拿藥吧,上回太后賞的東西裡頭,好像有傷藥呢。」墜兒拿著帕子偷偷拭著淚,轉身出去了。

    婉清的傷藥在裡屋,墜兒也懶得管會不會吵醒上官夜離,故意粗手粗腳地在屋裡弄出很大的響聲,翻箱倒櫃地尋著藥,上官夜離果然被吵醒了,他迷糊地睜大眼睛,看到羊角燈下,一個昏暗的背影在屋裡晃動,他開了口輕喚道:「娘子,是你麼?」

    高燒的他,有些暈暈呼呼的,只見那影子並不回答,仍在屋裡找著什麼,上官夜離試著從床上爬起來,卻感覺一陣頭昏目眩,不得不又再次倒下了。

    墜兒見終於吵醒了他,拿著小藥瓶冷冷道:「爺,少奶奶在偏房呢,她說今兒晚上,就給爺一個自由,不打擾爺了,爺可以自自在在的,想幹嘛就幹嘛,想讓哪個表妹啊,表姐什麼的來陪你,都可以,她不會說你半句不是的。」

    上官夜離聽著墜兒這沒頭沒腦的話,一陣頭暈,好不容才看清是婉清身邊最得力的丫頭,正要問清她是什麼意思,墜兒已經瞪了他一眼,摔簾子走了。

    上官夜離這才發現,婉清一直沒回來,外面已經漆黑一片了,可是娘子怎麼……他隱約記起墜兒好像說婉清在偏房裡,娘子在偏房做什麼?

    他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了一些,從床上爬了起來,就往門外走,剛掀了簾子,就見韓嬤嬤端了婉湯過來,見他起來了,忙把湯放到小几上,把他往屋裡推;「爺,您還傷著呢,這是要去哪裡?」

    「我去找娘子,她怎麼還沒來啊。」上官夜離扶著有如千斤重的頭道。

    「少奶奶找回了,她說爺病著,她今兒又累著了,說爺晚上會吵了她瞌睡呢,爺您還在發著燒呢,可別再創了風,這是奴婢給您熬的補湯,一會子奴婢侍候爺喝了,爺好生再睡一覺,明兒就會好了。」

    「回來了麼?娘子怎麼不來陪我?」上官夜離有些暈,弄不清楚是為什麼,推開韓嬤嬤就往外頭走,找了幾間才找到偏房門,推開門,他無力的半倚著門框,正好就看到婉清背上那兩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頓時,整個人一激凌,心猛地就揪了起來,衝過去一把推開正在給婉清敷藥的墜兒,顫聲著聲道:「娘子,這是……你怎麼……受傷了?」

    婉清沒料到他突然衝進來了,忙自己拿衣服想要遮掩背上的傷,上官夜離卻是一把捧起她的臉道:「娘子,告訴你,怎麼傷成了這樣,誰傷的你?」原本墨玉般的眸子裡沉積著即將暴發的風暴,雙眸染上赤紅色。

    「爺這會子知道傷心了?奴婢來求爺救少奶奶時,爺可真和表小姐你濃我濃呢。」墜兒沒好氣的輕呲一聲道。

    上官夜離氣得一拳打在小几上,一張紅木碉花小茶几頓時被砸得粉碎,木屑子四處飛濺,把墜兒嚇得連縮脖子,悄悄躲到了婉清背後去。上官夜離問墜兒「你知道,是誰傷了娘子?快說是誰?」

    墜兒顫著聲道:「還有誰?老太君下的令,寧華郡主對少奶奶行家法了啊。」

    上官夜離一聽,轉身就往外頭沖,婉清忙扯住他的衣服道:「你做什麼去?」

    「我去替娘子打回來。」上官夜離道。

    打回來又有什麼用?侯爺早就幫自己打回來了,她現在傷心的不是傷口有多痛,而是,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也許,她的到來,確實給上官夜離帶來的麻煩和困難,但從嫁給他,她也沒過個一個安生日子,她很想逃,逃離這種壓抑又看不到光明的生活。

    「連老太君一塊打麼?」婉清沒有看上官夜離的臉,只是垂著眸子,很平淡地問道。

    上官夜離果然聽得怔住,不自在地看著婉清道:「老太君她是我的祖母……」

    是啊,她是你的祖母,可是你的祖母眼裡心裡都只有你,我就是你的負累。

    「所以,算了吧,你打不打回來,這傷都在我的身上。」婉清淡淡地轉過頭去,又問上官夜離:「不是說你病了麼?還出來做什麼,回去養傷吧,」

    上官夜離從婉清的眼眸中,語氣中,看出和聽出了那一絲淡淡的疏離感,娘子好像真的生氣了,他心中一慌,忙將婉清的腰身一摟,就把她攬進了懷裡,小心的不觸碰婉清的傷口,柔聲道:「對不起,又讓你受傷了,娘子。」

    婉清輕輕將他的手撥落,淡淡地說道:「我習慣了。」然後,起了身,往床上走去。

    而上官夜離就如遭電擊一般,整個身子都僵木了,深深地看了婉清一眼,他疲倦地轉身,腳步踉蹌著往外頭走,才走幾句,突然眼前一黑,一頭載倒在地,婉清聽到那砰的一聲重響,忙轉頭去看,只見上官夜離臉色蒼白地倒在地上。

    她忙跑過去扶他,觸手火燙,婉清就想起歐陽落衣說,他回來就在發高燒,心頭一緊,再看他身上橫七豎八纏著的繃帶,還有剛才掌拍碎小茶几時,手臂上滲出的血跡,剛剛硬起來的心腸又軟了下來,鼻子酸酸的,將他扶起,無奈地歎一口氣道:「我真的好累啊,可是,又捨不得你,怎麼辦?」

    誰料,正昏迷著的上官夜離猛地睜開眼來,墨黑的眸子緊鎖住婉清,眼中露出哀求和自責的目光,「娘子,我會努力不讓你過得這麼累的。」

    說著,他隨即站了起來,將婉清扶起道:「娘子你好好休息吧,傷痛,明天就不要起來請安什麼的了,好好在屋裡歇著就是。」

    說著,他不再在屋裡停留,而是挺直背脊地離去。

    婉清也著實累了,她屏棄紛亂的思緒,趴在床上睡著了。

    夜深了,福王卻沒有睡,仍是與幾位得力部下在自己的書房裡商議著,這時,緊關著的門突然被打開了,福王冷峻的眸子如利箭般看向門口,要知道,他的書房,從來是不允許有人不經通報就進來的,誰如此大膽,敢衝破王府重重阻礙闖進他的書房裡來?

    而福王身邊的幾位得力將領,幾乎個個身懷絕技,那人潛近時,竟然沒有人發覺到,此人的內力之深厚可見一斑。

    那人還沒進來,福王身邊的幾位大將就攻了過去,不過,那人根本就不讓大將們近身,身子一閃,就進了福王的書房內,在福王身邊的一張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福王抬眼看去,不由好氣又好笑,只見上官夜離整個人,都攤在那張酸梨木的太師椅裡,一副連支起自己身子的力氣都沒有的樣子。

    「見過福王。」上官夜離在歪在椅子裡,意思意思地對福王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福王的部下對他的無禮和狂妄很看不慣,抽刀就要攻過來,福王手一抬,對部下道:「你們退下。」

    部下雖然不甘,但還是沉默地退下去了。

    上官夜離面無表情的說道:「太子殿下果然很有威信,那幾個將軍可個個都不是吃素的。」

    福王冰冷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明顯被上官夜離那一聲太子取悅了,瀟灑的撩袍坐在上官夜離的對面,提起茶壺,優雅地給上官夜離倒了一柄茶。

    「你沒去六弟府裡,這讓本王很驚訝啊。」福王難得開了句玩笑。

    「臣是特意來投奔殿下的,如今您是太子殿下,不管臣以往與誰的關係更好,臣最忠要效力的,還是太子殿下您。」上官夜離仍是一臉面癱,但是,他的話,卻讓福王聽得心情大好,為帝者,要的就是這種頭腦清晰的臣子,畢竟皇室奪嫡之戰,說來說去,還是皇家自己的家事,作為臣子,最應該做的,就是站在勝利者的一方,為勝利者效力,這樣,就算皇室爭鬥再激烈,爭鬥過後,朝庭的元氣不至於受損,還有忠於新君的臣子管理國家大事。

    「你不會就為了說這幾句話才深夜闖進本王的書房裡來吧。」福王看著上官夜離蒼白憔悴的臉說道。

    上官夜離點了點頭道:「確實有事相求,皇上明天就會下旨,正式冊立王爺您為太子,而邊疆大軍還要人統帥,而臣,就是最好的將才,皇上雖然不至於將統帥大權交給臣,但是,封疆大吏肯定是跑不了的。臣多的不說,只說一句,不管臣接手的是哪一個重鎮,臣服從的,永遠是王爺您。」

    福王的根基在軍中,朝庭裡的勢力並不強,而皇上正值壯年,福王想要即位還遙遙無期,太子當得久了,也不一定會穩,所以,福王雖然得到了由夢寐以求的太子之位,心卻還是並不踏實,如果能繼續牢牢抓住軍權,再加上以後在朝中,以太子之位培植勢力,福王將來登基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是,這一次選將大賽過後,皇帝肯定會在軍隊進行大換血,皇帝在位一天,就會想著要反權力抓在手裡一天,這是每個當皇帝的通病,所以,福王正愁要如何繼續抓牢自己已有的軍權時,上官夜離來投奔了,這就如同一個人正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來了。

    福王冷峻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上官夜離,並沒有因為上官夜離的這一番話而如何激動,優雅的喝了一口茶後,悠閒地問道:「說吧,你要本王為你做什麼?」

    與聰明人說話,就是輕鬆,上官夜離臉上終於露出了絲淡淡的笑容,眼神卻變得冷厲無情起來,沉聲開口道:「臣只有一個條件。」

    「你說!」福王也乾脆。

    「奪了寧華郡主的郡主之位,奪了她身上所有的封誥。」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

    福王聽得愕然,沒想到上官夜離要的只是這個,這是深宅大院裡的家事啊,寧華的郡主之位是在她還未出嫁時,皇上封的,慕容一家對大周皇室是立下過汗馬功勞的,寧華又是慕容府的唯一的女兒,封一個三品郡主給她,也是表示大周皇室對慕容家族的榮寵。

    難道,又是繼母與繼子之間的爭鬥麼?靖寧侯府裡的情況福王還是知道一些的,但是,侯爺和上官老太君對上官夜離一直很寵愛,上官夜離從來就沒把這個繼母放在眼裡過,怎麼會……

    他突然心頭一緊,想起了那個狡黠又聰慧的女子來,今天的她,膽大心細,若不是她,皇上的計謀也不會如此順利的成功,眼前又浮現出她堅毅倔強,又清秀的小臉來,莫非……

    「可是世子夫人又被寧華郡主欺負了?」福王的眼神有些狠戾,聲音也不自覺的帶著一絲凌厲。

    「王爺只需答應臣就是了,至於為什麼,王爺就無需多問了,那是臣的家事。」上官夜離不喜歡福王說起婉清,福王的眼神平素看婉清的眼神讓他很不舒服。

    雖然沒有明說,但福王卻猜了個十之八九,上官夜離是個重情義的人,能在自己的太子之位還沒有正式頒下的情況下,就急著來找自己,只能是為了顧婉清。

    福王的心有些抑鬱難受,他毫不遲疑地點了頭道:「好,我答應你。」

    上官夜離出去不久,福王就得到了準確的消息,顧婉清被寧華施了家法,背上受傷,不過,寧華郡主一點也沒有佔便宜,被侯爺打得爬不起來了。

    福王做事雷厲風行,他倒底是如何說服皇上,說服皇太后,還有賢妃娘娘的,不得而知,反正第二天,寧華還沒有起床,正躺在床上養傷,宮裡的聖旨卻來了,她不得不起來接旨。、

    太后明確要求,讓府裡的所有女眷都出來接旨,結果,靖寧侯府的大門內,擠擠排排的跪了一大片太太夫人小姐們。

    婉清也跪在人群當中,三少奶奶就在她的身邊,一臉甜笑的挨著婉清絮叨,婉清沒精神與她說話,只是老實地垂頭聽旨,寧華的頭上挽著一條薄紗頭巾,只說是頭痛病犯了,見不得風,其實府裡還是有不少人,知道她是臉上傷痛太過嚇人,不敢用真面目示人。

    老太君的心裡一直忐忑不安,不知道昨天下了旨,皇室今天又要對靖寧侯府如何,待聽完旨意時,老太君像是石化了一般,驚得半晌沒有說話。

    而寧華,則如遭雷擊一般,當時就暈了過去。老太君無奈,只好替她接了旨,三少奶奶臉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聲音不大不小的對婉清道:「哎喲,我昨兒個還說,咱們府裡一下子有了兩個郡主呢,怎麼今天一下子又變成一個了呀,五弟妹,以後咱們這些沒有誥命的,可都得向你行禮了喲。」



第九十二章:讓寧華行禮

    大太太在一旁瞪了她一眼,但也是掩飾不住心裡的幸災樂禍,大太太一直與寧華不對付,寧華仗著郡主和侯夫人的身份沒少打壓排宣她,面對她時,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哪裡當她是長嫂待過,如今看著寧華暈倒在地上的痛苦樣子,大太太心裡樂開了花,哼,看你以後還怎麼在我面前得瑟,又拿什麼得瑟。

    幾個兒媳孫媳臉上的表情老太君看得清清楚楚,她雖然也有些同情寧華,但是,這個兒媳也太猖狂放肆了些,心眼又小人又蠢,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混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活該。

    不過,心裡卻是更加惶恐了,昨天寧華才打了婉清一頓,今天皇上對寧華的處罰就來了,而且,還是如此重,看來,皇上對婉清還真是很關心,很看重啊,以後,府裡頭還有誰敢對婉清如何,怕就是自己這個老祖母,連訓斥她幾句,都是不能的了吧。這是娶了個孫兒媳,還是請了尊神啊?

    又想請皇上對她的那番心思,先前還有些不確定,經這一事,就更加明確了,皇上遲早是會把這個兒媳拐到宮裡去的,現在做的一切,不過是在討好她罷了。

    侯府若總霸著她不放,以後只怕有的是小鞋穿,如此一想,老太君又越發的頭痛了起來。越看婉清就越不順眼了。

    房嬤嬤看老太君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忙上前扶起她道:「宮裡的人都走了,老太君,咱們回屋去吧,一會子得準備準備,大小姐要回門了。」

    老太君這才起了身,準備回壽安堂去,婉清也站了起來,扶著墜兒準備回屋去,老太君就轉過頭來,對婉清道:「清丫頭,離兒屋裡的兩個貼身丫頭一個死了,一個給了老二,這些日子一直忙著你大妹妹的婚事,就忘了要給你屋裡添人,一會子老祖宗給你送兩個人過去,以後就讓她們服侍離兒吧,如今你的身份也貴重了,自個兒從娘家帶來的人,你用著也順手一些,就不要再分派給離兒了。讓她們用心服侍你吧。」

    這是連自己屋裡的事都要插手了麼?還把自己的人,與上官夜離的人分得那麼清,話裡話外的疏離和戒備,傻子也聽得出來,這個時候送兩個貼身丫頭進來,真的是怕自己人手少,不夠用麼?按理,來到自己屋裡的丫頭,要怎麼用,服侍誰,應該是自己這個主母來決定吧,老太君卻點明了出來,那意思,是不想自己再管上官夜離的生活鎖事了,她了親自來管麼?

    婉清感覺越發的無聊和厭煩了起來,愛管不管吧,她真的累了。

    婉清眼中帶著淡淡的譏誚道:「就依老太君吧,您說讓誰服侍相公,就由誰服侍,要派幾個人來,就派幾個人來,孫兒媳不管。」

    這正是老太君巴不得的是,但婉清冷靜而無所謂的態度卻讓老太君沒來由的有些心慌,心虛地垂下眸子,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道:「就知道你是個大度賢惠的,離兒昨兒個身子不好,身邊可不能短了人,一會子我就讓房媽媽把人給你們送過去吧。」

    婉清輕聲應了,轉身回去,三少奶奶悄悄跟了上來道:「弟妹怎麼這麼好脾性啊,老祖宗說給人,就接著啊,那兩個一來,還是貼身服侍五弟的,那不明擺著是要五弟收房的嗎?你就這樣接下來了啊?」

    婉清何嘗不知道老太君是這個意思,這事要是放在前幾天,她或許會很生氣,也會想法子不接這兩個人,可是經歷了昨天的事情,她真的沒興趣管這些了,上官夜離若是真收了那兩個丫頭作通房,那她正好就有了離開的理由,所以,她不想管。

    婉清淡淡一笑道:「長輩都發了話,我能不收麼?就像三嫂屋裡的那個容氏,三嫂難道就很願意接納了?」

    三少奶奶聽了臉色果然黯沉下去,歎了口氣道:「你三哥一直就不定性,我也管不了他,好在容氏進門後,還算老實本份,你三哥也算是收了些心,不成日介往外頭混玩了。」

    話是這麼收,那語氣裡的低落和無奈卻讓人聽得心酸,婉清拍了拍三少奶奶的肩膀道:「三哥如今肯守在屋裡不往外頭路自然是好的,可是,三嫂,你就真的覺得容氏很老實本份?三哥在家裡,是往你屋裡去得多,帶是她屋裡?」

    三少奶奶聽得眉頭一皺道:「她是新進門的,你三哥的新鮮勁不沒有過呢,自然去她屋裡就多一些。」

    婉清聽了就歎了口氣,這個侯府裡頭,對自己還算和善的,也就是三少奶奶了,她不想三少奶奶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便笑道:「若真是老實本份,又怎麼能有本事把愛玩愛鬧的三哥留在自個的屋裡,三嫂啊,你還是想法子自己先生一個才是,她是個良妾,若再有了長子,你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三少奶奶如遭雷擊,眼裡的驚懼一閃而過,眼眶微紅,哽著聲說道:「謝謝你,五弟妹,我……明白了。」

    婉清歎了口氣,帶著墜兒走了,三少奶奶久久望著那離去的纖細背影,心裡一陣慚愧,昨天老太君罰婉清時,她是知道的,但她卻並沒有去給婉清求情,而是帶著看好戲的心待在自個屋裡的,而剛才婉清的那一番話,卻是掏心掏肺為她好的,整個府裡,也就婉清用心在待她,婉清現在已經是一品郡主了,但她不但沒有因此而瞧不起自己,反而比以前正貼心貼意了,這讓她第一次覺得自己虛偽起來。

    婉清回到屋裡不久,房媽媽就帶著兩個俏麗嫵媚的丫頭過來了,房媽媽有些不太自在,但這是老太君的吩咐下來的差事,她不能不辦好。

    「五少奶奶,您瞧著這兩個可還好?要不,奴婢回了老太君,換兩個來可好?」那兩個丫頭一進門,一雙大眼就在屋裡滴溜溜轉,還不時的打量著五少奶奶,一看就不是老實的,房媽媽自己看著都不喜歡。

    「帶給五爺看吧,爺沒意見,我也就沒什麼意見。」婉清坐在椅子上喝茶,神情淡淡的。

    上官夜離昨天從東次間出去後,就再也沒有回去,到現在還沒有起來,婉清起來後,也沒有進屋去看,想來這會子還沒有起來吧。

    房媽媽聽得怔住,世子爺沒起來,她就這樣冒冒然把人帶進去,著實不太方便,只好笑道:「這怕是不太好吧……」

    一旁的韓嬤嬤卻道:「房媽媽是覺得不方便吧,倒底是給爺用的人,還是要爺看著合意才行,而且,這兩日爺身邊就沒個得力的,爺昨兒晚上跟前都沒人,得快些定下來才是。」

    說著,也不等婉清發話,就帶了那兩個俏麗的丫頭往屋裡去,那兩個丫頭自是喜不自勝,跟在韓嬤嬤身後一同進去了。

    婉清默默地喝著茶,無聊地拿著一本書看著,沒多久,就見上官夜離從屋裡出來,身後跟著韓嬤嬤和那兩個丫頭。

    「娘子,這兩個人是……」上官夜離的神情有些萎頓,原本深湖色的眸子帶著一絲異樣的紅色,他腳步有些凌亂的走到婉清身邊坐下,深湖般的眸子緊緊鎖定婉清的眼睛,眸底帶著一絲痛色。

    「是老太君特意撥給相公你用的,正好紫絹紫綾兩個的位置缺了,讓她們兩個頂上。」婉清眉眼不抬,神情裡看不出半點不豫,語氣也是再平淡不過了。

    上官夜離的唇角就勾起一絲苦笑來,清咳了一聲才道:「娘子覺得這兩個人我應該收下麼?」

    婉清聽了就抬起眸來,好笑地看著上官夜離道:「這兩個人可是老太君送給你的,又不是給我的,該不該收自然是相公說了算。」

    聽著婉清越來越疏離的口吻,上官夜離的心像是掉進了酸水池,酸澀的讓他提不起力氣來,眼圈更紅了,強壓住心裡的酸痛,正色地對婉清道:「娘子,你才是這個屋裡的主母,我跟前用什麼人,應該是娘子你說了算的。」

    婉清聽了淡淡的微笑道:「所謂長者賜,不敢辭,老太君讓房媽媽帶過來的人,我能不收麼?」

    「娘子,你可是府裡的一品郡主,這個府裡頭,就是你的等級最高,你不同意的事情,就算是老太君,也不能強壓著你。」上官夜離無奈的閉了閉眼,他不可能時刻守在她的身邊,想要她不受傷害,就要逼著她自己強硬起來,這樣,才是最好的保護她的方式。

    婉清心中冷笑,以上官夜離的性子,又何必問自己這樣多,以前他不喜歡的,直接打出去就是,她原以為,今天他也會像以前很多次一樣,把這兩個丫頭打回去的,沒想到,他卻一反常態的人推到她的面前來,把問題丟給她來處理。

    是想試探自己的心麼?她偏不讓他如願,心裡一彆扭,面上就帶了笑道:「這樣啊,可我也不能因為我才得了個郡主之位,就忤逆長者吧,我還是依了老太君的意思,讓她們留下侍奉爺您的好。」

    上官夜離聽得一滯,沒想到說了半天,婉清還是將人留下了,不由一陣懊惱,面色黑沉黑沉的,起了身,就往屋裡去,韓嬤嬤忙使眼色讓那兩個丫頭進屋裡服侍,那兩丫頭面上帶著一絲得色,少奶奶是一品郡主又如何,這個府裡頭還是老太君最大,百善孝為先,就是皇上也是要聽從太后的吩咐呢,何況是公侯之家,長者的話,晚輩就不能不聽,現在自己可是老太君送來的人,少奶奶都要禮讓三分,以後若再被爺收了房,那……

    越想越高興,腳步也變得輕快婀娜了起來,誰知才進門,她們的後領子就被拎了。

    上官夜離面色鐵青地拎著兩個丫頭,從裡屋走出來,手一揚,就把兩個丫頭扔到了屋外去了,兩個丫頭頓時摔了個狗啃泥,趴在地上,半晌也沒有爬起來,房媽媽看得目瞪口呆,臉色慘白一片,世子爺這可是直接在打老太君的臉啊,就算不收,也好言好語的說吧,就這麼著把人給扔了出去,讓她要如何交差啊。

    上官夜離也不管房媽媽的臉色有多難看,只是對冷冷地對婉清道:「如今這兩個人,是我自個扔出去的,老太君怪罪下來,由我頂著就是。」

    說罷,就黑著臉,進了屋去,重重的把門一摔。

    婉清感覺那摔門聲好像敲在自己的心上,她猛的怔了一下,心裡還是感覺出一絲甜蜜來,對房媽媽無奈地笑了笑。

    房媽媽道:「奴婢知道,不怪少奶奶的,奴婢這就回去覆命。」

    老太太聽說上官夜離把她送過去的兩個丫頭都扔出來的,臉色很不好看,以前夜離雖然脾氣臭得很,但在她面前,一直是很孝順的,沒想到,今天這麼不給她面子,這分明就是為了那顧婉清的緣故,這下,心裡更是難受了,對婉清就越發的不滿了起來。

    一會子外面來報,說是上官子怡回門子了,老太君只好先打起精神接待上官子怡。

    上官子怡穿著一身大紅的嫁衣,面色紅潤嬌俏,一臉盈盈笑意地進了府,而趙昱軒身材修長筆挺,也是一身喜服,更襯得唇紅齒白,溫潤如玉,一對新人進門,讓侯府沉鬱的氣息都消散了一不少。

    趙昱軒先去了前院拜見侯爺,上官子怡便帶著丫頭到後院來,先去了老太君屋裡,一進門,看到大太太,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三少奶奶都在,卻不見寧華郡主和婉清,不由愣住,婉清不在,她倒無所謂,但自己的頭天回門,怎麼沒見寧華?

    老太君見了上官子怡很高興,自己捧在手心裡疼著的小孫女兒終於嫁了人,從她眉眼間的笑意裡看得出,她的夫婿對她應該還不錯,頓時心安了不少,拉著上官子怡好說了會子話。

    上官子怡耐著性子一一回了,又故意在幾位嫂子面前顯擺了下她眼下的幸福,還是忍不住問道:「老祖宗,都坐了好一會子了,怎麼不見我娘親呢?不是病了吧?」

    老太君的臉色就有些難看,寧華才被貶,心情很不爽是一說,昨天侯爺把她打得鼻青臉腫的,不成樣子,也不好意思出來見客,但這些話又不好明著對上官子怡講,怕她心裡難過。

    便就著上官子怡的話道:「你娘這兩天染了風寒,身子不利索,一會子你就莫讓姑爺去給她請安了,你自個兒去看看她就成啊。」

    上官子怡不明就裡,疑惑道:「那怎麼行,相公是第一天回來認親,怎麼能不給娘親見禮,這樣孫兒也會沒臉啊。」

    一旁的三少奶奶聽了就道:「大姑奶奶說的是正理兒,其實一大早二嬸子還起來見過客呢,雖然身子不爽利,但出來受新女婿一個大禮還是成的,這可是姑爺對二嬸的敬重,也是姑爺重視大姑奶奶的表現呢,可不能省了。」

    老太君聽了眼光如刀地瞪地瞪了三少奶奶一眼,這個孫兒媳也不是個老實的,她是巴不得把水攪得更混就好呢。

    上官子怡卻覺得三少奶奶這話正說到點子上了,便對身邊的丫頭白吟道:「去,去給我娘親請個安,把我帶來的禮都送過去了,再請她到壽安堂來,一會子相公就要來了。」

    老太君還想阻止,卻也知道上官子怡是最愛面子,又最任性的,這會子出言相攔,指不定她又要怎麼鬧了,轉念一想,寧華的郡主之位沒了,讓上官子怡知道了也好,她們畢竟是母女,子怡要是貼心一點,能去勸勸寧華也是好的。

    三少奶奶見去了人請寧華了,又笑了笑對老太君道:「五弟妹還沒來呢,她可是大姑奶奶的正經嫡親嫂子,大姑奶奶頭天回門,可不能少了五弟妹。」說著,也不等老太君發話,就對跟前的丫頭道:「你去請世子奶奶過來,大姑奶奶難得因來一趟,咱們妯娌姐妹幾個也好好在一起鬧一鬧。」

    上官子怡進屋沒看到婉清,心裡就很不舒服,她回來就存著心思想在婉清面前顯擺她與趙昱軒的美滿幸福,婉清不來,她顯擺起來也沒什麼意思。

    所以,老太君剛出言阻止三少奶奶,上官子怡就嘟了嘴道:「老祖宗,您可是不疼子怡了,子怡頭天回門,娘親不來也就罷了,怎麼身為世子夫人的五嫂也不來,她是瞧不起子怡這個妹妹麼?」

    老太君聽了這話,就不好怎麼回了,她是故意沒使人去請婉清的,如今婉清是一等郡主,像子怡這種出嫁之女回門,除了要向自己這個長輩行大禮外,那就該去這個侯府身份最高的孫兒媳面前行大禮了,而她一行禮,就是自己這個老太君,也要跟著行禮,一屋子的長輩都要向婉清屈膝,老太君心裡怎麼也過不去,乾脆就裝糊塗,沒讓婉清來。

    三少奶奶正是想看這種熱鬧,所以才故意使了人去請婉清的。

    寧華原是不想來,自己這個樣子在新姑爺面前露面,也太丟臉了,可是,她心裡也明白,這是女婿頭回來,她不去受這個禮,保不齊侯爺就會讓郁心悠那賤人受了,這讓她情何以堪啊,只好強忍著羞恥,把自己的臉用紗巾包了個嚴實,只露出眼睛和上額,還算完好的半張臉出來。

    婉清不知道上官子怡已經來了一陣子了,進壽安堂花廳時,她看到一身喜服,洋溢著一臉小幸福的上官子怡時,微微有些發怔,待看到上官子怡挑揚起下巴,一臉挑恤的神情時,她不由莞爾一笑,原來,上官子怡還沒有放下對自己的醋意呀。

    她微笑著,剛走進去,寧華就歸跟而來,看到婉清,那雙哭得紅腫的眸子裡頓時就露出怨毒的神情來。

    婉清微瞇了眼迎著寧華的目光看了回去,背後的傷還火辣辣地痛著,都是拜這個惡毒的女人所致,一時,兩個如同仇人相見般對恃著,花廳門口的氣氛顯提劍拔弩張,上官子怡見婉清見了寧華並不行禮,不由心中生怒,語氣就很不善:

    「相公常說顧家乃詩禮傳家,最重孝道和禮儀,今兒嫂子是怎麼了?見了我婆母竟然不行禮?這要是讓相公看到,只怕以為是認錯了人呢。」

    言下之意是婉清以前的溫婉守禮都是裝給趙昱軒看的,婉清現在的模樣,才是真正的面目。

    「母親,想你自小就被封為三品郡主,以前大太太見了你,可都是要行庶民之禮的,如今母親見了我家娘子,倒是忘了這個規矩了麼?」

    婉清正要反唇相譏,就聽上官夜離突然從身後站出來說道。

    寧華郡主聽了臉色一陣以青,她雖然被削了郡主之位,但以往在侯府裡頭橫行慣了的,突然讓她給一個自己從來就瞧不上眼的人行跪拜大禮,她怎麼也拉不下面子來。

    婉清睨了上官夜離一眼,這會子倒是知道到自己面前來買乖了,昨天自己挨打時,他在做什麼?與表妹你濃我濃嗎?

    上官子怡聽得怔住,她還不知道婉清被封為一等郡主,和寧華被貶為庶民的事,以為上官夜離又在耍模欺負自個的娘子,氣得一下子就衝了過來道:「五嫂,你怎麼也是個書香世家出來的,怎麼這點子規矩也不懂,還不快快向我母親行禮?」

    婉清聽了也如她一樣,微揚了下巴,高傲的冷眼看她道:「真是抱謙,我倒是想行禮呢,就怕婆婆受不起,也不敢受,婆婆,你既然是最懂宮裡的,那就請你先帶個頭吧,也讓大姑奶奶學習學習,別一會子她給我行禮時,出了錯處,丟了咱們靖寧侯府大小姐的面子就不好了。」

    寧華仍是耍賴,這不是在外頭,而是在府裡,她不信,自己這個做婆婆的,不給婉清行禮,就真的有人來尋她如何了,於是,強撐著,並不看婉清,逕直就往花廳裡走去。

    上官子怡卻是不明就理地扯住她道:「娘,你怎麼能夠如此忍讓她,你看她,越發的囂張跋扈了,你可是堂堂郡主呢,讓她給你行晚輩禮還是您仁慈了,以後讓她天天給您行庶民之禮才對。」

    屋裡三少奶奶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她一笑,大太太也跟著低低發笑,大少奶奶卻是急得一頭是汗,這種情形一看就要吵起來,她又不敢多說什麼,這兩邊的,她一個也惹不起,只能垂了頭睃老太君。

    老太君的臉色也在發僵,她沒想到婉清今天就開始拿自己的身份說事,在府裡頭顯擺,鐵青著臉不好如何發話,婉清又沒有錯,她再一參合,保不齊,自己也要下去給她行禮了。

    「寧華夫人忘了禮儀規矩,來兩個人,教教她,告訴她要如何對本郡主行禮。」婉清不想如此作得如此過份的,是寧華和上官子怡自己不自量力,掂不清輕重,要惹怒她的,原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沒發出來,這會子全都擠在一塊,一併往外洩,。

    外面兩個粗使婆子聽了,立即走了進來,按住寧華的胳膊就把她往地上摁,寧華不得不在婉清面前跪了下來,婉清高傲地坐在正位上,冷聲道:「她好像不情不願意啊,連個頭也不肯磕,再繼續教她,教到她學會了為止。」

    兩個粗使婆子一聽,猛地將寧華的頭往地上一按,發出咚咚的撞地聲,寧華使勁掙扎著,上官子怡看得目瞪口呆,最讓她難以置信的是,老太君明明眼睜睜地看著,卻不出言阻止,難道,顧婉清真的是一等郡主,就算如此,寧華也是郡主啊,只是品級低一些而已,憑什麼要行如此大禮?

    上官子怡衝了過來,一把扶住寧華,怨恨地看著婉清道:「五嫂,你不覺得你做得太過份了嗎?」

    一旁的三少奶奶聽了就輕盈盈地走過來,正而八經的給婉清行了個大禮,大太太和二少奶奶,大少奶奶幾個見了也很見機的過來給婉清行了禮,上官子怡不置信地看著這一切,眼睛赤紅地站在一旁看著,三少奶奶見了就笑道:「大姑奶奶,你不會也不知道怎麼給一等郡主行禮吧,哎呀呀,平寧郡主殿下,一會子,您又得辛苦辛苦,再教教咱們的大姑奶奶如何行禮吧。」

    上子官怡還在遲疑,三少奶奶一使眼色,兩個粗使丫頭就上了前,一把按住上官子怡的頭,就往地上磕。

    趙昱軒進來時,就看到自己的新娘子正被兩個粗使婆子按著,在給婉清行禮。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33 PM

第九十三章

    而高坐在台上受禮的那個女子,面色蒼白,眉宇間帶著淡淡的疲倦和無奈,嘴角的那一抹微笑看著似乎有些得意,卻又那樣的牽強,似乎這樣的大禮受拜,於她而言並非是尊榮,而是苦刑,她,過得並不好嗎?前幾次見她時,她巧笑嫣然,總是在不經意間,將那些欺負辱罵她的人於以最強勁的反擊,那時的她,雖然過得也很辛苦,但她的眼神自信而恣意,笑容明媚而燦爛,那時的婉清是熱情的,積極向上的,似乎對前途充滿稀望,渾身有股永不服輸的幹勁。

    而現在,她正接受著自己婆母和小姑的頂禮大拜,原本靈動清澈的眸子卻黯淡無光,還帶著一絲淡淡的落寞和倦怠。

    婉清抬眼見,就看見一身大紅喜服的趙昱軒,正朝自己看過來,穿著喜服的他,眸子仍一如既往的溫暖乾淨,白晰的臉龐在大紅喜服的襯托下,顯得瑩白如玉,俊逸如仙,而他眼中的那一抹心疼和憐惜卻更讓她覺得刺眼和酸澀,她對他露出一個婉約的笑容,也不管跪了一地的婆母姑嫂,起了身,站起來道:「軒表哥,好久不見!」

    趙昱軒臉上也漾開一朵俊雅的微笑,對她那句『軒表哥』很是欣悅,緩步過來,也給婉清行了個臣禮:「好久不見,三妹妹,怎麼看著氣色並不太好?」

    上官夜離一隻手穩穩地托在婉清的腰間,對趙昱軒點了點頭道:「妹夫還是快去扶起大妹妹吧,她太真心給我娘子行禮,額頭這會子怕是破了皮了。」

    趙昱軒笑容清俊,溫和的走過去,扶起上官子怡,柔聲對她道:「娘子以前在娘家的規矩沒學好麼?給郡主行禮,姿勢規範就行了,何必用如此大的力氣。」

    上官子怡氣得頭都要炸了,趙昱軒一來,她便像受了欺負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長,大眼裡含著委屈的淚珠,嬌聲道:「相公你也取笑我麼?我頭一天回門,想來自家兄嫂是最疼我的,就算位份再高,也是拿我當妹妹看,不會真拿朝裡的規矩來對我的,沒想到,一進門,就扯著我的頭往地上磕,相公,我的頭好痛啊。」

    一副嬌弱率真的樣子,就算是告狀,也是一派小女兒態,看著嬌憨天真得很,趙昱軒拿了帕子溫柔地幫她擦了擦額頭上的灰,柔聲道:「三妹妹向來是個直性子,她也是怕你的規矩沒學好,以後在外頭會出醜呢,你難得回娘家一趟,讓你練一練也是好的。」

    坐在正位上看著的老太君聽了趙昱軒這番話,差一點氣結,這個孫女婿看著溫和體貼,實則每一句話都是在針對子怡,句句都是在維護婉清,子怡丫頭在趙家過得,只怕也不是表面上看著的順心順意呢。

    大太太這會子已經好心將寧華扶了起來,寧會邊起來,邊拿著紗巾圍臉,剛才讓那兩個粗使婆子一按一推,頭上的紗巾早亂了,露出臉上刺目的紅此,大太太扶她時,故意歪了頭去睃她,一臉的幸災樂禍,唇角的譏誚也是刺目得很。

    「郡主……哦,不對,你現在不是郡主了,二弟妹啊,你真的只是染了風寒麼?我怎麼看著臉上有被打的傷痕啊?不會是你又惹惱了侯爺吧。」大太太一福關心的口吻,卻讓寧華聽得又窘又羞,拿眼狠狠地瞪著大太太,可現在的大太太半點也不怕她了,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時,還故意用手指將寧華頭上的紗巾勾落,寧華嚇得忙死命地去扯那紗巾,那樣子,就像被人抓了現形的小偷一樣。

    趙昱軒像是沒有看到寧華的窘態一般,優雅地走到老太太跟前,很規矩地給老太太行了一禮後,又給寧華行了一禮。

    靖寧侯靜靜地看著屋裡發生的一切,堅毅的嘴角抿得緊緊的,拿眼直橫寧華,這個女人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非要惹怒兒媳婦不可,好吧,如今在新女婿面前出盡了丑吧。

    「既是身子不適,就不要強撐著了,早些回屋歇著去吧。」侯爺走過寧華,冷冷地對寧華說道。

    寧華聽了如獲重釋,目中含淚看了上官子怡一眼,哽聲道:「你六哥哥這兩天傷好了些,你難得回來一趟,要記得去看看他,勸他好好讀書,娘將來……也只能靠你們兄妹了。」

    當著侯爺的面說這樣的話,等於是在無聲的探訴侯爺待她不好,侯爺的臉色越發的鐵青,也不管趙昱軒還在,就對寧華吼道:「你囉嗦些什麼,要是過得不如意,你大可以回娘家就是。府裡頭的事情,就交給心悠和老三家的管著就好了。」

    寧華聽得一震,她的郡主身份沒了,但侯夫人身份還在,還在這個府裡的當家主母,侯爺竟然當著新女婿的面,要把當家權給那個狐狸精,這就她如何承受得住,原就傷痛遍身,再又被婉清氣得傷肝傷肺,現在又被侯爺一激,頓時一口氣就沒有接得上來,眼一翻,又一次華麗麗的暈過去了。

    上官子怡就站在寧華的身邊,寧華身子一歪,她極時地扶住了寧華,看著親娘臉上觸目的傷,和她蒼白虛弱的樣子,心裡又酸又痛,再看那始作甬者顧婉清,正淺笑嫣然的與自己的相公眉目含情,怨恨和妒火糾纏在一起,將她的心都快燒灼了,她強吸著一口氣,極力控制著,不讓自己在趙昱軒面前發火,只是一美眸裡滿含著嗜血的怨毒,像是要將婉清生生撕碎了一般。

    婉清譏誚地看著上官子怡眼裡的怨毒,她突然就想惡作劇地再惹怒一下上官子怡。

    拜見完岳母,依禮趙昱軒就要和上官夜離和侯爺一起去前院喝酒,上官子怡則要留在後院與老太君和婉清幾個在後院用飯,侯爺先一步出去了,上官夜離黑著臉,陪在婉清身邊亦步亦趨,明明還發著燒,身上的傷也還纏著紗布,他就是不肯先離開,也不肯去陪侯爺,婉清眼看著趙昱軒要隨侯爺出去,嬌聲喚道:

    「表哥請留步。」

    趙昱軒回頭靜靜地看著她,婉清急走幾步上前,當著上官夜離,上官子怡和一屋子的親戚的面,她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香囊來,遞給趙昱軒:「表哥,秋闈在即,你就要下考場了,妹妹沒有別的好東西送給表哥,親手做了個醒神清腦的香囊,望表哥不要嫌棄才好。」

    上官子怡只覺得身上的血全往頭上湧去,一股極致的憤怒在衝擊著大腦,在炙烤著她的意志,她緊抿著嘴,手中的帕子死死地絞著,她在等,等趙昱軒的反應,如果趙昱軒真的會接這個香囊,她不在乎現在就鬧起來,哪怕趙昱軒從此會對她更冷淡,她也要把婉清的名聲鬧臭。

    趙昱軒愕然地看著婉清手裡的香囊,心驟然一陣慌亂了起來,曾經,他那樣的求她,但凡她肯給他一點暗示,一點承諾,他哪怕拼了這條命去,也會想方設法娶她,可是,從來她就一直拒他於千里之外,從來她就不肯越雷池半步,送給他的東西,也是經存良之手,轉來的,不是書袋,就是筆洗之類的,半點也不肯愈矩,而如今,她已嫁,他已婚,她卻將自己親手繡制的香囊拿來送給他……一時間,他的心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更不知道是不是該接住。

    趙音軒的遲疑讓上官子怡的心中稍安,內心洶湧著的憤怒略微平靜了一些,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就算勾引相公又如何,相公最是守禮之人,決不會當著這些親戚的面,不合規矩的收她的禮的。

    婉清眼裡滑過一絲不忍,有些後悔自己為了打擊上官子怡而撩撥了趙昱軒,她真沒那個意思,但願這位聰明的表哥不要誤會才好啊。

    「表哥,願你金榜高中。」婉清收起眼裡的嘻笑之意,誠懇地對趙昱軒道。

    此刻婉清的眼神真誠而純粹,不含半點雜質,趙昱軒這才回過神來,剛要伸手去接,那香囊在半路就被上官夜離截了過去,「我也頭昏腦脹得很,這個香囊娘子就送給我吧。」

    「大哥,嫂嫂難得送我一次東西,你又何必橫刀奪愛呢?」趙昱軒是真的捨不得那個香囊,雖然今生無緣,他也早就認命,但她送的東西,他又怎麼捨得被別的男人拿去,就算這個男是是她的丈夫。

    「相公,香囊拿來。」婉清冷著臉將手伸向上官夜離,目光冰寒一片,她剛才的舉動,除了要刺激上官子怡外,也是為了激怒上官夜離,她現在很煩燥,這樣的日子讓她過得像要窒息了一般,心中的鬱火全堵在胸口,找不到發洩口,她就是想惹上官夜離生氣,就是想惹他不開心,他越難受,她也越煩躁,但不氣他,又讓她堵得慌,所以,這個時候的婉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麼心理了。

    「娘子……」上官夜離有些挫敗,他知道現在的婉清正像一隻被困住的小獸,渾身上下都豎著堅刺,誰靠近她,都會被她刺傷,可這一切,都是來自於這個複雜的家,太多的陰謀算計讓婉清生厭了,讓她惱火了,他看出了她的失望和疏離,而正是瞭解了她的痛苦,才讓他感到無奈,他一直都在努力,一直在想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可是,很多事情都是急不來的,不是能夠一蹙而就的,娘子啊,再給我一點時間,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我就能護好你,就能專心專意的寵著你,把你當成我手心裡的寶,一直陪你到天長地老。

    你說過,你要陪著我走下去的,你說過,不許我中途退場,我在為這個承諾而努力,那你就要遵守承諾,要堅持下去,不要拋棄我啊。

    「只是一個香囊而已,相公,不要太小氣。」看著上官夜離眼裡的那抹憂傷和哀求,婉清的心一軟,聲音變得柔和了起來。

    「你也要給我一個,娘子,我也要一個,要一個和這個一模一樣的好不好?」婉清的心軟讓上官夜離一陣竊喜,像個得到了嘉獎的孩子一般,扯著婉清的手央求道。

    「嗯,這樣的香囊我做了好幾個,明兒回娘家時,我還會送一個給存良的,你的當然和這個不一樣。」婉清柔聲說道。

    上官夜離的臉色立即漾開一朵美麗而魅惑的笑容,立即大方的把剛搶來的香囊塞到趙昱軒的手裡道:「拿去吧,妹夫,反正娘子這裡還有些個呢,不差這一個。」

    趙昱軒心中微苦地接這那個香囊,很小心的放到了袖袋裡收好,笑得雲淡風輕:「不管三妹妹做了多少個這樣的香囊,她能記得給我一個,我心裡就很高興。三妹妹有心了。」

    上官子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相公將婉清送的香囊珍重的收好,才消下去的妒火又蹭的竄了上來,終於忍不住那股怒火,衝到趙昱軒面前,伸手就去奪他的袖子:「相公,香囊我也會做,你把那個扔了好不好,我給你做個更好的。」

    趙昱軒撫了撫她的秀髮,神情優雅而溫潤:「娘子,不要胡鬧,岳父還有前頭等我,你就在這裡多陪陪老太君,用過飯後,我來接你啊。」聲音溫柔又清朗,不帶一絲的煙火氣,卻無端讓上官子怡生出一股距離感來,她無力地看著趙昱軒輕輕拂開她的手,瀟灑的向屋裡的親戚們一輯,轉身大步離去。

    上官子怡的眼淚再也忍不住,簌簌往下落著,抬起晶瑩的淚眼哀怨地對婉清道:「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五哥對你還不好嗎?你已經有了五哥,又何必還在招惹他,你明知道他的心從來就沒變過,為何不再狠心一些,將他傷更深一些,要做這些事情給他希望……就算你為了報復我,恨我曾經欺負過你,可他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過,為什麼你不放過他?」

    如果上官子怡像先前那樣夾槍帶棒地罵自己,婉清會用更刺人的話給反擊回去,但現在的上官子怡,只是一個被愛傷害的可憐女子而已,不管她以前有多麼惡劣,她對趙昱軒的那份愛是真心的,是不含半點雜質的,面對這樣的上官子怡,婉清有些無措,有些慌亂,有些不知如何應對。

    上官夜離在一旁歎息一聲,將她摟進懷裡,對上官子怡道:「你少胡說八道了,你自己與妹夫之間的感情不和,何必要扯到你嫂子身上來,一個香囊能改變什麼嗎?當初你是如何才與趙昱軒定親的,你自己心裡最清楚,你嫁給他的時候,就知道他的心裡沒有你,但你還是要嫁給他,那你就應該做好了被他冷落的心理準備,你們之間的癥結是趙昱軒不喜歡你,至於他喜歡的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讓他回心轉意,你嫂子若與趙昱軒之間真有點什麼,你以為,你還能嫁到趙家去嗎?」

    上官子怡如遭棒喝,眼淚汪汪地看著上官夜離,這是她與上官夜離成為兄妹以來,上官夜離對她說得最長的一番話,也是最真誠的一番話,其實大哥一切都明白得很,大哥早就知道趙昱軒的那點小心思,卻還是處處維護著婉清,以大哥那冷情的性子,既然有如此細膩的心思,只能說,他對顧婉清情根深種到了極致了。

    「可是,我要怎麼樣才能得了他的心啊,他那個人,頑固得很,什麼事情都不露在面上,他對每個人都很好,從來不發脾氣,哪怕我再吵再鬧,他也是哄著我,對我笑,可是……他卻連我的房門都不肯入,哪怕是新婚之夜也是如此……只拿考試當借口……」上官子怡哭得傷心傷意,不顧大太太,三少奶奶幾個雪亮的八卦眼,扯著婉清的袖子像個迷路的孩子。

    婉清歎了口氣道:「他又不是鐵石心腸,你若想得到他的心,就用心待他,用心待他的家人,你要相信,只要你真誠以待,付出總是會有回報的,少用些小心思,少耍小手腕,表哥是最心軟的一個人,總有一天,你會得到他的心的。」

    上官子怡水霧迷濛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巴巴地問道:「真的麼?真的只要對他好,他就會喜歡上我麼?」

    「你有點自信好不好,你也長得花容月貌,也是大家世族裡出來的名門閨秀,他為什麼就不會喜歡上你?」婉清無奈的戳了下她的腦門子嗔道。

    「五嫂,其實,你也不是很討厭啦。」上官子怡摸著被戳痛的腦門,破涕為笑,神情嬌憨可愛,婉清在心裡腹誹,明明就是十四五歲的蘿莉,簡單單純一點不是很可愛麼?

    上官子怡和婉清在一旁說話,老太君就一直默然地聽著,看婉清神奇的把上官子怡哄好了,還讓那個小火充子平靜了很多,心裡稍安,一時又回憶起婉清才進府時,每天都會乖巧的為她按摩時的情景來。

    那時,自己看婉清是越看越順眼的吧,怎麼才兩天,就怎麼看都覺得不一樣了呢?

    或許,是自己太過自私了吧……

    正暗自尋思時,門外響起一串銀玲般的笑聲,歐陽落衣像一隻歡快的小鳥一般的飛了進來,一見上官子怡還有抹著眼淚,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大妹妹,你可還記得表姐我?」

    上官子怡怔住,細看了半晌才認出來,「你……你是落衣?大哥的堂表妹?」

    「不過幾年沒見嘛,大妹妹就不認得我了麼?我們小時候還一起下過湖,摘過蓮蓬呢。」歐陽落衣熟絡地牽著上官子怡的手道。

    「是啊,我倒是記得呢,不過,那天我掉河裡差點淹死了,表姐卻毫髮無損呢,哦,你不是跟我大哥解除了婚約麼?怎麼又來我家啦?」上官子怡明顯不是很買歐陽落衣的帳,不著痕跡的拂開歐陽落衣的手道。

    歐陽落衣的臉色微僵了僵,隨即笑道:「我和夜離哥哥那時的婚事原就是說著玩兒的嘛,又沒下聘禮,做不得數的,大妹妹說這話,好像我有多對不起夜離哥哥似的。」

    說著,她調皮的扯住上官夜離的衣袖道:「夜離哥哥你說是不?我們那時候的婚約是作不得數的,對吧。」她的大眼靈動而秀美,眨巴著好像會說話一般。

    上官夜離不露身色的抽出自己的衣袖,正色地說道:「當初的婚約倒不是兒戲,堂舅大人與父親大人早就訂下的娃娃親,又怎麼不能作數,只是表妹你自己要悔婚,如今你我自然是再無瓜葛了。」

    歐陽落衣那句話原就問得很巧,上官夜離若是回答作不得數,那她曾經悔婚的事情就不存在,她在府裡呆得也自在一些,若是上官夜離說作得數,那就說明,上官夜離對她還有些情分未了的,只是她千算萬算也沒算出,上官夜離回答時,一點面子也沒給她留,將當初的事實赤果果的全擺了出來。

    一時間,所有的人全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她,眼裡不只是關於當年悔婚的遣責,還在對她現在不顧臉面又住回靖寧侯府的鄙夷,歐陽落衣就算臉皮再厚,也有些掛不住了,美艷的眸子終於浮上了一層淚意,轉身就向外面跑去。

    但她還沒走幾步,就被老太君叫住:「落衣,你表哥開玩笑呢,你要是生氣了,就正合了他的意呢,當初哪是你要悔婚,是我看離兒的身子不好,不想耽擱了你。」

    這話算是給歐陽落衣挽回了面子,一旁的二少奶奶也很見機地去拉歐陽落衣回來,勸道:「五弟那性子你還不知道麼?平時不說話則已,一說就能氣死人去,今兒大姑奶奶第一天回門,一會子咱們幾個打葉子牌吧。葉子牌少了你,多沒意思啊。」

    歐陽落衣這才破涕為笑,與二少奶奶幾個坐在一起聊天去了。

    婉清身上有傷,又說了幾句話後,就回了院子,上官夜離像只大尾巴一樣的,也跟著回來了。

    一進門,就見方媽媽皺眉頭在穿堂裡生悶氣,見婉清回來,扯住她道:「少奶奶,韓嬤嬤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套羽紗帳子和玳瑁梳,銀屏鏡全給了表小姐,這事她可問過您了?她可是管著咱們子裡的庫房鑰匙的,那些個東西是從哪裡來的啊?可都是稀罕物。」



第九十四章

    婉清頭天就聽歐陽落衣對韓嬤嬤說過這些事,她當時就覺得奇怪了,沒料到,韓嬤嬤行動還如此迅速,這麼快就找到了這些稀罕物,真的滿足了韓嬤嬤。

    婉清的嘴角扯出了絲笑意,有些人,還真拿她當軟柿子捏呢,真以為她是個沒脾氣的人麼?

    「方嬤嬤,你可查過,我庫裡的這幾樣東西可都還在?」

    「奴婢早查過了,您的東西還在呢,可是,韓嬤嬤又沒去老太太屋裡討,她一個奴才,怎麼可能會有這幾樣東西,說起來雖然比不得什麼稀世珍寶,這些東西都是市面上難以買到的,京城裡頭,就是二品大員府上,也未必有幾樣呢,大太太可不就只有一樣玳瑁梳麼?可沒有銀盤鏡。」方媽媽嘮嘮叨叨的回道,眉宇間裡全是郁氣。

    婉清聽了便往屋裡走,上官夜離正自己脫著外套,準備上床休息,他還在發低燒,身體較為虛弱,見婉清進來,唇角就帶了笑:「娘子,來,陪我躺一躺吧。」

    婉清拿眼瞪他,卻還是走過去,幫他鋪開床,嘴裡嘟嚷道:「老太君不是給你送了兩個人來麼?你非要扔出去,這會子好了,沒人服侍你了,是不是很不習慣啊。」

    上官夜離歪在大迎枕上,眉眼間全是笑意,捉了婉清的手,神情有些討好:「有沒有人服侍我不要緊,最主要的是,要讓娘子開心,那兩個丫頭長得太寒磣了些,我怕她們嚇著娘子,所以,就扔了。」

    那兩個丫頭長得嬌美艷麗,他卻說她們太寒磣,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

    婉清聽了噗呲一笑,伸手就去擰他的鼻子,嗔道:「她們長得還寒磣啊,那世子爺你要什麼樣的丫頭服侍你才肯滿意?要不要給你弄個選丫大會,選出全大周最美的丫頭來服侍你這個大爺?」

    上官夜離像個孩子似的聳了聳鼻子,咧著嘴道:「也不用啊,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娘子看著順眼的丫頭就成了,只要娘子有半分不滿意,不管是誰送過來的,我都會扔出去。」

    婉清聽了這話,心裡才舒服了一些,便問道:「相公,韓嬤嬤是你的奶嬤,你是否另外讓她掌管了一些財物?」

    這個問題有點嚴肅,婉清的語氣裡也含著一絲郁氣,畢竟她才是這個院子裡的主母,屬於清遠居的一分一毫都得在她的掌控之下才對,她進得這個門,上官夜離就該把他自己的私人財產都交給她打理,就算不是交給她打理,也應該讓婉清清楚,都有些什麼,不應該有所包瞞,不然,會讓彼此之間產生不信任的感覺。

    上官夜離果然正色起來,疑惑地問道:「我的東西不就是娘子的麼?我可沒有私房錢,娘子,你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這個回答婉清讓婉清很舒服,不過,倒讓她更加好奇了,「我只是覺得奇怪,韓嬤嬤可真是富有啊,她一個奴婢,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一套羽紗帳,一套玳瑁梳,一面銀盤鏡,我倒不知道,侯府富得如此流油,查是傳出去,只怕幾個宗親王府都要眼饞死去。」

    上官夜離聽得臉色嚴正起來,濃眉深皺道:「這幾種東西,侯府裡的正經主子怕也不是個個都有,她是從何而來的?」

    婉清聳聳肩,攤了攤手道:「所以,我來問相公,看你知道不。」

    上官夜離聽了就要起身,婉清忙攔著他道:「你要幹嘛?」

    「自然是去問她。」上官夜離理所當然地說道。

    「問得出結果麼?她隨便就用個什麼理由給唐塞你了,韓嬤嬤對我可沒這麼好啊,她怎麼沒說送兩樣好東西給我呢。」婉清酸溜溜地說道。

    上官夜離從婉清的語氣裡聽出了不滿,韓嬤嬤是他的奶娘,生母死後,韓嬤嬤就像母親一樣的待他,他與韓嬤嬤名義上是主僕,實際情如母子,最重要的是,歐陽夫人留下的身邊人,就只有韓嬤嬤了,關於歐陽夫人的很多信息,都是來自韓嬤嬤,上官夜離對母親的瞭解,也基本上是來自韓嬤嬤,所以,上官夜離一直對韓嬤嬤既敬重,又縱容,而且,他也是很信任韓嬤嬤的,更是相信韓嬤嬤對他的忠誠的。

    「那娘子,你想怎麼處理?」

    婉清看他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難過,拍了拍他的手道:「希望不是我多心,相公,我問你,我的嫡親婆婆,也就是你的生母歐陽夫人,聽說以前是歐陽世家,那樣的大家族裡出來的人,不可能沒有嫁妝吧,我進門後,卻並沒有看到歐陽夫人的嫁妝,這點讓我很奇怪。」

    上官夜離聽得眼神急縮,一絲沉痛從他眼底浮現,婉清感覺他的手有些發涼,發抖,似乎極不願意談起歐陽夫人,婉清靜靜地等著,她知道,歐陽夫人是上官夜離心底的禁區,他從來就不在婉清面前談起歐陽夫人,也從沒有做過悼念歐陽夫人的事情,哪怕大小節日,侯府的祭祀裡,他也不曾給自己的生母上過香,供奉過香油祭品。

    好半晌,上官夜離才平復了些心情,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抬眼正視著婉清的眼睛,聲音有些發沙:「娘子,當年,母親去世後,她所有的嫁妝就都被查禁了,歐陽家那時的罪名不止是謀逆,還有叛國,這些年,叛國的罪名算是洗清了,但是,謀逆之罪仍然在的……」

    怪不得上官夜離會如此傷心難過,原來,歐陽夫人過世後,嫁妝也被查抄了,這就有如雪上加霜。

    「難道就一點也沒有留下?」婉清疑惑地問。

    「有些小東西吧,不過,大多都在父侯的屋裡,爺侯在古墨齋裡,有個專門的屋子放母親的遺物,像你說的這幾樣東西,如果是母親的,韓嬤嬤應該不會輕易能拿得到。」上官夜離明白婉清的疑,他很快就打消了婉清的疑慮。

    婉清聽了沉默了,她不由又想起王媽媽來,從那一天,聽王媽媽與韓嬤嬤的對話,王媽媽應該也是歐陽夫人身邊得力的僕人才是啊,她應該還掌握著一些上官夜離不知道的秘密。

    「相公,我人敲打敲打韓嬤嬤,你不會心疼吧。」婉清微笑著,雖然是在詢問上官夜離的意思,但眼神很堅決。

    上官夜離怔了怔,隨即將婉清拉進他的懷裡,摟緊,下巴窩在婉清的肩窩裡,悶悶道:「娘子,我說過,只要你開心就好,如果連你我也信不過,那我還有誰可以相信?你只管去做,想怎麼做都行。」

    婉清要的就是他這句話,畢間是他的奶嬤,她不希望在這件事情上傷害他,也想知道他對待韓嬤嬤究竟是什麼心理,所以,才先問清他的態度,上官夜離毫無保留的信任,讓她很開心,她將上官夜離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柔聲道:「要不,你先睡一會吧,這事我來處理就好。」

    上官夜離搖了搖頭道:「還是當著我的面好,要不然,又會有人對你說三道四了。」說著,就起了身。

    婉清明白他的好意,上一回自己處置紫綾時,府裡不少人就說她容不得上官夜離跟前的人,而且,韓嬤嬤在侯府裡的地位也很高,侯爺和老太君都很看重她,如果自己私自處置了她,肯定又會招來非議。

    婉清與上官夜離大裡屋出來時,正好看到韓嬤嬤端了一碗補品從後堂進來,一見上官夜離起來了,韓嬤嬤關切地說道:「爺還有發著燒呢,怎麼不去躺著,有什麼事情比爺你的身子還重要的麼?」

    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在指責婉清不顧上官夜離的身體。

    上官夜離聽了臉色就有點沉,冷冷道:「我想出來坐坐,躺久了不舒服。」

    韓嬤嬤聽了還想說什麼,看上官夜離的臉色不豫,倒是閉了嘴,把補品端了遞給上官夜離,婉清就歪了頭去看,笑著問上官夜離:「韓嬤嬤可真是有心了,不知道給相公吃的是什麼好東西呢。」

    同樣是主子,燉了補品卻只給上官夜離,不給婉清,要不要做得這麼明顯呢?

    韓嬤嬤的神情一滯,臉色有些發僵,不自在地說道:「奴婢還怕少奶奶不喜歡奴婢燉的東西呢,奶奶可是要用些,奴婢這就去再端一碗來,這是老母雞燉的補藥,很補的。」

    婉清聽了卻是將上官夜離端在手裡正要喝的那碗補湯端走道:「爺,發燒喝雞湯可不太好,你還是別喝了吧。」

    上官夜離之所以會發燒,除了傷口有些感染外,還受了點風寒,感冒了喝雞湯可不好。

    韓嬤嬤見了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目光中含了些怒氣,垂了頭立在一旁,並沒有說什麼。

    婉清將那碗雞湯放在桌上,揚了聲道:「端下去吧,方媽媽,讓你燉的綠豆湯可好了?給爺端些來,讓他喝了消火。」

    方媽媽應聲從後堂過來,手裡端著早就準備好的綠豆湯,遞給上官夜離,上官夜離想也沒想,就端起喝了。

    韓嬤嬤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忍不住對上官夜離道:「世子爺,綠豆這種賤物,您遇爾嘗嘗鮮就成了,可不能多吃,沒得傷了腸胃呢。」

    婉清聽得臉色一沉道:「嬤嬤是什麼意思?是說本郡主的東西就是賤物麼?本郡主可是用這種賤物救過皇上的,難道你認為,皇上也是賤的?」

    韓嬤嬤聽得大驚,嚇得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少奶奶息怒,奴婢沒有這個意思。」

    婉清冷笑道:「沒有這個意思?我看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本郡主,本郡主想給爺喝什麼,由不得你這個奴婢來置喙,你最好是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僭越了才是。」

    韓嬤嬤聽得眼眶一紅,抬眸兩眼含淚地凝望著上官夜離,婉清這話說得有點重,上官夜離的生活又一直是她打理的,她不相信,爺會就這樣縱著少奶奶欺負她。

    誰知上官夜離像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一般,他轉過頭去對婉清道:「娘子,以後再有人不服從你,你儘管打就是。」

    韓嬤嬤聽得渾身如遭電擊,不可置信地看著上官夜離,目光哀怨而委屈。

    婉清見了笑道:「嗯,我記住了,上回相公就說過一回了,只是有些人自以為身份不同,總不長記性呢?

    韓嬤嬤聽了這話,臉一白,身子就萎頓了下來,上一次少奶奶打過她一次,少時爺也是這麼說的,在少奶奶面前,爺一直就沒給她留過什麼臉,只是她心中不甘,總是不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的爺會真的不再尊重和護衛她。

    婉清笑著讓韓嬤嬤站起來,端起方媽媽送過來的綠豆湯,閒閒地喝了一口後,對韓嬤嬤道:」嬤嬤起來吧,看在你是爺的奶嬤份上,本郡主就不與你計較了。「

    韓嬤嬤這才起了身,臉色鐵青的就要退下去,婉清等她一轉身,就對方媽媽道:」媽媽,一大早兒我怎麼看到妝盒裡少了些東西?「

    方媽媽沒反應過來,不解地問:」不知道少奶奶又少了什麼?「

    上一回紫絹偷了婉清放在多寶格裡的假玉珮,婉清可是把紫絹打了個半死的,當時上官子墨還過來了一趟,紫絹死得很離奇,到現在也沒查出,她究竟是怎麼死的,而且,這陣子太過忙亂,也沒有關心那塊玉究竟到了誰的手裡。

    婉清以前懷疑過幕後的人是賢妃,但現在賢妃已經被大巫師帶走,不知去向,偷玉的事情,就更加擱下了。」一套玳瑁梳,我平日可喜歡的,媽媽沒有收起來吧。「婉清漫不經心地說道。

    韓嬤嬤此時已經走到了穿堂門口,聽了婉清的話,身子頓了頓,但還是挺直著背脊走了。」那奴婢去查一查吧,看看是不是再少了什麼?「方媽媽睃了眼婉清的臉色,看她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芒,再一聯想起自己先前的懷疑,她立即就明白了婉清的意思。

    下去後,沒多久,方媽媽就轉了回來,一臉慌張地說道:」少奶奶,不好了,您箱子裡的羽紗帳子,一面銀盤鏡都不見了,奴婢找半天也沒找到,這可怎麼辦?屋裡出了賊啊。「

    上官夜離沒想到婉清的敲打竟然是污陷,眉頭皺了皺,他好笑地搖了搖頭,寵溺看著婉清道:」誰那麼大膽,敢偷娘子你的東西,來人啊,帶人來,給爺好好搜搜,看東西被偷到哪裡去了。「

    方媽媽立即就帶了好幾個粗使婆子氣勢洶洶的下去搜查了,第一站就去了韓嬤嬤屋裡,韓嬤嬤沒料到自己剛一進屋,方媽媽就來了,一聽短了的那幾樣東西的名字,臉色立即鐵青,憤怒地看著方媽媽,一言不發的任方媽媽搜著。

    方媽媽見了眼裡就含了譏誚,心裡暗罵,這個老貨是以為自己不敢去歐陽落衣的屋裡搜,所以才如此鎮定自若吧,哼,少奶奶已經動了怒氣,把這事往檯面上擺,莫說只是歐陽落衣的屋裡,就是侯夫人的屋裡,她也敢去闖一闖,如今少奶奶是府裡的一等郡主,這些人還不知死活的惹少奶奶,不教訓教訓,少奶奶就白得了這麼個封號。

    幾個婆子在韓嬤嬤屋裡一無所獲,韓嬤嬤陰狠地看著方媽媽道:」方姐姐,我也是這個府裡的老人了,你進我這個門時可想過,這樣做的後果?「

    方媽媽似笑非笑地圍著韓嬤嬤轉了一圈道:」後果?我是奉了爺的命令來搜查的,不知道韓姐姐給給我個什麼後果呢?「

    韓嬤嬤冷笑一聲道:」莫要拿爺來唬弄人,爺不過是為了討少奶奶高興罷了,少奶奶這麼做,也不怕這滿院子的侯府舊人寒心麼?「」寒心?那些人不做些下做的事情寒少奶奶的心,少奶奶會如此嗎?我家少奶奶從小就心慈良善,對待下人向來寬仁,只是有那些沒長眼的,瞧著少奶奶寬仁,就以為她軟弱好欺,仗著老臉色倚老賣老,不把少奶奶放在眼裡。少奶奶早就該整頓整頓這個院子了,總這麼著,下去,還會讓那些人猖狂得抓到少奶奶頭上去。「

    方媽媽針峰相對地說道。

    韓嬤嬤聽得咬緊嘴唇,抬腿就往外走,方媽媽在她身後冷笑,由得她去了。

    婉清和上官夜離正在屋裡說著話兒,歐陽落衣鐵青著臉就進來了,一見上官夜離,美艷的大眼裡就升起一股霧氣:」夜離哥哥,你……你怎麼能讓下人去搜我的屋子,你……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婉清看著她盈盈欲滴,既生氣,又委屈的嬌柔模樣,心裡就在笑,方媽媽還真貼心,自己不用開口,方媽媽就知道自己的心意是什麼,連太后娘娘的外孫女也敢當賊來查,但子可真夠大的。」哦,查到你的屋裡去啦,我的屋裡也被查了個遍呢,連書房也沒放過,可查出什麼來了?「上官夜離聽了卻漫不經心地翻著手上的書,眼皮都沒抬,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歐陽落衣聽得一滯,噙著淚嗔道:」表嫂的人說落衣偷了表嫂的羽沙帳子,夜離哥哥,落衣是什麼出身?落衣想要什麼東西,還太后外婆,皇帝舅舅都會賞我,再不濟,我也能找阿皓表哥要,用得著偷麼?「

    上官夜離聽了抬起眼來,黑眸凌厲地看著歐陽落衣,眼裡翻捲著冰寒之氣,」那你的羽紗帳子可就是太后或是皇上賞你的?再或者是,阿皓給你的?「

    歐陽落衣聽得一窒,神情更加委屈,美麗的大眼幽怨地看著上官夜離,顫著聲道:」落衣自小就住在侯府裡頭,這些個東西還用得著去找太后和皇帝舅舅討要麼?夜離哥哥,以前落衣想要什麼,從來都只是跟你說一聲,就算再稀罕的東西,你也會給落衣尋來的呀。「

    上官夜離聽了淡淡掃了她一眼道:」可惜,你已經搬出侯府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以前是怎麼對待過你了。「

    歐陽落衣的眼淚終於無聲地落了下來,神情痛楚又哀怨,秀美的俏臉如雨後的茶花一般,嬌艷奪目,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韻致,可惜,上官夜離再不像以前那樣,對她呵護倍致,半點冷香惜玉之色也沒有,說完後,就又垂下眸去,翻看手裡的書了。

    這時,方媽媽帶著幾個婆子走了進來,」回世子爺,回少奶奶,奴婢在表小姐屋裡看到了少奶奶丟的那三樣東西,請爺示下,奴婢要不要去將東西拿回來。「

    歐陽落衣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是一巴掌向方媽媽打去:瞎了眼的賤婆子,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那些東西全是韓嬤嬤給我的,什麼時候偷了表嫂的?」

    那聲清脆的巴掌就如打在了婉清的心上,她氣得將手中的茶碗抓起往地上一砸,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表妹,打狗也要看主人,她是我的奶娘,你打她就是打我的臉!」

    歐陽落衣聽得冷哼一聲道:「就算如此又如何,你讓人搜我的房間時,可不也在打我的臉麼?表嫂,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賢淑知理的人,一心想與你交好,卻沒想到你如此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不就是個一等郡主麼?有什麼了不起的,要記住,得意莫猖狂,人總有跌跤失意的時候。」

    「啪,啪」兩聲清響在屋裡響起,歐陽落衣的話音未落,臉上就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看著那打完她後,又迅速坐回椅子上的上官夜離,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奔湧而出,哭得差點接不上氣來:「夜……夜離哥哥,你……你竟然打我?」

    「你打你表嫂的臉,就是打我的臉?表妹,你眼裡既然沒有你表嫂,那就請搬出侯府吧,我不歡迎你住在這裡了。」上官夜離面無表情地說道,對歐陽落衣眼裡的怨恨置若罔聞。

    歐陽落衣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哭著衝了出去,正好碰到進門來的韓嬤嬤,韓嬤嬤忙一把抱住她道:「怎麼了,怎麼了,表小姐?」

    一抬眼,看到歐陽落衣臉上的兩個巴掌印,頓時臉黑如鍋底,「誰這麼大膽,敢打表小姐你?你莫哭,奴婢把老太君請來了,讓老太君為你作主。」

    婉清在外頭聽說老太君來了,還是起了身到外面去迎,就見老太君在房媽媽的攙扶下,臉色鐵沉的走了起來。

    上官夜離見了還是起身讓了坐,親自把她扶到正位上去,老太君氣得聲音都在發抖:「太過分了,太過分了,這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規矩了,讓的搜查韓嬤嬤這個府裡的老人也就罷了,竟然還敢打落衣,夜離,你是魔症了麼?」

    上官夜離聽了微揚了下巴道:「老祖宗,您可不能只聽片面之詞,韓嬤嬤膽子更大,她竟然敢自作主張,將婉清的東西拿給落衣,如此的倚老賣老,不把婉清放在眼裡,這才是沒有王法,不講規矩呢,至於落衣,她一個外人,在府裡頭作威作福,把我娘子的奶娘,這不就是在打我的臉麼?孫兒不打回來了,怎麼維護我娘子的臉面?孫兒可見不得娘子被人欺負。」

    老太君沒想到上官夜離把所有的事情都兜在自己身上,她來就是要找婉清的麻煩的,上官夜離如此一攪和,她就不好向婉清發難了,只好氣得直拍桌子道:「不過是打了個下人罷了,你怎麼能動手打落衣呢,你不知道她是太后的外孫嗎?你這樣,豈不是不把太后放在眼裡?」

    上官夜離聽了一臉蠻橫地說道:「我打都打了,她要去告狀,就去告吧,反正我是不讓人欺負我娘子的。」

    老太君聽得一滯,她也不是真的想讓歐陽落衣進宮去告狀,就罵了上官夜離和哄了歐陽落衣幾句,歐陽落衣不依不饒在在一旁哭,老太君就道:「落衣,你光哭有什麼用,這件事得好好問清楚了,如果真是離兒夫妻冤枉了你和韓嬤嬤,那我把這事告訴侯爺,讓侯爺罰離兒去。」

    說著,就問韓嬤嬤:「五少奶奶說你拿了她的東西,你可承認?」

    韓嬤嬤聽了就皺了眉道:「回老太君的話,奴婢並沒有拿五少奶奶的東西給表小姐,那幾樣東西是奴婢在市場上買的,尤其是羽紗帳,與五少奶奶的那床,花色和顏色都不同,質量也更好一些,五少奶奶分明就是污陷奴婢,她早就想趕走奴婢,把整個清遠居抓在手裡了,爺跟前的幾個老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趕走,如今輪到奴婢了。」

    老太君聽了就看了婉清一眼道:「清丫頭,她說羽紗賬並不是你的,你可看清楚了,不會是真的冤枉了她吧。」

    婉清聽老太君對她的語氣還算平和,並沒有想像中的凶狠,倒覺得有些奇怪,笑了笑道:「老太君,這韓嬤嬤最是狡詐了,她的話您信一半就可以了,她說羽紗帳是在市上買的,我且先不管買不買得到,且讓她說說,這床帳子,花了多少銀子啊?」

    韓嬤嬤一聽婉清這話,心裡就有些打鼓,精明的雙眼轉了又轉,想了好半晌才道:「四十兩銀子,雲繡坊就是這個價。」

    婉清聽了就笑了起來道:「四十兩銀子?嬤嬤怕是很久沒有到府外頭去逛過了吧,這點行情也不知道,如今雲繡坊的羽紗帳最少也得二百兩銀子一床,你說的這個價,怕還是好些年的呢。」

    「怎麼可能?奴婢就是在雲繡坊買的,雲繡坊的古師府與奴婢想熟,她願意作本價賣給奴婢。」韓嬤嬤硬著頭皮回道。

    「就算古師付與你關係好,肯只要四十兩讓給你,那個套玳瑁梳呢,銀盤鏡呢,據我所知,這兩樣東西有市無價,因為根本就沒有買的,我想請問你,這兩樣你又是多少錢買的,在何人之手買到的?」婉清冷笑著逼問道。

    韓嬤嬤的額頭上,開始冒起汗來,她當時,一心只想讓歐陽落衣高興,沒多想就把這幾樣東西拿出來滿足歐陽落衣了,不過是幾件小東西罷了,沒想到婉清會如此較真,真的拿這當一回事來鬧,如今才有些後悔自己的大意,不該如此輕率的就動用以前的東西,一時被婉清逼問得緊了,不知道要如何回還,急得直咬嘴唇,一旁的歐陽落衣也有些著急起來,淒婉地對老太君道:

    「老太君,不過是幾件小玩意罷了,至於如此勞師動眾麼?既然侯爺如此容不下落衣,落衣這就回宮裡,住到賢妃娘娘跟前去好了,也省得有人拿落衣當眼中釘,肉中刺,不待見落衣。」說著,就哭著往外頭走,老太君忙記房媽媽拉住她道:

    「你這孩子,誰說不喜歡你住在侯府了?有些人心狹妒嫉,你莫管就是了,有老祖宗替你撐腰呢。」

    歐陽落衣聽了就上前去拉老太君:「落衣不想再呆在這個屋裡,老祖宗,咱們走,咱們走吧,落衣不想再在這裡受氣了。」

    分明就是想引開注意力,不想自己把這件事情往下深究,婉清心中冷笑,順著她的話道:「老祖宗,既然落衣要走,那您就先帶著她回屋去歇息吧,這裡,自有孫媳來查,總要弄個水落石出就好,這幾樣東西,雖說是小玩意,但卻是稀罕物,如果咱們侯府的一個小小的奶娘就能隨隨便便一下子就拿出三樣來,傳了出去,人家還不知道侯府的家底子厚到了什麼程度呢,只怕皇上的府庫裡也沒這麼富有吧。兒媳也是怕皇上對侯府生出疑忌來啊。」

    老太君聽得一震,婉清的話正好戳中了她的心窩子,皇上對靖寧侯府的懷疑和猜忌之來就沒停下過,歐陽家族的滅亡就是前車之鑒,這幾年,侯府也過得小心翼翼的,盡量低調了又低調,不引起皇上的注意就好。

    婉清說得對啊,這幾樣東西雖然是小玩意,但都值不少錢,韓嬤嬤一個奴婢,怎麼能一子拿三樣出來,難道是……

    「韓嬤嬤,你老實交待,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若不快快說清楚,小心板子上身。」老太君冷聲對韓嬤嬤說道。

    韓嬤嬤的臉色剎白,吱唔著半晌沒有說話,婉清眼睛一瞇道:「說實話吧,不然,你那把老骨頭也承受不住幾十板子,為了點東西丟了命,還真不值得。」

    韓嬤嬤頭汗如漿,眼裡終於浮出一絲懼色來,但她硬挺著,不肯說話。

    老太君臉一沉,揮手就讓兩個粗使婆子將她拖了下去,歐陽落衣還想求情,但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落衣,我記得韓嬤嬤原是你父親屋裡的人,後來,離兒的娘出嫁,你們歐陽家各房都送了個丫頭給離兒的娘,韓氏與你爹爹的關係可是非同一般啊,她對你,可是比對離兒不要真心一些呢。」

    歐陽落衣聽得臉色一僵,那說請的話,就再也開不了口了,外面傳來沉悶的板子聲,一會子房媽媽來說,韓嬤嬤已經被打暈了,老太君道:「給她潑濃鹽水,看這老貨說還是不說。」

    婉清聽得心一顫,老太君還真夠狠辣的,傷口上潑鹽水,那痛就要加重好幾倍啊,老太君的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吧,難道她也猜出一些什麼了?

    她正等著韓嬤嬤受不住後,招出些什麼時,房媽媽進來說道:「老太君,韓嬤嬤說,只對世子爺一個人說。」

    上官夜離聽了就閃身出去,外面韓嬤嬤遍體鱗傷,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見上官夜離過來,她虛弱地抬起眼眸,眼中帶了一絲眷戀和苦笑:「爺,你……你過來,奴婢只告訴你一個人。」

    上官夜離便附下身去,耳朵貼在韓嬤嬤唇邊,韓嬤嬤越說,上官夜離的臉色就越發的鐵青,終於,他氣得將韓嬤嬤一推道:「你果然是有問題的。當初,我娘的死,你也有一分吧。」

    韓嬤嬤眼裡滑出一滴淚珠來,苦笑道:「老奴也是沒有法子,老奴的家人都在歐陽府裡,為了東西,老奴不得不聽命於堂舅老爺,爺,老奴才命不長久了,只求爺一件事,落衣她……她也可憐,舅老爺如今也就只有這一條根苗在,你可一定要護著她啊,歐陽家,只剩下你們幾個了,不要再相互殘殺了,好嗎?」

    上官夜離冷笑道:「你有什麼資格求我,你連我娘親都敢害,我又為什麼要護著她……」

    韓嬤嬤無力的伸出手,想要撫摸上官夜離的臉頰,但是,卻怎麼也夠不著他的臉,「爺……當年,奴婢只是個下人,想要害死夫人,又哪有……一個人,怎麼能辦得到,如果不是有人在奴婢身後撐腰,不是有人使了人來幫奴婢,再加上那場大火,引走侯爺,奴婢怎麼能成功?爺你以後一定要……防著……」正要說完時,就見老太君從屋裡衝了出來,韓嬤嬤身子一僵,就暈了過去。

    老太君見了就道:「可還有一口氣?」

    房媽媽忙上前探了探韓嬤嬤的氣息,感覺氣若游絲,但還沒有死,對老太君搖了搖頭,老太君便道:「先送到屋裡去,好生醫治她,看來這老貨還有些話沒有說完,離兒,她說的,可是有關於你親娘的事情?你可要使人看好了她,看她究竟還與哪些人勾連在一起了,你娘親死得蹊蹺,我也一直在查,卻總查不出線索來,以前只覺得她是個最忠的,她又做得穩妥,竟是一點破綻也沒查到,她如今肯對你說,也了了我多年的一樁心事。」

    婉清在老太君身後,聽她這一番話,總覺得老太君像是在漂清自己似的。

    果然抬眼看去時,就見上官夜離的眼裡也閃過一絲猜疑。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36 PM

第九十五章

    婉清頭天就聽歐陽落衣對韓嬤嬤說過這些事,她當時就覺得奇怪了,沒料到,韓嬤嬤行動還如此迅速,這麼快就找到了這些稀罕物,真的滿足了韓嬤嬤。

    婉清的嘴角扯出了絲笑意,有些人,還真拿她當軟柿子捏呢,真以為她是個沒脾氣的人麼?

    「方嬤嬤,你可查過,我庫裡的這幾樣東西可都還在?」

    「奴婢早查過了,您的東西還在呢,可是,韓嬤嬤又沒去老太太屋裡討,她一個奴才,怎麼可能會有這幾樣東西,說起來雖然比不得什麼稀世珍寶,這些東西都是市面上難以買到的,京城裡頭,就是二品大員府上,也未必有幾樣呢,大太太可不就只有一樣玳瑁梳麼?可沒有銀盤鏡。」方媽媽嘮嘮叨叨的回道,眉宇間裡全是郁氣。

    婉清聽了便往屋裡走,上官夜離正自己脫著外套,準備上床休息,他還在發低燒,身體較為虛弱,見婉清進來,唇角就帶了笑:「娘子,來,陪我躺一躺吧。」

    婉清拿眼瞪他,卻還是走過去,幫他鋪開床,嘴裡嘟嚷道:「老太君不是給你送了兩個人來麼?你非要扔出去,這會子好了,沒人服侍你了,是不是很不習慣啊。」

    上官夜離歪在大迎枕上,眉眼間全是笑意,捉了婉清的手,神情有些討好:「有沒有人服侍我不要緊,最主要的是,要讓娘子開心,那兩個丫頭長得太寒磣了些,我怕她們嚇著娘子,所以,就扔了。」

    那兩個丫頭長得嬌美艷麗,他卻說她們太寒磣,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

    婉清聽了噗呲一笑,伸手就去擰他的鼻子,嗔道:「她們長得還寒磣啊,那世子爺你要什麼樣的丫頭服侍你才肯滿意?要不要給你弄個選丫大會,選出全大周最美的丫頭來服侍你這個大爺?」

    上官夜離像個孩子似的聳了聳鼻子,咧著嘴道:「也不用啊,我的要求不高,只要娘子看著順眼的丫頭就成了,只要娘子有半分不滿意,不管是誰送過來的,我都會扔出去。」

    婉清聽了這話,心裡才舒服了一些,便問道:「相公,韓嬤嬤是你的奶嬤,你是否另外讓她掌管了一些財物?」

    這個問題有點嚴肅,婉清的語氣裡也含著一絲郁氣,畢竟她才是這個院子裡的主母,屬於清遠居的一分一毫都得在她的掌控之下才對,她進得這個門,上官夜離就該把他自己的私人財產都交給她打理,就算不是交給她打理,也應該讓婉清清楚,都有些什麼,不應該有所包瞞,不然,會讓彼此之間產生不信任的感覺。

    上官夜離果然正色起來,疑惑地問道:「我的東西不就是娘子的麼?我可沒有私房錢,娘子,你這樣問是什麼意思?」

    這個回答婉清讓婉清很舒服,不過,倒讓她更加好奇了,「我只是覺得奇怪,韓嬤嬤可真是富有啊,她一個奴婢,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一套羽紗帳,一套玳瑁梳,一面銀盤鏡,我倒不知道,侯府富得如此流油,查是傳出去,只怕幾個宗親王府都要眼饞死去。」

    上官夜離聽得臉色嚴正起來,濃眉深皺道:「這幾種東西,侯府裡的正經主子怕也不是個個都有,她是從何而來的?」

    婉清聳聳肩,攤了攤手道:「所以,我來問相公,看你知道不。」

    上官夜離聽了就要起身,婉清忙攔著他道:「你要幹嘛?」

    「自然是去問她。」上官夜離理所當然地說道。

    「問得出結果麼?她隨便就用個什麼理由給唐塞你了,韓嬤嬤對我可沒這麼好啊,她怎麼沒說送兩樣好東西給我呢。」婉清酸溜溜地說道。

    上官夜離從婉清的語氣裡聽出了不滿,韓嬤嬤是他的奶娘,生母死後,韓嬤嬤就像母親一樣的待他,他與韓嬤嬤名義上是主僕,實際情如母子,最重要的是,歐陽夫人留下的身邊人,就只有韓嬤嬤了,關於歐陽夫人的很多信息,都是來自韓嬤嬤,上官夜離對母親的瞭解,也基本上是來自韓嬤嬤,所以,上官夜離一直對韓嬤嬤既敬重,又縱容,而且,他也是很信任韓嬤嬤的,更是相信韓嬤嬤對他的忠誠的。

    「那娘子,你想怎麼處理?」

    婉清看他眼底有一閃而過的難過,拍了拍他的手道:「希望不是我多心,相公,我問你,我的嫡親婆婆,也就是你的生母歐陽夫人,聽說以前是歐陽世家,那樣的大家族裡出來的人,不可能沒有嫁妝吧,我進門後,卻並沒有看到歐陽夫人的嫁妝,這點讓我很奇怪。」

    上官夜離聽得眼神急縮,一絲沉痛從他眼底浮現,婉清感覺他的手有些發涼,發抖,似乎極不願意談起歐陽夫人,婉清靜靜地等著,她知道,歐陽夫人是上官夜離心底的禁區,他從來就不在婉清面前談起歐陽夫人,也從沒有做過悼念歐陽夫人的事情,哪怕大小節日,侯府的祭祀裡,他也不曾給自己的生母上過香,供奉過香油祭品。

    好半晌,上官夜離才平復了些心情,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抬眼正視著婉清的眼睛,聲音有些發沙:「娘子,當年,母親去世後,她所有的嫁妝就都被查禁了,歐陽家那時的罪名不止是謀逆,還有叛國,這些年,叛國的罪名算是洗清了,但是,謀逆之罪仍然在的……」

    怪不得上官夜離會如此傷心難過,原來,歐陽夫人過世後,嫁妝也被查抄了,這就有如雪上加霜。

    「難道就一點也沒有留下?」婉清疑惑地問。

    「有些小東西吧,不過,大多都在父侯的屋裡,爺侯在古墨齋裡,有個專門的屋子放母親的遺物,像你說的這幾樣東西,如果是母親的,韓嬤嬤應該不會輕易能拿得到。」上官夜離明白婉清的疑,他很快就打消了婉清的疑慮。

    婉清聽了沉默了,她不由又想起王媽媽來,從那一天,聽王媽媽與韓嬤嬤的對話,王媽媽應該也是歐陽夫人身邊得力的僕人才是啊,她應該還掌握著一些上官夜離不知道的秘密。

    「相公,我人敲打敲打韓嬤嬤,你不會心疼吧。」婉清微笑著,雖然是在詢問上官夜離的意思,但眼神很堅決。

    上官夜離怔了怔,隨即將婉清拉進他的懷裡,摟緊,下巴窩在婉清的肩窩裡,悶悶道:「娘子,我說過,只要你開心就好,如果連你我也信不過,那我還有誰可以相信?你只管去做,想怎麼做都行。」

    婉清要的就是他這句話,畢間是他的奶嬤,她不希望在這件事情上傷害他,也想知道他對待韓嬤嬤究竟是什麼心理,所以,才先問清他的態度,上官夜離毫無保留的信任,讓她很開心,她將上官夜離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柔聲道:「要不,你先睡一會吧,這事我來處理就好。」

    上官夜離搖了搖頭道:「還是當著我的面好,要不然,又會有人對你說三道四了。」說著,就起了身。

    婉清明白他的好意,上一回自己處置紫綾時,府裡不少人就說她容不得上官夜離跟前的人,而且,韓嬤嬤在侯府裡的地位也很高,侯爺和老太君都很看重她,如果自己私自處置了她,肯定又會招來非議。

    婉清與上官夜離大裡屋出來時,正好看到韓嬤嬤端了一碗補品從後堂進來,一見上官夜離起來了,韓嬤嬤關切地說道:「爺還有發著燒呢,怎麼不去躺著,有什麼事情比爺你的身子還重要的麼?」

    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在指責婉清不顧上官夜離的身體。

    上官夜離聽了臉色就有點沉,冷冷道:「我想出來坐坐,躺久了不舒服。」

    韓嬤嬤聽了還想說什麼,看上官夜離的臉色不豫,倒是閉了嘴,把補品端了遞給上官夜離,婉清就歪了頭去看,笑著問上官夜離:「韓嬤嬤可真是有心了,不知道給相公吃的是什麼好東西呢。」

    同樣是主子,燉了補品卻只給上官夜離,不給婉清,要不要做得這麼明顯呢?

    韓嬤嬤的神情一滯,臉色有些發僵,不自在地說道:「奴婢還怕少奶奶不喜歡奴婢燉的東西呢,奶奶可是要用些,奴婢這就去再端一碗來,這是老母雞燉的補藥,很補的。」

    婉清聽了卻是將上官夜離端在手裡正要喝的那碗補湯端走道:「爺,發燒喝雞湯可不太好,你還是別喝了吧。」

    上官夜離之所以會發燒,除了傷口有些感染外,還受了點風寒,感冒了喝雞湯可不好。

    韓嬤嬤見了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目光中含了些怒氣,垂了頭立在一旁,並沒有說什麼。

    婉清將那碗雞湯放在桌上,揚了聲道:「端下去吧,方媽媽,讓你燉的綠豆湯可好了?給爺端些來,讓他喝了消火。」

    方媽媽應聲從後堂過來,手裡端著早就準備好的綠豆湯,遞給上官夜離,上官夜離想也沒想,就端起喝了。

    韓嬤嬤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忍不住對上官夜離道:「世子爺,綠豆這種賤物,您遇爾嘗嘗鮮就成了,可不能多吃,沒得傷了腸胃呢。」

    婉清聽得臉色一沉道:「嬤嬤是什麼意思?是說本郡主的東西就是賤物麼?本郡主可是用這種賤物救過皇上的,難道你認為,皇上也是賤的?」

    韓嬤嬤聽得大驚,嚇得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少奶奶息怒,奴婢沒有這個意思。」

    婉清冷笑道:「沒有這個意思?我看你分明就是瞧不起本郡主,本郡主想給爺喝什麼,由不得你這個奴婢來置喙,你最好是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僭越了才是。」

    韓嬤嬤聽得眼眶一紅,抬眸兩眼含淚地凝望著上官夜離,婉清這話說得有點重,上官夜離的生活又一直是她打理的,她不相信,爺會就這樣縱著少奶奶欺負她。

    誰知上官夜離像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思一般,他轉過頭去對婉清道:「娘子,以後再有人不服從你,你儘管打就是。」

    韓嬤嬤聽得渾身如遭電擊,不可置信地看著上官夜離,目光哀怨而委屈。

    婉清見了笑道:「嗯,我記住了,上回相公就說過一回了,只是有些人自以為身份不同,總不長記性呢?

    韓嬤嬤聽了這話,臉一白,身子就萎頓了下來,上一次少奶奶打過她一次,少時爺也是這麼說的,在少奶奶面前,爺一直就沒給她留過什麼臉,只是她心中不甘,總是不相信自己一手帶大的爺會真的不再尊重和護衛她。

    婉清笑著讓韓嬤嬤站起來,端起方媽媽送過來的綠豆湯,閒閒地喝了一口後,對韓嬤嬤道:」嬤嬤起來吧,看在你是爺的奶嬤份上,本郡主就不與你計較了。「

    韓嬤嬤這才起了身,臉色鐵青的就要退下去,婉清等她一轉身,就對方媽媽道:」媽媽,一大早兒我怎麼看到妝盒裡少了些東西?「

    方媽媽沒反應過來,不解地問:」不知道少奶奶又少了什麼?「

    上一回紫絹偷了婉清放在多寶格裡的假玉珮,婉清可是把紫絹打了個半死的,當時上官子墨還過來了一趟,紫絹死得很離奇,到現在也沒查出,她究竟是怎麼死的,而且,這陣子太過忙亂,也沒有關心那塊玉究竟到了誰的手裡。

    婉清以前懷疑過幕後的人是賢妃,但現在賢妃已經被大巫師帶走,不知去向,偷玉的事情,就更加擱下了。

    」一套玳瑁梳,我平日可喜歡的,媽媽沒有收起來吧。「婉清漫不經心地說道。

    韓嬤嬤此時已經走到了穿堂門口,聽了婉清的話,身子頓了頓,但還是挺直著背脊走了。

    」那奴婢去查一查吧,看看是不是再少了什麼?「方媽媽?了眼婉清的臉色,看她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芒,再一聯想起自己先前的懷疑,她立即就明白了婉清的意思。

    下去後,沒多久,方媽媽就轉了回來,一臉慌張地說道:」少奶奶,不好了,您箱子裡的羽紗帳子,一面銀盤鏡都不見了,奴婢找半天也沒找到,這可怎麼辦?屋裡出了賊啊。「

    上官夜離沒想到婉清的敲打竟然是污陷,眉頭皺了皺,他好笑地搖了搖頭,寵溺看著婉清道:」誰那麼大膽,敢偷娘子你的東西,來人啊,帶人來,給爺好好搜搜,看東西被偷到哪裡去了。「

    方媽媽立即就帶了好幾個粗使婆子氣勢洶洶的下去搜查了,第一站就去了韓嬤嬤屋裡,韓嬤嬤沒料到自己剛一進屋,方媽媽就來了,一聽短了的那幾樣東西的名字,臉色立即鐵青,憤怒地看著方媽媽,一言不發的任方媽媽搜著。

    方媽媽見了眼裡就含了譏誚,心裡暗罵,這個老貨是以為自己不敢去歐陽落衣的屋裡搜,所以才如此鎮定自若吧,哼,少奶奶已經動了怒氣,把這事往檯面上擺,莫說只是歐陽落衣的屋裡,就是侯夫人的屋裡,她也敢去闖一闖,如今少奶奶是府裡的一等郡主,這些人還不知死活的惹少奶奶,不教訓教訓,少奶奶就白得了這麼個封號。

    幾個婆子在韓嬤嬤屋裡一無所獲,韓嬤嬤陰狠地看著方媽媽道:」方姐姐,我也是這個府裡的老人了,你進我這個門時可想過,這樣做的後果?「

    方媽媽似笑非笑地圍著韓嬤嬤轉了一圈道:」後果?我是奉了爺的命令來搜查的,不知道韓姐姐給給我個什麼後果呢?「

    韓嬤嬤冷笑一聲道:」莫要拿爺來唬弄人,爺不過是為了討少奶奶高興罷了,少奶奶這麼做,也不怕這滿院子的侯府舊人寒心麼?「

    」寒心?那些人不做些下做的事情寒少奶奶的心,少奶奶會如此嗎?我家少奶奶從小就心慈良善,對待下人向來寬仁,只是有那些沒長眼的,瞧著少奶奶寬仁,就以為她軟弱好欺,仗著老臉色倚老賣老,不把少奶奶放在眼裡。少奶奶早就該整頓整頓這個院子了,總這麼著,下去,還會讓那些人猖狂得抓到少奶奶頭上去。「

    方媽媽針峰相對地說道。

    韓嬤嬤聽得咬緊嘴唇,抬腿就往外走,方媽媽在她身後冷笑,由得她去了。

    婉清和上官夜離正在屋裡說著話兒,歐陽落衣鐵青著臉就進來了,一見上官夜離,美艷的大眼裡就升起一股霧氣:」夜離哥哥,你……你怎麼能讓下人去搜我的屋子,你……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婉清看著她盈盈欲滴,既生氣,又委屈的嬌柔模樣,心裡就在笑,方媽媽還真貼心,自己不用開口,方媽媽就知道自己的心意是什麼,連太后娘娘的外孫女也敢當賊來查,但子可真夠大的。

    」哦,查到你的屋裡去啦,我的屋裡也被查了個遍呢,連書房也沒放過,可查出什麼來了?「上官夜離聽了卻漫不經心地翻著手上的書,眼皮都沒抬,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歐陽落衣聽得一滯,噙著淚嗔道:」表嫂的人說落衣偷了表嫂的羽沙帳子,夜離哥哥,落衣是什麼出身?落衣想要什麼東西,還太后外婆,皇帝舅舅都會賞我,再不濟,我也能找阿皓表哥要,用得著偷麼?「

    上官夜離聽了抬起眼來,黑眸凌厲地看著歐陽落衣,眼裡翻捲著冰寒之氣,」那你的羽紗帳子可就是太后或是皇上賞你的?再或者是,阿皓給你的?「

    歐陽落衣聽得一窒,神情更加委屈,美麗的大眼幽怨地看著上官夜離,顫著聲道:」落衣自小就住在侯府裡頭,這些個東西還用得著去找太后和皇帝舅舅討要麼?夜離哥哥,以前落衣想要什麼,從來都只是跟你說一聲,就算再稀罕的東西,你也會給落衣尋來的呀。「

    上官夜離聽了淡淡掃了她一眼道:」可惜,你已經搬出侯府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以前是怎麼對待過你了。「

    歐陽落衣的眼淚終於無聲地落了下來,神情痛楚又哀怨,秀美的俏臉如雨後的茶花一般,嬌艷奪目,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韻致,可惜,上官夜離再不像以前那樣,對她呵護倍致,半點冷香惜玉之色也沒有,說完後,就又垂下眸去,翻看手裡的書了。

    這時,方媽媽帶著幾個婆子走了進來,」回世子爺,回少奶奶,奴婢在表小姐屋裡看到了少奶奶丟的那三樣東西,請爺示下,奴婢要不要去將東西拿回來。「

    歐陽落衣再也忍不住,上前就是一巴掌向方媽媽打去:瞎了眼的賤婆子,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那些東西全是韓嬤嬤給我的,什麼時候偷了表嫂的?」

    那聲清脆的巴掌就如打在了婉清的心上,她氣得將手中的茶碗抓起往地上一砸,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表妹,打狗也要看主人,她是我的奶娘,你打她就是打我的臉!」

    歐陽落衣聽得冷哼一聲道:「就算如此又如何,你讓人搜我的房間時,可不也在打我的臉麼?表嫂,我原本以為你是個賢淑知理的人,一心想與你交好,卻沒想到你如此狂妄自大,不可一世,不就是個一等郡主麼?有什麼了不起的,要記住,得意莫猖狂,人總有跌跤失意的時候。」

    「啪,啪」兩聲清響在屋裡響起,歐陽落衣的話音未落,臉上就傳來火辣辣的刺痛,她不可置信地抬眼看著那打完她後,又迅速坐回椅子上的上官夜離,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奔湧而出,哭得差點接不上氣來:「夜……夜離哥哥,你……你竟然打我?」

    「你打你表嫂的臉,就是打我的臉?表妹,你眼裡既然沒有你表嫂,那就請搬出侯府吧,我不歡迎你住在這裡了。」上官夜離面無表情地說道,對歐陽落衣眼裡的怨恨置若罔聞。

    歐陽落衣再也忍不住,捂著臉哭著衝了出去,正好碰到進門來的韓嬤嬤,韓嬤嬤忙一把抱住她道:「怎麼了,怎麼了,表小姐?」

    一抬眼,看到歐陽落衣臉上的兩個巴掌印,頓時臉黑如鍋底,「誰這麼大膽,敢打表小姐你?你莫哭,奴婢把老太君請來了,讓老太君為你作主。」

    婉清在外頭聽說老太君來了,還是起了身到外面去迎,就見老太君在房媽媽的攙扶下,臉色鐵沉的走了起來。

    上官夜離見了還是起身讓了坐,親自把她扶到正位上去,老太君氣得聲音都在發抖:「太過分了,太過分了,這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規矩了,讓的搜查韓嬤嬤這個府裡的老人也就罷了,竟然還敢打落衣,夜離,你是魔症了麼?」

    上官夜離聽了微揚了下巴道:「老祖宗,您可不能只聽片面之詞,韓嬤嬤膽子更大,她竟然敢自作主張,將婉清的東西拿給落衣,如此的倚老賣老,不把婉清放在眼裡,這才是沒有王法,不講規矩呢,至於落衣,她一個外人,在府裡頭作威作福,把我娘子的奶娘,這不就是在打我的臉麼?孫兒不打回來了,怎麼維護我娘子的臉面?孫兒可見不得娘子被人欺負。」

    老太君沒想到上官夜離把所有的事情都兜在自己身上,她來就是要找婉清的麻煩的,上官夜離如此一攪和,她就不好向婉清發難了,只好氣得直拍桌子道:「不過是打了個下人罷了,你怎麼能動手打落衣呢,你不知道她是太后的外孫嗎?你這樣,豈不是不把太后放在眼裡?」

    上官夜離聽了一臉蠻橫地說道:「我打都打了,她要去告狀,就去告吧,反正我是不讓人欺負我娘子的。」

    老太君聽得一滯,她也不是真的想讓歐陽落衣進宮去告狀,就罵了上官夜離和哄了歐陽落衣幾句,歐陽落衣不依不饒在在一旁哭,老太君就道:「落衣,你光哭有什麼用,這件事得好好問清楚了,如果真是離兒夫妻冤枉了你和韓嬤嬤,那我把這事告訴侯爺,讓侯爺罰離兒去。」

    說著,就問韓嬤嬤:「五少奶奶說你拿了她的東西,你可承認?」

    韓嬤嬤聽了就皺了眉道:「回老太君的話,奴婢並沒有拿五少奶奶的東西給表小姐,那幾樣東西是奴婢在市場上買的,尤其是羽紗帳,與五少奶奶的那床,花色和顏色都不同,質量也更好一些,五少奶奶分明就是污陷奴婢,她早就想趕走奴婢,把整個清遠居抓在手裡了,爺跟前的幾個老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趕走,如今輪到奴婢了。」

    老太君聽了就看了婉清一眼道:「清丫頭,她說羽紗賬並不是你的,你可看清楚了,不會是真的冤枉了她吧。」

    婉清聽老太君對她的語氣還算平和,並沒有想像中的凶狠,倒覺得有些奇怪,笑了笑道:「老太君,這韓嬤嬤最是狡詐了,她的話您信一半就可以了,她說羽紗帳是在市上買的,我且先不管買不買得到,且讓她說說,這床帳子,花了多少銀子啊?」

    韓嬤嬤一聽婉清這話,心裡就有些打鼓,精明的雙眼轉了又轉,想了好半晌才道:「四十兩銀子,雲繡坊就是這個價。」

    婉清聽了就笑了起來道:「四十兩銀子?嬤嬤怕是很久沒有到府外頭去逛過了吧,這點行情也不知道,如今雲繡坊的羽紗帳最少也得二百兩銀子一床,你說的這個價,怕還是好些年的呢。」

    「怎麼可能?奴婢就是在雲繡坊買的,雲繡坊的古師府與奴婢想熟,她願意作本價賣給奴婢。」韓嬤嬤硬著頭皮回道。

    「就算古師付與你關係好,肯只要四十兩讓給你,那個套玳瑁梳呢,銀盤鏡呢,據我所知,這兩樣東西有市無價,因為根本就沒有買的,我想請問你,這兩樣你又是多少錢買的,在何人之手買到的?」婉清冷笑著逼問道。

    韓嬤嬤的額頭上,開始冒起汗來,她當時,一心只想讓歐陽落衣高興,沒多想就把這幾樣東西拿出來滿足歐陽落衣了,不過是幾件小東西罷了,沒想到婉清會如此較真,真的拿這當一回事來鬧,如今才有些後悔自己的大意,不該如此輕率的就動用以前的東西,一時被婉清逼問得緊了,不知道要如何回還,急得直咬嘴唇,一旁的歐陽落衣也有些著急起來,淒婉地對老太君道:

    「老太君,不過是幾件小玩意罷了,至於如此勞師動眾麼?既然侯爺如此容不下落衣,落衣這就回宮裡,住到賢妃娘娘跟前去好了,也省得有人拿落衣當眼中釘,肉中刺,不待見落衣。」說著,就哭著往外頭走,老太君忙記房媽媽拉住她道:

    「你這孩子,誰說不喜歡你住在侯府了?有些人心狹妒嫉,你莫管就是了,有老祖宗替你撐腰呢。」

    歐陽落衣聽了就上前去拉老太君:「落衣不想再呆在這個屋裡,老祖宗,咱們走,咱們走吧,落衣不想再在這裡受氣了。」

    分明就是想引開注意力,不想自己把這件事情往下深究,婉清心中冷笑,順著她的話道:「老祖宗,既然落衣要走,那您就先帶著她回屋去歇息吧,這裡,自有孫媳來查,總要弄個水落石出就好,這幾樣東西,雖說是小玩意,但卻是稀罕物,如果咱們侯府的一個小小的奶娘就能隨隨便便一下子就拿出三樣來,傳了出去,人家還不知道侯府的家底子厚到了什麼程度呢,只怕皇上的府庫裡也沒這麼富有吧。兒媳也是怕皇上對侯府生出疑忌來啊。」

    老太君聽得一震,婉清的話正好戳中了她的心窩子,皇上對靖寧侯府的懷疑和猜忌之來就沒停下過,歐陽家族的滅亡就是前車之鑒,這幾年,侯府也過得小心翼翼的,盡量低調了又低調,不引起皇上的注意就好。

    婉清說得對啊,這幾樣東西雖然是小玩意,但都值不少錢,韓嬤嬤一個奴婢,怎麼能一子拿三樣出來,難道是……

    「韓嬤嬤,你老實交待,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若不快快說清楚,小心板子上身。」老太君冷聲對韓嬤嬤說道。

    韓嬤嬤的臉色剎白,吱唔著半晌沒有說話,婉清眼睛一瞇道:「說實話吧,不然,你那把老骨頭也承受不住幾十板子,為了點東西丟了命,還真不值得。」

    韓嬤嬤頭汗如漿,眼裡終於浮出一絲懼色來,但她硬挺著,不肯說話。

    老太君臉一沉,揮手就讓兩個粗使婆子將她拖了下去,歐陽落衣還想求情,但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冷冷道:「落衣,我記得韓嬤嬤原是你父親屋裡的人,後來,離兒的娘出嫁,你們歐陽家各房都送了個丫頭給離兒的娘,韓氏與你爹爹的關係可是非同一般啊,她對你,可是比對離兒不要真心一些呢。」

    歐陽落衣聽得臉色一僵,那說請的話,就再也開不了口了,外面傳來沉悶的板子聲,一會子房媽媽來說,韓嬤嬤已經被打暈了,老太君道:「給她潑濃鹽水,看這老貨說還是不說。」

    婉清聽得心一顫,老太君還真夠狠辣的,傷口上潑鹽水,那痛就要加重好幾倍啊,老太君的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吧,難道她也猜出一些什麼了?

    她正等著韓嬤嬤受不住後,招出些什麼時,房媽媽進來說道:「老太君,韓嬤嬤說,只對世子爺一個人說。」

    上官夜離聽了就閃身出去,外面韓嬤嬤遍體鱗傷,下半身被打得血肉模糊,見上官夜離過來,她虛弱地抬起眼眸,眼中帶了一絲眷戀和苦笑:「爺,你……你過來,奴婢只告訴你一個人。」

    上官夜離便附下身去,耳朵貼在韓嬤嬤唇邊,韓嬤嬤越說,上官夜離的臉色就越發的鐵青,終於,他氣得將韓嬤嬤一推道:「你果然是有問題的。當初,我娘的死,你也有一分吧。」

    韓嬤嬤眼裡滑出一滴淚珠來,苦笑道:「老奴也是沒有法子,老奴的家人都在歐陽府裡,為了東西,老奴不得不聽命於堂舅老爺,爺,老奴才命不長久了,只求爺一件事,落衣她……她也可憐,舅老爺如今也就只有這一條根苗在,你可一定要護著她啊,歐陽家,只剩下你們幾個了,不要再相互殘殺了,好嗎?」

    上官夜離冷笑道:「你有什麼資格求我,你連我娘親都敢害,我又為什麼要護著她……」

    韓嬤嬤無力的伸出手,想要撫摸上官夜離的臉頰,但是,卻怎麼也夠不著他的臉,「爺……當年,奴婢只是個下人,想要害死夫人,又哪有……一個人,怎麼能辦得到,如果不是有人在奴婢身後撐腰,不是有人使了人來幫奴婢,再加上那場大火,引走侯爺,奴婢怎麼能成功?爺你以後一定要……防著……」正要說完時,就見老太君從屋裡衝了出來,韓嬤嬤身子一僵,就暈了過去。

    老太君見了就道:「可還有一口氣?」

    房媽媽忙上前探了探韓嬤嬤的氣息,感覺氣若游絲,但還沒有死,對老太君搖了搖頭,老太君便道:「先送到屋裡去,好生醫治她,看來這老貨還有些話沒有說完,離兒,她說的,可是有關於你親娘的事情?你可要使人看好了她,看她究竟還與哪些人勾連在一起了,你娘親死得蹊蹺,我也一直在查,卻總查不出線索來,以前只覺得她是個最忠的,她又做得穩妥,竟是一點破綻也沒查到,她如今肯對你說,也了了我多年的一樁心事。」

    婉清在老太君身後,聽她這一番話,總覺得老太君像是在漂清自己似的。

    果然抬眼看去時,就見上官夜離的眼裡也閃過一絲猜疑。



第九十六章

    平安備好了馬車,婉清讓碧草坐在後頭那輛馬車裡,平安親自趕著那輛馬車,自己和上官夜離坐在前頭,到了顧府大門,門子遠遠地看到靖寧侯府的馬車來了,就立即轉身進去報信,馬車剛停下,就見大老爺急急地迎了出來,上官夜離跳下馬車,伸手將婉清扶了下來。

    婉清忙上前給大老爺行禮,大老爺忙扶住她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就不要行大禮了。」

    婉清卻執意地將禮行完,「爹爹,不管女兒地位如何變化,您永遠是女兒的父親,向父親大人行禮是應該的,女兒不孝,出嫁這麼久才回娘家,讓父親您牽掛了。」

    大老爺聽了眼中就有些微濕,歎息一聲道:「孩子,爹知道你很忙,不怪你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上官夜離上前去給大老爺見禮,大老爺只是微抬了抬手,態度很淡,並不如婉清想像中的熱絡,婉清有些詫異,大老爺不動聲色地回頭道:「你姨娘身子重了,不能到前頭來迎你,一會子你跟著金嬤嬤進去吧。」

    金嬤嬤早就立在一旁,聽了這話才上前來給婉清行禮,婉清記起自己出嫁前曾答應過金嬤嬤,會把她帶到靖寧侯府去的,但自己一直沒有回門,這件事情就耽擱了,也不知道金嬤嬤在府裡過得怎麼樣?不過,大老爺能請了她來前面迎自己,應該還是過得不錯的。

    「多日不見三姑奶奶,您越發的清朗貴氣了,姨娘早就盼著三姑奶奶您回門子呢,二爺也是每日都翹首盼著,找老爺鬧過幾回,說是要去侯府看您,老爺看秋闈在即,硬是沒讓。」金嬤嬤細細絮叨著,卻讓婉清聽得心中暖暖的,卻發現,金嬤嬤隻字不提林氏,倒把玉姨娘當成了當家主母一般,她不由詫異,但大老爺在,她也不好當著面問。

    大老爺按規矩,帶著上官夜離去了前院,而金嬤嬤就帶著婉清往玉姨娘院裡走。

    還只走到半路上,迎面就看到婉清扶著林氏走了過來,婉清抬眼看去,只見林氏憔悴蒼老了很多,原本一雙眼睛還算秀美,如今眼角卻爬滿了魚尾紋,兩鬢間白霜輕染,光潔的額頭上也是布著細細的條紋,臉色枯黃,倒像是大病過一場是的,只是眉宇間卻越發的凌厲了。

    她正站在十字路口上,一邊是去她的院子的,另一邊,側是去玉姨娘的屋,她似乎早就等在這裡了,看見婉清過來,林身微佝的身子挺直了一眼,抬起下巴,擺著一副當家嫡母的架式,等婉清上前行禮。

    婉清今天來,除了貼身帶著碧草和墜兒外,還另外帶了八個粗使婆子,她如今是一等郡主,出門子時,應該有的排場還是要有的。

    婉清似笑非笑地喚了聲:「母親,好些日子不見,您身子可好?」話語說得客氣,卻並不打算行禮。

    林氏臉色陰沉:「你還真是忘本呢,嫁出去才幾天,當了世子夫人就連嫡母也不敬了麼?見了嫡母還不快快行禮?」

    林氏果然還當她是以前的小庶女,是她曾經捏在手裡的一顆任她拿捏的棋子啊,一進門,果然是要給她下馬威的,婉清聽了不由笑了,睃了一旁的墜兒一眼。

    墜兒似笑非笑地上前道:「大太太好沒道理,見了我家郡主不說行禮,還出言不遜,來人啊,教教大太太怎麼行宮裡,大太太這輩子怕也沒進過幾次宮,不懂宮裡的規矩呢。」

    林氏聽得大怒,對婉清喝道:「你個不孝女,雖說你現在貴為郡主,可是你畢竟還是顧家的女兒,哪有在自個兒的母親面前擺誥命架子的,說出去,也不怕別人說你囂張跋扈,數典忘祖,忘恩負義麼?」

    一旁的婉麗聽她說得過份,忍不住就扯了扯林氏的衣袖,讓她不要往下說。

    林氏一下子幾頂帽子壓了下來,婉清不由笑出聲來,懶懶道:「朝中規制如此,便是本郡主如今的婆母靖寧侯夫人,見了本郡主也要按制行禮,母親,你想違抗禮法麼?」

    說完就揚了聲對身後的婆子們道:「平日墜兒對你們是不是太寬容了?她發的話,你們都不聽的?」

    身後的婆子都是靖寧侯府的,平日裡在靖寧侯府的地位低賤,這會子隨著少奶奶到了顧家,就有些止高氣揚,把自己高看了一眼,墜兒發話時,她們就躍躍欲試,但畢竟林氏是婉清的主母,婉清沒有發話,她們還是有些介意,如今一聽婉清如此說,便立即像打了雞血一樣衝了上來,兩個婆子一邊一個去押林氏,另外兩個就去拖婉麗,林氏的貼身嬤嬤王嬤嬤在一旁看得發呆,一時急了,張了手攔在林氏前頭,但人還沒擺開架式,就被靖寧侯府的一個婆子揪起領子一拽,隨手就扔在了一邊的草地上。

    林氏大哭起來:「你……你好大的膽子,敢以上犯上,不孝不悌……」

    但很快就被那兩個婆子摁在了地上,按住她的頭就往地上磕。

    婉麗倒是老實,一直低眉順眼地並不做聲,婆子上前時,她已經自動跪下來,給婉清行禮了。

    金嬤嬤在一旁看著林氏被婉清的婆子按著頭,咚咚地在地上磕了好幾個響頭,唇角就帶了一絲快意的笑。

    林氏再抬起頭來時,頭髮散亂,整個人更加憔悴髒亂了,只是眼裡的怨毒比先前更甚了,咬牙切齒地罵婉清:「好個猖狂的小蹄子,莫要忘了,你弟弟還在府裡頭,總有一天會讓你來求著我的。」

    婉清聽得臉色一沉道:「母親,爹好像已經不讓你當家了,你還記得當初進宮救四妹妹時,你拿了多少銀子填出去?如今顧府的家底子都被你耗得差不多了,你以為,你還能像從前一樣作威作福麼?如今大哥沒有回府來,爹爹的官位雖然上去了,但是四妹妹這一次,差一點又給顧家惹來滅頂的災禍,若不是我,你現在怕是都到了牢裡,真正忘恩負義的人是你,母親。」

    林氏一聽婉清說起那日的銀子,神情就更加瘋狂了,猛的想要衝到婉清面前來撕打她,「你還有臉說銀子,你和婉容那賤蹄子一樣陰狠毒辣,把我的錢都騙走了,讓你父親痛打了我一頓,你……你們這兩隻白眼狼,我白養了這麼些年,我要打死你,打死你這個賤蹄子。」

    婉清沒料到林氏如此瘋狂大膽,到了這個地步還不肯放軟身段,還要像以往一樣想要打壓自己,她更思量著,要不要再給林氏一點教訓時,就見一個玄色的身影閃了過來,林氏的臉上脆生生的挨了一巴掌,而林氏的身子則飛了起來,再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嘴角浸出血跡來,婉清定睛看去,就見上官夜離像渾身散發著刺骨的冰寒,穩穩地站在自己的身邊。

    婉清唇邊就帶了笑,自小就受盡了林氏的折磨,早就能林氏心懷痛恨,但礙著林氏嫡母的身份,她不好做得太過份,剛才讓林氏磕頭,不過是全了朝中的禮制,就算傳出去,別人也說不得什麼,但是如果自己真動手打了林氏,那意思就完全不同了,人家真的會說自己得勢便猖狂,一旦成了郡主,連嫡母也隨便打,到時,御使還不對自己口誅筆伐了去?

    如今由上官夜離來教訓林氏就好多了,雖然也不合禮制,但這個社會對男人總是寬容得多,加之上官夜離又是外臭名在外的,便是繼母寧華他也打過的,何況一個小小的林氏,再加之他現在只是掛了個二品的閒職,並沒有實職,所以,風頭倒不如剛成為一等郡主的婉清盛,御使也不像盯著婉清一般地盯他,所以,這件事就算傳出去了,也只能是茶餘飯後的一點淡資,對上官夜離產生不了太壞的影響。

    林氏被打得鼻青臉腫,看著氣勢冷厲的上官夜離,她終於有些害怕了起來,被王嬤嬤扶起來後,就老實得多了,站在一旁再不開口。

    上官夜離橫了她一眼道:「我家娘子是看在岳父的面上才回娘家一趟的,你若再如從前一樣的欺凌她,我不介意將你打殘了,並上報宗人府,告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大老爺這時也跟了過來,上官夜離來得太快,大老爺一時沒跟得上,這會子見林氏被打得躺在地上,眼神黯了黯,對一旁的王嬤嬤道:「不是讓你守好她,不讓她出門的嗎?怎麼又出來丟人現眼了?」

    林氏怨恨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毫不示弱的罵道;「這就是你生的好女兒,你找的好女婿,頭一趟回門就對我這個嫡母又打又罵,耀武揚威,這還是顧家教出來的女兒麼?沒得丟了書香世家的臉面。」

    婉清發現林氏的雙目赤紅,眼神雖然凌厲,但神情有些呆滯,整個人都有些瘋癡,她不由皺了皺眉,林氏不會真的有點神經錯亂吧,明明已經落到了弱勢,怎麼還如此強硬?

    正說話間,果然看到不遠處急急地趕過來一個年輕人,看著與大老爺有幾分相似,卻不知是誰?

    那年輕人很快就衝了過來,一看到林氏狼狽地坐在地上,頭髮散亂,鼻青臉腫的,頓時瞪目欲裂,一把扶起林氏,對大老爺道:「爹,你怎麼能如此對待娘親,她可是你的元配正妻啊。」

    大老爺見那個年輕人過來,臉色緩和了一些,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存仁,你娘如今真是魔症了,你……還是扶她回屋去吧。」

    林氏一見自己的兒子來了,一下就撲進兒子的懷裡,失聲痛哭起來。

    「爹,究竟是怎麼回事,娘好好的,怎麼被打成這樣了?」顧存仁皺著眉頭,一轉眼,看到婉清在,微微打量了眼婉清,疑惑地問道:「你是三妹妹?」

    婉清點了點頭,並沒有對他行禮:「小妹見過大哥,不知大哥何時回府的?」婉清只是點頭,並不行禮,臉色便有些沉鬱,但他生得儒雅俊秀,一派書生之氣,雖不高興,言語卻還客氣:「昨日就回來的,原是讓爹接了妹妹和妹夫回來敘敘的,沒想到,妹妹倒先和娘鬧起來了。」

    婉清聽了就笑:「大哥誤會了,我並沒有與娘鬧,我難得回門一趟,娘一見了我就罵,我家相公看不得我受欺負,自然是要來幫我的。」

    存仁聽了便看向上官夜離,兩郎舅第一次見面,氣氛就很是緊張,上官夜離閒閒地站在大老爺身邊,對大老爺一拱手道:「既然我和娘子並不受歡迎,岳父大人,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岳父以後有什麼事情,僅管吩咐小婿就是,我家娘子嘛,還是少回娘家的好,沒得有人還當她是個沒娘的孩子,找準機會就拿捏和欺負她。」

    大老爺一聽就急了,忙道:「難得回家一趟,怎麼著也得用過飯了再回,存仁,讓人扶了你娘進去,你隨你妹夫一道去前頭書房裡吧。」

    顧存仁聽了就回頭望去,只見一個美艷的少婦帶著幾個丫環婆子正緩緩從不遠處走來,那少婦一見林氏這個樣子,眼圈兒就紅了,關切地過來道:「婆婆,您怎麼……成這樣了?可是摔著了麼?」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林氏是被打成這樣的,但那少婦卻很乖巧的說林氏是摔的,只這一句話,就把場面上的尷尬給揭去了不少,顧存仁便對她道:「才娘睡得糊里糊塗的,把三妹妹看成四妹妹了,就發了頓脾氣,可欣,你扶娘回屋歇著去吧。」

    顧大少奶容可欣聽了便向婉清看了過來,微濕的美目中泛起笑意,禮貌地向婉清行了一禮道:「臣婦顧容氏見過郡主。」

    這還是整個府裡的人,第一個主動上來給婉清行宮禮的,婉清見了不由微挑了眉,看著顧大奶奶,這個女人很懂得審時度勢,見機行事,她可不是個簡單的,她這一回來,只怕不只林氏的當家權拿不回去,就是玉姨娘只怕也難在府裡繼續坐大了。

    「可是大嫂麼?快快起來,自家兄妹,何必行此大禮。」婉清溫婉地笑著扶起顧大奶奶,顧大奶奶依勢起來,含笑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再是自家兄妹,該有的禮數還是不能廢的,要傳出去,可是對郡主大不敬呢,相公,你說是吧。」後頭一句是對顧存仁說的,看來,剛才她離得並不遠,這裡發生的事情,怕是看去了不少。

    顧存仁臉色有些發青,但聽了顧大奶奶的話,還是很規矩的給婉清行了一禮,沉聲道;「三妹妹莫怪,我一時還沒有習慣,禮數不周之處,還請諒解。」

    婉清看他還算識時務,便不與他計較,也還了一禮道:「大哥不必客氣。」

    顧大奶奶見了臉上的笑意就更深了,對婉清道:「廚房裡正在做飯,三妹妹既然回來了,就沒有不用飯的道理,明兒二妹妹就要出嫁了,姐妹幾個也難得再見面,不如好生聚聚吧。」

    林氏自從兒媳婦過來後,臉上的戾氣就消散了不少,見顧大奶奶一味對婉清退讓,臉色就有些不甘,顧大奶奶便拉住婉麗道:「四妹妹如今也是越發的清瘦了,婆婆,你就算心中再是不豫,也雖再當著四妹妹的面發作了吧,沒得又讓四妹妹傷心。」

    說著,便使勁對林氏使眼色,林氏這才不甘的別過臉去,顧大奶奶便親親熱熱地拉住婉清道:「走吧,先到我屋裡喝杯茶吧,你侄兒才滿月,三姑奶奶你還沒見過吧,一會子我抱他來認認咱們家的這個郡主姑姑,將來他長大了也有個貴親倚仗不是?」

    她這樣一說,婉清還真不好拒絕,回娘家原就是來看望顧大老爺的,鬧得太凶了,也讓顧大老爺難過,便笑了笑,跟著顧大奶奶往她住的院子裡去,顧大奶奶邊走還邊細心地吩咐人道:「去看二爺下學了沒有,下學了也請到我屋裡來,三妹妹怕是好久沒見過二爺了,心裡正惦記著吧。」

    婉清聽了就越發的覺得這個大嫂細心體貼,辦事周圓了。

    那邊婉麗和王嬤嬤就扶著林氏走在前面,顧大奶奶就故意放慢了些腳步,歎息一聲對婉清道:「三妹妹,我也知道你的苦,難得回次門子,就被婆婆排宣了一頓,幸虧你是嫁得好,自己有本事,掙了這麼貴氣的身份回來,妹夫又是心疼你的,能壓得住她,可是我呢,我嫁進顧家也有好幾個了,好不容易為顧家添了金孫,一回府來才知道,整個顧家被弄成了個空架子,府裡的老底子賣的賣,典的典,鋪子莊子就沒剩幾個了,也虧得我還有些嫁妝,不然,諾大個府底,還不知道要怎麼支撐下去,可大太太還三不兩時的要鬧上一場,我才回來一天,就找你大哥哭了三回了,都是為了四妹妹……」

    說著,她的聲音就有些哽咽,拿了帕子試淚道:「三妹妹,你以後有空了,還是多回家幾趟吧,也幫嫂子撐撐腰,嫂子想整頓整頓這個府裡,又怕名不正,言不順呢,如今大太太只顧著為四妹妹的事鬧,玉姨娘拿了權又不肯放,一心只把錢往她自己兜裡扒,二爺正在長身子,以後還在娶妻生子,大爺又被閒置了,至今還沒有給個實職……府裡再這麼著下去,可真要揭不開鍋了呀。還得請三妹妹幫著想想辦法才是。」

    婉清這才明白,顧大奶奶為什麼會對自己這麼客氣熱情了,不過想想也是,她作為顧家的長媳,婆婆強悍霸道又自私,而姨娘也是個厲害狡滑的,最難受的是婆婆還把諾大個家業給敗得差不多了,只是為了一個不爭氣的妹子,這讓她如何不氣?想重頓家業,卻又談何容易?

    自然就想攀上自己這根高枝了,為她撐腰助威了。

    婉清臉色就掛了笑,也懶得繞彎子:「大哥哥的事,倒不是很難,康王如今管著吏部,我家相公與康王又是發小,只是打聲招呼的事,只是,大嫂,我最惦記的就是存孝,如今母親是越發的昏潰了,我也沒什麼時候常回門子,存孝的事情,就要煩勞大嫂多多看顧了。」

    顧大奶奶一聽婉清這麼爽快就應下了顧存仁的差事,立即笑嫣如花,對婉清就更加熱情恭敬了,忙不迭地回道:「三妹妹你放心,只要嫂嫂我一日在家,就會護住二爺一日,保證不會讓二爺受半點委屈,以往就聽說三妹妹最是心善賢德,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婆婆是糊塗了,有這麼好的姑奶奶,不知珍惜善待,反而還想法子為難你,三妹妹你就當她老潰了,不要與她計較。」

    婉清聽了她的保證,便鬆了一口氣,想著一直沒看到婉容,便問道:「怎麼沒看見二姐姐,可是還在屋裡繡嫁妝?」

    顧大奶奶聽了眼裡就含了一絲怒氣,冷笑道:「她哪裡會老實地呆在這裡待嫁,從我回來,就見過她一面,一大早又去了壽昌伯府,人還沒嫁呢,就不顧羞恥的往婆家跑……」

    婉清從她的語氣裡聽出怨忿來,就試探著問道:「二姐姐的嫁妝可都打包裝箱了?我今兒來,還打算給她添箱的呢。」

    顧大奶奶就冷冷道:「她怎麼會不打好包呢,成天找人看著呢,在自個家裡,也跟防賊似的防著,把自個兒家人當成什麼了?」

    這倒是婉容一慣的作風,婉清想起前次在比武看場上的,婉容像是有預見一般的率先離場,心裡越發的懷疑那場宮變與壽昌伯是有關的,最讓她奇怪的是,壽王出了事,壽昌伯府卻安然無恙,雖然慕容凌雲最後倒戈背叛了壽王,但壽昌伯就沒有參與嗎?

    從那一次婉容中毒事件起,婉清與婉容的關係算得上是調和了,姐妹二人後來也算得上是交好一陣子,但後來,因為救婉麗的事情,兩人關係又僵了下來,而婉容一慣的虛偽和自私也寒了婉清的心,她再也不奢望這幾個和血緣的姐妹會真心相待了。

    她突然心念一動,對顧大奶奶道:「大嫂可清楚,母親為何會把家裡弄成空架子?」

    顧大奶奶聽了臉色就有些沉鬱:「我也問過婆婆好幾遍,她只說是為救四妹妹,把錢都花光了,我問得急了,她就發脾氣,就要衝出去找二妹妹拚命,又罵三妹妹你……」

    說到一半,似乎覺得自己說得有些不妥,忙閉了嘴。

    婉清明白,她其實也是懷疑自己也吞了顧家的錢的,她笑了笑道:「說起來,那天的確是我救了四妹妹出宮的,母親也確實給了我不少錢,不過,那天我只花了不到一萬兩,把剩下的三萬兩全數還給了爹爹,這事大嫂若不信,可以去問爹爹的,當時我還勸爹爹,不要再把當家權給母親了,不然大哥大嫂回來,府裡還真會只剩下一個空架子的,不過,那先進宮去救四妹妹的是二姐姐,我出來了好一陣子都沒見著二姐姐,後來我想問她來著,可是她好像對我有氣,不肯與我多談,這事也就罷了。」

    顧大奶奶聽得很仔細,臉上果然越發的沉鬱起來,握了婉清的手道:「三妹妹,多虧了你告訴我這些,要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咱們家的錢都填到那個坑裡去了呢,怪不得,二妹妹那般用心地護著她的嫁妝,原來如此呀。

    爹爹既然還拿回了不少錢,我心裡也踏實多了,以後的日子也不至於那麼艱難,只是不知道爹爹手裡的錢如今還在不在他手上……」

    言下之意是懷疑顧大老爺把銀子都偷偷的給了玉姨娘吧。

    這種話,婉清就不好接了,這是顧家內部的事情,在顧家,她所牽掛的就只有顧大老爺和存孝,其他人要如何,她沒有氣力去管。

    說話間,她和顧大奶奶就一同到了屋裡,在花廳裡坐下後,顧大奶奶就讓人抱了豪哥兒來,給婉清看,豪哥兒才一個多月大,小小的五官還皺在一起,不過,顧存仁和顧大奶奶的遺傳基因好,豪哥兒的眉眼俊秀可愛,再加上粉嘟嘟的模樣,婉清忍不住將熟睡中的豪哥兒抱在了手裡,顧大奶奶神情有些緊張,但還是乾笑著把豪哥兒放在了婉清的懷裡,婉清親了親豪哥兒的小臉,讓碧草拿了個紫金長命鎖送給豪哥兒。

    顧大姐姐看著豪哥兒安然無恙的回到奶媽手裡,又接過沉甸甸的紫金鎖,臉上的笑容就親切多了,一個勁的說著好話兒討好婉清。

    那邊的林氏卻是沉著臉,一言不發的瞪著婉清,那眼神就要吞了婉清似的。

    婉麗不時地在她身邊扯著她的衣袖,現在的婉清神情婉頓,容顏憔悴,再也沒有當初的意氣風發,沒有了當初的嬌蠻霸道,她還不到十五歲,屬於這個年紀的濃麗在她臉色已經看不見,整個人都顯得萎頓和畏縮,她發現婉清看過去時,微抬了抬眼,就立即垂下眼眸,像是害怕與婉清對視一般。

    但婉清還是清晰地看到婉麗眼底的的一抹恨意,她的心驟然一緊,警惕地瞇了瞇眼。

    但讓她驚訝的是,婉麗很快就再次抬起眼眸來,怯怯地看著婉清道:「三姐姐,上回你說過,會為妹妹我求情的……也不知道你最近有空沒有……」

    這樣怯懦的婉麗婉清還是第一次見到,但她剛才一閃而逝的恨意還是讓婉清提高了警惕,她笑了笑道:「壽王爺如今還沒有被處置呢,就算要替妹妹求情,也要看壽王最後的結果才能定下來,若是皇上開恩,只是免壽王的王位,那妹妹你就還是可以嫁給壽王的,也就不存在要姐姐我去求人,是不是?」

    婉麗聽了眼裡也露出一絲稀翼來,正要說話時,就聽見婉容從外面進來道:「只怕是不用等了,壽王越獄了,有人從宗人府把壽王救走了,這下好了,就算皇上肯饒恕他謀逆之罪,只怕也不能饒他叛逆之罪了,打傷獄卒的武器被查出,是屬於西戎的,看來,壽王怕是早就跟西戎勾結了,不然,人家也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來求壽王走。」

    此話,全場頓時嘩然,林氏和婉麗的臉色瞬間剎白,叛逆的罪名太大了,皇上這回肯定不會善了,那與壽王有關的那些官員大家族們,只怕都會受牽連了。

    婉麗終於失聲大哭了起來,捂著臉哭得驚天動地,她這些天也著實壓抑得太久了,所以,一旦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之後,她就失去了控制,嚎啕大哭。

    顧大奶奶再也忍不住,衝過去就是一巴掌打在婉麗的臉上,罵道:「哭喪啊,這一切全是你自己造的,你自己想死,沒人攔著,你偏不肯好好的死,要拉著全家人跟你一起倒霉,現在好了,叛逆之罪,我看你如何擔得起。」

    林氏一見大怒,起了身就是一巴掌向顧大奶奶的臉上打去,顧大奶奶看著嬌柔細弱,身手卻是靈敏得緊,反手就捉住了林氏的手腕,將她一甩,林氏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顧大奶奶又罵道:「你瘋了吧,為了個沒用的陪錢貨,把家底子都掏空了,如今她為家裡帶來了滅頂之災,你還在護著她,我看你要護到什麼時候去,最多我和大爺搬出去單過,再也不管你們這些醃漬事了。」

    說著,就要收拾東西走,婉容卻是一臉笑的攔住她道:「大嫂莫要生氣,明兒就是我大喜的日子呢,你就是再住得不舒服,也幫我在家裡理一天的事吧,等我出嫁了,你想什麼時候走都行,到時,妹妹還送一份大禮賀你喬適之喜。」

    林氏聽了就向婉容吐了口唾沫,呸她一聲道:「賤蹄子,還我銀子來,容氏,我的錢全是給她這個賤蹄子騙走了,她也幫我救你四妹妹,跟本就沒去救,貪了我兩萬兩銀子,你去,去幫我討回來。」

    婉容聽得更氣,對林氏道:「那些錢可是你哭著求著給我的,我早打點宮裡的人花掉了,哪裡還有銀子,你再找我鬧,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不想被抄家滅族,就別得罪了我。」

    婉容的口氣還真大,她以為,她是皇太后麼,竟然敢威脅一個四品誥命夫人,說要給她抄家滅族?

    婉清坐在一旁並不說話,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她巴不得林氏和婉容鬧,也省得她總把矛頭對準自己。

    林氏像是豁出去了,不顧王嬤嬤的阻攔就衝了過去,揪著婉容的頭髮就開始打,一邊還高聲對顧大奶奶道:「你帶人去,把她的那幾箱嫁妝全都扣下來,鎖到庫裡去,一分錢也別讓這個賤人拿走。」

    顧大奶奶一聽這話,眼睛一亮,手一揮,便對自己跟前的婆子道:「可聽見了大太太的話,去,把二小姐的嫁妝全都抬到府庫裡去,鎖起來。」

    婉容聽得大怒,一邊跟林氏打在一起,一邊喝道:「我看誰敢動本小姐的嫁妝,明天本小姐若沒有風風光光嫁出去,本小姐就一把火燒了這個府底。」

    林氏聽了就笑得森冷:「好啊,燒吧,燒了更好,真以為你嫁了個老頭子,就從此飛上枝頭當鳳凰了啊,壽王沒了,壽昌伯府又能再撐多久?你等著壽昌伯府也被抄家滅族的一天吧。」

    婉清聽林氏說話有條理得很,一時又愣住,不由暗歎林氏的勇氣與強悍,這個人,強勢了一輩子,不管到了哪步田地,也不肯放下身段來求饒,剛才剛矣,但過剛才易折。

    婉容身邊的丫頭嚇住了,站在一旁不知道該不該幫婉容,婉容倒底抵不過林氏潑了命的發狠,一時被林氏抓得頭髮散亂,鼻青臉腫,好幾次差點被林氏破了相。

    婉清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戲,裝出一副震驚發呆的樣子,既不勸阻,也不攔,靖寧侯府的四個婆子嚴陣以待地守在她身邊,警惕地看著四周。

    婉麗突然衝了過來,跪到婉清面前道:「三姐姐,求求你,扯開她們吧,再打下去,真的會鬧出大事來不可啊。」

    她邊哭,邊往婉清面前挪,神情嬌弱淒苦,兩個婆子伸了手去扶她起來,她卻拚命的哭著甩開婆子們,仍往婉清面前爬,兩個婆子看著也覺得心酸,竟然沒怎麼下死力,就讓她擠到了婉清面前,婉清緊盯著婉麗的手,看她究竟要做什麼,她在心裡默數著數字,暗道,只要婉麗這一次沒有懷著壞心思,她就想法子救婉麗。

    當她數到六時,婉麗的突然就從地上站了起來,從袖子裡抽出一把刀來,瘋一樣的向婉清衝了過來,婉清身子正要閃的時候,就見一個玄色的身影一閃,婉麗的身子就像一片枯葉一般的飄了起來,直直的向牆上撞去,再滾落在地上。

    婉清抬眼時,身子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耳邊響起上官夜離驚魂未定的聲音:「娘子,你有沒有被嚇到,有沒有?」

    婉清鼻子酸酸的,把頭埋在他的懷裡悶悶道:「沒有,我早就看出她不對勁了,相公,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你,娘子,以後再也不能心軟了,有的人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吃了那些年的苦,還沒有吸取教訓麼?」上官夜離拍著婉清的背,柔聲道。

    婉清知道自己確實是個心軟的,不過,今天她著實沒有心軟啊,若不是她事先告訴了顧大奶奶,婉容貪了林氏的錢,顧大奶奶也不會理直氣壯的去搶婉容的嫁妝了……

    大老爺這時也跑了進來,一看整個花廳裡亂成了一團,不由又氣又急,對顧存仁道:「去把你娘和你妹妹扯開。」

    顧存仁氣急敗壞的上前去,一巴掌扇開婉容,扶住林氏,婉容氣

    得冷聲喝道:「好,好,你們都欺負我,好,我明天不用從這個家裡出嫁,我也不要你們一錢銀子,從現在開始,我便與顧家再瓜葛。」說著,就往外頭走去。

    大老爺聽氣得臉色鐵青,手一揚道:「來人,將二小姐關起來,送到家廟裡去,我現在就去壽昌伯府退婚,翅膀還沒有硬,你就敢威脅我了?我告訴你,你一日未嫁,就一日是顧家的女兒,就一日要聽我的話。」

    婉容聽得身子一僵,自從與壽昌伯訂婚之後,她便在顧家止高氣昂,不把林氏放在眼裡,而從救婉麗的事件發生之後,她與顧大老爺之間也鬧僵,每日裡既不給林氏請安,見了大老爺也傲氣得很,不肯給大老爺行禮,大老爺看在壽昌伯的面子上,一直容忍她,而今天,事情鬧到了這個地步,婉容的態度嚴重挑戰了大老爺的家長地位,更讓大老爺心中生寒。

    養大一個庶女,原是想用聯姻提升家族地位,沒想到,這個女兒卻對娘家懷著莫大的仇恨,這樣的女兒嫁出去,不但不能給家族帶來利益,反而會是禍害,以婉容那睚眥必報性子,大老爺情願沒有這個女兒,取消這門親事,也不願意再把她嫁出去。

    婉容終於感到害怕了起來,她身子僵木了半晌,眼看著兩個婆子就要上來拖走她,她哭著向大老爺跪了下來,哀哀地求道:「父親,父親,女兒錯了,女兒錯了,女兒一時之氣,不該說那些混話的,求父親饒了女兒這一次吧。」

    大老爺面色鐵青地看著她道:「你不要以為,嫁給壽昌伯了,自己就了不起了,你三妹妹身份比你強多了,哪一次像你這們,不知天高地厚的張揚,不可一世的蠻橫?一個女人,如果沒有娘家的支持,就算你嫁得再好,在婆家也莫想要站穩腳跟,我知道你素來是個有氣的,也有些小聰明,但不要把別人都看成傻子,你做的那些事情,別人不是不知道,只是還沒到時候揭穿你罷了,明天的婚禮取消,你先去家廟裡去思過吧。」

    說著,手一揮,就讓婆子拖走了婉容。

    林氏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洩憤的快意,再一轉眸,看到婉麗昏迷在牆角下,嚇得臉色一白,衝過去就抱住了婉麗。

    大老爺的臉色更加難看了,顧大奶奶忙過來說道:「父親,剛才四妹妹拿了刀要殺三妹妹,幸虧三妹夫來得及時,不然,後果可真難以設想啊。」

    顧大老爺聽了走過去,就是一腳踹向林氏,氣得手指發抖地指著林氏道:「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女兒,都是你調教出來的好姑娘,一個個忘恩負義,喪心病狂,我怎麼會娶了你這個喪門星啊……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來人,將大太太一起送進家廟去,以後府裡的大小事宜就由大少奶奶來主理。」

    林氏死命地抱著婉麗不肯鬆手,哭著對大老爺道:「麗兒已經昏過去了,老爺,求你請太醫來救她,求求你了。」

    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大老爺看著昏迷的婉麗,心裡還是有些不忍,求助地看了婉清一眼,婉清心中一滯,別看眼去,大老爺剛要開口時,上官夜離道:「岳父,剛才若不是小婿來得及時,只怕我娘子就要倒在血泊裡了。」

    顧大老爺想說出口的話,又嚥了回去,顧大奶奶向他行了一禮道:「父親,您再不能護著四妹妹了,她給顧家帶來了什麼樣的災難,您應該很清楚,為今之際不是如何救她,而是如何救咱們顧家了,兒媳原還想求三妹妹救救顧家才好,經了四妹妹這一事,兒媳都沒臉開這個口了。」

    顧大老爺聽了神情頓時頹廢了很多,他仰頭閉了閉眼,長歎一聲,對婉清道:「爹爹……知道你受了委屈,要如何處置你四妹妹,你說了算,爹爹決無怨言。」

    婉清聽了硬了硬心腸道:「如今壽王已經被劫走,這會比先前更激怒皇上,皇上抓不回壽王,必定會把怒氣發洩在與壽王有關聯的人身上,父親想要救顧家,就只有主動把婉麗交出去,送她去太廟為壽王誦經贖罪,這樣,才能平息皇上心中的怒氣,也不會遷怒顧家。」

    顧大老爺聽了眼中終於浸出一滴清淚來,他踉蹌的走了幾步,長歎一口氣道:「也只能如此了。」

    婉清聽出了他語氣裡的失望和無奈,但她沒有再心軟,不能怪她心狠,她已經心軟過很多次,原諒過婉麗很多次了,顧婉麗是咎由自己取,她不狠心,再給婉麗機會,哪一天,婉麗說不定又會拿刀子捅她。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37 PM

第九十七章

    婉清沒有在顧家吃飯,在顧大奶奶的花廳裡出來後,她去見了玉姨娘,玉姨娘的身子確實很重了,見到婉清兩人雙雙到來,玉姨娘有些激動,她沒想到婉清在身份變得如此貴重之後,還肯屈尊降貴來看望她這個卑賤的姨娘。

    婉清剛才鬧了那一場,精神有些不濟,但臉上仍掛著笑,讓墜兒拿了給玉姨娘的回門禮來,送給玉姨娘,玉姨娘送的回禮,卻讓婉清有些尷尬,竟然是一套的孩童衣服。

    坐在一旁的上官夜離的臉頓時就有些紅了,漆黑的眸子不時的往婉清身上膩,竟然羞澀在,還帶著一絲雀躍,當著玉姨娘的面就如此眉目傳情,婉清只差沒拿膠帶蒙住他那雙放電的桃花眼了。

    「奴婢給你弟弟做時,也順道每個樣子都多做了一套,姑奶奶拿去也好圖個好兆頭,你也嫁了雖然只有幾個月,但是,早些有孩子,為世子爺開枝散葉,在侯府裡頭,姑奶奶也能更站得住腳一些。」玉姨娘的眼神暖暖的,神情有些羞郝,婉清聽得臉一紅,心在大窘,說句實話,她還真沒有做好為上官夜離生孩子的心理準備。

    但玉姨娘的心意卻讓她覺得心頭暖,想像在玉姨娘在給腹中孩子做衣服時,也用同樣的心情給自己將來的孩子做衣服,同樣的衣服,都飽含著玉姨娘濃濃的母愛,婉清在顧家一直過得清冷,很少有人真真關心過她,只有玉姨娘,對她少了些功利心,是用了心對她的,所以,她很高興的接過玉姨娘手裡的布包,真誠地對玉姨娘道了謝。

    想到顧大奶奶也是個厲害的,玉姨娘將來在顧家的日子只怕也不好過,婉清便讓墜兒多拿了兩百兩銀票給玉姨娘:「姨娘,若是方便,就自個置些產業防身吧,父親如今怕也是力不從心,不能護得你們母子周全,姨娘,當自己珍重。」

    玉姨娘聽得眼圈兒就紅了:「多謝姑奶奶,奴婢也不怪老爺,老爺盡心了,老爺他……其實也很可憐,姑奶奶若是得空,就多回來看望看望老爺吧,這半年不到,老爺像是老了好幾歲似的……」

    婉清點了點頭,但心裡卻知道,自己再回來又不知道會是何時了,如今婉容的婚事有了變故,只怕壽昌伯不會善罷甘休,還不知道要怎麼鬧呢。

    從玉姨娘院子裡一出來,就碰到了匆匆趕來的存孝,幾個月不見存孝又長高了許多,一見到婉清就撲了過來,待走近婉清,又生生頓住了腳,規矩的行了一禮,黑亮的大眼裡便是孺慕之情,「小弟給三姐姐,三姐夫請安。」

    婉清看著小小年紀就變得沉穩大方的存孝,心中既高興又酸楚,摸著存孝的頭道:「過了年,就要八歲了吧,存孝快成小大人了。」

    存孝眼眶紅紅的,仰著頭道:「嗯,就要八歲了,姐姐怎麼清瘦了?」說罷,又看向上官夜離,小小的男孩子眼裡竟然帶著責備之意,像模像樣的對上官夜離的拱手道:

    「姐夫,奴婢姐姐自小受苦良多,望姐夫好生照顧才是,身為男子,讓子的妻子受苦,可是很丟臉的事情。」

    上官夜離聽得神情一震,被一個小男孩子指責說不是男子漢,他還真夠丟臉的,可是,這個人偏偏是他的小舅子,他就算生氣,也還不能對他發作,只能強忍著,也輯手回禮道:「請放心,奴婢一定會照顧好娘子的,只是希望小舅子要好好唸書,莫讓你姐姐過於牽掛才是。」

    存孝聽了就一臉驕傲的對上官夜離說道:「奴婢雖入學得晚,但天資還算聰穎,深得先生看重,奴婢打算今年秋闈就下場試上一試,保不齊,奴婢就能成為大周最年輕的秀才呢。」

    婉清從不知道自家小弟性子如此端方自傲,看他粉碉玉琢般的小臉一本正經的老成樣,心裡好一陣發癢,忍不住就順從心意,伸出兩隻魔爪,捏住自己家小弟的粉臉,成功的扯成了個小柿餅,沒心沒肺地笑道:「小孩子就該這個樣子才可愛哦,存孝,你才八歲呢,八歲的小正太可不能總是板著臉。」

    存孝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己這個偶爾會化身花癡的姐姐,如同申吟般喚道:「姐……奴婢八歲了好不?人家是要下考場的童生啦。」

    婉清拍她一巴掌道:「你也知道是童生啦,有個童字,就說明你還是兒童,不要未老先衰啦。」說著,就把上次在林氏那裡賺來銀子中的一千兩鄭生的交給存孝:

    「姐姐不能經常回來護著你,不過,姐姐已經托了大嫂和姨娘看顧你,如今看你也懂事了不少,這些個錢,就交給你自己打理,你在府裡啥也別管,只用心讀書就是,得了空,就去侯府去看望姐姐哈。」

    存孝的眼裡終於泛了濕意,接過那張銀票時,忍不住又看了上官夜離一眼,這麼大一筆錢,姐姐當著姐夫給他,姐夫會不會不高興啊。

    婉清明白他的意思,卻也不好解釋這個錢原本就是顧家的,而且,存孝好像對上官夜離的印象又不太好,便道:「這是你姐夫給你的,要不,姐姐哪有這麼多錢,你拿了錢,也不能亂用,要省著點花,這點銀子,就是讓你學著如何當家處事用的,你可不要半年就給奴婢花了哈。」

    上官夜離聽得微怔,目光柔柔地看著婉清,來時,他給婉清備足了銀兩,但怎麼用,他並沒過問,也沒有特別的交待,婉清在娘家兄弟面前如此給他掙臉,讓他心裡甜絲絲的,像吃了塊糖糕一樣。

    果然存孝對看上官夜離的眼神變了些,但小臉還是酷酷的,禮數周全的對上官夜離行了一禮,道謝。

    臨分別時,存孝很懂事的對婉清道:「姐姐不必太過憂心奴婢,父親如今最看重的就是奴婢了,每日都會叫了奴婢去考問詩文,府裡如今待奴婢好多了,姐姐如今已貴位郡主,族裡人巴結還來不及,就算有那沒眼力介的想要欺負奴婢時,也要掂量些份量,姐姐儘管顧著自己就好,奴婢可不想下回再見姐姐時,姐姐還是這般清瘦。」

    婉清含著淚點了點頭,存孝一直把她送出了顧家大門,大老爺心中難過,只是派了大總管來送他們夫妻,自己並沒有前來,婉清心知大老爺怪她將婉麗送到宗人府去了,心中還是有些不豫的。

    卻也不怪大老爺,手心手背都是肉,任哪個做父母的也能忍心眼睜睜看著女兒往火坑裡跳。

    婉清沒有帶走金嬤嬤,卻向顧大奶奶討了金嬤嬤,將她的賣身契給要了來,又給了她不少銀子,讓她搬到存孝屋裡,以後就服侍存孝,金嬤嬤很高興的應了,現在林氏在顧家已經徹底沒有了地位,若不是她生育了大少爺,要顧著大少爺的面子,大老爺只怕真的會丟了她,不有了林氏在顧家作梗,金嬤嬤也沒什麼顧及了,如今她與大少奶奶關係不錯,又調到了二爺的屋裡當主管嬤嬤,二爺有三姑奶奶和靖寧侯府罩著,她以後的前途就更不用擔心了。

    把婉麗送到宗人府,果然讓皇上龍心大悅,對顧家並沒有苛責,反而盛讚顧大老爺曉大理,大義滅親。

    回府的那天晚上,婉清和上官夜離雖得正香,半夜時分,方媽媽慌慌張張來報,說是韓嬤嬤沒了,婉清聽得詫異,忙在屋裡問道:「可查出是怎麼死的嗎?」

    「回少奶奶的話,是中毒,奴婢著人好生看著的,卻還是不知道怎麼讓她著了道,今兒晚上睡覺前還是好好兒的,半夜時分,服侍她的小丫頭玲兒就說韓嬤嬤沒氣了。」

    方媽媽的語氣裡有些挫敗,世子爺派了好幾撥人守著韓嬤嬤,而且,少奶奶也吩咐過要好生看著她的,誰知還是讓她這樣悄無聲息的死了。

    上官夜離聽到這裡,已經起了身,柔聲對婉清道:「外面霜露重,娘子你就不要起來了,奴婢去看看就好。」

    婉清聽了也就依言繼續睡下了,早上起來時,上官夜離已經坐在正堂裡等她:

    「毒是摻在茶水裡的,半夜起夜時,喝了有毒的茶才死了的,如今奴婢已經把貼身服侍的玲兒給抓了起來,還沒問過,娘子,你選問著吧,皇上詔奴婢進宮,也不知道是什麼事。」

    婉清聽了忙起身幫他拿朝服,「皇上不是沒有給你實職麼,也不見你去上朝,這會子找你做什麼?昨兒個落衣一氣之下回了宮,不會是為了這個事情要排宣你吧。」

    上官夜離由著婉清幫他解著盤扣,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皇上素來不喜歡管這些後宮裡女人家的鎖事,立福王為太子的詔書已經下了,這兩天就會詔告天下,成了太子的福王自然是不能再去北疆了的,今天召奴婢去,應該是選將大會還沒有進行完,會商議邊關主帥的人選吧。」

    婉表聽了心中雀躍:「那相公你快些去吧,如果能早些離京,那是最好的,可記住了,要帶著奴婢一起去。」

    上官夜離聽了捉住她的手道:「只是怕苦了你,那邊氣候不太好,你的身子不知能受得住不。」

    「心寬才會體胖呢,奴婢只想早些脫離了這個鬼地方,出去透透氣也是好的,而且……奴婢想跟你過只有咱們兩個人的小日子……」婉清的大眼清澈如水,眸光瀲灩,讓上官夜離看得一滯,心情驟然好了起來,這些日子以來,他心頭一直堵著塊大石,總感覺婉清對他越發的疏離,好像隨時都會離他而去似的,讓他既憂心,又痛苦,卻又不好逼她,更不能對她發脾氣,他自己,是自己沒本事,沒有給她一個安定平穩的家,甚至,他以為,婉清的心在變,變得不再如初婚時喜歡他了,所以,這些日子,他一直生活在焦灼之中。

    如今看來,婉清對他的感情沒變,只是不喜歡侯府的生活環境罷了,那也正是他的願望,他也不喜歡生活在這無盡的攻計鬥爭裡。

    「嗯,你放心,就算皇上不肯讓你隨奴婢一道去,奴婢就是偷也要把你偷出去。」上官夜離揉了揉婉清的額發,換好衣服,又用了點早膳,才騎馬入宮了。

    婉清便讓人把玲兒提來,玲兒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長得白白淨淨的,看著乾淨利索,只是眼神惶恐得很,一看就是被嚇著了。

    兩個婆子凶神惡煞地站在一旁,更讓她嚇得身子都在發抖,婉清對這個情形倒是滿意得很,知道害怕就好,這樣容易問出實情來一些。

    「說吧,昨天都有誰到了韓嬤嬤的屋裡,韓嬤嬤的茶水又是誰準備的。」婉清揉著自己手上的翡翠戒指,漫不經心地問道。

    玲兒顫顫地回道:「回……回少奶奶的話,昨兒個並沒有什麼人進韓嬤嬤的屋裡呀,晚間的飯是廚房裡的人,提著送到門口,奴婢自己去拿的,根本就沒人進來。」

    婉清聽提笑了,附了頭說道:「沒誰進那個屋……那韓嬤嬤茶裡的毒,就是你下的咯?」

    玲兒聽了大急,哭著分辨道:「沒有,奴婢沒有,奴婢可不敢給韓嬤嬤下毒,奴婢跟韓嬤嬤無冤無仇的,為什麼要下毒害她啊。」

    「興許,是有人拿了銀子給你,讓要害死她呢,反正她也被打得要死了,又失了爺的心,保不齊,死了也沒人在意,所以,你就下毒了?」婉清似笑非笑地說道。

    玲兒立即臉色慘白起來,哭道:「奴婢真沒有害她啊,少奶奶明鑒。」

    「那你就好好想想,昨兒個,都有誰到了韓嬤嬤屋裡,哪怕沒進門,只是跟你說幾句話的人,也不要錯過了。」婉清看她被嚇得差不多了,便沉了聲問道。

    「昨兒個除了廚房裡的人送了飯來了,就再也沒人啊……奴婢也一直沒有出去過,韓嬤嬤怎麼就……」

    「那茶水裡有毒,你為什麼沒有喝那個茶呢?還是說,你真的是下毒的人?」婉清不等她想太久,又補問了一句,玲兒聽得怔住,衝口就回道:「奴婢也喝了茶啊,奴婢……想起來了,奴婢自個兒也喝了茶的,奴婢怎麼沒有被毒死呢?」

    婉清聽得詫異,不解地看著方媽媽:「真查出來,茶水裡有毒麼?」

    「那倒不是,因為韓嬤嬤昨兒個的晚飯用得早,她又是半夜才死的,而且又是毒的砒霜,爺就說,應該是夜裡口渴時,喝了茶水致。」方媽媽回道。

    「那玲兒,韓嬤嬤平日裡,是不是有個專用茶杯喝茶,你們的茶杯是不共用的?」婉清皺了眉頭問道。

    玲兒聽得眼睛一亮道:「少奶奶你怎麼知道韓嬤嬤有這個怪癖啊,她平日碗筷,也喜歡自己用自己的,不與旁人共用呢。」

    「那茶杯平日裡可是你洗的?」婉清又問。

    「啊,奴婢想起來了,平日那茶杯原是奴婢洗的,只是昨兒個韓嬤嬤身上來痛,奴婢一直在跟前服侍著,脫不得身,就讓外頭酒掃的金兒幫奴婢洗的,她洗了杯子後,也沒進屋,就在外頭叫了去端的,所以,奴婢就一時沒想起來。可是少奶奶,那杯子有什麼問題麼?」

    婉清沒有回答玲兒的話,只讓方媽媽使了人去小心把韓嬤嬤用過的杯子拿過來,又讓人去把金兒叫來。

    金兒大約十四歲的樣子,被叫進來後,一臉的無辜,垂了頭問:「不知少奶奶找奴婢有什麼事?」

    婉清也不多囉嗦,直接讓人用韓嬤嬤用過的杯子給金兒倒了一杯茶,遞了過去:「金兒姑娘,先的這杯茶喝了再說話吧。」

    金兒見了臉一白,囁嚅道;「奴婢……奴婢不渴……謝少奶奶好意,奴婢不喝茶。」

    「是不渴,還是不敢喝啊?」婉清微瞇了眼問道。

    金兒的臉色就更不自在了,不時的往門外看去,神色很不安。

    婉清便更加篤定這個金兒是有問題的了,便對那兩個粗使婆子一使眼色道:「服侍金兒姑娘喝茶吧。」

    那兩個婆子聽了就撲了過去,要強行灌金兒,金兒終於嚇得哭了起來,大聲求饒道:「少奶奶,少奶奶,饒了奴婢吧,奴婢說實話就是。」

    「饒你可以,說吧,你都做了什麼,又是誰指使你這麼做的?」婉清讓那兩個粗使婆子退後一些,對金兒道。

    「奴婢是在韓嬤嬤的茶杯裡外都抹了毒粉,只要韓嬤嬤一喝茶,她就必死無疑,少奶奶,奴婢也是沒法子啊,這事是別人逼奴婢做的,奴婢要是不聽從,就會被賣美觀妓院裡去,奴婢才十四歲,不想去那種見不得人的地方啊。」金兒哭成了淚人兒,婉清看她其實也不是個心腸狠毒的,大府裡的丫頭,幾乎沒有人身自由,主子讓她們做什麼,她們也不敢不做,不然,下場就會很慘,很多人,都不過是主子手裡的一顆棋子罷了,誰時都會被主子利用,並拋棄。

    「那你說說吧,是誰逼你這麼做的,不是一般的主子,你也不會聽她的話不是?」

    婉清冷靜地問道。

    「是……侯夫人屋裡的青霜,她拿了二十兩銀子來說,讓奴婢用這法子給韓嬤嬤下毒,她說這樣一般是沒有人查得到的,主子就算查起來,也只會怪是玲兒動的手腳……她還說,奴婢要是不聽她的話,侯夫人就會把奴婢給賣了。」金兒說道。

    又是寧華?怎麼可能?她都被奪了郡主之位,連命婦的位份也沒有了,這個時候,她應該是要夾著尾巴做人才是啊,怎麼還會如此猖狂?

    再說了她嫁過來時,歐陽夫人已經死了,不可能是她指使韓嬤嬤害歐陽夫人才對啊?

    方媽媽帶了人去捉拿青霜了,婉清很意外這個結果,與她心裡懷疑的不是同一個人,不由陷入了沉思。

    但方媽媽去了不久,卻是空著手回來了:「少奶奶,侯夫人屋裡的管事嬤嬤不許奴婢拿走青霜,奴婢是回來再帶人的。」

    婉清聽了笑道:「好,就多帶幾個人去,人有阻攔,你就打,看誰敢阻止我。」

    方媽媽聽了果真就帶了八個粗使婆子往寧華居去了,寧華居的人也似是早有準備,一看方媽媽過來,就把院子門給攔了,大罵婉清不尊孝道,仗勢欺人。

    方媽媽早有準備,一揮手,就讓兩個粗使婆子上前去砸寧華居的院子,寧華居的婆子也不是好惹的,門一被砸爛,裡面的婆子就衝了出來,與清遠居的婆子們扭打到了一起,一時間,寧華居裡的花花草草,好些個盆栽都被打得稀爛,寧華喜歡的幾珠名菊,也被清遠居的婆子給扯了。

    寧華居裡頓時鬧得不可開交,寧華終於忍不住,從屋裡走了出來大喝道:「放肆,都住手,再在我院裡放肆,本夫人就去請大總管來,別以為本夫人如今沒了誥命,你們就可以無法無天了,本夫人還是侯府人,還是壽昌伯的親妹妹,還是這個府裡的當家主母。」

    婉清聽了這才從暗處走了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寧華,寧華一見是她,火氣更大,惡狠狠地瞪著婉清道:「你不要得勢就猖狂,今兒本夫人可沒招惹你,就算鬧到侯爺那去,我也不怕,侯爺總是個講理的,這一次,是你以下犯上來欺負我,我就算有再多的不是,也是你的婆母,你做,也不怕你那賢良有假名被人拆穿了麼?」

    婉清聽了便道:「母親不要誤會,我今兒來,可不是來針對你的,反而是在幫你,我院裡的韓嬤嬤死了,她死得蹊蹺,如今已經查出是母親屋裡的丫頭青霜指使人下的毒,人證物怔具在,這事,我倒不太相信是母親指使的,不過,這矛頭已經是指到母親屋裡人身上了,我也不得不來查,還請母親見諒才是。」

    寧華沒想到婉清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一時震住,默了默道:「這府裡也不是你在當家作主,既便查出我屋裡的人有問題,你也應該先稟告了老太君,再來我屋裡拿人,如此不分高低孝道,也做得太過份了些,如此粗魯的就往我屋裡闖,可不是在打我的臉麼?」

    婉清聽得怔住,她以為,只要說清了剛才那番話,寧華應該會很配合才是,卻不知道寧華似乎在推三阻四,難道,韓嬤嬤也掌握了寧華的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寧華才不願意自己抓她的人?

    「母親,臉不是靠別人給的,是靠自己掙的,如今這事情已經問到了這個地步,我是一定要往下查的,還是請你把人交出來,讓我查下去,也好洗脫母親的嫌疑才是。」婉清微瞇了眼說道。

    寧華冷笑道:「若是我不肯呢?」

    「母親如此維護那個丫頭,是因為心虛麼?如此看來,真是母樣下令殺死韓嬤嬤的?」婉清冷冷地問道。

    「你胡說,青霜不過是個二等丫頭,我若想要做這等髒事,有的是可靠的人,何必用一個不知根知底的人去呢?」寧華回道。

    「既是如此,那就請母親把人交出來吧,我好審了,向相公交差。」婉清不耐煩地說道。

    「哼,她雖不是我得力的,但倒底是我屋裡的人,哪人兒媳婦說來拿婆婆屋裡的人,就來拿的道理?你這種態度,我絕對不會給人拿人。」寧華強勢地說道。

    婉清聽了不由皺了眉,她發現寧華似乎在拖延時間,是在等青霜出逃,還是在等誰來?

    若是如此,說明寧華就算不是主使,也是清楚這一件事情。

    果然,沒多久,房媽媽就帶了人來了,見了婉清臉色很不好看,對婉清行了一禮道:「五少奶奶,老太君問,不知夫人又是何處得罪了奶奶您,讓您帶了人,不顧尊卑孝道,打到婆母屋裡來了。」

    婉清聽了抬眼看寧華,見寧華眼神沉靜,一點燥亂也沒有,比之以前要冷靜得多,按寧華往日的性子,自己做得如此過份,她早該暴跳如雷了才是啊……

    婉清收回目光,把韓嬤嬤死的事情向房嬤嬤說了一遍,房媽媽果然臉色一變,有些無奈的對婉清道:「少奶奶,不過是個不忠不義的奴才罷了,死了就死了,保不齊,就是她覺得愧對了世子爺,自殺身亡的,你又何必太過較真呢,還嫌府裡不夠亂麼?」

    意思是,要自己就此放棄,不再查下去?婉清冷笑道:「這卻是為何?韓嬤嬤再如何,也是一條命,世子爺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從她口裡問出來呢,就這麼死了,這分明就是有人不想世子爺知道了太多的東西,都是一家子人,不知道韓嬤嬤究竟知道些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讓有些人非要殺了她滅口不可呢?」

    其實,昨天從顧家一回來,婉清和上官夜離就去看望過韓嬤嬤,上官夜離問過她,那日沒有說完的話究竟是什麼,但韓嬤嬤時醒時昏,頭腦有些不清醒,所以,也沒問出個什麼東西出來,雖然上官夜離心裡已經有些猜測,但他一直沒有用心去問,似乎有些害怕真正的觸碰事實真相,他,也是情願意糊塗,也不願意被自己最親的人一再地傷害吧。



第九十八章

    房嬤嬤聽了婉清的話就道:「少奶奶,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情過去了那麼些年,就算你再挖出來,又有什麼意思?究竟都是一家子親骨肉,沒得還讓世子爺傷了心,你自個在侯府裡也不自在。」

    這話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說得婉清都有些想放棄了,可是,真的放棄,甘心麼?上官夜離的蠱毒至今還沒有全清乾淨,而且,當年究竟是誰下的,府裡究竟又是誰是罪魁禍首,而這個人,是不是還會繼續傷害自己夫妻兩個,不查出來,會讓人夜不安寢。

    「嬤嬤說得是,不過,韓嬤嬤原是世子爺的奶娘,雖是犯了大錯,但罪不致死,世子爺只是下令打了她板子罷了,可如今她卻不明不白的死了,知道的,就說她是被別人害的,那不知道的,指不定還要說我夫妻二人如何地心狠心辣,待下苛刻呢,這名聲,我可不想背著,相信世子也更不想背,所以,還是查清楚的好。」婉清不冷不熱地說道。

    房嬤嬤聽得一滯,良久歎了口氣道:「奴婢也只是把老太君的話帶到,五少奶奶執意不聽,奴婢也沒辦法,侯夫人身上有傷,少奶奶還是注意一些名聲,不要把夫人逼得太過的好。」

    婉清聽出她這話裡有些威脅之意在裡面,她也不知道房嬤嬤是代表老太君來的,要說什麼,怎麼說,都不是她自個的意思,所以,也不怪她,只是讓自己就此服軟……若是換在剛嫁來之時,還有些可能……現在嘛,她的心,已經百煉成鋼了。

    「名聲?我也想好好顧著自個賢惠孝順的名聲呢,只是,總有人處處相逼,總不肯給我安生日子過,我若再為了名聲而退讓服軟,只怕到頭來,名聲沒掙著,自己的命倒是去了大半條了。嬤嬤回去稟了老太君吧,就說這一次的事情,本少奶奶無論如何也會一查到底的,如果婆婆不肯把青霜給交出來,那我就把現在抓起來的幾個人,抱括韓嬤嬤一併交到順天府去,由順天府的人,派衙役來查好了,到時候,就不知道是壞了誰的名聲了。」

    房嬤嬤聽得臉色鐵青,心知再勸也沒用,就上前給寧華行了個禮後,沉著臉轉身走了。

    婉清等房嬤嬤走後,問寧華:「婆母還是不肯交出人來麼?」

    寧華問道:「我若不肯交,你是不是真的會把人交到順天府去?」

    所謂交到順天府,不過是氣話罷了,哪裡真的會交,但看寧華的意思,似乎巴不得婉清往高裡鬧,往大裡鬧,鬧得越厲害她越高興似的,婉清笑道:「自然是不會去的,就算你們都不要面子,我還是要給故去的婆婆留些面子的,畢竟韓嬤嬤也是她老人家的陪房。」

    寧華聽了果然黑了臉,婉清當著她的面提起歐陽夫人,而且把歐陽夫人的位置放得比她還高,這又如在她臉上再打了一耳光,想起那個死了十幾年,卻仍無處不在的那個女人,她的心就酸澀難忍,一股嫉火如春風燎原般熊熊燃燒,該死的,這個小賤人非要挑戰她的忍耐極限麼?

    寧華面色猙獰,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憤怒,手只緊緊掐著一旁貼身丫頭的手臂,臉都變青了,那個丫頭咬唇死忍著,痛得眼淚都差點出來了。

    「母親,你若再不把人交出來,我就讓婆子們繼續打了。」婉清含笑看著寧華,這樣一句威脅意味很明顯的話,卻讓她如談家常一般地說了出來。

    說著,她就往邊上退開一些,揚了聲對那幾個粗使婆子道:「今兒誰抓到了青霜,本郡主一個賞二兩銀子,加油,銀子在等著你們呢。」

    她帶來的婆子立即像大了雞血一樣的往寧華屋裡沖,而寧華院裡的婆子聽了這話,也開始有些動心,要知道,她們這些婆子,平日就幹些粗活和打手的事,一月的月錢最多二錢銀子,能一下子賞二兩……差不多是她們一年的月錢了呀。

    再加之,如今寧華在府裡已經不得勢了,世子奶奶可是一等的郡主,將來整個侯府都會由她管著,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人是最懂得趨吉避凶,捧高踩低的,所以,除了那幾個寧華陪嫁的忠心外,其他的,攔起人來,就裝模作樣了。

    方媽媽早就恨寧華常欺負婉清,這一回,算是找到了報復的機會,藉著搜人的名,對那幾個婆子暗使了眼色,見了寧華屋裡的好東西就砸。

    寧華跟前貼體的幾個丫頭見了忙去攔,但她們平日都嬌養著,哪裡比得上慣做粗活的婆子力氣大,沒幾下,就被婆子們藉機,不是扇了耳光,就是扯了頭髮,有的還被抓了臉,一時,哭聲,罵聲,砸東西的聲音攪成了一團,鬧得都快把寧華居給抬起來了,以前府裡最奢華的一處院子,如今則被砸得亂七八糟,婉清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

    不過多,三少奶奶和郁心悠兩個聞聲趕來,一見這場面,臉色都變了,三少奶奶驚得睜大眼睛,大聲道:「喲,這是怎麼鬧的,五弟妹,你可是又被人欺負了?」

    婉清聽得就想笑,這光景,任誰看著,也不是自己在受欺負,而是自己在欺負寧華吧,三少奶奶還真是有趣呢。

    「三嫂你來得正好,母親屋裡的人,下毒害死了我屋裡的韓嬤嬤,我查出人證來了,母親卻不肯把人交出來,你說天下有這樣的事情麼?韓嬤嬤可是世子爺的奶娘,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又是我下的黑手呢,三嫂啊,你說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我只是想過幾個安穩日子,為什麼就沒有肯呢?」婉清很配合聽擠出幾滴眼淚來,神情悲苦地哭了起來。

    郁心悠是個直腸子,一聽上官夜離的奶娘被寧華使人殺了,怒氣就直衝上來,對婉清道:「你就是沒用,總被人欺負著,也不知道還手,就算她是長輩又如何,長輩也要有做長輩的樣子,有做長輩的品性和胸懷,一味的拿婆婆的款,凌虐於你,你也忍得下去?如今她已經是個白身,你才是正經的郡主呢,敢欺負你,不就是在欺負皇家麼?要是我,就打了進去,誰敢攔你,就撕爛了她。」

    站在門口的寧華聽了氣得臉色發青,後牙槽咬得吱吱作響,以前她身份高貴,整個府裡都只有巴結她的份,何嘗像現在這樣,一個一個地打上她的門的,兒媳打來也就罷了,侄兒媳和姨娘也跟著來,哪裡還把她這個侯夫人看在眼裡,偏她現在又力不從心,只能由著她們鬧。

    看著滿地狼藉,和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幾個貼身丫頭,寧華的心一陣陣發寒,但她仍在強忍著,使了眼色讓對自己最忠的幾個婆子死死護著青霜,不讓婉清的人把她拖走。

    婉清聽了就道:「姨娘說得是,我出身低微,總被人瞧不起呢,又不像姨娘是有本事的,自然是要欺負的,你看,不過是拿個犯了事的丫頭,也要被人百般阻攔,你說,我這個郡主,當得還有什麼意思?」

    郁心悠也不是傻的,一下就聽出她話裡的話,便很義氣地站到她跟前來道:「世子奶奶快別這麼說,你的身份低,我的更低,如今我更是被人欺負著,瞧不起呢,不過,倒著實沒人敢對我如何,姨娘我怎麼著也是打小兒就練過的,真有人要打上來,我半夜裡潛進她屋裡去,挑斷她的一根腳?她都不知道,你別怕,我別的忙幫不上,護著你不挨打總是能成的,一會阿離回來,也不會怪我這個師姐沒盡心力。」

    婉清自然不需要她來護著,不過,郁心悠如今在侯爺跟前的紅人,有她在,就算老太君和寧華告狀,自己也有個人幫襯,雖說如今自己地位不同,但她還是不想給人一種得意就猖狂的印象,若不是寧華幾個逼得太緊,她也不想鬧,要想在侯府裡頭繼續生存,侯爺的支持是萬萬不能缺了的。

    沒多久,終於等到老太君親自來了,寧華總算鬆了一口氣,一言不發,神情萎頓而又委屈地站在院子裡。

    果然老太君看到她這個樣子,一反常態的不理婉清和三少奶奶幾個,直接走到她跟前來了。

    房嬤嬤大聲喝道:「不許再鬧,誰再鬧就拖出去打二十板子,不管是誰的人,一個也不例外。」

    老太君畢竟是府裡的最高權威,房嬤嬤一吼,那些個正打在一起的粗使婆子就停了下來,婉清一瞅青霜被人護進了裡屋,冷笑一聲道:「方媽媽,可別讓人給逃了,到時候,咱們可就白忙了一場。」

    方媽媽立即聽明白了婉清的意思,那就是不要管老太君,繼續鬧。

    方媽媽立即就揚了聲:「我們郡主說了,誰抓到了青霜,賞銀五兩,幫了忙,也了力的也賞銀二兩。」

    重賞之下,果然有勇婦,那些個正因為老太君一來,就沒法賺到賞錢的人,立即又麻著膽子鬧了起來,好幾個人一窩蜂往青霜屋裡沖,還有好幾個就去了後院子堵後路,老太君氣得拿了枴杖直敲地板,但哪裡還有人聽她的話,當著她的面,就把青霜給揪了出來。

    婉清這才上前去給老太君行禮,三少奶奶和郁心悠早在老太君一來時,就低了頭,先去給老太君行了禮了,老太君一個眼刀橫過去,她們兩就老實地立在一旁。

    三少奶奶是個嘴皮子利索的,眼見著寧華正委屈得要開口,她倒先搶了先:「老祖宗來得正好,五弟妹可是皇上親封的一等郡主,她院子裡的管事媽媽無端端的死了,竟然是二嬸屋裡的人害的,您說,二嬸子這強攔著不把人交出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呢,不會是心虛吧?」

    老太君聽了氣得眼刀子直嗖嗖的往她身上招呼,三少奶奶縮著脖子,一副嚇得戰戰兢兢的樣子,嘴卻不肯停:「五弟妹,你也別怕,老祖宗是咱們家裡最講道理的,府裡這些年平安無事,可全憑地老太君罩著呢,你也別傷心難過了,有老太君在,她定然是會為你作主的。」

    婉清聽了就接了她的話道:「我自然是最信老祖宗的,老祖宗,如今人我也抓到了,要不,就當著您的面審吧,也省得有人說我用私刑,強行逼供。」

    老太君的眼神明暗不定,清咳一聲道:「清丫頭啊,人說家和萬事興,不管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也是個晚輩,這樣帶著人,氣勢洶洶的鬧到婆婆屋裡來看,也還是做過了些啊,寧華雖是繼母,但人說,養恩比生恩大,越是繼母,便越發要小心謹慎的恭敬著才是,你剛進府來時,可不是這個樣子啊,今兒這事,是你太輕狂了些。」

    婉清聽了便規矩的向老太君認了個錯道:「原是心中太著急了,韓嬤嬤那日的話,只說了一半,就突然沒說了,等孫兒媳昨個兒從外頭回來,再問她,她又咬得死緊,怎麼也不肯開口,原本等她把身子養好了一些,再來詢問的,誰知就被人害死了,她可是歐陽夫人跟前的陪嫁,知道好些個辛秘事兒呢,歐陽夫人是相公的生母,相公孝順,自然是要問清楚才是,這人一沒了,自然心火就盛,再一查出是婆婆使了人害的,就更加難受了,誰知當年孫兒媳的正經婆婆是真難產死的,還是被人害死的啊。」

    老太君和寧華聽了同時都僵了臉,老太君的眼色越發的沉戾,冷聲道:「你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些什麼,歐陽夫人過世多年,歐陽家又是謀逆之臣,早就被抄回滅族了的,以後不得再在府裡談起她。至於韓氏,她不忠不義,貪圖主子的錢財,本就該死,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許再查下去。寧華,你受委屈了,讓你的人好生收拾屋子,到帳房領一千兩銀子來,打碎了什麼,盡量補齊就是。」

    寧華堅守了這麼久,要的就是老太君的憐惜,她微瞇了眼掃了婉清一眼,一言不發的揮手,讓她院裡的人,收拾屋子。

    婉清聽了老太君一席色厲內荏的話,嫣然一笑道:「老祖宗,這事只怕不妥,不管歐陽家曾經如何了,歐陽夫人畢竟是相公的生母,子不言母過,她生養了相公,相公就要敬她,愛她,她受了冤屈,就要替她召雪,不然,生兒為人,連這點子孝義不講,與畜牲有何分別?」

    老太君聽婉清敢公然頂撞她,氣得冷聲道:「你是身份高貴了,連老祖宗的話也不聽了嗎?」

    婉清看也氣勢凌人,聲色具厲,越發覺得她有問題,笑得和媚:「老祖宗言重了,不過是個丫頭而已,問完了,若打死,或發賣,若打板子趕出去就是,老祖宗又何苦把她看得如此重,非要為難孫兒媳呢?莫非,她原是老太君你的人麼?」

    老太君聽得一震,喝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只不想你越變越不像樣了,你以後可是要成為侯府的當家主母的,一點子容量都沒有,還怎麼主理諾大個侯府?」

    婉清向她福了一福道:「當不當家無所謂,反正府裡頭能幹會當家的嫂嫂們都在,我如今最重要的,一是治好相公的病,二嘛,就是為婆婆申冤,青霜既然已經落在我手裡,我就決沒有輕易放過她的道理。」

    說著,也不等老太君再說話,就揚了聲道:「來人,把青霜和玲兒一起帶上來。」

    老太君聽得臉色鐵青,但神情仍然鎮定,青霜被人拖上來,按在地上跪著,她抬眼偷偷?了眼老太君,又垂下頭去,神情比之先前捉她時,鎮定多了。

    玲兒上來後,就一五一十的話韓嬤嬤如何中毒的事情說了一遍,老太君就問青霜:「真是你吩咐玲兒下毒害韓嬤嬤的?」

    青霜早就嚇得不行了,但老太君一來,她又似乎有了底氣,磕著頭大呼冤枉:「回老太君的話,奴婢是夫人屋裡的,為何要害那韓嬤嬤,定然是玲兒自己常被韓嬤嬤欺負,所以含恨在心,殺了韓嬤嬤又嫁禍給奴婢,奴婢沒有做過的事,自然不會承認。」

    「沒做過你跑什麼?不是心虛麼?」婉清冷笑道。

    「少奶奶這般的凶神惡煞,都不容侯夫人解釋,就直衝進來要拿奴婢,奴婢也怕如韓嬤嬤般被打,自然是要跑了。」青霜理直氣壯的說道。

    「是嗎?本少奶奶凶神惡煞?」婉清聽了似笑非笑地走近青霜,這個丫頭一看就是個精練強幹的,果然很會見風使舵,一看老太君來了,膽子就打了。

    「這裡的人可都是看著的,頭次可是方媽媽來請你的,你不肯去,我才來的,如今被你罵了聲凶神惡煞,要是不對你凶一眼,豈不是辜負了這好名聲?」

    說著,就揚了聲道:「來人啊,先拿刀來,剁了她一個指頭,看她說不說實話,不說就繼續剁就是了。」

    青霜一聽,果然臉色剎白,身子不由自主的就往老太君跟前靠過去。

    老太君大怒道:「清丫頭,你眼裡還沒有我這個老太君,素來長輩說話,小輩就只有聽的份,你一再的忤逆是何道理?」

    婉清針鋒相對地說道:「這不是忤逆不忤逆的事,而是要早日查出真相來才對,老太君一再的阻攔孫兒媳查案子,可不得不讓孫兒媳心懷疑慮啊,相公素來對老太君您孝順得很,老太君可不要做讓他傷心的事才對,他身世堪憐,又受盡病痛之苦,如果深敬著的祖母也讓他傷心,那就太讓人寒心了。」

    說罷,揚起手中的授印道:「來人,剁了她的一根手指。」

    兩個粗使婆子就立即衝了上去,將青霜的手指按在青石地板上,揚起手裡的菜刀,手起刀落,鮮血飛濺中,青石慘一聲慘叫,一根白生生的小拇指就被剁下了一截。

    這算是在侯府裡最酷的刑罰了,往日裡,有人犯了錯,也最多就是打板子,從來沒有動過刀,一時,所有在一旁看著的下人們,全都抽了口冷氣,嚇得垂下了頭去,有年紀小的,還拿手蒙了眼,不敢再看。

    老太君沒想到婉清如此強勢,氣得手指都在發抖,捂著胸口喘著粗氣,「好,好,好,你本事,你能,來人啊,讓大總管帶護衛來,把這兩個膽敢動刀子的賤人拖出去亂棒打死。」

    房嬤嬤聽了立即就派了人去請人,沒多久,果然一個漢子帶著好幾個護院過來了,婉清一看,那人正是先前自己在廢園裡見過的,帶走王嬤嬤的那個劉全,心中不由冷笑。

    劉全一來,只向老太君行了一禮,便一揮手,就讓自己的手下去拖婉清屋裡的兩個婆子,兩個婆子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她們就算力氣再大,也比不得練過武的護院啊,人還沒上來,她們就軟了氣勢,眼巴巴地看著婉清。

    婉清淡定的走到那兩個婆子面前,手裡拿著郡主授印,微瞇了眼,看著走近的兩個護院。

    那兩個護院被婉清的氣勢嚇住,頓住腳,不敢上前,老太君就冷冷道:「來人,你家郡主累了,扶她回屋歇息去。」

    立即有兩個婆子上來,想拖走婉清,婉清將手中的授印高興,冷聲喝道:「誰敢上前來,我就拿著這塊印砸死誰,到時候,就治你們一個藐視皇權,大不敬之罪。」

    倒底這個時代的人還是懼怕皇權,那皇澄澄的一等郡主授印往前一擺,誰也不敢真對婉清如何,以前寧華只是個三品郡主,在侯府裡頭就橫行無忌,任誰見了都要禮讓她三分,何況婉清這個,再往上提一級,就該是公主了,就是那兩個護衛,也不敢真的去衝撞婉清,到時候,婉清認起真來,鬧到宗人府去,就算是侯爺,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他們。

    老太君見沒人敢去拖婉清,眼神一橫,對寧華道:「你和老三家的來,一起扶清丫頭回去。」

    下人不敢,而嫡親的婆婆再加上嫂子,就算衝撞了婉清,至多也是個禁足什麼的,不會真的下狠手,老太君這也算得上是窮途末路了,似乎就是鐵了心要阻止婉清。

    寧華站著沒動,只淡淡地說道:「她眼裡,可沒我這個婆婆,我身上的傷還沒好呢,妄動不得,請老太君恕罪。」

    寧華不動,三少奶奶更不會動,郁心悠悄悄地站到婉清跟前來,用很小的聲音說道:「你莫怕,真有人來拿你,我給你打走。」

    說著,又附近她的耳邊道:「那丫頭痛得快暈了,再把刀子亮一亮,估計什麼都會吐了。」

    婉清一聽也是,對那拿刀的婆子使了個眼色,那婆子還真的就舉了刀就要去剁青霜的手,兩名護衛不敢對婉清如何,卻是一上前就要奪婆子手裡的刀,郁心悠廣袖下的手指輕彈,也不知道她發的什麼暗器,只見那兩名侍衛腳一軟,竟是撲通一下雙雙跪在了婉清面前。

    婉清一臉欣慰地說道:「兩位護衛如此審時度勢,深明大義,本郡主很是欣慰啊,一會子等世子爺回來,定當好好打賞你們。」

    兩名護衛哭笑不得,那邊劉全一雙虎目瞪得快要將他們兩個凌遲活剮了,這兩個人,卻是有苦說不出,在一眾丫環婆子面前下了跪,還找不到原因,那個臉還真是丟到姥姥家了。

    青霜終於知道再沒有人能救得了她了,眼見著拿刀的婆子又惡狠狠的舉起刀來,她終於抵擋不住,求饒道:「五少奶奶,五少奶奶,奴婢招了,奴婢招了,是……老太君屋裡的……」

    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遠處的劉全一記飛刀射中了青霜的左胸,青霜的話就噎在了喉嚨裡,大眼不可思議地瞪著劉全,半晌才咕嚨一聲道:「爹……你,好狠的心啊。」

    青霜竟然是劉全的女兒?婉清震驚得無以復加,怎麼會有這麼狠心腸的父親?

    劉全雙閉了閉,痛苦的又睜開來,虎目含淚走過來抱起青霜,對婉清道;「奴才養女不教,犯下大錯,奴才親手殺死了她,少奶奶的氣,希望少奶奶您,可以消氣了吧。」

    劉全沉痛的神情讓在場的很多人聽得為之心酸,婉清卻是微瞇了眼看著劉全,好個心狠手辣之人,好一條忠心的狗,青霜就要說出指使者了,他卻當著自己的面來了個殺人滅口,這裡的人,任誰殺了青霜,自己都會繼續抓著查下去,只有他,用這樣的名目,讓自己不好再往下查。

    不過,至少已經扯出了老太君了,婉清的猜測果然是對的,婉清也知道,劉全是侯爺跟前的人,他在府裡的根基比韓嬤嬤不知要重多少,光憑一已之力暫時還動不了他,不過,知道他其實是老太君的一條狗,很多事情就可以從他身上查起了。

    「劉總管可真狠心啊,我可沒打算要殺了青霜呢,早知道他是你的女兒,我怎麼著,也會給你留些情面才是,只要她供出背後之人,就會放了她的,沒想到,你這個親生父親不等她說完,就出手殺了人,知道的,就說你是大義滅親,讓我這個少奶奶消氣,不知道的,只怕以為你是在心虛呢,你不會是為了保全自己,連女兒都肯犧牲吧。」婉清略走近劉全幾步,冷笑著說道。

    劉全眼中淚水中於滑落,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少奶奶若是非要如此冤枉奴才,那就請少奶奶殺了奴才就是,不用再往奴才頭上」潑髒水,奴才親手下了自己的女兒,心痛難忍,正好也不想苟活這人世了。「

    」好啊,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雖說青霜是你的女兒,但你們父女都是侯府的奴才,你們的命,都是侯府主子的,不是你們自己的,你有什麼權利處置青霜?「婉清說罷,打了個響指,身邊立即閃出一個黑衣暗衛。

    婉清指了指劉全,對暗衛道:」這個人冒犯本郡主,想必你也看到了,是他自己要以死謝罪,那你就替我成全了他。「

    劉全怎麼都沒想到,婉清還有這麼一個硬援,一時怔在當中,暗衛後中長劍一劃,就向他刺了去……

    」清丫頭,你適可而止吧,不要太過份了,你雖是郡主,但我也是御封的太君,你非要鬧下去的話,我也不怕鬧到老太后跟前去。「老太君冷冷地喝道。

    婉清笑著向老太君一躬身道:」老祖宗言重了,既然老太君要保著劉全的話,孫兒媳就給你這個面子,不過,剛才青霜的話,在場的人,可不止孫兒媳一人聽見了,她沒說完的是什麼,我相信,劉全清楚,老太君您身邊還有人也清楚,想必,剛才嚇出一身汗的,不止有劉全一個人吧,不知……房嬤嬤您,是不是也汗流浹背了呢?「

    婉清說罷,也不再看房嬤嬤的臉色,挽著郁心悠的手小聲?:」姨娘,鬧了好一歇,口都干了,去我屋裡喝杯好茶吧。「

    郁心悠笑了笑道:」自然是好的,侯爺往日只喜大紅袍,我去最愛你屋裡的雨前龍井,走,喝茶去。「一轉頭,看到三少奶奶還愣怔著,便將她一扯道:」你也一起來吧。「

    三少奶奶默然的跟著婉清一起走了。

    老太君黑著臉看著遠去的婉清,半晌一動也不動,房嬤嬤上前扶住她,小聲安慰道:」少奶奶年輕氣盛,很多事情還想不明白,老太君也不要太過心急,總有她明白的一天,老太君用心良苦,侯爺是心中有數的。「

    老太君歎息一聲道:」當初原以為是個庶出的,就會老實,沒想到,倒是比她那個嫡妹要難纏得多。「說著,又歎了口氣道:」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哦……「

    扶著老太君的手,就轉了身,寧華冷冷地看著瞬間蒼老了很多的老太君,淡淡地說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明知他的身子快要油盡燈枯,非得弄這麼個人進門來,明著是為了留後,只怕婆婆你也沒想到,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子能有這麼大的本事吧……如今倒是我的子墨,還傷在床上,以後前途黯淡無光……「

    老太君遠去的身子就頓了頓,回過頭來道:」就要秋闈了,你也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讓子墨好生溫書備考才是。離兒……是侯爺的心頭肉,莫要以為侯爺性情冷清,就以為他不疼離兒,你若再像以前那般混帳下去,你自己這侯夫人的地位還保不保得住都是兩說了。「

    寧華的臉色黯了黯,眼中的嫉恨一閃而逝,沒有再說話。

    她的陪嫁嬤嬤阿氏走近道:」夫人今天就做得很好,至少老太君知道你是站在她那邊的,以前老太君可不肯點撥您呢,如今五少奶奶正在風頭上,您也別再與她為難,凡事都不可以過,五少奶奶現在可是太過猖狂了,盛極則會衰,等著吧,她得罪了老太君,自有老太君收拾她,夫人還是想法子收拾那姓郁的賤人,奪回侯爺的心才是正經呢。「

    婉清坐在屋裡,郁心悠和三少奶奶坐在下首,正好碧草進去沏了茶來,三少奶奶眼尖,瞧見碧草梳了頭,就打趣道:」弟妹怎麼不聲不響就把碧草給嫁了,也沒叫咱們姐妹幾個來樂呵樂呵啊,給碧草添點箱也是好的。「

    碧草聽了臉色微有些白,但神情還算鎮定,婉清就道:」說起來,都是我的不是,碧草的老子娘早就盼著碧草嫁人,我卻因為府裡的事兒多,給拖著了,那天回門子時,她怎麼也不肯跟我回去,我才知道她是怕回去了挨老子娘罵呢,又知道她與平安兩個還算合心合意,就臨時給辦了,正想著明兒給她補兩桌席面,請嫂嫂和姨娘幾個來吃喜酒呢。「

    三少奶奶原有些懷疑,這會子一聽是嫁了平安,倒是笑了:」平巡那小子不錯,長得也俊,一看就是個怕老婆的,碧草好福氣。「

    說著,就從手上取了個金絞絲手鐲來,遞給碧草:」來得匆匆,手裡也沒什麼值錢的,碧草可別嫌棄才是。「

    郁心悠見了,也拿了個玉釵遞給碧草,她們二人身上戴著的,自然都不是凡品,碧草見了就沒敢接,婉清笑道:」接著吧,是三少奶奶和姨娘的一點心意呢。「

    碧草這才接了,含羞謝過後,就退下去了。

    不多時,上官夜離回來了,三少奶奶和郁心悠再留下就不方便了,忙起了身告辭。

    婉清就迎了上去,給上官夜離解衣扣,說起才發生的事情:」……劉全真夠狠心的,自個的親生女兒,說殺就殺了……「

    上官夜離聽得沉了臉道:」娘子今天做得不錯,以後不管是誰,你就要如今天這般強勢,讓他們再也欺負不了你去。劉全的事情我會著手查的,你莫急,也莫要招惹他,他那個人,不簡單。「

    婉清聽了點了頭道:」我記住了,相公今天進宮,皇上找你何事?「

    上官夜離一聽,就揚起眉來,臉上有了笑:」娘子,皇上封了我為青龍關都督了,過幾日,選將大賽文比就要開始,走了那個過場,我就要以啟程遠赴邊關了。「

    婉清聽得大喜過望,手一勾,就摟住上官夜離頎長的脖子道:」真的嗎?你是說,咱們就要脫離了這個鬼地方,遠走高飛了嗎?「

    上官夜離一把摀住她的嘴道:」娘子,小聲些,往年遠赴邊關的都督一般都是要帶家眷走的,看來,這一次皇上並沒有為難你我,應該是肯讓我帶著你一起去的,只是咱們就算高興,也不要太露骨了啊。「

    婉清聽了俏皮一笑,悶在他懷裡笑得歡暢,忙又問:」那我們是不是就要開始準備了,那邊苦寒,我得吩咐繡坊裡頭多做幾件棉衣,錦袍,還有毛披絨毯,一樣都不能少,哦,要是有好皮子,再做幾個靴子,那邊下雪天多,有雪地靴的話,也門也不至於踩濕……「

    絮絮叨叨的碎碎念,眉花眼笑,神采飛揚,一雙美麗的大眼波光瀲灩,俏臉嫵媚嬌美,極致誘惑力,上官夜離忍不住就附下臉來,在她的小鼻子上輕啄了一下,柔聲道:」你的馬術可是又荒了好些天了,明兒得空,我再帶你去騎馬吧。「

    婉清聽得歡心雀躍,扯著他的手搖道:」何必等到明兒呢,今天呀,今兒天氣晴朗得很,咱們今天去好不好?「

    上官夜離看她一臉的興奮,不忍拒絕她,點了頭道:」那好,一會子咱們用過午飯,歇著半個時辰了再去可好?「

    婉清一想他一大早就去了宮裡頭,就喝了點粥,應該是餓了,忙吩咐方媽媽就備飯。

    等飯的當中,婉清和上官夜離窩在屋裡閒聊著,這時,墜兒來報說,歐陽落衣回來了。

    婉清聽得詫異,昨日歐陽落衣一氣之下就衝到宮裡去了,應該是告狀了吧,還好,太后與賢妃都沒來找麻煩,看來,是沒告得進吧。

    歐陽落衣一回來,便往韓嬤嬤屋裡去,卻見韓嬤嬤屋門口掛了白布條,臉色一沉,就衝了進去,卻見韓嬤嬤的床上,果然空空如也,她氣得立即就衝到了婉清的正屋裡來。

    看上官夜離和婉清親親熱熱的挨在一起,頓時火氣更大,好在她不知道上官夜離昨天就打過她耳光,她收斂了些氣勢,哽著聲道:」韓嬤嬤是怎麼死的?「

    婉清聽她語氣不好,既不行禮,也不叫人,就知道她憋著氣來的,便讓方媽媽把早上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歐陽落衣聽說婉清為了韓嬤嬤的死,鬧到寧華屋裡去了,還與老太君對幹起來,臉色這才好轉了些,對婉清正正經經的行了個禮道:」剛才我的態度不太好,還望表嫂見諒,我回來,就是收拾東西的,皇帝舅舅已經下旨,封我為靖安郡主,不日我就要以副監軍身份,隨軍北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5:38 PM

第九十九章

    隨軍北上?她隨軍北上做什麼?婉清不由皺了皺眉,看向上官夜離,上官夜離給了婉清一個安撫的眼神,對歐陽落衣道:「可是阿皓向皇上提的要求?」

    歐陽落衣聽了就撇了撇嘴道:「誰讓他提啊,好像我非要靠阿皓不可呢,夜離哥哥不要忘了,我爹爹可是熟讀兵書,爹和娘自小就就把落衣當兒子來養的,教落衣騎馬射箭,教落衣兵法策論,落衣這一次是自薦以女兒身從軍,在御書房裡,皇帝舅舅和幾個軍中宿將就已經對我進行過考核測驗,讓我當場做過一篇策論,阿晟哥哥和皇帝舅舅都學得我的策論不比男子差,才應允的,我可是靠自己的本事求得的這個機會。」

    說著,聲音又有些哽咽了,美麗靈動的大眼裡氤氳瀰漫:「歐陽家的謀逆之罪至今沒有洗脫,如今歐陽家,已經沒有男兒,那落衣就只能以女兒之身,為歐陽家雪洗恥辱,為歐陽家贏得重新掘起的機會。」

    這一刻的歐陽落衣神情激昂慷慨,堅毅颯爽,像是一個勇敢的女戰士,渾身散發著一種英姿矯健的俊美,讓婉清都為之側目也為她的志氣而感動,不過,感動歸感動,心裡卻很不舒服,為什麼好不容易可以離開京裡的紛紛繞繞後,這個女人卻還要活在自己和上官夜離兩個人的世界裡呢,北上之旅還沒有開始,就有一個討厭的人插足進來,剛才歡欣雀躍的心情就打了折扣,婉清的笑容就不如一開始自然燦爛了。

    歐陽落衣看到了婉清眼中的黯淡,笑道:「表嫂好像對我北上不太開心?你不會是在擔心我受不得北方的苦寒吧,放心,我可不是你這樣的嬌小姐,身子自小就在軍中打熬過的,什麼苦,我都能受得住,要不然,皇上也不會讓我當副監軍呀。」

    這是在示威還是在顯擺?婉清聽完心情越發的不好,但臉上還是帶了笑:「擔心自然是有的,不過,相公會是北方重鎮都督,我自然也是要跟著去的,至於苦寒嘛,我也這個嬌小姐也是要跟著他一起受的。」

    歐陽落衣聽了眼裡就含了一絲譏誚,臉在卻是一臉的驚喜:「是嗎?表嫂也要跟我們一起去北疆嗎?那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在路上也不至於太過寂寞,有表嫂相伴,以後在北疆的日子也會更加有趣一些。」

    婉清怎麼聽都覺得她的語氣裡還著一點諷刺,可面上的話又沒什麼毛病,只好笑道:「那倒也是,不過,只怕表妹是你全軍的監軍,而相公則是鎮守一方的大將,咱們兩個肯定相距不是那般近呢,要常相見,到是不太方便吧。」

    歐陽落衣聽了就看著上官夜離笑,那笑容很自信,又還著一絲的期待和溫柔,「應該不會太遠的,聽說這一次的主帥是康王爺,以阿皓與夜離哥哥的交情,肯定會把主帥府建在龍景鎮,到時候,我去表哥的都督府就方便多了。」

    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龍景鎮雖是北疆要鎮,但距邊關太近,又是大周通往北戎的必經之路,那裡太過危險,就算阿皓要建在龍景鎮,我也不會同意的。」

    歐陽落衣聽了笑道:「那倒是,一軍主帥確實不應該隨便涉險,不過,很多事情都有可以超出人的控制,也許,到時候,夜離哥哥又肯讓主帥府建在龍景呢?」

    上官夜離聽了抬眸看了她一眼道:「那倒是,不過,就算建在一起又如何,我可不喜歡別人有事沒事就打擾娘子的清靜,到時候,不許他去我都督府後院就成了。」

    歐陽落衣沒想到上官夜離說了句如此幼稚近乎堵氣的話,不由愕然,上官夜離與康王可謂是發小,關係好得很,康王是男子,就算身為一軍主帥,也不可能真的就能隨便進入都督府的後院的,上官夜離這話分明就是在警告她,不要隨便去打擾了婉清。

    她美艷的俏臉上終於露了一絲陰陰鬱之色,垂了眸道:「表哥可真疼表嫂,有表哥如此,表嫂真是幸福。」

    婉清聽了就笑得瞇了眼,故意抬眼深情款款地看著上官夜離道:「是啊,他費了那麼多的心力才娶到我,自然是要寵著我,疼著我的,而且,他還只能疼我一個人,寵我一個人。」

    婉清的話說得深情又霸道,歐陽落衣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女子如此大膽的把自己的獨佔欲和妒嫉心如此直白的表露出來,印像中的婉清勇敢但狡猾,很懂得審時度勢,借力打力的保護她自己,而且,她表面總表現的賢淑溫婉,很少說這麼出格的話……

    如今竟是連表面的溫良也不裝了麼?

    「表嫂這話可不大妥當,在我跟前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讓侯夫人和老太君聽見,只怕又是是非。」歐陽落衣一片好心地提醒道。

    「傳出去又如何,我原就是只疼她一個,只寵她一個,只要她肯讓我一人專寵她,那我們就這樣過一輩子也是好的。」讓歐陽落衣詫異的是,從不感情外露,冷情冷性的上官夜離也說出這樣一番酸得掉牙的話來,她的心,就只是感到震驚了,而是被震成了碎片,落了一地,撿都撿不起來。

    婉清開心地看了上官夜離一眼,對他的這個回答很滿意,她原就活得累,若這個相公再不對她貼心貼心,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走下去了。

    歐陽落衣強自打起笑臉,對婉清道:「表嫂還真是幸福,能跟著表哥一起去北疆,像我啊,可是費了好多心神才爭取的呢,不過,太后外婆說,我也算得上是大周第一份的了,不靠天,不靠地,就靠自己的本事,爭取到了與男人共同殺敵上戰場的機會。」

    她的神情得意裡還帶著一絲鄙夷,自豪裡帶著不屑,那意思就是,她才是女中丈夫,婉清不過是依附於男人生存的弱女子罷了,沒有上官夜離,她根本就沒資格北上。

    原本這個時代的女子全是依附男人生活的,婉清這樣無可厚非,可是,歐陽落衣的話讓她覺得很不舒服,曾經,她也是不服輸的,曾經,她也是想憑著自己的能力,掙出一方天地出來的,但封建體制不允許,社會輿論也不允許,所以,她才收起了自己的稜稜角角,老實地當著家庭主婦,如今既然出了個特立獨行的歐陽落衣在前頭檔著,她大可以也效仿,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成為上官夜離的累贅,更不想與上官夜離並肩作戰的是歐陽落衣,而不是她自己。

    雖然,她不會騎馬射箭,也沒有武術功底,但坐在帳篷裡出謀劃策總可以吧。

    正沉思著時,就見平安來傳話,說是侯爺請世子和世子夫人到前頭去一趟。

    婉清覺得詫異,侯爺有事,一般是不會讓自己也過去的,難道,又是為了今天自己鬧了那一場的緣故麼?

    歐陽落衣見此,先回了自己的屋裡,上官夜離帶著婉清一同去了侯爺的書房。

    侯爺濃眉深鎖地坐在書房裡,見婉清和上官夜離進來,唇角帶了一絲笑容,婉清心中才安妥了一些,看這樣子,並非來興師問罪的。

    行完禮後,婉清和上官夜離立在一邊,侯爺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讓他們坐下。

    「離兒,聽說聖上已經封你為二品都督?」侯爺開門見山地說道。

    「回父親的話,兒子也想為國盡忠。」上官夜離拱了拱手道。

    「你可知,在戰場上立功,可比守邊塞要來得快多了?」侯爺皺了眉問道。

    「兒子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上官夜離知道侯爺有此一問,正要回答,侯爺截口道:「你可是擔心清丫頭,所以,才選擇了守疆土,而非上陣禦敵?你可知,這一守,可能就會是好幾年都回不了京城,且不說你的身體,清丫頭是否受得了?」

    婉清聽得心驚,沒想到侯爺看穿了上官夜離的心思,作為父親,侯爺應該是不願意兒子長久地守在北疆,做著吃力不討好的苦差吧,與大軍上陣禦敵,立功又快,又能很快就返回京都,過上安逸而又富足的日子。

    「回父侯的話,兒媳不怕吃苦,願意陪伴相公遠赴北疆。」婉清看上官夜離也有些怔忡,先回道。

    侯爺聽了並沒有生氣,而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我也知道,清丫頭你在侯府裡頭過得艱難,寧華那性子著實不好相與,你們離開一陣子也好,最重要的是,若能在北疆找到徹底治癒離兒蠱毒的法子是最好的,清丫頭聰慧過人,又智機百出,保不齊,去了北疆,還是離兒的一大助力。」

    婉清聽得大喜,沒想到最先支持她的,是侯爺,雖然老太君在這個府裡的權勢很盛,但侯爺才是一家之主,有了他的支持,還真的可以少去很多麻煩。

    婉清剛要謙虛感謝幾句,就聽侯爺又道:「只是……皇上只怕不會輕易讓清兒隨你出征,今兒皇上特意封了歐陽落衣為靖平郡主,讓她隨大軍北上,只怕用意不太簡單,清丫頭,你可要先想想如何應對才是,為父會盡力幫助你們,但最終,還是要看皇上的決定。」

    婉清聽了蹙了蹙眉道:「不是說,守邊的都督是可以帶家屬前往的麼?為什麼皇上不會讓我隨同相公前去呢?」

    侯爺目光如矩般看著婉清,「個中緣由,你自己應該心中清楚,皇上如今同離兒一樣,蠱毒未清,而大巫師又逃竄,不知所終,還隨時有可能繼續對皇上下手,而你的體質與常人有異,能在皇上毒發時,救醒他,皇上自然是想把你留在京城,以備不時之需的,只是,他也並非昏庸無道之人,只要你方法拿捏得當,將他留你的由頭個個擊破,到最後,他留不住你,自然只得作罷的。」

    「不知父親心中可有成算?」侯爺能如此清醒地看穿問題實質,明說了出來,自然也會想到一些應對之策的,婉清聽了立即問道。

    「經過上次宮變,皇上是傷了太后的心了,如今皇上正在想法子彌補與太后的母子之情,華家如今已經沒落,太后心情當了,清丫頭,你有空,就去宮裡陪陪太后吧,太后對你印像還是不錯的。」侯爺想了想才道。

    太后會幫自己?婉清有些不敢相信,揭穿壽王陰謀,自己可也是摻了一腳的,再加上,歐陽落衣也與自己關係不好,太后應該討厭自己才是啊。

    上官夜離笑著對她道:「傻子,你道太后看不出來,那次壽王謀逆,不過是皇上的設的陷阱麼?咱們,不過都是些棋子罷了,不過,你是顆散棋,意料之外的散棋,加快了皇上的計劃進行而已。」

    婉清聽了撇了撇嘴,可是,上回太后還親自己對她說過,要她留在京城,隨時準備求皇上呢,太后能同意自己離京麼?不過,靖寧侯素來心機深沉,他能對自己說這一番話,定然也是有些把握的。

    如此一想,婉清就老實地應了,正要離告辭時,侯爺道:「我備了些飯菜,讓人送到書房裡來了,你們夫妻就好生陪我用這一頓飯吧。」

    婉清聽得心中一怔,侯爺還是第一次提出這樣的要求來,按說侯爺要留飯,也只能是留下上官夜離,自己就得去老太君或者是寧華那裡用才是,看來,侯爺也是知道,自己今天與老太君和寧華又鬧得不歡而散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如乾脆打開了來說,婉清大方地點頭應下,然後很自然地問道:「父侯,劉全可是您跟前得力的,他今天的作為,卻讓兒媳覺得有些奇怪。」

    侯爺聽得臉色微變,雙目如電一般看著婉清道:「清丫頭,我知道你是個聰慧的,既然心裡明白,就不要全說出來,很多事情,不是表面的這麼簡單,老太君,是為父的親娘,有些事情,過去了,便讓它過去吧,但求現在能護得好離兒,能護得好你,我也算是向子衿有些交待了。」

    婉清聽了心中歎息,看來,侯爺也並非全然不知曾經發生過什麼,只是一般是母親,是家族利益,另一邊是深愛著的女子,輕重很快就衡量了出來,作為上官一族的族長,他的選擇,或許不能說錯吧。

    「可是爹爹,當年母親真的是難產而死嗎?為何我一出身,就身患蠱毒?兒子身上的蠱,究竟是如何得的?」上官夜離卻不肯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她生你時,有人在她的屋子裡燒了一把大火,我拚命衝進火海裡去救你們母子,卻不知,她早有預料,躲到偏院裡去了,我撲滅了火,卻沒能守在她的身邊,以至她……仍遭了橫禍……而你……若非蠱毒,為父還會一錯再錯……總之離兒,是為父對不起你們母子,你難得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妻子,為父不能救回你娘親,就幫你一起護著清丫頭,讓你們能夠白頭諧老吧。」侯爺的眼眼濡濕,聲音哽咽,似在強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好半晌,才稍平息了一些。

    婉清便在心裡歎氣,可以想像,當年的歐陽夫人過得怕是比自己更加艱難吧,深宅大院裡的女人,如果捲進了權力與金錢的爭鬥之中,想要過得平安靜好,又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不過,清丫頭,你如今比子衿要強悍多了,雖然法子有些過激,但只要能自保,為父也不會怪你。」侯爺頓了頓,又對婉清道。

    婉清聽得眼睛一亮,對侯爺道:「兒媳今天可是連老祖宗也忤逆了?父侯您不怪我嗎?」

    侯爺歎了口氣道:「老太君執念太深,越發的糊塗了,你也不要太跟她計較就好,等你們從北疆回來,她應該就會想通一些吧,她……不過也是想保護侯府罷了。」

    不管如何,有侯爺的看顧,婉清心中舒服多了,感覺侯府裡頭,總有一處讓她感覺溫暖的地方,不至於讓她四面受敵。

    幾人正在用飯,郁心悠帶著丫頭過來,見到婉清並不驚訝,笑著坐在一旁,侯爺也沒問她用過飯沒,而是對婉清道:「你真要去北疆的話,身邊沒個懂武的人跟著,可不太好,你姨娘是個直性子,以後,就讓她跟在你身邊吧。」

    婉清和上官夜離雙雙大震,婉清忙道:「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姨娘應該留在京在照顧父侯才是,兒媳怎敢讓姨娘跟隨?」

    「婉清,你莫要推辭了,是我自己提出來的,我在這侯府裡頭也過不習慣,以前遊走江湖,自在慣了,剛進府裡,被侯府的繁華和貴氣給撩花了眼,如今過久了才知道,不過是個金壁輝皇的鳥籠子罷了,我可不想做金絲雀,我習武,便是想著能仗劍走天涯,難得侯爺通達,肯讓我陪著你一起去,就請你不要破了我的希望好嗎?」郁心悠一聽急了,也不等候爺開口,忙說道。

    婉清不由看向侯爺,侯爺臉色自然,看了眼郁心悠道:「你姨娘既是有這份心,你就成全她吧,你們去了北疆,父侯在京裡呆的時日也不會太多,跟前有隨侍的人便可了,你們不用擔心。」

    婉清立即明白,若真愛一個人,一個外表酷似的人又怎麼能夠替代,在一起越久,侯爺就越能清楚自己的心,每天面對一張與愛人相同的面禮,更會惹出心中思念,原本相思還只在夜深人靜,寂寞孤獨時才有,而面對郁心悠,當年苦痛便會時時被提醒,會更讓相思入骨,不如不見的好啊。

    劉全的事,侯爺最終也沒說會如何,婉清也知道侯爺的難處,不過,相信自己這一次點醒,侯爺就算不再追究以往,也會防患將來。

    第二日,婉清剛起床不久,顧家就使了人來說,壽昌伯不同意解除與婉容的婚事,壽昌伯把這事鬧到皇帝面前去了,要請婉清和上官夜離回去調解。

    婉清聽得頭痛,讓上官夜離先進宮去,自己帶著墜兒前往顧家,但是,馬車駛到一個巷子裡時,突然停下了,墜兒忙掀了簾子去看,只見慕容凌雲正擋在路中間,一身大暗紫的長袍,上面朵朵金菊仍是開得很艷,不改他騷包的本色,只是面容清俊了很多,原本粗獷的五官線條越發的張狂突兀了,那雙肆意的大眼也越發的清亮和灼然,高大修長的身子,偉岸如松,見婉清掀開簾子探出頭,他二話不說,大步過來,長臂一攬,就夾住了婉清的腰,婉清還沒有來得及呼救,人已經凌空飛起了。

    再落下時,眼前是一片碧綠的湖草,前面一條玉帶般的河流婉延綿長,波光粼粼,清澈見底,小風吹來,清涼爽逸,但婉清卻是無心欣賞河邊美景,氣得肺都快要炸了,這個混蛋,有沒有當她是個已婚婦人待過啊,總是如此粗俗魯莽,自己已經是焦頭爛額,一身虱子了,他還要來添亂。

    看著婉清眼裡那跳躍的小火苗,慕容凌雲淡淡一笑道:「三妹妹待我,可是從來未變過,你且有一回,不用橫眉怒對不可以嗎?我就那般遭你厭煩麼?」

    「你也知道你遭人厭煩了,也不看看你都做了什麼,哪裡有一件是君子所為?」婉清沒好氣道。

    「我自來就張狂慣了,也做不來偽君子,這不正好與三妹妹你相配麼?三妹的淑女不過也是假裝來的,你的骨子裡,也正於我這般張狂叛逆,不服規矩,那些個假面具,就不要在我面前端著了。」慕容凌雲笑得肆意,面對著清凌凌的河水,袍子一撩,隨意地坐在草地上。

    婉清雖然心中惱火,他的話,卻是觸到了她的心底,許是這藍天清河,曉風碧草,讓她的精神愜意放鬆了下來,她在離慕容凌雲不遠出,也席地而坐,抱膝呆呆地看著遠處河灘上,悠哉放牧的牛羊。

    「你今天找我來,是看河景的麼?」婉清折了根青草投進河水裡,看著它無助地漂流在河水中,被緩緩流動的河水帶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你可知,皇上封歐陽落衣用意麼?」慕容凌雲也學著婉清的樣子,折了根草扔進河水裡。

    「有何用意?不會下旨讓她嫁給我相公做平妻吧?」婉清拿著草兒拔弄著草叢裡的小蟲子,很隨意地問道。

    慕容凌雲愕然,吃驚地問道:「你既然知道,那又何必還要死寧著上官夜離那根爛草,你沒看到比他好的多了去嗎?他當初用了那見不得人的手段,得了你,就該好好珍惜保護才是,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你受苦受罪呢?」

    婉清被他戳到了痛處,惱火地瞪他一眼道:「與你何干來,你以為,你又是好的?就算當初嫁給了你,你就能護得我周全麼?」

    「我自然可以,我又沒他那麼複雜的家世,便是有,我也不會把你放在那吃人之處,任你一個人強撐,我才不會像他那樣顧東顧西,連個女人也保護不好呢,要是我,早就把你帶出去單過了,看哪個敢欺負你半點。」慕容凌雲臉色脹得通紅,大聲說道。

    「可是,如今說這些不是晚了麼?我已經成親多時,而你也要成親了,我還打算著,要去喝你的喜酒呢。」婉清聽得有些鼻酸,當初,她就是看慕容凌雲太過花心亂來,所以,情願婉容去搶這門親事,她還樂見其成,過了這許久才發現,慕容凌雲其實是個癡情而執著的一個人,也許,當初真嫁了他,日子確實要比現在過得輕鬆多了。

    「晚什麼?我可聽說上官老太君正巴不得你與阿離和離呢,你就和離吧,正好我收留你。」慕容凌雲黑眸灼灼閃亮,眸光緊鎖著婉清的小臉,神情裡帶著一絲期待和……慌張。

    「我要跟他去北疆,離開了侯府,應該會有些改善吧,時辰不早了,我不跟你瘋了,送我回去吧,我還要回顧家呢。」婉清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對慕容凌雲道。

    「回顧家做什麼,你父親正好不肯讓你那賤人二姐嫁過來,我求之不得呢,以前你非要毀了與我的婚事,不就是因為與她輩份不清麼?如今她嫁不過來了,我正好娶你。」慕容凌雲笑得一臉燦爛,滿懷希翼地說道。

    「你胡說些什麼,我已經嫁了人了,你就不要再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好生結婚生子吧,我那表姐雖然心思多了點,但當個賢妻還是綽綽有餘的。」婉清無奈地搖了搖頭道。

    「嫁過人了又如何,我又不嫌棄你,我自個不也早就玩過好多女人了麼?」慕容凌雲急急地說道。

    「我嫌棄你成不成啊?」婉清沒好氣地說道,回頭將河岸邊看了個遍,沒找到可以乘坐的馬車,拿眼瞪慕容凌雲。

    「你真要去北疆麼?那個地方蠻子遍居,百姓刁蠻,常有暴亂發生,可不只是氣候苦寒,你這樣子去了,還不知道能有把骨頭剩回來沒有。」慕容凌雲挫敗的苦笑一聲,柔聲問道。

    「也總比在京城裡被人熬掉骨頭渣的好。」婉清歎口氣道。

    「那由得你吧,歐陽落衣那丫頭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你真要去,可得防著她點,皇上的意思是想把她嫁給上官夜離的,只是現在時機不成熟……算了,我不放心你,一會子我也進宮參加兵法策論去,我也跟著去北疆吧。」慕容凌雲也跟著歎了口氣道:「誰讓我就是放不下你呢,阿政他……如今肯定是恨死我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裡?」

    回到馬車裡,墜兒驚魂未定,看她完好無損,神情自若,才鬆了一口氣,不由罵道:「那個壽昌伯世子也太猖狂了些,少奶奶,你以後要遠著他一點才好,奴婢就怕有哪一天,讓有心人看了去,少奶奶你就算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楚的。」

    顧府裡,壽昌伯正坐在大老爺的書房裡,臉色沉鬱,儒雅俊秀的眸子裡全是戾氣,「顧大人,如此出爾反爾之事,你怎麼能輕易作出來,本爵早已廣發請貼,遠方的親眷早就動身過來了,你這突然取消婚事,叫本爵的臉面往何處放?」

    顧大老爺臉色也不好看:「伯爺,最近京中發生很多事情,有些事,也無需下官多說,你心中明白,小女性子頑劣,不堪當伯爵夫人,伯爺年輕俊朗,又何愁找不到良伴?」

    壽昌伯聽了臉色更加陰鷙,沉聲道:「本爵要明白什麼?顧大人,你似乎想得太多了些吧。」

    顧大老爺眼裡就露出了絲不屑和譏誚來:「壽王謀逆逃走,伯爺與壽王向來同氣連枝,此番遭此大變,卻安然無恙,這其中緣故,下官不想細探,也願意明白,但顧家只想清白度日,不想參與皇室爭鬥之中,所以,還請伯爺高抬貴手,放過小女,放過顧家。」

    壽昌伯聽得大怒,陰鷙的眼神如一把利刃,向是要將顧大老爺活剮了似的,好半晌,他才冷笑道:「人說顧大人是人精,先前不覺得,如今看來,還果真如此,本爵自問沒有破綻,不知顧大人是如何看出來的?」

    顧大老爺淡淡一笑道:「伯爺做得天衣無縫,下官並不瞭解你,卻是瞭解自己的女兒,伯爺請放心,下官不是個愛管閒事之人,只要伯爺解除與小女的婚事,下官從此三緘其口,絕不會給伯爺帶來半點困繞。」

    壽昌伯聽了便道:「你既然瞭解婉容,便知她想要脫身已然不可能,本爵從來只相信,只有死人的嘴是最緊的,大人若不想害了顧家,就把女兒下嫁於本爵,你也看到了,本爵並非魯莽之輩,會盡昨看顧好二小姐的。」

    顧大老爺聽得一身是汗,卻也無可奈何,正說話間,外頭來報,說是壽昌伯世子來了。

    顧大老爺讓人去迎,慕容凌雲沉著臉走進顧大老爺的書房,給顧大老爺行了一禮後道:「顧大人,你家二女兒實在是行為不淑,品性不端,您解除她與我父親的婚約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

    顧大老爺聽得愕然,正要回答,壽昌伯一巴掌就拍在慕容凌雲的頭上:「你又發什麼瘋了?本爵的婚事,幾時由你這個臭小子來置喙了?」

    慕容凌雲道:「爹爹啊,為了家宅安寧,為了迎姐兒將來過得安泰,您就別娶這個女人了吧,兒子實在是看她不慣,一見她就想抽她耳光。」

    壽昌伯聽了差點氣死,上前就要擰慕容凌雲的耳朵,慕容凌雲往後一跳道:「爹爹,其實,咱們現在過得就很好,您好好娶個安份的女人過日子,兒子也迎取自己喜歡的人成親,再把迎姐兒帶大,嫁出去,這樣的日子雖然平凡,但是平安喜樂啊,爹爹,您就不要再……強求一些不屬於咱們的東西了。」

    壽昌伯似有些觸動,但眼中的那心抹軟隨即就被陰戾掩蓋,對慕容凌雲大聲喝斥道:「你胡說些什麼,還不快快滾回家去?」

    顧大老爺聽了也說道:「伯爺,下官覺得世子爺這番話很是中肯,不是每一次都能僥倖的,不屬於自己和,強求也求不來,何況,如今皇上身子反倒勝過從前了……伯爺……回頭是岸,您要是能想通,下官還是願意將女兒嫁給你,讓她跟著伯爺過平凡安穩的日子。」

    壽昌伯聽了長久沒有作聲,良久,他才歎了一口氣道:「樹欲靜而風不止,不是每個人,都有回頭路可以走的……」說罷,給顧大老爺行了個晚輩禮,「小婿明日會午時來迎娶婉容,還請岳父大人不要從中作梗才是。」

    說罷,也不等顧大老爺反應過來,就轉身離去。

    慕容凌雲緊跟其後,也轉身走了。

    婉清回到顧家時,顧大老爺使了人,把她直接請到了書房裡,開門見山地問她:「你有法子讓壽昌伯解了這樁婚事麼?」

    婉清聽得詫異,不解地問道:「二姐雖說是有些張狂,但她與壽昌伯感情甚篤,父親以前也不曾反對,如今為何如此執意要拆散他們?」

    顧大老爺歎了口氣道:「清兒,你最是聰慧,難道就沒發覺,你二姐姐自從與壽昌伯說親之後,就大變了麼?前幾次遭遇危難時,她都很巧妙的避開了,這一點,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麼?」

    「女兒也覺得有些蹊蹺,一開始,只當是壽王與壽昌伯關係好,會提些知道也是有的,只是,事情過後,壽昌伯卻毫髮無損,這點很耐人尋味啊。」婉清聽了也道。

    「所以,我不想你二姐嫁過去啊,那是一大潭混水,我不想整個顧家都被你二姐姐拖了進去。一個婉麗已經夠了,而她……有可能會比婉麗的下場更糟,到時候,就算有你,也不一定能消彌得了顧家的災難啊。」大爺皺著眉頭說道。

    「爹爹,難道你認為,壽昌伯他是……」婉清想了想後,突然吃驚的大呼一聲。

    「莫說出來,爹爹也只是猜想而已,我相信,皇上肯定也有些懷疑了,只是沒有抓到確實的證據,不好捉拿他而已,皇上與那人的恩迎宿來已久,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顧大老爺忙阻止了婉清,小聲道。

    婉清聽得心口怦怦直跳,為自己的猜想而驚詫不已,正在思慮著,要不要告訴上官夜離。

    大老爺就道:「你不可以同任何人提起此事,如今壽昌伯對你二姐勢在必得,在沒有確實的證據之前,爹爹還是希望壽昌伯能安分守己一些,好好的與你二姐過完這下半輩子。」

    婉清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不過,一想到那個人,可能就是害得上官夜離病了十幾年的罪魁禍首,就很是不甘心,但是,正如大老爺說的,沒有確實的證據證明,一切還只是猜測,壽昌伯能夠隱得如此之深,就說明他決不是普通之輩,也決對不是自己這只菜鳥能對付得了的,皇上那隻老狐狸,怕是早就又張開了網,正等壽昌伯往裡頭跳了。

    從顧家一出來,婉清就往宮裡趕,遞了牌子給太后宮裡,卻遲遲不得太后回音,到是賢妃娘娘看她等得久了,讓人接了她進了延嬉宮。

    延嬉宮裡,歐陽落衣正坐在賢妃的身邊,親親熱熱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見婉清進來,有些詫異,起了身來迎她:「什麼風把表嫂也吹到姑姑宮裡來了,快進來坐吧。」儼然一福主人的模樣。

    婉清笑道:「早就想給娘娘和太后請安,只是這兩日有些忙,一進沒時間,今兒一有空就來了。」

    說著,就給賢妃娘娘行禮請安,賢妃笑咪咪地看著她道:「聽落衣說,前兩個你受了些傷,如今可好些了?」

    婉清聽了就看了歐陽落衣一眼道:「還有些腫痛未消,不過不礙事,謝娘娘關心。」

    賢妃聽了就歎了口氣道:「寧華那性子本宮也清楚,你能避著,就避開些吧,不過,本宮也聽說,你讓她也受了不少苦頭,夫人如今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了,總算有了些自保之力。」

    婉清聽了垂了頭,並不說話,她與寧華之間的衝突,在這個時代可算不得什麼好事,全都被歐陽落衣一股腦兒就告訴賢妃了,賢妃知道,太后肯定也免不了,怪不得自己遞了牌子那麼久,太后都不肯見她。

    「前些天,落衣這孩子說是為了幾樣平常的小玩意兒,就讓夫人你生氣了,離兒那孩子還打了落衣兩耳光,落衣哭得哦,除了她娘親過世時,本宮還是第一次見她哭得那般傷心呢。」賢妃接著又道。

    果然是要進宮告狀的麼?婉清面色不改:「倒也是相公太過魯莽了,不該打落衣妹妹的,不過,那韓嬤嬤把婆婆的嫁妝都暗地裡瞞下來,也著實不地道,落衣妹妹那般護著一個不忠不義的奴婢,實在是惹怒了相公……」

    賢妃聽了忙擺了手道:「無事的,他們兩個自小就打打鬧鬧慣了的,離兒那孩子脾氣急躁也是有的,這事本宮可沒打算要責怪你,今兒你來得正好,皇上一會子也要過來,說是要再較考較考落衣的兵法,怕她不夠格當那個副監軍呢。」

    歐陽落衣撒嬌道:「皇帝舅舅也是,兵法策論,應該在前殿當著大臣面前較考才是,到後宮來,就算落衣答得再好,人家也會說皇帝舅舅包庇呢,替自己的外甥女說假話呢。」

    接著,她又對婉清道:「表嫂,前殿你去不太方便,我就不再這裡陪你了啊。」說著,風風火火地就跑了。

    誰知還沒走多遠,就遇到了正往這邊來的皇上,皇上喝住她道:「你又要做什麼去?一點子女兒家的端莊也沒有,像什麼話?」

    歐陽落衣被訓斥一頓,委屈地嘟著嘴道:「落衣聽說皇帝舅舅又要較考於我,心中一急,就想去前殿嘛,舅舅,您那日只在御書房裡,也就只有幾個近身大臣知曉落衣的才華,今日又要到後宮裡,您就算再認同落衣,別的大臣也聽不到,不會認同啊,舅舅,求求您了,帶落衣去前殿,如同較考夜離哥哥一樣,也較考落衣一番吧。」

    「你表嫂來了,你就不多陪陪她麼?」皇帝聽得直搖頭。

    「落衣也想陪她來著,可表嫂與落衣不同,她是柔弱的大家閨秀,又不懂得兵法策論,怎麼能跟著落衣一同去前殿面對朝臣呢,舅舅,表嫂下回可以再陪,落衣表現自己的機會可不多,求求您了。」

    婉清從來不知道歐陽落衣是個如此虛榮又顯擺的人,在賢妃殿裡越聽越噁心。

    接著又聽皇上道:「你說得也有些道理,朕正想著,不讓你表嫂跟著一同去北疆呢,那裡民風刁悍,氣候又苦寒,你表嫂怕是受不了,離兒那孩子,你以後就多陪陪他,在軍中,也不要老像個男子一樣的,只顧著打打殺殺,要多多照顧皓兒和離兒兩個。」

    婉清聽得一怔,心想也虧得歐陽落衣肯顯擺,正好成全了自己。

    於是,她走出殿去,向皇上行了一禮道:「皇上,誰說臣婦是柔弱閨秀來著,臣婦也敢同落衣妹妹一同上殿,參加兵法策論,也能接受群臣和皇上您的較考,如若臣婦真的是無知婦孺,臣婦便心甘情願留在京中,侍奉長輩,若臣婦真要些才華,還請皇上也給臣婦一個為國效力的機會。」



第一百章:才驚四座

    皇上聽了深深地看著婉清,嘴角含笑道:「據朕所知,顧家可是書香門弟,族中可無一將才,何況,你還是個女子,你可不要意氣用事,與落衣爭此長短,落衣與你的生長環境不同,她可是自小便當男兒養大的,她作的策論可不遜於一般男子,你自認可以強得過落衣麼?」

    婉清昂首回道:「臣婦雖然不擅騎射,也不懂拳腳功夫,但也算是讀者幾本兵書,對行軍打仗的術法也是略知一二,皇上沒有試過,又豈知道臣婦不懂呢。」

    皇上聽得一怔,又笑道:「你可想好了,朕若真的允了你上殿論答,你若回答不出,可就真的不能隨夜離一同前往北疆了。」

    歐陽落衣在一旁聽得眼睛發亮,小聲道:「皇帝舅舅,若表嫂不能隨同表哥一起前往北疆,那豈不是要獨守京城?表嫂,這個堵注可下得有點大呢。」

    婉清聽得出她話語裡的幸災樂禍,明明就是巴不得自己快些上殿出醜吧,婉清笑了笑道:「是有點大,但是若不賭,只怕皇上也更有不讓我北上的理由了吧。」

    皇上聽了笑了笑,似乎並沒有因婉清這句不太恭敬的話而生氣,倒是對歐陽落衣道:「既是如此,那朕便成全你,來人,請福王及軍中幾位宿將到養心殿來,朕要親自較考世子夫人和靖寧郡主的兵法策論。」

    身邊的太監聽命傳旨去了,婉清隨皇帝和歐陽落衣一起往養心殿走,一路上,歐陽落衣與皇帝淡笑風聲,儼然一福小女兒在父親面前撒嬌的模樣,皇帝也與她有說有笑,婉清含笑跟在一旁,默然不語,只當皇帝問她話時,她才偶爾不失禮儀的回答一句。

    幾人正要走到養心殿,就見一個宮女追上前來,向皇上行禮:「參見皇上,太后聽說平寧郡主要進殿論答,來了興致,也想去前殿聽聽。」

    皇上聽得詫異,笑道:「母后也有這興致?那就有請吧。」

    宮女聽旨回去稟報太后了,婉清心中有些忐忑起來,這個時代的兵法什麼的,她著實沒有看過,不過,想著以前自己曾經熟讀三國和孫子兵法,古來戰爭應該也是一法通,則百法皆能通的吧,如今來太后也招惹來了,不知道等會子真要出了差錯,該如何應對。

    皇上看她秀眉微蹙,笑道:「可是有些但心了?」

    婉清郝然一笑道:「是有些,不過,總得試一試才能甘心的。」

    皇上沒想到婉清回答得如此坦白,不由笑得更加溫雅,聲音也是柔柔的:「放心吧,就算回答不出策論來,也算不得出醜,大周還有千百個女子不如你呢,留下京中總比在北疆要好。」

    婉清默然沒有回答,低著頭一起進了養心殿。

    因為下朝沒有多久,很多大臣們還沒有散去,皇上的旨意下得及時,很多又將幾個重臣召集起來了,等皇上進入養心殿時,一四位軍中宿將和兩位文臣早已等候了,上官夜離也在其中。

    皇上自正門進去,高坐於殿上,列位大臣行禮下拜,福王位列首位,垂手問道:「不知父皇將兒臣等召集前來,有何事商議?」

    皇上面帶微笑,看了眼殿下諸臣道:「自是為了軍中選將之事,昨日朕曾當著幾位愛卿的面,較考過靖寧郡主,今天有人不服郡主之才,想要挑戰一二,朕深感有趣,決定給她這個機會,讓她試上一試,眾位大人也可作個見證,她若真有本事,朕也不介意給她一個軍職,若是沒本事,列位便只當是個消遣,一笑而過就是。」

    婉清和歐陽落衣沒有資格隨皇帝一同進殿,在殿後的紗帳後等著,聽了皇上這話,歐陽落衣眼裡露出嘲諷之色,忍不住噗呲一笑道:「表嫂,皇帝舅舅等你真寬和,此事若落在別的臣子身上,便會安個欺君罔上之罪,可於表嫂這裡,卻只讓大臣人一笑而過,當成遊戲呢。」

    婉清聽了挑高眉眼道:「你怎知我就一定沒本事回答策論,只會給你當成笑柄呢?落衣妹妹,天下你不知道的東西多了去了,你還是不要太過自信的好。」

    歐陽落衣聽了也不生氣,只是含笑看著婉清,那眼神,好像是一個長者,在看著不懂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一般,而這種眼神卻讓婉清更加惱火,好像自己在與她爭風吃醋,發小孩子脾氣一樣。

    大殿內,上官夜離聽了皇上的話不由怔住,整個大周朝裡,膽子如此大,而皇上又如此縱容的,怕也只有自家那個小娘子了,回想自己自己的兵法策論在上午的較考中,得了第一名,就是用到了娘子孫子兵法中的三十六計中的一計,得到很多軍中宿將的誇讚不說,皇上也是很欣賞的,如果真是娘子來,以她之才,根本不用擔心,只是皇上這語氣,好像是篤定了娘子會失敗似的。

    果然,有大臣聽了皇上的話,臉上就露出不虞之色,拱手道:「啟稟皇上,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靖寧郡主之事已然違了祖制,再出這麼一位女中豪傑,只怕會擾亂朝綱,亂了倫常。」

    一旁的另一位大臣聽了便道:「孫大人過慮了,皇上容許靖寧郡主任性,不過是看著過世的安福公主的面上,給郡主一個玩鬧的機會罷了,當不得真的,你沒聽皇上說,只當是消遣麼?孫大人就當個遊戲,看過便罷了。」

    「說得也是,幾位大人就一起瞧一瞧,看看這位大膽的女中豪傑又是何許人吧,這些日子朝中氣氛太緊張,當個笑話看,減些壓力也好。」左相木大人含笑對孫大人說道。

    福王面容冷峻,看不出心事,聽了皇上的話,他只是抬眼向殿後的紗帳處看去,輕柔的紗帳隨風輕擺,帳後若隱若現的站著兩個窈窕身影,不知將來的那一位,會是那個女子嗎?

    不多時,外面太監高喧,「太后娘娘駕到。」

    眾臣再次心驚,沒想到這事還驚動了太后娘娘,定然是太后知道有人挑戰自己的外孫,所以前來給歐陽落衣撐腰的吧。

    皇上忙起身去迎太后進來,太后看著氣色不錯,眉宇含著笑意,很隨意地問皇帝:「還沒有開始麼?不知今兒出題考清丫頭的是哪位大人?」

    皇上扶著太后坐好,笑道:「還不曾出題,兒子正想問,哪位大人願意給靖寧侯世子夫人出題呢。」

    福王聽得眼睛一亮,果然是她,想起那次在自己府上,她做的那個小巧又簡單的望遠鏡,福王心裡便暖洋洋的,他曾經要求她,只給他一個人做,她雖極盡狡賴,不肯答應,但後來據他觀察,就是上官夜離,也沒有另一個望遠鏡,那便是說,望遠鏡就成了自己的專屬,是不是自己在她的心中,也有著不一樣的地位呢?

    太后聽了皇上的笑道:「這殿裡的幾位將軍,哪一位不是身經百戰,不論是誰出題,都可以的,只是那孩子也是心高氣傲的主,就算出題,也不要太過為難她才是了。」

    皇上聽了忙點頭,指著福王道:「太子,就你來出題吧,你過去可是三軍統帥,讓你出題,可不算是辱沒了她那一等郡主之位。」

    大臣聽一聽說是靖寧侯世子夫人,有的人臉上就露出一絲暖昧不明的笑意,而有的,則是帶著輕蔑之色,「這位世子夫人列位大人可不陌生了,她的名字可是如雷貫耳啊,做事總是特立獨行,與眾不同,就不怕木秀於林,風摧之麼?」

    有一位將軍聽了便譏誚地看向上官夜離:「她總如此不安份,世子怎地也不管教管教,保不齊,哪一天,世子的一世英名就要受她連累呢,怎地有如此不安份的女子呢,嫁了人,就該在家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才是啊。」

    上官夜離聽出這幾個人話裡有話,皇上一直對婉清態度暖昧,讓這些大臣們心中暇想連連,有人話裡的意思,便是婉清會給他戴綠帽子呢。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上官夜離黑沉著臉,冷冷道:「我娘子之能,又豈是你們這些個匹夫所能知悉的。」

    幾位議論的大臣都是君中宿將,比起上官夜離來,資格要老,年紀也大些,被上官夜離如此斥責,臉色很不好看,那位孫大人原是福王帳下的一員大將,聽了上官夜的話很氣憤,怒道:「世子爺,不要以為你策論第一,就不可一世了,戰場上,講的是真功夫,可不是紙上談兵,回答幾個論答,就可以了,在場的幾位同僚,哪一位頭上的官帽,不是拿自己的命去拼來的,你們這些世家子弟,只知得享祖先萌蔭,靠祖先之力才得到與我等相同的地位,不知羞也就罷了,還要自甘墮落,與婦人相提並論。」

    「婦人又如何,婦人就一定不如男人麼?孫大人,你敢不敢立軍令狀,若我娘子將殿中各位出的題都答出來了,軍中監軍之位就許給我娘子,且列位大人要為輕辱我娘子而道歉,若我娘子有一個差錯,那本世子就當著眾人的面,向你下跪認錯,任你打二十軍棍。」上官夜離聽得一陣冷笑,這些人,還真是孤陋寡聞,憑什麼認為自己的娘子與那些個閨中弱女子相提並論?憑什麼指責娘子的品性?

    孫大人聽得哈哈大笑,一旁的另一位王將軍也道:「人都說靖寧侯世子狂妄,今日得見,果真如此,不但自己張狂,連娶的女人也是張狂得很,如果是比繡花女紅,本將定是不如你家娘子,但是比兵法軍事,哼,本將若是輸給一個婦人,莫說是道歉,便是讓本將向她磕頭,都沒問題,不過,若你家那娘子上殿來,不過是行媚惑之事的,那就休怪本將不講情面,那二十軍棍,乾脆打死這大膽妄為,媚主惑眾的禍水好了。」

    這位王將軍看來是看不慣皇上對婉清那暖昧的態度,這一席話可是連著皇上也罵進去了,上官夜離倒對這種耿忠直率的人很是敬重,只是他的言語太過激烈,一會子少不得,要拿這個人開刀了。

    「當著皇上的面,王將軍敢說這樣的話,一會可不要後推塘,說話可得算話。」上官夜離故意又激了王將軍一句。

    王將軍氣得立即就向皇上討紙,要與孫大人一同立軍令獎,皇上沒想到事情被上官夜離幾句話,就弄得如此嚴重,他眉頭深皺,眼神深沉,默了默。

    太后聽了忙道:「何必鬧得這麼僵呢,不過就是個玩笑罷了,清丫頭有些才華,品性也端正,她絕不如幾位大人口中說的那樣,但在兵法軍事上,定然是不能與幾位大人想比的,幾位大人,何必與小孩子計較?」

    王將軍和孫大人聽了太后的話,也自學好笑,是啊,何必與個小輩較真,還是個柔弱的女子,就算贏了,也沒什麼面子不是。

    孫大人首先便躬身道:「太后娘娘說得極事,是臣無狀了,臣等就陪皇上和太后娘娘玩鬧一陣子就是,不當真,不當真的。」

    在紗帳後等待的婉清就走出紗帳來道:「孫大人,說出去的話,就如潑出去的水,本郡主可是將你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你莫非,不敢與本郡主簽下那軍令狀麼?」

    太后聽了忙對婉清道:「清丫頭,別任性,軍令狀可不是能夠玩笑的東西,立下了,可就得執行,到時候,你可要受苦的。」

    上官夜離聽了忙行禮道:「太后,這軍令狀是侄孫與孫大人和王大人立,與娘子無關,娘子答錯,自有侄孫來受罰就是,娘子如今總被流言蜚語糾纏,甚是煩悶,難得有個機會讓她證明自己,請太后應允。」

    王將軍是個急燥性子,他受不了婉清的自信自傲的語氣,對太后道:「太后,此女行為荒誕不忌,臣早就想教訓教誤她了,這個軍冷狀,非立不可,請太后成全。」

    皇上也勸太后道:「母后就不要太過擔心了,最多那二十軍棍給免去得了,不打到清丫頭身上就是。」

    太后聽了無奈又憐惜地看著婉清,點了頭道:「可別鬧得太過火就是了。」

    很快有太監將紙筆拿來,上官夜離上前寫軍令獎,福王在一旁小聲提醒道:「阿離,你可有十足的把握,你這樣,可是把弟妹逼得緊了。」

    上官夜離聽了自信地笑道:「臣自己的娘子,自己自然是最清楚的,王爺只需一會子站在公正立場上,主持公道便罷了。」

    福王聽了便看了婉清一眼,看她神情一如既往的鎮定自若,不由為她捏了把冷汗,她執意要如此,或許,心中真有些成算吧。

    軍令狀很快就寫好,孫大人和王將軍二人同時署下自己的名字,並呈給皇上過目,皇上看了眼軍令狀問婉清:「你可知道軍令狀非兒戲,你可輸了,離兒可是要受辱的同時,還要受二十軍棍,他那羸弱的身子,能挨得住那二十軍棍麼?」

    婉清聽了便看向上官夜離,含笑問道:「相公,你可害怕?後悔?」

    上官夜離深深地看著她道:「娘子放心,就算你真答不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二十軍輥罷了,你相公我,受得住的,何況,我還等著看這些個大人給娘子你道歉的好戲呢。」

    歐陽落衣在一旁就嘟了嘴道:「表嫂,這事若讓老太君知道,只怕不得了,咱們做女兒家的,不能為相公排憂解難,卻還為相公帶來禍端,這可不是好女子所為。」

    婉清聽了冷冷地掃她一眼道:「表妹是認為我一定會輸麼?」

    歐陽落衣一副這還用說的表情看著婉清:「幾位將軍可是身經百戰的,表嫂長年養於閨中,就算讀過些雜書,也不可能比他們還要熟知軍事,何必胡亂逞強?」

    「那不如你我也來打個賭好不好?若是我贏了,你便從侯府搬走……」婉清冷了微瞇了眼對歐陽落衣道,可是她話還未完,歐陽落衣就截口道:「若是你輸了呢?那表嫂就從侯府搬走?」

    婉清聽得微怔,上官夜離大急,忙走上前來要阻止婉清,婉清笑道:「相公方纔還信我,如今倒是擔心起來,是怕落衣妹妹搬走,還是怕我搬走?」

    「自然是怕你搬走,你可是我的娘子!」上官夜離挫敗地說道,一轉頭,瞪了歐陽落衣一言道:「你原就不該再住在侯府,你雖是我母親的堂侄女,但是,如今母親早就過世,你一個外戚,總住在侯府也不合適。」

    歐陽落衣沒想到上官夜離當著眾人的面,就給她沒臉,氣得小臉通紅,眼圈一紅,便要落淚,太后見了心中不忍,對她道:「落衣,夜離那孩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麼?正好哀家一個人住在慈寧宮裡也寂寞,你去北疆之前,就來陪陪哀家吧。」

    歐陽落衣委屈地點了點頭,卻是斜著眼對婉清道:「打賭就打財,我怕你麼?一會子列位大人們出的題,你我共答,讓眾位大人們評評,是你答得好,還是我答得妙,也省得表嫂總不服氣。」

    婉清聽了就歎氣道:「我還真沒有不服氣你,我只是想跟相公一起去北疆而已,落衣妹妹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言下之意,你還沒到讓我不服氣的那個份上去。

    歐陽落衣聽了冷哼一聲道:「顧家的女兒,果然是一個一個的不知天高地厚,表嫂有本事,比完這一場策論,再與我比比騎射如何?」

    婉清聽得笑了:「我不會騎射,不過,戰爭又不是用蠻力和武術來決定的,戰爭靠的不是全是武力,智慧比蠻力更有用。」

    婉清的話讓在場的文官聽了很受用,他們與武官相比,手無縛雞之力,但是,論治理江山,文官卻比蠻勇的武將要強多了。一旁的木大人聽了笑道:「世子夫人說得是,如此,不如各位大人先出題如何?」

    福王首先出題,福王笑了笑道:「這可是為難本殿了,原本想出幾個小題給夫人回答的,但此題關乎到幾位大人的榮辱,又關乎落衣表妹和夫人的名聲,本殿就要慎重行事了。」

    他想了想,才道:「本殿曾在兵書上看到一個很有意思的戰役,兩軍相恃在一條大河兩邊,本殿暫且之稱之為紅方和藍方吧,藍方軍力大勝於紅方,差不多是紅方的三倍之多,而藍方一旦渡河戰勝紅方,紅方很有可能就人亡國之災,而此時,紅方兵疲糧少,一旦退卻,必為藍方所乘,而且會損失紅方士氣,敗則亡國,不退,又敵眾我寡,實難匹敵,不過,藍方也並非不懈可擊,藍方主帥因兵多將廣,所以驕傲自大,且軍中將驕輕敵,人心不一,同部不和,請問弟妹,如果你是紅軍主帥,要如何戰勝藍軍。」

    福王這個題目出得很刁鑽,敵方軍隊三陪於已,已方又兵疲少糧,就算請援軍,也沒多少時間等待,婉清聽完題後,就凝神苦思,她幾得歷史上有很多的以少勝多的戰役,淝水之戰,官渡之戰,赤壁之戰,都是的,她在心思醞釀良久,才提起筆,在紙上刷刷寫下題目的答案,歐陽落衣卻皺了眉,冥思苦想半晌,才也提了筆在紙上作答。

    半個時辰後,婉清寫和手腕酸痛時,才滿意地將自己的答卷交給福王,福王細細誦讀,越讀越心驚,越讀眼神越發的灼熱炙烈,等到看完,則撫掌大喝:「夫人真是奇才,如此奇思妙想,如此周全的計策,不知夫人是如何想得出來的,看夫人這一策論,令本殿這堂堂男子,是羞愧難當啊。」

    一旁的孫大人看了一臉的不信,對福王行了一禮道:「殿下,可否讓下官一睹為快?」

    福王聽了憐憫地看了他和王將一眼道:「只怕兩位大人要挨那二十軍棍了。」

    孫大人接過福王手中紙卷,冷哼哼道:「不可能,末將也是久經沙場的,殿下所說的這種戰役,要戰勝可不是那麼容易,而且,因地時宜不同,又要有所不同,末將不相信她一個閨中女子,能夠面面俱到,將戰場上可能會發生的細節和變化都考慮周詳,並且真的能以少勝多,戰勝敵人。」

    王將軍急燥,一把搶過他手是中的答題道:「囉嗦些什麼,快些看看,看完了好讓那上官小子給你我下跪賠禮。」

    說著,他便與孫大人一同細讀,結果,他們首先就被婉清的一筆顏體小字所驚服,再往下看時,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王將軍更是看完一段,就重重的拍一下自己的大腿,大呼,「好計,好法。」

    孫大人則是直抽著氣,越看越心驚,一口氣看完後,也不等上官夜離說什麼,自己先到婉清面前一輯到底:「夫人高才,末將佩服。」

    婉清也不是真的要與這些軍中宿將為敵,不過是想為女子爭口氣,為自己爭口氣罷了,見孫大人真的向她賠禮道歉來了,忙自己也拜了下去道;「不過是一點拙見罷了,大人不必太過認真。」

    而這時,王將軍已經看完,他比孫大人做得更加徹底,撲通一下就跪在婉清面前道:「末將方纔出言不遜,請夫人責罰,夫人之才,末將佩服得五體投地。」

    說著,還真的就磕下頭去,做五體投地之狀,婉清又急又窘,忙上前去扶他,但男女授數不清,她只能虛扶:「大將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小婦人可擔不起如此大禮。」

    「受得起,受得起的,夫人若是真去軍中,以夫人之才,何愁不把北戎蠻子打回老家去?」王將軍聲音哄亮,高大魁梧的身軀跪在婉清面前,一點羞愧不自在也沒有。

    皇上看得莫明,不可思議地問福王:「真答得那麼好?」

    福王鄭重點頭道:「兒臣自愧不如,兒臣這個題原就存心刁難的,沒想到,弟妹真的回答得面面俱到,她將各種地勢,天氣都考慮到了,而且,每一種可能都要不一樣的戰術計策,如若這篇策論放到選將大賽上去,狀元怕是弟妹無疑了。」

    皇上聽了不太相信的讓一旁正在觀看的左相木大人呈上來,結果,木大人看得用心,一時還沉醉婉清優美流暢和文章中,搖頭晃腦的看著,根本沒聽到皇上的話,皇上不由好笑道:「左相大人,朕的話你也不聽了麼?」

    一旁的文大學士碰了碰左相,左相才驚愕地看著皇上,大聲道:「兵法臣雖不太懂,但夫人文筆流暢,雖然文體與咱們常用的不太一樣,但是這種文體卻更加通俗易懂,且斷句分明,只要是認得字的小孩子,也能看得明白,皇上,臣認為,大周的文體可以如此改動改動,能提高學子們的學習興趣,大臣們若用夫人這種文體寫奏章,皇上您看著也輕鬆,可以避免很多冗長的廢話。」

    皇上原本不信婉清的兵法很精練,沒想到,到了左相這裡,又贊起她的文筆來,一時哭笑不得,想起太醫院還提過,要請婉清去太醫院任職一事,他就更加有些頭痛了。

    「左相大人,這些容後再議吧,你且把夫人的答卷給朕瞧瞧。」皇上無奈的對左相道。

    左相這才有些有自在的把紙卷呈了上去。

    上官夜離看著一眾大臣們驚訝,欣喜的表情,神情得意又張揚,揚起下巴對孫大人道:「大人,如今你總算相信,我家娘子是有真才吧。」

    孫大人聽了向他一輯道:「世子見諒,夫人真乃當世奇才,世子與夫人若一同前往北疆,那可真是雙劍合壁,威力無比,大周有你們夫到坐鎮北疆,何愁北戎蠻子不敗?世子爺,到了北疆,末將定當會極力配合,咱們其心合力,為大周開疆擴土。」

    上官夜離也並非真的要為難他,聽他說得真誠,也回了一禮,小聲道:「能得大人相助,在下自然是求之不得,不過,就怕皇上不會允許我家娘子同赴北疆,大人,軍輥什麼的,就不要再提,但是,監軍之事,可請大人不要忘了哦。」

    上官夜離也是怕皇上會不放婉清與自己同時離京,所以,才借這機會激得孫大人幾個立下軍令狀的。

    如今娘子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舉驚四座,將這些個傲慢自大的軍人都收服了,這下,皇上總不好再出什麼妖蛾子,不讓婉清離開了吧。

    這時,歐陽落衣也寫完了自己的答卷,朝臣對婉清的誇讚她很不服氣,福王的個這論題,她也一樣在兵書上看過的,她就不相信,婉清答的,會比她的標準答案還要好,她見一殿的人,沒一個人注意她,氣得拿起紙卷遞給福王道:

    「太子哥哥,你也瞧瞧落衣的嘛,落衣難道就一定是輸了嗎?」她說話時,半挑也挑眉眼,又看了眼婉清,福王知道她的意思,福王一開始並不想出如此刁難的題目,但聽到歐陽落衣與婉清打的那個賭後,他就改變了主意,如果真能讓婉清從侯府搬出來,那不就意味著,婉清與上官夜離之間難以繼續?所以,他想婉清輸,反正輸了後,挨罰的也不是婉清,而上官夜離,對婉清造成不了傷害,他又何樂而不為?

    只是,他的初衷只怕難以達到了。

    「落衣妹妹,大臣們的眼睛是雪亮的,本殿也不多說,你只管把你的策論也給各位大人看看就是了,大人們,自有公斷的。」

    歐陽落衣聽了就服氣的將紙卷遞給孫大人,孫大人倒不像先前那個兒戲了,有了個婉清在前頭打底子,孫大人倒對女子另眼相看了起來,認認真真的拿起歐陽落衣的答卷,不過,只看了幾眼,便遞給了一旁的王將軍,王將軍道:「靖寧郡主的如何?不會比世子夫人的更強一些吧,唉呀,末將今天可真是受教了呀……」

    但話還沒完,他看了幾眼便道:「這不是就兵法書上用過的麼?沒新意,沒創意,死板得很,教條上的東西,一點也不實用啊,不實用。」

    歐陽落衣聽了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這些個大老粗,也太不給她面子了呀。

    皇上細看著婉清的答卷,就算心中再不肯相信,他也不得不承認,婉清確實有大才,他眼前又浮現出自己昏迷時看到的一些奇怪的景像,那一次,他與婉清同時蠱毒發作,由於大巫師用的連心蠱,婉清頭腦裡的幻覺,他竟然也感同身受,他的腦子裡也生出那些奇怪的畫面,聽到火車,飛機的名稱,等他被婉清救醒之後,他故意試探過婉清,果然婉清竟然把他看作是老鄉,對他沒有一點戒備,還對他非常親熱,雖然,他明明看得出,婉清對他只是親情,一種他鄉遇故知情感而已,他卻故意弄得暖昧得很,故意讓宮妃起疑,故意讓流言四起……真的,只是因為她的血能為他解毒麼?

    那雙清亮而靈動的大眼,那如小孩子般歡欣雀躍的神太,調皮可愛,又單純率真,那是他在宮妃眼裡很難看得到的,與她在一起,他能看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自在,他喜歡那種感覺,雖然,不一定是愛。

    「皇帝,你也雖顧著自個兒看,哀家眼神不好,你且讓孫大人給解讀解讀,讓哀家聽聽,清丫頭這個策論如何的好,好在哪裡?」太后總算鬆了一口氣,她可不想上官夜離挨那二十軍輥。

    孫大人一聽,也不等皇上說話,就巴巴的要去接那紙卷,還不忘笑著對太后道:「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夫人的策論裡,首先便分析了地勢,如果是平原地帶,藍方要過河,千里大河,有很多關口都可以渡過,如分兵把守則防不勝防,不僅難以阻止藍軍南下,且使自己本已處於劣勢的兵力更加分散,夫人便提出,只派兵把守主要關鍵隘口,再聲東擊西,分散其兵力,先引兵至一關隘險道處,偽裝渡河攻藍軍後方,使藍軍分兵向西,然後遣輕騎迅速襲擊進攻守備主隘的藍軍,攻其不備,派一陣精兵良將扔掉錙重,輕騎突襲藍軍後方,燒其糧草,斷其後路,如此一來,豈有不勝的道理,不過,戰爭中,牽一髮而動全身,突發事件誰也難以考良周全,不過,夫人能考良如細密,已經非常難能可貴了。便是我等戰場老將,也不一定能想出這樣周全的計謀……」

    孫大夫記心極好,不過只看了一遍,便侃侃而談,王將軍也不時的在一旁補充,「夫人還考慮到如可有風,可以借風放火,燒燬藍軍的船隻……她還說,可以用火油……投燃燒彈,末將雖然沒見過燃燒彈,但夫人寫得很詳細,製作方式也簡單,以後在戰場上也是完全能用到的。」

    皇上手裡拿著婉清的答卷,半晌也沒動,孫大人沒討到答卷,卻也不介意,對太后道:「怪不得皇上會封顧夫人為一等郡主,下官以為,以郡主之才,再封尊貴些,也不為過,若此番夫人在北疆能立功而返,大周可就會出現歷史上第一位女將軍了。」

    「什麼女將軍,表嫂她根本就連馬也不會騎,怎麼能讓戰場,沒得還要分人保護於她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6:22 PM

第一百零一章

    「什麼女將軍,表嫂她根本就連馬也不會騎,怎麼能上戰場,沒得還要分人保護於她呢。」

    孫大人聽了笑道:「大周熱血男人萬千,難道還真讓女子上陣殺敵麼?顧夫人只需運籌帷幄就行了。」

    太后聽了也是笑道:「清丫頭雖然的確聰慧智機,但究竟是女兒身,便是去了北疆,只在夜離身後為他出謀劃策就成,這也是相夫教子的一種方式嘛。」

    婉清聽得大喜,太后此言明明確確是支持她去北疆了,她對於在軍中立功什麼的,實在不感興趣,出不出名也無所謂,她想的,不過是與上官夜離兩人平平靜靜地在一起生活,沒有陰謀爭鬥,沒有小三環伺,平安到老就好。

    「多謝太后,臣婦也覺得,女子就在男子背後相助相公就好,清兒對於做女將軍也沒有興趣呢。」婉清溫婉一禮,含笑對太后道。

    婉清的話,讓太后更加高興,女子不參政的古訓自古便在,婉清才情卓越,卻能自甘平凡,這正是她所喜歡的,一旁的左相木大人聽了也是欣慰的撫鬚點頭道:

    「難得顧夫人如此不貪戀權勢,性子平和,著實乃女中典範,老夫實在佩服。」

    歐陽落衣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惹來這麼多人對婉清的誇讚,心中更加妒嫉了,原本掩藏極的嫉恨終於在看婉清時的眼眸中洩露了一絲,一旁的上官夜離觸到之後,神色頓時一凜,悄悄走近婉清,將她當在身後,對歐陽落衣道:「表妹,你輸了,今日起,你就不要再回侯府了,我會著人將你的東西送到太后宮裡來。」

    這是又一次當著眾人的面,趕她了,歐陽落衣的神情更加陰鬱,顫聲道:「我便是多住一日也不可麼?夜離哥哥你竟然討厭落衣到如斯地步?」

    上官夜離對她嬌弱欲哭的樣子無動於衷,聲音冷如硬鐵:「說不上是討厭你,只是不喜歡而已。」

    歐陽落衣聽了如遭電擊,縱是明知此情此景不是發脾氣,也更不是說這種兒女私情的時候,但她似是一口氣憋得太久,不發洩便會爆炸似的,淚眼盈盈地衝口便道:「不喜歡?你怎麼可能不喜歡我?我們自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小時候,你最疼的,最關心的人就是我,你病痛發作時,也是我陪著你,照顧你,如果不是……不是我身負家庭重責,我又怎麼可能真捨得棄你而去,你明知我有苦衷,卻不肯等我,非要娶個外人為妻,如今我回頭找你,你卻已經變心負情,你如此無情待我,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歐陽落衣還是第一次如此失控,她哭得哀怨悲淒,嬌美的小姐上淚水漣漣,雙手抱臂,一副孤苦無依的模樣,我見猶憐,太后聽了心腸發軟,連一旁的,幾位鐵血將軍見了,也覺得心生憐意,聽到這種閨房私話,實在是很不自在,但也還是很同情歐陽落衣的。

    婉清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歐陽落衣,忍了那麼久,總算是發作了,還是故意當著皇上和太后的面發作,又是別有深意的吧。

    這個時候,她根本就沒有必要說話,上官夜離的話比她的話有殺傷力得多,自古小三小四能夠破壞一個家庭,責任不在女主,而在被誘惑的那個男人,如果男人本就是朝三暮四,感情不堅定,不專一,女主人再防又有什麼用?只有男人自己潔身自好,又立場堅定了,小三才無法可尋,無孔得入。

    果然上官夜離聽了歐陽落衣的話,一臉詫異地看著她道:「表妹你誤會了,自小起,我便只當你是妹妹,從來就對你沒有過男女之情,表妹就不要自作多情了,而且,如今我已經成親了,而你如此當著你表嫂的面說這樣的話,你不覺得太過厚顏了麼?我看在母親的份上,不讓你太過沒臉,請你以後自重一點,不要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了,再傷了我娘子的心,我會六親不認的。」

    這話說得夠明白,夠無情了,歐陽落衣整個人又羞又氣,妒嫉和憤怒幾乎要將她燒灼了一般,她痛苦而哀怨地看著上官夜,神情淒苦怨恨,好半晌,她才咬牙說道:「你太過分了……」

    上官夜離默默地轉身,冷冷道:「我只對我娘子有情,你若安分守已,我便還當你是表妹,否則,你於我便是陌生。」

    太后聽不下去了,大聲喝道:「夜離,落衣是女孩子……你總得給她留些臉面才是。」

    上官夜離道:「回太后的話,哪個女孩子如她這般不知羞,當眾向一個已婚男子表白的……」

    太后聽得一滯,氣得拿眼瞪他,而皇上也皺了眉頭道:「夜離,你著實說過了一些,落衣再如何,以前也與你有過婚約,男子三妻四妾原是常事,她對你又一往情深,朕正打算將她許配於你為平妻……」

    「皇上!臣此生只得一妻,不會再娶,連妾室也不會有,請皇上成全。」上官夜離聽得大驚,不等皇上說完,便截口道。

    皇上聽了臉色一沉道:「你與落衣成親,原是你母親在世時的遺願,你怎可如此不孝?」

    上官夜離聽了冷笑道:「母親當年怎麼可能有此遺願,母親生我時便是難產,此前連臣是男是女都不知,落衣又比臣小一歲,她出生時,母親便已不在世了。」

    皇上被上官夜離頂得下滯,沉著臉道:「大膽,你母親早年便與公主指腹為婚,訂下娃娃親的,你怎敢不承認?」

    「既便如此又如何,是歐陽落衣自己先行毀約,當年臣病入膏肓,她不願意嫁給臣這個將死之人,怕成為寡婦,如今見臣沒病體漸康,她又反悔,世上豈有反悔藥吃?皇上,您不會成全一個背認棄義之人吧。」上官夜離聽了淡淡地說道。

    皇上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歐陽落衣聽了這番話,反而目露亮光,哽聲道:「你果然是恨我當年離你而去,所以才如此無情,可是夜離哥哥,當年我確實是有苦衷啊。」

    太后聽了便勸道;「落衣,傻孩子,夜離對清丫頭一往情深,就算他以前對你有些情誼,如今也沒了,朝裡好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你何必非要嫁給夜離?還是個平妻,這不是委屈自己麼?我看皓兒對你就很好,你們也是表兄妹,皓兒的身份可比夜離強多了,上回選秀賜婚,他硬是耍賴不肯接受,怕是還在等你吧。」

    歐陽落衣聽了垂頭啜泣道:「太后外婆,皓哥哥的確是好,可是我一直當他是兄長啊……」

    「感情是慢慢培養的嘛,你真要跟他在一起了,你就會發現,其實皓兒那孩子更適合你,你也別鑽牛角尖了,自今兒起,你就住到哀家身邊來吧,過不了多久,又要走了,哀家想見你,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太后說著就拿帕子拭淚,歐陽落衣乖巧的依在太后身邊,垂淚道:「對不起,是落衣不好,落衣不該惹外婆生氣的,可是,落衣實在是心有不甘啊……」

    上官夜離聽了厭煩地對皇上道:「今日乃是較考我娘子的兵法,對於靖寧郡主的婚嫁,臣沒興趣之道,請問皇上,我娘子是否得勝?」

    兩旁的大臣也早就對歐陽落衣的厚臉皮有所不屑了,但這也算是皇上家事,他們不好插嘴,只是很不自在的被迫聽著,又怕一不小心聽到什麼皇家秘事,心中忐忑得很,上官夜離這樣一說,他們心中自是贊成,木大人第一個說道:

    「是啊,皇上,今天是為了較考兩位郡主的兵法的,既然如今答論已完,誰輸誰贏,請皇上下定論。」

    「自然是顧夫人贏了,列位愛卿不是早有定論了麼?」皇上複雜地看了上官夜離一眼說道。

    「顧夫人,你真想當這個軍中監軍麼?」皇上又問婉清。

    「回皇上的話,臣婦對於監軍一職並無興趣,臣婦只想跟隨相公一起出征就好了。」婉清回道。

    皇上道:「那朕就依你,監軍一職,仍是落衣擔當。」

    自皇宮出來時,孫大人和王將軍兩位一直跟隨在一旁,出了皇宮,在玄武門外,孫大人和王將軍對上官夜離和婉清深輯一禮道:「多謝賢伉儷寬容大度,責免了末將二人的刑罰。」

    上官夜離忙抬手相托道:「兩位老大人言重了,原就不過是戲鬧而已,無需太過認真的,以後去北疆後,在下夫妻還會常煩擾兩位大人的,請兩位大人不吝賜教才是。」

    孫大人拍著胸脯道:「說什麼賜教不賜教的話,讓末將慚愧了,只是世子在北疆如果遇到為難事,需要末將等幫忙的,開口便是。」

    回府的路上,婉清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神情也比前些日子開朗多了,上官夜離只作不知,閉目依靠在車壁上養神,婉清微掀了簾子觀著街景,看了一會兒,又覺得無聊得很,回頭有一肚子的話想對上官夜離說,但上官夜離又懨懨的,似乎沒什麼興致,婉清只好揪著帕子玩了一陣。

    終是忍不住鑽到上官夜離的懷裡,小聲喚道:「相公?你要睡了麼?」

    上官夜離眼皮也沒抬,仍是閉著,輕唔了聲:「嗯。」

    婉清就伸了手,緩緩環住上官夜離精瘦的腰身,頭伏在他懷裡道:「相公,你今天做得很好。」

    上官夜離仍沒說話,只是那雙微閉的雙眼輕輕打開一些,含笑看著懷裡的小人兒。

    「有了你今天這番話,我以後,也不用再防著她了,以前還不覺得如何,今兒才看出來,她可真是個臉皮厚的,若不是你說得絕情,還不知道她以後會鬧什麼妖蛾子呢。」婉清悶悶地小聲說道。

    上官夜離仍沒有說話,只是抬了手,輕輕撫著她的秀髮,聽婉清又道:「今天聽了你的話,我好安心。」

    上官夜離的薄唇便輕輕勾起,將她擁得更緊了一些:「娘子,以後心裡擔心什麼,害怕什麼,有什麼心事,你只管對我說,我是你的相公,保護你,讓你過得幸福是我的責任,有時候,你不說,我就要猜,女兒家的心思總是能猜得很,所以,我才會做錯,才會惹你不開心,以後,咱們有什麼事,都敞開了說好麼?」

    婉清點了點頭,她確實是有些悶油子,有些話,就希望自己不說,男人也能體會得出來,可是男人與女人的思維方式差別太大,男人又不如女人細膩易感,自然更是不懂女兒家的心了,有時候,自己在生氣,上官夜離一片茫然,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氣什麼,那樣的悶氣,讓他無所適從又難過,而她自己,氣得要死,他卻根本就不明白錯在何處,這樣一來,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傷害了兩人的感情。

    剛回到府裡,卻是意外地看到侯爺的長隨等在門外,一見上官夜離和婉清安然回來,那長隨長吁一口氣,上前行禮道:「世子爺和少奶奶回來就好,侯爺在書房等候多時了。」

    夫妻二人聽了忙到了侯爺的古墨齋,侯爺一臉擔心地看著婉清,見她安然無恙,這才鬆了一口氣道:「下朝時,聽說皇上又召了幾位軍中大臣回養心殿,說是要較考一個女子的兵法,為父就猜到會是兒媳你,看你們神色輕鬆,皇上應該是沒有為難你們的。」

    上官夜離聽了便笑道:「讓父親擔心了,不過,娘子在養心殿一題便震驚四座,軍中幾位宿將都對娘子佩服得緊呢。」

    侯爺聽得大喜,高興地說道:「沒想到,清兒你連兵法也如此熟悉,真讓為父意外得很,顧大人也如你一般,熟讀兵法麼?」

    婉清一聽這話就急,她只是個顧家的庶女,突然如此出眾,只怕說出去,也沒人相信,一時還沒有想到如何圓話,就聽上官夜離道:「娘子自小便喜歡讀書,顧家又是名儒世家,各類藏書多得數不勝數,加上娘子又聰慧過人,自是無師自通了。」

    侯爺聽了也點了頭道:「說起來,離兒你身上的蠱毒也多虧了清兒,當初選你為我上官家的兒媳,真是再正確也沒有的事了,皇上可同意了清兒去北疆?」

    婉清被侯爺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道:「父親莫聽相公的,兒媳不過也是些淺見罷了,若非皇上逼得急,不讓兒媳跟著相公去北疆,兒媳也不會如此張揚,讓父親擔心,實在是兒媳的罪過。」

    侯爺聽了滿臉是笑,又道:「不過,今日還有一事,正好要問你們,顧家的二小姐與壽昌伯的婚事,如今怎地又出了問題?壽昌伯今天托了為父去說情,說是請你父親不要阻攔這樁婚事,為父覺得奇怪,正要問清兒你的意見。」

    婉清聽得詫異,壽昌伯那麼強勢的一個人,竟然也用了曲線救國的法子,那天不是說,不管顧老爺如何強硬,他也會按時迎娶婉容的麼?

    想起顧大老爺對壽昌伯的擔心,婉清心中很是不安,對侯爺道:「父侯可是壽昌伯此人如何?」

    侯爺聽得怔住,沉吟一會子才道:「壽昌伯此人精明能幹,心機深沉,城府很深,等閒人根本看不透他,不過,男人嘛,想要成就事來,城府深一些也未嘗不可,再說了,你那二姐與他早就有了首尾,若不嫁他,只怕也再難嫁得出去,不知親家如何突然變卦,要毀了這門親事?」

    看來,侯爺並沒有懷疑過壽昌伯,婉清心中更是不安了,對侯爺道:「家父也是為了家族大局著想吧,兒女是父母的心頭肉,哪裡不想兒女過得幸福美滿的,家父也是心中無奈,才如此的。」

    但原這樣的話,能讓侯爺產生警惕吧。

    侯爺果然聽得一怔,疑惑地問道:「壽昌伯世代承沐聖恩,顧家與慕容家聯姻只好不壞,兒媳此話是何意啊?」

    婉清聽了就看了上官夜離一眼,小心翼翼地問侯爺:「父親請恕兒媳大膽,您可知當年,相公究竟是因何而中蠱毒的?這些年,您對相公身上的蠱毒肯定有調查過,難道沒有懷疑過什麼嗎?」

    侯爺聽得臉色一黯,渾身散出一股肅殺之氣,雙眸炯炯地看著婉清道:「自然查過,只是十幾年過去,仍然沒有任何線索,莫非,清兒你知道一些?」

    上官夜離聽了便替婉清答道:「爹爹當年為何突然會冷落了娘親,聽說娘子懷孕時,在府裡過得很不如意,老太君不待見娘親,怎麼爹爹也不待見她呢?」

    侯爺臉上就露出痛苦悔恨之色來,歎了一口氣道:「離兒,你心中對為父早就生了怨懟了吧,這些年,你一直不說,但為父知道你心中很不平,自小便病痛纏身,又生母早逝,寧華他……對你佛口蛇心,為父……真是愧對你們母子啊。」

    父子二人還是第一次如此開誠佈公的談論此事,屋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了起來,上官夜離聽了侯爺的話,並沒有出言寬慰,而是靜靜地看著侯爺,眼中傷痛和怨懟難掩。

    侯爺見了越發的難過,頹然坐在椅子上道:「當年,向歐陽家提親的,除了上官家,還有壽昌伯府,議的,都是歐陽家的長門嫡女,但上官府與歐陽家原是世交,且歐陽族長也很看重兩家的聯姻,所以,最終是為父娶到了你的娘親,但那個時候……外間盛傳,其實你母親早有心上人……為父當時知道後,大為惱火……其實,最先中蠱的人是為父,那人原是想寒死為父的,結果,你母親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把我身上的蠱毒轉移到她身上去了……這些,我也是最近才得知的……你娘親死時,我雖恨,但究竟她才是我一生最愛的女人……離兒,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的娘親啊。」

    這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又多有隱諱,婉清聽得出,侯爺確實心中愧疚,對歐陽夫人也是有真感情,但是,也只能聽出個大概,就是當初壽昌伯與侯爺兩人一同想娶歐陽夫人,但因為那個寶藏之故,最終歐陽家把歐陽夫人嫁給了侯爺。

    而其間,有人在侯爺和歐陽夫人之間耍了手段,讓侯爺對歐陽夫人產了猜疑,因而冷落了歐陽夫人,但侯爺不知如何中了蠱毒,卻被歐陽夫人默默救了,最後那蠱毒又轉移到了上官夜離身上。

    「所以說,相公身上的蠱毒,可能其實就是侯爺你當初中過的麼?」雖然問出來有些殘酷,但婉清還是不得不問清楚,她和上官夜也會有孩子,如果這種蠱毒如此頑固,還會影響下一代的話,那為上官夜離清除蠱毒便是當務之急了。

    「說起來慚愧,為父也是清丫頭嫁過來之後,才知道離兒是中的蠱的,而不是病的,得知這個消息後,為父就著手去查過,如今才知道,離兒身上的蠱是子母蠱,是可以由丈夫,轉到妻子身上,再轉給子女的,從離兒自與你成親後,身子越發的康健這一點就應該能夠看得出來,他身上的蠱毒確實減輕了很多,只是讓為父困惑的是,為何兒媳你沒有中毒?為父自正在考慮,你們的第一個孩子……要不要打掉算了……」

    婉清聽得大驚失色,她還真不知道侯爺竟然存了這個心思,不過,心中確稍有些暖意,古代從最是重視子嗣,很多時候,婦女難產時,丈夫和公婆寧一般都會選擇母死留子的,侯爺能說出打掉孩子,而不是除掉她這個做兒媳,她還是有引起感動的,雖然,這個主意同樣讓她心驚痛心。

    聽說蠱主要就是控制人的靈魂的,她是異世穿過來的,可能對蠱毒有些天生的抵抗力吧,婉清如今也被這個所謂的蠱弄得頭昏的很,不過,不管如何,自己對蠱有免役力,那個背後之人再也不能用下蠱這一招來對付自己了。

    「父親,如今不是追究竟過去的責任之時,兒媳之所以提起此事,就是希望父親你能警惕,當年,您究竟是如何中蠱的?就沒有懷疑過,與自己親近之人?父親您為何在娘親過世不久,就娶了寧華郡主呢?」

    侯爺聽得大震,整個臉黑得發紫,默然地坐在椅子上,半晌也沒有說話,婉清就知道,自己這話是問得過份了,上官夜離忙將她拉起來,對侯爺道:「爹爹,您自己慢慢想一想吧,兒子和娘子先回屋去了。」

    侯爺聽了卻慢慢地說道:「當年,寧華是華妃下旨賜婚的……為父也……」

    雖然聲音很頹然,但是,婉清聽得出,侯爺並沒有因這樁婚事還有太多的悔意,也許,十幾年的夫妻,侯爺對寧華還是有感情的吧。

    婉清不想再逼問侯爺,只希望侯爺能將這些話多在心裡過一遍,會想起一些可疑之處來。

    從侯爺屋裡出來,上官夜離看婉清些悶悶不樂,牽了她的手道:「畢竟共同生育了子怡和子墨,父侯對寧華還是有感情的,娘子,你的心意到了就成,不過,你說這些話,難道是在懷疑壽昌伯與我的蠱毒有關嗎?」

    「確實是的,此事我爹爹也有些懷疑,相公,以後你可要多留意些壽昌伯,最好派人多查查他。」婉清鄭重地回道。

    回到屋裡,方媽媽正對兩個面生的丫頭說話,見婉清回來,忙迎了上來道:「少奶奶,老太君又送了兩個丫頭來了。」

    婉清聽得心一沉,還沒說話,上官夜離就先道:「不是說,誰送的人也不收的麼?怎麼又送人來了,送回去!」

    方媽媽聽了忙道:「這兩個不一樣,是今兒老太君讓奴婢親自去大通院裡挑的,奴婢挑了兩個老實本分的,與先前那兩個可不相同。」

    那兩個丫頭也忙乖巧的過來給婉清和上官夜離行禮,婉清抬眼看去,只見這兩個丫頭相貌平凡,神情也老實巴交的,心裡這才舒服了一些,不過卻更加奇怪了,昨兒個才與老太君發生了衝突,今兒她就轉了臉,還好心讓方媽媽挑人過來,態度一下子轉得這麼快,還真讓人難以接受。

    方媽媽見了便道:「老太君不止是讓奴婢挑了兩個丫頭來,還特意送了好些個東西過來呢,少奶奶您來看,上好的蜀錦,羅綃,杭綢,還有蟲草燕窩,說是最近少奶奶辛苦了,讓給您補身子呢。」

    婉清聽了就更加奇怪了,正宅異之時,郁心悠過來了,對婉清道:「奇怪什麼,東西給你,你就收了便是,你們不知道吧,昨兒個老太君就去了宮裡,只怕是狀沒有告得進,反而被太后娘娘勸說了,這不,態度大轉變啊。」

    婉清心中感激,想著今天在養心殿時,太后娘娘對自己也多有維護,想來,侯爺說的話也是真的,太后對自己的印像真的不差,看來,太后是比皇上要明事理得多,如果能得到太后娘娘的眷顧,將來,有什麼事,也有個人靠不是?



第一百零二章

    「老太君只讓人送來了東西,可有什麼話交待下了沒有?」婉清問方媽媽。

    「回少奶奶的話,倒也沒什麼,只是,畢竟老太君畢竟是長輩,她又先退了步,服了軟,送了這麼些東西過來,少奶奶還是過去道個謝吧。」方媽媽小心地提醒婉清。

    婉清著實不太想見老太君,前天鬧得有點僵,老太君的強勢讓她心裡很不舒服,但就像方媽媽說的,只要她還是上官夜離的妻子,她就得尊老太君一聲祖母,以後還是會在一起生活的,面子情還是不能少。

    「我換件衣服衣服就去吧。」婉清點了頭道,又看了眼那兩個新來的丫頭:「她們兩個是進屋服侍相公的麼?」

    方媽媽聽得笑了:「少奶奶你才是這屋裡的當家主母呢,她們兩個做什麼,還不得由你來安排著,不過,奴婢瞧著這兩個雖然老實本分,但倒底還是缺了些靈活氣,少奶奶不是讓金菊進了屋麼?奴婢瞧著麥冬也不錯,不若把麥冬提進屋裡來吧。」

    婉清聽得笑了,屋裡的事有方媽媽幫著打點,著實能讓自己輕鬆很多,而且方媽媽處事周圓細心,大事上,從不擅作主張,這兩個丫頭她挑的時候,定然就想過了她們的去處的,如此也省了自己很多心思。

    「行,就依媽媽的話,金菊就不用說了,麥冬我瞧著還差一水,媽媽多調教調教。」

    方媽媽聽了就道:「聽說少奶奶要去北疆了,可想好了要帶哪些人去?奴婢也可以提前準備著,既是出遠門,這帶著的人,就必須心思忠純,那些個有雜念妄想的,還是不要跟著的好,免得到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了妖蛾子,再買人不方便。」

    這倒是實在話,婉清笑了笑,請郁心悠坐下,讓墜兒進去沏茶,郁心悠道:「你這奶媽心思倒是細密,可惜我沒有這麼好的人跟著疼我。」

    婉清笑道:「我倒是想把她帶到北疆去,就是不知道她的身子骨受不受得住,而且,她的家人也在京城裡頭,讓她們親人分離,我也有些於心不忍。」

    方媽媽正好從裡屋收拾了東西出來,聽到婉清這話,鼻子就有些發酸,「奴婢自少奶奶出生起就跟在少奶奶身邊,就只那幾個被大夫人強行送到鄉下莊子裡去,分開過,如今好不容易又與少奶奶在一起了,奴婢怎麼捨得離開,奴婢自己那幾個兒子女兒原本就是賤養著的,他們早就習慣了奴婢不在身邊,趁著奴婢如今身子還算康健,總要親眼看著少奶奶生也一男半女後,再容養也不遲。少奶奶可不能狠心把奴婢扔下不管。」邊說邊拿帕子拭眼角。

    婉清聽了也覺得鼻子發酸,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最先感覺到的親情就是方媽媽給的,這麼久以來,她與方媽媽名為主僕,實為母女,有方媽媽為她打理內宅,她很放心,她也不想與方媽媽離開的。

    「媽媽既然願意跟著我一同去那苦寒之地,我是求之不得,姨娘的意思是想請媽媽你也幫她尋幾個得用的人帶著,姨娘身懷絕技,有她跟著一同去北疆,咱們可以安全很多。」婉清含淚說道。

    方媽媽聽了眉眼微閃,深深地看了郁心悠一眼道:「可是,侯爺那裡……」

    「是父侯應允的,媽媽無需擔心。」婉清聽了忙解釋道。

    方媽媽聽了眼裡這才露出喜色來,高興地對郁心悠道:「那敢情好,多了姨娘同路,一路上少奶奶也不寂寞,姨娘跟前貼身的人要帶去麼?還需要什麼樣的人?」

    郁心悠便說自己想要兩個二等的丫頭跟過去,方媽媽心裡就有了數,真的幫郁心悠挑人去了。

    郁心悠笑著道:「我才聽侯爺說了,你在宮裡頭又大出風頭了?」

    婉清知道她是個直筒子,但也喜歡她在自己面前說話隨意的樣子,這樣反而輕鬆自在很多,「不過就是參加了兵法策論的較考罷了,我也是一時意氣用事,算不得什麼的。」

    郁心侯聽了卻是面色一肅道:「你也莫要謙虛,我這輩子,最想的就是作俠女,可是女子行走江湖著實很艱難,你雖無武力,但文才卓絕,一樣也能為國建功立來,以女子之名震服天下男了,名動天下。我自己沒什麼本事,就盼著你對為我們女子爭些光彩回來,也免得那些個臭男人種瞧不起咱們女人。」

    婉清聽得默然,她不知道郁心悠還會有這樣一番胸懷,倒是激起了她胸中的一點鬥志,她雖未要那監軍之位,但只要她能跟著上官夜離一道去北疆,一樣也能在上官夜離身後,將自己的才智發揮淋漓,除了那些個虛名,她照樣也能一展胸中才華,而且,如此更為低調,省得太過出頭,會成為眾人妒嫉攻訐的對像,那樣反而會活得很累。

    她將自己的意思表達給郁心悠聽,郁心悠沉吟半晌笑道:「難得你肯自甘平凡,如此也確實很好,你且放心,以後我就護在你身邊,阿離不在時,照樣沒有人能欺負得了你。」

    婉清一直想在這個世界裡尋一個知心朋友,婉煙算得上一個,但是,兩人各自嫁人後,就能得再相聚,一時孤寂得很,郁心悠剛來時,對上官夜離有些非分之想,又被侯府的華麗炫花了眼,如今她被侯爺納為妾室後,兩人之間再沒有了先前的芥蒂,是難得的與她意氣相投。

    「其實姨娘若真心想要有所成就,以姨娘的本事,也不是不可為的,到了北疆,如果可能的話,姨娘還是可以女扮男裝做些事情的。」婉清眨巴著眼,小聲說道。

    郁心悠聽了兩眼閃閃發亮,狡黠地說道:「還是被你看出來了呀?」

    婉清聽得笑了起來,郁心悠的性子她怎能不明白,她與侯爺也算得上是新婚燕爾,但是,到底侯爺年紀比她大了很多,而且侯爺俗事又多,不能時刻陪著她,她原就是個不太安於平凡的人,她想過得更精彩一些,也只有跟隨婉清一同出征這一個機會了,所以,她才會求著侯爺同意讓她與婉清同行的吧。

    「不過你放心,我會把保護你作為主業的,其他嘛,自然是副業,而且,你也莫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我看得出,你也不是個安分的,我無需離開你,陪著你一樣也能討你的光,建些功業。」郁心悠戳了婉清的腦門子一下,說道。

    兩人都會心的笑了起來,說到身邊的貼身護衛,婉清想起了豆芽兒,也不知道她如今練功練得如何了,那孩子雖然性子古怪了些,但對她和上官夜離倒是忠心得很,如今碧草懷了身子,不夷遠行,自己身邊就只有墜兒這一樣小丫頭,著實有些捉襟見肘,金菊和麥冬雖好,但還是不夠貼心。

    她正思慮著,要向上官夜離把豆芽兒討要回來時,墜兒一臉是汗的跑進來,對她道:「少奶奶,三少奶奶那屋裡好像出事了,鬧騰得厲害,好像老太君要對三少奶奶打板子呢。」

    郁心悠聽得詫異,問墜兒道:「你可探聽得是出了什麼事?老太君為何要打三少奶奶板子?」

    墜兒聽了道:「回姨娘的話,奴婢不知道,只在路上聽說的。」

    郁心悠聽了起來就往外衝:「老三家的雖然喜歡耍些小手腕,但難得的是,人還算良善,我來府這些日子,她可是幫過我不少,我得去瞧瞧她。」

    婉清聽了忙也起了身,攔住郁心悠道:「姨娘,你就算去了又能做什麼?還是我去吧。」

    郁心悠聽得心中發苦,也是,她不過是個姨娘,名份在府裡頭有如奴婢,老太君要罰人,她有什麼資格阻止?

    「你能去是最好的,我就提前上任吧,現在就做你的隨身護衛。」郁心悠淡淡地笑了笑道。

    兩人才出門,正好就碰到三少奶奶跟前的貼身丫頭黃秋,她一見婉清就跪了過來:「五少奶奶,求您去救救我家少奶奶吧。」

    郁心悠心急的將她從地上拎了起來道:「我們正是要去看看的,那些個虛頭巴腦的禮,你一會子再行完,你且告訴我和五少奶奶,你們家三少奶奶怎麼惹了老太君了?」

    黃秋了就邊走邊道:「是三爺屋裡的落雨,也不知怎地就有了兩個月的身子,她又不不明說,三少奶奶根本就不知情,昨兒她言詞頂撞了三少奶奶,三少奶奶就罰她跪了三刻鐘,沒打沒罵的,還是跪在屋裡的地毯上,先前還好呢,不知怎地就突然見了紅,流產了,三爺知道後大怒,也不請問清緣由就打了三少奶奶,三少奶奶氣急,躲在屋裡一夜也沒有出來,不知怎的,這事就鬧到老太君那去了,非說是我們三少奶奶害得落雨流產的,三爺屋裡原就子嗣艱難,老太君此番又對三少奶奶不喜,就……」

    婉清聽黃秋的話裡話外是說,三少奶奶最近因為站在自己這一邊,為自己說過話,所以,也得罪了老太君,讓老太君不喜,所以才讓老太君借了這件事發作了她。

    婉清心中暗自歎氣,暗想,懷孕兩個月,只是跪了三刻鐘就流產了,這件事情肯定不簡單,隨口問黃秋:「你們的容姨娘呢,昨日落雨頂撞三少奶奶時,她在做什麼?」

    「她正在三少奶奶屋裡,陪奶奶說話,後來,落雨就進來了,說是讓三少奶奶給她換個屋,她先是路著流煙一同住一個屋的,現在她要求一個人有一間,三少奶奶沒答應她,她就鬧,還出言不遜,結果就惹惱了三少奶奶,就罰了她。」黃秋不解地看著婉清,不知道她突然問容氏是什麼意思。

    婉清聽了就停了下來,對郁心悠道:「師姐可懂些醫理?」

    郁心悠點了點頭:「我娘以前是醫婆,而且,習武之人對穴道脈絡很是熟悉,我自然是懂些醫理的。」

    「那好,咱們先去看落雨。」婉清聽了便道。

    郁心悠聽得眼睛一亮,默然的跟著婉清到三少奶奶的院子裡,黃秋把她們帶到落雨的屋裡,一進門,便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氣,落雨正在床上哭泣,見婉清過來,強撐著要起來給她行禮,婉清淡淡地說道:「不必多禮。」

    使了眼色讓郁心悠去給落雨把脈,她自己剛環顧著落雨住的這間屋子,屋子裡擺著兩張床,一張是落雨的,一張是流煙的,屋裡的擺件倒還算精緻,而且,也沒點香,只是桌上放著一盆弔蘭長得格外的蔥鬱,葉子肥大發亮,比整個侯府裡的其他盆栽都要精神得多。

    婉清隨口問道:「落雨姑娘也喜歡養花啊。」

    一旁的小丫頭聽了便怯怯地說道:「這花原是容姨娘院裡的,姑娘前兒個說好看,容姨娘說也不是什麼貴品,就使人送了一盆過來給姑娘了。」

    婉清聽了沒說什麼,看郁心悠似乎診完了脈,便問道:「可查得出來,她流產的原因?」

    郁心悠聽了皺著眉道:「她可能胎相原就不是很穩,老三家的罰她跪,她不服氣,又委屈又動憤,心思鬱結,所以才流產的,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好像她似乎吸入了不少麝香,才導至胎相不穩,不然,也不會只跪三刻種就流產了。」郁心悠道。

    麝香?那可不是很便宜的東西,且不說便宜與貴,這個時代的女子一般都知道,麝香女子是不能多用的,不會,會導致宮寒不孕,三少爺子嗣艱難,所以,三少奶奶很注意這些,她自己屋裡,容氏屋裡,幾個通房屋裡都是不許點香的,如此一來,落雨身體裡的麝香又是如何沾上的呢?

    「落雨,你好好的,怎麼會觸怒了你家少奶奶?」婉清看著床上痛苦哭泣的落雨,問道。

    落雨聽了臉上有些不甘和委屈,抽噎著道:「奴婢有了身子,就總有些孕吐,晚間總是吵醒流煙,奴婢就想找少奶奶換間屋子,誰知少奶奶一口就回絕了,還說奴婢愈矩,奴婢氣不過,就頂了兩句,三少奶奶就……罰了奴婢……」

    「你想換屋子是因為不想讓流煙知道你懷孕了吧?」婉清聽了一針見血的說道。

    落雨聽得臉色微紅,囁嚅道:「是容姨娘說,奴婢是三爺屋裡第一個懷的,三爺屋裡還沒孩子,奴婢不過是個通房,懷了頭一個……有命懷,怕是沒命生……」

    婉清聽了臉色一沉,搖了搖頭道:「你覺得容姨娘平日待你如何?」

    落雨被問得茫然,但她還是回答得很快:「姨娘性子溫軟,待人又好,對下人也從不重言半句,對待奴婢和流煙也是極好的,她身子不方便時,就……就讓奴婢去服侍爺……奴婢能懷上,還是姨娘給了幾副好紅,讓奴婢調養好了身子,姨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啊。」

    恩重如山麼?婉清憐憫地看著床上可憐的落雨,轉身對黃秋道:「那盆花很我意思,不若送給我吧。」

    黃秋聽得詫異:「少奶奶院裡的花應該是比姑娘這裡的好上幾倍吧……」

    「讓你搬,你搬著就是了,不過是一盆花,出銀子買總行吧。」郁心悠聽得不耐煩,對黃秋冷喝道。

    黃秋聽了老實地搬著那盆蘭花跟在婉清和郁心悠身後,一同趕往壽安堂。

    老太君屋裡,三少奶奶正跪在地上,大太太也臉色難看的坐在一旁,寧華則是悠閒地喝著茶,一副看好戲的樣子,見郁心悠也跟著一同進來了,臉色一沉,眸中寒光暴射,郁心悠橫著眼瞪了回去,沒一點害怕的樣子。

    婉清恭敬的給老太君行禮:「孫兒媳才從宮裡頭回來,看到了老太君給孫兒媳挑的人,又得了那麼些好東西,特意過來謝過老太君的,三嫂這是怎麼了?犯了什麼錯麼?」

    婉清態度再自然不過了,好像從來就沒有老太君起過衝突一般,寧華在一旁面無表情的聽著,一點反應也沒有,婉清沒有過來給她行禮,她也不像往常一般的質問發難。

    「老五家的你有所不知,老三成親好些年了,好不容易屋裡有了好消息,這個賤人嫉妒心太重,竟是生生把老三那難得有的孩子給整沒了。」一旁的大太太還沒等老太君說話,就先咬牙切齒地說道。

    三少奶奶忙辨解道:「我根本就不是存心的,她懷了身子兩個月了,也不告訴我一聲,我怎麼知道她有了身子,不過只是跪三刻鐘罷了,還是跪在屋裡的地毯上的,誰知她就那麼嬌貴了……」

    「大膽,你還狡辨,她是你屋裡的人,兩個月沒換洗了,你也不知道,你是她的主母,她的一應用度和事宜你有什麼不知道的,你平日裡,就找人盯著容氏和兩個通房,手段用得高明得緊,就是怕她們先你懷上了老三的孩子,你還不承認?容氏平日從不穿裌衣,情願凍著,也只穿單衫,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原因。」老太君聽了聲色俱厲的對三少奶奶喝道。

    三少奶奶聽得臉色一暗,咬唇道:「孫兒媳聽不懂老太君的話,我又不是沒有吩咐繡房裡給她做裌衣,她有衣服不穿與孫兒媳何干?」

    老太君氣得重重的一拍桌子,怒道:「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來人,把容氏的裌衣拿來。」

    丫頭應聲進去,拿了件衣服出來,一看那衣服質料也算考究,還是簇新的,應該一次也沒有穿過,婉清看得詫異,不知道那衣服裡有什麼古怪。

    老太君對房媽媽道;「把衣服剪開。」

    房媽媽依言將衣服拆開,自衣角里,竟然露出一很薄的小布包,老太君抓起扔給三少奶奶:「這個東西你應該認得吧,裡面包著紅花粉,你把這種東西縫在容氏的裌衣裡,她穿了怕是永遠也懷不上吧?你好縝密,好毒辣的心思啊。」

    三少奶奶聽得大急,大呼冤枉:「孫兒媳從來沒有做過,這些衣服都是府裡頭的繡房做出來的,孫兒媳怎麼知道這東西是怎麼放進她的衣服裡的?」

    「不是你,那會是誰?你不只是不讓容氏懷孕,還害得落雨流產,你如此心狠毒辣,侯府怎麼能容得下你?」老太君威喝道。

    三少奶奶有苦難辣,只是一遍一遍的說著冤枉,卻是六神無主,神情淒楚而委屈,婉清看著有些不忍,見容氏沒來,便問老太君道:「容姨娘怎麼沒來?老太君您是如何知道容姨娘衣服裡會有這些東西的?」

    老太君見婉清插話,臉色很不豫,一旁的大太太聽了便道:「是她一早來給老太君請安,老太君見她穿得單薄,才問請這件事的,說起來,那孩子也是個老實的,到了這份上,明知老三家的對她心狠,她卻從來不有在我和老太君跟前說過老三家的半句不是。不是老太君逼問她,她也不會明說出來。」

    「三嫂不會只給容氏做一件裌衣吧,應該還做得有幾件,再說了容氏也不會只有這幾件衣服吧,她才嫁過來不久,自己的嫁妝裡,就沒有一兩件裌衣?就算不敢穿三嫂給的衣服,她也可以穿自個的吧?」婉清聽了便很隨意地說道。

    大太太聽得一滯,她也聽出了婉清話裡的意思,容氏是故意不穿裌衣,凍給老太君看的。

    「可能是怕沒穿這些衣服,老三家的心裡會不高興吧。」

    「便算是如此,那就請老太君三嫂給容氏做的另外幾件裌衣拿來瞧瞧。保不齊,只有這一件裡有毛病呢?」婉清聽了笑道。

    老太君壓住火性忍不住對婉清道:「清丫頭,太后允了你去北疆,也不知道就是何時的事情,你還是早些個回屋去準備準備行禮吧,莫等出發的那天,你還在手忙腳亂的備東西,少了什麼儘管跟我說,我自當撿最好的給你。」

    這是讓婉清不要管閒事?明明聽出了婉清話裡的意思,老太君卻不肯深究,也是做給三少奶奶和坐在一旁的大少奶奶,二少奶奶幾個看的吧,站在婉清這一邊的人,隨時都會被打壓。

    婉清聽了笑道:「多謝老太君的好意,也不在這一時呢,平日裡三嫂對我很好,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不明不白的受委屈,這件事裡,分明就有很多漏洞,或許,真的不是三嫂的錯呢?」

    說罷,婉清就對一旁墜兒道:「你去請容姨娘來,記得讓她把新做的秋衣全拿來。」

    老太君聽了臉色就更加難看了,婉清分明就是要與她對著來,為三少奶奶撐腰了。自己才是一家之主呢,她一個毛丫頭,也想跟自己對抗,膽子還真大。

    一旁的寧華見了便道:「平寧郡主倒是越發的能幹了,若不是你要去北疆,府裡的中饋大權就交給你算了,也省得我成日介勞心費力還不討好,以後大繁小事,都找你討個意見便行,我和老祖宗正好怡養天年。」

    這是赤果果的挑撥離間,婉清聽了一點也不介意,她反正要離開了,能幫三少奶奶,就幫一幫吧,而且,自己身邊的敵人太多,朋友卻少,將來去了北疆,府裡的消息,還要靠三少奶奶傳遞呢。

    老太君聽得了更加憤怒,正要發作,婉清便道;「今兒在宮裡頭,太后娘娘還在問孫兒媳,老太君你的身子康健了些沒有,老人家年紀大了,最忌心火太旺,會容易腦充血,偏癱的。」

    老太君聽得一窒,一腔子的火氣無處發洩,更不能對婉清發洩,她去宮裡告狀,根本就沒告得進,反被太后給說了一頓,還說讓她不要為難婉清。連太后都護著眼也,老太君還能再如何?皇上的那個心思如今還沒有完全表露,但是不管如何,皇上的心是向著婉清的,是不允許她被人欺侮的。

    一會子,容氏進來了,她看見三少奶奶跪在地上,忙也跟著跪在她身邊,對老太君道:「老太君,姐姐身子不好,還是不要讓她跪著了吧,奴婢願意替姐姐挨罰,求老太君饒了姐姐這一次吧。」

    好一派通情達理,姐妹情深的模樣,讓老太君和大太太聽得心中大慰,老太君對三少奶奶道:「你瞧瞧,你一個正室,還不如她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妾室大度良善,當初怎麼就娶了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哦,早知道,就應該破了門戶之見,娶個小門小戶,賢惠通達的才是。」

    三少奶奶早就聽出了婉清話裡的意思,冷冷地看了容氏一眼道:「我跪著,你其實心裡很暢快吧。」

    容氏聽得大驚失色,「姐姐這是什麼意思?我正在為你求情呢,落雨的孩子雖然是姐姐給罰沒了的,但姐姐也是無心之過,姐姐應該是不知道落雨懷了身子的。」

    「那你是早就知道落雨懷了孩子吧。」婉清聽了立即接口問道。

    容氏聽得一怔,垂了頭道:「奴婢是瞧出來一點了,只是不太肯定。」

    很好,很狡猾,並沒有當面否認,其實剛才落雨已經說過,她將懷孕的事情早就告訴過容氏了,是容氏拾掇著她不要告訴三少奶奶的,又拾掇著她找三少奶奶提無理要求,挑得三少奶奶跟落雨生氣。

    「這樣啊,不知容姨娘是如何發現三嫂在你衣服裡放了藥包的?這麼小的東西,要是我,可真不會注意,更難以發現呢。」婉清聽了便很隨意的上前去,把容氏手裡的另外幾件裌衣拿了過來,細細查看著。

    「奴婢……奴婢也是偶然之間發現的,奴婢有個習慣,新衣上身前,都會先洗過了再穿,那日才洗了一件,發現衣角皺得有些異樣,這才拆開了,看到的。」

    容氏回答得滴水不漏。

    婉清細細看過後,便將東西交給一旁的黃秋:「你可瞧清楚了,看看這些衣角的針腳,看不看得出,是拆縫過的?」

    黃秋聽了便細細對著光看,果然看出那些針腳和結頭不一樣,是拆縫過的。

    婉清又把那兩件衣服交給房媽媽:「媽媽的針線活最好了,也請你瞧瞧,這走針的手法,是不是有兩個人的?」

    房媽媽認真地看了看那衣角的針線,對老太君點了點頭。

    老太君道:「清丫頭你的意思是,這些衣服裡的東西,可能是容氏自己縫進去的?」

    婉清聽了便道:「孫兒媳可沒這麼說,不過,這也不難查出來,這衣服應該是在繡房裡拿出來後,才被拆開的,放進藥包的,老太君只須查,這衣服是從鄉坊出來時,可落過三嫂,或者三嫂跟前人的手就成了。」

    容氏的臉就開始發黑起來,雙眼不時的亂轉著,不等老太君細查便道:「老太君,衣服是奴婢屋裡手人去拿的,並沒有過姐姐手,不過,奴婢跟前的人,也是姐姐給的。」

    言下之意,便是還是三少奶奶動的手腳,這個容氏還真是不簡單啊。

    三少奶奶原本眼裡露出稀翼之色,這會子立即轉成了憤怒:「我不過就給了你兩個二等丫頭而已,你跟前的,都是我娘家帶過來陪嫁的,你貼身穿的衣服,都是你陪嫁丫頭管著,她們兩個怎麼可能動得到手腳?再說了,你慣會做好,那兩個丫頭早就被你收了心,哪裡還忠心於我?我以前誠心待你,沒想到,你竟是個如此陰險之人,是我看走眼了。」

    容氏聽得就委屈的哭了起來,對老太君道:「奴婢受些委屈沒什麼關係的,求老太君不要為了奴婢,在這件事上責罰姐姐。」

    好個通曉大義的妾室,這話聽著像是在為三少奶奶求情,實則是不想老太君再在衣服事上糾纏下去,要問罰,就問三少奶奶致使落雨那流產那件事。

    老太君果然被她提醒了,對三少奶奶喝道:「就算這衣服裡的藥包不是你放的,落雨肚子裡的孩子流產,你也難辭其咎,上官家的血脈原就不旺,府裡再不能有這種殘害血脈的事情發生了,來人家啊,拿家法來,打老三家的二十板子,以敬效猶!」

    房媽媽聽了便揮手上兩個粗使婆子上前去拖三少奶奶,婉清手一揚道:「且慢,老太君,三嫂打不得。」

    老太君聽得怒道:「清丫頭,你的閒事管得太寬了吧,這個府裡,我才是當家之人,我是你的祖母,你一再的頂撞忤逆於我,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婉清聽了笑道:「老祖宗言重了,孫兒媳並非要忤逆,只是,三嫂並不是殺害您曾孫的真兇,你不能冤枉她。」

    寧華在一旁就道:「事實俱在,老三家的自己也承認了,是她罰得落衣流產的,這可是老三的頭一個孩子啊。如今老三還沒回來,不知道這件事,老三若是知道了,還不打死她去,不如老太君先罰了,還能全了老三與她的夫妻情份。」

    這樣也能全了夫妻情份麼?這個罪名三少奶奶一旦背上,她與老三的夫妻情份才真是會淡了,老三有多麼想要個孩子?若是知道是三少奶奶下手害了他的孩子,就算不打她,也會從此恨上她吧。

    「是啊,老三的脾氣爆得很,老五家的,老三家的她是自作自受,你就不要再為她求情了。」一旁的大太太也難得與寧華有同一致的說道。

    婉清聽了便道:「大伯母,你很討厭三嫂麼?三嫂在你的眼裡,就真的是如此狠毒的一個人麼?若果真如此,落雨和流煙怕早就被她想法子弄死,或者是發賣了吧。」

    大太太聽得一怔,深宅大院裡頭,正室害死小妾,弄走通房的事情多了去了,落雨和流煙兩個也確實跟了老三多年,老三家的並沒有對她們兩個如何過,若不是如此,落雨也不會恃寵而驕,頂撞老三家的了。

    「那倒不是,老三家的平時脾氣雖不好,倒不像是個狠毒的人……」大太太喃喃地說道。

    「人心是會變的,為了自己的利益,誰不會耍手段?」寧華聽了便斜了眼婉清,漫不經心地說道:「老五屋裡的好幾個丫頭,不也死了麼?這府裡頭,誰又比誰心善,誰不是心狠過來的?」

    婉清一聽她這話茅頭就是對著自己的,她笑了笑,對郁心悠道:「姨娘你可得小心著點,有的人,可是連自己的孫子也能下得手去的。」

    寧華聽得臉色立即就黑了,她可是曾經親自下令,讓人殺死香蓮和她腹中胎兒的。

    「容氏,你認得這盆蘭花麼?」婉清懶得與寧華做口舌之爭,讓黃秋把那盆蘭花搬到屋中間來,給容氏看。

    容氏的臉色立變,聲音都有些發顫:「五少奶奶你……你是什麼意思?這盆花……是落雨前兒找我討要的,這與三少奶奶有何干係麼?」

    婉清聽了便笑道:「與三少奶奶有沒有關係我不清楚,我只是覺得這盆花養得特別好,很喜歡,就找落雨討來了。你不會介意吧。」

    容氏聽得額頭大汗如珠,她拭了拭額頭的汗,唇邊扯出一絲乾笑道:「五少奶奶既是喜歡花,奴婢再送挑兩盆好的過去就是,吊蘭太過普通了,不符合五少奶奶您尊貴的身份呢。」

    「哦,這倒無事,我喜歡這吊蘭,好養活呢。」婉清伸手撥弄著吊蘭肥大而碧綠的葉片,淡淡地說道。

    老太君有些不耐煩了:「清丫頭,你要花,到花房裡去弄幾盆就是,何必跟個奴才爭,也不怕人笑你小家子氣。來人啊,把老三家的拖下去,你們聾了麼?」

    婉清聽了卻一把揪住整珠蘭草,用力一拔,整珠蘭花便從花盆裡拔了出來,她又隨手把那盆泥也倒在了地板上,也不嫌髒,在泥裡翻弄著。

    一屋子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看著婉清,不知她這是什麼意思,兩個粗使婆子進來後,也怔怔地看著婉清這位一等郡主正在玩泥巴,一時忘了要去拖三少奶奶,只有容氏的臉剎白,臉色的血氣像是一下子就抽乾了似的,驚懼地看著婉清。

    「啊,終於找到了。」婉清一手泥巴地挑著一個黑糊糊的小布包,高興地站了起來:「老太君,咱們府裡的坐堂大夫呢?請他過來驗一驗這包東西吧。」

    容氏聽了這話,整個身子都快軟攤到地上去了,三少奶奶含淚看著婉清,小聲道:「五弟妹,我……」

    婉清擺了擺手,要她不要說話,老太君震驚地看著婉清手裡的東西,不解地問:「你覺得,這盆花裡有問題?」

    婉清笑道:「一會子等大夫驗過了,您就會明白的。」

    一會子,坐堂大夫果然來了,很快就查出,那布包裡包著一種頂極的麝香,懷孕三個月前的人,久聞之後,胎相就會不穩,長此下去,肯定會滑胎。

    整個屋裡的人全都震驚了,老太君不可置信地看著容氏,氣得身子都在發抖,寧華也沉默了,容氏此人的心機太過深沉陰險,這樣的人,不管是友是敵,同時生活在一個府裡,就讓人如有芒刺在背之感,比起婉清來,寧華更加不喜歡容氏,因為,婉清從來沒有主動對她動過手,只是還擊她。

    三少奶奶氣得從地上站了起來,一巴掌打在容氏臉上,罵道:「好狠毒的賤人。」

    婉清在一旁淡淡地說道:「她謀劃怕是有不少時日了,先是故意賢惠的讓三爺多寵愛落雨,讓落雨懷孕,然後,又挑唆得落雨對你起疑,不把懷孕之事告訴你,再將這盆埋了麝香的花盆送到落雨屋裡,又挑得落雨頂撞你,激怒你罰落雨,再加上衣服裡縫毒,這兩件事一起,你與三爺的夫妻情也斷了,而你這三少奶奶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她又賢惠又大度,又深得府裡的幾位主子的歡心,下人們的愛戴,三嫂,你就等著下堂,被她替代了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6:30 PM

第一百零三章

    三少奶奶聽了含淚向婉清一拜道:「今天若不是弟妹,我便要被這賤人污陷受辱,弟妹的恩情,嫂嫂我記在心裡了。」

    婉清扶起三少奶奶道:「三嫂不必多禮,我也只是希望府裡頭少些見不得人的髒事而已,我也與你同病相憐,沒少受奸人陷害過。」

    三少奶奶直起身來,雙眼勇敢地直視著老太君:「老祖宗,您一直是孫兒媳最為尊重和恭敬的長輩,您在孫兒媳心裡,就是最公直正義之人,孫兒媳自進門起,就是最聽您的話了,可今兒這事,您心中明白,容氏做的這些事情,五弟妹能看出來,您比五弟妹更加精明睿智,更有經驗,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來其中綻?您不是最講究正統嫡庶的麼?為何會替這容氏做後盾,為虎作倀,幫她構陷孫兒媳?」

    大太太在一旁聽得大震,三少奶奶的但子也太大了些,竟然敢如此指責老太太,她是不想在這個府裡混了麼?

    「老三家的,你混說些什麼?」大太太沉聲道。

    三少奶奶不理睬大太太,只是直直地看著老太君,眼中怨憤之意強烈,老太君有些無措地回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哪裡暗中幫她了,我也同你一樣被她蒙蔽了……」

    「蒙蔽了麼?或許您不如五弟妹心思縝密,不能如此抽絲剝繭地分析出這個賤人的陰謀,但是,你能捫心自問,方才您就一點懷疑就沒有麼?何況,弟妹一再的出言提醒,挑出她話裡的矛盾來,您不但不理會,還故意裝作不知,只想借此懲罰兒媳就好,敢問老太君,孫兒媳究竟做了什麼,讓您如此不待見?」三少奶奶赤紅著眼,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質問著老太君,與她平日的乖巧圓融判若兩人。

    「你……大膽,有你如此對長輩說話的麼?老三家的,我姑且念你光才受了些委屈,氣糊塗了,不與你計較,你下去吧,一會子老三回來,你還要賢惠些,安撫老三的心才是。」老太君被三少奶奶問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強自鎮定地喝道。

    三少奶奶冷笑一聲道:「我為何要安撫他的心,我與他夫妻多年,雖未生子,但一直勤懇持家,用心服侍,可他對我如何?一個兩個的人往屋裡抬不說,還縱得這些小妾通房往我頭上爬,何時當我是正室尊重過?我雖是女兒身,但也有一口血性在,再如此憋屈地過下去,不若不過就是,他若再不改,我便與他和離又如何?我娘家,也不是養不起我。」

    三少奶奶此言一出,滿屋震驚,以往大家都知道,三少奶奶一直苦心經營著,努力提高自己在侯府的地位,待人見面三分笑,遇事留三分,想著就是能在這個諾大的侯府能過得松活一些,沒想到,她今天竟然如此大膽決絕,敢說出和離的話來。

    婉清第一次認認真真的看著三少奶奶,今天的三少奶奶讓她打心底裡佩服和感動,古代女子地位低下,三少奶奶娘家勢雖不弱,但比起侯府來,卻是差了太多,女子一但和離,承受的不止是流言蜚語,更多的是娘家人的鄙視,親族的嫌棄,不少被和離的女子從此青燈古佛,孤獨終老,再想嫁人,幾乎沒有可能。

    「老三家的,你魔症了麼?」大太太忍不住喝斥道:「快向老太君陪禮,你是氣瘋了,再說胡話。」

    三少奶奶冷冷地瞧了地上的容氏一眼道:「三爺不就是愛你賢惠溫婉麼?把你當成了掌中寶,心頭肉,而你,是一進門,就在覬覦我這個正妻之位吧,好,今兒我就成全了你,成全了三爺,我走,我回娘家去,從此後,你與三爺琴瑟和鳴,夫妻恩愛吧,」

    說罷,三少奶奶毅然轉身就走,婉清被她的態度弄得莫明,一時還沒有模清她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只見老太君的臉色蒼白如氏,整個人都有些頹然萎頓,眼見著三少奶奶離開的背影,她幾次張嘴,又沒說出話來,大太太起了身要去攔,卻見三少爺自己外頭突然衝了進來,一把抱住了三少奶奶,神情愧疚:「娘子,你……你這是作甚?好好兒的,說什麼和離的話,她一個賤妾,如何與你相比?」

    婉清聽得嘴角微勾,原來,三少奶奶早就發覺了三少爺躲在門外偷聽,所以故意說出那樣決絕的氣話來,就是想逼著三少爺下狠心把容氏休棄了吧,也是,以三少爺對容氏的寵愛,雖然她犯下大錯,但肯定不過就是打個板子禁個足罷了,捨不得重罰的,以容氏深沉的心機,過不了多久,她定然又能得了三爺的心,那三少奶奶以後還得跟她鬥,不若下一次猛藥,一直次趕走容氏,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最終辦法。

    大老爺這一支原就不是嫡出,三少爺在侯府的地位並不高,而且,三少爺性子懶散,才華平庸,比起二少爺和四少爺來,遜色很多,三少奶奶嫁給他後,持家有道,又善於經營,讓三少爺為府裡理著庶務,這才地位有了些提升,他若沒有三少奶奶的扶持,只會過得更讓人瞧不起。

    因此上,三少爺其實是很依賴三少奶奶的,男人嘛,小妾通房那都是用來玩的,正室才是他正真的妻,感不感情的還是兩說,主要是,和離對三少爺一點好處也沒有,還會影晌了名聲,會讓他在府裡更加抬不起頭來,何況,三少奶奶是自己要求和離,這寵妾滅欺的罪名,三少奶奶是肯定會給他安一個的,三少爺害怕啊。

    沒了容氏,最多再抬一個美人上來的就是的,男人要玩女人,機會多了去了。

    三少爺把輕重拎得清楚得很,哪裡容得三少奶奶真的回娘家去。

    容氏在三少爺進門時,眼神就亮了起來,如今聽了三少爺的一番知,頓時黯淡了下去,顫了聲嬌呼:「三爺……」

    三少爺抬腿就是一腳踹了過去,罵道:「賤人,竟然下手害爺的子嗣,還污陷少奶奶,你是活膩歪了吧。」

    三少奶奶見容氏被提得吐血,卻面無表情的甩開了三少爺,仍是氣呼呼的要往外衝,三少爺一急,大聲道:「娘子,你消消氣,這個賤人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容下她的,明兒就把她打出門去,讓她父親領了她回去便是。」

    三少奶奶終於得了她想要的話,這才沒有繼續鬧,但還是板著臉在哭,婉清見這戲也看得差不多要落幕了,笑著勸三少奶奶道:「三嫂,我瞧著三哥也是真心改過呢,你就別鬧了,莫為了幾個不相干的人傷了夫妻情份。」

    三少奶奶這才轉了臉,老太君和大太太幾個也趁勢好勸了她幾句,算是給足了她面子,三少奶奶才不再鬧了,當天,容氏就被三爺送出了府去。

    婉清聽墜兒說,容氏出門時,身上只穿了件葛布素衣,頭上連根像樣的簪子都沒有,三少奶奶也算是做得絕了,幾乎是讓容氏淨身出戶的,婉清聽了就笑了,三少奶奶最終還是報了當初的仇,容氏當初進府裡,侯府下的聘禮猶比正室,綾羅綢段金玉首飾穿戴了一身,三少奶奶那個時候,怕就恨上了吧。

    上官夜離聽了容氏的事後,笑嘻嘻拉著婉清的手道:「娘子,我不會像三哥那樣的。」

    婉清白他了眼道:「你若敢給我弄小三小四回來寒磣我,我立馬轉身就走,才不會像三嫂那樣,裝模作樣,只是嚇嚇三哥呢。」

    上官夜離聽了耍賴似的把頭埋在她的肩容裡,悶聲只笑,溫熱的熱氣噴在婉清的肩頸處,又癢又麻,婉清扭了扭身子,想要推開他,小聲嗔道:「笑什麼,以為我說著玩兒呢?」

    上官夜離發見婉清怕癢,故意又伸了舌頭在她光潔的脖子輕添,婉清立即覺得身子一麻,伸了手就要去揪他的腰間軟肉,上官夜離悶笑道:「娘子是在吃醋麼?咱們院子裡何時買了一大缸子陳醋進來了。」

    「我才沒有,你哪只眼睛見我吃醋了?」婉清氣得就要推開他,不許收小三,與吃不吃醋沒什麼關心,是原則好不好。

    「娘子,你吃醋吧,我喜歡。」上官夜離的聲音有些沙啞,婉清溫熱嬌柔的身子在他懷裡扭來扭去,蹭得他熱血翻湧,若不是大白天的,他真想把她就地正法了就好。

    兩人正在屋裡膩歪著,就聽墜兒在外頭高興的喊道:「豆芽兒,你是豆芽兒?」

    就聽得豆芽兒冷硬又略事沙啞的聲音傳來:「你大呼小叫些什麼?少奶奶呢?」

    婉清聽了就覺得好笑,豆芽兒還是一如既往的性子清冷古怪呢,明明那聲音裡就壓抑著久別重逢的感動,卻故意要裝得酷酷的模樣,真是像極了她的某個男主子。

    「倒底是相公你調教出來的丫頭,還真是一樣的悶騷得緊。」婉清小聲咕噥道。

    上官夜離聽得臉一紅,羞窘的瞪婉清一眼才正色地說道:「是我讓她回來的,雖然只是訓練了幾個月,但這幾個月的效果應該不錯,她覺得很用心,雖說不能武功上沒多大的進益,但是,旁門左道的東西學了不少,以後那如容氏那樣的屑小在娘子你身邊,她一准就能查探得出來。」

    婉清聽得感動,以前總是埋怨他不有護好自己,其實,他一直是在努力,一直用他的方式在護著她的,雖說還有欠缺,但至少他以經很用心了,人無完人,不是每個女子都能嫁到一個最稱心如意,完美無缺的男人的,兩個人的日子,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重要的是,兩人能齊心協力,一起攜手,共渡困厄。

    婉清微微貼近上官夜離,將自己的身子與他貼得更緊一些,在他懷裡輕笑道:「相公,你想得很周到,謝謝你。」

    上官夜離聽得心酸,手不由自主地就輕撫著她的背,喃喃道;「莫要說謝,娘子,我知道我做得還不夠好,可是,我正在學心中,娘子你不要嫌我太笨,學得太慢就好。」

    婉清聽了只是將他的腰摟得更緊了一些,心裡卻像是乾涸的田地裡,浸進了一股清冽的甘泉,讓她荒漠波頓的心裡又生出新的前進動力。

    墜兒欣喜的聲音在外頭響聲:「世子爺,少奶奶,豆芽兒回來了。」

    婉清這才從上官夜離的懷裡抬起頭來,轉身準備出去,上官夜離拉住她,幫她理了理耳畔凌亂的髮絲,柔聲道:「塞北苦寒,娘子記得要多帶些冬衣過去,過幾日,我會隨皇上秋獵,一定要給你弄塊好皮子回來。」

    婉清不自在的點頭道:「我會記住的,再不出去,墜兒那丫頭又要笑我。」

    上官夜離的臉上就出爽朗而快意的笑容來,故意將她一扯,又拉進懷裡,捧住她的額頭,輕輕一吻道:「娘子羞什麼?咱們可是正經夫妻,哪收得那些個小丫頭片子置喙。」

    婉清一聽就急了,這廝絕對是故意的,明知自己很想念豆芽兒,還一再的在屋裡膩歪,大白天的,也不知道那幾個丫頭會如何想呢。

    「你有完沒完啊,老夫老妻的,也不覺得膩歪。」婉甭嬌羞的一把推開上官夜離,逃也似的去開門,入眼就見到一個冷厲的女子正立在裡屋門口,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在門口翻湧,婉清不由怔住。

    「見過少奶奶。」豆芽兒的聲音仍然平板冷厲,對婉清輕輕福了一福道。

    不過幾個月不見,豆芽兒整個人的氣質卻是大變,以前她雖然怪異,但身上的小女兒的稚嫩與天真還是有的,可如今的她,小小年紀,大眼裡竟然有著成年人都難有的蒼桑和堅毅,就是在內宅裡,面對自己和墜兒這樣的手無寸鐵之人,豆芽的神情也是繃得很緊,小臉板得一絲不苟,眼神銳利如刀。身量也是怪異的長高了許多,先前比自己還要矮個半頭,如今竟然快要齊平了。

    「豆芽兒……你受苦了。」這幾個月,豆芽兒所經歷的,便是多麼殘酷的訓練啊,婉清的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豆芽兒直起身來,眼睛細細地打量了婉清一遍,然後淡淡的移開目光,聲音也是平板無波:「奴婢只是盡本份而已,謝少奶奶記掛。」

    婉清見了微蹙了蹙肩,總感覺面前的豆芽兒給她一股很強烈的陌生之感,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這樣的人,貼身服侍著,讓她有種莫明的壓迫感。

    「呃,豆芽兒,你回來就好,先坐下喝口茶吧。我讓方媽媽完上給你添幾個菜。」婉清雖然心中有些莫明的違和感,但還是很親切地對豆芽兒說道。

    豆芽兒道了謝,一抬眼,看見麥冬從外面進來,手裡拿著上官夜離挽洗干了的衣服,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那眼神,冷得能把整個屋子都降個兩三度去。

    麥冬與她是相熟的,乍看到豆芽兒,她也很高興,才要走近打招呼,就感覺到豆芽兒那不太友善的目光,她有些莫明,更有點訕訕的:「豆芽兒啊,你回來就好了,少奶奶總是念著你呢。」

    「你怎麼進了上房?紫綾紫絹呢?」豆芽兒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聲音冰冷地問道。

    麥冬被她問得一僵,她是二等的,以前又一直在偏房那邊,只管著院子裡的雜事和小丫頭們的衣服,進不得上房,豆芽兒這態度好像她是竊取了紫綾和紫絹的位置似的,頓時心裡就很不舒服。

    「紫綾如今可是去了二房了,她是要當姨娘的人,只等她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呢,紫絹病死了。」墜兒瞧麥冬很是尷尬,忙笑著替麥冬解釋道。

    豆芽兒冷冷地橫了墜兒一眼,似乎怪她多事替麥冬回了話,墜兒的臉也也有些不好看起來,偷偷地?了婉清一眼。

    婉清只當沒看見,只是端莊地坐到正位上去,端起金菊才沏過來的茶,喝了起來。

    好在豆芽兒只是問了一句,並不往下繼續說什麼,這才讓麥冬輕鬆了一些,她匆匆的從豆芽兒身邊過去,竟然有些害怕她的樣子。

    壽昌伯終於如願以償,還是成功的說服了顧大老爺,雖然婚禮比原定的日子推辭了好些天,但終於婉容還是正經的要嫁了。

    寧華這一次難得變勤快了,向老太君說明之後,就回壽昌伯府替壽昌伯打理婚宴之事。

    婉清在府裡與方媽媽墜兒幾個忙著準備北上的行李,婉清前生是在南方生活的,對於北方的生活,有些嚮往,卻也有些害怕,畢竟從沒有感受過,零下幾十度是怎麼樣個冷法,聽說在外頭流個鼻涕也能凍成冰啊……

    方媽媽正在給婉清做冬衣,裡面的絲棉填了一層又一層,婉清還是覺得不夠厚,突然就想起,這個時代還沒有羽絨服,若是能將鵝絨摻在進絲棉裡,是不是更保暖一些呢?

    「媽媽,想法子到集市上去收些鵝毛鴨毛來,咱們做羽絨服穿,肯定比絲棉輕,比絲棉暖和。」婉清心血來潮地說道。

    方媽媽聽得一臉的詫異,皺了眉道:「少奶奶,那些個東西又髒又賤,怎麼能做衣服?」

    婉清聽了笑道:「髒了可以洗的呀,至於賤嘛,絲不也是蟲子嘴裡吐出來的麼?雞鴨還吃蟲子呢。」

    墜兒在一旁就聽得噗呲一笑,對方媽媽道:「媽媽您就別管那些個賤不賤的,北邊兒冷死個人呢,您就算填再多的絲棉進去,這棉衣估計穿著也出不得門,就聽少奶奶的,咱們試試那鴨毛鵝毛啥的,保不齊還真的就能做成衣服呢?」

    幾個人正有說有笑著,豆芽兒從外頭進來,墜兒和金菊兩個立即就閉了嘴,就連方媽媽也臉色有些不自在,豆芽兒面無表情的進來,似乎根本就沒發現,屋裡因她而變得怪異冷清。

    「少奶奶,馬車備好了,您現在就動身麼?」豆芽兒禮數周全地問道。

    「那就走吧。」婉清早就換好了衣服,今天是婉容出嫁的日子,依禮數,她是要回去為她送嫁的,而且,婉瑩也回來了,她雖只是見過那位大姐姐一面,但對那位膽小的大姐姐不是有些好感的。

    婉清帶著墜兒和豆芽兒出門,坐上馬車,婉清很隨意地問豆芽兒:「你回來後,可去見過碧草了?」

    碧草孕吐反應有些大,早過了三個月了,卻還是常吐,這個孩子懷相不太好,鬧騰得緊,一如那孩子的親生父親,是個不安分的。

    婉清就放了碧草的大假,讓她呆在給她拔住的一院子裡休養。

    「奴婢的責職是服侍少奶奶。其他人,與奴婢無干。」豆芽兒聲音硬冷,表情平淡地回道。

    婉清聽得眉頭皺了皺,她其實一直想問,被寧華陷害抓到壽王府的那個晚上,豆芽兒是不是也出了事,但一看到豆芽兒這冷清的表情,那想要問出的話,就生生又吞了進去,若豆芽兒也如碧草一樣受過害……那她的性子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也是情有可原,婉清對豆芽兒生了一絲愧疚感來,若不是跟了自己這個主子,豆芽兒和碧草,也不會受那麼多罪……

    到了顧家,婉清奇怪地發現整個府裡冷清得很,大門前連個大紅的喜字都沒有,一點也不像要辦喜事的模樣,婉清在心裡就歎了口氣,婉容那麼要強的一個人,如此冷清地嫁出去,只怕又要記恨了。

    來迎婉清的竟然是金嬤嬤,她一見婉清過來,便笑著迎了上來:「二爺正念著您呢,三姑奶奶就回來了。」

    婉清就問她:「這……也太冷清了些吧,怎麼老爺還在生氣麼?」

    金嬤嬤聽了就看了看兩邊,見沒什麼人,才對婉清道:「倒不是老爺在生氣的緣故,反正都答應讓二小姐嫁了,也不在意這些個形式,這是二小姐自個要求的呢,她自個兒說,大老爺沒當她是女兒,她也只從這個屋裡出門,以後再與顧家沒有瓜葛。」

    婉清聽了心中一沉,沒想到婉容還是如此屈強意氣,又看前院裡,連一個嫁妝箱子也沒有,更覺得不舒服了,「難道大嫂子真的把二姐的嫁妝給全扣下了?一點東西也不讓帶走?我記得那時候大夫人還給二姐兩個鋪子兩個莊子的呢?」

    金嬤嬤聽了眼裡就露出一絲鄙夷來:「大太太能給什麼東西,三姑奶奶您還不清楚?原本二小姐自己個也賺了些銀子,聽說自個兒置了些產業,不過,全被大少奶奶給拿走了,還能給二小姐留一身嫁衣出門,也算是全了禮了。」

    婉清聽得就在心裡歎氣,又問:「大姑奶奶可回家了,我可有日子沒見過她了,也不知道她生了沒?」

    「倒是生了,聽說是個千金,侯夫人不喜,大姑奶奶瘦了好多呢,好在姑爺瞧著還像是心疼她的,如今四小姐又出了那事兒,大姑爺家竟就不願意讓大姑奶奶回門子來,這一次,還是大太太身子不好,才央求了大姑奶奶的婆婆,放了她回來的。」金嬤嬤的聲音裡有些婉惜之色,婉清記得,金嬤嬤以前是服侍過婉瑩的,應該還是有些感情在吧。

    剛進二門,就見顧大奶奶跟前的一個婆子迎了出來:「三姑奶奶,大姑奶奶早來了,都讓奴婢來瞧了三遍了,就瞧著三姑奶奶你回來呢。」

    到了顧大奶奶屋裡,就見婉瑩果然在,同坐在屋裡的,赫然還有趙淑媛,婉清見了就皺了眉,顧大少奶奶早就笑著迎出來,親親熱熱地拉著婉清的手往裡走:「咱們家的大郡主回來了,大妹妹,你不是眼睛都快忘穿了麼?還不來瞧瞧。」

    婉瑩一見婉清,眼圈兒就紅了,上前來就抓住婉清的手,顫了聲道:「三妹妹,可算見著你了。」

    婉清有些莫明,她和婉瑩雖說是姐妹,但並不親近,通共也沒見過幾面,婉瑩是不是太激動了些?

    「大姐姐……」

    「比武場那天,你姐夫也在的……」婉瑩拿帕子試著淚,邊哽聲道:「他說……妹妹好勇敢……」

    原來如此,婉清看得出來,婉瑩的表情並不做作,便笑了笑道:「我當時也怕的,只是,逼到那個份上,得自救不是?」

    婉瑩聽了一個勁的點頭,「可是,要是換了我……我怕是早就嚇死了。」說著,又扯過婉清到一邊去,小聲附在婉清耳邊道:「二妹妹那天明明也在的,她卻是先走了,她這幾日聽說病了,我瞧著那病就古怪得很,莫不是做了虧心事,遭了報應了吧。」

    「她今天就要嫁了,怎麼又病了?」這可不太吉利啊,大婚的日子卻病了。

    婉瑩聽了歎了口氣,小聲道:「唉,大嫂做得也是……二妹妹就是病,怕也是氣病的吧,顧家又沒沒落,怎麼就一點子嫁妝也不能給呢,太過了些……」

    婉清覺得自己這個大姐很單純可愛,明明一副嬌弱怕事的樣子,偏還有一副正義心腸,倒是顧家唯一講公道話的一個人,對誰也不偏不倚,以事論事。

    「那一會子咱們過去瞧瞧她吧,給她添點箱,也不至於讓她過了門後,連個打賞的錢也沒有吧。」婉清淡淡地說道。

    「三妹妹,我就說你是個大度寬容的,二妹妹那般對你,你還肯不記前嫌,嗯,我帶得雖然不多,但盡些心吧。」婉瑩聽得眉花眼笑,說完後,又對趙淑媛道:「大表妹,你的好日子也要近了吧,一會子你也跟我們一起去看二妹妹吧,你和她以後還要在一個屋裡過日子呢。」說到此處,婉瑩的臉上又有點尷尬,小聲嘟嚷道:

    「好好的表姐妹……又要以婆媳相稱,怪彆扭的。」

    她的話音未落,趙淑媛的臉色就變了,冷冷地瞪了婉瑩一眼,「大表姐你都瘦成一把骨頭了,還操這麼些閒心,快不得只生了個女兒……」

    婉瑩的臉色立即就白了,結結巴巴的說道:「大表妹你……」

    顧大奶奶見這樣子怕又吵看書來,忙拉了一把趙淑媛道:「表妹啊,大妹妹說得也沒錯,你和二妹妹終於是要成為婆媳的,關係也不能變得太僵不是?她如今是恨死娘家的人了,我們還盼著大表妹能幫著說合說合呢。」

    趙淑媛跟婉容就是死對頭,她怎麼能幫著婉容修復與娘家的關係。

    讓婉清異外的是,趙淑媛竟然還答應了,婉清和婉瑩同去婉容的院子時,趙淑媛還真的跟在後面來了。

    婉容的院子裡還是裝表得喜氣的,大紅的喜字貼了好幾個,院門上也挽了紅綢,與整個顧府的冷清反差很大,而且,府裡頭除了自家的幾個姐妹外,並沒有其他人來,連婉煙都沒過府門來,婉清就想著,一會子抽了空,還是去西府走走,婉煙出嫁的日子好像也近了,以後她就是太子府裡的側妃了,自己想要再見她,還真不容易,何況,還不知道自己會在北方呆多久呢,對於婉煙這個唯一對自己好的姐妹,婉清想再見一面。

    婉容的門口站了幾個丫頭,見婉清姐妹進來,臉上都帶了笑,迎了她們進去,婉容的奶娘正親自在給婉容化妝,顧大奶奶竟是連個十全夫人也沒給婉容請,做得還真是有點絕。

    見婉清幾個進來,婉容臉上的表情平淡得很,只是微掀了掀眼皮,又垂了下去,嘴角就帶了絲譏誚:「你們幾個是來瞧我的笑話的麼?」

    婉瑩一聽就氣了,「二妹妹,你如今怎麼變得像個刺蝟了,見誰都刺,非得讓所有的親人都當你是陌路才成麼?那樣,你的心裡就舒服了?」

    婉容聽得冷笑:「我又沒請你們來挨我的刺,如今笑話你們也看過了,你們可以走了,我沒功夫陪你們。」

    婉清聽了便要拉著婉瑩往外頭走,對於這種死性不改的人,真沒必要總拿熱臉去貼她的冷臉,沒誰欠著她的。

    但在轉身的一瞬,婉清瞥見婉容眼裡的沉痛一滑而過,而她的嘴角似乎也浸出一絲血跡來,婉容似乎發覺,忙拿張紅紙,裝作擦口的樣子,輕輕拭去。

    婉清心中一驚,難道婉容身上有內傷?婉容正對著鏡子,從鏡子裡看到婉清探詢的目光,她眼神一慌,忙垂下頭去,似乎在掩飾著什麼。

    婉清見了就不想管閒事,仍是扯著婉瑩往外走,這時,就聽趙淑媛冷冷地對婉容道:「二姐姐費盡心機,今天總算如願以償,妹妹我在此,恭賀姐姐。」說著,便向婉容福了一福。

    婉容目光戒備地看著趙淑媛,冷冷道:「多表妹,如今你我還是以表姐妹相稱,再過些日子,表妹這個禮,可就不周全了,以後,可記得要把禮數學好一些,長輩面前,可不能太過失禮了。」

    趙淑媛聽得臉色黯了黯,眼裡滑過一絲屈辱和不甘,但語氣還算恭謹:「表妹說得是,雖說咱們身份上,會有所不同了,但我們必竟是血親,表姐妹的事實是不能改變的。」

    婉容聽得一臉的譏誚:「笑話,你我有何血親關係?我的娘早死,我娘也只是個奴婢,可高攀不上趙夫人,所以,還是請表妹你記住你的身份就好。」

    趙淑媛聽了咬緊了嘴唇,強忍著怒火,怨毒地看著婉容,婉清見了就微微歎氣,還是與婉瑩一起出了門。

    但剛走出院子,就聽得屋裡一聲急呼:「二小姐……你怎麼了?」

    婉清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婉瑩就已經衝回去了,婉清只好也跟著進去,看出了什麼事,一看之中下,嚇了一跳,只見婉容面前吐了一大口鮮血,而越淑媛則是一臉的驚懼,無辜而緊張地看著婉容。

    「你……你已經毒過我一回,今天又要再來一回麼?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伯爺有那見不得人的心思。」婉容狠狠地擦了下自己唇邊的血跡,艱難地說道。

    「我沒有,我動都沒有動,哪裡給你下毒了?」趙淑媛急得快要哭出來了,一見婉瑩進來,忙扯著她道:「大姐姐,我真的沒有害過她,是她自己突然吐血了。」

    誰知,婉容的奶娘聽了哭道:「表小姐,剛才撒了什麼在二小姐的唇紙上,奴婢開始沒注意,如今看二小姐毒發了,才明白,你撒的是毒粉。」

    「你……你們,含血噴人。」趙淑媛氣得手都在發抖,指著婉容怒喝道。

    「是不是含血噴人,讓人一驗便知。」婉容艱難地站了起來,揚了聲,讓丫頭去請大夫。

    婉清見了就搖了搖頭,淡淡地提醒道:「二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管爹和大嫂對你如何心狠,你自己要顧惜著自己,尊重自己,到了這份上,就平平安安的出嫁吧,不要再鬧了。」

    婉容聽了臉色就變了變,看婉清的眼神有些淒苦,良久,她身子搖搖欲墜的坐回椅子上,對趙淑媛道:「今日之事,我瞧在三妹妹面上,且放過你,你可給我記好了,到了伯爵府,你最好老實一點,不然,我會給你好看。」



第一百零四章

    趙淑媛踉蹌地捂著臉,逃奔出去。婉瑩忙去扶婉容:「二妹妹,快請太醫來給解毒吧。」

    婉容卻是猛力將婉瑩一甩,推開她道:「不用你假好心,我不過是個庶出的,你這個嫡長女在我面前惺惺作態做什麼?滾開,我瞧見你們母女就噁心。」

    婉瑩臉上一陣受傷和無措,皺了眉道:「二妹妹你……」

    「滾開,給我滾出去。」婉容口中又噴出一口鮮血來,對婉瑩大聲吼道。

    婉清拉了拉婉瑩的手道:「早吧,大姐。」

    婉瑩痛苦地看著婉容,哽聲道:「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是一家子親人,血親姐妹,為什麼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像仇敵一樣。」

    「去問你那個陰毒手辣的娘去!」婉容大聲吼道。

    婉清將婉瑩推了出去,自己回過頭來,慢慢走近婉容道:「二姐,你是中了蠱毒了麼?」

    婉容聽了猛然抬起頭來,雙目赤紅地看著婉清,冷音冰寒刺骨;「你胡說些什麼?」

    婉清冷笑道:「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你雖一直對我不仁,但我還是要奉勸你一句,有些人,不是你能夠控制和算計得了的,為虎作倀,最終會是自掘墳墓。」

    婉容眸中精光暴射,狀若瘋狂,「你知道些什麼?我告訴你,不要自作聰明,到時候,聰明反被聰明誤,被人害了可莫要怪我。」

    婉清聽得她話裡的警告之意,是叫她不要多管閒事,免得受了連累,歎了一口氣道:「路總是自己走出來的,人究竟要過什麼樣的生活,都是自己選擇的,凡事有因才有果,你會落到現在這個樣子,其實又何嘗不是你自己的原因呢?你們都是庶出,出生是我們無法選擇的,我們同進都遭受嫡母的凌虐,都在想努力改變自己的境遇與命運,算計也好,謀劃也罷,無非就是想讓自己過得好一點,但是,不算是算計還是謀劃,都不要失了本心,如果總做損人利已之事,終究是會遭反噬的,妹妹我的話,雖然不中聽,但中懇,發自肺府,也是希望姐姐你以後能夠過得好,言盡於止,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婉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婉容的屋,身後傳來婉容壓抑而痛苦的啜泣聲,豆芽兒在院子裡等著婉清,見她出來,面無表情的迎了過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婉清臉色蒼白,但身上還算無恙,就冷冰冰地說道:

    「少奶奶以後還是莫要心軟的好,有的人,不是你對她心軟,她就會懂得感恩的,她是冥頑不靈,自作孽,不可活,少奶奶若再一味和心軟,多管閒事,小心又被攀扯謀算上了。」

    婉清聽她說得不客氣,但心意卻是好的,苦笑一聲,對豆芽兒道:「豆芽兒啊,我怎麼感覺你在外頭呆了三四個月後,就成了我的長輩呢?不會是未老先衰了吧。」

    豆芽兒那張平板的臉立即破了功,脹得痛紅,一擰頭道:「少奶奶嫌奴婢多嘴,奴婢以後不說了就是。」

    一旁的墜兒見了生怕她真的發火了,小聲解釋著:「豆芽兒,少奶奶是說你的語氣呢,倒像是長輩在訓晚輩似的,畢竟少奶奶才是主子啊……」

    豆芽兒聽了回頭橫了墜兒一眼,擰著頭走了。

    墜兒不滿地在後頭小聲嘀咕:「也不知她是來作奴婢的,還是來做主子的,脾氣比少奶奶還壞呢。」

    婉清聽了拿手指戳她道:「她為我受了很多委屈,也受過不少苦,不是你這個在深宅大院裡長大,沒見過風浪的小丫頭能比的,脾氣好壞不要緊,只要沒壞心眼,對我忠心就好。」

    墜兒聽了揚起小臉笑道:「少奶奶是奴婢見過心腸最好的主子,豆芽兒這樣的,若是換了屋裡的那位,只怕早打死或才發賣了,也就主子你的脾性才這麼好,容得下她。」

    婉清笑道:「你可莫要學她就好,她那樣的包公臉,一個就讓我看著短壽了,你若再學她,我就去撞牆了。」

    「奴婢怎麼會學她呢?奴婢可是最本份的,打小兒就跟著少奶奶您,您啥得侯見我愈矩過?是吧,少奶奶,」墜兒瞪大清亮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說道。

    婉清聽得一笑道:「嗯,你是最好的,我跟前就你最能幹,說罷,有什麼事要求我呢?」

    墜兒立即垮了臉,訕訕地揪著自己的衣角道:「被看出來了呀,有這麼明顯嗎?」

    婉清就拿手刮她的臉:「只差沒在額頭上寫幾個大字了,快說吧,你也是難得回顧家一趟,是不是要去看你老子娘?」

    墜兒聽得眼中一喜,小意道:「奴婢也知道您跟前少不得人,可是,奴婢剛才碰到金嬤嬤,她說我娘病了……」

    婉清立即拿出五兩銀子來,遞給墜兒,拍了下她的額頭道:「不早說?快去快回吧,一會子我就回府去,不在這裡用飯。」

    墜兒道了聲謝後,接了銀子就跑了,婉清沉著花園往顧大奶奶屋裡走,就見婉瑩正在前頭亭子裡,與一個面生的婆子說話。

    「少奶奶,夫人說了,巳時三刻就讓您回府,明兒劉家的姑娘就要進門了,還請您好生打點一切,迎接新人進門呢。」那個婆子狀似恭敬,但語氣卻是強勢。

    婉瑩的眼圈兒就紅了,聲音裡帶著一絲的哀求:「雲嬤嬤,您瞧,今兒是我二妹妹出嫁的日子,午婉還沒用過呢,一會子新郎就要來迎娶了,我總得送妹妹一程,用過飯了再走吧。」

    那婆子的臉就沉了下來:「奴婢可不能作主,奴婢只是服從夫人的命令,提醒少奶奶罷了。」

    婉瑩的臉色就很不好看,但還是無奈的起了聲道:「那我就等我三妹妹過來,跟她說幾句話了再走吧。」

    那婆子遠遠的,也看見婉清來了,就冷冷地哼一聲,往邊上站去。

    婉清聽她們說完,才走了過去,含笑對婉瑩道:「大姐姐怎麼不去大嫂屋裡呢?外頭風怪大的,你也是才出月子不久的人,可莫要涼了才好。」

    婉瑩的眼圈兒就更紅了,訕訕道:「先前也瞧過嫂嫂和侄兒了,我就不再進去了,府裡頭還有事,一會子我還得回去忙呢,姐姐等你,就是想跟你說幾句私心話兒。」

    「哦,姐姐有話儘管說。」婉清笑著上前拉住婉瑩的手,婉瑩卻有些遲疑,吶吶地看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卻沒有半點要避開的意思,婉瑩也不敢趕她,婉清見了就皺了眉,對那婆子道:「這位嬤嬤是……」

    那婆子沒見過婉清,以為她不過就是顧家的一個女眷罷了,臉色倔傲地揚著頭,並不回答婉清的問題。

    婉瑩怕婉清生氣,忙道:「她是我婆婆跟前的管事嬤嬤,是來找我有事的。」

    婉清聽了笑道:「哦,原來是侯夫人跟前得力的人啊,怪不得架子好大呢。」

    那婆子聽得一震,雙眸犀利地看著婉清,婉清大方的往亭中石凳上一坐道:「原來,姐夫府裡的下人,都是這般的沒規沒矩,不懂禮儀的麼?」

    那婆子也知道自己沒給婉清行禮不合規矩,不過,侯夫人素來瞧不起這個大兒媳,她也就跟著看不起顧家的人,自然不把婉清的話放在心上,只是微微福了一福,應了個景,就又立到一旁去了,還冷聲對婉瑩道:「少奶奶還是趕緊著些,不要誤了夫人規定的時辰就好。」

    「哦,我聽說,侯府人最是賢惠通達,對兒媳又寬仁慈善,她肯定不是不講情理的人吧,我今兒是我二姐出嫁的日子,大姐難得回一次門,總要看著二姐姐上了轎,才算是禮全,嬤嬤如此作為,可是有損侯夫人的名聲哦?」婉清似笑非笑地對那嬤嬤說道。

    那婆子聽得一滯,?了婉清一眼道:「我家主母自然最通達了,不過,顧家今兒也著實不像是在辦喜事,府裡頭一大堆子的事情沒有管,奶奶要回娘家,夫人還是允了,夫人對奶奶寬容,奶奶就該體諒夫人的好,趕緊著回去幫襯才是正理呢。」

    好個奴大欺主,那婆子眼裡跟本就沒拿婉瑩當主子,偏婉瑩還一副老實害怕的樣子,訕訕的生怕婉清發火,婉清看了更氣,真是恨鐵不成鋼,怪不得,婉瑩生完孩子後,全瘦成這個樣子,不過才十八歲的少婦,就憔悴得像個三十幾歲的人一樣,面色青黃暗談,沒有光澤,比起上一回看到,像是老了十好幾歲一樣。

    「親家夫人做事倒體貼周到得很,不過,你這個奴才,卻著實在丟你家主母的面子,一點禮儀規矩也不講,膽子又大,見了本郡主都不行禮,大喇喇得很呢。少不得,我要替親家夫人教訓教訓一二才是。來人啊,教教這個奴才規矩,免得她跟著我大姐出門,丟了侯夫人的面子,也丟了我大姐的人。」

    那婆子聽得大驚,沒想到婉清會打她這個親家府裡的人,正愕然間,豆芽兒已經不知道從哪裡閃出來,小手凌厲的就向那婆子嗶啪連扇兩記耳光,那婆子打得嘴角都浸了血,再抬頭,看婉清鳳目含威,氣勢凜然不可侵犯,下得雙腿一軟,就跪了下來,屈辱地說道:「郡君恕罪,老奴不知是郡主大駕,失禮之處,請郡主海涵。」

    婉瑩看著在婉清面前老實膽怯的婆子,心裡一心慌亂,怯怯地去扯婉清的衣袖:「三妹妹……你打了她,婆婆會……」

    「大姐怕什麼?放心吧,她回去若是對親家夫人說起,夫人只會說打得好的,更會誇大姐你管教得好的,侯夫人心善,但有些惡奴,瞧著主子善良,就覺得軟弱好欺,奴才大欺主呢,不教訓教訓,錦鄉侯府的風氣可都會被這種人給帶壞了,大姐姐你在侯府的日子也會不好過。」婉清氣婉瑩的軟弱,但又憐她膽小,只好替她出一出頭了。

    那奴婢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咬著唇垂頭跪著,婉清一看她就知,她回去了,肯定還是會向侯夫人告狀,誰知侯夫人又會出什麼手段對付婉瑩,也不叫那婆子起來,只是對婉瑩道:「大姐姐啊,聽說大姐夫如今還在五城兵馬司麼?」

    婉瑩見她話頭轉得快,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愕然地說道:「是啊,他這回也是參加了選將大賽的,不過,沒選上……」說到後頭,臉色有些尷尬,聲音越發的小了。

    婉清聽了就道:「原來姐夫也是想到北疆去,抵禦外敵,為國效力麼?這事好辦,讓你妹夫到康王爺那裡活動活動就行了,再不濟,也能在你妹夫帳下當個中郎將的。」

    婉瑩的丈夫只是五城兵馬司裡的一個小營官,不過七品的樣子,若是能成為中郎將,那就是一下就提了兩級,是得到五品了。

    婉瑩聽得大喜,一把拉住婉清的手道:「三妹妹,是真的麼?你姐夫其實……其實給我提過幾次,想要我去求妹夫來著,我總是怕影響妹妹你,怕你在府裡不好作人……」說著,就去拿帕子拭淚,婉清聽得心軟,拍了拍婉瑩的手道:

    「大姐你真是……有什麼為難的,儘管對我說就是,咱們可是親姐妹啊,妹妹不護著你,還能護著誰,你若是受了什麼委屈,儘管來告訴我,妹妹總會替你出頭就是。」

    婉清後頭那句話就是說給那婆子聽的,自然也是讓那婆子轉告給錦鄉侯夫人聽了,顧家如今確實情況不太好,但不表示顧家就沒有人可以替婉瑩撐腰,任人欺負婉瑩了。

    不過,說起來,婉瑩也算是顧家女兒裡的異類了,也不知道林氏那樣陰險狡詐的一個人,怎麼教養出婉瑩這種膽小懦弱,卻又善良單純的女兒來的,但正是有婉瑩這樣的人存在,婉清才感覺這個古代,其實還是有好女孩子的,不是每一個深宅大院裡的女人都是陰險狡詐的。

    那婆子聽了婉清的一席話,臉色果然又變了幾變,眼中的不屈消散了不少,神情也服貼了一些,婉清道:「打你是讓你長記性,讓你懂理尊卑高低,我姐姐雖是好性兒,但卻是你的正經主子,是正經的大家閨秀出來的世子夫人,可容不得你輕慢了去。」

    那婆子聽婉清只是幾句話,就能讓世子爺給世子爺提升兩級,心裡的就升起一股敬畏之意,唯唯諾諾的應了,婉清揮了揮手,讓她退下,她一身是汗的趕緊起來,退到了出了亭子。

    婉清這才問婉瑩:「大姐,你和姐夫的夫妻感情不好麼?」

    婉瑩聽得臉一紅,嬌羞地說道:「三妹妹問這個作甚?你……姐夫對我其實還是很好的,就是婆婆……你也知道錦鄉侯原就品級不高,不過是相公姑姑曾經入了宮,當過先帝爺的妃子,爺帝爺賜下的一沒有實只的爵位罷了,家道反而比不得顧家的底韻足,我那婆婆是個厲害的……以前還好,只是管著我的嫁妝和屋裡的嚼用……如今,我生了個女兒,沒生兒子,婆婆就要……就逼著相公納妾,相公也是沒法子……」

    果然如此,婉清越聽越氣,「那這個婆子逼你回去,可就是要你為迎那個小妾打理?」

    婉瑩歎了口氣,點了點頭,婉清又道:「那她逼著你相公納親人,你相公就同意?你還真的要笑臉替你相公迎新人?」

    婉瑩聽了哭得越發的傷心了,婉清也知她的無奈和悲苦,這個時代很多女人都如婉瑩這般屈辱地活著的吧。

    「大姐你莫哭,一會子,你回去,對姐夫明明白白的說,納小妾你心裡很難受,你要把你的真實感受告訴他,不要裝大方,裝賢惠,男人有時很粗心,你不明白地告訴他你的想法,他就真以為你不在意,而且,你再把我剛才說的要他去北疆的事說一說,讓他自己去向侯夫人提,退了那個小妾。」

    「那相公要是不高興怎麼辦?」婉瑩著急的說道。

    「他若是因為這個不高興,也就不值你為他傷心難過了,就讓他納妾好了,你就想法子把自己的嫁妝討要回來,自己好好經營著,好生帶好小姨侄女,放開心懷,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婉清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婉瑩睜在淚汪汪的大眼,驚異地看著婉清,半晌才道:「這樣……也可以?」

    「自然可以,如果男人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就不必要為這個男人心痛難過了。」婉清堅定地對婉瑩說道。

    婉瑩傻傻地點了點頭,倒底還是應了,會把婉清教的那些話對她丈夫說一遍的,婉清又叮囑了她幾句,拿非塞了一百兩銀子給她,婉瑩先是死活都不肯要,看婉清要發脾氣了,婉瑩才紅著臉收了。

    沒多久,外頭鼓樂喧天,壽昌伯親自來顧家迎娶婉容了,婉瑩倒底沒有立即跟著那婆子回去,還是看著婉容上了轎才走。

    婉清看著婉容一身大紅的喜服,蓋著蓋頭,冷冷清清,沒長輩和親人的送別,也沒有祝福,就那樣被喜娘扶著,嬌弱的上了花轎,心中一陣發涼,她只是隨便猜測的,沒想到一猜就中,婉容還真也中了蠱,看來,她與壽昌伯也不是真的就感情深到了何種地步了,現在雖然沒有證據證實大巫師就是壽昌伯,但可以肯定的一定就是,壽昌伯與大巫師的有關係肯定匪淺,婉容其實是已經被壽昌伯控制了吧,而壽昌伯非娶婉容不可,也是看中了她有些心機和小聰明,好替他辦事吧。

    顧家根本就沒打算設宴,嫁一個女兒連一桌席面也沒準備,可見得大老爺心在對婉容有多麼失望和生氣了,顧大奶奶雖然一力留婉清和婉瑩姐妹用了飯再走,但婉清沒有心情了,婉瑩也惦記著女兒,怕自己出來太久,女兒沒人照顧,也緊趕著回去了,婉容離開時,顧大奶奶慇勤地把她送到了前院,又提了顧存仁的差事問題。

    婉清聽了就笑道:「大嫂與姨媽感情不是很好麼?姨父可是兵部尚書,大嫂何不求姨父,讓大哥去兵部當職?」

    顧大奶奶聽出婉清這是在變相的拒絕,乾笑道:「姨媽再好,哪有自家姐妹好說話啊,你也知道姨父過去可是壽王爺的人,自己的位子還不知道保不保不得住呢,過些日子就是秋闈了,三妹妹你還沒那麼快北行吧,要是能等著存孝出了榜再走,那豈不更加安心?」

    婉清聽出大奶奶是在拿存孝出事呢,便不冷不熱地說道:「爹爹如今很看重存孝,想來,存孝要是過得太差,爹爹也應該能發覺吧。」

    「那倒是,不過,母親如今雖然在家廟裡頭關著,但只要爹爹一天沒有休了她,她就一天還是這個府裡的當家主母,母親在這個家裡可是經營了二十多年,再如何,那點子積威和底子還是在的,存孝還小,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呢。」

    顧大奶奶笑著說道,這話倒也還是有些道理,不過,卻含著威脅之意,婉清聽得心裡很不舒服,但是轉念一樣,顧大奶奶原就是個精明利害的,想讓她無條件的對存孝好,確實不在可能,存孝若考取功名,以後能自己走上仕途還好,要不然,他將來還是會跟存仁爭家產,顧大奶奶又憑什麼對這個會搶她家產的庶弟好呢?

    「好吧,這事我會放在心上,有機會去求求侯爺,看他可有辦法給大哥安個實職。存孝的事情,就還請大嫂多多費心了。」婉清客氣的對顧大奶奶道。

    從顧家出來,正要上馬車,就見壽昌伯府的婆子等在大門口,一見婉清過來,就迎了上來,恭敬地行禮道:「給平寧郡主請安,靖寧侯世子爺讓奴婢帶信來,說他如今在伯爵府裡頭,請郡主也過去。」

    這倒是先前就說好了的,顧家嫁女,婉清是顧家女兒,自然是要來顧家送親的,但是,壽昌伯也是靖寧侯府的親戚,上官夜離就應該去壽昌伯府慶賀,也許是看顧家這邊太過冷清吧,所以,壽昌伯那邊,也使了人過來,請婉清去那邊赴宴。

    婉清雖然不是很想去,但人家已經來請了,還是以上官夜離的名義來請的,只好應下了。

    正要上車,卻見墜兒眼圈兒紅紅的從府裡頭趕出來,婉清見了就問:「你娘病得很重麼?」

    墜兒一聽就要哭,豆芽兒見了就橫她一眼道:「哭什麼哭,有事說事。」

    墜兒就道:「我娘怕是不行了,我爹又早死了,少奶奶,我那弟弟還小,要是我娘也死了,弟弟就……」

    「那我就放你幾天假吧,你在顧家多陪陪你娘,至於你弟弟嘛,等我得了空,去找顧大奶奶把他買過來就好了。」婉清撫了撫墜兒的頭髮,柔聲說道。

    墜兒聽得大喜,忙給婉清行禮道謝,婉清又拿了二十兩銀子給她,讓她回去請個大夫給她娘看病。

    墜兒含淚接過銀子,正要走,豆芽兒追上去,面無表情地又塞了二兩銀子在她手裡,冷冷道:「奶奶跟前有我呢。」

    墜兒抬頭詫異地看了著她,豆芽兒卻是酷酷地別開臉去,婉清看了就想笑,分明就不習慣墜兒用那感激的眼光看她嘛。

    壽昌伯府熱鬧非凡,婉清過去時,婚禮已經結束,女眷們正坐在花廳裡頭用飯,寧華郡主正忙上忙下的主持著壽昌伯府的一應事宜。

    婉清進去時,很多夫人小姐見了就起了身,與婉清打招呼,態度熱情而客氣,婉清仍同以前一樣,態度平和,禮數周全,寧華讓人領了婉清入坐,面子上,與婉清像是關係很好的一對婆媳,沒有了郡主和封告的寧華斂去了一身的驕橫之氣,人也變得沉穩內斂了起來,做事也很有條理,倒讓婉清刮目相見。

    用過飯,婉清坐在花廳裡頭喝茶,就見迎姐兒手裡抱一串野山菊過來了,見了婉清羞澀一笑,竟是把花送到婉清面前:「小姨,花,送給你。」

    迎姐兒才三歲的樣子,長得白嫩可愛,玉雪一團,婉清一見就喜歡上她了,受寵若驚的接過她手裡的花道:「告訴小姨,你這花在哪裡摘的?」

    「後園子裡,湖邊上,小姨喜歡麼?我帶你去摘好不好?」迎姐兒天生不怕生,以前也見過婉清幾回,看婉清喜歡她,她也放開了在婉清身上打滾,伸著白胖胖的小肉手,指著外頭道。

    「好啊,不過,迎姐兒用了飯沒有?不乖乖吃飯,小姨可不跟你去玩哦。」婉清笑著刮她的鼻子,在她粉嫩的臉上親了一口。

    迎姐兒就用手肥手嫌棄地擦著臉上婉清的口水,嘟了嘴,一本正經地說道:「哥哥說,女孩子不能隨便讓人親。」

    婉清聽得哈哈大笑,故意又在她另一邊臉上又親了一口,「你哥那是說不讓男子親呢,小姨是女子,沒關係的。」

    「哦,那迎姐兒也是女子,小姨你也給迎姐兒親一個吧。」迎姐兒那雙水浸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就眨了眨,伸手勾住婉清的脖子,在她臉上叭唧了一口,一副報復回來了的樣子,看得婉清心裡直癢癢,雙手忍不住就去捏迎姐兒蘋果般的小臉兒。

    「迎姐兒吃過飯了哦,小姨,咱們去湖邊摘花吧,摘很多很多的花,可以做成花串兒,哥哥說,娘的墳頭上,正好要這個。」迎姐兒從婉清腿上爬了下來,牽了婉清的手就往外頭拖。

    婉清著實喜歡她,便帶著豆芽兒一起跟迎姐兒出了花廳。

    壽昌伯府內的人工湖邊上,果然開滿了野菊花,一簇一簇的很是好看,陽光下,映得半邊湖面都成了金黃色,迎姐兒快樂得像一隻小蝴蝶一般,直往那花叢裡撲,婉清卻有些心酸,壽昌伯夫人過世並不太久,不過半年的樣子,迎姐兒那時哭成了淚人兒,如今父親又娶了新人進門,而她看著高興,卻要繼母成親的這一天,想著要摘野菊花祭奠的親娘,小小的人兒,其實心裡是苦的吧。

    迎姐兒的奶娘在她跟前護著迎姐兒,生怕迎姐兒不小心掉到河裡去了,婉清與豆芽兒也在一旁摘著野菊花,沒多久,就摘一了一大捧,迎姐在花叢裡又笑,又跳,一會子摘了一朵過來,問婉清:「小姨,我這個比你摘的好看,是吧。」

    婉清點了點頭,她又高興的跳開,再過一會子,又摘了一朵過來,非要插到婉清的頭髮上,婉清也由得她鬧,幾人在湖邊玩了好一陣子,婉清看天色不太早了,就想要離開,迎姐兒一下子收了笑,牽著她的手不肯放:「小姨,你也不跟迎姐兒玩了麼?」

    婉清的心一酸,壽昌伯最近肯定是沒什麼時候陪著迎姐兒的,婉容對迎姐兒又未必真心,慕容凌雲那個浪蕩子定然是成天也在外頭玩,不會有太多時間陪她的,可憐的孩子應該成天就和下人在一起吧。

    「不行啊,小姨家裡還有事,要因家了呀,下回再來陪迎姐兒玩好不好?」

    迎姐兒的眼圈就紅了,大眼裡水霧瀰漫,看得婉清的心都揪了起來,「小姨,我哥哥他不肯成親,他不喜歡趙家姐姐,要是你能嫁到我家來就好了。」

    婉清聽得愣住,皺了眉頭問:「這些話,可是你哥哥教你的?」

    迎姐兒一看婉清神情嚴肅,眼淚立即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婉清心一軟,忙道:「小姨早就嫁人了哦,迎姐兒若是喜歡小姨,小姨下回再來帶你玩啊。」

    「那小姨你帶我去娘的偏屋裡,陪我給娘上香好不好?哥哥說,娘那時候也很喜歡小姨的。」迎姐兒抽泣著,攔著婉清的手不肯放。

    她的奶娘趁機就道:「姐兒心裡很苦,這些日子總睡不好,總是叫著伯夫人,郡主若是得空……」

    婉清聽了便幫迎請兒擦乾了淚珠,牽著迎姐兒的手讓她帶著自己過去。

    婉容嫁過來後,壽昌伯夫人的院子就空著了,離湖邊也不太遠,迎姐兒捧著花,帶著婉清往園子裡走,剛走到一處避靜的院落邊上時,婉清看一個丫頭匆匆從身邊走過,婉清一開始還沒注意,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她又回頭看了那丫頭一眼,總覺得好眼熟,又不像是在壽昌伯府看到的,仔細一看,突然想了起來,那個丫頭就是自己在壽王別院裡,逼自己吃飯的那個丫環。

    壽王不可能還在壽昌伯府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6:30 PM

第一百零五章

    婉清回頭看豆芽兒,豆芽兒眼中也有異色,她對婉清點了點頭,尾隨那名丫頭身後而去,婉清則仍然帶著迎姐兒往前走,到了壽昌伯夫人的院子,意外地發現這個院子裡仍然有人居住,除了主屋,兩邊的偏房裡都開著門,掛著門簾子。

    婉清就問迎姐兒的奶娘:「夫人的院子如今誰在住著?」

    迎姐兒的奶娘聽了就道:「是夫人的一位表姐,她家離得遠,夫人過世時,她得消息晚,等過來為夫人送行時,夫人已經下葬了,伯爺就暫時留她在府裡住著,等過段時日再親自送她回去。」

    婉清聽了點了點頭,帶著迎姐兒進屋給壽昌伯夫人祭花,但人還沒有走進去,就聽得左邊偏房裡傳來了陣壓抑的咳嗽聲,婉清聽那聲音似乎有些耳熟,不由頓住久,細聽了一會,但那人似乎摀住了嘴,再發出來的聲音就悶悶的,聽不細緻了。

    帶著迎姐兒給壽昌伯夫人獻過花後,婉清站在院子裡,又回望了眼那間偏房,正好人丫頭掀了簾子,端著一盆水出來,見婉清往那屋裡打探,那丫頭神情就有些慌張,婉清便對她笑了一笑道:「我是來給壽昌伯夫上香的,不知屋裡是住的那位夫人?」

    那丫頭似是鎮定了些,見婉清穿著不俗,上前來給婉清行了一禮,「我家夫人夫家姓龍,客居於此,孀居之身,不便見客,還請夫人見諒。」

    原來是個寡婦麼?好奇怪,寡居之身怎麼好意思長居表姐夫家,而且還是在表姐已經過世的情況下,就不怕惹人閒話麼?

    那丫頭似乎看出婉清的疑惑,又道:「我家夫人原是要來見夫人最好一面的,無奈沒趕得上,反而在途重大病了一場,至今未癒,不然,也不好總客居於此的。」

    婉清聽了這才釋然,抬腳正要走,就見一陣風把那門簾子掀起,露出門裡一張蒼白而陌生的面孔,那女人不過三十上下的年紀,相貌極其美艷,她正半倚在門簾後,神情庸懶倦怠,一副嬌不勝力的模樣,讓婉清不由得想起李清照的那句古詞,捲簾西風,人比黃花瘦,好一副病美人的模樣,那女人似乎發現婉清正在看她,也緩緩抬眼,不過輕輕一眼,卻讓生為女子的婉清都覺得心醉,那是一種嬌柔嫵媚到極致的眼神,這樣的眼神若是看著男人,能把男人的骨頭都媚酥了去。

    這真的只是個客居的親戚麼?這樣的人早就住進了壽昌伯府,而未成親前的壽昌伯可是一直是單身呢……

    婉容嫁過來的日子,只怕是不好過呢。

    婉清正發著呆,迎姐兒扯著婉清就走,婉清詫異地垂眸直她,只見小小的人兒眼中含著怨忿,嘟著小嘴,擰頭把自己往外拖,似乎一點也不想在這裡多留。

    「壞人,小姨,她是壞人。」迎姐兒含著淚說道。

    婉清拍了拍她的背,也不知道要勸她什麼。

    出門沒多久,就看到豆芽兒回來,「少奶奶,爺在前頭等您一同回去呢,咱們走吧。」

    婉清把迎姐兒送到了花廳後,就帶著豆芽兒往前院走,走到了避靜處,豆芽兒才道:「少奶奶,那個丫頭進了剛才那個院子,奴婢打聽過,說是那位龍夫人的侍婢。」

    婉清大驚,豆芽兒也皺眉沉思,婉清不由喃喃道;「我剛才見過那位龍夫人,是個很美的女人,以前我沒見過。」

    豆芽兒聽了訝異地看著她,眼中滑過一絲失望。

    上官夜離在二門處等著婉清,見她面色平靜地出來,神色一鬆,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娘子做個客也不安分,亂走什麼?」

    婉清聽得詫異,但看他眉宇間有些急惶,不由心中微甜,笑道:「大白天的,難道還有人把人吃了不成?」

    「你也不是沒被吃過,怎地還是這般不小心呢?」上官夜離將她的手緊了緊,步子邁得大了些,婉清幾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子。

    看樣子,似乎是真生氣了,婉清有些莫明,小聲喃咕道:「不是你帶了信去叫我來的麼?來了你又生氣,我又沒做什麼……」

    上官夜離聽得臉色更黑,幾乎是拖著婉清走的,沒到前院,正好碰到送客回來的慕容凌雲,他看上官夜離神色不善,攔住道:「是不是表哥我剛才招呼不周,讓表弟生氣了?怎地如此拖著弟妹走呢?」

    慕容凌雲以前從不叫婉清是弟妹的,今兒倒是改了口氣,婉清聽得心裡一鬆,他與趙淑媛的婚事是宮裡賜下的,想要抗婚是抗不了的,聽說壽昌伯與婉容完婚後,他也就要娶趙淑媛過門了,他能老實成親,再不糾纏自己,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上官夜離卻板著臉,怒視著慕容凌雲,「我跟你並無血緣關係,不過是姻親罷了,以後也不必常來常往。」

    這話可是說得一點也不客氣,慕容凌雲聽得一滯,轉眸怔怔地看著婉清,漆黑的眸子裡沒有了以往的張狂與放肆,只有一絲淡淡的哀傷和無奈,竟然難得退到一邊,默然的沒有說話,那樣桀驁不馴的一個人,竟然有一絲萎頓和頹廢,讓人無端生出一股蒼涼之意來。

    婉清默然的跟著上官夜離從他身邊而過,經過時,慕容凌雲驟然抬頭,對婉清燦然一笑,輕道:「再見,三妹妹。」

    那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像是從遙遠星際傳來的似的,讓婉清有些晃忽,不由又回過頭來看他,明明就近在咫尺的人,卻變得飄渺虛遠了似的,婉清怔了怔,還沒來得見也跟他說一聲再見,就被上官夜離拖走了。

    一回到屋裡,上官夜離就進了裡屋,婉清老實地跟在後頭,垂著頭,嘟了嘴問他:「你又怎麼了嘛,幹嘛莫名其妙的生氣。」

    上官夜離看她明明就很不服氣,卻還要裝作低眉順眼的樣子,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拉住她的手道:「壽昌伯的水很深,娘子啊,以後就可真不要再往那個府裡去了。」

    「難道不是你請我過去的麼?」婉清就是氣這個,明明是他讓人過來叫的她嘛,不過,轉念一想也不對,他那個人小心眼得很,最不喜歡自己與慕容凌雲接觸了,又怎麼可能會自己稍信讓她過去呢?

    「慕容那傢伙,連迎姐兒也利用,他是故意讓你去那壽昌伯夫人院裡去的,原本他又想鬧點什麼事出來,幸虧我早有發覺,找了人拖住了他。」上官夜離道。

    「這我就想不明白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那性子雖是狂傲不馴,但應該不會害我才是,我與他接觸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婉清不解地說道。

    「我聽說豆芽兒在那個屋裡遇到了壽王府的人?」上官夜離沒有立即回答她,卻是轉了話題。

    婉清正覺得奇怪了,「我也是瞧著好奇怪,本以為,壽昌伯大膽包天,會把華妃藏在壽昌伯府裡頭,但後來見了那個女人才知道不是的。那是另外一個陌生的女人。」

    「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我感覺阿雲好像是故意想讓你知道那女人的事一樣,卻又不懂他的用意是什麼?」上官夜離也皺著眉頭說道。

    「莫非他也是有疑心的,壽昌伯的所作所為他其實不贊同,但又不好親自揭穿自己的父親,只好引了我去,好讓你起疑心嗎?」婉清皺著眉頭說道,「可是你又說,他原是要去見我的……」

    「娘子是不是很遺憾,沒有見得成啊?」上官夜離又板起了臉,那語氣酸得差點讓婉清倒牙了,婉清訕訕的忙搖著頭表明態度:「哪有的事啊,這種不守婦德的事情,我怎麼會做呢,我對相公可是一心一意,專心專情的……」

    這話明顯的取悅了上官夜離,他的臉色轉好了一些,無奈的將她往懷裡一擁,嗡聲嗡氣嘟嚷:「這樣的事情,你也不是做了一回兩回了。」

    婉清聽得心火一冒,雖然她是與慕容凌雲見過幾次,可有哪一次是自己願意的?聽這傢伙的語氣,難道是說自己不守婦道?

    正要發火,就聽他在頭頂長歎一口氣道:「可是我知道娘子不是那不種人,而且,娘子眼裡的男婦大防觀念也與現實很不一樣,娘子是個心懷坦蕩的人。」

    還好,算你回還得快,饒是如此,婉清還是很生氣,伸了手,在他的軟腰處,撿那最柔軟的地方擰了一把,上官夜離呲的一聲,暗吸了口氣道:「娘子,真的很疼呢?」

    「不疼揪你做什麼?」婉清笑的得意洋洋,不過,還是鬆了手。

    「那娘子讓為夫我也疼你吧。」上官夜離聽得咬牙切齒,大手就在婉清的腰間游離了起來,婉清忙扭著身子就想逃,但她的纖腰不過盈盈一握,怎麼能逃得過上官夜離兩隻修長的大手,他稍一用力,就將她固在自己的身前,隔著衣服,搓揉著婉清的細腰,又順著往上摸去,手指故意在她敏感的部位游離輕輕輕撥弄,弄得婉清身子一陣酥麻。

    他雙臂一緊,俊美無儔的臉就附了下來,如墨般的眸子像兩汪深潭一般的注視著婉清,像要將她溺進那潭中去一般。

    婉清被他看得心怦怦直跳,慌亂的就想要逃,嘴裡喃喃道:「大白天呢,你這隻大色狼……」

    上官夜離聽得眼神一黯,一府身,就捉住了她不聽話的豐唇,一陣天雷勾地火般的法國濕吻,婉清整個人都軟得沒有了骨頭似地掛在他的身邊,嬌臉暈紅如晚霞般艷麗,嬌喘吁吁,像一盤誘人品償的極味點心,上官夜離聲音黯啞道:「娘子,你真好吃。」

    婉清聽得愕然,水靈靈的大眼如夢似幻一般的看著上官夜離,這樣的她,更加了幾分誘惑,上官夜離喉間發出了聲咕嚨聲:「色狼餓了,娘子,我要進餐。」

    說著,兩手一抄,就將婉清打橫抱起,在婉清頭暈目眩間,已經被他壓在床上了,正要將她拆吃入腹時,外頭響起不和諧的聲音,豆芽兒在外頭道:「世子爺,少奶奶,六少爺出事了,老太君打發人來說,請世子爺和少奶奶過去瞧瞧呢。」

    上官子墨出事了?兩人忙從床上起來,婉清整理整理了衣服,不解地問上官夜離:「秋闈不是快了麼?他好好的在屋裡溫書,怎麼會出事?」

    上官夜離皺著眉道:「他是那好好溫書的人麼?身子才好一些,就成日介出去與呼朋喚友,參加什麼詩會酒會,附庸見雅,拿自己當大儒看呢,會作得幾首歪詩,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

    婉清聽了就道:「我總覺得他不是個簡單的,紫絹死得就離奇,不過,看他這陣子倒老實多了,以為是侯爺把他打怕了呢。」

    兩人雖是不願意,但老太君叫上門來了,作為長房的長子長媳,小夫妻兩個還不得不去看看。

    到了上官子墨的屋裡,遠遠的就聽見老太君心疼的在哭:「墨哥兒,墨哥兒,你醒醒啊,醒醒啊,我的兒,是哪個黑了心肝的,把你打成這樣了啊。」

    挨打了?上官夜離先走了進去,婉清看到三少奶奶正也要進去,就慢了幾步。

    三少奶奶就上來小聲道:「說是在灑樓裡喝酒,和一個公子同時看中了一個大家小姐,兩人為那個小姐爭起來了,那人又是個渾不吝的,吵得急了,掄拳就打。」

    婉清聽了就道;「少年心性嘛,會為了女孩子感情衝動也是有的,若是老太君快些給他說門親事,六弟應該就收了性子了。」

    三少奶奶聽了就笑道:「說親事?如今六弟這親事可不好說羅,年前時,咱們府裡頭給他說親的都快踩破門檻了,現在呢,從出了香蓮那件事後,京裡頭排得上號的好人家的閨女可不願意嫁過來了,又加上,二嬸子又與你在外頭鬧過幾次,有明事理的人家就不喜歡二嬸子這個婆婆,誰願意自家的姑娘嫁了人後,受惡婆婆的轄制啊,你可就是前車之鑒。」

    婉清聽了正要說話,就見二少奶奶和大少奶奶兩個也一起來了,她並上前去打招呼,沒繼續往下說,大少奶奶性子清冷老實,見了婉清就要行臣禮,婉清忙扶住她道:「大嫂子,一家人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哪裡得天天行此大禮啊,你不累,我還怕折壽呢。」

    大少奶奶就笑著起了身:「你本就是郡主,行臣禮也是應該的。」

    二少奶奶聽了笑道:「大嫂還是看五弟妹你上回拿二嬸子立威,她是嚇著了,所以,一見你就要行全禮,我就說五弟妹不是這樣的人嘛,倒是都是一家人,我們又是比你大上幾歲,在家裡,自然是得按序齒來排輩行禮的,對吧。」

    婉清聽這話不太好聽,有些詫異,她與二少奶奶並沒有什麼過節,不知她今天說話怎麼就帶上刺,針對自己了。

    三少奶奶就等二少奶奶和大少奶奶先進去後,附在婉清耳邊道:「她的孩子沒了,可紫綾那肚子卻是越來越大,若非紫綾,她也不會動了紅,流了產,如今還得天天看著害死自己孩子的人在眼前晃蕩,心裡肯定就磣得慌,而且,最近啊,也不知那紫綾使了什麼狐媚子,二爺如今常往紫綾屋裡去,你屋裡出來的人你也知道,紫綾的脾氣,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所以,就遷怒了自己麼?婉清聽得無生無奈。

    兩人還在外頭嘀咕,就聽二少奶奶在屋裡道:「喲,三弟妹和五弟妹也不知道有多少知心的話要說,六弟都傷成這樣了,你們也不急著來看他麼?」

    老太君聽了這話果然就冷冷的往外頭看了一眼,三少奶奶忙先進去了,「我不是看屋裡的人太多,怕吵著六弟呢。」

    婉清也跟著三少奶奶進去了,就看見上官子墨被打得鼻青臉色的躺在床上,一條腿還打著夾板吊在床欄上。

    「墨哥兒,你告訴老祖宗,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打了你,皇城根下,還無法無天了不成?」

    上官子墨痛得直哼哼,兩邊腮幫子腫得說不出話來,老太君看了就急,「今兒是誰跟著墨哥兒的?」

    上官子墨的小廝書香趴在地上顫聲道:「回……回老太君的話,是奴才跟著的。」

    「那你還不快快說,六少爺是被誰打的?又是為了什麼被打的,那個人就不知道六少爺是靖寧侯府的少爺麼?」

    「回老太君的話,打六少爺的是……是康王府的人。」書香邊說邊看了眼上官夜離,好像有些顧及的樣子。

    上官夜離聽得一震,他與康王關係素來很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康王怎麼會派人打上官子墨?

    「老六今天不是去了壽昌伯府赴宴麼?怎麼又出去挨打了?」上官夜離皺著眉頭道。

    「回五爺的話,原是在舅老爺家喝完了酒,六爺又跟幾個關係好的公子爺一起去了醉香樓,不知怎的就說起歐陽小姐的親事來,聽說太后會把歐陽表小姐嫁給康王爺,可好像婚事沒成,六爺就說了句,他想求娶表小姐,結果就被人打了。」書香邊說還是一個勁的看上官夜離。

    老太君聽得眉頭就皺了起來:「這話有什麼說不得的,康王爺也是,就算是喜歡落衣那孩子,男未婚,女未嫁的,墨哥兒說這一句話,也算不得什麼吧,怎麼就出手打人了呢?」

    「回老祖宗的話,奴才聽那打人的說……說是六爺是癡心妄想,他不是替歐陽小姐出氣,是替五爺教訓六爺……」書香聽了又道。

    怎麼又扯到上官夜離身上了?

    上官夜離眉頭一皺,正要說話時,上官子墨就哼哼道:「五哥……我知道你喜歡落衣,可是,你已經有了表嫂啊,就算我存了那心思,想娶她,你也不能使了把我的腿都打折了啊?」

    上官夜離聽得大怒道:「你胡說些什麼?你自己惹怒的康王府,與我何干!」

    上官子墨聽得赤紅了眼怒道:「哼,康王和你自來關係就好,你與落衣早就有婚約,如今你有了嫂子,自然是不會再娶她了,康王爺再如何,也不會娶個你不要了的女人為妃啊,我不過說了這麼一句罷了,怎麼就會惹惱了康王爺呢,分明就是你心中不舒服,使了人來打我。」上官子墨了口咬定是上官夜離使人打了他的。

    老太君就眸光微寒地看著上官夜離道:「離兒啊,再如何,你和墨哥兒也是親兄弟,你就算再不喜歡他,也不能對他這麼重的手啊,你看他這個樣子,怎麼下考場嘛?你已經有了世子之位了,墨哥兒什麼也沒有,這再讓他不能參加科舉,你……要他以後怎麼活啊?」邊說還邊拿帕子抹眼淚水。

    上官夜離聽得大怒道:「他自己在外頭闖禍,與我何干?如今就聽了他這片面之詞,就怪到我的頭,他再胡言亂語,我可真打斷他另一條腿去。」

    老太君聽得大怒,大聲吼道:「放肆,離兒,你越發的狂妄無忌了,怎麼能說出這樣無情混帳的話來,莫要以為,這個世子之位給了你,我就沒法子了,生為靖寧侯府的繼續承人,若是連弱弟弱妹也不能關愛保護,要你這個世子爺做什麼?」

    婉清聽得眉頭一皺,難道,老太君想借此拿掉上官夜離的世子之位麼?這也太牽強了點吧。

    正思慮時,就聽上官夜離一聲冷笑道:「老太君怕是早就在謀劃著讓我讓出這世子之位吧,這破爵位我早就不耐煩要了,還給你。」

    說著,他轉身就要走,正好侯爺從外頭進來,聽到他這話氣得臉色鐵青:「離兒,你剛才說什麼?」

    上官子墨聽了就接道:「爹爹,他說你那上破爵位,人家根本就瞧不上眼,不要了呢。」



第一百零六章

    侯爺冷厲地橫了上官子墨一眼,對上官子墨道:「他要不要爵位,由不得你來囉嗦。不在府裡老實讀書,在外頭惹事生非,你是上回打得太輕了嗎?」

    上官子墨立即萎頓下來,委屈的垂下了頭。

    老太君不豫地對侯爺道:「侯爺,墨哥兒雖然有些頑皮,但品性是不差的,這一次,是離兒做得過火了。」

    侯爺皺了眉頭道:「此事兒子才去查過了,墨哥兒確實是康王府的人打的,只是,此事離兒未必清楚,當時他正在壽昌伯府赴宴,宴完後就回來了,根本就沒有去過醉香樓,此事怪到離兒頭上,實是不妥。」

    上官子墨聽了委屈地哭道:「爹爹,你也太偏心了些,那人打兒子時,公開說了,是替五哥出氣呢,說歐陽表姐雖然沒有嫁給五哥,但那也是跟表哥定過親的,我這個做弟弟的說那樣的話,就是對哥哥不敬,還說五哥才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世子,兒子不過就是只卑劣的老鼠……兒子也是您親生的……兒子的母親身份也高貴,為什麼……為什麼兒子就要受這樣的污辱。」

    上官子墨哭得傷心難過,英俊的臉屈扭成了團,神情淒苦怨恨。

    讓侯爺看著心裡難受,上官子墨自小乖巧機靈可愛,長得又好,侯爺其實是很疼愛這個孩子的,但再愛,也比不過他對上官夜離,阿離是自己和子衿的兒子,從小就受盡蠱毒的折磨,而那蠱毒……還是自己惹出來的,侯爺對阿離是既疼又愧,又愛,幾乎把對子衿的愛與愧全化成了愛,給了阿離,所以,對子墨的管教就有些忽視,以至於讓寧華教成了如今這個既偏激又狹隘的樣子,真真讓人痛心啊。

    「墨兒,不要胡說,你五哥不會做那樣的事情。」侯爺的聲音略微放軟了一些。

    「那你是不信兒子?是了,五哥說什麼你都信,兒子說什麼都是假的,兒子不過是與丫環玩鬧一番,爹你就把兒子往死裡打,世子位給他,傳家寶也給他,什麼好東西都盡著他,就算是他不要了的女人,兒子連句愛慕的話也不能說,兒子……這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上官子墨似乎豁出去了,對侯爺大聲吼道。

    「啪!」一聲脆響,打在上官子墨的臉上,上官子墨頓時被打懵了,怔怔的看著侯爺,老太君氣得直發抖,指著侯爺罵道:「侯爺,墨哥兒在外頭被人把腿都打斷了,回來你不心疼也就罷了,還打他……」

    侯爺自己也是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掌,看著鼻青臉腫的上官子墨,他也很心疼,可是……

    老太君轉過頭對,對上官夜離道:「好了,你滿意了,你又讓你父親打了墨哥兒一頓,你的目的達到了!」

    上官夜離聽得莫名其妙,惱火地看著老太君,老太君冷笑道:「以前我心疼你是個沒娘的孩子,寧華對你如何,我一力護著你,可如今才發現,你的心機是如此深沉,上一回,墨哥兒挨打,就是你使的計,讓你爹爹知道他犯下錯事,把他打了一頓,這一回,你又讓人打斷了他的腿,讓他誤了今年的秋闈,還讓你爹又打他,對他失望,墨哥兒說得沒錯,好東西都給你了,你還想要怎麼著?他是你親弟弟,你非要對他趕盡殺絕嗎?」

    上官夜離聽得臉色沉如鍋底,冷冷地看了老太君一眼,對一旁的平安道:「你去幫我把康王爺請來,我倒要當面對質,我何時讓人打他了。」

    再一轉頭,看見婉清正心疼地看著自己,上官夜離微一歎氣道:「我算是真正體會到,你在這個府裡過得有多艱難了,還好,我們要離開了,可以遠離這個污漆麻糟的地方了。」

    婉清上前,暗暗握緊了他的手,與他並肩站在一起,對老太君道:「老太君,如果說侯爺偏收相公的話,那您也太偏心六弟了些?您說上回六弟挨打是相公拾掇的,那孫兒媳請問您,六弟與丫環有染,致使丫環懷孕可是事實?」

    婉清的語氣很冷硬,老太君聽了越發的生氣,冷冷道:「我教訓孫子,你最好老實地站在一旁聽著,這點子規矩也不懂麼?哪有長輩教訓人時,你一個孫媳婦在一旁插嘴說話的?」

    「是您自個先不講規矩,六弟犯了錯誤就是該罰,是不是相公告狀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六弟認識到錯誤,受到教訓後痛改前非,不然,難道您希望他一錯再錯下去,大家都為他瞞著,一直縱容他,最後鬧得不可收場才是對的麼?」婉清針鋒相對地說道。

    「何況,相公的性子您還不清楚麼?他素來冷硬淡泊,以他的性子,子墨做了什麼,他真的會去告狀麼?他有那個閒心告狀麼?」婉清看老太君被問得啞口無言,又回了一句。

    「那這一次呢?這一次他不該讓人打子墨啊,就是不是他親口指使的,那也是他平日總在康王面前不說墨哥兒的好話,惹得康王厭煩所致,不然,以康王與侯府的交情,又豈會因為一句話就不顧與侯府的面子,把墨哥兒痛打一頓呢。」老太君冷冷地回道。

    婉清聽了就問一旁的文香:「六少爺真的只是說一句,他要娶歐陽小姐,就遭了康王爺的人痛打麼?不可能吧,我可記得康王爺性子素來柔和,從來不是囂張跋扈的人,他下面的人不可能比他還要張狂吧。」

    文香聽了就垂下頭去,不敢正禮婉清的眼睛,上官夜離就道:「老六平日裡在外頭可沒少發我的牢騷,只是我一直沒當一回事罷了,他這一次若不是說得太過份,康王爺又豈會為我出氣?」

    正說著,康王府的人來了,書香一看那樣的長相,便道:「正是他打的六爺。」

    那是一個皮膚黝黑,粗眉大眼的年輕將軍,一身黑色緊身短打,腰間不著護一件護套,一看,就是個脾氣暴躁的人。

    一進來,給侯爺行了一禮後,拱手對上官夜離道:「王爺命末將來向世子爺陪罪,是末將魯莽了,害世子爺受冤屈,末將十分抱歉。」

    上官夜離問道:「不知將軍因何事打傷我弟弟?」

    「是末將誤會,末將沒弄得清事情原尾,就把六公子打了一頓,末將特來請罪。」那少年將軍聽了卻跪了下,擰著頭向侯爺陪罪,這倒讓侯爺有些莫明,不解地問道:

    「究竟是因何事呢?」

    那將軍聽了便道:「末將素來仰幕世子凶,原是要醉香樓喝酒,就聽到隔壁有人在議論世子爺和嫂子,有人出言不遜,實在難聽得很,末將聽不下去,就過來教訓他們,後來才知道,其實說世子爺閒話的並非六爺,末將打錯了……」

    人家都上門請罪了,又是康王爺的人,侯爺也不好太過苛責,只是勸誡了他幾句,便讓他離開了。

    上官子墨臉色更加委屈,等那人一走,就大聲道:「看吧,他就是藉機來打我的,莫名其妙,若不是五哥……我也不會挨這一頓打。」

    侯爺聽了就道:「他雖打錯了你,但你也有錯,那些人可都是你的好朋友,怎麼會突然說起你五哥來了?你在場,怎麼不制止呢?」

    「不過是大家說著好玩罷了,原是在談歐陽表姐的,不知怎麼地就扯到五哥身上去了,兒子又沒說五哥半句不是,只是說想娶歐陽表姐罷了,那個渾人就過來發神經了……爹爹,兒子下不了考場了,怎麼辦啊,爹爹,你要替兒子想辦法。」上官子墨烏咽地哭著,似乎知道也不是上官夜離使人打的他,神情並不如先前那麼生氣了,語氣也軟了下來。

    侯爺聽了就為難地看著他,歎了一口氣道:「你還小,今年不行,就等明年吧。」

    上官子墨一聽急了,對侯爺道:「兒子可不小了,爹爹,您總得為兒子的前程著想吧,要不,讓兒子跟著五哥去北面,給兒子一個文職當當,讓兒子在軍營裡歷練個幾年,保不齊,兒子也能成為一代儒將呢。」

    侯爺聽了就為難地看著上官夜離,上官子墨的書讀者怎麼樣,侯爺其實心裡也清楚,但他從小練武就懶散,文不成,武不就的,又被寧華嬌慣著長大,侯爺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了軍營裡的苦……

    「五哥,剛才弟弟誤會你了,你莫要跟我記較,咱們畢竟是親兄弟,人家說,打仗就要親兄弟呢,五哥,你也知道,我就算能下考場,也考不出個什麼名堂來,不如就讓我跟你到軍隊裡混年頭吧,回來皇上總會賞個小官給弟弟當當,也讓弟弟把這一世給混完。」上官子墨倒是見機得快,眼淚一抹,就哀哀地對上官夜離求道。

    上官夜離眉頭皺得老高,並沒有立即答應,侯爺歎了口氣,語氣裡也有些乞求:「離兒,他是你弟弟,你就幫幫他吧,以前為父沒把他放到軍隊裡去,實在怕他受不得苦,惹出什麼事端來,如今有你看著,我也能放心一些,他自小就怕你,也聽你的話,你就替為父教他幾年吧。」

    侯爺的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上官夜離再不答應,也就不近人情了,只好黑著臉對上官子墨道:「我先說好,到了我的帳下,一切都和其他軍士一樣,沒有特殊,你若受不得苦,我立馬將你送回家。」

    上官子墨聽得眉眼頓開,含著淚,咧開嘴笑,一臉傻呼呼樣子,大大的黑眼清澈又單純,怎麼看,都像是個初出茅廬,不諳世事的少年郎。

    婉清看了就皺了皺眉,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好。

    老太君一改剛才那副興師問罪的態度,一下子又變得和靄了起來,對上官夜離道:「阿離啊,剛才老祖宗也是一時氣話,你也不要往心裡去,你和墨哥兒都是我的心頭肉,你們哪個不好,我都心裡難受,墨哥兒不如你懂事,他又沒品沒級的,到了那邊,你這個做哥哥的,可要多照應著他。」

    說罷,又對婉清道:「你素來賢達,墨哥兒一個人在軍裡頭,也沒個人看顧,你是嫂嫂,可要記得多顧著他些……」拉拉雜雜的說了一氣,婉清聽能好聲應了。

    老太君走後,侯爺又找上官夜離有事要談,兩人去了書房,婉清與幾個少奶奶一同從上官子墨屋裡出來,三少奶奶見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兩個走得遠了,才對婉清道:「嚇我一跳,還以為會為了世子之位鬧起來呢,原來就是這樣啊。」

    婉清聽得好笑:「他挨一頓打,就能把相公的世子之位奪了去,那這個世子之位還不老早就是他的了?而且,又沒憑沒據,不能證明真是相公指使的,說起來,我還真不知道他這樣做是什麼意思,看不透呢。」

    三少奶奶聽了就拿手指頭戳她:「什麼意思?還不就是不想下考場唄,不這樣,侯爺肯定是會逼他去考試的,為了逃避考試,六弟還真是下了大本錢呢。」

    婉清聽得心裡警鈴大作,難道僅僅是不想參加秋闈麼?以上官子墨的性子,應該不止有這一個好處吧……她又想起紫絹離奇的死來,總覺得上官子墨決不會像表面那麼簡單。

    她不由回頭問三少奶奶:「你方才可見著六弟屋裡有太醫來了?」

    「那傷腳都打包好了,太醫來了,自然也早走了啊,怎麼?你不會覺得他那個腿傷……」三少奶奶說了一半,又摀住了嘴,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我什麼也沒說。」婉清搖了搖頭道。

    與三少奶奶分開後,婉清就拉了豆芽兒過來,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

    豆芽兒聽了很快就走了,到了晚上回來,告訴婉清道:「六爺臉上的傷似乎是真的,只是那腿傷嘛,三七開吧,三成是真的,七成是在裝,奴婢見他下了床,他的傷腳能著地,只是走路有些拐。」

    婉清聽了沒說什麼,知道就算揭穿他,也沒什麼用,侯爺不會因為他這點小伎倆就不讓他去北疆的。

    在壽昌伯府遇到壽王別院丫頭的事情,上官夜離還是稟告太子了,至於太子如何查,那是太子的事情,婉清夫妻就不用操那個閒心了。

    但後來的日子裡,壽昌伯一直平靜得很,每天上朝下朝,處了公事,都井井有條,並沒有什麼異樣的事情發生,婉清雖然懷疑他就是大巫師,但他如此謹慎,一點破綻也找不出來,饒是太子與上官夜離都暗中將壽昌伯府嚴密佈控,也找不到一絲不妥之處,北戎大軍壓境,邊關越發的吃緊起來,上官夜離天天忙得腳不沾地,每日都忙到很晚才回家。

    婉清也在屋裡忙著準備行禮,方媽媽真的弄了很多鵝毛和鴨毛來,婉清便讓全院子裡的丫頭都到後院去幫著先毛曬毛,然後將絨毛和蠶絲混在一起做填料,做了好幾件羽絨大袍子。

    這一天,婉清正在試穿著一件淡紫色的羽絨絲襖,就聽豆芽兒說,六少爺和大小姐一起來了,婉清聽得好生詫異,上官子怡嫁出去後,就很少回娘家,今兒難得回來,怎麼就到自個屋裡來了呢?還是與上官子墨一起。

    她正要脫下身上的羽絨衣,就聽見上官子怡清脆的笑聲傳來:「咦,五嫂你怎麼像是長胖了?」

    羽絨衣穿著顯肥,但暖和,婉清聽了不以為意,笑著轉過身來回道:「過了幾天沒心沒肺的日子,又吃得好,睡得香,沒人鬧,自然就胖了,大姑奶奶今兒怎麼捨得回來了?」

    上官子怡笑著圍著婉清轉了一圈,上下把婉清看了個仔細,笑咪咪道:「嫂嫂過門可有些時日了,妹妹瞧著你這臉雖然圓潤,但也不是很胖,身材卻是……不會是……」她說著,就瞪大了眼睛,一雙美目閃閃發亮:「不會是有了吧。」

    婉清正喝著茶,聽了這話,一口茶差一點全噴了出去,不由自己的低頭看了自己的肚子一眼,抬起頭來,正好觸到上官子墨複雜的眼神,也正審視著自己,他剛想要解釋的話,就含在了嘴裡,沒有說出來,把茶碗一放,模稜兩可地說道:「還不知道呢,得等太醫探過脈了才知道。」

    上官子怡聽了目光閃了閃,笑道:「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大哥身子一直不好,老太君和父侯老早就盼著他早些有個子嗣就好,嫂嫂你能為大哥添個嫡子,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婉清聽得詫異,抬眸認真的看著上官子怡,多日不見,上官子怡又清瘦了些,但精神倒不算清爽,只是眉宇間若隱若現的有些愁緒,也不知道她如今與趙昱軒感情如何了,看她的眼裡露出羨慕之情,婉清笑了笑道:「這事可強求不來的,大妹妹今兒回來,是看望老祖宗的麼?」

    「已經見過老祖宗了,倒是特意來見見嫂子你和兩個哥哥的,聽說你們年前就要北上了,過年都不能回來,所以就提前把年禮送來了,還忘嫂嫂不要嫌棄就好。」上官子怡笑著說道。

    「那六弟呢?你的腿還沒好利索,可不能多走動,要多休養才行啊,可別到了出發的日子,你一個大男子,還要跟我這個隨軍女眷一樣坐馬車,那可就不太好看了哦。」婉清聽了就看向上官子墨。

    上官子墨歎了口氣,俊秀的眉頭緊蹙著:「嫂嫂你都快有寶寶了,可憐小弟我……還是個孤家寡人呢,今天來,就是求嫂嫂一件事的,嫂嫂與賢妃娘娘熟,又深得太后娘娘的賞識,能不能請嫂嫂幫子墨牽個線,到太后娘娘地裡提一提,子墨我……實在是喜歡歐陽表妹的……」說到後面,上官子墨竟是羞紅了臉,連耳根都紅了,若不是知道他早與好幾個丫頭有了首尾,還真會讓人誤會他是個純情初哥呢。

    婉清詫異地看著上官子墨,他若真的喜歡歐陽落衣,不會去求老太君麼?婚姻大事可是父母作主,她這個嫂子可不敢做這個主啊。

    「也就是想請嫂嫂先去幫我問問賢妃娘娘的意思……」上官子墨微抬了眸,一副緊張羞澀的模樣,不等婉清說出來,就先開了口。

    「嫂嫂,六哥是怕歐陽表姐會拒絕他呢,他也是頭一回真心喜歡一個人,嫂嫂就幫幫六哥吧,事成之後,六哥肯定不會忘了謝嫂嫂你這個大媒人的。」

    婉清聽了就道:「這怕是不好吧,歐陽表妹可是郡主,我這樣冒冒然的去問賢妃娘娘,只怕會惹得娘娘生氣,六弟……」

    「嫂嫂是說我配不上表妹麼?我會好好努力,掙一份功名,不會墮了表妹的身份的。」上官子墨黑亮的大眼裡立即露出一絲自卑自棄的神色來,神傷的樣子,讓人看著心酸。

    「總之就是請嫂嫂到賢妃娘娘那裡走一趟,成與不成,子墨都會感激不盡,請嫂嫂幫弟弟這一個忙吧。」上官子墨見婉清還在猶豫,站起身來,對婉清長長一輯到底。

    話說到這個分上了,婉清不替他走這一遭,倒顯得小器了,她只好應承了下來。

    上官子墨和上官子怡兄妹兩都連聲道謝,上官子墨走後,上官子怡又在婉清屋裡坐了好一會子。

    婉清問起她與趙昱軒之間的感情,上官子怡神情有些落漠,不過卻開朗地說道:「上回聽嫂嫂那一席話後,我也想開了,日久總能生情的,只要他的心不是鐵鑄的,總有一天會被我感動,我只要拿真心待他就好了,眼瞧再過幾天就得開考了,我得回家照顧相公去,就不打擾嫂嫂了。」

    說著,就起了身,婉清忙去送他,上官子怡道:「嫂嫂有了身子,就好身歇著吧,不用送我了。」

    婉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正要回身,就聽上官子怡又回過頭來道:「壽昌伯世子與我那小姑子就要成親了,嫂嫂,你那二姐姐……你能不能勸勸她,以後都是一家子了,就不要對小姑……」

    婉清聽了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那二姐姐脾氣倔得很,我的話她可不一定會聽,而且嘛,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每個人都能寬容地對待曾經害過自己的人的。」

    上官子怡聽出婉清話裡有話,臉色就有些尷尬,笑了笑道:「也是,像嫂嫂這樣的人,可真是不多。」轉身正要走,身子頓了頓,又回過頭來道:「嫂嫂若是覺得為難,宮裡那一趟就別去了吧,一會子我去跟老太君說,老太君和太后娘娘是姐妹,保不齊,就應了這門親了。」

    婉清聽得詫異,剛才還極力請自己去試探賢妃娘娘的意思,怎麼這會子又不想讓自己去了?

    「我也就是說說,就是怕嫂嫂你累著呢。」看婉清似乎起了疑,上官子怡忙又補了一句。

    婉清點了點頭道:「既然應了六弟,怎麼都不能食言的,走一趟而已,也沒什麼辛苦不辛苦的。」

    上官子怡的目光就閃了閃,微張了嘴看著婉清,但倒底沒有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豆芽兒從婉清身後過來道:「肯定又有什麼妖蛾子,少奶奶,你就別去了吧。」

    「我就是想去看看,他能弄出什麼妖蛾子出來。」婉清冷冷地說道。

    豆芽兒聽了就幫她去拿牌子,又讓墜兒出去吩咐人備馬車,馬車備好後,豆芽兒還是不放心,又轉身出去了一趟。

    坐在馬車裡,一路上,豆芽兒都小心翼翼的,警惕著,尤其是車伕,她都不知道吩咐過車伕多少回,生怕馬兒出事。

    但一路都很平安,並沒有遇到任何危險。

    到了宮門外,遞了牌子,沒多久,賢妃跟前的掌宮嬤嬤就親自來接婉清了,婉清笑著跟嬤嬤說了幾句話,又問起歐陽落衣的事,那嬤嬤笑道:「靖寧郡主這些日常跟在皇上身邊,晚上就住在太后的慈寧宮裡,倒沒多少時間來娘娘這裡住,夫人若是找郡主,今兒怕是不巧了。」

    婉清笑了笑道:「是有段時間沒見娘娘了,特地來看望娘娘的。」

    說話間,婉清就帶著豆芽兒進了賢妃的延嬉宮,還沒走進殿門,豆芽兒就拉住了婉清,婉清頓了頓腳,歪了歪頭,故意將頭上斜插的一根簪子掉在了地上,對掌宮嬤嬤道:「呀,嬤嬤先走,我的整肅整肅妝容,真不好意思。」

    那掌宮嬤嬤見了笑了笑,就先進去了,豆芽兒忙附身幫婉清撿了起來,幫她插上,在她耳邊小聲道:「少奶奶,娘娘宮裡的香有問題,好像是……含有落地蓮。」

    婉清聽得大驚,小聲道:「你可是聞清楚了?」

    「奴婢苦訓了好幾個月,這點子東西若還聞不出來,真會被師付打死去。」豆芽兒肯定地說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6:32 PM

第一百零七章

    「奴婢苦訓了好幾個月,這點子東西若還聞不出來,真會被師傅打死去。」豆芽兒肯定地說道。

    「對我的身體有影響嗎?」婉清冷靜地問豆芽兒。

    「若是懷了身子,久聞這種香味,就會引起流產……」豆芽兒擔心地看著婉清。

    還好,婉清清楚自己沒有懷孕,「那走吧。」已經來了,現在退走不可能。

    只是賢妃殿裡怎麼會點這樣的香?難道是因為自己嗎?不可能,自己懷孕的消息根本就是假的,也只是被上官子怡誤會,自己態度又暖昧,才會讓人產生錯覺,怎麼可能就如此快地傳到了賢妃這裡來呢?再說了,賢妃為什麼要害自己?

    滿心疑慮,婉清放下心思,笑著帶著豆芽兒進了賢妃娘娘的殿裡。

    賢妃看到婉清很高興,招手讓婉清讓她挨著自己坐:「好些日子不見你了,前兒太后娘娘還在念叨你呢,難得今兒你就肯來瞧本宮了。」

    婉清笑走過去,在賢妃身邊的繡凳上坐下:「著實有好些日子沒來見娘娘了,這幾天在家裡忙著打點行李呢,想著就要走了,特地來給娘娘辭行的。」

    賢妃聽了似乎有些傷感,拉了婉清的手道:「可憐見的,北疆那裡又冷又干,聽說那北風一年四季都刮著,像小刀子似的刮得臉生痛呢,你這樣嬌嬌弱弱的女子去了,還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呢。」

    「娘娘,不怕呢,我早就有準備了,您瞧,我還帶了一件來送給您呢。」賢妃還算真切的話語,讓婉清的心放輕鬆了很多,她笑著讓豆芽兒拿上來一個布包,遞給賢妃娘娘的掌宮嬤嬤。

    「哦,送給本宮的嗎?」賢妃高興的讓掌宮嬤嬤把布抱呈上去,掌宮嬤嬤打開布包,露出裡面煙藍色的棉衣來,看著有些庸腫的一大包,賢妃怔了怔,伸手摸著棉衣,很柔軟的面料,是用的蜀錦,只是裡面的填料摸著感覺很篷鬆,裡面好像充了氣的感覺。

    「這個是……」賢妃什麼好衣賞沒穿過?不過像這樣的棉衣……看著就笨笨的,宮裡的女人都愛美,又成天介爭香鬥艷著,誰願意自己穿得像只小灰熊呢?

    「娘娘,您把手伸衣服裡邊感受下。」婉清笑著說道,「皇上每年都會去秋圍,北邊的天氣冷,您要是伴駕過去,這樣的衣服一件就能抵好幾件呢,暖和得很。」

    賢妃依言把手伸進去拭了拭,果然很暖和很舒服,比起一般的絲棉來,要保暖得多,而且拎在手裡也輕便,並不如表面看著笨重,一時就喜歡了起來,笑著問道:「你這是用啥作的呢,本宮以前怎麼沒見過?」

    「就是把蠶絲裡頭回了些絨進去了。」婉清不想明說,雖然只是小東西,但她也不想太過特立獨行,讓人家覺得怪異。

    「這樣啊……」賢妃倒也沒再細問,還當真就將衣服抖開,披在身上試了試:「真不錯,天氣眼看著就冷了,看來,今年冬天,本宮就拿她過冬了。」

    婉清看賢妃興致不錯,就說起上官子墨拜託的是:「娘娘,臣婦家的六弟您可見過?」

    賢妃聽得有些詫異:「見過吧,印像不太深,好像是個蠻乾淨可愛的孩子,怎麼了?」

    婉清也懶得繞彎子:「墨哥兒今兒來求我,您也知道,落衣表妹是在侯府裡頭長大的,她和相公感情好,與墨哥兒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墨哥兒他……」

    「這事得看落衣那孩子自己的意見,你也知道,落衣那孩子很倔很固執的。」賢妃不等婉清說完,就接了話過去,神情有些不豫,婉清也明白,以上官子墨現在的身份地位,要配歐陽落衣確實有些困難:「臣婦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來問問娘娘您的意見呢,婚姻大事,可不是臣婦這個做嫂嫂的能決定的,臣婦也是被他求得沒法子了,才厚了臉皮來問娘娘的。」

    賢妃也知道婉清與上官子墨不對付,聽了這話就嗔她一眼道:「你就是個傻好心,還不知道人家領不領情呢,保不齊,又有人拿著說事,說你僭越了。」

    賢妃這話還是有些真意的,婉清感激地點了點頭,想起一直以來,雖然有些看不透賢妃,但賢妃還是沒有做對傷害自己的事情,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道:「娘娘這殿裡聞著可真香,平日介臣婦在屋裡也熏些香,不知娘娘這是什麼香呢,聞著神情氣爽的。」

    「是落衣從南邊給帶來的,說是冷蓮香,裡面摻了不少東西,本宮對香也不太懂,只是覺得聞著舒服。」賢妃娘娘笑著說道。

    「哦,娘娘這裡還有麼?給臣婦一兩片瞧瞧,我跟前的這個丫頭對香倒是有點研究,讓她學了,回家給我制制。」婉清笑著說道。

    賢妃聽了便讓宮女進內殿拿了個小香盒子來,拿了一兩片給豆芽和,豆芽兒拿在鼻間聞了聞,又還給了賢妃娘娘,對婉清微搖了搖頭,婉清的心就有些發冷了,又與賢妃說了一些閒話後,她就說要去見見太后娘娘,從賢妃娘娘殿裡退出來了。

    一出殿門,豆芽兒就對婉清道:「少奶奶,就今兒的香裡有絕子蓮,那盒子裡的都沒有那東西,難道是賢妃娘娘要害您?」

    婉清沉默著,沒有說話,兩人很快就來到了太后宮裡,太后聽說婉清來了高興得很,婉清一進門她就說道:「快,快進來,哀家今兒這腰啊,快疼斷了,快幫我想法子治治。」

    婉清聽太后的聲音裡透著親近隨意,心中一暖,忙走了過去,讓太后躺在軟榻上,伸手給太后按摩,但是,手剛一用力,太后就輕哼一聲,聽得出,太后的腰是真的很疼,婉清想了想就道:「太后,您這腰痛很多所了吧?應該是有風濕呢。」

    「太醫也說是風寒入骨了,唉,人老了,就不中用,哪哪都有毛病啊。」太后輕呲著氣說道。

    「那臣婦給您去去風濕吧,您別怕,給您拔火罐,能讓您能鬆鬆勁。」婉清擔憂地問道。

    「火罐?聽說你為離哥兒治過?」太后一聽那個火字,就有點發怵。

    「您別怕,不疼的,我保證,還真能給您減輕疼痛。」婉清像是哄孩子一樣,小心哄著太后。

    「真的不疼嗎?哀家可是聽說,燒著小火兒就往身上拍呢……」太后還是有點害怕。

    「反正您這腰也疼得快麻木了,就算是燙,您也感覺不出來?相公當時可是一點也不害怕呢,他可是被太醫下過死刑判決書的,還不是臣婦給他救回來的。」婉清邊說還邊拿手指不客氣的戳太后的腰,一點也沒拿太后當成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周最高權力的女人,就當她是自己的祖母,當成是不聽話的小老孩子。

    「那……那你就試試吧,要小心哦,一定要小心哦。」太后娘娘還真的被婉清的氣氛給制服了,老實的像個就要被家長懲罰的孩子,怯怯地在軟榻上趴好,婉清讓宮女去拿了酒和杯子來。

    太后跟前的嬤嬤也知道太后很喜歡婉清,所以,婉清對太后說話不敬時,她也沒覺得什麼,只是等婉清要了酒和杯子,又把杯子裡的酒點燃時,驚得一頭是汗,下意識就攔著太后跟前,一臉戒備:「夫人……你……」

    太后轉過頭來對她搖了搖手,讓她退下:「你忘了這丫頭怎麼給皇上治毒了?她呀,有兩下子,只是好像跟病人有仇,不嚇暈個把人,她是治不好病的。」

    嬤嬤聽了也是想起前幾次婉清給皇上治病時的可怖,不是拿水灌皇上,就是拿簪子戳,血腥又大膽,今兒還真是又拿火燒太后……這要是給她治個不敬之罪,只怕顧家再加上上官家的幾百個頭都不夠砍的,不過,誰讓人家有本事呢,總能用這種古怪又嚇人的法子治好人。

    嬤嬤不是有些不放心的退開了一眼,但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婉清的手,戒備之心一點也沒去。

    婉清沉著的把點燃的杯子拍在太后的腰間,太后的身子一顫,感覺腰間的皮肉都被一股大力就吸進杯子裡去了。

    但是,那個吸痛之力消去之後,但很快就感覺骨肉裡的那股子酸痛還真的像是變成了一股細絲,被那股吸力吸走了。

    一連打了四個火罐,當婉清把杯子都取下來時,那嬤嬤的臉變得陰沉陰沉的,大喝一聲道:「夫人好大的膽子,燒傷太后,該當何罪!」

    拔過火罐的地方,皮肉黑得發紫,而且表皮上還起了黑色的小水泡,情形真的很可怖。

    殿外立即進來兩個侍衛,神情冷峻嚴肅。

    「阿采,讓他們出去。」太后很自然的從榻上起來,而且,再站起來,支著腰,搖晃了一圈,感覺腰痛真的鬆了很多,而且,腰也很靈活了,行動再不如先前那般僵硬。

    那名叫阿采的嬤嬤看得目瞪口呆,訝然的自言自語:「太后,您的腰……腰能轉動了?」

    「可不是嗎?清丫頭啊,你真厲害,哀家這腰啊,都僵了好些日子了,不行,哀家不讓你去北邊了,你走了哀家這腰再痛起來怎麼?」太后一把將婉清拉進懷裡去,摟著她就搖。

    婉清聞著太后身上暖暖的梅花清香,鼻子有些發酸,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也只有太后能給她這種簡單而又輕鬆的關愛,兩個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對祖孫,說話隨意又自然、

    她也回抱著太后,將頭窩在太后肩上,嬌聲道:「我捨不得相公嘛,娘娘您肯定不會是棒打鴛鴦的壞祖宗啦。」

    太后聽得哈哈大笑,嗔她一眼道:「才說一句呢,你就給哀家扣個壞祖宗的帽子,哀家可承不起,不過,你不是還有幾天麼?這幾天就天天來給哀家治治腰吧,眼看著就要入冬了,哀家一到了冬天,可就巴不得貓在屋裡不出去就好,腰痛得動不得啊。」

    「您別擔心,我把這法子教給阿采嬤嬤就是,以後就讓她來給您拔。」婉清笑著哄太后道。

    太后聽得大喜,阿采嬤嬤卻是戰兢兢地說道:「奴婢……只怕學不會,這火燒太后……」

    太后聽得哈哈大笑,「你呀,虧得你還在宮裡混了幾十年,但子還不如這小丫頭片子大呢?她能做,你就不能做麼?」

    阿采嬤嬤聽了就尷尬的笑了。

    婉清回頭看了眼豆芽兒,剛才進殿時,她就發現豆芽兒臉有異對,還對她使了眼色,而且,太后殿裡的香氣,和賢妃娘娘殿裡的香味是一樣的,不用驗,她也明白,有人在太后宮裡也下了落子蓮。

    看來,那個下毒之人,非常瞭解自己的行程,知道自己從賢妃娘娘宮裡出來,肯定還會到慈寧宮來。他這麼做,無非是怕在一個宮裡呆的時間不洚,吸入的毒氣不夠。

    婉清的心裡冷笑著,在上卻不顯,又拿了件羽絨服送給太后,太后自然更加高興了,讓阿采嬤嬤拿了不少好東西賞給婉清。

    婉清閒扯了些別的後,就轉了話題:「太后,宮裡的娘娘們這麼多,是不是每天都要來給您請安啊?」

    「那是自然,不過,也得到了一定等級的人才能進到哀家宮裡來,哀家年歲大了,嫌鬧,有些個人,就不要她進來了。」太后很隨意地答道。

    「聽說宮裡又有兩位娘娘有了身孕了吧,太后您可真福氣,又有兩個金孫了。」婉清聽了便笑道。

    太后何等精明之人,婉清這兩句話一說完,她就起了疑心,眼眸深深地看著婉清,笑了笑道:「丫頭,哀家跟前你也不用繞彎子,有什麼話就直說了,哀家知道你的心性,就算說錯了,哀家也不怪你就是。」

    「我就覺得您宮裡這香好像是有點問題,要不要請個太醫來驗驗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宮裡人心叵測,不是怕有人要害您,就怕有人借了您這個地兒做那見不得人的事。」婉清認真的對太后說道。

    太后素來知道她沉穩機智,若非感覺了什麼,也不會真開口對自己說這些,沉了臉,對阿采嬤嬤道:「哀家倒不知道,如今還有人把主意打到哀家頭上來,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你去請方太醫來,讓他給哀家驗驗這爐裡的香。」

    不多時,方太醫過來,驗過太后香爐裡的香,真的查出摻了落子蓮,太后氣得臉色都青了,婉清便道:「只怕是有人想謀害龍子呢,太后,這事可不小,可算得上是殺人於無形,兩個懷著身子的娘娘若是天天到您宮裡來,聞了這香,那胎定然會不穩,若是滑了胎,皇上最後查起來,再查到您頭上去……」

    太后越想越心驚,華家謀逆,太后娘家基本已經垮了,她如今在宮裡的地位依然尊崇,靠的就是與皇上的母子情份,這個下毒之人可謂心毒之極,既害了懷孕的兩位妃子,為她自己除了對頭,又害得自己與皇上母子生隙,真真可恨。

    「我知道了,清丫頭,你先回吧,哀家不想這事牽連到你頭上去,免得無端生出麻煩來。」哀家感激的對婉清說道。

    婉清從太后宮裡退了出來,坐在馬車上,豆芽兒道:「少奶奶心裡可有懷疑的對像?」

    「能在太后和賢妃宮裡出入自如的,除了歐陽落衣還有誰?我只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和上官子墨勾連在一起了,哼,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就能打掉我肚子裡的孩子,虧得我根本就沒有懷上,不然……」婉清一陣後怕,心也越發的涼的,有的人,不對他下狠手,他永遠也不知道悔改,就算你對他再寬容,也沒有用。

    「就讓太后娘娘去查吧,以太后的能力,肯定很容易就能查出來。」婉清冷冷地看著車窗外緩緩倒退的景物說道。

    別人能借刀殺人,自己就不可以麼?若是婉清對太后說實話,說那個人其實是要害自己的,且不說太后相不相信,就憑太后對歐陽落衣的疼愛和愧意,就算查出來了,保不齊也不會對歐陽落衣如何。

    但如果是謀害皇家子嗣,又間接地傷害了太后與皇上的母子情份,她相信,太后肯定不會姑息歐陽落衣。

    回到府裡,婉清就讓方媽媽對上官子墨送了信去,只說賢妃娘娘說的,歐陽落衣的婚事由她自己決定,只要歐陽落衣首肯,賢妃娘娘就不會阻擾這門親事。

    婉清回來剛坐好不久,就見房媽媽親自過來了,婉清忙客氣的請房媽媽入坐:「不坐了,奴婢來是向少奶奶賀喜的,奴婢聽大姑奶奶說,少奶奶您懷了身子,老太君高興得不行了,派了奴婢過來,送補品給您呢。」

    消息傳得還真快,婉清聽了一臉詫異道:「呀,是大妹妹跟您說的麼?她怕是弄錯了呢,我沒懷上啊,前兒個還請了太醫來診過脈,沒有呢。」

    房媽媽聽得一臉失望:「沒懷上嗎?真可惜了,要不要再請太醫來探探脈?老太君盼著世子爺有後,可是盼了好多年了。」

    「不用了,真沒有懷上,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向老祖宗解釋吧。」婉清說著就起了身,歐陽落衣不就是想害死自己,她再嫁給上官夜離麼?那就先給她找個好相公吧,看她嫁了人,還會老實一點不。

    老太君聽說婉清沒有懷孕,也是一臉的失望,不過倒沒有再對婉清冷言冷語,只是歎了口氣道:「可惜了,離哥兒年紀也不小了,我就盼著他能早些有個後就好啊,不過,你們還年輕,總會懷上孩子的。」

    婉清聽了笑了笑道:「我和相公倒是不急呢,先前六弟去求我,說是他很喜歡落衣姑娘,讓我到宮裡去問太后娘娘,我沒敢,就只問了賢妃娘娘的意思,聽娘娘的口氣,像是很贊成,他們兩個都是老祖宗看著長大的,若是能成為一對,倒也不錯呢,至少知根知底,又是親上加親,六弟早些成親,他也能找些安定下來。不會再在外頭頑鬧了。」

    老太君早就聽上官子墨說過,他喜歡歐陽落衣了,聽了這話倒有些高興:「賢妃娘娘真的是真的贊成麼?」

    婉清便道:「老太君您和太后娘娘是姐妹,不若您去向太后娘娘提親吧,墨哥兒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若是這會去了北疆,再立個功回來,也能配得上落衣表妹了,保不齊,太后娘娘就同意了呢?」

    老太君聽了沒說什麼,眼神複雜地看著婉清,婉清尷尬一笑道:「落衣姑娘早些嫁了,我和相公也能早些安心,我不也是不想夜長夢多麼?」

    這倒是句大實話,老太君聽了便笑了笑道:「也得虧你對子墨有這個心了,我也老了,巴不得你們都能過得好就好。」

    婉清走後,老太君就對房媽媽道:「你瞧她對以前那些事情究竟知道了多少?」

    房媽媽歎了口氣道:「應該是知道了一些吧,但應該還沒查得出來,如今那塊玉的秘密也還不知道,那王氏您還是要留著麼?」

    「都逼問了這麼多年,還是沒問出一點有用的東西來,不若把她殺了吧,總留著,就怕這個丫頭眼光厲害,哪一天真查出些什麼來了,以前做的那些事,就都被侯爺發現了,如今她已經教唆得離兒與我離了心,若侯爺再……」老太君有些頹喪地說道。

    「當年主子您若對歐陽夫人好一點……」房媽媽眼眸無奈地說道。

    「還說那些個有的沒的做什麼,當年她若是對侯爺一心一意,死心踏地,就應該把玉的秘密都說給侯爺聽才是,不應該有所隱瞞,而且,皇上又逼得緊,我能不妥協麼?我也是為了靖寧侯府著想啊,再說了,華妃也是我的侄女,又深得皇上聖寵,她也想要得到那塊玉為壽王增加籌碼,我能不幫麼?別人當皇帝,總沒有壽王當好,而且,那個賤人就算死了,侯爺也還有寧華,華爺也不會太過傷心,只是苦了離兒了。」

    老太君幽幽地說道。

    「那主子現在打算怎麼辦?少奶奶和世子爺已經對您產生懷疑了,只殺了王氏能成麼?」房媽媽擔憂地說道:「老奴瞧著侯爺對少奶奶這個兒媳婦很滿意呢。」

    「她不是要去北疆了麼?她這一走,至少得一到兩年才能回來,這麼長的時間,什麼事情都能完成了,」老太君胸有成竹地說道。

    「其實,世子爺也是您的孫兒,他若真能得了那寶藏,不還是侯府自個的麼?少奶奶就算再精明,她的心也是向著世子爺的,您又何必……」房媽媽聽了又勸道。

    「你當我不願意麼?我也巴不得上官家好呢,可是那個東西已經被皇上惦記上了,歐陽家就是前車之鑒,那不是好東西,那是催命符啊。而且,你沒瞧見皇上對她並沒有死心麼?保不齊,她就是個大禍害。」老太君歎了口氣,眼睛透過紗窗看著屋外開得燦爛嬌艷的秋菊,那金黃的花蕊,在陽當的照身下,似乎披上了一層血色的殘光。

    房媽媽看老太君的眼眸裡儘是陰戾之色,不由歎了口氣,轉了話題道:「您覺得歐陽表小姐,會同意嫁給六爺麼?」

    「自然不會,她的心性,比清丫頭可卑劣得多,當年就算她自己不離開,我也會逼著她走,上官家可不需要心機這樣深沉的兒媳婦,我瞧著,她喜歡離哥兒是假,只怕也是衝著那塊玉來的,那東西畢竟原就是歐陽家的,她一門心思想振興歐陽家族,只然會不遺餘力想要把玉拿回去,好向皇上邀功討賞呢。」老太君冷笑一聲道。

    「那六少爺不是會傷心麼?奴才瞧著,他像是對表小姐是真喜歡呢。」房嬤嬤聽得眉頭一皺道。

    「你放心吧,墨哥兒可比離兒有出息得多了,他除了貪玩一點,做事是很有分寸的,落衣那丫頭想騙他……只怕難了。」

    太后果然雷厲風行,很快就查出了在香裡下藥的宮女,但當她得知幕後指使時,太后又失望,又生氣,把這事告訴了皇上,結果皇上卻替歐陽落衣開脫道:

    「母親,她是兒臣的外甥,她有什麼立場下毒害兒臣的子嗣,只怕想害的不是幾個妃子,更不是您,這事您就別再管了,隨她去吧,妹妹如今也就她這點骨血在了,朕怎麼也不忍心再……」

    太后聽了只得歎了一口氣,警告皇帝道:「哀家只是沒想到這孩子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心思越發的毒了,皇帝,皓兒那孩子,你得讓他離這個丫頭遠著些,那孩子心思忠純,莫讓這丫頭傷了他的心。」

    發懲的日子終於到了,康王爺接替太子,十萬大周軍隊的統帥,前方戰事緊迫,康王爺帥大軍先行一步,歐陽落衣因為掛了個副監軍的名,跟隨康王的大軍一同啟程離開了。

    上官夜離是守衛龍景鎮的都督,倒是遲了兩天才動身。

    而就在前兩天,慕容凌雲竟然閃電般與趙淑媛成了親,拜完堂,就隨同康王一起出征了。

    上官夜離不許婉清參加慕容凌雲的婚禮,讓她呆在屋裡不許出門,婉清也不願意再往壽昌伯府去,只是有些惦記那個極其美艷的婦人,不知道她在壽昌伯府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臨出征前,婉容意外的來了靖寧侯府,婉清迎到了二門,看婉容一身華服裝扮精緻雍容,舉手投足間,氣質高雅貴氣,見了婉清也笑得端莊淡定,婉清見她氣色不錯,想來與壽昌伯還算是夫妻恩愛吧。

    「二姐姐今兒怎麼會到妹妹府裡來?」婉清如今是越發的摸不透婉容的心思了,而且,也對她懷有深深的戒心。

    「你不是要出遠門了麼?我這個做姐姐的,總要來送你一程才是,不然,人家會說咱們顧家姐妹之間如何涼薄呢。」婉容似笑非笑地說道。

    婉清聽了笑了笑,把她迎到屋裡,讓豆芽兒給她沏了茶,姐妹兩對坐著:「多謝姐姐關心了,聽說北疆有不少老參,妹妹若是在那邊得了,就記得給姐姐帶兩枝回來,給姐姐補補身子也是好的。」

    婉容聽得怔了怔,眼神黯然地說道:「你我都是聰明人,我那天是病還是別的,你不是早就猜出來了麼?妹妹又何必再來試探於我?」

    婉清被她說穿了心思,有些尷尬,「姐姐你自己知道就好,我曾經也被人害得中過蠱毒,我不知道姐姐是如何得的,當時,我可是被華妃娘娘害的,那種痛,我受過,姐姐還是多加小心些才是。」

    婉容聽得苦笑,轉了話頭道:「我還不會那麼容易死的,今兒來,是有件事請你和妹夫幫忙的。」

    婉清就問:「什麼事?」

    「前夫人的表姐在我府裡住了好些時日了,前些日子我沒過門時,她就一直病著,就沒回去,如今總算身子調養好一些,伯爺就打算送她回順義,她是個孀居之人,沒兒沒女的,隻身上路太過危險,所以,伯爺讓我來求妹妹和妹夫,你們出發之人,能不能讓她也跟著,順路幫我們送她到順義。」婉容端著茶,喝了一口,很平淡地說道。

    順義接近北疆,是大周的最北的北關小城,原來這個表姐是從順義那邊過來的麼?

    那樣極美艷的一個女人,在壽昌伯府不清不楚的住了近半年,壽昌伯捨得送走?婉清不由好生佩服婉容,沒想到她嫁過去不久,就把這個大麻煩給弄走了。

    不過,多帶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人上路,似乎也很不妥啊。

    「怎麼不讓阿雲多留兩人再出發,好讓他護著他表姨回家呢?」婉清也喝了口茶,很平靜地說道。

    「他那個人,你還不知道麼?他與淑媛成親完全是被逼無奈的,成親那天晚上,就沒回房,第二天,就跟著康王爺跑了,像是府裡頭有鬼在抓他似的,伯爺想要留他,也沒捉得住人。」婉容的眼神裡就帶了絲暖昧的意味,有些無奈地說道。

    「這事我怕是不能做主,畢竟相公是公差,康王爺還留下了些錙重和糧草讓相公隨護呢,私帶人上路,只怕是不妥,這事還得問過相公才行。」婉清笑得溫婉,話也說得客客氣氣。

    婉容聽了也不氣,似乎早就知道她會如此答覆,兩人又說了些閒話,婉容就推說府裡還有事,告辭走了。

    晚上婉清正在給上官夜離做著一件狐皮袍子,那是他上回跟隨皇上狩獵打回來的兩隻狐狸皮,他非要婉清自己做一件毛皮披風,婉清想著自己有羽絨衣,而他若是出門打仗,羽絨衣太過庸腫,不太方便,就把這皮子讓方媽媽裁了,給他做一件皮夾袍子。

    這兩天緊趕慢趕,倒也只剩下絞邊修角了,昏暗的羊角宮燈下,婉清的眼睛盯久了皮子,有些乾澀,正要起身倒杯水喝,裡屋後面的窗子突然就開了,一股冷嗖嗖的風直灌了進來,豆芽兒身子一閃,就衝到內堂裡去,婉清也要跟著過去,方媽媽卻死死地將她護在身後道:

    「豆芽兒過去就行了,少奶奶不要亂走,爺沒有回來,不知那裡出了什麼事呢。」

    刺客什麼的,肯定不是,因為靖寧侯府的守備也是很嚴的,再加上,上官夜離在自己身邊還是布得有暗衛的,再大本事的人,也不可能隨隨便便能闖進靖寧侯府後院,殺到自己的臥室裡來。

    只聽豆芽兒一陣抽氣聲,緊接著就聽到上官夜離說道:「少奶奶呢,快快請來。」

    婉清聽了就衝到後堂裡去,只見上官夜離一身上血,後裡抱著一個白髮蒼蒼的女人,後堂太黑,婉清看不清她的面容,忙道:「相公,快把她放到床上去。」

    一時又吩咐墜兒去打水來,墜兒和方媽媽一看上官夜離是從後堂窗戶裡進來的,自然明白他不想驚動府裡的其他人。忙一言不發的去打水,方媽媽就去尋藥。

    上官夜離小心的將那個女人放到床上,婉清看清楚時,不由倒抽一口涼氣,那竟然是失蹤多日的王媽媽,王媽媽此時已經奄奄一息,臉上泛著紫黑之氣,人已經暈過去了。

    「娘子,你可有法子給她解毒?」上官夜離急急地問道。

    這一看,就是已經毒氣攻心的人了,除非找到解藥,不然,就算大羅神仙來,也難以解毒,而且,她身子看著實在太弱,氣息已經微弱,婉清所知的那些灌腸解毒的法子,對她根本就不能用,也沒有用。

    「相公,你還是節哀吧。」婉清走過去,探了探王媽媽的手,感覺她手冰涼得很,脈搏都很微弱了。

    上官夜離聽得俊目泛淚,哽聲道:「都怪我,去晚了一步,還是讓她遭了毒手……」

    「前次不是說,早就派人看著了麼?怎麼又……」婉清也有些氣綏,王媽媽可是知道很多過去的內情的,而且,是個難得的證人啊。

    「都怪我,這陣子幫康王整頓著後勤部隊,疏忽了,原以為,她……她還會留著媽媽的,今兒若不是我突然覺得不對勁,特意去看望媽媽,只怕連這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上官夜離低低啜泣了起來。

    婉清知道他心裡很不好受,王媽媽是歐陽夫人的貼身丫環,關於歐陽夫人的很多秘密,如今怕也只有王媽媽知道了,而上官夜離雖然從來不說,但婉清知道,他對從未謀面的歐陽夫人懷著深深的感情的。

    沒有孩子不愛自己的母親的,尤其是從小被繼母凌虐過的人,對生母的感情就越發的深厚,就算從來沒有見過面,歐陽夫人在上官夜離的心裡,也如一個聖潔的神靈一般的存在。

    「相公,不怪你的,只怪那個殺她的人,心腸太狠毒了,風燭殘年的老人了,也不肯放過她。」婉清撫著上官夜離的額頭,柔聲勸道。

    「娘子,是我沒用……」上官夜離緊握著王媽媽的手,哽咽著說道。

    「莫要再自責的,你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王媽媽在上官夜離的心裡,應該也像親人一樣吧,所以,他才會如此自責,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是我太過自私了,就想要通過她,當面揪出那幕後之人,是我害了她,我應該早就把她救出來的。」上官夜離痛苦地看著王媽媽,兩行清淚滴落在王媽媽的臉上,王媽媽的眼皮動了動。

    「咦,媽媽好像醒了。」婉清驚呼道。

    「嬤嬤,你醒醒,醒醒啊,我是少爺啊。」上官夜離高興的擦著王媽媽臉上的血水,大聲喚道。

    王媽媽虛弱的睜開了眼睛,混濁的眸子在看到上官夜離時,驟然變亮,猛地張口,一個字還沒有說出來,就是一口黑血吐了出來,一旁的豆芽兒忙拿了巾子幫她擦乾,上官夜離忙在她身上幾處大穴上點了幾下。

    王媽媽拚命的抬了抬手,明明只有半尺不到的距離,她的手卻怎麼也觸摸不到上官夜離的臉龐,上官夜離心疼的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英俊的臉頰上,顫聲道:「王嬤嬤……」

    「少……少爺!」王媽媽眼解流出兩行清淚,眼裡卻是含了笑:「長大……了啊!」

    上官夜離哽咽著點頭,含淚笑道:「你別說話,我這就去請太醫來給你醫治。」

    王媽媽艱難地搖了搖頭,開口道:「玉……玉呢,小姐說……玉要用……用……」突然,她的身子往上一挺,喉頭一動,口中黑血汩汩流出,王媽媽的眼睛驟然睜得老大,焦急萬分的想要說話,但嘴巴張開,卻半晌也吐不過個字來。

    上官夜離看得錯手無措,忙將她撫起一些,托住她的上半向,她才接著道:「玉……要用……光……光」結果,話還沒說完,頭一歪,就沒了氣,那雙混濁的大眼死死地睜著,目光不甘又焦急,還有一絲的怨恨和無奈。

    婉清看得心酸不已,好一個忠心耿耿的老人,被關了十幾年,卻始終不肯屈服,怕是到了最後,也沒有把秘密透露給他人吧,可憐最後見了小主人一面,想要把藏了多年的秘密說出來,卻是連最後幾個字,也無力傾中中吐,帶著終身的遺憾離開了這個讓她受苦受難的人世間。



第一百零八章

    上官夜離抱著王媽媽的屍體直接去了壽安堂,壽安堂外頭,守園的婆子看到世子爺滿臉是血的抱著個死人來了,嚇得立即進院子報信,房媽媽很快就帶了人過來,攔住上官夜離:

    「世子爺,您這是……」房媽媽看著上官夜離懷裡抱著的人,心中大震,但外表仍然鎮定地問道。

    上官夜離渾身散發著悲傷凌厲地氣息,一言不發地抱著王媽媽直接往裡闖。

    房媽媽在侯府裡地位尊崇,就算是侯爺對她也是很禮遇,平日間,上官夜離和婉清等小輩對她也很是客氣,但現在上官夜離一雙眸子裡滿含殺氣,房媽媽被他的氣勢震懾,忍不住就退了一步,但她很快又攔在了前面:

    「世子爺,老太君已經歇下了,您有什麼事,明兒再來吧。」

    上官夜離抬起一腳,便踹向房媽媽的肚子,房媽媽一聲慘叫倒在地上,她身邊跟著的婆子一個個都退了開來,誰也沒有膽子再攔盛怒下的世子爺。

    老太君屋裡的燈已經亮了,上官夜離抱著王媽媽直闖進穿堂前,門關得緊緊的,上官夜離一腳踹開了老太君的大門,老太君屋裡的丫頭們都嚇得戰戰兢兢,縮在一旁不敢作聲,老太君穿好衣服從裡屋出來時,就看到上官夜離將王媽媽的屍體放在正堂的八仙桌上。

    老太君眼神變了幾變,喝問上官夜離:「老五,你這是做什麼?你可知,這是大不孝?」

    上官夜離冷冷地看著老太君,指著桌上的王媽媽道:「她是誰?你肯定認識吧。」

    老太君氣得臉色蒼白,根本不看王媽媽的屍體,「你這是來質問我的嗎?這是一個晚輩對長輩應有的態度嗎?上官家怎麼出了你這樣的逆子?侯爺呢,看看他養的什麼兒子。」

    「一直以來,我就是太過孝順了,才任由別人肆意妄為,如果我早一點行動,王媽媽也不會死了。」上官夜離冷冷地回道。

    「你竟然為了一個奴才對祖母如此不敬,就不怕我開祠堂,治你一個不孝之罪嗎?就不怕御使對你口誅筆伐嗎?我已經是成了親的人了,做事如此衝動不計後果,靖寧侯府如何能交到你的手上?」老太君沉痛的指著上官夜離道。

    正說話間,侯爺從外面大步走進來,他臉色陰沉地對上官夜離道:「離兒,你怎麼到老太君屋裡鬧起來了。」

    上官夜離冷冷道:「桌上那個人,父侯你也應該認得吧,她被人毒死了,兒子晚去了一步,沒來得及救人。」

    侯爺這才看到桌上王媽媽的屍體,他震了震,驟然轉過頭來,眸光凌厲地看向老太君:「母親!」

    老太君目光縮了縮,但很快就強硬地說道:「一個奴才而已,她死了與我何干,夜離這是胡攪蠻纏,胡作非為,侯爺也要同他一樣不考,質問我嗎?」

    上官夜離痛心而又失望地看了老太君一眼,拉起婉清,一言不發地大步離開。

    侯爺的聲音冰冷得不含半點感情,「是,母親說得不錯,我和離兒都是你的晚輩,我們都應該孝敬你,不管你做了什麼,做兒子孫子的,都不能指責你,這個奴才是什麼人,怎麼死的,你自己心裡清楚。」說罷,侯爺昴頭離開了。

    王媽媽的屍體擺放在老太君的正堂裡,一身眼睛睜得老大,死不冥目,老太君屋裡的丫環嚇得瑟瑟發抖,老太君等候爺幾個一出去,身子一軟,就往地上攤了下去,受了傷的房媽媽這時才走了進來,忙吩咐人把王媽媽的屍體抬出去。

    老太君被人扶起時,呼吸很是急促,連氣都喘不過來,人還沒到床上,就暈了過去。

    第二天,老太君屋裡就傳出消息,說是老太君前天晚上受了風寒病倒了,沒有一個人談起上官夜離抱著奴婢屍體夜闖壽守堂的事,像是昨天那場風波沒有發生過一樣,而老太君自己醒來後,也只說自己是受了風寒,病倒了。

    上官夜離用一種很簡單很粗暴,但又行之有效的方法,暫時震懾了老太君,並讓侯爺看清了老太君的真面目,而老太君再強勢,也不敢同時與兒子和孫子作對。畢竟是她的親骨肉,她已經失去了上官夜離和侯爺的敬重,傷了祖孫和母子的情份,再用禮法和家法來懲治上官夜離,只會讓侯爺對她更加寒心,而且,這件事她也不敢張揚,真要深挖下去,她曾經做過的很多上不得檯面的事情就會暴露出來,她在府裡的地位就更加岌岌可危。

    但這事明面上沒人說,私底下當然還是有人知道的,寧華知道後,反而一改以前的清冷孤傲,對老太君一反常態的慇勤孝順了起來,每天在老太君屋裡端茶遞水,服侍周到體貼,將一個孝順兒媳的形像發揮到淋漓盡致。

    婉清那天晚上在老太君屋裡沒說一句話,上官夜離沒有給老太君行禮,她也沒有,從進屋裡,她就只是冷冷地看著。

    第二天,她還是和三少奶奶幾個一起去看望了老太君,明面上還是對老太君恭敬有禮,不把話柄給別人說。

    上官子墨這兩天常往外面跑,卻並沒有拿上官夜離夜闖老太君屋裡一事鬧,反而安靜得很,裝作好像不知道這件事一般。

    婉清這一次準備帶方媽媽,墜兒和豆芽兒,金菊麥冬幾個一同去北疆,老太太送的那兩個人,她並沒有帶上,碧草有了身子,不好長途奔波,但把她放在侯府裡頭,又不放心,自己一個正經少奶奶還三不五時地被人下陰絆子,碧草是自己的心腹丫頭,自己不在,那些個恨自己的人,還不把她生吞活剝了去?

    碧草雖然與平安成了親,但兩人卻分房而睡的,夫妻身份只是做給外頭人看的,婉清跟前的幾個人心裡都明白,平安心裡不痛快,碧草的心思也不在平安身上,只不過是為了給孩子一個正經的出身罷了,雖然這個出身不怎麼好,但總比生下來,就被人罵沒爹的野種好吧。

    所以,把碧草交託給平安,婉清也不是很放心,自己一去就會是一年半載,等到回來,碧草就該生了,她才十五歲,這個年紀生孩子風險極大,婉清實在是怕……自己回來後再也看不見碧草了。

    她正心憂難受時,平安來了,婉清詫異地讓他進來:「你今兒怎麼沒去給爺跑腿兒?」

    臨近出征,上官夜離也是忙得不可開交,糧草錙重雖然早就撥下來了,但是真要領取而且裝車打包上路,手續卻是繁雜得很,平安最近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婉清也難得見著他一面。

    「奴才心裡著急,來求少奶奶幫忙的。」平安給婉清打了個千兒,眉宇間夾雜著憂色。

    婉清心中暗忖,只怕是為了碧草來的,平安娶碧草不過是聽從上官夜離的命令罷了,對碧草的好,不過也是給這個少奶奶面子罷了。

    「你是爺跟前得用的人,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婉清微笑著對平安說道。

    「求少奶奶勸勸碧草吧,奴才實在是勸不住,她非要跟少奶奶您一起去北面兒,這天高路遠的,她身子又重了,經不起那顛啊。」平安苦惱地說道。

    婉清聽得詫異,碧草這幾天很安靜,並沒有跟自己提過,也要一起去北面的話啊?

    「我也正為這事心焦呢,她若不是有了身子,我定是要把她帶過去的,可是,留在府裡頭,我又怕……沒有照顧她,你也知道,碧草的娘家人並沒跟著我過來,我這一走,顧家帶來的人就差不多都跟著我走了……」婉清也很為難地說道。

    「奴才留下來照顧她,這兩天奴才想了很多,爺跟前的人也不止奴才一個,平寧平和兩個都很機靈,爺一樣可以倚重他們,奴才是府裡的家生子,有奴才在,總可以為她擋著點。」平安急切地看著婉清說道。

    婉清聽得震住,這一次上官夜離是要去當一方重鎮的都督,像平安這樣的長隨小廝,跟著主子進了軍隊裡頭,他也就同樣入了伍,是很容易在軍隊裡混出一點功勞出來的,平安也是練過幾年武的,若是這一次能夠立功,保不齊,就能脫了奴籍,他就得快的話,還能混個小品級的官兒噹噹的,人說宰相門人七品官,就是這麼個意思,平安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正是血氣方剛,成就事業的時候,他竟然肯為了碧草放棄如此光明的前程?

    「可是平安,這樣你很吃虧啊。」婉清提醒道,她可不想平安為了這個將來埋怨碧草。

    「少奶奶,奴才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既然娶了她過門,奴才就要擔起這份責任來,她肚裡的孩子……將來還是要叫奴才一聲爹的,奴才不想讓自己後悔,求少奶奶成全。」平安一臉認真的對婉清說道。

    婉清看著眼前還略顯青澀的清秀少年,一雙黑亮的眸子清澈而堅定,如果平安是喜歡碧草的,那這個犧牲婉清覺得值,可是,這麼久以來,她總感覺平安對碧草只是敬重,並沒有男女之情似的,尤其是在得知碧草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之後……

    「平安啊,你還是跟著爺去北面吧,碧草我會想法子安置妥當的。」婉清猶豫了一會子,還是下定決心說道。

    平安一聽就急得跪了下來:「少奶奶,奴才知道你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安置碧草,求您就答應了奴才吧。」

    「少奶奶,您不能答應他。」婉清看平安一臉的堅毅,正要答應,就見碧草挺著肚子從外面進來,正要下跪,婉清忙親自去扶住她:「平安說你也要跟著去北面,那可不行,難得他肯留下來照顧你……」

    「少奶奶,他的心意我領了,可是,奴婢不想耽誤了他的前程。」碧草說著轉過身去,伸手扶平安起來:「這些日子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到了,平安,謝謝你,可是,我不能拖累你,平安,這是一次好機會,以你的能力,你一定能建功立業,你聽我的,你自跟著爺去好好辦差,我跟著少奶奶上路,反正留在府裡頭也不知道能不能安生,還不如痛痛快快地跟著少奶奶,生死由命,我若槓得過去,就槓過去,槓不過去,死在你們眼皮子底下,也省得你們去了北面也還總牽掛著我。」

    碧草說得很平靜,也很堅決,平安聽了忙道:「那如何使得,爺和少奶奶這回可不是也去遊山玩水,是要出征,你若在路上有個什麼,總不能讓大隊人馬全都來等你吧,碧草,你不用多說了,我留下來照顧你,等你生了,我再到爺跟前去就是。」

    婉清覺得這樣最好,正要說話,碧草眼淚就出來了,堅持著就要跪下:「少奶奶,奴婢已經耽誤他了,若不是為了給奴婢遮醜,他早就可以娶個稱心如意的人了,奴婢不能再耽誤他,此去北疆,幾千里路,他一個人去……哪裡能行,少奶奶,若是奴婢在路上出了問題,您就把奴婢扔在哪個莊子上都行,奴婢不想呆在府裡頭。」

    婉清聽得心裡一酸,突然就明白了碧草的心意,她不願意拖累平安,更不願意在府裡遭人白眼和欺負,寧願意跟冒險跟著自己,就算死,也死得坦然。

    「好吧,我答應你,一會子讓爺找個好的大夫隨軍去……」婉清扶起碧草,一時又想起府裡的金嬤嬤來,以前就聽說金嬤嬤是懂接生的,不如也把金嬤嬤帶過去。

    如此一想,她便把方媽媽叫了來,讓她拿著自己的名貼到顧家去找顧大奶奶,好在前幾天,她就讓上官夜離找過康王爺,給顧大少爺在工部安了個實職,官位雖不大,但朝裡還有顧大老爺和顧二老爺罩著,應該能過得去。

    終於要出發了,太子殿下親自來給上官夜離送行,婉清郁心悠坐在馬車裡並沒有下去,她們是隨軍的家眷,不太方便見外男。

    太子對上官夜離還是很重視的,光看他把大周全軍的軍糧交到他這個第一回上戰場的臣子手裡就可見一斑,糧草可是關係著大軍的命脈的,前方將軍再勇猛無敵,沒有很好的後勤補給,也維持不下去。

    婉清在車上聽見太子在鼓舞士氣,不得不說,太子是久經沙場的統率,他只是很簡單的一席話,就激勵得軍士們鬥志昴揚,耳邊傳來將士軍氣吞山河邊的口號。

    送軍儀式完後,聽到前面軍士開拔的聲音,婉清窩在車裡頭,打算再睡一覺,早上起得太早了,她有些昏昏沉沉。

    但等了好一會子,卻不見馬車開動,郁心悠就無聊的掀開車簾子往外看,剛把簾子一開,她就立即縮回了手,好像被針扎到了一樣:「太子殿下過來了。」

    婉清沒聽清楚,正要也掀簾子看時,就聽得車外太子醇厚而低沉的聲音;「北疆苦寒,夫人一路好走。」

    婉清聽得有些猶豫,他是太子,又是特地來為自己送行的,且這句話也是再平常和禮貌不過的,難道自己就在車上這樣與他應答麼?

    郁心悠見了就對她使了個眼色,自己卻往車裡頭靠了靠。

    婉清明白,郁心悠只是侯爺的小妾,以她的身份是沒有資格見太子的,也肯不能隨便見外男,不然,回到府裡頭,那唾沫水能掩死她。

    婉清便在車上應道:「多謝太子殿下。」

    太子在外面聽了就有些發怔,特地來送她,這一別,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她卻坐在馬車裡不肯出來,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素來冷峻沉穩的他,竟然感覺心中有些酸澀,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來,伸手越過那塊車簾子,緩緩遞了過去。

    婉清半晌也沒聽到外面的動靜,也沒聽到太子再說話,就感覺氣氛有些壓抑,不經意看到一隻白晰修長的手透過簾子伸了進來,修剪得乾淨的指尖上,輕輕捏著一個淡紫色的布包,「這個送給你,你以後會用得到。」

    婉清忙跪著接過了,也不敢就看,恭敬的回道:「多謝太子殿下。」

    「你不看看是什麼麼?」太子的聲音有些愉悅,帶著一絲輕快的得意。

    婉清將布包打開,裡面是一個光鑒照人的木盒子,只看那木質上的光滑度,就知這個盒子平日裡怕是被人常摸過的。

    婉清抽開盒子上的小抽屜,第一格裡面,竟然是一塊古樸無華的鐵牌,婉清拿在手裡一看,頓時驚得豐唇微張,郁心悠一直不敢抬頭,但她聽力極好,感覺也婉清的氣息有些急促,不由微抬了眼眸,一真的之下,也是怔住了。

    「這個東西你收好,不到緊急關頭,你不要拿出來,這是本殿的隨身暗衛,你有了這個,可以隨時調動。」太子在馬車外低低地說道,聲音舒緩平靜,還透著一絲親切,一如關愛妹妹的大哥哥。

    婉清有些惶恐,不知自己該不該接,太子的貼身暗衛,應該是屬於他自己的力量,他……竟然調過來,護衛她……

    小小的鐵令,不過方寸大小,托在婉清手上,卻讓她有重逾千鈞的感覺。

    「你莫有顧慮,北戎人野蠻粗俗,夜離又不太熟悉那邊的風土人情,這些人,在北疆多年,對北戎再熟悉不過了。對你和夜離都有幫助,你又……本殿不過是擔心你的安危罷了。」太子又在外面說了一句。

    他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關切,語氣也不是平日的冷硬,親切又隨和,卻有股令人不容拒絕的威勢,婉清聽好應下了。

    第二個抽屜裡竟然是一枝做工精美的金步搖,如意祥雲的花式,吊著幾顆光彩流轉的彩色碧璽,這個東西可不好收了,婉清幾乎想也沒想就把那步搖往外頭遞:「這個……」

    「這不是個簡單的首飾,你來,我教你。」太子的柔聲說道。

    婉清拿著那步搖看了好半晌,也沒看出有什麼不對,只好掀了簾子將頭探了出去,一抬眸,就看到一雙深遂明亮的眸子,含著暖暖的笑意,與她所知的那個福王幾乎判若兩人,婉清不由怔住,這樣的眼神太過親切和自然,就像是前來送行的父兄一般,婉清那豎了滿身的戒備就不由得放鬆了下來,下意思的唇角就帶了笑,好奇地遞過那步搖:「這裡面有機關麼?」

    她原才不過十五歲的樣子,正值花季,放下心防後,那聲音裡就不自覺的帶著一絲天真。

    太子笑著深深地看著她,唇邊的笑意更深,看婉清半傾著身,頭鑽在外頭,身子卻還在車裡,像只偷偷探出窩的小雀兒一樣,大大的眼竟裡滿是好奇,她的眼竟原就大,又極亮,如今更如點亮了滿天星斗的夜空,波光瀲灩,華彩照人。

    「你出來一些,可莫要摔了。」太子很自然的伸手托住她的手臂,將她輕輕往外帶,婉清便只好藉著他的手勁下了馬車。

    這時,婉清才看清,他身邊的護衛都離得遠遠的,而他的人,並沒有騎馬,堂堂太子之尊,竟然站在她的馬車邊,跟他說了半晌的話。這與他高貴氣質太不相符了。

    婉清不得不與他並立在馬車邊,太子也很守禮的退開了半步,將那步搖輕輕擰開,婉清就看見,那步搖一頭鋒利得很,如同微型的匕首一樣,而另一頭,是空的。

    「這一頭,你可以當成暗器,這一頭裡,是藥粉,你小心些,見血封喉,不要輕易用就是了。」太子笑著又將步搖擰緊了。

    這個東西倒是很適合婉清,當作自衛的武器。

    「下面的那一格裡面,是解藥。」太子笑著說道。

    一個那樣冷厲的人,心思竟然細膩致如絲,婉清的心像是被一根細絲牽扯了一下,癢癢的,也暖暖的。

    她含笑,正正經經的向他福了一禮,真誠的說道:「多謝。」

    太子靜靜地看著她,並沒有阻止她行禮,他知道,她與他的關係還沒有近到可以無需道謝的地步,雖然他從來也沒想過要她的道謝。

    「此去艱險,夫人萬事小心。」太子諄諄告誡道。

    婉清應下了,這時,上官夜離在前巡視回來時,婉清已經上了馬車,太子則跨坐在馬上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6:33 PM

第一百零九章

    婉清收好太子送的禮物,郁心悠睜大了眼睛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待婉清坐好,又靠回車避仰著休息時,郁心悠問道:「你這樣做,不怕阿離會誤會麼?」

    婉清眼皮都沒有抬,「師姐,你會誤會麼?」

    郁心悠搖了搖頭,眼睛清亮:「我自然是信你的,我雖然來府裡的時間不長,可也看得出,你在府裡過得並不如意,若非阿離對你的這份心,你怕是早就自請下堂離去了,以你之能,便是做個下堂婦,也不見得會生活得差,何況……」

    後面的話,郁心悠沒有說出來,她是女人,雖然有時候有些大條,但女人天生的敏感讓她感覺到,太子對婉清淡淡的情誼,一國之儲君,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卻對婉清體貼細緻到如斯地步,能不讓人多想麼?還有一個慕容凌雲,那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渾不吝的主,郁心悠敢肯定,只要婉清和離,慕容凌雲肯定會不顧一切的向婉清求婚。

    「你都能相信我,他若不信,我又何必再堅持下去?」婉清抬起眼眸,靜靜地看著郁心悠、

    郁心悠聽得心中微震,突然就有些感動和羨慕了起來,兩個人之間,最可貴的不是情有多深,有多濃,而是彼此的信任,若沒有信任,總是相互猜疑,便是再濃的情,也經不起催殘和消磨。

    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郁心悠將臉轉向窗外,目光透過搖晃的簾子,看著車外後退的景物,心中如秋天的草地般荒廖,侯爺是喜歡她,可是,她卻總感覺他的眼睛不是看著她,而是透過她,看著不知名的遠處,她也是喜歡侯爺的,雖然一開始,只是愛慕侯府的榮華,可是像所有的女人一樣,一旦成與那個男人成了親,成為了他的女人,對他就產生了依賴和歸屬感,所有以前該有的該有的感情騰蔓便被她砍斷剪除,全心全意放在這個男人身上,何況,這個男人著實很寵愛她,就像是在寵愛……一個心愛的寵物……所以,她的心,才覺得荒廖。

    「師姐,我相信你能成為女中豪傑,巾幗英雄的。」婉清看到了郁心悠眼中的落漠。

    「嗯,我也相信。」郁心悠精神一震,很自信地說道。

    一路行軍,六個時辰之後,隊伍已經出了京城,在離京城一百多里的小鎮上停了下來,將士們開始紮營起灶,婉清中午只在路上用了些點心乾糧,這會子早餓了。

    上官夜離騎馬過來,在車前問道:「娘子,下來走動走動。」

    婉清的腰都快被馬車搖斷了,兩腿也因為長時間彎著,也著實有些氣血不通,便掀了簾子下來,觸眼便是一片廣茂的高梁地,紅色的高粱像細細的瑪瑙串兒壓彎了桔桿,婉清前世身長在南方,這一世又一直呆在京城裡,很少出門,這會子看到這遍野的高梁,心也跟著開闊舒暢了起來。

    「一會子用過飯,我帶著你在田邊走一走。」上官夜離俊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伸手托住婉清。

    「飯還有一會呢,相公,咱們現在就走走吧。」婉清在眼睛亮亮的,像天際最璀璨的星星。

    上官夜離默然地牽她下來,帶著她往田間走去,婉清卻拉了他往後面馬車邊去,碧草懷著身子,顛了這麼久,也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她有些不放心。

    才走幾步,就見到方媽媽和豆芽兒一起下來了,墜兒也正一臉興奮地看著田野,婉清不由皺了皺眉,墜兒和碧草一輛馬車,她怎麼扔下碧草不管呢?

    方媽媽忙著支爐子,正打算給婉清做飯,沒看到婉清走到了身邊,婉清便問:「碧草呢,她還好吧。」

    墜兒聽了便笑著往田間指了指,婉清舉目看去,就看見平安正扶著碧草走在田間的小路上,碧草的手搭在平安的手臂上,偶爾揚起來,與平安說著什麼,平安小心地看著她的腳下,不時地為她撥開斜伸出來的高梁桿子。

    夕陽把兩人的身影拉得很長,畫面寧靜而安祥,婉清的心裡便透著淡淡的暖意,牽了上官夜離的手,往另一條田間小路走去。

    田間的空氣透著淡淡的高梁清香,秋天豐碩的果實讓人心情愉悅,婉清和上官夜離從田野中走了一圈回來時,就聞到了飯香,抬眸間,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從馬車邊閃過。

    她不由吃了一驚,放開上官夜離的手便向那輛馬車走去,上官夜離便在後面追過來道:「娘子,那邊是趙大人的家眷,你與趙夫人應該還沒有見過吧。」

    兵部轉運使趙大人也是管後勤的官員,他是這一次後勤輔事官,上官夜離畢竟去了北疆後,就要到龍景鎮上任,不能把所有的精力全放在後勤補給上。

    「既然是一路同行,他們年紀又大一些,咱們去拜訪她一下。」婉清邊往前走,邊道。

    剛走到刀車前,就看到趙夫人正迎了出來,趙夫人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微胖,相貌福態,見到婉清,忙上前來行禮,「見過郡主。」

    婉清上前扶住她道:「夫人無需多禮,難得有緣一路同行,夫人又長了幾歲,不若稱婉清為妹妹如何?」

    趙夫人情子溫婉略顯木吶,聽了婉清的話,微怔了怔,「這如何使得?雖然出門在外,但規矩還是不能亂的,臣婦不敢逾禮。」

    婉清聽她一副拒人千里的語氣,只好笑了笑,也不強求,「夫人一切可還安好?晚上怕是要露營,夫人可要小心防暖。」

    趙夫人聽了又客氣的福了一福,婉清只好打了轉,但眼睛卻向趙夫人家的幾輛馬車上?了?,見趙家的馬車比自家的還要多出兩輛,不由奇怪。

    回到自己的營帳前,婉清叫了豆芽兒,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

    晚間回來,豆芽兒道:「那位趙大人還真是的,他這是去出征,又不是去享福的,竟然還帶著兩房妻妾……」

    怪不得,比自己這個郡主的帶的僕從還有多呢,原來是還有一房妻妾麼?可為何沒有見到另外一位妾室出來行禮呢?

    「奴婢聽說,那位姨娘身子不太后,總是咳,說是創不得風,很少下車來。」

    婉清聽了就沒再管這件事了。

    晚間用飯時,上官子墨笑嘻嘻的過來了,一看上官夜離這邊桌上的菜色,很自然的就坐下來端了碗:「五哥,大營裡的菜可真不是人吃的,連點油星沫子都沒有,以後我就在嫂嫂這邊用飯了。」

    上官夜離面無表情的看他一眼道:「你是來行軍的,不是來享福的,若是怕吃苦,現在還來得及,可以回侯府去。」

    上官子墨一聽就垮了臉,卻賴坐著不肯起來:「五哥又何必如此認真,這不還沒有到北疆嘛,就先讓我再享幾天福吧,哥哥你還是後軍的統領呢,你不也沒跟著將士們一同受苦麼?」

    婉清聽了便將他手裡的碗給奪了下來,淡淡笑道:「可不是麼?你哥是後軍的統領,我以為六弟你不知道這個呢,這些飯菜可是朝中配給二品將軍享用的,六弟,等那一天,你掙到了二宮的紗帽,再來吃吧。」

    上官子墨聽得臉色一僵,但很快就涎著臉皮,又把飯碗奪了回去,「嫂嫂你就心疼心疼我吧,我這水土不服呢,一來就有點拉肚子,再吃那些個賤食,只會這條命到不了北疆就要交待了,爹可是托請嫂嫂你多多看顧我的,你不會忘了吧。」

    婉清不過就是想教訓他兩句罷了,他這種公子哥性子,吃不得半點苦,又如何在軍營裡建功立業?

    不過,人家自己不上進,自己操這個空心做什麼,不過穿著什長的小將官,竟然與大將軍共同用飯,他自己不怕別人說閒話,那就隨他去吧。

    接下來的幾天,一路行軍都很急,只要停下紮營時,婉清就會帶著郁心悠和豆芽兒巡視女眷的營帳,卻再也沒見到那個眼熟的身影了。

    碧草的胎出奇的穩,一路行軍下來,沒見她有過不適,婉清吩咐了金嬤嬤幫著照看她,經常問起她的情況,金嬤嬤笑道:「碧草姑娘肚子裡那孩子是個命大的,少奶奶放心吧,奴婢瞧著,這麼顛著,他倒是越發的結實了。」

    婉清這才放了心,車子只要一停下來,平安就會轉到碧草車邊去,扶著碧草下來走動,有時碧草走累了,他就抱著碧草回來,金嬤嬤不知道他與碧草是假鳳虛凰,一看到平安和碧草兩人恩愛相攜的樣子,她就眼睛泛濕,喃喃道:「當初……若是紅葉沒有離開三小姐……」

    一旁的方媽媽聽了就道,「莫想那些個了,以後好生服侍少奶奶吧,您屋裡不是還有個孫女兒麼?等世子爺御任回京,她也得有十四了吧,到時再把讓少奶奶討她過來,一樣也能有個好前程。」

    紅葉當初是婉清的大丫頭,可卻被林氏當成了棋子,成了大老爺的妾室,最後又被活活打死了。

    金嬤嬤正是為此才與林氏有了嫌隙,顧大奶奶奪去顧家的掌家權時,金嬤嬤沒少出力。

    近一個月的行軍,總算接近了北疆,再趕半天的路程,就到了順義,順義過去不過幾十里,就是龍景鎮了,想著就要到達目的地,婉清有些小小的期待和興奮。

    這天晚上,婉清窩在上官夜離的懷裡睡得正香,突然,上官夜離睜大了眼睛,輕輕的將手臂從婉清的脖子下抽了出來,翻身起來穿衣,執劍走出帳外,他的侍衛立即走上來拱手道;

    「將軍,有人襲營。」

    上官夜離忙走了郁心悠的帳前道:「師姐,請護好夫人。」

    郁心悠此時已經聽到響動,起身穿好了衣服,執劍鑽到了婉清的營帳裡,卻看到婉清也正在穿衣,豆芽兒守在她身邊:「師姐,出了什麼事?」

    「怕是有北戎人襲營搶糧。」郁心悠道。

    「不是還在大周境內麼?北戎人怎麼能潛進來的?」婉清緊張地問道,她畢竟是在和平年代長大的,沒有參加過戰爭,有些害怕冷兵器時代的近戰和殘酷。

    「紮營地正是大梁山間的一個關隘,此地正是北戎人必經之路,有北戎軍人化成商人模樣也未為可知啊,你放心,有阿離在,不會有危險的。」郁心悠長年與其父在外遊歷,對北疆還是有些瞭解的,這也是上官夜離讓她隨軍同行的原因之一,這樣能夠更好的保護婉清。

    婉清聽了便老實地坐在營帳裡,這個時候,不給上官夜離添亂,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營帳外,馬長嘶,刀劍鏘鏘,嘶殺聲震天,上官夜離此時最大的責任就是那些糧草和補給,都要到達目的地了,如果此時有人放一把火,燒了糧草,那可是重大的失職,莫說建功立業,不被砍頭就是好事。

    婉清在營帳裡心急如焚,卻因手縛雞之力而深感無奈,郁心悠卻沉穩得很,執劍站在婉清身邊,靜立如松。讓婉清無端就生出一股安全感來。

    這時,突然一股黑煙由帳外飄了進來,豆芽兒臉色一變,一口吹滅燈火,拿了帕子就去捂婉清的嘴:「有人用迷煙,少奶奶,我們必須離開。」

    郁心悠反應也快,與豆芽兒一左一右,挾起婉清從就後帳出翻滾了出去,果然,就看到有兩個黑影正在對著帳裡用竹管著吹煙。

    郁心悠執劍就刺了過去,那兩人見行跡敗露,便與郁心悠交起手來,豆芽兒始終站在婉清身邊不動,郁心悠清斥一聲,向守衛的將士示警,不多時,便有一小隊將士奔了過來,將那兩個團團圍住,郁心悠從戰團裡跳了出來,護在婉清身邊,那兩人眼看著就要被活捉,其中一人便拿出一個黑珠子往地上一摔,頓時一股濃煙平地而起,眼前一片黑暗。

    婉清便聽到一聲痛呼在身邊響起,等濃煙散盡,那兩個人早就逃得無影無蹤。

    婉清忙問豆芽兒:「豆芽兒,你沒事吧。」

    昏暗的火把光下,豆芽兒臉色蒼白,細細的秀眉緊蹙著,卻是咬牙道:「我沒事。」

    郁心悠卻一把托起她的右手來,沉聲道:「你受傷了。」說著,便將她的手臂翻過來,就見一把?亮的小刀紮在豆芽兒的右手臂上。

    「好厲害的眼力,好厲害的暗器。竟然在濃煙滾滾之下,連逃生邊發射暗器,豆芽兒,你應該帶武器的,不然,你有幾條胳膊可以為少奶奶檔刀?」郁心悠查看著豆芽兒的傷勢,沉聲道。

    豆芽兒手臂上的血一直在流,她緊咬著牙關道:「我……沒來得及學武器,剛才也是情急……」

    「豆芽兒,謝謝你。」雖然不懂暗器和武功,但婉清也看得出來,那柄小刀肯定是朝著自己來了,沒想到,豆芽兒竟然用自己的手臂為她擋刀。

    「少奶奶……」豆芽兒不自在的別過眼去,「是奴婢自己疏忽沒經驗。」守衛婉清原就是她的職責,豆芽兒不習慣婉清對她道謝。

    「不好,碧草她們不知怎麼樣了,我們去那邊看看吧。」周圍還守著不少將士,但婉清還是擔心碧草的安危,便帶著郁心悠和一隊將士往碧草和方媽媽幾個所住的營帳裡走,途經趙夫人所住的帳篷時,看見趙夫人帳裡一點光亮也沒有,不由詫異,問守營的將士:「趙夫人可還安好?」

    「回夫人的話,趙夫人一直沒有出帳篷。」其中一個士兵道。

    婉清聽得眉頭一皺,忙讓郁心悠掀開帳門簾子查看,帳門一掀開,就見到趙夫人從裡面從容地走了出來,向婉清行了一禮:「郡主無需擔憂,不過是小股敵人罷了,成不了什麼大事的,一會子世子爺就會回帳。」

    婉清沒料到她會如此鎮定自若,不由感到一陣羞愧,回了一禮道:「見夫人安好,我就放心了,夫人好生歇息吧。只是不知……」

    聽說趙夫人常與趙大人一起赴任,可能這種場景也見過不少了,所以才如此鎮定,難得那位小妾也如此大膽鎮定啊,婉清自己這一邊都傷了一個人了,趙夫人這邊竟然一點聲響也沒有,那些賊人難道是專門來對付自己的不成?

    婉清心中疑慮,卻不好過多的詢問,正要繞過趙夫人的營房往碧草那邊去,卻發現,停在營帳外的趙家馬車似乎少了一輛,以前是六輛,現在卻只有五輛了,難道被人偷了不成?

    「如夫人住在哪個帳篷裡,不知可受到了驚嚇。」婉清轉回身問趙夫人。

    趙夫人臉色不變,指著一旁的一個小營帳道:「就在此處,她體虛,這幾天都起不得身,應該睡下了吧。」

    外面打得如此緊張,那位如夫人能睡得著麼?婉清便對郁心悠使了個眼色,向那小帳篷走去,郁心悠果然的掀開帳簾子,卻赫然發現,那帳篷裡空空如也,被子鋪散在地上,卻沒看到有人,連服侍的丫頭也沒有一個。

    「趙夫人,如夫人呢?」婉清問隨之而來的趙夫人。

    趙夫人見了也是一臉驚詫,大叫一聲道:「不好,不會被奸人擄走了吧。」

    那些個北戎人冒如此大的危險只是為了擄走一個病殃子似的小妾?

    婉清的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趙夫人,如夫人真是病體纏身麼?」那帳篷裡聞不到一絲的藥味,若真是病體纏身,又連日奔波,那位如夫人怎麼會連藥也不吃一點?

    「來人!」婉清對跟隨自己的那一隊護衛軍說道:「派兩百人的隊伍,向北追,有人叛逃了。」

    那跟隨她的年輕軍官聽得一怔,婉清只是隨軍女眷,並沒有權力調派將士,但婉清又是他頂頭上司的夫人……

    「將軍,你發現有人叛逃,情急之下追出去,大統領只會獎賞於你,不會怪罪,更算不得私自行動。」婉清對護衛長說道。

    護衛長聽得一怔,抬頭看了婉清一眼道:「夫人說得對,末將發現有人叛逃,請夫人回帳,末將這就去追。」

    婉清將發現叛逃者的功勞給了護衛長,同時也給了護衛長一顆定心丸,保證上官夜離來了不會因他私自行動而受責,所以護衛長很迅速便集結了兩百名的隊伍,騎馬向北方追去。

    不多時,上官夜離回來了,俊眉深鎖,婉清迎了上去問道:「如何,糧草沒有受到損毀吧。」

    「沒有,我早就在糧草營邊布下重兵,百步之內,無人能接近,只是……好生奇怪,那些人似乎並不真想奪糧毀糧,像是只為了引開我們的注意,他們所為何來?」上官夜離喃喃自問。

    「沒有抓到活口嗎?」婉清問道,如果有活口,應該能問出一些信息來的。

    「全都服毒自盡了,一個也沒留下。」上官夜離有些懊惱,婉清便把趙大人小妾失蹤之事告訴了他,上官夜離眉頭一皺道:「派人請趙大人。」

    趙大人很快就過來了,他是一個中年矮個子男人,黝黑的臉龐,細三角眼,一看就是個精明厲害之人,他一聽婉清說他的小妾失蹤了,不由大驚,對上官夜離的輯道:「夫人怕是看錯了,下官的如夫人與下官同住一個營帳,如今正在歇息,並沒失蹤。」

    婉清聽得大驚,趙大人怕婉清不信,讓人去扶了他的那位如夫人來,婉清便看到一個嬌嬌弱弱,體態妖嬈的女子,雖算不得人間絕色,倒也有幾分艷麗,那女子一上來,大眼便往上官夜離臉上溜,看得豆芽兒在一旁真瞪眼。

    「這就是下官的如夫人。」趙大人從容說道。

    「那為何方纔你夫人說你的如夫人是歇在那個帳篷裡的,而帳篷裡又沒一個人。」郁心悠皺著眉頭問道。

    趙大人那黝黑的臉龐就呈出暗紫色來,尷尬地笑了笑道:「賤內……嫉妒,下官……」

    言下之意,這位如夫人原是被安排在那帳篷裡的,但後來又偷偷溜進趙大人的帳篷去了,背著大老婆與小老婆偷吃。

    婉清也是聽得一臉尷尬,不過,心中卻是更加疑惑了,如果趙大人的如夫人並沒有逃跑,那還有一輛馬車又去了哪裡?

    好在,不多時,護衛長就帶著人馬回來的,當他把抓到的那個女人押進營帳時,婉清看得大驚,她竟然是在壽昌伯府見到的那個壽王別院的丫頭!



第一百一十章

    好在,不多時,護衛長就帶著人馬回來的,當他把抓到的那個女人押進營帳時,婉清看得大驚,她竟然是在壽昌伯府見到的那個壽王別院的丫頭!

    「果然是你!」婉清冷笑著對那個丫頭說道。

    上官夜離有些詫異:「娘子,你認識她?」

    「前兩次離得遠,我只是看著面熟,不敢確定,現在總算看清楚了,這位姑娘,你家壽王爺如今可好?」婉清踱到那個丫頭面前道。

    那丫頭聽得一震,猛地抬起頭來迅速看了婉清一眼後,又垂下眸去,鎮定地回道:「奴婢不知世子夫人在說什麼。」

    豆芽兒上前去一把揪起那個丫頭的頭髮,將她的頭往後一扯道:「聽不懂?幾個月前,你在壽王別院裡,把我和碧草兩個關起來,親自逼我們服下軟骨散,你年歲還不大,不會如此忘事吧,還是你平日裡害的人太多,所以,才不記得了?」

    婉清看見豆芽兒眼裡冒著仇恨的光芒,突然就有些心酸和愧疚,那次的事情過後,她一直只對碧草深懷愧意,從來也沒有問過豆芽兒是不是也遭遇過不測,是不是也被人……

    她不敢想下去,因為豆芽兒眼中的恨意已經說明了很多,她從來沒有聽豆芽兒說過那一晚的事,豆芽兒總是那樣的堅強和雲淡風清,在婉清的映像裡,好像她是銅筋鐵骨,根本就不會受傷一樣。

    「姑娘看錯人了,我從來不知道什麼壽王別院。」那丫頭還在抵死掙扎。

    「哦,不知道壽王別院啊,那壽昌伯府你知道去過吧,前幾天我還見過你呢。」豆芽兒冷笑道,邊說邊將她的額前的劉海掀了起來,露了額上一條淡淡的傷痕。

    「這個印子倒是消得蠻快的,我記得,那天我是用塊特製的小刀片劃傷你的,傷藥再好,也還是沒消除得掉啊。」

    那丫頭聽了立即面如死灰,雙目中透出一絲陰絕之色來,閉了嘴,不再說話。

    趙大人聽得滿頭大汗,指著那丫頭對婉清和上官夜離道:「世子爺,世子夫人,這個丫頭決對不是下官府上的,下官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混到下官府裡的。」

    「那就得問一問尊夫人了。」婉清冷冷地說道。

    「你去追她的馬車,馬車裡就只有她一個人嗎?」上官夜離問侍衛長。

    「對,馬車裡就只有她一個人,屬下也覺得好生奇怪,她一個丫頭,就算以前是壽王府上的,又沒人查出她來,她為何要逃,而且,那些人也不可能只是為了救一個丫頭,就興師動眾,派那麼多人來襲擾我們的糧草吧。」

    「她肯定是掩護她的主子出逃的,說罷,你主子是騎馬跑了,還是……」婉清問那個丫頭。

    話音未落,上官夜離突然跨上馬去,帶了一隊人便向北方追去。

    趙大人雖然一頭冷汗,但這時候也還算鎮定,上官夜離走後,他便整肅人馬,讓人清點糧草錙重,清點人數,打掃戰場,並派人將那個丫頭看守好。

    「世子夫人請回營帳裡歇息吧,」將那些雜事安排妥當後,趙大人對婉清道。

    婉清不知道上官夜離什麼時候才能追得人來,明天還要繼續行軍上路,晚上經過這一驚一嚇的,也確實累了,便依言回了營帳休息。

    上官夜離帶著一隊人馬急急地從隘口向北後追去,他帶著自己手裡的一隊輕騎,幾十人騎的都是大宛良馬,所以,速度很快,前面有斥侯探路,發現有十幾個一同逃路的蹤跡,順著那蹤跡,上官夜離追到了順義邊上的一山關前,他終於發現了正要過順義關的那十幾個人,讓上官夜離驚奇的是,逃跑的十幾個人裡,竟然看到一名女子,穿著華麗,甚是打眼。

    上官夜離立即帶著人包抄過去,那十幾個人裡,跑在後面的十個人便回轉了身,停了下來,向上官夜離這邊放起箭來,上官夜離揮劍打落飛射過來的箭枝,打馬向那名女子直追,但是,那十人竟然像瘋狂了一樣,拚死攔住上官夜離,不許他接近那名女子,那女子看似嬌弱不堪,手中一柄秋水長劍卻是舞得精妙,上官夜離這邊發過去的箭枝無一能沾上她的身,不時地,她還隨手一揚,將箭枝回射了回來,竟然還射中了其中一名軍士的手臂。

    雖然對方只有十幾個人,但戰力都很彪焊,而且山關口又窄小,一條小路只容一人一騎通達,上官夜離一時還攻不過去,眼看著那女子便要越關而跳,上官夜離突然縱馬躍起,他坐下的烈雲馬竟然一蹄子就將檔在前面的一名敵人踢翻了,踏著敵人的馬匹一躍而過。

    上官夜離的劍便向那女子刺了過去,那女子沒料到他如此凶悍,竟然能越過兩匹人馬追到了她身後,她回手便是一箭反刺向上官夜,便是這回眸一劍,讓上官夜離看得目瞪口呆,他衝口道:「你是阿政!」

    那女子聽得一怔,艷麗之極的眸子便滑過一絲譏誚的笑來:「怪不得阿雲把你當對手,我這個樣子也讓你看出來了啊?」

    趁上官夜離發呆之際,壽王手下毫不留情,又是一劍斜刺了過來,幾乎削掉上官夜離一條手臂,上官夜離身子往後一仰,才堪堪躲過了這一劍,壽王卻趁他躲避之際,已經縱馬躍過了山關,逃到了順義境內,上官夜離還要繼續追,卻看到前方黑壓壓的來了幾百人的隊伍,全是一色的北戎悍馬,馬上之人穿著北戎胡服,手持彎刀,殺氣騰騰直撲而來,壽王打馬幾那些人奔去,回過頭還不忘對上官夜離道:「阿離,多謝你一路護送,若不是你的護衛,本王也出不了京城。」

    上官夜離大怒,數目如此多的北戎人名目張膽的來接應壽王,卻不見大周軍隊攔截,駐守順義的守軍連只蝦子也沒出現,他此時已經遠離自己的大本營,所帶之人又少,現在追過去,不但捉不到壽王,反而危險,上官夜離冷靜說道:「壽王,你是大周的皇子,如此作為,是要叛國嗎?」

    壽王回頭媚笑:「阿離,大周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不叛逃,等著殺了我麼?」

    上官夜離歎了口氣道:「阿政,你如此,不怕連累了阿雲麼?」

    壽王聽得哈哈大笑道:「你還是先擔心擔心自己吧,我可是你護送出關的。」

    上官夜離氣得鞭子一揚,打回轉了。

    回到營帳,婉清還沒有睡,見他皺眉回來,忙讓金菊打了水來,給他草草洗了把臉,上官夜離道:「娘子,此事怕是不能善了,逃走之人是壽王。」

    婉清早猜到了一些,安慰他道:「他自己要叛國,我們也阻止不了不是?你別擔心了,當務之急,是護好糧草和錙重,安全交給康王爺才是正經。」

    上官夜離聽了便不再說話,有些事情,不告訴婉清聽更好,何必讓她擔心,眼看天際將白,兩人緊擁著,小睡了一會子。

    第二天一起來,上官夜離便親自提審壽王府的那名丫環,但使人去提時,那丫環卻是被人毒死了,上官夜離大怒,讓人叫了趙大人進來,趙大人一臉沮喪道:「大人,下官查清楚了,那丫頭是服毒自殺的。」

    軍中也有忤作,查驗出來,那丫頭牙齒裡早就藏得有毒,是早就作好了自殺的準備的,上官夜離也很無奈。

    「趙大人,壽王可是藏在你家的車隊裡的,而且,也是駕的你家的馬車逃走的,此事皇上追查下來,如何解釋,大人可想好對策了?」上官夜離皺著眉頭問道,就算這事是趙大人的責任,他也脫不了干係的,連帶責任是要被追究的。

    趙大人聽了立即訝然道:「統領大人此話怎講?這人分明是從大人家的家眷馬車裡逃走的,那馬車上還有請寧侯府的標記,大人與壽王自小便相熟,而且,您念舊情會相助壽王,下官很能理解,原想著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不挑到明面上說,下官也為大人你分擔心責任,落個督察不嚴之名就是了,大人怎麼能把這屎盆子扣到下官頭上來呢?」

    一旁的婉清聽得眉頭一皺,細想昨日的馬車也並非是確定就停在趙夫人的帳前,而是在趙夫人與碧草幾個的營帳中間的空地上的,問侍衛長時,侍衛長也說,昨天捉拿回來的馬車上,確實有靖寧侯府的標記,上官夜離立即想起壽王臨去時說的話來,看來,這分明就是一個一石二鳥的計策,那個幕後的人,既將壽王送了出去,又同時污陷上官夜離,把窩藏和同謀的罪名栽到上官夜離的頭上,上官夜離人還沒有到龍景鎮,就已經麻煩上了身。

    「這樣啊,趙大人,你好像很篤定啊。」婉清冷清地對趙大人說道,她不相信,壽王躲在車隊裡,只需一個丫頭就能過得下去,他要吃穿用,一路同行有一個多月之久,沒有其他人的幫助,壽王根本就不可能藏得如此之深,人,當然不是藏在自己車隊裡的,因為自己每天都會巡查各輛馬車,而且,豆芽兒和郁心悠兩個也很精明,稍有些不對,就會及時向她稟報……

    趙大人一副關切的語氣說道:「夫人你也不必擔憂,此事知道的人也不多,大可以就此封口,把此事瞞下來,當務之急,還是先安全將糧草送到。」

    婉清笑了笑道:「正是此理,不過,這事瞞是瞞不住的,當前的事情,還是當前了了的好,有些個證據啊,證人啊,現在去查,還是查得到的,若是拖得久了,以後再查起來,反而更難,而且,人心難測,事表已經發生了,越是瞞,越發會引起皇上的懷疑,我夫妻二人心懷坦蕩,沒有做虧心事,就不怕人來查,更不怕皇上降罪。」

    趙大人擦了擦汗,訕笑了笑道:「夫人所言及是,不過,時間緊迫,前方戰事一觸即發,糧草總滯留在此處,可不是好事,若再遇到北戎人來襲擾搶糧,丟了糧草,罪名可就更大了。」

    「大人不用著急,不過就是一兩個時辰的事情,大人只管好生著人護住糧草就是。」上官夜離聽出婉清話裡的意思,看了婉清一眼,腦子裡也有了成算,神經不如方纔那般嚴峻了,語氣輕鬆地對趙大人道。

    趙大人聽了細而精明的眼珠轉了幾轉,拱了拱手道:「但願大人能盡快查個水落石出,下官這就去巡查糧隊了。」

    趙大人一走,上官夜離便帶著婉清和平安幾個出了營帳,婉清便拿出在子送給她的那根步搖帶在頭上。

    上官夜離帶著平安去查馬匹,每輛車都配有兩匹馬,這一路上行來,路上都是枯草,馬兒都是從後勤官處領地馬料,每一匹馬的料都是有定數的,趙家每天領了多少馬料,而上官家每天領了多少馬料,一查便知,那輛馬車,究竟是屬於誰家的,便很清楚了。

    而婉清,則與郁心悠一起,去了趙大人如夫人的營帳裡。

    據豆芽兒講,那如夫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應該屬於怡紅院那種地方的姐兒常用的,而昨天如夫人住的營帳裡並沒有人,如果趙大人所言非虛,那麼,那個營帳裡就應該還留有如夫人住過的痕跡,香味都應該還殘餘得有……

    但是,壽王的性子上官夜離最清楚,他自小愛潔,哪怕到了那種地步,他所住之處,怕也是容不得怡紅院那種庸脂俗粉氣味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6:33 PM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上官夜離帶著平安到了後勤官處,很快就查閱出軍中馬料領用詳情,結果卻令人大失所望,靖寧侯府此次隨軍家眷用車六兩,馬匹十匹,可是,前一個多月,領用馬料卻是十二匹,黑紙白字畫了押簽了名的。

    但馬料每天都是平安領的,平安自己每日領多少料再清楚不過,他詫異地瞪著那登計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爺,那多餘的馬料真不是奴才領用的。」

    上官夜離當然知道不會是平安,且不說平安自小就跟著他,忠誠度早就不用再去測試,只說這件事若是平安所為,他又怎麼可能如此大膽的跟著自己來查登計冊?

    上官夜離看著那帳冊一時有些發怔,下面的簽名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了,確實是平安的,如果是偽造,怎麼可能有人把字跡偽造得如此相似?

    後勤官是個年約四旬的老兵,一臉敦厚老實的樣子,看著年輕的統帥一臉沉重的拿著計帳冊發呆,他一言不發的垂手呆在一旁,平安不服氣地問:「老伯,這個帳冊真是您天天登用的那本麼?」

    那老兵聽了垂眸看了看上官夜離手裡的帳冊,笑了笑回道:「回小哥的話,小的天天都用這個計帳呢,這冊子的面皮還是小的用黃紙糊成硬夾殼的……」

    上官夜離聽了便將手中的帳冊再次仔細翻查起來,那老兵的神情便有些緊張了起來,經歷風霜的面容上,浮出一絲忐忑不安來,上官夜離突然就拿起冊子往他身上一砸:

    「好大的膽子,敢偽造軍用帳冊!」

    那老兵嚇得立即跪了下來,連連大呼冤枉。

    「冤枉?哼,來人,給體都督搜,看他把真冊子藏在何處。」上官夜離揚了聲命令道,他的侍從立即便在後勤官的帳營裡翻查了起來。

    但是,翻了好一氣,也沒有找到另一個帳本,那老兵先是非常害怕,到後來,看翻不到什麼,倒是鎮定下來,一臉受屈的樣子。

    上官夜離冷冷道:「你莫要以為,找不到真帳冊,你就可以逍遙,這個帳本分明就是你假冒的,我軍從京城出發,近兩個月時間,一路上,陰雨連綿,路途泥濘,莫說是你一個小小的後勤營帳,便是本都督的帳裡頭,也經常全是泥污,你每日發放馬料,不時的有人來領料記帳簽名,你這帳冊上,怎麼都或多或少,會沾些泥水和墨污吧,可你現在看看,你這冊子,每張紙都乾乾淨淨的,這絕對是你一天之內假造出來的冊子。」

    平安一聽,立即撿了那冊子去翻道:「是的呢,奴才記得前兒來領料登記時,在帳外頭滑了一跤,沒洗手就拿起筆在冊子上畫了押……咦,前兒這頁奴才按的泥手印真不見了。」

    那老兵立即萎頓下來,老實認罪,並把真帳冊拿了出來,查看帳冊,果然是趙大人家眷每天都多領了兩匹馬的馬料,讓上官夜離驚訝的時,趙家幾有幾處簽押上的名字,竟然筆跡不同,那字跡相當秀氣纖長,倒像是女子所寫。

    卻說婉清,帶著郁心悠和豆芽兒再一次去了真大人小妾的住的帳篷,但令她失望的是,那個小妾已經帶著丫頭又住回了自己的帳篷,想用脂粉氣查出這個帳篷裡是否收留過壽王,已經不太可能了。

    那名嬌媚的如夫人一見婉清帶著人過來了,忙起身相迎,一雙妖艷的大眼往婉清身上狠?了一圈,看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又前後不算豐滿的婉清,她眼裡露出一絲不屑來,挑著眉眼道:「喲,世子夫人,您怎麼到卑妾帳裡來了,怎麼地沒有去陪大都督呢?」

    婉清聽她語氣輕佻,眉頭皺了皺道:「近日軍隊裡出了些事情,為了安全起見,本夫人來巡查一二,莫說是如夫人的營帳,就是奴婢下人們住的,本夫人也去查看,如夫人如此意外作甚?本夫人又不是來一回兩回了?莫非前幾次,這帳裡住的並不是如夫人?」

    當初趙夫人一直說這位姨娘體弱多病,但如今看來,她臉色紅潤,氣得好得很,哪裡能見到半點病容來,分明就是有假。

    那小妾臉色微變,嫵媚的大眼閃了閃才道:「自然是卑妾住著的,只是前陣子卑妾染了風症,見不得風,所以很少外出,對外頭的事情,倒是不知呢。」

    一句話就把可疑知處給抹平了,婉清心中著急,窩藏皇子護其叛逃可是大罪,皇上真要怪罪下來,上官夜離的烏紗不說,只怕小命難保,而且也得罪了太子,太子早就對壽王一派恨之入骨,壽王逃走後,他鐵腕整肅壽王餘黨,最近幾個月,京城裡可謂是流血不斷,每天都有官員被抓,一大家一大家子的被流放,或者殺頭,與壽王以前有些關聯的,除了壽昌伯府,其他幾乎都連根拔起了。

    婉清一直不太明白,為什麼皇上一直對壽昌伯府沒有下鐵腕,難道僅僅是因為慕容凌雲那一次的臨陣倒戈?

    此事必須盡快解決,婉清在這位如夫人的營帳,發現帳裡擺設簡潔雅致,格調與這位艷俗的妾室很是不符,時間緊迫,一時又找不到什麼確切的證據來,婉清眉頭一沉,決定用點非常手段。

    她懶懶地在帳營裡走了一圈,然後從頭上取下太子送給她的那根步搖來,放在手裡把玩著,那小妾果然被她手裡精美華麗的步派吸引,眼中露出貪婪之色來,婉清見了笑著將步搖遞了過去:

    「這可是宮裡特製的款式,如意祥雲纏絲三尾鳳,如夫人以前沒有見過麼?」

    那如夫人忙伸了手去要接,婉清笑著將步搖往她手裡一放,卻只在她手裡輕輕劃了一下,隨即又拿了回來:「呀,可惜本夫人也只有這麼一枝,又是宮裡頭賞的,不好送人,不然,賞夫人一根,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如夫人聽了便訕訕的收回手去,卻感覺手心一麻,隨即整個半邊身子都麻木了起來,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婉清道:

    「你……你……」然後就痛苦的蹲下身去。

    婉清訝然的問道:「呀,如夫人,你這是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麼?」

    那小妾明顯是在江湖上混過的,一聽這話,也明白自己是中毒了,她立即衡量出自己與婉清之間的差距,婉清是皇上親封的一品郡主,位同公主,而且,她還深得太后和太子的寵信,臨行那天太子親自送別這位世子夫人,她當時,躲在馬車裡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這樣的人,就算明目張膽的殺了自己這個卑妾,朝庭也不會將她如何,反抗,根本只會讓自己白丟了一條命。

    「夫人,你想知道什麼,卑妾必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婉清沒想到這位如夫人如此的識時務,笑道:「那好,你告訴本夫人,趙家的馬車隊裡,是不是藏著外人,是誰把那兩個賊人收留到軍隊裡來的?」

    那如夫人剛要開口,就見帳篷門簾子被掀起,趙夫人帶著幾個丫頭急匆匆的走了進來,一見婉清就道:「郡主,臣婦有罪,臣婦治家不嚴,以至讓這賤人鑽了空子,陷都督大人和我家老爺於危難,臣婦真真該死。」

    婉清聽得驚詫不已,這個罪也認得太容易,太及時了吧,以來至少還得費些周章呢,怎麼這如夫人剛要開口,趙夫人倒來認罪了呢?

    「哦,夫人此話何意?莫非,那叛逃的兩人真是趙夫人收留庇護的?」

    「非也,趙家深負皇恩,豈能作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是,臣婦的夫郡好色,被這狐媚子所迷,嬌寵縱容她,使得這賤人背站我夫妻偷偷藏逆叛賊,陷我夫妻於不義。」

    「那為何,先前問夫人和趙大人時,夫人並不揭穿她,卻在此時來揭穿她呢?」婉清冷笑著問道。

    趙夫人聽便一把揪過身邊的一個丫頭,將她按在地上:「回郡主的話,臣婦經了昨晚之事也是非常後怕,今兒一早起來,就著手在查,果然就查出這個丫頭有異,逼問之下,才知道,是她在幫助這個賤人,每天為那逆賊傳遞消息,而且送茶送飯……」

    婉清聽得眉頭皺眉,這是典型的丟車保帥啊,她不由又看向那如夫人,如夫人痛得滿頭大汗,聽了趙夫人的話,眼睛睜得老大,「夫人……你……」

    趙夫人身邊的婆子見了一巴掌打了過去:「莫以為老爺寵著你,你就可以對夫人不敬,荷香都已經招供來,你還不快快從速招來,你想害死老爺和夫人麼?」

    那如夫人臉上立即出現幾個紅色的手印,嘴角也沁出血跡來,她張了張嘴,剛要說話時,鼻子和嘴裡突然就湧出大量的血來,很快,她身子一歪,便氣絕了。

    婉清大驚,她只是在步搖上沾了一小點毒粉,按太子所說,應該沒有這麼快致死人的,下藥到如夫人死,不過才一刻鐘不到,這位如夫人就死了,她不由走近那如夫人,想看清她臉色是不是還有傷痕,趙夫人忙拉住了她道:

    「郡主千金之軀,可不能碰這下賤污穢,免得沾了晦氣。」

    那邊上官夜離查出那老兵私換帳冊,便將趙大人請了過來,讓這老兵供出是誰指使他的,結果讓上官夜離震驚的是,那老兵竟然說,是趙大人的如夫人給了他一百兩銀了,買通他造假帳冊的,這老兵只是貪財,並不知道車隊裡暗藏著壽王。

    趙大人一聽,嚇得臉都白了,忙向上官夜離請罪,辯明說,他並不知道如夫人所行之事,上官夜離自然不行,便與趙大人一同來到如夫人的帳裡,卻不知,這位如夫人已經死去,如此一來,雖然疑點很多,卻是死無對證,丫環老兵都指證,是如夫人一手策劃並收留壽王主僕的,連如夫人身邊的丫環也招認,說此事趙大人夫妻並不知道此事云云,把趙大人摘得乾乾淨淨,就算追究,也只能是個連帶,責個治家不嚴,好色誤色之罪。

    上官夜離沉著臉,明知趙大人有貓膩,卻也無可奈何,趙大人並非他的直屬,兩個只是共同負責這一次的糧草運送,一到大嶼關,將糧食送交康王手裡後,上官夜離就要到龍景鎮赴任,趙大人則要回兵部交差。

    所以,他也不能對趙大人如何,只能把此事寫下陳條,等見了康王,再交與康王,由康王處置趙大人。

    婉清也確實不好再細查,不管如何,這位如夫人的死也與自己有關,自己是對她施了毒的,再深究下去,保不齊,自己還要被冠個殺人滅口的罪名,反倒把自己牽連進去。

    趙大人不停的向上官夜離認錯,求上官夜離饒恕他云云,上官夜離一想,如今最要緊的是糧草安危,趙大人是送糧官,這是他的主要責任,他再如何,也應該不會在糧草上動手腳,糧草出了問題,自己有罪,他晚跑不掉。

    於是,上官夜離假意斥責了趙大人幾句,又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便帶著婉清離開那帳篷,婉清回頭時,不經意看到趙大人怨恨地瞪了眼趙夫人,而趙夫人眼睛微瞇,眼神裡露出勝利之色。

    婉清便明白,這件事裡最大的贏家怕就是趙夫人了,壽王主僕留在趙家家眷裡面,作為當家主母的趙夫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她這一招,既救了自家相公,又除去了情敵,算是雙豐收了。

    又趕了兩天路,終於到了龍景鎮,大隊人馬在龍景鎮休整一夜,上官夜離帶著婉清直奔都督府,都督府聽著氣派,卻只是個三進的舊園子,因為上任都督並沒有帶家眷來赴任,除了前院還算整齊外,後院裡則是雜草叢生,瓦屋破舊,有幾外院子的偏房上,還缺梁少瓦,著實不太適合人居住,想來也是,此地地處北疆,窮鄉僻壤的,一般官員過來,就是熬資歷和功勳的,很難收斂錢財,而朝撥下的款項又不多,誰願意把錢花在這個住不了幾年的都督府裡頭,這個都督府自然是破敗不堪的。

    上官夜離還要急著趕去大嶼關送糧交差,一時間,也沒法子修整都督府,他把婉清送到後院後,看到滿目的荒涼,心中很是愧疚,婉清卻高興得很,這裡越是破敗,便越是簡單,想著以後這裡就只住著他們夫妻,和一干自己信任的人,終於脫離了京城那勾心鬥角的生活,她就心情愉快,房屋破了可以再修嘛,生活艱苦點不怕,只要開開心心就好。

    婉清帶著人進了內院,直奔主屋,還好,主屋還算劉整,雖然有些霉亂,但清掃清掃,熏些香片艾草,就可以住進去了。

    婉清首先便讓大夫給碧草診脈,一路行來,碧草的胎位很安好,但她的人卻是被顛得瘦了一個圈,這一路吃了不少苦,得先把她安頓好才行。

    碧草雖然臉色蒼白,精神不佳,心情卻好,這一兩個月,她的肚子也越發的大了,平安待她也越發的仔細體貼了,以至於金菊和麥冬幾個也常羨慕她,說碧草找了好個好男人。

    碧草聽了也聽笑不答,臉上雖笑,那笑容卻難達眼底,婉清知道她心裡還有個坎,一時難以跨過去。

    上官夜離撥了一小隊人馬給婉清,讓他們幫著婉清整理後院裡的雜草和破屋,方媽媽和金媽媽兩個便挽起袖子來,指揮著丫環婆子們開始清理正屋和偏房,先整個了個臨時廚房出來,給大家做了頓簡單的午飯吃,下屋又連著干了三個時辰,到天黑時,總算是給婉清整一進明三暗四的屋子出來,又整了兩間偏房,讓方媽媽和金媽媽兩個分別住下,而金菊和墜兒幾個,就住在正屋邊上的幾間廂房裡,方便照顧婉清,倒是給碧草和平安特意整了個小院子出來,就在離婉清的院子不遠處。

    郁心悠自己選了個小院子打掃乾淨住下了,忙了一整天,大家都累得趴床就睡,婉清惦記著連夜趕去送糧的上官夜離,很晚才得以入眠。

    第二天一起來,婉清便指揮人開始對都督府院子進行大整修,昨天一天,不過是草草清理了一下,要住人,還是很不適合。

    婉清帶著郁心悠和豆芽兒在院子裡巡查,這院子裡房舍雖然不多,佔地卻是很大,院子就建在一坐半山坡下面,後面就是山,聽郁心悠說,這裡山上常有野獸出沒,院牆若建得不高的話,就怕一些蛇呀,狼呀的會躍牆進來。

    婉清幾個沿著院牆走了一個多時辰,卻只走了一半的路程,只查看了一半的院牆,婉清發現,院子裡雖然朵草叢生,卻生得有不少草藥,尤其毒草居多,有些毒草雖然有毒,但用得恰當的話,是可以治病的,還有一些,少量用,能起到鎮痛的作用,於是,婉清便讓士兵們把有用的草藥都採集起來,有些草藥根也挖出來,又備不時之需。

    郁心悠見了笑道:「這些個雜草就算有用,在這裡,也賣不得錢,你留著作什麼?」

    婉清只笑不答,等圍著整個院子走一圈後,婉清心中便歎息起來,這裡的院牆破敗得也太厲害了吧,前任都督只是把前院的院牆修得牢固,就算有野獸也進不得前院去,但後院卻是斷垣殘壁很多,有的地方不用野獸,就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也能輕鬆翻越,這個樣子,如何住人,何況又是在禮教如此森嚴的這個時代,若是上官夜離不在府裡,有北疆蠻子進來掏亂怎麼辦?

    但是,婉清粗略算了一下,光要修好這麼長的院牆,就要花費好幾千兩銀子,這些牆,並不是燒磚所做,全是大青石條壘起來的,這些個石料,要比燒磚貴多了,婉清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為什麼不用燒磚呢,可以省很多錢啊?」

    「你呀,這裡又沒粘土,怎麼燒磚啊?這裡的土質很不好,貧瘠得很,你沒看到院子裡的草都不如景城野外的高麼?」郁心悠聽了便笑話她,「還說看了這邊的游志呢,你呀,等明兒個,院子裡理清楚後,我帶你到鎮上瞧瞧,也讓你開開眼見,見識見識北疆的風土人情。」

    婉清聽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到了這個世界後,其實看書並不多,除了先前為了幫上官夜離解蠱毒,有關於蠱毒類的書外,其他的書並沒有看多少,對北疆的瞭解,也限於北戎人也會制蠱這一點上。

    不過,她對出門視查民情,瞭解風土人情倒是很感興趣,不過,這幾天,還真沒時間。

    回到屋裡,婉清的腳都快走腫了,讓墜兒去招了前任都督府的師爺來,請師爺核算修整都督府的事。

    那師爺是五十多歲的樣子,上前任留下來的,留著一縷三羊鬍子,小鼻小眼,個子矮小,很乾瘦的一個小老頭,但那雙眼睛卻從不與人正視,總不停的亂?,也不知道在看什麼,說話圓融得很,一看就是個老於官場的老官油子。

    師爺一聽婉清說是要修整都督府,便笑著躬身道:「說起來,都督府確實很破敗了,早就應該修整了,但是,朝庭每年撥給都督府修輯用的銀子卻是太少了,今年的款項早就超支了,夫人若相要修輯房舍,只怕要等開年,朝庭再撥銀子之後才能修。」

    「不知每年朝庭撥下多少款項是專用於都督府的?」婉清有些失望地問道。

    「回夫人的話,是五千兩白銀。」師爺躬身答道。

    「五千兩?」五千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五千兩在京城都能買個五進的大園子住了,都督府雖然大,但房舍卻並不多,主要是修院牆,若以往每年的五千兩都用在了修整都督府上,這個都督府又如何會如此破敗?

    師爺看婉清的臉色,猜出她的心思,笑道:「夫人有所不知,這裡地院牆都是青石所壘,而本地並不產青石,又不能燒粘磚,以前這些青石便都是從北戎岐雲山運過來的,如今兩國戰事一觸即發,兩國早就斷了商隊往來,原本就很貴的青石,如今再要買,那就更加貴得離譜了,這五千兩,就成了杯水車薪,根本就不夠修院牆的,前任都督大人也正是因為如此,才獨自在此守年,並沒有帶家眷過來赴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每年的五千兩又作了何用呢?」婉清雙眸極亮地看著師爺,目光裡的審視和探究,讓老於世故的師爺突然生出一股無可盾形之感,彷彿這位文秀的深閨夫人的目光具有穿透一切實質的能力一般。

    「這個……在下就不得而知了,此乃都督大人安排的事情。」師爺眼珠子一滑,訕笑著低下頭去,並不肯回答這個問題。

    雖然每年修輯的錢只有五千兩,但三年下來,便是一萬五千兩,便是一年修一段,連年修下去,那院牆也應該能修個七八才是,就今日婉清查看過的情形來看,都督府的院牆怕是足有上十年沒有修過了,難道前幾任都督都不曾帶家眷來過?

    其中只怕是有些貓膩吧,不過,婉清也不想再過問前任對這筆修繕費如何用了,只是憂心現在的經費問題。

    「那今年的經費既然已經撥下來了,又沒用到院牆上去,不知這筆費用如今在何處?雖然少了些,但總能有些用處的。」婉清笑著問師爺。

    那師爺又是訕訕一笑道:「回夫人的話,在下只是一個沒品沒及的師爺,這些費用都是都督大人親自經手的,在下不敢僭越。」

    又是一句同樣的話,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婉清笑了笑道:「這樣啊,那只能等都督大人回府後,再寄函詢問前任都督大人了。」婉清邊說邊端了茶。

    那師爺聽得微怔,眼色微沉,躬身退了出去。

    豆芽兒在一旁氣道:「什麼東西,他分明就是瞧不起少奶奶您,不肯與您這女流之輩談事呢,他既是師爺,那就跟都督府的內管家似的,怎麼可能不知道這筆錢的去處?分明就是在推手。」

    婉清聽了只是淡笑,她何嘗看不出那師爺眼裡的敷衍和輕視,說起來,這自己也算是打了擦邊球,這事既介於內外兩院之事,師爺一般也只是對都督負責,沒有義務回答自己的問題,只是且不說自己也頂了個郡主的名頭,就此事而言,直接影響的就是內宅的安危,朝庭既是專款下撥,就得專款專用才是,往年的自己官不著,但今年的怎麼也不能讓人白白得了去,不管青石有多貴,院牆該修還是得修,不然,這三年,自己帶來的這一大家子的人,要如何過得下去?

    不可能全跟上官夜離擠到前院裡頭去吧,就算不顧及影響,也要擠得下才是啊。

    上官夜離去了大嶼關還沒有回來,昨天晚上,金菊幾個就因為院外不時傳來的狼嚎聲,嚇得幾個丫頭擠在一個屋裡,不敢去睡,而方媽媽和金嬤嬤兩個晚上起夜時,竟然踩著了一條蛇,幸虧那條蛇沒毒性,被膽子大的金嬤嬤給打死了,但也著實把兩位媽媽嚇得不輕,雖然院子周圍都布了兵哨,但是,畢竟是內院,總讓那些年年輕的兵士進進出出的,也著實不成體統,這樣終歸不是辦法。

    「少奶奶打算怎麼辦?」豆芽兒見婉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忍不住眨巴著眼睛問道。

    「還能怎麼著,讓人修唄,不然,你們晚上都不睡覺了麼?」婉清單手撫額,她面上雲淡風清,不過是做過這幾個丫頭們看的,這事著實有些棘手,當務之急便是要去探訪市場,難道真如那師爺所言,龍景鎮就沒有青石料可買了麼?除了青石料,就沒有東西可以替代了麼?

    那龍景鎮的平頭老百姓難道全是住的青石房?他們又全都住得起青石房?

    婉清招了平安過來,上官夜離去大嶼,把平安留下來了。

    「平安,世子爺還沒的接手,前任都督應該還沒有走吧。」婉清喝著茶,淡淡地問道。

    「回少奶奶的話,前任都督大人確實還在龍景鎮,不過,沒有住在都督府,聽說那位大人在鎮東租了個宅子,暫住著,等世子爺交糧回來再辦交接手續。」平安垂手應道。

    「哦,那你且我出去拜訪拜訪這位前任都督大人?」婉清眼眸深深地看著院外雜亂的草堆,悠悠地說道。

    「少奶奶,您先別急,這裡的通判大人就是四少爺,一會子您等四少奶奶來了,再詢問四少奶奶吧。」平安一臉古怪地對婉清說道。

    婉清差一點就被喝進去的一口茶給嗆著,鼓著眼斥平安:「你怎麼不早說啊,既是如此,我們到了龍景鎮,為何不見四少爺來迎接呢?」

    「許是世子爺沒回吧,四少爺也不好來接待您,四少奶奶應該也要到了吧。」平安摸了摸頭,皺了眉頭道。

    婉清聽得心中稍安,她與上官夜離對這個邊防古鎮一點也不熟悉,若是能有上官四少爺相幫,以後的日子應該會鬆泛一些的。

    果然,沒多久,就聽外頭兵士來傳,說是通判夫人到了。

    婉清忙讓方媽媽迎了出去,不一會兒,四少奶奶帶著兩個婆子兩個丫環進來了,婉清還是在結婚時見過一次四少奶奶,但隨後四少奶奶就離了京,她便再也沒見過了,所以,一直沒什麼印象,如今才看清,四少奶奶比起三少奶奶來,倒似是還要年長一些,中等相貌,皮膚較白,五官倒也秀美,只是那臉龐子太大了些,說得好聽些,是面如滿月,說得不好聽,那便是張大盆臉,只是四少奶奶似乎很是會打扮,一身羊皮披風在外,裡頭穿著厚厚的絲棉袍子,手裡還袖著一個羊毛手筒,臉色端肅地進來了。

    上官夜離排行要小,所以,婉清忙上前給四少奶奶行半禮,四少奶奶淡淡地看了婉清一眼,也沒覺得有何不妥,受了婉清的禮後,便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婉清的對面。

    婉清也沒介意,笑道:「今兒才得知,原來四嫂也在龍景鎮,正想著離了京,連個親人也沒在跟前,怕是會很孤寂呢,這會子好了,有四嫂嫂看顧著,婉清也能有個說話的地兒去。」

    四少奶奶倒沒有婉清熱情,聽了婉清的話神情淡淡的,「既是害怕孤寂,當初弟妹就應該留在京城裡孝敬公婆才是,這裡原就苦寒,週遭又都是北蠻子,弟妹以後只怕還有的是難受的時候。」

    婉清聽得一怔,這個四少奶奶倒是一句客套話也不說,說話直梆梆的,一點彎也不拐。

    「嫂嫂說得是,不過,嫁雞隨雞嘛,咱們女兒家,哪有不想跟在相公身邊的,府裡頭也不止世子爺一位,還有好幾位嫂嫂呢。」二老太太可是只有一個孫子,四少爺來北疆赴任,四少奶奶作為吃唯一的孫媳婦也沒說要留在京城在二老太太跟前盡孝,憑什麼說自己呀。

    四少奶奶聽得一愣,隨即皺了皺眉頭道:「我跟我家那老太太過不慣,我留在京裡頭,只會惹她不開心,不若跟了你四哥過來,老太太在京裡也過得自在一些。」

    婉清被四少奶奶這直愣愣的話砸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沒想到這個四少奶奶倒是個妙人兒,直爽得可愛,眼裡就含了笑:「四嫂,你可真直爽,這性子,我喜歡,二老太太是你嫡親的祖母,你都與她過不慣,我就不用說了,婆婆來是後來的呢,更加過不慣了,所以也只好跟著相公過來了。」

    四少奶奶平淡的臉上終於有些了笑意,她似乎也喜歡婉清這種直話直說的調調兒,一拍手,就讓她跟著的婆子抱了兩大包東西上來:「你初來乍到的,原是要給你接風洗塵的,但離哥兒還沒有回,這事就先擱著,等離哥兒回來了我再辦,那些黃白之物我就不送了,就送你兩大包雄黃吧。」

    婉清聽得大喜,雄黃可是驅蛇用的藥物,院裡雜草太多,雖然砍了,但是那些蛇鼠蟲蟻卻還是很多,今兒婉清雖然讓下人煮了兩大鍋驅蟲藥撒在屋子周圍,但估計效果不是很佳,有了雄黃就好多了,至少蛇是不會再來了的。

    「多謝四嫂,雄黃可比黃白之物有用多了,四嫂送得太及時了。」

    「還有一件事我得跟你說,我在東鎮那邊幫你看中了一個大宅子,離都督府也不遠,一會子你跟我去瞧瞧,看合意不,合意的話,你或買,或租,這裡可不是人住的地兒,你得搬到那兒去。」四少奶奶聽了婉清真誠的道謝,頭都沒點,又說道。

    「啊,搬出去?不住在都督府?」婉清聽得大驚。

    「你就錢修院子麼?鎮上的兵可不多,這會子蠻子又不時的來擾城,以後不能總讓士兵們守著你們的院子吧。」四少奶奶的語氣還是平平的,一點波瀾也沒有。

    「可是……」可是這個都督府建著做什麼,不是個廢物麼?而且,離上官夜離也遠,上官夜離辦完公事後,還得兩頭跑,不方便啊,可是……這裡又確實不適合人住……

    「四嫂你也是自己租的房子住的麼?」婉清奇怪地問。

    「那倒不是,我住的是通判府,衙門後面有宅子的。」四少奶奶很自然地說道。

    「那宅子我就先不去看了,四嫂今兒來得正好,我想去拜訪前任都督大人呢,聽說他也是在鎮東租了宅子住,他們反正要搬走,我就租他們的房子吧。」婉清說著就起了身。

    四少奶奶似乎這才抬眸認真地看婉清,眸光微漾,起了身道:「好,正好錢夫人還沒有離京,我也該再跟她敘敘才是。」

    婉清沒想到四少奶奶如此爽快,高興地看著郁心悠一起往外走,四少奶奶不認得郁心悠,看她一身婦人打扮,卻不像是下人,不由愣了愣,婉清便看了郁心悠一眼,郁心悠對她搖了搖頭,先前在路上時,郁心悠就說過,到了龍景鎮就不想以姨娘的身份示人,只當是婉清的一個遠房親戚就好。

    婉清心知郁心悠對姨娘這個身份如今是有些抗拒了的,人在年少時,對於不曾擁有的,看著光鮮亮麗的東西總有些慾望,有些嚮往,往往就會不昔代價的想要得到,而真得到了時,才發現,得到的,遠不如失去的珍貴。

    郁心悠如今就是這個心理,雖然暫時無法改變現狀,但好強的自尊不想再看到別人眼中的不屑與輕視,婉清也只好由著她。

    「四嫂與錢夫人相熟吧,不知她來龍景鎮住了多久?」婉清也不知道要如何介紹郁心悠,就乾脆轉了話題。

    「自然是與錢大人一同來上任的,倒是見過幾面,不太熟,不過都是京裡來的同鄉,面子情還是有的。」四少奶奶一如既往的直爽。

    那位師爺說錢都督沒有帶家眷來,原來都是謊言啊,他恐怕是不知道四少爺與上官夜離的關係吧,這樣拙劣的謊言,也不怕被人揭穿麼?

    一出門,四少奶奶與婉清同上一輛馬車,郁心悠也同坐,四少奶奶只是淡淡地看了郁心悠一眼,並沒說什。

    婉清昨天來時,因為太過疲累,並沒怎麼看龍景鎮的風土人情,如今跟著四少奶奶出了府,就掀了簾子往街道上看,果然看到這裡的屋子都是清一色的青磚青瓦牆,房屋都建得很矮,也很粗糙,街上大多都是胡人,都穿著很粗簡的羊皮襖子,戴著羊皮大帽,而有家裡窮一些的,身上就裹著各色獸皮,不倫不類的,看著就像是原始人一樣,臨近冬天,身上只穿棉襖的幾乎沒有,只有幾個乞丐,身上才裹著黑油油,看不見本色的破棉襖。

    店舖倒是很多,但很多都關了門,街道兩邊有不少擺地攤的胡人,擺著新獵來的野味,有的則是把剛剮下來的狼、虎,狐狸皮子,血淋淋的掛在繩子上,在那叫賣,看著好不磣人。、

    那些胡人基本都是高鼻深眼的,相貌粗獷得很,說話倒是與中原無異,只是口音有些不同罷了,他們幾乎每個人腰間都挎著一把彎刀,神情凶悍,路上的漢人並不多,偶爾有人走過,被胡人攔住非要買他們的東西,龍景鎮的漢人似乎很怕胡人,有的要麼遠遠的就躬身跑了,要麼就去買胡人的東西,胡人開了價就不許還價,漢人若是囉嗦兩句,就會遭來胡人的打罵,那些被攔住沒錢的,就直接被胡人扒衣服,御首飾。

    這根本就是強買強賣嘛,婉清心中升起一股怒氣,重重的將手上的簾子一搭,問四少奶奶:「這些胡人如此猖狂,官府就不管麼?這裡可是漢人的治下啊。」

    四少奶奶道:「當然是管的,但也要管得住才行,這裡原就是胡人居多,漢人只佔了三成,胡人雖然凶悍,但照常繳納賦稅,而且,胡人比漢人團結,又都有武力,官府稍有不慎,就會惹得這些胡人暴動,如今北戎又大軍壓境,官府就更加要小心行事,不能惹怒了他們,只能安撫為主了,怕的,就是內外夾擊啊。」

    婉清沒想到龍景鎮的形勢如此嚴峻,怪不得前任的都督巴不得快點離開這個地方就好,交接都沒完,就不肯住到都督府了。

    「四嫂,這裡是漢人窮一些,還是胡人啊?」

    「胡人大多以打獵為生,生活自然過得不太好的,他們又喜歡漢人製作的東西,性子又不如胡人狡猾,以前總被漢人騙,日子當然是沒有漢人過得好的。」四少奶奶在一旁歎了口氣道:「這也是為何胡人會對漢人很凶蠻的原因,以前,並不是這樣的。」

    正說著,婉清便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淒慘的叫聲,婉清忙掀了簾子看去,看到一個穿著很講穿的胡人正拿著鞭子抽打著一個漢人女子,那漢人女子穿著華麗的絲綢襖,斑斑血跡順著厚厚的綢棉滲了出來,那胡人避頭蓋臉的一頓亂抽,那女子只得雙手抱頭縮成了團在地上滾。

    婉清看不下去,想要下去阻止,四少奶奶道:「那是鎮上的赤炎頭人,是赤炎族的族長,那個被打的,是他的一房小妾,這是人家的家事,你下去了,他也未必會買你的面子。」

    婉清聽得猶豫起來,正要放下簾子,來個眼不見為淨時,郁心悠已經一躍而下,怒氣沖沖的上前就奪了那赤炎族族長的鞭子。

    那族長身邊的家丁一見,刷拉拉全都抽出刀來,將郁心悠團團圍住,族長一見郁心悠長得國色天香,兩眼當時就直了,對那一群家丁道:「好,這女娃夠辣,老爺我喜歡,不要傷了臉皮,抓活的。」

    說著,身子一退,手一揮,就讓家丁圍了上去。

    郁心悠兩腿就踢翻了兩個圍上來的家丁,放開了手腳在打,婉清在馬車上看得著急,郁心悠身手雖好,但也敵不過人家人多啊,而且,還是地頭蛇,而周圍過路和做生意的胡人見有個漢族女人如此強悍,敢打赤炎老爺家的人,一時也圍了上來,摩拳擦掌的,躍躍欲試,不少人在邊上罵罵咧咧,說是要將郁心悠拖到花樓子當牲口。

    婉清聽不懂他們的意思,四少奶奶皺了眉小聲道:「花樓子每年會把不聽話的妓子脫光了擺到檯子上,當街收錢,讓胡人輪著……」後面的話,四少奶奶倒底不好意思說出來。

    郁心悠的情形很糟糕,婉清幾次想讓平安帶了都督府的將士上前去營救,卻被四少奶奶攔著了:「只要都督府的人一上去,就不單只是打架的事兒了,而是官兵與赤炎族之間的大事,老五可是才來第一天,就與赤炎族鬧起來,你讓老五如何在龍景鎮立足?」

    婉清明知道她說得很對,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郁心悠受欺凌吧,而且,她也受不了漢人總被胡人欺負,今天這口氣若是忍下去了,漢人在龍景鎮怕是更加抬不起頭,方才可是有不少人看著郁心悠是從都督府的馬車裡衝出去的,赤炎明知她是都督府的人,還如此囂張,分明就沒把都督府看著眼裡嘛。

    眼看著圍住郁心悠的人越來越多,婉清把平安叫了過來,「平安,拿一個大摔炮,對著人少的地方摔兩個去。」

    平安領命過去了,沒過幾秒鐘,大街上突然就是兩聲震天的臣響,頓時,一陣馬鳴嘶叫,大地都像是搖晃了,胡人們嚇得目瞪口呆,有些離得近的更是屁滾尿流,那些圍攻郁心悠的也停了手,郁心悠自然知道那響聲是什麼,婉清在京城出發前,就在府裡搗鼓這東西,她也是親眼觀看過製作過程的,所以,那些胡人一停手,她縱身躍起,幾個翻身,就落在了馬車前,鑽進了馬車。

    赤炎族族長呼赤炎蒼白著臉,眼神陰戾地向婉清的馬車邊走來,婉清不顧四少奶奶攔阻,冷靜的帶著郁心悠下了馬車,迎著呼赤炎的目光,靜靜地看著他。

    呼赤炎沒料到從車上下來的竟然是個相貌清麗的嬌弱婦人,而這個婦人不像別的漢人家眷那樣怕他,正直直的,冷冽地看著自己,神情端嚴威凜,有股高貴而不容侵犯的氣勢。

    「你是何人?」呼赤炎氣勢逼人地問道,龍景鎮原就只有赤炎和白石兩族,這兩族胡人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龍景鎮,不管是哪一任的漢人都督來,都對兩族的族長禮讓尊重,從來沒有人敢觸他呼赤炎的霉頭,就是都督親自來了,也不敢,何況,還只是個婦人!

    「大周平寧郡主。」婉清目光冷冽地看著呼赤炎道,她沒有說,自己是都督夫人,而說是平安郡主,就是看這位族長大人,身上佩著一個奉恩將軍的綬帶,也算是朝庭的爵位品級,他可比婉清低多了。

    呼赤炎聽得怔了怔,眼裡隨即浮起一絲譏笑來,在這個龍景鎮裡,他和白石族族長巖白石就是土皇帝,接受品級,不過是給朝庭面子罷了,可笑這個無知婦人,竟然在他面前擺郡主的譜。

    「把她交出來,本族長就看在你是都督夫人的面上,放你一馬,不然……」呼赤炎一聽婉清的品級,就猜出了婉清的身份,囂張的將手往婉清身後一指道。

    「不然要如何?族長大人?方纔,那兩聲臣響不知你可聽見了?不知,那兩顆炮彈若是打在族長大人身邊,大人會如何呢?」婉清身子一動不動,只是朝剛才摔炮炸過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後淡淡地說道。

    呼赤炎不由得回過頭去,也跟著看了剛才兩聲臣響響過的地方,那裡已經炸出了一個大坑,一間店舖的大門也被炸飛了,剛才層層圍著的胡人已經跑了一大半,還有些咱得抱著頭,並不敢圍在他周圍了。眼裡,全是恐懼之色,要知道,這可是冷兵器時代,火藥並沒有應用到軍事上去,大多人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巨大破壞力的武器。有些愚昧一些的,竟然跪在地上磕頭大拜,說是震怒了天神,天神降下天罰所致。

    饒是強悍無比的呼赤炎也變也臉,聲音有些發飄:「夫人是說……剛才是夫人手下……」

    「本夫人也是看族長大有玩得高興,給大人你助助興罷了,讓大人見笑了。」婉清語氣淡淡的,彷彿剛才之事,不過是她讓人表演了一個小把戲一般。

    呼赤炎的深遂的眸子變得幽暗起來,臉色凶悍的表情收斂了一些,唇邊也帶了笑意:「原來如此,沒想到夫人也是個愛玩的,玩得也很特別啊。」

    「族長大人過講,族長大人玩得也很新鮮,下回有機會,請族長大人去都督府赴宴,族長大人務必要賞光。」婉清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暫時震住這位狂戾的族長了,看得出,呼赤炎嚇壞了。

    「一定,一定,在下還有事要辦,就不耽擱夫人的事了,在下告辭。」呼赤炎右手捂胸,向婉清行了一個胡禮,轉身大步離去。

    一旁觀看的胡人們兩眼直直地看著婉清,眼中的懼意並未消退,只是,有些人的目光卻變得更加殘戾了。

    經了這一事,街上的胡人倒是老實了很多,不少人收了攤子,怏怏地回去了,街上的漢人則有股揚眉吐氣的感覺,一路上,都有人向婉清的馬車躬身行禮。

    「沒想到弟妹來的第一天,就鎮住了最讓人頭痛的呼赤炎,他可不是個肯善罷甘休的人,弟妹以後出門可要小心,胡人的心眼最狹窄了。」四少奶奶關切地對婉清說道。

    北戎與大周的戰爭肯定會發生,而龍景鎮又是北關要塞,若鎮上的胡人起兵造反,與外面的北戎人裡應外合,那大周的北大門很快就能被攻破,而只要失去了龍景,順義幾個要塞,再往南,幾乎沒有什麼天塹可以阻擋悍勇的北戎人,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錢夫人沒想到新任總都督夫人,來的第二天就會來拜訪她,她忙帶著下人迎了出去,婉清沒想到前任的都督夫人不過雙十年華,如此年輕,難道錢大人也是個年輕有為的將領?

    「她不是正室。」婉清正疑惑時,四少奶奶在她耳邊低語道。

    婉清聽得一愣,看錢夫人的穿著打扮可不像是個妾室啊,那通身的氣派,比起京城皇親貴戚都不差,滿頭珠翠環繞,沒一件是凡品,不過是個居家的打扮,就如此奢華,若是穿著正式,怕是連正經的公卿夫人都要比下去呢,她不由在心中暗歎,這位錢大人,可真有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7:55 PM

第一百一十三章

    錢夫人恭敬地迎了婉清和四少奶奶進門,四奶奶面對錢夫人時,眼神冷淡不屑,婉清明白,她是瞧不起錢夫人妾室的身份,而錢夫人看四少奶奶的眼神竟然也明顯帶著譏誚,看來,這兩位龍景鎮的首腦夫人曾經相處得並不愉快。

    「前兒個我家老爺還說,新都督大人就要來了,妾身正盼著要拜見拜見您這位京城中的傳奇郡主呢,沒想到,您竟然大駕光臨了,真真是妾身莫大的體面呢。」這位年輕貌美的錢夫人聲音嬌媚動聽,臉色甜甜的笑意讓身為女子的婉清見了也覺得賞心悅目。

    「你自然要覺得體面,我家五弟妹可是御封的一等郡主呢。」四少奶奶不等婉清開口,便冷哼著說道。

    錢夫人聽了果然眼神一黯,美目在四少奶奶身上飄了一圈兒,笑容不減:「原來通判夫人是都督夫人的嫂嫂啊,你們妯娌區別還真大呢,都督夫人都是郡主了,通判夫人應該才五品誥命吧,哎呀,妾身說錯了,聽說通判大人這一次請調回京城,好像是被駁回了,要是能回京城,通判大人應該能再升職,夫人您也能被封個高位吧。」

    這位錢夫人還真是牙尖嘴利,婉清眼看著四少奶奶的臉色由白轉青,忙打了岔,拉了四少奶奶的手往府裡走,邊走邊觀看院子裡的建造擺設,「錢大人還真是個雅士呢,沒想到,能在龍景這種地方能見到江南園林的格局構造,可惜氣候不太好,不然,這個時候在院子裡種上幾枝梅花,再過不得幾日,就能花香四溢了。」

    「妾身祖籍在江南,所以,我家老爺就在院子裡建了幾個亭台,可正如夫人所言,這裡的氣候太過寒燥,江南的花兒在這兒是活不成的,其實,當初老爺也移了幾枝梅栽過,最後還是死了。」錢夫人沒想到婉清能看出園林特色來,眼裡就帶了笑意,帶著婉清在院子裡閒走。

    婉清看清這座宅子所用的石料也全是青石,而且看得出,這個宅子所建的年載並不久,院牆的青石還很新,牆根的泥土還有夯過的痕跡,便很隨意地問道:「這宅子建得可真好,只看這些花草石頭,就可以想見,當初建造者是花了不少心思的,怕是花費了不少銀子吧。」

    婉清的眼睛亮晶晶的,神裡全是羨慕,錢夫人聽得心裡舒服,一高興便衝口回道:「我家老爺心疼妾身,看妾身遠離家鄉,怕妾身太過思念了,所以就費了好多心神來建這個宅子,花費倒是不多,也就上三萬兩的樣子。」

    不過是個三進的院子,就花費了三萬兩銀子,還沒看屋裡的擺設呢,婉清看那屋舍前的台階用的竟然是花崗石,比起京城顧家的建造還要奢華,也不知這位錢大人一年奉碌有幾何?不過是建個臨時住所,就能下如此大的本錢。

    「呀,錢大人果然對夫人寵愛有加,只是夫人如今就要回京城了,這個宅子就此荒廢了,不可惜麼?」婉清心中疑惑,面上卻是一臉的婉惜。

    那夫人聽了果然道:「這宅子原不是我家老爺的,不過是租來的,妾身住著不習慣,才翻新的,妾身也知道都督府甚為破舊,不太適合女眷居住,不若這個宅子,就轉租給夫人吧。」

    「呀,這宅子如此精美,我只怕是租不起呢,我家世子爺才上任,奉碌都沒拿過呢……」婉清一臉小家子氣的連連歎息。

    那錢夫人聽得急了,忙道:「夫人何必見外,這宅子我們以後也不見得再住,不轉租,這些改建設施就白白便宜了以前的東家,妾身也不要您的多的,就以一年三百兩租金吧。」

    一年三百兩,三年就是九百兩,在京郊能買一個小莊子了,一個宅子一年的租金都夠一個五口之家的平民百性過好幾年的日子,這位錢夫人還說不多,她還真是財大氣粗呢。

    「三百兩啊……好像我家世子爺一年的奉碌也就三百兩多一點吧……」婉清一聽便皺著眉頭垂下頭去,一臉為難的樣子。

    「那二百兩吧,不能再少了,夫人可是名門世家出身的,您家的底蘊可比錢家不知要厚了多少呢。」那錢夫人聽了臉色就有些不好看,竟然沒打算請婉清和四少奶奶進屋去。

    「這樣啊,咱們屋裡談吧,走了好一會子了,茶還沒喝一口呢。」婉清沒有立即回答錢夫人的話,也不管錢夫人高不高興,就拉著四少奶奶往錢夫人屋裡走。

    其實剛一進院子,豆芽兒就借口如廁,到院子裡轉悠去了。

    「瞧我,一看夫人也妾身同樣喜歡江南園林,竟然忘了請夫人進屋了,夫人請,妾身這就讓人沏茶上來。」錢夫人見婉清沒有拒絕,臉色這才緩和了些,招呼著下人沏茶,婉清便跟著她進了屋,果然,屋裡的陳設又不是一般的奢華,婉清看得兩眼閃閃發光,「夫人屋裡的這些個擺件兒都要搬回京城麼?有些東西,可經不得顛呢。」

    錢夫人聽得眼睛一亮道:「夫人若想要,妾身可以一併轉讓了,除了些細軟,其他的大件兒真不能全帶走,夫人您看著給個價吧,保證不收您多的。」

    婉清聽了就起了身去瞧那些擺件,不少是京城裡官窯裡出來的精品,有兩件樣式和大周貴族用的不同,倒帶著異域風情,婉清便故意在那兩件東西前停留,錢夫人果然是個喜歡顯擺的,見了忙道:「這兩件可是赤炎族的族長送的呢,聽說還是北戎皇宮裡的東西……」

    原來,錢都督與赤炎族的族長關係也甚好啊,怪不得,他們夫妻在龍景鎮過得如此滋潤。

    婉清又故意與錢夫人磨了會價,當真出了個價錢,說是要把屋裡的擺件都買下來,又談妥了宅子的租金之後,與錢夫人簽了個轉租協議,讓四少奶奶作了中間人,婉清又放了一百兩的定金,這才提出要走。

    錢夫人沒料想臨走還能再賺一筆,心情很好的送婉清和四少奶奶出門,婉清臨得出門時,很隨意地問了錢夫人一句:「夫人可知,今年朝庭撥下的都督府修繕款可到帳了?」

    錢夫人聽了眼裡就滑過一絲慌亂來,「這些個公事,我家老爺從不與妾身說的……」

    也是一句不知道就推托了。

    婉清聽了並沒有再說話,轉身上了馬車,但一上馬車,就招了平安過來,讓他帶人來守在錢府外面,看到有人從屋裡搬走大件的值錢器物,就攔下來。

    四少奶奶先是聽得一怔,隨意笑了起來,眼睛深深地看著婉清道:「怪不得……先前聽說弟妹你只是個庶出的,後來竟然被封為了一等郡主,我怎麼都不相信,如今算是明白你的手段了,才還覺得你出的價太高,吃虧了呢……」

    婉清聽了一本正經的拿出手中的契約單子道:「嫂嫂可別誤會,我可是明買明賣的,沒有半點欺詐之處,只是,誰讓她一看我出了高價就忘了形呢,契約書上,可是寫著,宅子裡所有的大件都轉讓給本郡主了,她可是畫了押的。」

    馬車開動不久,郁心悠突然讓婉清禁聲,馬車又走了一陣子後,郁心悠又要跳下馬車,婉清忙捉住她,今兒帶來的摔炮可不多,婉清可沒本事再鎮那些胡人一回了。

    「你放心吧,我不會再亂來的,我方才看到咱們府裡的那位師爺,好像進了錢宅,我去瞧個究竟。」

    婉清這才放了她下去,回來的路上,婉清看到不少乞討的漢人,更有不少漢人正被胡人欺侮,還有胡人當街強搶漢人女子的,很多胡人見了就在一旁起哄調笑,而街上的漢人只能怯懦地往邊上躲,沒有一個人敢去救那個被搶的女子,婉清看四少奶奶臉上雖有不忍與怒氣,但也很平淡,就知這種事情平日裡只怕是屢見不鮮了。

    「到另一條街上轉回去吧。」婉清對前面的車伕說道。

    「另一條還不也是一樣,弟妹就不要再看了,如今前方戰事就起,這後方可不能再出亂子,如今也只能勸著老五穩定這些胡人。」四少奶奶臉色嚴峻地說道。

    「怎麼穩定?這裡明明就是大周的統治區,怎麼胡人倒比漢人還要囂張,官府平日就是管的麼?」婉清氣憤的問道。

    「怎麼管?強龍難壓地頭蛇,每一任的都督來了,都只求自己的任內平安不動亂就好,著力安撫這些胡人頭子,老百姓的死活,他們才不管呢。」四少奶奶眼底怒氣升騰,說話時,連聲音也拔高了幾度、

    「怪不得四哥與錢大人不和,可見四哥還是有血氣的,四嫂啊,這些個異族人向來就和野獸一樣,他們只認強者,肉弱強食是他們的天性,只有用武力征服他們,才能讓他們真正的老實,如今這個樣子,漢人的統治不過只是個名聲,在龍景鎮真正有話語權的,只怕還是這些族長頭人。越上前錢戰事吃緊,後方就越要維穩,而這個穩,不是讓出來,而是打出來。」婉清眼神堅定,語氣果決。

    四少奶奶聽得眼睛湛亮,也不由得附和道:「若是老五也是你這樣的心境,我倒真想看看,那些胡人被老五整治得服貼時的樣子,莫說這些幾年,我也憋屈夠了。」

    正說話時,馬車突然像是被重擊中,車頂一陣搖晃,平安立即拔劍而起,帶著護衛隊將馬車團團圍住,婉清掀了簾子向外看,只見幾個胡人手持青石磚,正在追趕一個中年漢人,邊追邊用磚頭砸,其中的一塊就砸在婉清坐的馬車頂上了。

    婉清氣得柳眉輕立,對平安道:「把那幾個人捉起來,當街施行鞭刑。」

    平安帶的這些護衛隊,全是從京城東圍大營裡撥來的,早就看不慣那些胡人的胡作非為了,婉清的話音未落,便有幾個上前去攔住了那些追人的胡人:

    「好大膽子,竟然敢冒犯都督夫人,來人,把這些刁民全都拿下。」

    那些胡人平日裡在大街上橫行慣的,從來就沒有被官府管過,猛見得有士兵過來抓人,他們一時還沒有反映過來,就有兩個被捉住,拖了重手,打攤在地上,另外還有兩個見情形不好,調頭就跑,也被護衛軍給捉住。

    他們頓時嗷嗷大叫起來,四周的胡人弄清情況後,做生意的放下手中的生意,過路的也停了下來,住在街邊的胡人也開門走了出來,全都向婉清的護衛隊圍了上來。

    一個個手中拿著彎刀,如狼似虎,像是隨時就要衝上來,把這十幾個的護衛隊給撕碎了似的。

    大街上產即圍了個水洩不通,都督府和通判府的馬車全都堵住了,走不動。

    「漢人狗,竟然敢打傷我們兄弟,大伙齊上,掀了他們的車子,把漢人娘們拉回家去當牲口。」

    「漢人官欺負赤炎族了,赤炎族的弟兄們,我們的族人被人打了,我們要為他們討回公道。」

    「殺了這些漢人狗,殺了他們。」

    胡人群裡發出震天的吼聲,這些胡人個個赤紅著眼,對官兵一點畏懼也沒有,語氣裡全是對漢人的輕侮和蔑視。

    他們一步一步向婉清的馬車逼近,有的人已經撿了街邊攤子上的果菜往婉清的馬車上砸。

    婉清坐在馬車裡淡定的對豆芽兒道:「去通知平安,讓他用連弩,用淬了毒的箭矢,今天,就來個大殺四方吧。」

    豆芽兒沉靜地下了馬車,將婉清的命令下發給平安,平安第一個拿出婉清畫圖,由上官夜離秘密製作的連弩,向護衛隊發了一個手勢,十幾個人齊齊拿出連努,搭上毒矢,對著逼得最前面的胡人射去,頓時,包圍圈最裡面的胡人像骨米諾骨排一般應聲倒下一層,後面的胡人沒反應過來,仍往前衝,但第二支箭以他們意想不到的速度又發射了出來,又是十幾個胡人應聲倒下。

    因為箭淬了麻醉神經的毒藥,發出一箭也不用多准,只要傷破皮就能讓人倒地不起,所以,殺傷效果極好,往前圍的胡人終於有些害怕了,猶疑著不敢再向前,但也無人退腳,只是凶狠地盯著十幾個手持黑色不起眼小弩護衛軍們,眼中只差沒冒出綠火來。

    平安騎馬檔在婉清的馬車前大聲喊道:「你等好大的膽子,敢圍攻都督夫人的馬車,還不快快退下,再往前一步死。」

    胡人素來看不起漢人,沒受傷的胡人中有人喊道:「不過是個小玩意罷了,漢人都是軟蛋,大伙莫要被他們嚇到了,什麼狗屁都督夫人,敢欺負我們胡人,就要給他好看,他們只有十幾個人,大家抄傢伙上啊。」

    剛才被嚇住的胡人聽了又往前衝,平安手一揮,又是十幾支連弩齊發,這一次,平安直接射殺了那個叫囂得最厲害的胡人,而此時,先前那些受傷倒地的胡人開始大聲嚎叫了起來,一個個痛得在地上打滾,皮膚開始一寸寸像蛇褪一樣龜裂開來,情形非常或怖,圍在外面的胡人像見鬼了一樣驚恐地看著地上的胡人。

    地上有些人,是他們的親人,不少人悲憤地上前想要扶起自己的親人,但手一碰,親人就慘烈的嚎叫,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可怕傷勢,不由又急又傷心,更加害怕了起來。

    平安冷冷地看著這些凶悍殘戾的胡人,再一次大聲道:「誰還敢再攻擊阻攔都督夫人,這些人就是下場,全都給我讓開,給都督夫人讓路。」

    一名受傷的胡人痛得拿頭往地上撞,跪在平安的馬前哀求道:「大人,大人,求求夫人饒恕小的吧,賜給小的解藥吧,小的受不了的。」

    其他受傷的胡人一聽,也跪爬在婉清的馬車前,哀求起來,站在外圍沒受傷的胡人中有人就罵:「沒骨氣的軟骨頭,真是丟了咯日神的臉,竟然向漢人母狗求情。」

    平安聽了不等他話音落,舉箭就發,那人手一揮,剛打落一枝,眼睛還沒來得極轉,另一枝箭就直射入了他的左肩,他頓身感覺身子一麻,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還有一些蠢蠢欲動,不服氣的胡人見平安如此強悍,一時被他震住,竟然不敢再說什麼,外面圍著的人越來越多,卻再也沒有一個人進攻,只是干看著,而倒在地上的幾十個胡人此起彼伏的嚎叫著,使得這塊街地上,像成了一個修羅場一樣。

    婉清掀開簾子從馬車裡出來,站在車轅上,纖秀的身子在獵獵北風中,衣袂飄飄,冬日白色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如披上了一層冷冽卻又聖潔的光芒,這樣的婉清高貴而淡雅,但週身卻有一股威然迫人,不可褻瀆的氣質,那些胡人平日也沒少見漢人女子,但卻無端被這個看似嬌弱的女子震懾了心魂,一個一個垂下眸,不敢直視婉清的眼睛。

    「你們也是大周的子民,你們也和漢人一享受大周天子庇佑,但你們卻無視國法,當街欺凌漢人,還膽敢攻擊本夫人的馬車,你們是想謀逆嗎?」婉清聲音清越,目光清冷凌厲,如實質一般掃向在場的胡人。

    經過平安的兩次鎮壓,那些胡人沒有人再敢出頭反抗婉清,婉清滿意地看到這些胡人再一次被自己的鐵血手腕給鎮壓住,垂眸看了地上的胡人一眼,又道:「這一次,只是給你們一個小小的警告,若再有人欺凌漢人,對本夫人不敬,殺無赦!」

    殺無赦三個字振聾發聵,震得一干胡人又驚又恐,更多的是敢怒不敢言,他們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強悍大膽的都督夫人,新的都督還沒有到,他的夫人就如此強硬,不知那位都督會是如何的鐵血無情,多年以來在龍景鎮橫行無忌的胡人終於開始害怕和擔憂了起來,那些受傷毒發的更是忍痛跪在地上向婉清磕頭,他們實在受不了如千百把小刀在割肉的痛苦,往日的凶悍全都被撕裂般的疼痛吞噬,剩下的只有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痛苦的妥協,不少人不停的哀求著婉清:

    「夫人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饒命啊。」慘烈的叫聲夾雜著哀哀的求饒聲,讓躲在街道兩旁,或是店舖樓上的漢人們看得氣血飛揚,精神大震,不少漢人從角落裡走了出來,神情激動,眼中含淚。

    婉清看再無人敢反抗,就對平安道:

    「寫下悔過書,誠心悔過畫押的賜解藥,冥頑不靈的,棄之不理。」說罷,便轉回馬車裡。

    四少奶奶微張了嘴,不可思議地看著婉清,婉清進來坐好了好一陣子,她都沒回過神來,好半晌,她才像看天神一樣的目光看著婉清:「你……你真是……真是老五媳婦?」

    婉清伸手在她眼睛上一抹,再輕輕拿開:「回神拉四嫂,不是我是誰?」

    淡定自若的四少奶奶終於不淡定了,一把抱住婉清道:「你……你真厲害,我以後就跟你了。」

    「你跟我了,四哥怎麼辦?」婉清被四少奶奶抱得快要喘不過氣來,沒想到四少奶奶看著柔弱,手勁卻大,快把她的腰給勒斷了。

    平安大聲對外面的胡人道:「所有受傷的胡人聽好了,現在就到都督府衙去,每人在悔過書上畫押,不畫悔過者,沒有解藥可領,不要怪本將沒有告訴你們,此毒超過兩個時辰,便藥石無醫,大羅神仙也不能救。」

    說罷,高高揚起鞭子,在前面開路,那些圍著的胡人很自覺的就讓到了兩邊,為都督府的馬車讓出一條路來。

    婉清將那名被追打的中年漢人帶回了都督府,那人親眼目睹了都督夫人制服胡人的全過程,對婉清佩服得五體投地,婉清發現他的頭被打破了,頭上仍在流著血,忙讓府裡的大夫為他上藥包紮了,將他帶到正屋裡。

    那人一進來,就給婉清磕頭:「多謝夫人救命之恩,今天若沒有夫人仗義相救,小的只怕是沒命了。」

    婉清皺著眉頭問道:「這裡的胡人一直就是如此欺凌漢人的麼?」

    「回夫人的話,前幾年胡人還沒有如此猖狂,自從錢都督來了之後,他們就變本回利,對漢人越發的殘戾了,搶漢人的田地,搶漢人的店舖,有的甚至直接闖到漢人的家裡洗劫財產,很多人過不下去了,只好背景離鄉,遠走他方。」

    「官府不管的麼?這裡不是駐得有兩萬邊軍麼?」

    「哼,官胡勾結,夫人快莫要說那兩萬邊軍了,那些人全是兵痞子,也同胡人一樣欺負漢人老百姓,胡人做生意,收的稅要比漢人少兩成,漢人上稅多,卻還要被各級官員盤剝,真真沒法過下去了。」那漢子眼中全是憤怒,神情很是激動。

    兵痞?那上官夜離接手的會是怎樣的一支軍隊啊,為什麼好好的邊軍會變是兵痞呢。

    婉清感覺這個龍景鎮不是一點半點的複雜,她眼中又浮現出錢大人家的奢華擺件來,她可是出了一萬兩銀子的價,才把那整個屋子裡的東西定下來的,老百姓過得這麼苦,而身為一方封疆大吏的錢大人,卻似乎過得不是一般二般的奢華啊。

    「他們今天為何會用青磚砸你?」婉清思索了一陣後,對那中年漢子道。

    「回夫人,小的姓胡,名胡林,原是這個鎮上的石匠,在鎮上也開得有一個石料店,但一年前,被巴顏大人搶了小的店子,小的就只好在外頭打些短工養家餬口,今天就是做事時,不小心砸壞了主人家的一個花瓶,就被追打……」

    「石料店?你可知,何處有青石買麼?」婉清想起都督府的後院子,缺的正是石料。

    「夫人是要修輯這都督府後院麼?」胡林一聽就明白,他歎了口氣道:「如今青石料著實也難買到了,不像前兩年,可以上天岐山採石,如今天岐山被北戎蠻子控制著,老百姓也不能過去了,要買可貴了。」

    「那鎮上的人要造宅子怎麼辦?難道都用泥嗎?」婉清聽得大失所望,沒想到那師爺說的還是真的,青石料真那麼難買到麼?

    「夫人若非要修繕都督府,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胡林看婉清一臉的失望,心中不忍,想了想才道。

    「什麼辦法?」婉清聽了忙問。

    「巴顏大人家有的是青石,雖然天岐山被北戎佔了,但巴顏還是一樣在偷偷的經營著青石場,龍景離天岐山也不遠,以前一塊青石也值不得幾個錢,現在雖然戰事緊,也不至於買不到,不過,現在整個龍景鎮的青石料都被巴顏霸著,別家就是有,也不敢賣,所以夫人才買不到。」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青石也並非貴成了天價,買不起,只是被奸商壟斷屯積了,獨家經營,漫天要價了。

    「胡師傅,要不請你到都督府的後園子裡瞧瞧,看看修好整個都督府後院院牆,需要多少青石料。」婉清想了想,心中有了些成算,只要有石頭就好,在上官夜離的治下,如果她堂堂一個都督府的夫人,連點石頭也買不回來,那還真不用混了。

    胡林沒想到婉清待他如此親和客氣,一時有點不適應,忙不住的說不敢,婉清讓平和帶著他去了後院。

    四少奶奶坐在正堂裡聽了個全,不解地問道:「你不是連租金都訂下了麼?怎麼又不住錢宅了?花那個力氣修繕都督府做什麼,老五一御人,這些個力氣就便宜下一任了,吃力不討好,何必呢?」

    婉清聽了搖了搖頭道:「那個宅子,我住不得啊,你沒聽到胡林的話嗎?龍景鎮的漢人老百姓根本就不信任官府了,我若再和相公住到那豪宅裡去,老百姓就會把相公看成和錢大人一樣的官員了。」

    四少奶奶聽了就歎了口氣道:「你四哥平日裡也是太耿直了,所以一直受到排擠,又沒有錢孝敬上頭,年年的官評都是個中等,有時還是差評呢,所以,在這個龍景鎮一呆就是六年,想挪都挪不動。」

    通判的職位並不小,手中也是掌有一部分兵權的,錢大人無恥,對於龍景鎮的狀況通判大人也應該瞭解一些,應該也有所作為才是,但就今天在街上看到的情形來看,上官夜離這位四哥怕是也沒怎麼努力過。

    尤其她與胡人前後發生過兩次激列衝突,自始至終也沒看到有衙役和官兵前來維持秩序,普通老百姓受欺凌也就罷了,問題是自己好歹也是個都督夫人,一品郡主,受人圍攻時,那些個官兵們像是消聲逆跡了似的,不見半個人露頭,整個龍景鎮,給人的感覺就像是無政府狀態一樣。

    婉清安慰四少奶奶道:「我和相公都是初來乍到,很多情形都是的抹黑,以後可還要四哥多多扶持幫助才好,嫂嫂有空,可要多來我這裡走走,有什麼事情,自家兄弟,好商好量,咱們好好幹,做出些成績來,四哥總會有機會的。」

    這也算是變相的承諾,四少奶奶知道婉清有些人脈和手腕,尤其今過今天這一次的事後,對婉清更是佩服得很,聽了婉清的話,自然是喜笑顏開,又與婉清說了一會子的話後,就起身告辭了。

    沒多久,郁心悠回來的,她一回來就詫異地問:「外頭是怎麼了?那些胡人轉性了,都在都督府門前哀求?排了好長的隊在那畫押呢,一大堆子的漢人百姓在看熱鬧。」

    豆芽兒得意的將婉清回來時,發生的事情對她說了一遍:「……姨娘是不知道,那些個胡人好凶,圍上來一群人,把我們的馬車圍得水洩不通……幸虧爺臨走時吩咐過平安,讓他出門就帶上連努和摔炮,保護少奶奶,不然,還不知要怎麼收場呢。」

    郁心悠聽了不贊同的對婉清道:「你也是的,以後可不能再如此行事了,這一次是平安帶足了武器,若是沒有那些毒箭呢?你呀,瞧著吧,阿離回來肯定會罵你。」

    婉清聽了不以為意,笑著問她:「你不是說師爺也去了錢家麼?可探得什麼消息沒?」

    「那師爺好像與錢夫人關係很密切,他一時錢宅,就直接進了內院,與那夫人密談了小半個時辰呢,他們聲音不大,我也沒聽出什麼來,只是隱約聽得好像是五千兩修繕費什麼的……」

    婉清一聽就沉了臉,她充分相信,今年的修繕費才下來沒多久,錢大人既然離任,就不能再經手這一筆銀錢,這事她畢竟不在官場,只能等上官夜離回來的再解決。

    上官夜離是第三天早上才回來的,與他一同來的,還有上官子墨。

    婉清迎到二門去時,就見上官子墨被人抬了進來,不由皺了眉問上官夜離:「他這又是怎麼了?」

    上官夜離面沉如水,「先給他安排個住處吧。」說著,就往內院走,一抬眸,看到內院破敗不堪,臉色就更加黑沉了,轉過頭,看到婉清正與方媽媽商議,該把上官夜離安排在哪裡,他又回過身來道:「安排到前院都督衙門後的偏房裡去,這裡全是女眷,他進來也不方便。」

    婉清聽了就鬆了一口氣,指揮人把昏睡著的上官子墨抬到前院去,又著大夫去給他看病,轉回頭,就看到上官夜離深湖般的眼眸裡含著憐惜,她眨巴眨巴著眼睛,拚命把湧到眼眶前的淚水又壓了回去,笑道:「怎麼了?不過兩日不見,你就不認得我了麼?」

    不過兩日,上官夜離清俊的臉龐也消瘦了幾分,下巴上竟然長出一黑色的胡茬,整個人都顯出幾分沉穩和蒼桑來,面對凶悍圍攻上來的胡人時,她當時真的好害怕,怕平安幾個若是壓制不了那些人怎麼辦?那個時候,她就特別想念上官夜離,好想他用修長的臂膀將自己護住,不用自己去面對那些蠻橫的胡人,可是,她知道,他比她累,只是送個糧,路上就出了壽王這檔子事,到了康王那邊,還要向康王解釋,並提醒康王壽王叛逃一事,要不要上報皇帝,這還要與康王一同商議才行。

    連月奔波,他一個好覺都沒有睡,一回來,不像這個時代其他男人一樣,先要享受妻子的服侍與體貼,而用那種憐惜和愧疚的眼光看自己,這樣的男人,總是把她放在第一位,也許他現在還不夠強大,不夠體貼,對她護衛得也不夠周全,但是,他那顆愛她的心,從來沒有變過,他一直在努力,想要給她一個安定,靜好的環境。

    其實,這樣就夠了,真的夠了,誰也不是天生含著金鑰匙出生的,生活中,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夫妻間更是如此,個性的磨合,來自家庭的紛爭,還有工作生活中的艱難,困難隨處都在,重要的,是兩顆緊貼著的心,能相互體諒,相互關懷,相扶相攜,共同努力,創造更好的將來。

    「只有兩日麼?可我覺得像是過了兩年一樣。」上官夜離輕輕攬住婉清的肩膀,將她擁住自己的懷裡,「晚上可被蛇鼠嚇到了?莫怕,今晚我睡在外頭,幫你檔著可好?」

    「可是有蛇從牆壁裡爬進去呢?」

    「那你睡在我懷裡,我護著,肯定嚇不到你。」

    婉清的目光柔柔的,想起前世時父母兩人之間的談話,那時,爸爸總是睡在外頭,媽媽想在床上看電視,就總被爸爸擋著,兩人常為這點小事爭,後來,婉清就怪爸爸,「你就不能讓著媽媽麼?反正你一著床就睡了,媽媽喜歡睡覺前看電視,你睡在裡頭也是一樣的啊。」

    那時爸爸的眼神也像上官夜離的一樣,柔柔的,軟軟的,摸著婉清的頭道:「傻孩子,在外頭方便啊,你媽晚上喜歡喝水,又不起開燈,總是會摔跤,我睡外頭就可以給她倒水啊,還有,要真有個小偷什麼的來了,我在外頭也能擋一擋嘛。」

    其實,平凡的夫妻間,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再多的誓言和甜言蜜語,也比不過,生活中,點點滴滴的關愛體貼。

    「六弟這又是怎麼了?是傷了還是病了?」婉清收回遙遠的思緒,問上官夜離。

    「昨天在大嶼關外,又遇到了一小股北戎人,他們試圖燒糧,幸虧六弟及時發現示警,他左臂受了一刀,不太嚴重。」上官夜離輕描淡寫地說道。

    「原來是工傷啊,那可要好生醫治了。」婉清聽了心裡卻不甚痛快,上官子墨可是來從軍的,普通的傷員應該住到兵營裡去才是,兵營裡有特定的傷員住處,他這樣,分明又是在搞特殊嘛。

    其實,作為上官夜離的弟弟,受了傷住進都督府也是無可厚非的,只是婉清一直對次落子蓮心懷芥蒂,那次幸虧自己沒有懷孕,若是懷上了,不就被他和歐陽落衣兩個聯手害到了麼?

    人就是這樣,一旦在腦海中對一個人形成了特定的印象,想要改變,就很難了。

    上官夜離拉著婉清的手,越往內院走,臉色就越沉,走到正院時,他終於開口道:「這如何住得?朝庭不是每年就修繕銀子下撥麼?怎麼會破敗成這樣了?」

    婉清聽得眼睛一亮道:「朝庭每年的銀子是何時撥發的?」

    「十月,今年的銀子應該撥下來的才是,平安呢,讓他去把以前的帳薄拿來,應該上帳了吧。」

    「可馮師爺說,今年的銀子也被錢大人領去了。」

    「那就讓錢大人給我吐出來,光拿銀子不修房,不好生還給我,莫想要離開龍景鎮。」上官夜離火冒三丈地說道。

    婉清便把在錢宅看到的事情都跟上官夜離說了一遍,包括在街上遇到的事情,也說了一遍,上官夜離聽了臉色更沉,拖著婉清就往屋裡走,婉清一看情形不對,果然他是要發火的,剛想著要怎麼為自己開解時,就見平安急匆匆的進來了:

    「爺,不好了,鎮北有兵營鬧事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鎮北兵營鬧事了?」上官夜離俊眉微皺,「我還沒有接交,就有兵營鬧事,錢大人在做什麼?可趕過去了?」

    「回爺的話,來報信的人說,錢大人並沒有過去,是他使人過來請爺您去處理的。」平安也有氣,昨日龍景鎮的治安之差已經讓他對此地的官員非常痛恨了,如今兵營裡頭又在嘩變,爺還沒有接手,那錢大人竟然就想甩手,什麼事都交由爺來處理,他以為他算老幾啊,真當爺是收拾破爛的蔞子麼?昨兒個少奶奶給胡人一個大大的教訓,今兒爺一定要給那個昏官錢世傑甩一記耳光,那才能消心頭之恨。

    「豈有此理!」上官夜離面如鍋底,抬腳就往二院外走,但走到一半,袖子就被人扯住,回過頭來,婉清正牽著他的袖口,大眼眨巴著滿是興奮,他的腦海裡便浮現出曾經第一次她進宮時,她也是這樣可憐兮兮地牽著他的衣角,一絲不好的預兆浮上心頭,歎了口氣搖搖頭道:

    「娘子,那裡是兵營,都是粗人呆的地方,正在鬧事呢,很危險。」

    「帶我去嘛,最多我女扮男裝啊。」婉清扯住他的衣袖不放,大眼水霧濛濛的,清澈而無害。

    上官夜離一陣頭痛,但她好久沒有在他面前露出這般小女兒態了,前段時間,兩人之間產生了一些不愉快,他差一點就失去了她,而她,也變得堅強果決,獨立自強,甚至讓他感覺,她便是離開了他,也會一個人生活得很好,她從來就不是依附男人生存的女子,那樣的婉清讓他心動,卻也讓他覺得疏離,好像她在越行越遠,讓他心慌心惶,所以,她好不容易又在他面前撒嬌,他竟然有種死後重生的喜悅,所以,那拒絕的話他再也難說得出口,捨不得啊。

    「那你要答應我,一定要站在我身邊,不能離開我一尺遠。」上官夜離握住婉清的手,無奈的說道。

    「好,我保證,一定緊貼相公你。」婉清點頭如蒜,扯住上官夜離就往屋裡去,上官夜離好笑地鬆開她道:「說了帶你去就帶你去,不會騙你的,快去換衣服吧,沒有特殊命令,兵營裡不許女子進入。」

    婉清這才笑著鬆開上官夜離的衣袖,高興的進了裡屋換衣服,方媽媽在一旁皺了眉道:「趁著少奶奶還沒有出來,爺你就快走吧,別太縱著少奶奶了,那種地方怎麼能是少奶奶去得了的呢,一大群臭男人呆在一起,沒得熏壞了少奶奶,而且,嘩變的士兵動起手來,沒個輕重準頭,真要有個流矢什麼的……傷著了可不好。」

    「媽媽就放心吧,少奶奶勇敢著呢。」平安不贊同地說道,以前在侯府裡頭,平安天天只跟在上官夜離屁股後頭跑,府裡頭發生的事情,只是耳聞,知道少奶奶也是個精明厲害的主,但這一路跟著北上行軍,再加上昨天的殺伐果決,平安對少奶奶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他如今更願意跟在少奶奶身邊,為她做事,這樣更有成就感。

    婉清出來時,郁心悠也已經換了一套男將,她原本就美艷絕倫,身材又高挑,這把男將一穿,那嫵媚俏麗風情簡直入了骨,讓婉清看得都直了眼,一把就撲上去扯住她往屋裡拖:「不行,不行,你不能去,你這個樣子往兵營裡一站,只會引起更大的騷動,莫說平亂了,你只會添亂。」

    郁心悠聽了氣得手指發顫,指著婉清罵道:「你……你敢說我紅顏禍水?」

    婉清嘻嘻一笑,一把扯過平安來問道:「平安,你說,姨娘是不是有禍水的潛質?」

    平安倒底是下人,不敢對郁心悠不敬,但他垂著眸,眼睛怎麼也不往郁心悠臉上看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婉清看得咯咯直笑:「師姐啊,你就高興去吧,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禍水的,沒有傾國傾城的外貌,你能禍害到誰呢?」

    郁心悠氣得嘴唇發烏,轉身就往後堂裡衝去。

    婉清笑嘻嘻的上前去挽住上官夜離的手臂,得意地說道:「走吧相公,我幫你打發了一個麻煩,你要怎麼謝我?」

    上官夜離卻不動,只是垂眸看她,深湖般幽墨明澈的眸子裡,閃躍著一簇小小的火苗,猶如漫天綻放的煙花,眩麗耀目。

    「娘子,你不知道你才是禍水嗎?我現在就捨不得把你帶出去了,若是有別的……男人看你,我好想挖掉他們的眼睛。」

    婉清聽得眼睛都瞇了,彎彎得就像兩個月芽兒,紅唇微嘟:「好了,我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了,你不用再誇我了。」

    她只當上官夜離在安慰她,沒把他的話當真。

    「娘子以為平安是不敢看師姐麼?」上官夜離歎了口氣,正要接著說時,郁心悠從後堂裡跑了出來,原本俏麗雪白的臉龐此時變得灰黑色,髒兮兮的就像是才從灰堆裡爬出來的一樣。

    「你比我更禍水呢,平安也是少年郎好不好,你那樣子扯著他,他敢抬眸看麼?沒規沒矩的,虧你還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呢。」郁心悠找準了報復時機,邊罵邊兩手抓著一把鍋灰往婉清臉上抹,不過片刻,婉清潔白瑩玉的小臉就被她塗成了黑灰色,只剩一雙明澈的大眼在閃啊閃,連五官都看不清了。

    婉清的個子小,她找了件上官夜離的舊袍子套在身上,衣服過長過大,她不得不把袍子挽起紮在腰間,這樣一來,多餘的袍子在腰身處疊了一層,像是圍了一件圍裙一樣,不倫不類的,好在她腰身纖細,走路時,絲質的袍子隨風飄動,倒顯出別樣的韻致來,也掩蓋了她身上的女氣,看著便不像是個青蔥少艾的女子,而像個發育不全的青澀少年,跟在上官夜離身後,像極了他的書僮。

    郁心悠一頭烏絲用青布包著,身上穿著也不知道她從哪裡翻出來的一身粗布長衫,腰間用根布帶子鬆鬆繫著,腳上蹬著一雙黑色皂底靴,頸間的扣子系得嚴絲密縫,再加上灰黑的臉,倒也看不出是個女子,站在平安身邊,很像個小馬伕。

    幾個出了門,上官夜離就跨上馬去,郁心悠也選了一匹馬,矯健地翻身上馬。

    扯住韁繩,她便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婉清,上官夜離也不作聲,坐在馬上靜靜地等著婉清。

    婉清最後一個從馬廄裡出來,好不容易選了一匹個頭矮些的棗紅馬,吃力的把馬兒牽到前門來,邊走還不停地嘀咕著:「好棗花兒,今天你可一定要配合啊,千萬不要亂厥蹄子,你少奶奶我騎術不太精啊,不太精,這一次咱兩合作好了,以後我天天給你加料,哪,今天先給你吃兩顆麥芽糖……」

    碎碎念著,郁心悠憋笑都快憋紅了臉,上官夜離的黑眸波光流轉,眼中的柔情能溺得死人,郁心悠不經意地抬眸看去,眼神一黯,微微別開臉去,看向遠處蒼涼古樸的古鎮街道。

    婉清把馬牽了出來,看大家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她,不由嘟了嘴,冷哼一聲道:「哼,都以為我不會騎馬吧,我就要騎給你們看。」

    又摸了摸棗紅馬的頭,那一副討好的樣子,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平安都沒臉看下去,這還是昨天那個威風凜凜,震得那一群凶悍的胡人跪地求饒的少奶奶麼?

    踩著馬蹬,婉清揪緊了馬搭子,奮力攀了上去,雖然姿勢不太好看,但倒底還是沒讓人幫,自己上了馬。

    倒讓郁心悠看怔了眼,京城大宅門裡頭的貴人小姐們,會騎馬的可不多,要不然,那個歐陽落衣也不會那麼的囂張得意了,她是打小就隨父闖蕩江湖的,騎馬什麼的,當是家常便飯,所以,她一身騎射功夫比起歐陽落衣來,只強不弱,只是身份所限,而且,她也不屑於出頭露臉的吸引男人的眼球,女人嫁了人之後,很多想法就跟以前不同了,心底深愛的那個既然得不到,那就永遠埋在心底塵封起來好了,以後的日子,只要怎麼過得姿意開心就好,男人什麼的,再不是她生活的全部。

    只是沒料到,嬌嬌弱弱的婉清竟然也能上馬,而且還騎得有模有樣,不過,上官夜離和平安一左一右的緊靠著她,是生怕她跌下來吧。

    郁心悠唇邊含著一絲笑意,眼中羨慕之色收起,鞭子一抽,走在婉清的前頭去了。

    東鎮大營離得並不遠,騎馬也就半個時辰的樣子,由於婉清的騎術不熟練,所以,幾人帶著一隊護衛兵,跑得並不快,趕到大營前時,日頭正當中,冬天的陽光雖然不是很熱,但卻晃眼,婉清在京郊學的那點子騎術,在崎嶇的山路上跑了一陣子,早就不夠用了,好在她對騎馬還有些天份,平衡能力也強,腰都快閃斷了,總算歪歪扭扭的,沒有被馬顛下來,倒還跟上了隊伍,不至於太丟臉。

    只是邊上的上官夜離提心掉膽了一路,一顆心都快超負荷了,看著她瘦小的身子在上坡下坡時倦縮在刀背上,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極力控制著自己要將她從馬背上揪到自己懷裡來的衝動,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婉清。

    總算到了目的地,上官夜離並沒有下馬,大營口子上,兩名守衛看到上官夜離一身將軍服匆匆而來,有些詫異,上官夜離還是離京時穿的那套二品將服,並沒有換成都督服,所以,那兵丁把路一欄,不讓他們進營。

    上官夜離手執長鞭,指著那兵士道:「進去報信,讓所有佐將全都到主宮集合。」

    兵營裡正鬧得歡,這兩名兵丁早沒有心思在此守衛,對上官夜離的身份又看不透,沒有好氣地回道:「你誰啊,你叫佐將集合就集合了?」好幾個佐將早就躲起來,不知窩在哪個娘門的床頭去了,他們到哪裡找啊。

    上官夜離鞭子一甩,那兵士聽得風聲,下意識地就避開頭臉,但誰知那鞭子並沒有抽打他的臉,而是直捲他腰間而去,等他反應過來時,他的人已經捲到了半空中,他還來不及尖叫,人已經甩落在離原地幾丈遠的地方,摔了個四腳朝天,另一個兵士一看這位將軍好生威猛強悍,忙單腰跪地道:

    「大人莫怪,小的不是不去稟報,實是營裡正鬧得厲害,佐將都不在營裡,小的也沒法子把人集齊。」

    「你們通判大人呢,也沒來麼?中郎將總有幾個在吧。」上官夜離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通判大人倒是來了,不過……」那兵士欲言又止,通判大人文弱得很,這會子只怕全幾個中郎將打暴頭了……

    「前頭帶路。」形勢比想像中更為嚴重,照正常的程序只會誤事,上官夜離鞭子一抽,打馬直奔營寨,那兩名兵士連滾帶爬地跟在後頭直追。

    婉清緊抓著韁繩跟在上官夜離後面,陽光晃得她的頭暈乎乎的,但腦子卻是清醒得很,看那兩名兵士小跑著很是吃力,她好意地問道:「前頭為啥鬧事呢?是兩個幫派打架麼?」

    「好幾個月沒發軍響了,弟兄們也是沒法子,昨兒個去搶了一個富戶,回來分東西的時候,就為一個女人吵起來了,今兒一大早,王中將的營裡沒米糧,姜中將的後營不肯發,事情就越鬧越厲害了。」那兵士邊跑邊說,難得他氣息還平穩,可見得以前還是操練過的,有些功底子。

    婉清聽得肺都要氣炸,這哪裡是正規軍隊所作的事情,分明就是一群土匪,怪不得,自己在大街上被胡人攻擊,沒有一個兵士上街巡查,這些人全在偷盜搶掠,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呢,哪有時間管老百姓的死活,這個樣子,北戎人攻打進來,不要費吹之力,就能輕易將這個邊關要塞拿下。

    諾大的練兵場裡,幾百名士兵正打得激烈,有的人身上衣服都沒穿,光著膀子手拿鐵槍正向自己的同袍刺去,有的沒拿槍,則一個個凶悍無比,下了死力扭在一起撕打,地上除了血跡,還有斷臂殘腿,更多的地綾羅綢緞,踩得亂七八糟,這還是軍營麼?

    幾個中郎將正騎在馬上,打得難分難解,有兩個佐將樣子的人,則騎馬歇在一旁,兩個正饒有興趣地觀看著,不時還對爭鬥的郎將喊出一聲好來。

    一群人打得正酣,對上官夜離的到來視而不見,平安上前大聲喝了好幾遍,也無人住手,上官夜離氣急,持弓搭箭,箭頭直指那兩名看熱門的佐將,噗噗兩聲,雙箭連發,那兩名佐將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應聲墜落馬下,他們身邊的侍衛軍頓時大驚失色,大喊道:

    「誰,誰大但刺殺了王佐將!」

    場中殺伐聲太大,沒有人應他,那名侍衛倒也凶悍,抬手便向天空放了一個響箭,終於打架的兩方人停了手,愣愣地看著從地上艱難站起的兩名佐將,事情鬧大發了,竟然有人敢對佐將動手……佐將可是朝庭命官啊……

    「哪個狗日的偷襲我?」王佐將傷了左臂,箭頭還紮在肉裡,鮮血直流,痛得他呲呀裂嘴,對著打架的兩群人大吼。

    兩群人終於不再打了,愣愣地看著王佐將,一個一個垂下頭去,另一名劉佐將性子沉穩些,從地上爬起來後,就抬頭四顧,總算是看到了騎在馬上,手持弓箭的上官夜離,他手一抖,指著上官夜離罵道:「哪時來的奸人,竟然敢在大營裡行兇?」

    平安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喝道:「大膽,都督大人在此,還不過來見禮!」

    兩名佐將聽得一愣,上官夜離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又沒有穿都督服,龍景鎮沒出現過這麼年輕的都督大人,一個一個臉上帶著輕蔑之意,那王佐將性子暴烈,忍痛往馬上一翻,打馬過來道:「哪裡來的乳嗅未干的小子,敢冒充都督大人,快快給爺下刀磕頭,不然,莫怪爺手裡的刀劍不長眼,打傷了公子哥。」

    上官夜離冷著臉,看那王佐將氣勢洶洶地衝過來,不動如山,只見他臨得近了,手中長鞭一甩,手腕輕抖,王佐將那百八十斤的魁梧身軀便被他捲到了半空中,他再一抖鞭子,將他甩落在自己的馬前,揚鞭就向王將軍抽去,鞭子帶著一股沖天的怒氣,劈頭蓋臉,十幾鞭子如閃電一般的抽下,那王將軍痛得在地上打滾乾嚎,一旁的中郎將見事情不好,這個默不作聲就在軍營裡行兇,打的還是營中高級將領,自然要上前相救,兩名先前還打在一起的中將便齊齊向上官夜離撲來,上官夜離鞭子不停,左手執劍,不過幾個劍花閃動間,就將其中一名郎將挑落馬下,另一名郎將從沒見過如此細緻卻強悍的功夫,頓時停住了馬,怔怔地看著上官夜離。

    先前扭打成一團的兵士們也不敢再上前,大家一時都鎮在原地,不敢亂動,有眼神利害的,已經跪了下來。

    王佐將已經被上官夜離抽得遍體麟傷,干叫的聲音都變得嘶啞了起來,劉佐將終於覺得感覺氣勢不對,突然想起錢都督曾說過,這一次來的新任都督是靖寧侯世子,很年輕,聽說是個病殃子……

    「都督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劉佐將跪在上官夜離的馬下,這位年輕的世子爺,進來後,就一言不發,下手狠辣果決,毫不留情面,而且,一身武功深不可測,王佐將的功夫他是清楚的,在這位爺面前,一合之力都沒有……誰說他是病殃子啊……傳言真的能害死人啊……

    那名被挑落馬下的中郎將也終於反映過來,也顧不得左胸傷口,跟著劉佐將跪了下來,當官的都跪下的,當兵的自然更不敢如何,齊刷刷的,七零八落的跪在原地,垂頭不敢直視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打累了,停了手,收了手中的鞭子。「給你們三鍾時間,三刻鐘所有的佐將和中郎將全都聚事廳集合,違令者,軍法處置。」

    說罷,便打馬讓先前帶路的兵士在前頭,他自己護在婉清的馬邊上,柔聲問:「可嚇到了?」

    婉清一臉傾慕地看著她,小腦袋搖得像波浪鼓,對他豎一個大拇指。

    上官夜離面容仍是酷酷的,只是唇角微微勾起。

    聚事廳裡也是一片狼藉,椅子東倒西歪的,桌上全是灰,看得出,這裡很久沒有人議過事了,上官夜離的面色越發的沉重了起來,這一次,一定要殺一儆百,整肅軍紀。

    兩名帶路的兵士倒也機靈,一進大廳裡便忙著將幾把太師椅上的灰塵掃去,上官夜離便大馬金刀地坐在大廳正中等。

    外面的軍士早就亂成了一團,去報信的報信,請人的請人,王劉兩位佐將和兩名中郎將也不顧身上有傷,連稍微的包紮也不敢,隨後也進了大廳。

    上官夜離也不問,只是坐在位置上靜靜地等,他不作聲,這些人誰也不敢開口,整個廳裡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王佐將是又痛又怕,進來沒多久,竟然昏了過去。

    三刻鐘比三個時辰還難熬,陸續趕來的兩名佐將,四名中郎將,還有一名佐將人都找不到,三名郎將正在路上,上官夜離冷冷道:「參謀官呢,把這四個人的名字全都記下來。」

    參謀官也是才趕回來的,汗都不敢擦,哆嗦著手把人名記下,報給上官夜離。

    上官子清這時也趕來了,一見上官夜離坐在正堂,眼神就變得熱切了起來,上前向上官夜離一輯道:「大人,你總算來了。」

    當著眾將官的面,上官夜離也不能以兄弟相稱,抬眸看上官子清臉上有淤傷,面色就黑了:「通判大人也參與鬥毆麼?」

    他的語氣很嚴肅,上官子清愣了一下,眼裡便升起怒氣:「回大人,末將並未參與鬥毆,末將臉上的傷,是在輕架時被打的。」

    「都是誰打的你?」上官夜離的聲音森冷如冰。

    兩名中郎將遲疑著走出列,跪下道:「末將不是故意的……」

    「拖出去,重責二十軍棍。」上官夜離不等他們的話說完,便冷冷道。

    立時有四名軍士上來,拖起中郎將就走,上官夜離道:「就在大廳裡行刑,也讓大傢伙都瞧瞧,毆打上司的後果是什麼。」

    眾將軍個個面面相覷,一陣棒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晌起,中間夾雜著痛苦的悶哼,大廳裡頓時瀰漫著血腥氣。

    但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為那兩名郎將求情,上官子清只覺心頭郁氣頓時消散,好不暢快,老五來了,就再也沒人敢欺侮輕視他了,當初老五練武時,自己怎麼就不跟著多學點呢,以至於在這兵痞子營裡,總是無故挨打……

    總算那幾個佐將和中郎將到齊了,有兩個衣衫都沒穿齊整,頸間的風紀扣都是敞著的,一進廳,見到兩個同僚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頓時心中一凜,撩袍輕腳垂頭溜了進去。

    上官夜離目光如劍,直逼這幾位將領,手一抬,參謀官很自覺的將名字記下,上官夜離開口道:「先各打二十軍棍,然後再扒去官衣,名降一級。」

    其實一名佐將是京中恭親王家的子嗣,與上官夜離倒也相熟,一聽頓時垮了臉,大聲道:「離哥兒,你怎麼一上來就打人啊……」

    平安聽得大怒:「大膽,軍營之中,不論私情。」

    那佐將也是個暴脾氣,一聽火了,大聲道:「平安你個小兔崽子,你也敢跟爺大小聲,看爺不扒了你的皮……」

    「來人,拖下去重責三十軍棍。」上官夜離的臉色更沉,冷聲道。

    那佐將頓時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跳著腳就罵:「上官夜離,你初來乍到,都督印都沒有接手呢,你就在此大耍威風,你這是越俎代庖,各位,不要被他的威風嚇到,他現在還不是咱們的都督大人呢。」

    這話倒是提醒了不少人,那幾個後頭跟著來的正要挨打的中郎將一聽也覺得有道理,剛想要起身,轉念一想,遲早是要接手的,現在與都督作對,以後不是更慘麼?於是他們也不敢響應佐將。

    兩名軍士上前去拖佐將要給他行刑,無奈他又蹦又跳,抓不住,上官夜離手中一彈,也不知彈了個什麼東西出來,就見那佐將腳一彎,跪了下去,兩名軍士掄起棒子就打。

    所有的人都罰完後,大家總算老實一些,上官夜離才開始詢問打架的理由,結果,越聽越氣,龍景鎮有大軍兩萬人駐守,這兩萬人有一年多沒有發過軍響了,平日用度全靠大家劫舍和與北戎人偷偷做點毛皮生意來維持,怪不得軍士全都縮在大營裡,日伏夜出,這哪裡是軍人,全是一窩兵匪。

    上官夜離將軍隊整肅了一翻,將軍事務理清了一些,便與婉清幾個一起進了中堂大營裡,讓那些兵士拿出帳冊來,查看近年來朝庭所撥兵響的出入帳。

    但那帳本卻是記載得一塌糊塗,根本查不清頭緒來,婉清便接過帳本去,拿了枝筆,坐在一旁一筆一筆地記,進帳出帳分開,一個時辰過去,總算把帳算清楚,朝庭的軍響倒是來了不少,但卻沒有如數發放到軍士手上,上官夜離正要發火時,外面傳聽得錢都督來了。

    上官夜離臉上一陣冷笑,虧得他還敢來,正好一起算總帳。

    錢大人一身都督服,威風凜凜地打馬進了營地,營中的將士對他還是有三分畏懼的,見了都紛紛行禮。

    幾個挨了打的,尤其是恭親王府侄子更是一拐一拐的向錢大人訴苦:「大人,你人還沒走,茶就涼了,新都督大人一點面子也不給,把屬下打得……」

    錢都督進得廳來,見上官夜離正在翻看軍中帳薄,臉色就很不好看,這位錢大人,大約四十多歲年紀,中等個子,倒也相貌堂堂,只是一雙眼睛雖然大,目光裡卻透著一股子精明和算計,婉清對這樣的男人很不感冒,反正她裝的是小兵,不用給這樣的人見禮。

    「上官大人,錢某兩天不在,怎麼這東營裡就改成大人的了?」錢大人語氣很是倨傲,他也不知從何處趕來,來得匆忙急促,神情也很急切,只是面上還稍顯鎮定。

    「整個龍景鎮在兵營全是皇上的,錢大人說話可要注意點,本世子可是從來也不敢把軍營說成是自己的。」上官夜離目光如炬般直視錢大人,神情更加冷傲不屑。

    錢大人聽得一怔,耐著性子道:「上官大人,都督官印還在本官手裡,本官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就請大人先移駕出營,等本官完事之後,再與你交接可好?」

    「不好,若昨日大人如此說,本世子不會插手大營裡的事情,但今天,大營裡鬧得如此混亂,大人身為都督,身負皇恩,卻聽之任之,軍中紀律鬆散,軍士軍響被剋扣,這些事情本世子既然知道了,就沒有不管的道理。」上官夜離穩坐如山。

    「你……本官與侯爺乃是故交,看在侯爺面上,不與你計較,還請你先離營,這裡的事情,本官自會給你一個交待。」

    「不行。」上官夜離回得乾脆得很。

    錢大人與上官夜離都是都督之職,官位是一樣的,但錢大人的品級卻比上官夜離低了兩級,上官夜離是高品低位,不過,這也是京中世家子弟裡常見的事情,這些世家子弟,身上都有世襲爵位,但年輕沒資歷,在軍中自然比不得從底層奮鬥上來的將軍們官位高,底氣足,錢大人本以為以自己在軍中的威望,上官夜離是初來的菜鳥,應該會讓一步的,誰知道,上官夜離就是個根本不講官場規矩的混蛋,這般軟言想勸,他也不肯聽,一時大怒,一揚手道:

    「軍營重地,不容閒雜人等入內,來人,將這幾位請出去。」他還算知道厲害,不敢說打出去,只能說是請出去。

    婉清在一旁看得很奇怪,按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龍景鎮的軍營實況已經敗露在上官夜離眼皮底下了,錢大人就算要回還,要掩蓋,也應該迂迴求軟,不該如此強橫才對,硬碰硬,就算把上官夜離請出去了,他的罪行不同樣還是會被上官夜離上報朝庭麼?他不同樣還是會被處置麼?

    這個錢大人看著也不像是個沒謀略的糊塗蟲啊?怎會行事如此魯莽,正尋思間,就見錢大人的親信護衛隊長劍出鞘,劉刷刷地指向自己這方人。

    平安早就執劍上前,攔在前面,新舊兩個都督的人馬在大營裡對恃起來,那些個佐將郎將看得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有的則是一副看戲的姿態,退到一邊去,兩不想幫。

    婉清心頭電轉,這個軍營裡只怕有比貪沒軍響更大的罪證在,不然,錢大人不會如此破釜沉舟不顧一切。

    「相公,把這廝給抓起來。搜營。」婉清悄悄靠近上官夜離,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上官夜離聽得微怔,以他的官職,可以與錢大人對抗,但把對方捉拿下來還是不行的,這是違反軍規的。

    不過,這樣倒也好,他也覺得錢大人很不對勁,如今軍營中千頭萬緒一時理都理不清,不如從源頭抓起,擒賊擒王,把錢大人捉起來,再往深裡挖。

    心隨念動,上官夜離將婉清向郁心悠一推,示意郁心悠保護婉清,自己手一抖,執劍直撲錢大人。

    錢大人的配劍還在腰間,沒料到上官夜離會突然對他發難,一時抽劍都來不及,騰挪間高高躍起,在半空中拔出劍來,與上官夜離戰在一起,錢大人的是馬上將軍,馬上功夫甚是了得,近身功夫就差了一著,幾十個回合過去,上官夜離竟然將錢大人的一對膀子生生御掉,拎著他的領子扔在地上,而平安早就率人把錢大人的親信殺的殺,抓的抓,整個對恃不過三刻鐘不到,便已經結束。

    大廳裡所有的將領們看得目瞪口呆,這位新來的年輕都督做事膽大包天,根本就不按常規矩,就是個二猛子,連前任的都督也被抓起來了,自己這些人跟錢大人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頓時沒有一個人再敢說半句不是,老老實實服服帖帖地站在廳裡,大氣都不敢出。

    上官夜離對上官子清道:「通判大人,煩你點兩千金兵去錢大人的宅子,將那府弟全抄了,帶著參謀官,將所有的財產記冊。」

    「上官夜離,本官並沒有犯罪,你無權查抄本官的家財。」錢大人一聽,像是被什麼咬了尾巴一樣,不顧雙肩的疼痛,跳起來罵道。

    上官子清也有些猶豫,那畢竟是上司的家,查抄四品大員的家宅,必須得皇上的聖旨才行,上官夜離如此行事,也太過藐視朝庭律法了吧。

    「通判大人儘管去,軍中將士一年半沒有發過響了,本官不管這些軍響被誰貪沒,當務之急,便是先把錢響補發下來,先穩定軍心了再說。」上官夜離眼神堅定地對上官子清說道。

    「可是,如此一來,大人便觸范了大周律法了……」上官子清擔心地勸道。

    婉清聽了從懷裡拿出太子交給他的黑色令牌來,舉在手裡,對上官子清道:「通判大人,不知有太子令牌,算不算得上是聖諭呢?」

    太子乃是皇儲,又久掌軍權,他的旨意自然是能代替聖意的,上官子清細看了婉清手中的黑令兩眼,只當那令牌是上官夜離放在隨身小廝身上的,只是有些不明白,這麼重要的東西,上官夜離怎麼不自己隨身帶上,還是要放在這麼一個瘦小而又不起眼的書僮身上,就不敢遺失了麼?那可是大罪啊。

    而錢大人原本也料想沒有人敢真帶人去查抄自己的府弟的,沒料到,上官夜離竟然有太子令牌,見令牌如見太子,眾官員全都下跪,三呼千歲,婉清原本只是死馬當活馬醫,把那令牌拿出來亮亮而已,當初太子只說這個令牌可以號令他的暗衛隊,可沒有說過還可以有狐假虎威的作用,一時心頭得意,將那牌子舉得更高,大聲道:「通判大人還不速速去辦?」

    上官子清領命下去,錢大人感覺好像世界末人要到了一般,萎頓在地上,那些觀望著的將領信總算明白了,這裡的老大決對是上官夜離,新來的都督大人不只是侯爺世子身份,還深得太子寵信,來頭可不是一般的大,誰再敢與他作對,那便是死路一條、

    上官夜離看整個大營裡的人都老實了,便拎起錢大人往他平日在軍中的營房裡去。

    錢大人的營房建成了兩居室,外頭一間是與將領們議事的地方,而裡面一間,則有些像書房,他倒是懂得享受,書房裡還安了一張床,一應生活用具都還齊全,上官夜離上平安在書房裡翻找了好一齊,竟然什麼可疑之物也沒人發現,不由好生疑惑,這個錢大人一點也不像是個二楞子啊,如此非要與自己硬來所為何來?

    婉清默默地觀察著錢大人的表情,平安搜了一圈後,她便讓平安停下來,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去查,她叫一個地方的名字,平安就去搜一回,婉清緊盯著錢大人,果然在她說要將書櫃挪開,再查一遍時,錢大人的眸光緊縮,額頭青筋直暴,她不由笑道:

    「平安,好生在櫃子壁裡查一查,摸一摸,要是發現暗格暗扣什麼的,要記得擰一擰啊。」說完,她自己也覺得有些累,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不多時,平安還真的在書櫃的最裡側發現一個暗扭,擰開時,整個房子都在搖動,上官夜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把婉清一把擁在懷裡,櫃後的牆竟然向後移開了一尺半寬的距離,露出裡面的暗格,那裡竟然藏著好多金銀珠寶,還有一些信件。

    婉清高興地讓平安抽出一封來,拆開一看,竟然是錢大人與北戎三王子的往來書信。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7:57 PM

第一百一十五章

    婉清將信匆匆看了一遍,裡面竟然講述了三王子與錢大人之間的幾筆往來帳目,似乎錢大人在大周幫三王子夠買了什麼東西,偷偷運到北戎去,三王子有一笑筆款項似乎沒錢付清,要錢大人再等上半云云。

    婉清看完後,將信交給上官夜離,上官夜離迅速地看了一遍,臉色變得沉重,他拿著信走到錢大人面前,神情冷冽地問道:「大周與北戎邊關如此吃緊,錢大人倒還真有經濟頭腦啊,正值國難當頭之時,你倒是與敵過做起了生意,不知,什麼東西這麼好賺錢,一筆款項就達到了十萬兩銀子啊?」

    錢大人早在平安查出那封信時,就面如死灰了,額頭上大汗淋淋,聽了上官夜離的話,他臉色露出一絲艱澀的苦笑,「世子又何必如此認真,北疆天干特燥,成年風沙刮得人眼睛都睜不開,您是在打小兒生長在京城,哪裡知道北疆的苦,您是二品大員還好一點,一年有四百兩的奉碌,下官呢,才只是個四品,三百多兩,老婆孩子靠著這點俸祿只能喝米粥,穿葛布,綾羅綢緞那是想都不用想,來北疆的官員,哪個不想法設法撈一點私財做家底,您真不用大驚小怪的,這已經是北疆官場上約定成俗的事情了,就算是咱們的頂頭上司……如今的太子爺他……不也一樣……」

    上官夜離聽他連太子都攀扯上了,臉色暗沉的冷哼了一聲,錢大人也是個知事的,忙轉了話,笑道:「下官原也打算給世子爺分一杯羹的,只是這兩天下官外出有點事,沒來得及到府上拜訪,如今世子爺既然敢上了,下官也不是那吞獨食的人,下官分兩成利潤給您如何?」

    兩成就是兩萬兩銀子,上官夜離一來,便憑白得兩萬兩,天下還真是容易掉餡餅,一來就砸中了他,按說兩萬兩也不是小數目了,上官夜離初次出仕,甫一上任,就有如此得到如此豐厚的報酬,要是換了別人,還不高興死去,錢大人自認為自己已經出大血本了,人為財死,鳥為食王,這天底下,不愛銀子的人還真不多,他也聽說,靖寧侯府子在府裡頭過得也並不是很如意,若是有了這兩萬兩銀子,在家族裡的話語權可就要大多了,他相信,沒有人抵制得住銀子的誘惑。

    所以,當上官夜離垂下頭沉思時,錢大人細長的眸子微瞇了瞇,他知道,上官夜離在猶豫,像上官夜離這樣的京城世家弟子,出京北上時,是懷著滿腔報國熱情的,想要為皇上,為大周朝建功立業,但是,北邊的官場素來黑暗,腦子不靈活一點,迂腐刻板的,就很容易被同僚排擠,就如上官夜離的那位堂兄,還是侯府出來的世家子弟,小家子氣得很,又想要錢,膽子小,又怕擔責任,還總每天念叨著朝庭律法什麼的,很討人嫌,龍景鎮一派官員裡頭,就沒有幾個與他交好的。

    總之那些新派來的官員們,不管以前如何的清高廉潔,一年半載以後,也會受不住誘惑,同流合污。

    三年任期一滿,拍屁股走人,撈足了錢財回京城當京官,享清福去了。

    上官夜離沉思了一會子後,一言不發,似笑非笑地轉著錢大人轉了一圈,眸光複雜地盯著錢大人上下打量了一遍,看得錢大人的心不斷往下沉,乾笑著道:「世子,你考慮得如何了?」

    「今年朝庭裡撥下的那筆都督府院修繕費五千兩銀子呢?錢大人也拿著進了腰包麼?」上官夜離答非所問,突然提起了府院的修繕銀子。

    錢大人聽得一愣,一時沒有跟上上官夜離的思維,過了一會子才回過神來,眼裡露出一絲興奮來,暗道這位靖寧侯世子爺也是個愛財的,連這小小的五千兩修繕銀子都不肯放過呢,愛錢就好,就怕不愛錢,自己今天是被他捉到了把柄,不得不割肉,要不然,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他一來,就憑空得錢。

    「區區五千兩銀子,好說,好說,世子爺可是答應了,這封信,您還給下官,並與下官平安交接,下官給您兩萬五千兩銀子如何?」

    「你給我?」上官夜離的聲音在鼻子裡打著轉,悶悶的,似乎覺得好笑,又似在咬牙切齒。

    「錢大人好像忘了,那五千兩原本就是朝庭用來修繕都督府的,你任期一到,這些就得移交給我。」

    錢大人聽了眉頭一挑,嘴角有些抽抽,小聲嘀咕道:「世子,兩萬五千兩已經是下官的底線了,下官也是付了成本的,再多,下官這筆買賣只要賠了。」

    「誰讓你加價了?我只是正正當當讓你移交而已。」上官夜離臉色一沉,冷聲喝道。

    「但那筆銀子原就還在都督府的公帳上,下官並沒有挪用,下官明知道大人來了肯定會問這筆銀子,下官便是再愛錢,也不會貪這五千兩,那不是給自己惹麻煩麼?世子爺也不會輕易接交啊。」錢大人先前以為上官夜離是嫌兩萬五千兩太后,用這法子詐他的錢呢,聽明白上官夜離的意思後,他有些煩燥的對上官夜離道。

    上官夜離看他的神情也不想是在撒謊,不由看向婉清,這些事情是婉清告訴他的,他自己還並不瞭解實情。

    「錢大人的意思是,那筆錢還在公帳上?但小的昨天查過帳,那筆銀子在世子爺接任的前兩天,就被劃走了,上面還蓋得有錢大人你的印章,錢大人,你不會想要賴吧。」婉清如今是小兵的模樣,所以,說話時,嗓子也是故意壓低了的,錢大人倒也沒看出她是女人來。

    「下官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兩萬兩都捨得,又何必非要貪了這區區五千兩呢?」錢大人的聲音裡帶了些怒氣,這位世子爺看著是個圓融的,怎麼總在這五千兩銀子裡攪什麼筋啊,他現在是心急如焚,在兵營裡拖得越久,越怕出變故,到時候就脫不得身了。

    這麼說,那五千兩銀子錢大人並沒有提走,看來,那位師爺有很大的問題。

    上官夜離也不再糾結這件事,倒是又滿是興趣的問錢大人:「大人只說給我兩萬兩銀子,卻又不肯告訴我,這銀子的是怎麼賺的,人家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大人就要離任了,本世子爺我呢,可還有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呆上三年呢,有什麼發財之道,錢大人不如傳授於我,以後,我也好撈點歪財嘛。」

    錢大人聽了卻是微微一笑道:「不是下官不告訴世子爺,這各行有各行的規矩,下官這些個發財的道道也是自個琢磨出來的,前任的大人可沒有指點下官半點,世子爺聰明過人,想必以後比下官更會賺錢,會發更大的財呢,哈哈哈。」

    上官夜離沒想到他的嘴巴這麼緊,竟然不敢講出與三王子的交易內容,不由皺了皺眉道:「大人你也太這夠意思了,你既然不拿本世子當朋友看,那本世子也只好將這封信送到康王爺的手裡,不知康王知道大人在北疆其間,不思治邊防敵,而與敵國王子勾結,會給你定個什麼罪呢?聽說錢大人的原配夫人在京城吧,她為錢大人你生了二子一女,通敵可是大罪啊,只怕會判個滿門抄斬吧,可憐你那大兒子,去年考得還不錯,年紀輕輕就成了貢生呢……」

    「世子爺,不是下官不肯說,實在是,說不得啊。」錢大人沒想到上官夜離翻臉就不認人,不由沉了臉來,有些憤怒說道。

    「不說?那好,我現在就把這封書信派人送到大嶼關去?」上官夜聽邊說邊往書屋外走,錢大人急了,忙追了幾步道:「世子又何必如此相逼呢,下官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些個門路世子爺呆得久了,肯定也會清楚的,你就不要再為難下官了。」

    「你可以不說,但是,我保證,你受到的懲處,不會比說出來輕。」上官夜離懶得與他再囉嗦,冷冷地丟下那句話,就往外走,錢大人見了把額頭的汗一抹道:「那好吧,世子爺,這裡人多嘴雜,咱們換個地方再說如何?」

    上官夜離這才轉過身來,讓平安帶人將錢大人押好了,自己又將那封信收好,幾人便一起出了錢大人的營帳,外面不少將官們都沒有散去,一個一個圍在營房外頭探頭探腦,看上官夜離黑著臉出來,頓時又作鳥獸散,上官夜離心知短期內要整肅軍紀不可能,便冷冷地橫了一遍外面的將官們,一言不發的往營外走去。

    但他們這一群人,還沒有走出多遠,就突然聽到錢大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來,婉清回頭看時,就見錢大人已經蹲在了地上,身子不停地抽畜著,臉色脹得紫紅,雙目突起,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眼眶來,這個情形好生熟悉,上官夜離蠱毒發作時,也是這個樣子,他不由大驚,忙要上前去查看,上官夜離一把拖住她,將她護在身後。

    平安神色緊張地對上官夜離道:「爺,並沒有人施暗簡,奴才一點風聲也沒聽到,只怕是他體內原就有毒,正好發作了。」

    婉清卻不以為然,上官夜離和皇上身受蠱毒毒害多年,身體都效為清瘦,而這位錢大人,腰肥體壯,滿肚肥腸,根本就不像是曾經中過蠱毒之人,只怕是有人見他事情敗露,怕他說出更隱秘的事情來,所以臨時對他下了毒手,錢大人的皮毛體發之內的東西只怕是早就被巫師掌握了,一旦發現他出了問師,施蠱之人便在暗中對他施蠱,這樣的殺人滅口手法,根本就不知道怎麼防備,更難以阻攔。

    「用刀刺他的手指,讓他保持清醒。」婉清沉靜地說道。

    平安立即照辦,錢大人果然清醒了一些,婉清忙上前問道:「告訴我,你與三王子究竟進行了什麼交易,現在他們要殺你了,你還是快快說出來,或許,這能成為你立功贖罪的機會,能減免你的罪行,你難道希望你的妻兒也被你連累,一同入罪嗎?」

    錢大人痛得渾身都有抽畜,牙齒上下打著戰,只是,兩隻眼睛絕望地看著北方的天空,喃喃道:「不……不可能,我……我還有一批貨不出,他們不……不可能會殺我。」

    「你再不說,就抱著你的銀子一起下地獄吧。」婉清沒好氣的罵道。

    「我……不能說,說了……罪更大……」錢大人的目光越發的呆滯了,口中開始吐白沫,他中的蠱毒明顯與上官夜離和皇上的又不是一個類型的,婉清也不知道該如何解救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地上抽抽。

    剛才散開了的官兵們又圍了上來,恭親王的侄子司馬明大聲道:「天啊,錢大人被他們下毒了,他可是朝庭四品大員啊,上官大人,你也太過狂妄了吧,竟然對錢大人動用私刑?我到康王那裡去告你。」

    上官夜離眼一瞇道:「剛才的三十軍棍是不是太輕了點?你說我動用私刑,有何證據?」

    一旁的另外幾個佐將聽了忙上前來拉走司馬明,對上官夜離陪笑道:「都督大人息怒,司馬兄糊塗了。」

    說著,便將司馬明拖走,司馬明還有點罵罵咧咧的,也不知道那名佐將對他說了什麼,他才閉了嘴。

    上官夜離便點了幾位看著還算正直的佐將,與他一起回了都督府。

    回到都督府,婉清仍然跟在上官夜離身邊,立即召了府裡的都督府裡的軍醫當著那幾句將領的面,給錢大人診治,那軍醫也是在北疆住了不少年的,像錢大人這種症狀他竟然是見慣不怪,只見他拿了些蟲子,枯草,碎布什麼的,放在一個碗裡燒了,然後把燒灰水灌到錢大人的嘴裡,錢大人才算好一些,但精神混亂,迷迷糊糊的很不清醒,沒辦法向他詢問什麼。

    上官夜離只好讓人把錢大人押到都督府衙偏屋裡去住下,派人看守著。

    婉清對那位老軍醫的醫術很感興趣,問道:「老大人可知錢大人中的是何種蠱毒?」

    那老軍醫回道:「查不出來,下官只是粗通些皮毛,剛才的那些解蠱手法,龍景鎮的很多胡人都懂得一些,小哥以後出門還是小心一些,胡人的巫蠱真的很麻煩,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他們施法呢。」

    婉清聽得眉頭深皺,她還是不太相信巫蠱能有如此詭異的殺傷力,不然,北戎人直接對大周的高級將領直接施蠱算了,還打什麼仗?

    「很多會巫蠱的胡人,從小就養命蠱,他們只要施一次,自己的氣血就會損失很多,施蠱是很傷身的,由其是施命蠱時,受蠱人若是死了,施蠱人也一樣活不了,所以,胡人並不常常施蠱,除非那個人是他們恨之入骨的仇人。」老軍醫似乎看了婉清的困惑,笑了笑解釋道。

    原來如此,這樣倒是說得通了,「那老大人可知道子毒蠱?施蠱之人是不是也會因受蠱之人的去世,而死去?」

    「子毒蠱?」老軍醫聽得臉色一變,眼裡露出一絲恐懼之色,驚奇地看著婉清:「小哥竟然知道子毒蠱?那可只是傳說中的蠱種,聽說,只有大巫師才能施放,而且,一生也只能施一次,那種蠱太過陰毒霸道了,施蠱者倒是不會死,因為,受蠱者,只要還有後代留下,那蠱毒就一直傳承下去,只要沒有絕代,施蠱者就不會死。」

    也就是說,施蠱者,在受蠱者沒有後代時,並不希望他死去,怪不得,上官夜離早就蠱毒纏身,卻還是病歪歪地活到了十八歲,並沒有死去,就算自己沒有給他解蠱,只怕那幕後之人也會想法子讓他殘喘著活下去吧。

    在老軍醫這裡,婉清又對於蠱毒有了進一步的瞭解,而那幾個從軍營裡一起過來的佐將也明白了,錢大人是被人下了蠱毒。

    上官夜離問起軍中軍響的情況來,一名袁佐將告訴上官夜離:「……朝庭的軍晌其實還是按時下撥了的,尤其是今年,北戎大軍壓境,朝庭正是要用兵的時候,怎麼可能不按時發軍晌?這些個錢,其實是……」

    「其實是什麼?」上官夜離看他欲言又止,似乎很有顧慮,忙道:「你儘管說,萬事有我給你頂著。」

    袁佐將是東鎮大營裡少數幾個有正義感的將軍,他今天也算是被上官夜離的鐵血手腕和雷厲風行的辦事風格給震住了,更是佩服上官夜離不貪錢財,竟然沒有與錢大人之流同流合污,讓他打心眼裡感佩。

    所以,雖然只是見了一面,但上官夜離身上散發出的正義與果決的氣勢,不容他還有半點懷疑。

    「大人,軍晌剋扣是個黑鏈,從兵部下發時就有了盤剝,按大周令,每個什長,每月是五兩銀子的俸銀,但一級一級的盤剝下來,到他們手裡,就只有三兩銀子了,那二兩便是被剋扣了,這倒沒什麼,只要有得發,兵士也不會嘩變,更不會出去搶砸,今年的銀晌,則是被錢大人全都挪用了,竟然一年沒有發放了。」

    「兵部?如今不是被趙大人管著麼?」上官夜離看了婉清一眼,婉清這才明白,他嘴裡說的趙大人,就是趙昱軒的父親,趙姨媽的丈夫,聽說他從江南回京述職後,接任了兵部尚書之職,正是因為如此,華貴妃才把趙淑媛指給了慕容凌雲,為的就是搶得兵權,但如今華妃自己都不知去向了,壽王也逃到了北戎,但壽昌伯仍然逼著慕容凌雲娶了趙淑媛……

    難道這一切,與壽昌伯也脫不了干係?這個壽昌伯究竟有多大的能量,怎麼哪裡都有他的影子呢?

    「大人,如今北關吃緊,軍營裡如此混亂不堪,好好的正規矩大軍,如今成了一群烏合之眾,莫說上陣殺敵,就是與鎮上的胡人對上,都打不過那些凶悍的蠻子,這樣下去可如何得了啊。」袁將軍很無奈地說道。

    「而且,現在軍士們都沒有軍晌,長官們也沒辦法阻扯他們出去搶劫,如今營裡連糧草都不足一月了,再不發軍晌,解決糧草問題,只怕今天這樣的嘩變還會發生,下一次,怕是更嚴重。」

    另一名佐將也咐合道。

    上官夜離面色端肅嚴正,神情鎮定:「放心吧,軍營裡沒錢,錢大人有錢,一會子等通判大人來了,大家再作商議。」

    沒多久,上官子清從錢大人家回來了,他竟然讓人抬了一大箱子銀子來,臉上難得全是笑容:「都督大人,下官按您的吩咐,查抄了錢大人的別院,搜出一萬五千兩銀子,請大人查收。」

    上官夜離對袁大人道:「袁大人,讓參謀官將這些銀子記到帳上,現在就搬回軍營,先把這個月的軍響發一半下去,穩定人心再說,自明日起,東西兩鎮大營都按正規矩時間開始操練,紀律都要按軍紀來,明日本官會前自參加早操,若再發現有人私離營地,軍法處置。」

    這位袁將軍大約三十幾歲的樣子,個子高大硬朗,身材粗壯,是典型的北方漢子,他在錢大人手下過得並不順心,因為還算正直,所以一直被錢大人那一幫人排擠,過得鬱鬱不得志,如今上官夜離一來,也沒與他說幾句話,就如此信任他,這讓他非常激動。

    每一個新長官上任,總喜歡重新洗牌,為自己建立新的班底,上官夜離第一天見面,就用鐵腕鎮壓了一大批高級將領,原本以為上官夜離是很難接近的,沒想到,他不但清廉,而且很懂得知人善用,一來便將分發晌銀的事給了自己這個並不相熟的下屬,光這份信任,就讓袁大人感動。

    「大人放心,末將一定會將此事辦好的。」

    袁大人剛走,外面的護衛就進來報道:「大嶼監軍歐陽大人和慕容將軍來了。」

    監軍歐陽大人?難道是歐陽落衣?來得倒是很快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歐陽落衣一身戎裝,英氣逼人的出現在議事廳裡,水眸盈盈地看著上官夜離,眸中的喜悅由然而生,不含半點雜質,「夜離哥哥——」

    既便是身為一軍監軍,在上官夜離面前,她仍是一副天真爛漫的小女兒態,聲音清柔悅耳,令滿廳的將軍心頭一顫,忍不住都為之側目。

    心中不免艷羨都督大人,有個如此集英氣與艷美如一身的人間絕色傾心,真是好艷福啊。

    可惜,那位深澤艷福的都督大人卻面無表情,眸光犀利,對投懷而來的美人冷若冰霜,身子輕輕一側,在歐陽落衣投來之前,雙手一抬,用手阻隔了那具嬌俏的身子,「監軍大人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歐陽落衣的笑容立即凝住,垮下小臉來,紅唇輕嘟,神情委屈而嬌嗔:「夜離哥哥,落衣好不容易來看你,你怎麼對落衣如此冷淡!」

    亦嗔亦羞,嬌憨可愛,大廳裡那幾個佐將感覺自己的心都在化了,身為通判的上官子清多看了歐陽落衣兩眼,忍不住喚了聲:「落衣妹妹?你可還記得四哥?」

    歐陽落衣似乎這才看到上官子清,甜甜一笑:「呀,原來子清哥哥也在麼?是落衣疏忽了,剛才看到夜離哥哥太高興了,沒瞧見你呢,對不起。」

    上官子清眼眸柔暖,「無事,無事,你和阿離原就是青梅竹馬,又是訂過親的嘛。」

    他說得隨意,那一干心猿意馬的將軍們卻都心往下一沉,大失所望,怪不得這位美監軍一進來便只往都督大人懷裡撲,還來人家是未婚夫妻呢,呀,不對啊,都督大人不是早就成婚了麼?那這位歐陽大人?

    「子清哥哥你真好。」歐陽落衣對上官子清嫣然一笑。

    那笑容艷麗無比,上官子清不禁看有些發呆,好半晌才垂下眸子去。

    「落衣妹妹拔涉辛苦,快坐下歇息吧。」不等上官夜離開口,上官子清便憐惜地對歐陽落衣說道。

    歐陽落衣聽了微笑著便往上官夜離身旁的椅子上坐去,卻誰知,明明在身下的椅子突然被抽空,歐陽落衣很沒形象的向後倒去,摔了個四腳朝天,好在她身手敏捷,一個美妙的挺身,從地上彈起,憤怒地看著站在上官夜離身後的一個面色灰黑的小廝。

    那小廝身材修長,五官端美,只是皮膚很黑,看著似曾相識,但她一時沒有認得出來。

    剛剛做了壞事的郁心悠一臉無辜地看著歐陽落衣,「監軍大人,您的位子在那邊。」她指了指上官夜離下首的那張椅子:「小的也是怕您坐錯了地方,犯了軍中規矩。」

    雖然同在軍中為職,但監軍只是個文職,又是來客,自然不能與上官夜離平坐。

    歐陽落衣氣得眼圈兒一紅,傷心又委屈地看著上官夜離,她那副玄然若涕的樣子,再一次讓廳裡的一干男人心疼無比,上官子清最先開口,對郁心悠道:「大膽,你一個小小隨侍,也敢對監軍大人無禮,都督大人,這小子太過放肆,應該重罰。」

    上官夜離利眸往上官子清身上一掃,淡淡說道:「本官的小廝如何,還由不得通判大人來置喙,通判大人的事情既然辦完了,就先退下吧。」

    竟然是一點面子也不給,當著眾多同僚和歐陽落衣大美人的面,將他趕出去,上官子清的臉色一陣發青,惱怒的說道:「老五——」

    「這裡是都督府衙,通判大人請自重。」上官夜離冷冷地打斷上官夜離的話。

    上官子清只好垂頭抬手一輯,行了一禮,面含羞怒地退下。

    「上官兄,怎麼凌雲一來,你就要走?」上官子清剛出大門,便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原來是慕容世子,好久不見。」上官子清的聲音有些乾澀,但似乎已經調整了心態,並沒有露出太多的不豫之色。

    「世子既然也來了北疆,大家以後有的是機會見面,為兄今天還有事要辦,下回一定為世子接風洗塵。」上官子清倒底還是知道上官夜離的脾氣,並沒有跟著慕容凌雲一同返回大廳裡。

    慕容凌雲身著一身銀色箭袖長袍,腰間繫著一根四指寬的腰帶,使得他精壯修長的身軀顯得更加偉岸高大,挺拔如松。

    婉清心想,這個騷包男,不管何時何地,穿著總是如此醒目耀眼,吸人眼球,他就不懂得何為低調麼?穿得這樣,上陣殺敵,就不怕成為敵人的靶子麼?

    正暗自腹誹,就觸到了那一雙黑如墨玉的星眸,朗如辰星,眸光灼灼,正亦驚亦喜的深深凝望著她,婉清心中一震,忙垂下眸去,這廝的眼睛還真利,自己扮作小廝樣子,連歐陽落衣都沒有發現,他倒是一進來,便看出來了。

    慕容凌雲看婉清不自在地垂下頭去,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對上官夜離的抬手道:「夜離兄,你我又見面了。」

    上官夜離目光冰冷如霜:「其實我一點也不想見你,慕容將軍,你不是在康王帳下守著北軍麼?怎麼如此有空?」

    慕容凌雲聽得哈哈一笑道:「阿離啊,你怎麼把我心裡的話也說出來了呢,我也很不想看見你啊,無奈有人告到康王殿下那裡,說都督大人你濫用私刑,草菅人命,監軍大人又非要我陪著來處理這件事情,我只好勉為其難過來了。」

    上官夜離沒料到事情竟然傳得如此快,上午發生的事情就傳到了康王耳朵裡,而且,歐陽落衣和慕容凌雲也來得太快了吧,幾乎是自己還在東鎮大營動手時,就有人向大嶼關報信了,難道,有人早就有預料不成?

    「哦,原來如此,歐陽大人,你也是來調查本都督濫用私刑一事的?」上官夜離轉頭冷冷地看著歐陽落衣,歐陽落衣正因為剛才被郁心悠捉弄而惱火,而上官夜離對他冷漠得很,對那個膽敢害她出醜的小廝很是維護,這讓她丟盡顏面的同時,又更加傷心,聽上官夜離問起,她冷然一笑:「不然,就算我想念夜離哥哥,夜離哥哥也不會允許我過來吧。」

    說著,她還是不情不願地坐到了上官夜離的下首,對慕容凌雲道:「凌雲哥哥你也坐,咱們奉了康王的令來調查情況的,都督大人便是再不喜歡咱們,也不能趕咱們出去不是。」

    這是在替上官子清抱不平麼?上官夜離微瞇了眼,黑眸中射出一絲危險的光芒,面無表情道:「本都督才來龍景鎮,雜事凌亂,沒時間陪二位大人,兩位要留下便留下,恕本都督無暇奉陪。」

    說著,竟是起身就走,生生將慕容凌雲和歐陽落衣兩個涼在大廳裡,婉清聽了覺得好笑,跟在上官夜離身後一起往外走,誰知慕容凌雲的手一伸,攔住了她道:「阿離你就算不想盡地主之誼,也總要派個人給我和落衣妹妹帶路吧,這個小奴才我覺得不錯,就留下來服侍我和落衣吧。」

    上官夜離聽得猛一回頭,一把扯過婉清,將她護在臂彎裡,理都不理慕容凌去,頭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歐陽落衣沒料到上官夜離對她冷淡到如斯地步,竟然連句辨解地話也不稀得說就走了,不由氣得直跺腳,大聲道:「都督大人,你沒有話要對本官說嗎?濫用私刑的罪名可不小,您既然不否認,那便是默認犯罪事實,那就不怪我不念舊情,以軍法處置你了。」

    上官夜離回頭冷冷一笑道:「第一,我是這裡的都督,是鎮守一方的地方大員,並屬於這一次的行軍將領之列,所以,監軍大人你管不著我,第二,你說是來查案的,可有康王手諭?沒有的話,請你速速離開,我的脾氣你最清楚,惹火了,我會忘記你姓什麼的。」

    「夜離哥哥,你非要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麼?我是來幫你的啊。」歐陽落衣聽得眼圈兒又紅了,她剛才是一時生氣,才說了那些狠話,這會子聽上官夜離根本就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而且是半點懼意和顧及也沒有,不由又軟了態度,委屈地說道。

    「我不用你幫。」上官夜離冷冷地說完這句話後,繼續往前走。

    「錢大人的太子舊部,他現在無故被打,康王帳下很多將軍都在生氣,你才到任一天,就拿太子殿下的人開刀,你這樣弄得康王也很為難。」歐陽落衣又說道。

    「我是在為太子清理門戶,你去轉告康王,出了什麼事情,我一力承擔就是了。」上官夜離不願意與歐陽落衣多說,他與康王之間的默契和感情又豈是歐陽落衣能懂的?自小他就不是一個沒有分寸的人,做事說話都很有條理,他能一來就拿錢大人開刀,康王爺未必就不知他的深意,所以,他絲毫不擔心康王會懲罰他,相反,龍景鎮的穩定,才是給康王的最大禮物,誰願意前方戰得正酣,後方卻藏著一把毒箭,隨時都可能會反噬一把,腹背受敵呢?

    「你……」歐陽落衣氣得不知道要說什麼好,眼睛一橫,突然揚了聲道:「來人,新任龍景鎮都督上官夜離濫用私刑謀害朝庭命官,給我拿下。」

    立時,由都督府衙外衝出一隊人馬來,將上官夜離團團圍住,婉清看得呆了,她沒想到歐陽落衣真的帶了人過來了,而且是帶的康王親兵。

    上官夜離手握在劍柄上,冷冷地看著歐陽落衣道:「你非要如此嗎?」

    歐陽落衣淚眼婆娑地回道:「是你自己不聽勸告,怪不得我,夜離哥哥,你犯了軍紀國法,我是依國法行事。」

    上官夜離聽了就要拔劍,婉清在一旁按住了他的手,小聲道:「她們是有備而來的,而且,你不覺得奇怪嗎?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提過,要見錢大人,還有,她說你草菅人命,我記得,你今天上午並沒有打死了誰……」

    上官夜離聽得一怔,?了平安一眼,平安領會他的意思,偷偷向包圍圈外移去,歐陽落衣目光一閃,冷聲道:「全都抓起來,帶到大嶼山去,由康王殿下定奪。」

    案子根本就沒有查,也沒有詢問過前因後果,一來就要捉拿二品大員,歐陽落衣還真夠狂妄的,但是,這個時候公然與她對抗,便是與康王對抗,這無益於謀反之罪,上官夜離權衡利弊之下,對婉清道:「娘子你好生在府裡不要再出去,我去見見康王,多則兩日,少則一日就回來。」

    婉清心想,這件事情還是與康王親自己勾通為好,現在歐陽落衣拿著雞毛當令箭,上官夜離也不想讓人以為,他不服從康王號令,於是便安慰他道:「放心吧,你娘子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歐陽大人,我跟你走一趟,但不是認罪伏法,把你的人馬都收起來吧,不然,別怪我不客氣了。」上官夜離眸光鋒利如刀般看向歐陽落衣。

    歐陽落衣皺了皺眉,手一揚,那些康王親衛們便全都退下了,上官夜離便拂了拂衣擺,大步向前走去。

    婉清也正要退回後院,誰知,歐陽落衣突然手一揮,幾十枝烏黑發亮的鐵箭便如疾風驟雨一般向婉清和郁心悠幾個直射了過來,上官夜離沒得及回頭,就聽見了噗噗有人中箭倒地的聲音。

    回過頭看時,婉清周圍除了郁心悠和平安,其餘的人全都倒在血泊裡,婉清的小臉嚇得蒼白如紙,清澈的大眼裡滿是驚恐和悲痛,上官夜離心中一陣抽痛,瞬間閃到婉清身邊,將她抱在懷裡:「娘子,娘子,莫怕,莫怕,我在這裡。」

    婉清雖不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血腥的場面,但卻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周圍的人突然失去了生命,這些年輕的護衛,昨天還勇敢的用連弩面對過凶悍的胡人,這幾天,他們一直默默地守在婉清的身邊,護衛她的安全,一個個風華正茂,年輕有為,沒有死在與北戎蠻子的戰鬥中,卻死在這突如其來的陰謀裡,她的淚,緩緩滑落,清亮的眸子無助地看著上官夜離,好半晌,才道:「為什麼?他們犯了什麼錯?」

    「娘子,我會為他們討回公道的,不會讓他們白白犧牲。」上官夜離心疼地將撫著婉清的後背,發誓一般地說道。

    「為什麼?哈,顧婉清,你不知道為什麼嗎?他們幾個欲圖謀刺本監軍,被本監軍及時發現,先下手為強了,他們該死。」

    歐陽落衣得意輕蔑地看著婉清,她其實一進來,就認出了婉清,但一直假裝不知,郁心悠抽掉椅子,讓她出了大醜,她心中更恨,剛才不過是給上官夜離和顧婉清的一個小小的教訓罷了。

    她受不了上官夜離將婉清當成掌中寶一般,連處理公事時,都將婉清帶在身邊,更受不了他們夫妻相互間的默契,眉眼間濃濃流轉的情意,以前在侯府時,上官夜離與婉清的感情還沒有好到如斯地步,那時的婉清對上官夜離有些失望,似乎萌生過退意,歐陽落衣很敏感地發現了這一點,儘管上官夜離對她一直很冷淡,甚至為了她的一個下人,能打自己耳光,但她仍然滿懷稀翼,只要顧婉清自己離開上官夜離,那她就還有機會……

    可不過十幾日不見,他們之間的感情似乎就更進一步了,這讓她感覺以前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徒勞,她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失敗,就此放手……

    她正在沉思,突然,她身邊的護衛連聲慘叫,由其是她的貼身使女彩雲,正捂著肚子緩緩倒下,滴落的鮮血飛濺在她特製的衣裙上,腳上的馬靴也被血跡浸染,她愕然抬眸,就看見慕容凌雲正拿著一塊潔淨的帕子輕輕擦試著手中秋水寶劍,唇角帶著殘戾的笑容。

    「你……你殺了彩雲?為什麼?慕容凌雲,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慕容凌雲慢慢地將劍擦乾淨,嫌惡地將帕子扔在地上,輕描淡寫地說道:

    「歐陽大人,你的人剛才試圖謀殺平寧郡主,本將知道非你指使,如今已經為你清除了內奸了,你要如何感謝本將?」

    「你……混蛋!」歐陽落衣氣得嘴唇在發抖,她本打算,如果上官夜離敢殺她的人,她便給他扣一個刺殺監軍的謀逆大罪,到時候,上官夜離的生死就掌在她的手中了,她等著上官夜離向她低頭的一天,沒料到,上官夜離還沒有發火,慕容凌雲就動手了,而且乾淨利落,讓她的人連一點反抗的機會也沒有。

    「混蛋?你怎麼才知道我是混蛋啊?歐陽大人,你今天算是看清楚我的本質了吧,所以,以後做事時,小心一點,不要隨便傷害我在乎的人,我可不保證我的陰冥劍,下次還能認得人。」慕容凌雲眼中全是殘戾,唇角卻帶著淡淡的笑容。

    歐陽落衣看著地上還沒有斷氣,卻痛苦地抽畜著的彩雲,一陣恐懼襲捲而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彩雲張開染血的手向她伸來,虛弱地喚她:「小姐……救我。」

    她嚇得退後一步,猛地尖叫一聲,轉身向外奔去。

    婉清也被慕容凌雲那切瓜剁菜般的殺人手法嚇呆了,躲在上官夜離的懷裡感覺腿腳一陣發軟,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慕容凌雲抬眸直直地看著她,笑了笑道:「對不住,又讓你看到我不好的一面了,其實,我平素還是很溫和的一個人。」

    聽了這句話,婉清頓時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這廝哪一次見了她,不會做一點驚世駭俗的事情?她知道他這是在為她出氣,可是,她不需要啊……她不需要他對她的好,一次可以不介意,兩次可以忽略,但次數多了累積起來,就會成為她難以承受的重壓……

    「我表姐……沒有跟你一起隨軍過來嗎?」婉清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個愚蠢之極的問題來,問完之後,看著慕容凌雲瞬間變黑的臉,還有那眼中閃爍著的怒火,她再一次烏龜地伏進了上官夜離的懷裡,躲著不肯見人。

    再睜開眼時,慕容凌雲已經走了,婉清從上官夜離懷裡探出頭來,就觸到上官夜離眼中柔得溺人眸光,她不由微怔,這廝怎麼沒發脾氣,換了平日,慕容凌雲對她好時,他不都要吃一番乾醋,然後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說幾句不陰不陽的話麼?這會子是怎麼了?變性子了?

    「娘子,他剛才的臉色好難看,你真會說話。」上官夜離唇邊帶著得意的笑,輕輕刮著婉清的鼻子說道。

    婉清不由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的心臟是什麼做的,地上還躲著好些個屍體呢,一想到剛才無辜死去的護衛,她的心又沉重了起來,這個時代,人命如草芥,尤其是身邊的這些沒有品級的普通士兵,死了連口薄棺都沒有。

    平安蹲下來,檢查看是否還有活的,還好,只死了一個人,其他的人全都只是受傷,婉清忙將老軍醫和後院的大夫請來,為他們醫治。

    而剛才被慕容凌雲殺掉的人中,卻是一個活口也沒有了,婉清歎了一口氣,歐陽落衣還真不是一般的薄情涼薄,彩雲應該是自小就跟著她的吧,就這麼死了,連屍體都不肯為她收殮。

    「來人,將這些人全都葬了吧,給口薄棺。」

    「娘子,我還是要去大嶼關一趟,不知道姓錢的究竟與北戎三王子有什麼交易,我覺得,這件事情很不簡單。」上官夜離等婉清把那些事情處理好後,對婉清道。

    婉清安慰他道:「放心吧,平安和師姐都被保護我的。」

    送走上官夜離,婉清回到後院,昨天救回來的胡林正在院子裡等她。

    見她來了,忙上前行禮,婉清問他;「可算出,修整整個後院,需多少青磚?」

    胡林報了個數,確實用量很大,婉清又問一青石磚的市價,一塊磚竟然達到了一錢銀子,一兩銀子也只能買十塊青石,也就是說,那個後院圍牆得用銀子給壘起來,婉清不由皺了眉頭,那五千兩銀子就算拿回來了,也是杯水車薪,起不到什麼作用,歐陽夫人倒是給上官夜離留下了一大筆遺產,但都督府倒底是朝庭的,要她用自家的私財來修,真的不划算。

    「除了巴顏家,還有其他地方有青石磚賣麼?」婉表皺著眉頭問胡林。

    「回夫人的話,龍景鎮的青石全被巴顏老爺給壟斷了,其他人不敢經營,就算有經營的,也被巴顏老爺給搶佔了。」胡林憤憤地說道。

    「那好,明日我便去巴顏家買石頭,你這兩天就住在都督府吧。」

    胡林高興地退下去了,說實在的,他這兩天也不敢回自己的家,他得罪的胡人,那些胡人雖然被都督府人鎮壓住了,但那些人暫時不敢對夫人如何,卻肯定是會報復他的,昨天晚上,夫人已經派人將他的妻兒老小都接出來了,他現在沒有後顧之憂,所以,他很樂意住在都督府裡,為婉清做事。

    婉清累了一天,正打算去洗洗歇個晌,平安急急地跑來告訴他,錢大人死了。

    婉清心中一震,先前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覺得歐陽落衣和慕容凌雲明明是為錢大人的事情而來,卻對錢大人的現狀不聞不問……

    「世子爺呢?」

    「世子爺去了大嶼山,奴才沒有追得到。」平安一臉沉重地說道,「現在該怎麼辦?錢大人的死,要不要上報康王?」

    「不管了,平安,你趕緊帶人製作投火彈和摔炮,還有淬毒的連弩箭,準備得越多越好,過兩天我就要用到。」婉清想了想,冷靜地回道。

    平安領命正要下去,婉清又道:「錢夫人如何了?不要動她,派人監視她。」

    平安聽得詫異,但沒有多問,下去做事了,郁心悠心焦地在屋裡走來走去:「我說,阿離只怕有危險啊,錢大人沒死還好說一點,現在他死了,又沒在他府裡查出多少銀子來,剛有那封信,只怕也不足以證明他的罪狀,他畢竟也是個封僵大吏,死在咱們都督府裡頭,阿離只怕難以撇清呢。」

    「不用怕,康王和相公的關係很好,他應該是明事理的人。」婉清安慰郁心悠道。

    這天夜裡,婉清睡得極不安穩,半夜總從夢裡驚醒,感覺屋裡會有蛇蟲爬進來,既然睡不著,她便乾脆坐了起來,看著窗外那輪淡淡的缺月發呆,月光照在院子中一根沙棗樹上,光禿禿的枝丫隨風擺動,那映在窗紙上的影子,就如一條條活蛇一樣扭來爬去,看著好不磣人,婉清在心裡給自己催眠:

    「蛇是冷血動物,它冬眠了,它冬眠了,這個季節沒有蛇,沒有蛇。」

    但是,似乎為了響應她的話,外面傳來一陣細細密密的沙沙聲,睡在小榻上的豆芽兒一翻身坐了起來,警惕地看向窗外:

    「少奶奶,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婉清頓時汗毛倒豎:「你也聽到了?」

    「別怕,我去看看。前兒四少奶奶拿來的雄黃還有呢,我去燒一點。」豆芽兒起了身就往外走,但門一開,就從門框頂上竄下一條長約兩尺的毒蛇,正糾著頭,對豆芽兒吐著蛇信子,豆芽兒倒底是女孩子,女孩子天生怕這種東西,她猛的向後退了一步,想要把門關上,但為時已晚,門縫裡已經同時鑽進十幾條蛇來,正向屋裡爬來,婉清看得心驚膽戰,差一點哭了起來,天知道,她從小就怕這種爬行動物啊……

    豆芽兒忙抽出長劍,對地上的蛇一頓亂砍亂剁,但蛇太多,有幾條還纏到她的手臂上去了,婉清忍不住尖叫起來。

    好在郁心悠住得不遠,希望她能聽得到。

    但是,虛掩著的門此時被一股大力擠開,門外的蛇像潮水一般的往屋裡湧來,婉清抬目看去,只見院子裡鋪天蓋地全是蛇,彷彿整個龍景鎮的蛇都在她這個小小的院落裡集會一般,婉清頓時嚇傻了,這樣子下去,就算蛇不咬人,她和豆芽兒也會被蛇海淹死去,而郁心悠這會子只怕自顧不暇,正在殺蛇吧。

    院裡傳來金嬤嬤和方媽媽的尖叫聲,墜兒哭得呼天搶地,她不由又擔心起碧草來,碧草快要生了,大著肚子行動不便,但願平安在照顧她。

    屋裡的蛇越爬越近,婉清想起自己的床頭還放一幾顆小型的摔抱,一枚火油彈,她大著膽子對正與蛇群作戰的豆芽兒道:

    「豆芽兒,你讓開,我來燒死這些爬蟲。」婉清深吸一口氣,大聲對豆芽兒道。

    豆芽兒聽了大著膽子將身上的毒蛇甩到了幾條,邊戰邊退到婉清的床邊,好在窗子都關得嚴實,窗上雖然爬滿了蛇,但卻進不來,蛇都是從門口進來的,只須要對付一個方向的蛇就好了。

    婉清忙取出火折子,拿起自己的一件衣服,丟了屋中間,拿起了顆火油彈點燃,向衣服投去,頓時聞到一股子焦臭味,火油彈裡的火油全澆在那件衣服上,屋裡燒起了大火,好在離家櫃還算遠,沒有燒著傢俱,不然,不被蛇咬死,也會被燒死去。

    衣服周邊的蛇被燒得曲扭成團,屋裡傳來滋滋地燒烤聲,火邊上的蛇都紛紛逃開去,門外準備進來的蛇也被嚇得倒退,不敢進來。

    豆芽兒鬆了一口氣,她的脖子上和手臂上被蛇咬了好幾口,也不知道這些蛇有沒有毒,婉清趁蛇還很怕火,忙找了顆百消丹給她吞下,這是太后娘娘給她的解毒藥,聽說能解百毒,不過,效果可想而知,至少皇上中的毒就沒有被解除過。

    一顆火油根本就不夠,眼看著那件衣服快要燒燼,火勢越來越小,外面的蛇又開始在往屋裡湧,一條條昴著頭吐著信子,情情實分可怖,婉清急了,又將台上的蠟燭扔進了火裡,火苗頓時又旺了起來,蛇再一次被嚇退。

    但這終究不是辦法,就算把屋子燒了,也維持不了多久啊,「這蛇應該是人操縱的,不然,不可能一下子會有這麼多。」豆芽兒歇了一口氣,感覺頭腦清醒了一些。

    婉清聽得一怔,「難道是胡人?」

    外面就傳來一聲冷笑,婉清以為自己幻聽,並沒有留意,又去櫃子裡找蠟燭和雄黃,將之拿衣服包成一團往火堆裡丟。

    「沒有用的,火一滅,你就再也無法自救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窗外傳來,聽著聲音並不蒼老,應該是個年輕人才對,婉清不由歪了頭看去,就見沙棗樹上,有個身穿紫色大袍的年輕人,正慵懶地斜臥在樹枝上,口裡叨著一根小竹筒,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驅蛇人?是你把蛇驅趕來的?」婉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再發抖。

    「我還以為周朝的女子全是柔弱不堪,只會躲在男人背後哭的,你還不錯,這麼多蛇,你還沒哭,讓我刮目相看。」那人懶洋洋的翹著腿,在樹上晃動著。

    「你是北戎人?」婉清看他穿著不俗,身上並不像平日看到的胡人那樣,穿著笨重的羊皮襖,而是一件絲織的寬大紫袍,看著很單薄,他卻一點也不冷,肯是也是個內功深厚之人。

    「如你所見,我正是北戎人,顧夫人,聽說你連子母蠱都能解,我不太相信,所以特地來拜訪你。」那人笑了笑說道,那口氣一點也不像是敵對的人,倒像是在與婉清閒聊。

    「趕成一群蛇來拜訪嗎?你們北戎的禮節還真奇怪。」婉清忍著一口氣,冷冷地說道。

    「聽說你有很多新奇古怪的武器,我也是特地趕些蛇來試試,看你有什麼法子破我的蛇陣,不過,很失望啊,除了火,你似乎也想不到什麼好法子來。」那人不屑地一笑,懶懶的將那小竹管子對正了,輕輕一吹,竹官子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地上的蛇立即像打了雞血一樣,不顧怕火的天性,扭曲著向婉清和豆芽兒爬來。

    婉清的心迅速往下沉,她從來就不是劉胡蘭,見風使舵這種事情,該做時還是要做的,氣節又不能當飯吃,最重要的是,命只有一條,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喂,你這樣大張旗鼓跑來,肯定不會只是想要我的命吧,說明來意吧。」婉清大聲對外頭那人道。

    「好,很識時務,我確實不想要你的命,不過,我對你的身體很感興趣,還有,上官家和歐陽家共有的寶藏我也喜歡,交出你身上那塊玉來,我就放過你院子裡的其他人,聽說,還有個懷了七個月身孕的丫頭,是你很在乎的人。」

    那人笑邪魅,月光下,婉清看不清他的長相,但那個笑容卻陰側側的很是磣人。

    「好可惜,那塊玉我並沒有戴在身上,你只怕要失望了,至於我這個身體嘛,如果保不住,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你如果想要一具屍體的話,儘管來拿好了。」婉清的心像是掉進了冰窘,奶奶的,這是她前世今生遇到的最恐怖的事情,樹上那個,分明就不是人,是個變態。

    說話間,她從頭上取下了根步搖,抓在手裡,對準自己的喉嚨。

    豆芽兒嚇了一跳,忙要去攔,婉清將她往床後一推道:「你把雄黃打濕,淋在被子上,裹著被子從窗子裡跳出去吧,那個人想要對付的是我,不是你,快走。」

    「倒是個重情義的,對個丫頭,比對自己的命還看得重,好,就衝你這一點,我會對你的身體好一點,最多就是取些皮,抽抽血,拿一根把骨頭來試驗一下。」

    那人話音未落,人就輕輕飄起,從門口飄了進來,手指一彈,婉清的手腕便軟了,步搖從手裡掉落了下來,婉清忙去撿,但那個人已經飛到了床上,一枝小竹官就抵在了婉清的嚨間。

    婉清一動不動地看著他,藉著屋裡的火勢,她才看清來人的長相,這是一張典型東西方結合的臉,要放在前世,就是個混血兒,他有深遂立體的五官,修長清秀的兩條眉毛,深藍色的眼睛,如玉一般清澄,皮膚潔淨細膩得像嬰兒一般的柔滑,最是那兩瓣微微嘟起的豐唇,小巧而有型,紅潤豐滿,像是在誘人品嚐一樣,婉清的腦子裡立即想起以前養過的一隻小白兔,不知為何,她感覺這個人渾身上下,像極了那隻兔子,明明身在險境,她竟然有一種想笑的衝動。

    那人看她眼裡泛著潮氣,小臉拚命憋著,肩頭還一抽一抽的聳動,頓時氣得整個身子都在發抖,突然就把婉清一推,怒道:「你敢笑,我劃花你的臉。」

    婉清終於忍不住躺在床上笑得打滾,眼淚都笑出來了,還不時的說道:「哎,你不能怪我,你長得……長得也太可愛了,好像……」

    那人的臉越來越黑,先前慵懶散漫的氣質一下子消失怠盡,他猛地撲上來,雙手用心掐住婉清的脖子:「不許說,再說我掐死你。」

    「咳,咳。」婉清被他掐得透不過氣來,小臉都白了,慌忙間,她對著他一頓亂踢,但那人好像不怕疼,她只好又用力扳著他的手,無奈的對他搖頭,大眼無辜而可憐地看著那人,使勁眨巴著眼。

    那人似乎也並不想婉清就這麼死了,手勁鬆動了些,惡狠狠地問道:「不再笑了?」

    婉清拚命的呼吸著新鮮空氣,點頭如蒜:「那個……話說,其實你長得很帥嘛……」

    「帥?」

    「就是很好看啦,你幹嘛要自卑嘛。」

    那人的臉立即又黑了,別過眼去嘟嚷道:「誰自卑了……」

    「哎,起來了,壓死我了,男女授數不清你懂不?我可是已婚婦女,不想吃你豆腐。」婉清奮力的推著身上的人。

    那人在鼻間輕哼一聲,嫌惡的從婉清身上爬起來,退到一邊去了。

    婉清坐了起來,也不看那個人,歪頭在床上到處找,那人一臉的黑線:「你這個女人還真是個怪物,被人拿刀抵著脖子了,還能笑得出來,說你膽子大吧,你膽小如鼠,我還什麼都沒做,你就講起條件來,說你膽子小吧……喂,你找什麼,我在跟你說話呢。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嚇得瑟瑟發抖的嗎?」

    「找我的步搖啊,那是我親娘留給我的。」婉清一副焦急上火的樣子。

    「就是你先頭拿來自殺的那個?」

    「是啊,在哪?」

    那人竟然真的幫婉清找了起來,好不容易在床榻上找到了,一臉的興奮,婉清隨手就抓了過去。

    「喂,你要再自殺,我就把你的屍體拿去餵蛇。」

    「我才不會自殺呢,我拿這個是……」婉清細細的擦拭著那根步搖,突然出手如電,用步搖塵錐向那人的手腕猛地扎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7:59 PM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人手急劇一縮,兩根修長潔白的手指輕輕鉗住婉清的步搖,語氣不屑地說道:「你還真不省心,這種東西也能傷得到我?便是能傷到……」

    後面的話便似卡在喉嚨裡,那人身子一僵,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實,眼中驚怒之色如狂風般驟卷,另一隻手迅捷如電一般向婉清的脖子掐來,婉清根本無法避開,被他一下子便掐住了喉嚨。

    勁間傳來的刺痛和窒息,讓婉清感覺第一次感覺到生命受到了危協,她微微有些後悔剛才的冒失,沒想到這個人中了太子特製的毒後,還能有如此迅捷的速度和強大的自制力,不是應該渾身僵硬的麼?

    「中原人果然狡詐,我殺了你!」那人妖冶的雙眸殘戾地看著婉清,手指錯動,只要再用一點點力氣,婉清的喉嚨就會被鉗斷,死亡離得如此之近,婉清的背上冷汗潸潸,半年前,如果有人要殺死她,她倒無所謂,原本就是一縷異魂飄落在這個封建黑暗的時代,死了,保不齊還能回到以前那個相對自由平等的時代去。

    但是現在,她不想死,她捨不得,這裡有很多苦,有很多痛,但也有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她一直很努力,努力把自己的生活經營得幸福美滿,她想要過平凡而安寧的生活,她想和上官夜離兩人過一過簡單的靜好的小夫妻生活,她還想,給上官夜離生一對兒女……

    努力了那麼久,所想的所要的一直都還沒有得到,她不甘心,她不能死,呼吸幾乎斷絕了,頭腦開始昏脹了起來,眼前一片模糊,心也痛得快要停止跳動,但求生的意志那樣強烈,她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己是怎麼發出聲音來的:

    「解……藥,沒解……藥,你也死!」婉清死死攥住那樣的手,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來。

    其實,在喉嚨掐緊的情況下自然是發不出聲音來的,只是那人的毒似乎漫延得很快,漸漸他掐著婉清脖子的手也失了力道,所以,婉清才能擠出幾個字來。

    那人果然鬆了手,婉清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瞬間有種劫後重生的感覺,突然覺得生命其實脆弱得很,若眼前這個男子再暴戾一些,自己只怕已經魂飛天外了吧。

    慶幸的同時,心底裡生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來,下一次,一定不能隨便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了……死亡也許只是一瞬間,但臨死時的感覺實在是太特麼不好受了。

    那人似在極力運動療傷,其實,婉清扎過去時,他極時夾住了那根步搖,但還是被步搖的尖錐劃破了一點皮,不過是見了點血而已,他本不在乎,習武之人,這點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一開始,他還覺得婉清的行為幼稚而任性,沒料到那步搖上有毒……而且是劇毒,雖不算見血封喉,但劇烈的藥性麻弊了他的神經,很快便一邊身子僵木了,掐住婉清的脖子,他並不是真的想要掐死她,這個小女人很有點意思,竟然用耍胡耍賴的手法讓自己著了她的道……,怎麼能讓她就那樣輕易死了呢。

    果然,她很快又妥協了,這個該死的,沒有氣節的,卻讓人又恨又怒,卻又不願意殺的女人,他才不需要她的解藥呢,等他自行解了藥性,看他怎麼來收拾她。

    「喂,解藥給你。」婉清從袖袋裡拿出一粒綠豆大小的黑色藥丸,她希望從窗戶裡逃出去的豆芽兒能快點請人來救她,如今也只能拖延時間了,這個男人性格似乎很古怪,時而精明,時而又很白癡,明明是來活捉她的,卻自信得暴棚,竟然在她的地盤上,跟她磨譏了那麼久,讓她找到了下手的要會,只是……可惜,傷口還是太淺了些……

    「我不需要。」那個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冒出,天藍色妖異的眸子裡閃著兩簇怒火,似乎很不甘心……應該是以前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吧。

    「喂,我可是好心啊,你不要那我扔了,不過我告訴你,這種毒是藥仙谷的人特製的,越運功,毒就運行得過越快,到時候毒氣攻心了,你想吃解藥,沒用了。」婉清眨巴了下眼睛,一片好心的對那人道。

    「天下還沒有本王子解不了的毒,藥仙谷又如何?」那人間手在空中艱難的劃了個半園,半歪著身子運行吐納功夫,突然感覺氣血在胸腹間一滯,似乎遇到了阻力,怎麼也到不了丹田,他秀麗的眉毛輕輕一蹙,臉色大變。

    「說了不能運功療傷嘛,你怎麼就不相信呢,哦,你不是怕解藥有毒吧,哪,我吃給你看啊。」婉清將那顆小丸子往自己嘴裡一扔,當著那人的面吞了下去。

    「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我可不想你被我殺死了,而且啊,這些蛇沒有你的命令也不會爬走吧,我怕蛇啊……」

    那人見她真的吞了解藥,這才半信半疑的伸出手來,婉清又從袖袋裡拿了一粒藥遞給那人,那人不再猶豫,把藥吞下了。

    「藥效一時半伙也不會生效,得消化以後才行呢,那個,打個商量吧,你把蛇都驅走好不好,最多我把那塊破玉給你就是。」婉清說著,就爬開了,去床頭找玉珮。

    那個正在催功化開解藥,聽了她的話,沒有反應,婉清就正的叮叮噹噹地翻找起來,不多時,她手裡便拿著一塊玉珮,拎著在空中晃當著、

    「就是這塊破玉,一點用處也沒用,為什麼你們都想方設法要得到它呢,哪,你驅走蛇,我就給你,不然,我就砸了它算了,省得禍害人間。」婉清將那玉放在那人眼前晃了一陣後,等那人看清,便收回手,作熱往床頭的大青花瓷瓶上砸。

    「我驅走就是了。」那人用那只還不太僵木的手持了竹管到唇邊吹了起來,屋裡盤旋著,如潮水般的蛇終於掉轉了頭,向外面湧去,看著那可怕的生物終於從屋裡消失,婉清一身的雞皮疙瘩總算消散了些,她當真把玉珮交到了那人的手裡,很隨意的問道:

    「你是北戎的三王子還是五王子啊?」

    「關你什麼事?」那人沒好氣地問。

    「呵呵,沒什麼,我不過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以後若是給你拜忌時,不會燒錯了紙錢。」婉清猛地跳到了床下,撒丫子就往外跑,那人提氣就要捉她,卻隨便,體內的內力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封鎖了,根本就發不出來,一催內力,肚子裡就翻天攪地的痛,像是有人拿了把鏟子在胸腥間翻炒,腸子都攪成了一團。

    「你……你給我吃的什麼?」那人軟趴在床上,身上半點力氣也沒有。

    「自然是毒藥哦。我又不是傻子,給你解藥,你好了我不任得你要打要殺?」婉清站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清亮的眸子裡透著一絲恚怒,該死的,她的脖子被這個人掐腫了,如今說話都好痛,喉嚨裡火辣辣的熱痛讓她恨不得拿刀踹了這小子的手腳指才好。

    「你……好……」

    「好奸詐是吧,你說過一遍了,不用再誇我了。」婉清回頭往外面看去,赫然發現,那些蛇仍然盤據在院子裡,並沒有完全退開,而這時,郁心悠和平安終於一身狼狽地舉著火把趕了過來,郁心悠看到婉清摸著脖子站在屋子裡,頓時眼圈兒紅了:

    「婉清,你還好吧。」

    「沒事,你們快來幫我,把那個人綁起了。」婉清的眼睛也是澀澀的,劫後重逢,看到彼此安好,心裡升出一絲感動來,他身邊能信得過的,又忠心的人並不多,何況,她如今已經把郁心悠當成了朋友。

    地上的蛇仍在蠕動著,平安不知從哪裡抱來了好幾大罈子酒來,對著那些蛇就潑去,府裡其它的護衛們也拿著火把跑了出來,在平安的指揮下,拿油的拿油,拿雄黃的拿雄黃,都一股腦兒往那些蛇上澆,火把點然,院子裡原就有很多砍掉的枯草,火勢迅速沖天而起,熊熊大火把整個天空照得通亮,郁心悠衝進婉清的屋裡。

    那人正痛苦的軟攤在床上,郁心悠伸指便點了那人的穴道,婉清又喚了人來,將他綁起。

    「你剛才也吃了解藥,為什麼你沒事?」那人被兩個護衛綁成了麻花,秀眉擰成了一股兩條小蟲子,一臉嫌惡的瞪著兩個護衛:「把你的髒手拿開,不要碰爺,走開。」

    還是個有潔癖的驅蛇怪物,婉清冷笑著道:「這還用問嗎?我吃的自然是假的,真沒見過比你還蠢的,人家說,在一個地方摔一跤那是不小心,再摔一次,那就是蠢了。還有啊,那塊玉你可別掉了啊,一塊玉本夫人可是花了好幾十兩銀子呢。」

    那人氣得藍眸都快要燒成紅色,惱羞成怒道:「死女人,你等著,等著爺把變成人牲。」

    「姑奶奶先把人變成人棍。」郁心悠今晚被蛇弄得火氣好大,她雖不如婉清這種深宅大院裡長大的女子一般怕蛇,但也被蛇圍攻了好一氣才脫身,伸手就甩了那人一巴常,那人白晰漂亮的臉龐上,立即升起五個手指印來。

    「他應該是北戎的王子,只是不知是排第幾的,把他押到大牢裡去,好生看管了。」婉清揮揮手道。

    誰知那人突然仰天一聲長嘯,很快天空傳來幾聲尖銳的鳥叫,兩隻大鳥迅速出現在都督府的上空,巨大的翅膀扇動起來,有如兩扇風機,帶著狂烈的颶風,向那人直撲而下,平安舉箭疾射,那一對大鳥的翅膀一扇,就將箭矢扇落,普通的箭枝根本就傷不了它們。

    其中一隻大鳥尖利的爪子抓傷了兩個護衛,另一隻大鳥則抓住了那個人,飛騰起來,將那人救走。

    婉清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人除了會驅身,還會御鳥,那一對鳥兒還配合默契,一隻掩護,一隻救人,特麼的,竟是不付吹灰之力,就把她費了半條命才抓回的俘虜給救走了,這個北戎王子如此強悍,以後只怕還有得是麻煩。

    金嬤嬤和方媽媽兩個被蛇咬了,婉清忙招呼人為她們解毒,好在這個人驅的蛇也並不太毒。

    第二天下午,婉清一大早,帶上平安和郁心悠還有豆芽兒往鎮南巴顏家而去,按照胡林說的,巴顏家在鎮面的幕虎山莊,屯積了很多青石,今天,她要親自會一會那個霸道的奸商。

    大街上,胡人仍然很囂張,但打罵漢人的現象變得少了些,巴顏的宅第是典型的漢人園子,門前兩座大石虎,張牙舞爪的甚是威武,兩個胡人看到都督府的馬車出現,不由怔了怔,其中一個胡人傲慢的提刀上前,另一個則將他的拖,大聲道:「車內何人,到此何事?」

    「我家都督夫人特來拜會巴顏大人。」巴顏的白石族的,在龍景鎮很有些權勢。生意又做得大,宅第很是氣派。

    「巴顏大人不見女人,除非……」其中一個陰邪地笑道。

    「除非什麼?」平安的聲音帶著怒氣。

    「除非是絕色佳人來投懷送抱。」那胡胡猥瑣地笑起來。

    「啪,啪。」兩個響亮的耳光響起,平安打完後又上前一步,拎起那胡人的領子道:「進去通報巴顏老爺,否則,我炸了你這宅子。」

    街道上被都督夫人炸了個大坑的事情,這幾天在胡人之間傳得很凶,很多胡人說要去找都督府算帳,但是,赤炎大人並沒有說話,白石族長也沒有動靜,所以這兩天胡人很安靜。

    平安的話問未落,從大門裡走出一個三十幾歲,穿著體面的胡人來,那儒雅俊秀,雖然有著典型的胡人五官,但是,卻沒有一般胡人身上那股子戾殺之氣。

    「下人不懂事,夫人請別見慣,小可不知夫人前來,有失遠迎,還望夫人見諒。」

    婉清沒料到傳聞中的巴顏竟然是個美大叔,只是,這個人明明很陌生,但為何有總似曾相識的感覺的熟悉感呢?在哪裡見過他嗎?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久聞巴顏大人盛名,今日特來拜訪,叨擾了。」人家之客氣,婉清也禮貌周全,清麗的面容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她一身煙藍色羽絨服,裁減纖合得體,如果是在相對溫暖的京都,穿著羽絨服會顯得臃腫,但在冰寒刺骨的北疆,人人都是穿著笨重肥大的毛皮外衣的人面前,羽絨服反倒顯得輕巧而修長了。

    巴顏大人不知她身上的衣服是什麼質料,在如此寒冷的天地裡,這個不過二八年紀的漢族小婦人竟然穿得如此單薄,卻沒顯出一絲懼寒來,心中不由一凜,只怕此人內力修為很高,不然,不會如此不懼嚴寒。

    沒想到,中原的一個深宅婦人也是如此深藏不露的高人,龍景鎮的天,難道真的要變了嗎?心情微微有些沉重,巴顏輕呼一口氣,面氣那團氣立即霧化,旋即又隨風而散。

    「夫人光臨寒舍,篷壁生輝,歡迎還來不及,何來叨擾。」巴顏很優雅的向婉清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婉清笑著進了府門,暗暗打量,果然這位巴顏大人似乎深得漢學濡染,宅子裡亭台樓閣,水謝花廊深具京城園林之精華,布居大氣磅磚,富貴威嚴,不過是個胡從貴族而已,卻比京城王府還要氣派,婉清不由暗暗咂舌。

    進了待客花廳,只見屋中擺設也是大方簡約,膽卻處處透著貴氣雍容,婉清在一張酸梨木椅上坐下,眼眸微抬,就觸到巴顏略顯審視的目光。

    「大人家裡好生氣派,比起大周王親貴族家也不遑多讓,想來大人也應該是白石族的貴人吧。」婉清說話很直接,明麗的眸子坦然純淨,看不出有半點精於算計之色。

    巴顏手持一隻銀邊青絲花底貢茶碗,茶蓋輕輕滑動,輕啜了一口。

    「夫人言重了,小可不過是個生意人罷了,那些個名頭,不過是白石族長給的面子情,都是虛的。」說罷,又將茶往碗桌上輕放,溫潤的黑眸抬起:「夫人初來北疆,就做下了幾件震憾我族的大事,今日特來鄙人府上,不會是想拿逼人立威吧。」

    婉清聽得微怔,沒想到這位看似溫和的中年男子,說話如此直接凌厲,淡淡一笑道:「大人多慮了,龍景鎮正古便是胡漢雜居,外子得皇上信任,來此鎮守,不是要鎮壓外族,而是想把龍景鎮建設成為一個安祥樂居之地的,何來要拿人立威之說?」

    巴顏聽了婉清的話,唇角微勾,眼裡流露出一絲淡淡的譏誚,端起茶來又啜了一口:「不是麼?那為何小可聽聞,前兩日,夫人當街殺傷我族人幾十眾之多,且迫之按下屈辱認罪手印,如此,還不算得是上鎮壓我族人麼?」

    婉清聽得好笑,這位巴顏大人不但說話直接,連性子都是很躁的,這與他溫潤的外表很不相符,自己好歹也是個堂堂郡主,又是都督夫人,算得上這龍景鎮的最高長官家屬,此人竟是半點場面話也不多說,倒是一進來就開始發難……不過,這樣直接的人,倒比表面笑呵呵,背地裡拖刀子的人容易對付的多,婉清來時,的確有拿巴顏立威之意,這會子倒是改了主意,想要治理好一個地方,光用鐵腕政策是不行的,總不能四處豎敵吧。

    「不知大人可聽說過正當防衛,街上白石赤炎兩族對待漢族百姓是何種態度,到了何種境地,想必巴顏大人比本夫人更清楚,本夫人並不想鎮壓胡人,但也不允許胡人欺凌漢族,其實,不管是胡人還是漢人,都是大周子民,本夫人及外子只想各族能和睦共處,相互尊重,而不是某人族凌架於另一族之上,要知道,有壓迫的地方,就會有反抗,本夫人不知前任都督大人與龍景各位外族族長達成過何種協議,但外子既然來了,以前不合大周律法的一切行為,就要禁止,只要不違法亂紀,沒有人會對胡人如何,那日幾百人圍攻本夫人,本夫人也只是略懲小戒,並未傷人性命,至於寫處認過書,不過是對那些違法亂紀,衝撞官府之人一點拘束罷了,相比赤炎族族長對待漢民的手法來,本夫人應該是很溫和很仁慈了吧。」

    婉清侃侃而談,語速不急不緩,神情淡定自若,巴顏聽得微怔,半晌後,臉色稍霽,眼神仍是溫潤,卻浮上淡淡柔光,婉清怎麼也不能將這眼前這位溫潤如玉的中年人,與胡林口中那個欺行霸市,凌虐漢族工匠的頭給聯繫到一起來,這個人,不會是有精神分裂症吧。

    「聽夫人一席話,小可受教了,夫人所言,還算有些道理,不過,我白石族人,素來只信奉喀日神,漢人卻總在我們鎮上燒香拜佛,奉妖神為尊,此乃白石族人大忌,是本族人不能容忍之事,不知夫人以後該如何解決此事?」巴顏眼波微轉,隨即又問道。

    自古政治和宗教糾纏在一起,便是最麻煩的事情,婉清沒想到自己一個前世糊塗懵懂女子,到了這個時代,竟然參與到如此高端的政治層面上,她不由無奈一笑,相信自家那個世家公子出生的相公,也未必能解決如此棘手之事,便也端起那精緻的茶碗,輕啜了一口,「大人應該懂得,信仰是不能容褻瀆的,大人不肯信仰漢人的神,也不能強求漢人信仰喀日神,本夫人可以答應你,漢人以後不會對喀日神不敬,但胡人也不可以污辱漢人的神,要知道,多民族雜居,最主要的是求同存異,如此才能共同生存,共同發展。」

    巴顏聽了將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磕,冷笑道:「如此夫人便是要讓漢人繼續在龍景鎮大肆燒香拜佛之事,玷污我喀日大神?話不投機,夫人請!」說著,竟是起身送客。

    婉清心中惱怒,這些龍景鎮的胡人還真沒將漢人放在眼裡過,看來,以前漢人的軟弱在胡人面前,已是積弱難返,胡人囂張成了慣性,不是一般的手段,根本就鎮壓不下他們……但是,這個巴顏雖然也不是很講理,相比赤炎來,卻還是顯得有文化一些,也許,這是龍景鎮胡人貴族中,唯一能突然破的一個口子……

    「大人這待客之道可真不讓人恭維,本夫人可是來與巴顏大人你淡合作的,本夫人聽說巴顏大人以經營青石為主,雖然很賺,但畢竟手法不太光明,總不如正經生意來得坦然痛快,大人你就不想聽聽麼?」

    巴顏沒想到這個漢人女子不但沒有震怒而走,反而淺笑吟吟地與他說起生意經來,愕然微怔,神情頓進一鬆,眼裡閃過一絲瞭解的譏笑,隨即又蒙上了一層驚喜:「夫人果真要與小可做生意?小可聽說,此類生意可是……」

    婉清聽得乍喜,巴顏所指似乎是錢大人與北戎三王子之間的那個交易,她忙深吸一口氣道:「做生意嘛,總是眼界要寬一些才好,而且,多個銷路也能多個朋友,本夫人和外子初來乍到,想平安渡過三年時間,自然想與此地的貴族交好,倚靠和仰仗幾位族長和頭人的鼎立相助才行啊。」

    巴顏臉色終於露出輕鬆的笑意來,一揮手,讓人端上果品酥奶招待婉清,「夫人所言甚是,人說強龍難壓地頭蛇,歷代都督大人便都是如此操作的,夫人又何苦跟自己,跟錢過不去呢,夫人所說的路子,小可自然也是有的,只是不知夫人從朝庭帶了多少貨回來,此時正當用之即,還請夫人盡快籌備才是。」

    正當用?那是什麼?婉清心中疑惑,卻又不好明問,怕巴顏起了疑心,便模稜兩可的笑道:「本夫人今日前來,不過是探路,畢竟我只是個婦道人家,外子如今出門在外,並沒有回來,具體事宜,還請大人與外子相談才是。」

    想了想又道:「不過,那種生意畢竟還是有些冒險,巴顏大人沒想過做一做正當的,又很難賺錢的生意麼?」

    巴顏心中正為能得到都督府的那筆大生意而高興,聽了婉清的話倒也是來了興趣,誰不願意賺更多的錢,何況有正當生意掩著,那些刀口舔血的黑道生意做起來也沒那麼招人眼,他越看眼前的這位小婦人,越覺得她深不可測,這位夫人也是想用正當生意來遮掩吧,也是,這樣生意倒能做得更穩妥,更長久一些,比起那位滿腦肥腸的錢大人來,這位夫人倒是更加精明一些。

    他完全收起了對婉清的輕視,正色地問道:「不知夫人所言的是何種生意?」

    婉清笑著指了指平安道:「大人可覺得我府裡的這位小將軍身上穿著的這件衣袍如何?」

    巴顏早就注意了婉清身邊的這幾個人,穿得都很輕便,比起龍景鎮當地人來,這種穿著要舒適得多,不由好奇地問道:「小可正好奇,不知這種衣服是何種質料的,很能御寒麼?」

    婉清笑道:「自然,本夫人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不過裡面穿一件小絲裌襖,外面套一件羽絨便可以了,並不覺得寒冷。」

    巴顏的眼裡果然露出驚異之色來,忙問道:「夫人是要小可經營此種衣服?」

    「然也,據我所知,北戎人,一到了冬天,便都穿羊皮大襖,笨重且不太好看,而本夫人說的這種衣服則即御寒,又輕便,且價格比羊皮襖子要便宜,我相信,這種衣服便是在北戎皇室,應該也是很行銷的。」婉清笑吟吟地說道。

    平安在婉清的示意下,拿了一件男式長袍,遞給巴顏,巴顏揉捏了下衣服的質地,又在手中拎了拎,眼裡終於露出驚喜來,高興地說道:「夫人手中有多少貨,小可全要了。」

    「貨並不多,但是,我可以極時趕製就是,不過,本夫人如今最大的難題就是沒有場地,我那都督府想必大人也清楚,整個後園子都破破爛爛的,根本住不得人,我原本想在後院子裡開加作坊的,如今卻是……」婉清為難地說道。

    「夫人是沒有青石磚吧,這樣吧,小可算夫人便宜些,夫人要多少青磚,小可即日便讓人送到都督府上去。」巴顏果然很急切地說道。

    婉清今天來的目的總算達到了,微微一笑道:「那便多謝大人了,只是本夫人如今手頭也不太寬裕,聽說青石磚很貴……」

    其實巴顏屯貨不過是想打壓其他經營者罷了,如今戰亂生起,龍景鎮與前線離得太近,很多有錢的胡人和漢人都覺得不安全,正處在觀望之態,下本錢做房子的並不多,他青石屯多了,價太高,也賣不出去,反倒壓了錢。

    「算夫人個半價吧,也算是小可為新上任的都督大人接風。」巴顏說得很爽快。

    「三成吧,青石的原價本夫人還是略有所聞的,大人賺一倍,也不算虧。」婉清臉上帶笑,眼神卻堅定得很。

    巴顏心裡想著都督府的那樁大生意,和羽絨服的生意,兩相一加,比起這點青石來,不知要強多少,莫說還賺了錢,便是半送又如何,他略為沉吟,便答應了。

    婉清便請巴顏過兩日到都督府詳淡,起身告辭,巴顏也不留,親自送也屋,婉清一出花廳門,便被一聲尖銳的鳥叫聲吸引了,只見昨夜見到的那兩隻大鳥在巴顏府上空盤旋,心頭一驚,面上卻很隨意地問道:「這是何種鳥類,是草原上的麼?」

    「長翅隼,夫人以前沒見過麼?」巴顏眼眸微閃,笑著問道。

    「見過吧,只是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罷了,巴顏大人也養鳥麼?」

    「我們胡人養隼的不少,夫人以後會常見到的。」巴顏漫不經心地說道。

    婉清一走,巴顏就急急的衝到後院子裡去,走進一間屋子,神情惱怒:「五弟,你怎麼把阿塔阿娜給放出來的,這不是在自找麻煩麼?」

    床上一個英俊妖艷的少年歪靠在林枕上,神情慵懶,聽了巴顏的話微睜開眼睛,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怒色:「若不是二哥你阻攔,我非把那臭女人給抓來撕碎了喂阿塔不可,二哥,你何必與她磨譏這麼久,直接給殺了不好麼?」

    「你總是這般魯莽,昨晚就很荒唐,差一點就遇險了,堂堂北戎王子,竟然連個手無寸鐵的女人都鬥不過,你真真丟盡了北戎王室的臉面,你還敢多說。」巴顏氣苦,忍不住就對著自己最疼愛的弟弟吼了兩聲。

    「哼,她使詐,若不是看她體質特殊,我早殺了她了……」

    「你知道她特殊,就不要再惹她,那塊玉你也不要再去找了,大哥傳了信來,沒有歐陽家的秘令,便是有玉也打不開那個寶藏,我瞧著,這一次這對夫妻離京,肯定是會去找寶藏的,到時候,我們跟著就是,還怕得不到想要的。」

    「只怕你如是想,大周的皇帝也是這麼想的,那皇帝城府很深,與大哥斗了好些年,一直裝弱,這一次,差點把大哥的勢力一鍋給端了。」床上的少年冷冷地說道,妖異的藍眸儘是不服輸的神色:「哪天非把那個狗皇帝給殺了不可。」

    「真是可惜了,大哥布了那麼多年的局,眼看就要贏了,沒想到……」巴顏歎了口氣,婉惜地說道。

    「可不是嗎?聽說就是被這個該死的女人破壞的,原本壽王那小子很有可能會成功……若不是這個該死的女人破了大哥的蠱,那皇帝就算下了套又如何?」

    「巴赫,你不要太衝動了,你身上中了兩種毒,如今還沒有清除,這幾天就在府裡好好修養,不要再輕舉妄動,阿塔和阿娜你放回草原吧,在這裡也太礙眼了些,剛才那個女人就起了疑心。」巴顏看著幼弟蒼白的臉色,溫潤的眸子裡興過一絲殘戾,柔聲說道。

    「二哥,你不要對那個女人動手,那個女人就留給我好了,等我好了,看我如何收拾她,哦,你真的要跟她做生意嗎?老三那裡,肯定會不同意……」巴赫的嘴角牽了牽,挪動了下身子,有些虛弱地說道,該死的女人,兩種毒都霸道得很,他昨天晚上回到就一直在運功療傷,雖然吃了二哥給的解毒聖藥,但還是傷了他的原氣,沒有十天半月,還真難以恢復過來。

    「放心吧,她膽敢傷害你,二哥也不會給她好看,你等著她成了寡婦,看她如何傷心欲絕,二哥再幫你把她擄了過來,以後你想怎麼折磨她都行。」巴顏溫潤眼裡滑過一絲狠厲,安慰巴赫道。

    「那倒中,現在最要緊的是策反龍景鎮的胡人,昨天大哥的兒子來了,他的意思是,要龍景鎮的胡人與咱們的軍路裡應外合,兩面夾擊。」巴赫聽了眼中儘是嚮往之色,他彷彿看到了那個女人悲傷哭泣,在他面前跪地求饒的樣子,一時心情大好,大聲說道。

    婉清的馬車剛回到府裡,上官夜離身邊的平和一身狼狽的回來報信:「夫人,不好了,都督大人被抓起來了,以謀殺朝庭大員之罪關在大嶼軍牢裡。」

    婉清聽得一陣暈眩,身子搖了一搖,差一點就倒下,郁心悠忙將她扶住,小聲道:「莫急,還不知道消息準不準確呢。」

    「平和,你快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郁心悠問平和。

    「回姨娘,小的跟爺,還有表小姐慕容世子一起去了大嶼關,爺去後,卻並沒有看到康王爺,倒是朝庭派的欽差大人來了,監軍大人把錢大人的死,都推到了爺的身上,說是爺無故殺了錢大人,那位欽差大人竟然不聽爺的解釋,突然發難,把爺抓起來了。」

    「那康王爺呢?康王在哪裡?」婉清不相信康王會對上官夜離如此無情。

    「小的也覺得奇怪,前次去,就見康王精神不震,這一次,康王爺臉都沒露,說是不服北疆水土,病了。」

    婉清的心驟然往下沉,康王怎麼可能病得如此及時?這事透著很大的蹊蹺,「欽差大人?大軍不過才到達北疆,戰爭還沒有開始,朝庭怎麼就派了欽差大臣來了?可知這位欽差姓甚名誰?」

    「正是兵部尚書趙大人,應該是夫人的姨父吧。」

    「趙姨父!」婉清驚得目瞪口呆,「他不在京城裡當他的尚書大人,怎麼會到北疆來?是皇帝派他來的麼?」

    婉清的心開始往下沉,她還沒嫁時,趙姨媽就很不喜歡她,而且也沒少耍手腕對付她,如今趙淑媛又恨她入骨,趙姨父的立場可想而知。

    上官夜離如今的處境非常艱難,歐陽落衣的目的很複雜,要說她如果真愛著上官夜離,就不應該如此要處心積慮地置上官夜離於死地才是,要說不愛,那先前一番做作又是為了什麼?

    還有錢大人的死,分明就蹊蹺得很,先前明明聽說歐陽落衣與慕容凌雲都來了,但歐陽落衣先進來,而慕容凌雲則是隔了一刻鐘左右才來,這期間,他做什麼麼了?

    而且,在京城時,歐陽落衣就幾乎與自己和上官夜離鬧翻了,那天她進來後,對上官夜離的態度又出乎意料的親熱起來……那一切,只怕是故意裝出來的吧,是想引開自己和上官夜離的注意,故意激怒自己,以掩蓋慕容凌雲的行跡的吧。

    「平安,我讓人製作的那些東西,如今備了多少貨了?」雖然很多事情想不通透,但有一點很明白,上官夜離此時四面楚歌,她們一來,就鑽進了別人設下的陷阱裡,錢大人那麼愚蠢的貪污手法,分明就是故意若得上官夜離對他動手的,那些人,是在京城裡就想設計好了的吧……

    「回少奶奶,備貨不多。」

    「那有多少,帶多少,你把都督府所有的護衛全都召集起來,隨本郡主去大嶼山。」婉清冷靜地對平安道。

    平安聽得愕然,大驚道:「使不得啊,少奶奶,大嶼關離此上百里路,山路崎曲,您的身子……而且,爺吩咐過,不管他發生了什麼事,都讓小的一定要保護好少奶奶您……」

    婉清知道平安的意思,以她的騎術和本事,現在去大嶼關,不亞於羊入虎口,歐陽落衣原就對自己恨之入骨,巴不得食自己的內,啖自己的皮,自己去了,只怕反而會給上官夜離添亂,可是……她的心極度的不安,感覺這一次若不去,只怕以後就再也難以見到上官夜離了……

    「平安,備人備馬,即刻出發,就是把大嶼軍營給我炸飛了,也要救出世子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00 PM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過上百人的隊伍,卻也行得整齊雄壯,主母大人一身簡單的箭袖胡服,顯得乾淨利落,身後那位年紀稍大一些的,據說是都督大人師姐的美艷女子,則是鄭重其事的穿了一身清爽的戎裝,很像戲裡面唱過的替夫從軍的女將軍。

    來時,主母大人已經說明了此去的目的,上百號的五尺男子都被這位嬌小柔弱的女子的氣魄打動了,她竟然說,要炸了大周大嶼關的十萬雄兵的軍營,要以百人之眾去衝開一條血路,救出她的夫君,他們的主子,靖寧侯世子,這不是典型的雞蛋碰石頭麼?不對,應該是螞蟻撼大樹,送死吧。

    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會成功的事,誰都知道此去便無生還之機,卻沒有一個人後退,更沒有一個人逃跑,這上百號人,全是靖寧侯府的護院家丁,這一次被靖寧侯選出來護衛世子爺和世子奶奶,他們的根在靖寧侯府,他們的命也早就屬於靖寧侯府,世代沐浴靖寧侯府的恩養,世子奶奶那般柔弱的女子都有如此通天膽量,堂堂男人又怎麼能被一個弱女子勝過?

    所以,這個簡單的,單薄的隊伍,步伐堅定而悲壯,有種赴死前的英勇和壯烈。

    婉清迎著肅肅北風,眼神堅定地看向著前方,執疆的手還有睦笨拙,但雙腿卻夾得及緊,纖細的腰背挺得筆直,平安守在她的身邊,沉默而執著地跟隨著她的步閥,這個十八歲的少年僕人,經歷了這一兩個月來的軍旅生涯,臉上的稚氣和青澀早已褪去,還沒有正式上過戰場,龍景鎮的複雜與血腥就讓他迅速成長,副他成熟。

    他不贊成少奶奶決定,這有孛世子爺讓他留下的初衷,但是,爺竟然讓他保護少奶奶,那少奶奶到哪裡,他就要跟到哪裡,少保護不了她,那就陪她一起死吧。

    腦子裡又浮現出碧草的模樣兒來,她的肚子越發的大了,身材也變得臃腫,可是臉上的笑容卻比以前在侯府時多了,平安又是勞累一天,回到那間屬於他和她的,很平實簡陋的院子裡,就常看見她端了把椅子坐在屋簷下曬太陽,低著頭,微笑著撫著肚子,柔聲地對著肚子說話,那時的她,臉上的慈愛,眼中的溫柔就像一根細細柔柔的羽毛,輕輕撥弄著他的心弦,滿身的疲憊便在看到她的那一瞬消失怠盡,那的刻的溫暖融進了他的心裡,見多了血腥和傾扎,冰冷的心在那一刻回暖過來,很平實,很寧靜的,家的感覺包裹著他的心。

    每每此時,平安會說一聲:「我回來了。」

    然後,碧草便抬頭,微笑著起身,手支著笨重的腰腹進屋去,為他端來了盆熱水,擰乾帕子,給他擦臉,然後再給他倒上一柄熱茶……

    出門時,那個女人正在睡,他沒有跟她告別,他害怕別離,如果三天以後,這些人,包刮她最敬重的少奶奶也不能回去,他不知道她會怎麼樣?傷心自是不必說,只是那傷心裡,有多少是給自己的呢?

    正沉思間,身邊少奶奶發出一聲驚呼,平安從思緒中回神,卻見前面有一條較寬的溝,少奶奶不會縱馬跳躍,那匹柔順的棗紅馬停在了溝邊,猶豫不前。

    平安欲翻身下馬,為她牽馬而過,但婉清阻止了,如果只是一條小溝就要人幫忙,那等會到了大營,她要怎麼面對千軍萬馬?怎麼從歐陽落衣的手上,救回自家的相公?

    「等等平安,我能過去的。」

    平安聽了就靜靜地看著,看婉清勒緊了韁繩,努力駕馭著馬兒,艱難的,勇敢的縱馬跳了過去,雖然身子搖晃著差一點牛下來,但她最後還是穩穩地坐在馬上了。

    平安突然就覺得鼻間有些發酸,為眼前這個女子的勇也和堅韌,也為世子爺欣慰,爺一輩子過得如何平安最清楚,爺有多在乎這個女子平安也清楚,以前只怕爺的一片心會錯付,總覺得少奶奶有些若即若離,有些怨忿於胸,但如今才明白,少奶奶對爺的那份心,不會比爺少,也許,情沒有爺的濃,但那分成全和犧牲卻讓人感動。

    趕到大嶼關時,天即將黑了,婉清感覺自己的腰都快斷了,大腿兩側也似乎磨破了皮,但是,前方高懸的燈籠和飄楊的旗幟都讓她精神一震。

    平安早就打馬到前面報信了,果然有人攔住了他們:「咄,來者何人,這裡是軍營,速速離開。」

    平安拿出上官夜離的都督府腰牌與那營校交涉,那營校很快便進去報信,出來的,竟然是歐陽落衣和孫將軍。

    孫將軍婉清見過,在太和殿裡,他曾親自看過婉清的兵法策論,對婉清的軍事才華很是推崇,見到婉清過來,這位中年大叔即驚訝,又高興,還有一絲的隱憂,可謂心情複雜之極。

    「表嫂,這裡可是軍營,你一個深宅婦人到這裡來做甚?」歐陽落衣攔在營帳外頭,並沒有請婉清進去喝茶的意思,眼中一派冷厲和譏誚。

    「我拜見康王爺的。」婉清騎在馬上,並不正眼看她,皇上曾說過,監軍之職不過是個意思,讓歐陽落衣來軍中玩耍的,只是不知這位太后的外孫女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在軍中混得風聲水起,儼然一福主帥的風姿。

    「王兄病了,不能見客,表嫂請回吧。」歐陽落衣口口聲聲叫她表嫂,卻沒有一點親戚間的待客之道,一來就開始趕人。

    「哎呀,我聽說康王爺病了,正是來看他的,相公與王爺自小交好,王爺也稱我一聲弟妹,都遠離家鄉,他病了,我自當應該來看望的。孫將軍,不知康王營帳何處?」婉清矢口不提上官夜離,一來便說是要找康王爺,倒讓歐陽落衣有些意外,只是,今天是萬萬不可能讓這個女人進營帳的。

    孫將軍的臉色有些為難:「這個……康王的營帳就在那邊,不過,王爺似乎病得很重……不肯見客,末將都有一天沒有見到王爺了。」

    婉清見孫將軍的眸子裡閃著一絲異色,那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竟然對她眨巴了下眼睛,婉清剛要細看時,他又別過眼去,婉清越發覺得軍營裡出問題,她認識的將軍可不多,先前還有一個王大人,不知也在否?

    「這樣啊,不知康王得了何病,可找了軍醫看過了?」婉清聽了便笑了笑問。

    「軍中自有安排,不勞表嫂操心,此乃軍營重地,表嫂你非營中之人,還是早些離開的好,不要犯了軍規。」歐陽落衣不耐煩地說道。

    「表妹你這就太不近情理了,我好歹也是個郡主,來看望爺也是一片好心,如今天色已晚,便是要趕我走,也得明天吧,而且天高路黑,我也不敢回去,孫將軍,麻煩你安排一個住處給我,我明日再走。」對於狐假虎威之人,婉清不想與她多少,翻身利落地跳下巴,對孫將軍也使了個眼色。

    孫將軍聽了便道;「那好,末將就去為郡主殿下準備營帳,殿下稍等。」

    歐陽落衣大怒,冷喝道:「孫將軍,你僭越了。」

    孫將軍高傲地回頭,虎目生威:「監軍大人,此乃軍營,我堂堂一個三品武將,有權接待自己的客人,監軍大人可以裝作不認識這位夫人就是了。」

    說罷,轉身就走,歐陽落衣冷笑道:「表哥看王爺是假,來找表哥是真吧,實話告訴你,表哥這一次犯的是重罪,你就算來了,也救不了他。」

    婉清聽得心中大怒,面上卻不顯,「你不是對你表哥感情深厚麼?你表哥落到這步田地,你也不打算想法子救他?」

    「法子自然是有的,不過,他要答應我的條件才行,但表哥太過執拗,把一根莆草當成靈芝……算了,誰讓他是我歐陽家僅存的幾個親人呢,救我自然是要救的,表嫂,方纔那些不過是氣話,你既然來了,我自是要安排你住宿的,孫將軍是粗人,他能給你安排出什麼好住處了,你且跟我來吧。」歐陽落衣前頭的話說了一半後,似乎又改了主意,臉上露出一絲的無奈來,當真要領婉清進營帳。

    婉清正要進去,就見趙家姨父和慕容凌雲兩個正從另外一個營帳裡出來,慕容凌雲見到婉清,眼神驟然緊縮,大步走了過來,語氣裡帶著怒火:「三妹妹,你跑來作甚?簡直是胡鬧。」

    「自然是來看望康王爺的,你可別望了,我也是郡主,皇上當初曾是讓我來任這監軍一職的,只是我懶得出這風頭罷了。」婉清看也沒看趙家姨父一眼,說罷便跟隨歐陽落衣進了營帳,自己那上百人並沒有全帶進來,讓他們埋伏在兩里五里以外的地方,因為都是穿著大周軍服,倒不怕大嶼關的人查出來認作敵軍剿滅了,她只帶了平安和郁心悠兩個進去,倒讓歐陽落衣沒有了防備,讓她當自己是個傻楞子,隻身敢赴軍營。

    慕容凌雲見婉清根本就不在意他,氣得就要衝進營帳把她扯出去,趙大人長臂一伸,緊緊的抓住了慕容凌雲的手:「世子爺,大事為重。」

    慕容凌雲只得惱火的跟趙大人走開了。

    歐陽落衣並沒有與婉清多說什麼,安排好了營帳後,便離開了。

    婉清細看了一遍營帳裡的擺設,看到帳中燒了個小香爐,忙讓郁心悠給滅了,她如今對歐陽落衣是一點也不放心,誰知她會使什麼妖蛾子。

    外面營帳口上,果然守了幾個兵士,平安試著出去,卻被告知,不能在軍營中亂走動。

    婉清便坐在營帳裡等,果然不多時,孫將軍來了,被外面的人攔住,接果,這位脾氣暴的大將軍,兩個耳刮子就把那守衛打暈了,施施然進來了。

    康王爺是真的病了,孫將軍的話說得很客道,只是告訴了婉清,康王爺住在哪一個營帳裡,而上官夜離又在關在哪個營帳裡,又斥責了少上官夜離幾句,便離開了。

    郁心悠氣得啐了孫將軍的背影一口,忿忿地罵了兩句,婉清卻明白,孫將軍是在指點她,告訴她如何去救人。

    深夜,郁心悠拿著婉清給的淬了毒的小刀,將守衛營帳的士兵暗殺了,偷偷溜了出去。

    月黑風光,駐守在大嶼關的大周軍營裡寂靜無聲,一小隊巡邏軍士正負責著警示任務,在軍營中巡邏,突然,小隊長看到一小隊穿著大周軍服的人從對面走來,警惕地問道:「什麼人?站住。」

    前面的一行人慢慢地站住,其中一人神秘兮兮道:「是劉大哥啊,我們是孫將軍營裡的,正從外圍巡邏回來呢,剛交防。」

    領隊看了一眼,覺得那人有些眼熟,似乎真是孫將軍所部,「腰牌!」

    那人將手中的腰牌拿出來交給領隊,領隊看了一眼,還真是孫將軍手下,便放行通過了。

    不多時,那隊人馬便潛進大周關押軍犯的營帳裡,剛動手打暈守營軍士,往裡衝進兩人,突然四周燈火通明,歐陽落衣帶領大隊人馬將這座營帳包圍起來,一根根火把照得營地上空透亮、

    「果然不出我所料,有人想劫營。」歐陽落衣對一旁的趙大人道。

    趙大人陰沉著臉:「上官夜離果然有叛國之心,來人啊,把這些人全都抓起來。」

    頓時,手持長槍的軍士迅速向前包圍,一場短兵相接的戰鬥立即開始,婉清冷靜地站在自己的隊伍中間,手一揮,每個戰士手中的連弩齊發,而郁心悠手中的箭矢直接對準了歐陽落衣,一支箭在趙大人話音剛落之際便射了出去,但前面的人圍得太多了,竟然讓歐陽落衣躲了過去。

    趁對方猝不及防,婉清這邊早就搭箭在玄,上百支連弩齊發,近距離射擊,幾乎百發百中,立即圍在最前面的大嶼關戰士就倒下了一排,當他們拿出抽劍殺上來時,另一鬆已經在瞬息之間已經發射,長劍不擊砍下來,人便倒了下去,所有的大周將軍都震呆了,這種武器殺傷力太大太過迅猛,近身戰竟然使他們沒有回手之力,就算武功再厲害,一時也有些措手不及,而戰場上,講的就是時機,瞬息萬變,能抓住戰機的,勝利就有了一半。

    當第四圈人倒下去時,歐陽落衣的部下終於開始了有效的進攻,好幾名護衛被對方斬殺,歐陽落衣更是搭弓在手,黑色的箭矢帶著幽冷殘戾的氣息向婉清射來,郁心悠手長劍揮舞,打落了那奪命的一箭,但她還沒有回過神來,另一支冷箭便從趙大人手中發出,趙大人乃大周名將,臂力強大,郁心悠雖打偏了箭頭,但那鐵箭仍然強勁的射進了一旁一個年輕的護衛胸口,那護衛眉頭皺,慘叫都沒來得及,便仰頭倒下了,已方不過上百人,人員再損傷下去,大家都會死。

    婉清原不想太過殘忍,前面的將士都是大周的兒郎,他們原是來保家衛國,與北戎人作戰的,卻要死在這種內部隊謀中嗎?

    可是,歐陽落衣擺明了就是要婉清死,再仁慈下去,自己和這些忠心耿耿的問下都會死,婉清冷靜地下令:「摔炮。」

    平安心頭一喜,早就準備好了摔炮,就怕少奶奶不忍心,婉清一聲令下後,他迅帶向那邊的人堆裡投了一個摔炮。

    頓時,一聲巨大的響聲震向天際,營地上,一陣濃煙伴隨著斷肢殘體飛向空中,慘嚎遍地,那如雨射來的箭矢陡然停歇,人們被這突然如雷電一般的襲擊嚇破了膽,不將士大叫:「遭雷譴了,天雷啊。」

    平安拿著一顆摔炮又要投過去,婉清抬手制止了,對那邊朗聲道:「我不想殺人,大周的將士如果不想死在這裡的,就退開去,我只想救我的丈夫而已。」

    饒是趙大人久經沙場,也沒見過如此凶悍的武器,此時也嚇得臉色蒼白,這種武器上的對比,懸殊太大,他並不知道婉清他們手上還有多少這樣的炮彈,剛才若不是他躲避及時,此時只怕也被炸飛,看著身邊一地血肉模糊的慘像,趙大人的也忍不住有些害怕了起來,歐陽落衣從地上爬了起來,小聲道:

    「趙大人,我們兩人先撤。」卻對手下的兵士發令:「他們的炮彈扔不遠,後退五十米再放箭。」

    所有的軍士有序的後退,婉清不得不承認歐陽落衣確實有膽量,這種時候還能冷靜地看出摔炮的短處,而且,沒有被那一炮嚇住。

    「繼續打。」既然還在戰鬥下去,那就不能把戰機給別人,婉清一狠心,又下令道。

    這時,兩個炮彈投射了過去,頓時前面變成一個修羅場,幾十名軍士應聲倒下,有的炸得腳體殘缺,有的是被飛來的彈片擊中,還有的是嚇得抱頭就跑,前面的列隊也散了,人們總是把自己未知和看不懂的,不瞭解的歸於神鬼,不少人在說靖寧侯世子夫人是妖孽,有的人說是犯了天譴。

    婉清大聲道:「我這裡還有的是炮彈,不想死的就投降。」

    歐陽落衣在第二輪的炸彈中,受了輕傷,她終於有些害怕了,站在人群裡,眼神有些無助和茫然,郁心悠趁機一箭射去,正中她的左肩。

    而趙大人則早就不知遁到何處去了,這邊的聲音太大,驚動了整個大營,軍號緊急吹響,人馬很快就會集結過來,郁心悠從人群中飛起,直撲歐陽落衣。

    守在歐陽落衣身邊的軍士早被炸彈嚇破了膽,竟然沒有人阻攔她,郁心悠很輕鬆地就提著歐陽落衣飛了回來。

    等孫大人和王大人兩將軍將人員集齊,趕過來時,婉清已經將歐陽落衣捉拿在手了,而歐陽落衣的部下們早就失去了戰鬥意志,一個個按照婉清的要求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孫將軍看到地上慘烈的景象,驚詫異又心痛,同時,也很佩服。

    而王將軍則是一臉笑地看著婉清,朗笑著上來打招呼:「夫人,我們又見面了,你果然沒讓末將失望啊。」

    婉清對於這兩個直率的大將軍也很有好感,笑道:「我只是想來營救我的丈夫而已,但有的人卻要殺我,我也沒辦法,還望老將軍不要責怪我太過魯莽就好。」

    王將軍看了眼地上死去的戰士,眉頭皺了皺道:「末將只知道夫人在為大周試用新型武器,並沒有看到夫人做什麼不當之事,這些人……應該是不聽號令,不小心闖進夫人的試練區,所有才遭不測的,怪只怪他們的主將沒有管束好下屬,孫將軍,你說是吧。」

    孫將軍聽得哈哈大笑道:「確實如此,夫人原本就與末將商量好了,要作夜間演練,末將的人馬早就得到了消息,所部無一人傷亡,這些人,應該是咎由自取。」

    這兩條老狐狸,這場戰色原就發生在營地裡,每個營帳相隔並不遠,怪不得先前鬧得很大動靜,除了歐陽落衣帶的人馬外,其他營房裡人連看熱鬧的也沒出來一個,到了這個時候,局勢差不多定下來的,他們倒是出來了,不過,先前很多信息都來自孫將軍,婉清也明白這兩位將軍部位尷尬,歐陽落衣是監軍,深得康王爺的信任,而趙大人是欽差,更不好得罪,身在官場,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而且,歐陽落衣被自己的人抓住,那兩名將軍也選擇性當看不見,這才是更可愛的地方,婉清剛想出來言謝,王大人就熱切地看著婉清,想找婉清要一枚摔炮看看。

    婉清卻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道:「兩位將軍,相信我來這裡的原因你們心裡很清楚,我只是想救我的相公回去……」

    孫將軍聽了狡黠一笑,正要說話時,遠處傳來一陣激烈的撕殺聲,孫大人臉色一變道:「有人劫糧!」

    婉清聽得臉色也變了,如果有人趁這個時候來劫糧,不管成功與否,自己都難逃干係,很有可能會被人指控為,故意憂亂軍營,為敵人做掩護,裡外勾結奪大軍糧草。

    孫大人翻身上馬,王大人卻對婉清一笑道:「夫人莫要多想,凡事都有公理在。」

    婉清聽得心情緊張,也翻身上馬道:「將軍,我也去幫忙吧。」

    王大人笑道:「那是最後,夫人小心跟隨孫大人,末將還有其他的事,就不相陪了。」

    婉清聽他說得奇怪,卻也知道這是軍中機秘,不好相問,便打馬跟隨孫將軍的人馬向那火光沖天的地方跑去。

    大周糧草營裡,混亂一片,火光沖天,幾十輛馬車拖著糧草正向北戎邊關行進,後面一支強悍的人馬與大周守糧軍官戰得正酣。

    而上婉清又驚又喜的時,那個與敵方將軍戰得正激烈的人,竟然正是自家已經被抓起來的相公,她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王將軍一來,就從側面包抄了過去,將劫糧的敵人包了個嚴實。

    對方為首那人似乎沒料到大周這邊早有埋伏,所帶人馬不太多,雖然強悍,但也抵抗得也很吃力,戰了一陣子後,感覺這一次怕是難以成功,便成了退意。

    婉清驚喜地騎馬立在戰團之外看著,這個時候,她最先要考慮的便是保護自己不要受傷,因為,剛才的戰鬥間隙中,她家那個臭脾氣的相公,看見她後,臉色很是不善,應該是觸了他的倒毛了,還是乖乖站著為好。

    她正看得有勁,一旁傳來懶懶的嬉笑聲:「我說弟妹,你說我是要感激你呢,還是把你軍法處治呢?」

    婉清驚訝地回頭,竟然看到多日不見的康王爺正騎在馬上,與她並肩而立,饒有興趣地看著前面的撕殺和戰鬥。

    「你……你不是病了嗎?」

    「是啊,病了,可是,病了也可以來看熱鬧的嗎?好久沒有看到阿離跟人打架了,還真有些想念呢,你瞧那傢伙,殺得多起勁啊,可他就是不許本王也上去,真真氣死我了,你說,本王就那麼沒用麼?本王好歹也是堂堂一軍統帥好不好,他怎麼能夠看不起我呢……」

    不知為什麼,好久沒有聽到康王爺的嘮叨,以前特煩這樣的婉清覺得好生親切,第一次沒有打斷他的囉嗦,含笑聽著。

    「你們設了計謀對嗎?可是為什麼?」婉清等他頭一輪經念完,笑著問道,她可不想自己也是被設計在內的那個。

    康王頓時瞪大了眼睛,無辜地看著她道:「軍營裡的奸細……不過,你是意外,絕對的意外,不過,你的到來,倒是加速了我們的計劃,弟妹啊,你說你,不好好地呆在都督府裡頭,冒這麼大的危險跑到營地裡來做什麼,你也不想想,阿離那傢伙有多在乎你,你就等著吧,看他怎麼收拾你。」



第一百二十章

    「軍營裡的奸細?是誰?查出來了沒有?」婉清聽得心情激動,私心裡,巴不得歐陽落衣就是奸細,她如今正押著歐陽落衣呢,眼前這位大周朝的王爺,十萬大軍的統帥對歐陽落衣這位表妹可是情有獨鍾,自己惹了歐陽落衣,正怕這傢伙找麻煩,若是歐陽落衣就是奸細的話……

    「弟妹啊,你好像很高興本王的軍營裡有奸細啊!本王這十幾萬石的糧草可是差一點就被那奸細全都搬到北戎去了。」康王爺很不滿地瞪了婉清一眼,神情很是不善。

    婉清向來只怕他唸經,看他又起了要念的架式,忙垂頭作認錯狀:「啊,你說哪裡話來,我自是不喜歡王爺的營裡有奸細的,只是這奸細不是已經存在了麼?我是高興王爺英明神武,能在他作亂前就發現了,並讓他落入了你的圈套。」

    婉清的馬屁似乎很得康王的心,他那雙漂亮得不像話的眸子明光流轉,熠熠生輝,只手撫著頜下不存在的鬍子,作老成狀:「那倒是,本王嘛,自小就是精明睿智,英俊瀟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弟妹你如今是越發會說話了,怪不得阿離對你是……哦呵呵。」

    婉清聽得直翻白眼,這個人的厚臉皮還真舉世罕見,誇他一句,他要誇自己好幾句,而且,英俊跟聰明有關係咩?

    「那王爺如今查出來,奸細是誰沒?既然懷疑,總有懷疑對像才對啊。」婉清怕康王繼續誇自己噁心她,忙轉了話題。

    「自然有懷疑對象,不過,那人似乎很狡猾,這一次並沒有親自現身,而是派了幾個蝦子小蟲出來。」康王臉上的笑漸漸淡去,顯出一絲凝重來,目光投向正與上官夜離激戰的那人身上。

    婉清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個驍勇異常,以上官夜離深不可測的功夫,一時也很難將他拿下,而且,好幾次,那人還差一點就傷到了上官夜離,婉清看得心驚肉跳,手中的小連弩不自覺的就舉了起來,對著場中那人,想要射擊。

    康王一把奪了過去,拿在手裡細細摩挲,越看越高興,「弟妹啊,婦道人家不適合打打殺殺的,這種東西你還是不要拿著的好,影響形象啊,還是交給我來保存吧。」

    這把連弩可是上官夜離前自為婉清特製的,所用的弓可是精鋼特製打磨,雖然這個時代的治煉技術還沒有達到練精鋼的程度,但不影響靖寧侯府偶爾會冒出一兩件驚世駭俗的物件來,這根精鋼就是上官夜離在歐陽夫人的寶庫裡找到的。

    婉清也說不清為什麼在這個時代會出現一些與時代不相符的東西,但是,她自己就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所以,見到了倒也不覺得驚訝,也許,穿越者不只她一個,有某位比她更加聰明厲害的前輩曾經到過這裡也不一定,而這些東西應該就是前輩們留下的,到此一遊的證據吧。

    「你想到別想,這是我相公送給我的禮物,快拿來。」婉清伸手就去奪,但兩人都坐在馬上,相距較遠,婉清的手臂沒有康王爺的長,夠不著,加上康王故意高舉著連弩在她眼前不停的顯罷,由氣得小臉浮起一絲紅暈,瞪他道:「哼,你可以不給,但千萬別後悔。」

    康王也著實愛剎了這枝小連弩,只是他還沒有親眼看到過它的威力,也知道婉清這把連弩的意義,不過是逗她玩罷了,聽她說得咬牙切齒,倒更起了玩鬧的心,嬉皮笑臉道:「哼,才不呢,還給你我才會後悔,就不給你。」

    一轉頭,又對著場中的上官夜離碎碎念:「死啊離,見色忘友的東西,有了好東西沒說先給兄弟,只記得老婆,不中用的傢伙,看我不好好收拾他,叫他記住,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正念得起勁,耳邊一陣勁風擦臉而過,好在他手快,兩指一伸,夾住那突然殺過來的箭矢,背後大汗一炸,就聽見上官夜離冰冷的聲音傳來:

    「你真聒燥!」

    康王爺氣得直起脖子就罵:「阿離,你敢暗算我?」

    上官夜離理都不理他,繼續與那人酣戰,而婉清這時候也算完全放下心來,她於武功一道完全不懂,剛才只覺得上官夜離危險,所以才想要暗中幫助,如今經康王爺這一鬧,才明白上官夜離打那個人打得輕鬆得很,不然也不能分心聽自己與康王爺的閒聊,更無暇分心射康王一箭警告他。

    再仔細看去,就見上官夜離似乎故意在引那人出招,而康王看似正與自己嬉笑怒罵,眼睛卻很少離場中戰鬥著的兩人,她立即明白,康王似乎在通過看那人的招式,可能是想以此來判定那人出自何門何派,武功出處往往能夠看出一個人的身份來。

    婉清只見那人貌似很年輕,而且身材高大,看著似曾相識,卻又認不出來是誰,雖然那人並未蒙面。

    只是那人五官雖然普通不顯眼,但臉上一直面無表情,太沒有表情就會顯得僵木,而某種僵木的表情保持得太久,那便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那個人是化了妝的,也許原就是康王爺平日所熟知的人。

    幾百回合下來,那人終於大汗淋漓,也似乎明白了上官夜離和康王爺的用心,更加清楚此次行動不但無功,還很有可能被人活捉,那人終於受不了上官夜離這種貓戲老鼠般的打發,突然長嘯一聲,從馬上縱身躍起,倒縱向後,隨既手中一顆彈丸摔向地面,地上立即升起一股濃黑的煙霧,將整個夜空籠得伸手不見五指。

    而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上官夜離雖然早料到怕他逃,保是沒想到他會捨棄了最好的逃跑工具,跨下駿馬,而是用他怎麼也想不到的,可以認為是最笨的辦法,棄馬而步行,所以,一時沒有抓得那人住,但是,等煙霧消散一些,稍能視物他再去尋那人時,那人卻似是憑空消失了。

    只有婉清搶過一時失神的康王手中的連弩,舉高向天上射去一箭。

    但她的臂力著實太差,準頭也不行,那枝射出的短箭連那人的衣邊也沒有碰到,不過倒是提醒了上官夜離和康王,上官夜離拿出與婉清手上一模一樣的連弩來,對著天空連發三枝箭,遠遠的天空上,傳來了聲悶哼,但那人還是被兩隻巨大的鳥給救走了。

    婉清不由懷念起前世的衝鋒鎗來,這麼遠的距離,用連弩根本不行,若是有衝鋒鎗,放一梭子子彈上去,還不把那兩隻扁毛畜牲打成網洞?

    她實在是痛恨這種大鳥,前世有飛機坐,這一世想也別想,但北戎人卻比她過得先進得多,人家這飛機連油都不用燒,還能自己捕獵自己養自己,多好啊,省能源又省力氣,越想越糟心,打死也不肯說出自己其實是羨慕嫉妒恨剛才被抓走的那個奸細。

    「弟妹怎麼知道他在天上?」康王詫異地問,迷霧起時,他雖然也聽到了幾聲鳥叫,但沒怎麼在意,婉清足不出戶,雖然來了北疆,但總不能短短數十日,就比他的見識還廣吧。

    「我前兩日就看到這種扁毛畜牲,它的叫聲我聽到過,只是這個恁狡猾,先用了煙霧彈,所以就算知道他被鳥救走,我也沒法子射他。」婉清惱火地說道,眼神中,不經意地起了一絲委屈和怨氣,但這樣的小女兒態卻更加真實可愛,康王眼神微晃,移開目光看向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正黑著臉過來,整個營地上,都籠罩著暴戾的怒氣,康王爺很沒良心地對婉清道:「你家那口子來了,本王先去清點庫營了,唉,雖然早有準備,但為了誘那人出來,還是損失了些草料的。」

    「不過是砍來的枯草,算個屁啊。」上官夜離對他大聲吼道。

    康王脖子一縮,打馬就跑,嘴裡咕噥道;「自己管不住老婆,怪得誰來,有本事就打老婆出氣,莫人殃及了我這條可憐的池魚。」

    還待要碎碎念,上官夜離的馬已經到了婉清身邊,抬手就是一箭,康王怪叫一聲,馬兒後面揚起一層飛煙,跑得比那鳥兒還快。

    「相公……」不待某個氣得暴走的人開口,婉清先嬌聲喚道。

    某人深湖般的眸子染著狂捲的怒火,死死地瞪著她,一言不發。

    「相公,不能怪我呀。」婉清很少被他這樣兇惡地瞪著過,一時覺得委屈,連日來的緊張,擔驚受怕,死裡逃生的惶然先前都被她刻意壓制著,見到他安好,原是又驚又喜,本想伏進他還裡撒嬌尋求安撫,沒料到這個人竟然這樣凶她,所有的情緒一股腦兒全都觸發,湧向心眼,像是關不住的洩洪口,驟然暴發了出來。

    婉清哇的一聲,放肆大哭,也不管週遭還有很多大周的將士在打掃戰場,也不管多少雙眼睛正驚異地看著她,哭得呼天搶地,悲痛欲絕,哪裡還有半點堅毅勇敢的樣子,哪裡還像一個世族淑女,跟那鄉下撒潑的婦人沒什麼兩樣,更像是打輸了架,被人欺侮的賴皮小孩。

    上官夜離再沒想到她竟然也會如此放肆大哭,愕然之後便是手足無措,滿腔的怒火和擔憂全都化成了心疼,一顆心被她的哭聲揪得像要脹裂開來,還沒暴開,又驟然緊縮,像是突然被人拋入了高空又驟然墜落,饒是他在冷漠中橫練過十幾年的心臟,也受不了這種忽脹忽緊,忽高忽低的負荷,顫著聲,竟然不知到要如何去安撫她,一顆心被她的淚水打得濕淋淋的,鼻子也跟著酸,一時又愧又痛,她素來堅強靈慧,若非情不得已,又怎麼會自甘冒險來到這裡,她的馬術沒學多久,從龍景到這裡,上百里的路,只怕身上都磨破了皮吧……若不是擔心自己,她又怎麼會……

    滿腹的鋼烈這會子也化成了繞指柔,上官夜離一個縱身躍了過去,將婉清從馬上抱下來,再高高掠起,坐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輕輕將婉清的頭埋在他的懷裡,一隻手拍打著她的背,默默地陪著她。

    他沒有哄她,求她,叫她不要哭,而是任她的放縱自己,放聲大哭,他明白,自從嫁給自己以來,她受的委屈,驚嚇,擔憂數不勝數,她需要這樣一次的發洩,這樣的痛哭能讓她舒緩心裡壓力,對她只好不壞。

    這是這樣的痛,卻生生撕扯著他的皮,他的肉,他的心已經碎成了無數塊,又粘合起來,再被她的淚水打濕,浸了婉清淚水的心,以後應該更懂得要如何照顧她,保護她吧。

    婉清哭了個昏天黑地,終於哭累了,倦在上官夜離的懷裡,吸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熟息的氣息,溫暖的懷抱,溫柔地撫摸,讓她好像回到了前世,媽媽慈愛的懷裡,所有的擔憂害怕全都消失,她慢慢的陷入了黑甜香。

    看著懷裡睡得正酣,偶爾還會小小抽泣一下的娘子,上官夜離的心柔柔的,像是被她用雪白的羽毛鋪上了滿滿的一層一樣,癢癢的,暖暖的,很舒心,剛才的愧痛仍然在,但自責的同時,卻又被她滿溢的愛戀和信任填滿,他的小娘子呵,不管受多大的苦痛,還是堅定地依在他身邊,護著他,愛著他,今生有如此獨特,真執,勇敢,堅強的女子相伴,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見到她突然出現在戰場上的那一刻,他確實很生氣,氣得心都要炸了,明明叫她好生呆在都督府的,不知道戰場上有多危險麼?營地裡的爆炸生他早就聽到了,那樣的聲音只有她才能製造得出來,當時他差一點就扔了手中的任務,要衝回去,但是被康王死死地攔下了。

    康王告訴他,有孫將軍在,有王將軍在,婉清不會有危險的,而且,婉清的到來,正好讓她收拾歐陽落衣,那正是上官夜離和康王不方便做的事情,如今有人來做,不是更好麼?

    雖然明知她不會有危險,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要擔心,要生氣,要害怕,康王不知道,立不立功,建不建業於他來說都不重要,他做這一切,不過就是想給她一個安穩的家罷了,如果她出了什麼事,他活著都沒什麼意思,那還要保家衛國做什麼?國家危難關他屁事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02 PM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上官夜離抱著晚清坐在空曠的草地上,婉清睡得很香,夜風冰寒刺骨,雖然怕自己一動就驚醒了她,但他還是起了身,抱著她向自己的那匹黑色駿馬走去。

    孫將軍此時已經打掃完戰場,沒有抓到為首的劫糧者,上官夜離有些遺憾,孫將軍走過來,臉色有些沉重,小聲道:「死的全都是胡人。」

    這話聽著有點像廢話,上官夜離卻清楚,這一次的誘敵行動似乎不太成功,從死人身上查不出那人在大周軍營裡的身份,也就是說,並沒有真正將營中的奸細揪出來,或者說,並沒有找到切實的證據,證明那個人,就是奸細。

    「沒有一個活口嗎?」上官夜離還是有些不甘心。

    孫將軍搖了搖頭:「就是剩下的幾個還活著的,也都自殺了,這些胡人,就是對自己也是殘忍得很。」抬眼看著上官夜離正抱著婉清,又道:「夜涼,都督大人可莫讓夫人受了寒,這裡一切有末將在,放心吧。」

    上官夜離微點了點頭,抱著婉清躍上馬,回了營地。

    剛下馬,婉清就醒了過來,在上官夜離的懷裡動了動,感覺脖子有些發酸,上官夜離附頭,昏暗的燈火下,他的眼睛熠熠如黑寶石般閃亮,婉清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先前在他懷裡放肆大哭了一回,想想那情形,確實有些撒潑無賴,不由有些不自在,將臉又埋進他的懷裡,手卻摸向他腰間,兩指輕錯,嘟嚷著:「不許看,誰讓你發脾氣來著。」

    上官夜離的腰一硬,隨即又放鬆,任她擰自己的腰上軟肉,咬牙忍著那又酸又痛的感覺,嘴角勾起一抹柔軟的笑來,他的小娘子在害羞呢,看來,她的心情完全放開了,先前那緊繃而又愧痛的感覺這才鬆散了些,歎息一聲,抱著她進了康王的營帳。

    康王正獨坐在營帳裡,俊眉深皺,不知在思考著什麼,看見上官夜離抱著婉清進來了,深遂的眸子微微漾出一絲波瀾,隨即臉上又浮出一絲痞賴的笑來:

    「我說阿離啊,我們兄弟感情雖好,你也不能把你娘子也抱到我的營帳裡來吧,我可是正常男人,沒有娘子的男人是很可怕的。」

    婉清只知道上官夜離抱著她進了營房,哪想到這廝竟然不是去的自己營房裡,一時臉上火燒般發燙,又加之眼睛哭得紅脹,這會子抬頭肯定又會讓康王笑,手又往上官夜離的腰間摸去。

    上官夜離身子一僵,用眼神凌遲康王,康王爺只當沒瞧見,笑嘻嘻笑道:「要不,我讓人在寢帳裡再添一張床吧,我拿棉花把耳朵堵了就是,你們愛怎麼就怎麼,盡興便好。」

    婉清再也聽不下去了,顧不得害羞,也顧不得怕康王嘲笑,從上官夜離懷裡滑了下來,拖著上官夜離就走,邊走邊道:「相公,咱們回都督府去,奸細呀,北戎三王子啊什麼的,都不關我們的事,回去。」

    康王聽得臉色一變,忙涎了笑臉作輯:「別介,弟妹啊,只是開個玩笑嘛,你遠來時客,還沒喝杯茶呢,就這麼走了,別人會說我慢待了你的,來來來,快快請坐。」

    上官夜離也覺得婉清的話裡另有深意,牽了她的手往康王爺的對面椅子上坐去,康王癟癟嘴,一臉的不屑:「阿離,你也適可而止吧,太親熱了有傷風化啊。」

    上官夜離聽了不怒反笑,扶著婉清坐下手,自己大馬金刀地坐著,譏笑道:「我自家娘子,想如何便如何,有些人看著眼熱,大可以找一個去啊,不會是我那傲嬌的表妹,這兩天又對你不冷不熱了吧。」

    康王聽得眉眼一挑道:「人家在意的可是你啊,我這個可憐人,只不過是人家利用的工具罷了,哎呀呀,做王爺做到本王這份上,也太失敗了,太失敗了,阿離,你說,她為什麼打小兒就看不上我呢?」

    雖然滿嘴都是怨忿,但眼中卻是含著一絲促狹的笑,果然上官夜離聽完了這番話後,立即看向婉清,眼裡的緊張讓康王爺看得特暢快,叫你小子在我面前得瑟。

    「因為你並不是真心喜歡她吧。」婉清深深地看了康王一眼,突然道。

    康王聽得一震,深遂的眸子裡,嬉笑之意頓去,眼裡滑過一絲尷尬,聲音有些發飄:「弟妹啊,人有時候,不能太聰明的。」

    婉清見他突然正經起了,倒也不再笑話他,只是有些莫明,忍不住道:「王爺是故意要給她一個錯覺麼?」

    康王眸光微黯,別看眼光,看向別處,不肯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現在你把她捉起來了,怎麼如何處置。」

    婉清聽這話說得好笑,「王爺,你才是大軍統帥,自然是交給你處置啊。」

    康王聽了臉上就露出一絲無奈來,歎了口氣道:「你也知道,太后對她很是疼愛,父皇對她懷了些愧意,臨來時,都叮囑過我,讓我好生照顧她,任她在營裡玩玩就好,只要不鬧得太厲害,就由她去。所以……」

    「所以,她犯下大過,你也聽之任之,卻想讓我來教訓她一頓是麼?你可知道,錢大人的死,肯定與她有關係的。她哪裡是喜歡我相公,分明就是在陷害。」婉清的語氣裡有些怨忿,聲音微有些上揚。

    「她是與小時候不一樣了,可是,我那姑姑死得淒慘,我總要留些情面的。」康王微垂了眸,讓人看不見他眼中的情緒,但聲音卻有些發滯。

    婉清暗想,這倒也是,畢竟是表兄妹,康王總要念些親情的,只是,歐陽落衣這一次的目的似乎不太單純,明顯不僅僅是為了上官夜離……

    「我是聽說相公被王爺打下大牢,所以才急急地趕來的,想要見王爺一面,歐陽落衣又說王爺你病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婉清問道。

    康王的臉色更黯了一些,眼裡露出一絲悲哀來,歎了口氣道:「她膽子越發的大了,竟然在我的茶水裡下毒,雖不致命,卻是能讓我大病一場,阿離早提醒過,讓我防著她,所以,我一直對她有些防備,我並沒有喝她下過藥的茶水,也依著她的心願病了一場,就是想看她究竟想做什麼,後來,看她與阿雲走得很近,就越發起了疑……不過,就今晚這件事看來,若不是弟妹你太過強悍,只怕也成功了一半了。」

    「成功一半?王爺指的是什麼?」康王說的這些,婉清也猜到了一部份,只是有些疑,歐陽落衣最終的目的是什麼?

    「她要殺你。」上官夜離的聲音冰冷如霜。

    「她要殺我?你是說,她殺了錢大人,再把相公引到大營裡抓起來,就是想要誘我到營地裡來,再一舉殺掉我?」婉清愕然地問道,歐陽落衣不喜歡她,嫉恨她,她早就知道,但應該還沒有到致自己於死地的地步吧,她們之間,有如此深的大恨嗎?

    「她接近阿離,向我示好,又刺激你來北疆,一切不過是為了歐陽家的那塊傳家至寶吧,以前想要嫁給阿離,也是為了能夠奪回那塊玉,而且,她的心裡,應該是怨恨父皇的……」康王又歎息了一聲,幽幽道:「以前的落衣很天真可愛,真的不是這個樣子。」

    婉清隱隱約約有些明白,想來,當年皇上滅了歐陽滿門,只餘幾個婦孺還苟活在人世,歐陽家的傳家至寶又被她的族姑帶到了靖寧侯府,歐陽落衣應該是一直就想要重震家族,並為父母報仇的吧。

    「我只但願她還沒有與北戎人勾連,不然,到時候,就是我想要放她一馬,皇上也會容不得她了。」康王喝了口茶,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手中的青花瓷杯,眼神有些不忍之色。

    「但願吧,不過,就今晚的情形看來,王爺你只怕自欺欺人了。」婉清毫不留情的戳穿康王爺的幻想。

    康王猛地抬頭,直直地看著婉清,眼神堅定:「不到最後一步,我不會把她看成叛賊的,她畢竟是皇室成員。」

    婉清也知道,皇室成員如果叛國,這在大臣和百姓之間的影響有多大,但如果歐陽落衣故意將自己誘到軍營裡頭,故意在營裡鬧出很大的動靜,除了想要殺自己,另一個原因只怕是為了掩護劫糧的北戎人吧,若沒有勾連,又怎會如此湊巧?

    「王爺希望我怎麼怎麼置她?」既然知道她有問題,又不想殺她,總得給個妥善的法子吧。婉清可不想被人當槍使了,歐陽落衣的身份很特殊,處置得稍有不慎,京裡頭的皇上和太后那邊就不好交待,康王自己不想去面對,倒把事情推到她身上來,婉清也不是傻子,皇家總是喜歡裡子面子都要,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她實在不適全再呆在軍營裡頭,與北戎的大戰即刻就要發生,殺又不能殺,如今送她回京,又怕中途出了岔子,只能委屈弟妹了,請弟妹把她帶回都督府去,等戰事緩一緩後,我再作安排。」康王的眼裡帶著一絲請求,態度很誠懇。

    婉清卻聽得火冒三丈,這個燙手的山竽竟然要她捧著,憑什麼啊?

    「王爺就不怕我把她給暗害了麼?到時候,你可別怪我。」

    「我知道夫人你會知道輕重的,我也不瞞你,這個軍營,明裡說是我在這裡統帥,但太子殿下在這裡經營了那麼些年,他的勢力根深蒂固,當初太子之位是如何定下的,你親眼所見,在太子的眼裡,我就是皇上最疼家,最親近的一個皇子,也是對他威脅最大的一個……話我不能再多說,以夫人的聰慧,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我的難處,也請你能體諒。」康王有些疲憊地說道。

    康王一直叫婉清為弟妹,這會子改為夫人,就是在提醒婉清她的身份是什麼,她既是都督夫人,又是大周朝的郡主,王爺的話,可以說是請求,也可以說是命令。

    婉清聽得煩燥,原以為,康王放棄了太子之位,讓給了福王,福王應該感激康王才是,就算不感激,也應該念著這份上,就是在面子上,也不應該再對康王如何才是,可怎麼?

    也是,帝王家原本親情就淡薄,一切與那把椅子有關,又有威脅的人,都要消滅,才能讓自己安心。

    婉清輕輕搖了搖頭,暗幸上官夜離並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不過,她的日子比起在靖寧侯府來,更加難過,還不如自殺一次再穿回去的好。

    「娘子,如果你不願意,就給她灌藥,讓她在床上躺個幾月半年就好了。」上官夜離回身握住婉清的手道。

    簡單的一句話,卻很有力,也很讓婉清窩心,婉清的臉上忍不住就浮出一絲笑意來:「也是,這法子著實不錯,不過,只怕康王不會同意呢。」

    康王臉上就浮出一絲苦笑來:「只要不太過份就好,就怕到時候,賢妃娘娘是她的親姑姑……」

    賢妃又是太子的親娘,康王是怕到時候,回了京城,太子會拿這個說事吧,婉清明白康王的難處,笑道:「放心吧,不會讓她生大病的,只是把她圈禁起來就是。」

    康王聽她終於應承下來的,長吁一口氣道:「還是弟妹你明事理,阿離能得你這個賢妻,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

    剛才還稱自己為夫人,如今又改回了口,婉清瞪了康王一眼,

    「也是,幸虧沒有嫁進皇家,不然,就是我三生修來的禍端了。」

    康王聽得一怔,深遂的眸子瞬間鎖定婉清的小臉,幽幽如潭般深不可測,那一眼的複雜,讓人婉清頭皮有些發麻,康王素來溫和,又愛耍寶,眼神從未如此凌厲過,她不由皺了皺眉,不過一句玩笑話,何必如此認真,撇撇嘴,婉清調轉頭去。

    「弟妹啊,你的話也太刺激人了。」好半晌,康王似乎也回過神來,無奈地搖了搖頭道。

    看上官夜離正靜靜地看著他,眼裡帶了一絲審視,康王的唇角又浮出一絲苦笑,轉了話頭;「哦,弟妹,先前你怎麼知道,會有大鳥來救那個人?」

    婉清聽了便把自己這一兩天來,在都督府裡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到自己在巴顏家看到的事情:「我在巴顏家的院子上空也看到了同樣的兩隻大鳥,覺得巴顏家有些古怪,更懷疑北戎的那位王子肯定是住在了巴顏府上,只是如今大戰就要開始,龍景鎮又都是胡人,這個時候不適應太過激怒胡人,怕他們狗急跳牆,一下子全反了,到時候,王爺你就要腹背受敵了。」

    康王眼中露出讚許之色,點頭道:「正是如此,當初派阿離駐守龍景鎮,就是知道這個鎮的複雜,說句實在的,龍景鎮的麻煩,不比前線的少,在前線,兵法運用得當,不怕死,敢往前衝就去了,可是龍景鎮嘛……」

    「王爺可真是看得起我家相公。那地方比上戰場還危險呢。」婉清忍不住就對著康王翻白眼。

    幾人正在說話時,有小兵來報,說欽差趙大人求見,康王皺了皺眉,看了上官夜離一眼,上官夜離面無表情的說道:「姓錢的那老小子死得太快了,還有很多秘密沒挖出來呢,趙大人若再揪著這事不放,王爺大可以把他放到龍景鎮去當這個鳥都督,我回京請罪。」

    康王聽得大笑道:「這倒是個好法子,來人,請趙大人進來。」

    趙大人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朝服,一進門,見了帳內的情況,不由怔了怔,衝口道:「王爺您身子好轉了?」

    康王笑道:「欽差大人莫非不想本王身體康復?」

    趙大人眸中精光一閃,躬身行禮道:「微臣不敢,微臣自來北疆起,就心繫王爺安危,一顆忠心,蒼天可表。」

    「大人深夜到訪,就是為了控望本王的病體麼?」康王喝了口茶,懶洋洋的說道。

    趙大人看了上官夜離和婉清一眼道:「微臣是為了上官都督及夫人之事來的,錢大人死得蹊蹺,臣奉旨監軍,正然想要調查清楚,臣也知道,今夜糧草出了事,幸虧上官都督及時出現,才使得大軍糧草得以保全,此乃大功,但功是功,過便是過,有過便要認罪,正好上官都督也在,還請王爺給個示下,當如何處置上官大人。」

    康王眉頭皺得老高,這個老小子也是個狡猾的,一來便把這棘手之事扔給了自己。

    「那就功過相抵如何?」康王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道。

    「臣以為不妥。」趙大人神情恭敬,語氣卻很堅定:「如今正值大戰將至,正是要穩定軍心的時候,上官大人身為重鎮都督,對下屬和朝庭命官任意刑法,任意濫殺,太過將軍規法治視為兒戲,若其他將軍也學上官大人這般,豈不亂了套了?所以,臣以為,上官大人所犯之罪,不能輕忽,還請王爺按律法行事,以正典刑。」

    不得不說,趙大人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軍隊裡,最重要的就是紀律嚴明,錢大人之事若不解釋清楚,確實於治軍不利。

    「趙大人,你可知道那錢大人所犯何罪?都督大人又是為何會捉拿了他?」康王冷笑著問道。

    「回王爺,不論上官大人是何原因要捉拿錢大人,他也沒有權利殺死錢大人,錢大人與上官大人平級,按大周律法,上官大人發現錢大人有問題,捉拿之後,應該送交王爺你處置,若是押回京,送有司判決,而不是私處。」趙大人果然老奸巨滑,他根本就不聽王爺的解釋,只拿結果說事。

    康王聽了又摸了摸下巴,「那依大人的意思,該如何處置上官大人?」

    「送交軍法處,以罪論刑。」趙大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好,本王就照趙大人的意思處置上官大人,只是龍景鎮就沒有人駐守,就請大人暫待時日,等本王找到合適人選了再把大人換回來如何?」康王好笑地說道。

    趙大人面色一變,愕然道:「這如何使得?下官是皇上的欽差,怎能去龍景鎮?」

    康王臉色立變,冷冷道:「趙大人不能去麼?那你說派誰去龍景鎮?你久居江南,怕是不知道龍景鎮的現狀吧,那裡胡人佔了八成,只有兩成漢人,雖說是天朝派駐軍隊統轄,但漢人地位低下,胡人凶悍成性,而且,幾乎每個胡人都是練家子,只有龍景鎮的赤炎白石兩族族長起了反心,那便是一呼百應,龍景鎮在北疆的地位你應該清楚,到時候,大周的軍對會處在何總境地之下,大人可想過?此次大戰勝負之數,一大半便要取決龍景鎮的安定與否,趙大人,你既然要治上官大人的罪,那龍景鎮就請你去坐鎮吧,本王沒有閒心再管那邊的事情。」

    趙大人聽得大汗淋漓,康王說的雖是實話,但也有點賴皮,他只是個欽差,擔負著監軍之職,至於北疆的人手如何安排自然是康王和朝庭的事,可是……康王說的又實在嚴重,他擔不起啊……

    「可是,難道就讓此免了上官大人之罪麼?王爺又要如何跟這十萬大軍交待,如何正典明法?」趙大人的語氣明顯沒有開始那樣堅決了。

    「錢大人通敵叛國,龍景鎮兩萬大軍這兩年更換的軍械幾乎全被他賣給了北戎三王子,而且,他還貪沒了兩萬大軍一年的軍晌,中飽私囊,還有龍景鎮屯積的糧草中的三成也賣給了北戎,趙大人,光這幾條足以讓他滿門抄斬了,你還想為他出頭,申冤嗎?我真是懷疑你與錢大人究竟是什麼關係,」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

    「是啊,趙大人,你如此為錢大人說話,所為何來?何況,上官大人抓了錢大人後,連他的同夥都沒有查出來,這麼大的案子,原是立功的好機會,他為何要殺死錢大人?既然趙大人如此關心錢大人的死,不若就把這件案子交給趙大人你吧,本王限你三天之內,查出殺害錢大人的真真兇手,違時以軍法處置。」康王的話,更是讓趙大人又流了一身冷汗。



第一百二十二章

    「王爺,微臣……」趙大人面如土色地顫聲道。

    「趙大人就不必推辭了,此事就這麼定下來了,明日就請趙大人去龍景鎮,協助上官大人查清錢大人通敵的罪證,好向皇上和太子殿下交待。」康王不等趙大人說完,不耐煩地揮了下手,示意趙大人退下。

    趙大人額頭一滴豆大的汗珠緩緩滑到了眼皮處,流進了眼珠裡,感覺些微的刺痛,他卻顧不得拭汗,嘴角抿了抿後,似是斟酌了一下,才又道:

    「微臣尊命,不過,今日顧夫人大鬧軍營,打死打傷眾多軍士,此乃擾亂軍紀,違反國法,形同叛亂,便是微臣也差一點被顧夫人謀殺,又挾持了靖平郡主,不知王爺可知曉否?」

    「此事本王自會處理,就請趙大人先辦好眼下的事情吧。」康王眼眸凌厲,如有實質般打在趙大人身上,趙大人打了個激凌,知道康王爺是鐵了心要庇護上官夜離夫妻,他再堅持下去,不知道王爺還會怎麼整他,只好垂頭退了下去。

    等趙大人走後,婚清和上官夜離雙雙起身,康王爺行了一禮:「謝王爺。」

    康王眼眸一轉,一改剛才的嚴肅冷厲,笑嘻嘻就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婉清身邊:「弟妹是真心謝我麼?」

    婉清確實是真心感謝康王,自己所犯之事可不小,要是按朝庭律法,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和目的,那都是要被處以重刑的,尤其是在如此緊張之期。

    「自然是真心。」婉清回道。

    「道謝呢,是要拿出誠意來的,弟妹,你也知道,這件事,我還是要擔心風險的……」康王的眸子湛亮湛亮的,圍著婉清打著轉兒。

    婉清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忍不住就問:「王爺你又打什麼主意了?你可是才在我心裡有了些好印像,可莫又要再被我嫌棄了。」

    康王乃是一臉奸笑,清了清嗓子道:「放心,我不會為難你的,只是覺得奇怪,弟妹你又沒學過騎射功夫,怎麼能憑上百人的隊伍,就把歐陽表妹那五百人之眾給打敗了的呢?」

    婉清斜了康王一眼道:「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

    康王臉上的笑就有了些僵,嘟嚷道:「女人太聰明了,就不可愛,弟妹,你可不能一口回絕我。」

    「不是回絕,而是我辦不到。」婉清手裡拿著那把小連弩把玩著,故意舉在康王眼裡晃動:「你也知道,這種東西製作精良,非一時就能做好的,而且,你的軍營亂得很,我若把這製作法子交給朝庭,將來有人洩露給北戎了,北戎人也製作這樣的武器,那我們的優勢就會大大減退。王爺也知道,北戎兵力要比大周勇悍得多,若武器上不佔點優勢,您要如何打贏他們?」

    「所以,本王決了,並不要你的製作法子,你就送個千兒八百的給本王,讓本王建一枝精銳就行了。」康王笑得陰險,大黑眼閃阿閃,實足像個老於事故的奸商。

    「千兒八百?王爺你做夢吧,你可知道,相公手上的這批連弩一枝就要二十兩銀子,你當我們是百萬富翁還是冤大頭啊。」婉清沒好氣的白了康王一眼道。

    「哎呀,弟妹,你才說要感激我的,怎麼恁地這般小氣,製作法子你捨不得拿出來,說是怕洩了機密,讓你替朝庭製作,你又說沒錢,你也太摳門了吧,我可知道,靖寧侯府富得流油呢。」康王一臉賴皮的看著婉清,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語氣。

    「扯蛋,一碼歸一碼,你維護了我們夫妻,我們承你私人的情,製作武器是屬於朝庭的事,我們沒義務去管。」上官夜離冷斥道。

    「喲,還真是婦唱夫隨啊,我說阿離,你也是邊防軍的一員,大軍在前頭吃了敗仗,你龍景鎮也會保不住,你不就是想建功立業麼?這就是最後的機會啊,你不會忍心看北戎的鐵蹄踏進大周的土地上吧。」康王滿是譏諷地看著上官夜離道。

    「王爺這話說得也很有道理啊,其實吧,莫說製作千兒八百枝連弩,就是制上萬枝,也不是不可能的,不過,製作武器原就屬於朝庭中事,請王爺在公言公,朝庭既然想要擁有這樣一批新式武器,那就出銀子買吧,我也不要多的,就二十兩一枝,一千枝的話,就是兩萬兩銀子,我和相公回去後,先修好都督府的後院,然後就在後院子裡開個武器加工作坊,一個月之內,製成一千枝連弩,到時候,與王爺一手交銀子,一手交貨,王爺說如何?」婉清眼裡閃著慧黠的笑容。

    她之所以會在軍營之中,康王爺的眼皮底下用連弩殺人,一半的原因是為了救自家相公,另一半原因也就是想拿這個向朝庭作交換條件,康王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意,竟然就順著她的意思走。

    他如此維護上官夜離,一力將婉清的事情給擔了起來,為的就是向婉清示恩,又換取婉清手裡的新式武器,當然,能得到製作方法是最好的。

    「二十兩啊,你們也太黑了吧,十五兩,多一兩我都不給。」康王爺一副心肝肉痛的樣子瞪著婉清:「我說弟妹,你怎麼能鑽錢眼裡去了呢,你可是書香世家出來的,對阿堵物太過癡迷,是會壞了書香門弟的名聲的。」

    「十七兩,再少一兩都算了,反正我們貼身護衛身上有就行了,新式武器做得太多就沒有了新奇感,我喜歡我有的護衛隊與眾不同。」婉清像是在菜市場砍肉價,眼神疏懶得很,一副你愛要不要,我又不求著你要的樣子。

    「好吧,你們什麼時候交貨?我希望越快越好。」婉清還的也算是康王的心理價位,康王很爽快的答應了。

    「好,我會盡快回都督府,先修繕後院牆,然後再著手製作連弩,但願能等得及開戰。」上官夜離看了婉清一眼,神色鄭重地說道。

    「記得把那像打雷一樣的炮彈也多作一些。」王爺又追回了一句,看婉清有些疲累了,便道:「阿離,天色太晚了,今夜你們就不要回龍景了,就在營房裡住一個玩上吧,明天再走,哦,歐陽表妹關在哪裡?我得去看看她。」

    婉清聽了嘴角就含了一絲促狹的笑,斜膩著康王道:「怎麼?怕我虐待你的好表妹麼?」

    康王收了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既然決一了要讓她隨你們一起去龍景鎮,我肯定要見她一面,跟她說幾句話的,就當是給你們以後減少些麻煩吧。」

    婉清聽了歎了一口氣,歐陽落衣就是個大麻煩,能不帶著當然是最好的,但康王求下來的事情,不應又不行……只盼他的話真能讓她有些畏懼才好。

    三人說話間,正要出營帳,就見慕容凌雲帶著歐陽落衣和郁心悠一起來了,郁心悠臉色很不好看,一見到婉清便道:「這位慕容大人好大的本事,非跟我搶人!」

    邊說邊毫不客氣的把歐陽落衣從慕容凌雲身後拽了出來,婉清一見歐陽落衣的樣子,不由得震住,只見她原本清麗姣好的臉上,一邊印著五個手指印,頭髮散亂,神情憔悴,難道是郁心悠打了她?

    「阿皓表哥……」歐陽落衣一見到康王,立即就往前撲,美目含淚,嬌花帶雨,一副柔弱委屈的樣子,如見到至親一般。

    康王看了身邊的一直站立的侍衛一眼,那侍衛很瞭然的手臂一伸,攔在了歐陽落衣面前,歐陽落衣神情一震,不相信地看著康王:「阿皓,你……」

    「誰打的你?」康王雖然沒有讓歐陽落衣撲過來,但看到她如此狼狽的模樣,眼裡還是滑過一絲不忍,語氣關切地問道。

    「別看我,不是我打的。」郁心悠忙向後一退,她只是制住了歐陽落衣,並沒有打她。

    「我打的。」慕容凌雲冷冷地看了歐陽落衣一眼,語氣是一如既往的狂傲:「早就警告過你,不要傷害三妹妹,這兩巴掌不過是小懲,以後再犯,我會讓你後悔生而為人。」

    歐陽落衣聽了瑟縮了一下,竟似很怕慕容凌雲,下意識就向康王身邊靠去。

    康王聽得眉頭皺了皺,冷冷地看著慕容凌云:「阿雲既然這般維護三妹妹,先前表妹圍住三妹妹時,你怎麼不去幫三妹妹?倒是事後了來罰人,這可不像是你的風格啊。」

    「臣今天有些頭痛,早早兒就歇下了,睡得有點迷糊,等聽到外面的動靜再出來時,三妹妹已經離開了,倒沒想到歐陽監軍帶了五百人,竟然敗給了三妹妹一百之眾,歐陽監軍號稱女中豪傑,我怎麼覺得是徒有虛表呢?」慕容凌雲看了婉清一眼,見她臉色有些蒼白,目光微縮了縮,淡淡地回道。

    「阿雲,你對我的娘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上心,你說我這個表哥……哦,不對,我這個姨父該如何感謝你呢,是該誇你孝順,還是……說你心懷不軌?」上官夜離面沉如水,狀似隨意的拍了拍慕容凌雲的左肩,墨玉般的睃子如兩把鋒利的小刀,直直地看著慕容凌雲。

    慕容凌雲的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皺,高大的身姿挺立如松,隨手一揮,打落上官夜離的手,肆意地說道:「我對三妹妹心懷不軌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何必多此一問,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總讓她受苦,不然,終究有一天,我會把她帶走。」

    上官夜離聽了不怒反笑:「帶走?一年前,你沒有這個本事,以後,你更加沒有這個本事,阿雲,有些事情錯過一次,就沒有機會再來,你還是認輸吧。」

    慕容凌雲冷哼一聲,卻不再看他,轉過頭對康王道:「王爺,雖說歐陽監軍做事有些過份,但是,她畢竟是堂堂郡主,三妹妹與她也不過是兩個小女子之間的小打小鬧,將她收押起來,還是有些不妥,隨軍來時,太后娘娘曾經囑咐過臣,讓臣負責她的安全,還請王爺放了她吧。」

    康王聽了似笑非笑地看著慕容凌雲道:「阿雲啊,若非親眼看到你對弟妹的關懷,本王還真以為,你對我這個表妹也動了心呢,這些日子,你們可是走得很近啊。」

    慕容凌雲聽了臉色不改,「王爺,臣已經成親。」

    「你這話連你的岳父大人也不見得相信呢,這兩日,趙大人常與你在一起,難道不是在提醒你,你是有婦之夫麼?」康王爺又笑著說道。

    慕容凌雲聽了這話,眼神從婉清臉上滑過,婉清正靜靜地看著他,兩人眼神一觸,婉清倒沒什麼,他的心卻像是被重物擊中了似的,咚地跳了一下,竟然有些發慌。

    婉清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紅色,眼睛微眨了眨道:「你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幹嘛臉紅?」

    慕容凌雲聽得一滯,剛剛被她那一眼激起的心浪頓時如遇冰川,他挫敗地看了婉清一眼道:「我做什麼虧心事了?」

    這話聽著卻像沒什麼底氣,婉清歪了歪頭道:「沒有嗎?我差一點以為,那個劫糧的人就是你呢,那個人的背影和你的好像啊。」

    慕容凌雲聽了臉色一白,終於有些惱火地對婉清道:「三妹妹,你莫要太過偏心了,雖然在你的心裡,我不如阿離好,但我可是大周的世家子弟,堂堂伯爵世子,你怎麼能把我與北戎人相提並論呢?」

    一轉頭,又對康王一輯手道:「要如何處置歐陽監軍,王爺最好三思,莫要到時候,讓臣對太后娘娘不好交差就是。」說罷,竟然就此走了。

    康王看了眼垂著頭的歐陽落衣道:「你可知錯了?」

    「表哥,你其實沒有病對嗎?」歐陽落衣緩緩抬起頭來,眼神幽怨地看著康王。

    「是啊,沒病,讓表妹失望了,真不好意思。」康王苦笑著摸了摸鼻子。

    歐陽落衣聽得一震,目光裡閃過一絲怒色:「表哥此言是何意思?我何時希望你病過?你過去很疼我的,為什麼,現在連你也不相信我,懷疑我呢?難道,你也是喜歡這個女人,所以,也變了心麼?」

    「放肆!」康王臉色難得的染上一層怒意,聲音冰寒刺骨,歐陽落衣還從來沒有被他如此大聲喝斥過,兩行清淚立即無聲流下,神情淒楚無比。

    「我確實一直就很疼你,也很關心你,甚至,我曾經向太后提過,想娶你。」康王眼神有些悲傷地看著歐陽落衣:「雖然,我知道,你的心裡並沒有我,但我不想你鑽牛角尖,不想你去破壞阿離的夫妻感情……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麼?你以為,全世界就你自己聰明嗎?你那些小手段,能瞞得過誰?你做過什麼,自己心裡清楚,我不想說穿了,看在死去的姑姑份上,我不想追究你,只希望你最好懸涯勒馬,不要到最後,不可收拾時再後悔。」

    歐陽落衣臉色劇變,她愕然地向後退了兩步,眼裡閃過一絲惶恐,幽怨地喚了一聲:「表哥,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沒有……」

    康王將手一揮,有些疲憊地說道:「人有臉,樹有皮,不要再裝了,落衣,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有些事情,該收手時就收手吧,不要再鬧了,明天起,你就跟阿離去龍景鎮吧,大戰就要暴發,你呆在軍營裡頭也不安全。」

    歐陽落衣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上前一步,扯著康王的手臂搖晃,眼神像個孩子似的乞求著:「表哥,我不要要,我要上戰場,我也要為國殺敵,表哥,阿離哥哥現在恨死我了,還有……表嫂,她巴不得我死呢,我還想回去見太后外婆,見皇帝舅舅,見賢妃姑姑,阿皓,我……我想留在你身邊,我以前,只是放不下阿離,現在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我錯了,你讓我留下好不好,我一定痛改全非。」

    婉清看著哭成淚人兒的歐陽落衣,在心裡微微歎了一口氣,康王任歐陽落衣搖著手臂,眼裡的不忍之色愈來愈盛,她幾乎以為康王就要心軟答應時,康王終於輕輕扯出自己的手臂,聲音淡淡地說道:

    「你乖乖的在都督府住些時日吧,等戰事緩下來時,我再派人送你回京去,阿離和弟妹雖然不喜歡你,但他們夫妻都是有分寸的人,你的身份他們心裡都清楚,只要你不鬧,他們就不會怎麼樣你的,」

    「那阿皓你讓阿離哥哥保證,不會打我,不會罵我,我乖乖的就是了。」歐陽落衣回頭看了一眼很不耐煩的上官夜離,小聲求道。

    「我肯定不會打你,也不會罵你,至多是不理你,而你也最好老實點,不要給你鬧什麼妖蛾子,不然,我就送你回王爺這裡。」上官夜離看也不看歐陽落衣一眼道。

    歐陽落衣走後,康王又問上官夜離:「你剛才沒有試出來麼?」

    上官夜離有些挫敗地搖了搖頭道:「我用重手傷了他的左肩胛骨,那可是連著鎖骨的,剛才拍那一下,可是施了暗勁的,以他的性子,應該沒這麼能忍痛才是,要知道,那可是裂了骨啊,那種痛,可比一般的傷痛厲害得多。」

    康王聽了幽幽地看向遠處:「難道我們懷疑錯了?而且,我也覺得,那個人不是被大鳥救走了麼?不可能這麼快就回營地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02 P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也許我們都錯了。」上官夜離說道。

    康王點點頭道:「或許吧,不過,軍中的內奸一日沒有查出來,警惕就一日不能放鬆,阿離,你且帶著弟媳回去歇息,這事本王會仔細再查的。」

    上官夜離於是帶著婉清回到自己的營帳,營帳外的死屍和傷員已經清理乾淨,但血腥氣卻仍濃,看著地面上那幾個炸出的深坑,上官夜離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娘子,你說這還只是小型的?若是能做出大型的炸彈出來,那得多大的威力?」

    「真正的炸彈,能催毀一座城池。」婉清有些黯然地說道,像美國投到日本的原子彈不就是催毀了日本的兩座城市麼?只可惜,一是自己只會做些小土彈,二嘛,就算懂那高科技的東西,也沒設備和條件啊?北戎的軍營離得不過百里之遠,莫說原子彈,只是烘上幾高射炮,也足足能嚇破北戎人的膽,怕就此滅了北戎也是可以的。

    「一座城池!」上官夜離眼裡露出嚮往之色:「娘子你能做出來?」

    「你做夢!」婉清睨了眼身邊異想天開的男子,突然想到什麼,問道:「相公,錢大人的那位如夫人如今在哪裡?」

    「應該就在錢宅吧,那天讓四哥去查抄了錢府,可是只抄了一萬多兩銀子出來,也不知道錢大人那些錢都到哪裡去了,如今軍晌還有很大的缺口,兩萬人的吃穿嚼用還都是麻煩事呢。」上官夜離想到這個就有些頭痛,「王爺又是個最摳門的,我來這兩天,硬是一個大子也沒哼到手,虧我和他還是多年的兄弟。」

    「那咱們以後把摔炮算貴點給他,為相公你出氣好不好。」婉清聽了就揚起臉來,笑道。

    上官夜離很自然地捉住她的手,深湖般的眼睛在昏暗的軍燈下,璀璨如星,眸中波光流動:「嗯,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筆。」

    第二天,歐陽落衣不情不願地被押上了一輛軍用馬車,婉清坐騎著棗紅馬跟在上官夜離身後,她帶來的那一百多名護衛隊,死傷了幾個,傷員留在軍營裡養傷,並沒有帶走,那是康王爺特意留下的。

    婉清也知道康王的心思,留下的那幾句護衛隊員,人數有一枝連弩,而且,每人手上都有兩個摔炮,康王營裡有將作營裡來的技匠,也許,能拆掉幾個連弩窺探到製作技法。

    婉清倒也不擔心這個,原就不是太難製作的東西,只是裡面將了幾個巧妙的彈簧而已,也不是做不出來,反正那一千個的銀子已經拿回來的,賺得一筆是一筆。

    至於摔炮嘛,那是會產生化學效應的東西,比起只有物理變化的連弩可能造得多了,就讓康王想破頭去吧。

    趙大人也不情不願地騎著馬跟在隊伍後頭,上官夜離不太理睬婉清這位名義上的姨父,婉清如今更是不在乎林氏了,顧家除了顧大老爺和存孝外,沒有誰是值得她在乎和牽掛的。

    趙大姨父先前跟本不拿這對夫妻當親戚看,在康王爺面前彈駭起這對夫妻來,那叫一個慷慨激昂,巴不得,就此置他們於死地就好,生生把人得罪了,卻沒有得罪人的自覺,這會子倒是甩起長輩的派頭來,騎馬趕到前頭來,與上官夜離和婉清並駕齊驅。

    「賢婿!」趙大人喚了一聲。

    上官夜離面無表情,繼續往前走。

    「賢婿,我有話對你說。」趙大人把馬又往前趕了一些,扭過頭來,看著上官夜離的臉說道。

    「趙大人剛才是在對我說話麼?」上官夜離一臉莫明地問道。

    趙大人的臉色有些不豫:「自然是對你說,這裡除了你之外,誰還當得這個稱呼?」

    上官夜離聽了回頭四顧,訝然道:「我聽錯了,以為慕容兄也跟著來了呢,正奇怪,可是大人莫不是叫錯了,我何時成了你的女婿?在康王營帳時,我以為,你跟我娘子有世界仇呢,原來你真的是她的姨父麼?」

    趙大人的臉色終於有些尷尬,耳根處隱隱透出一些異樣紅來,要不是婉清眼尖看到了,她還真以為,這位姨父大人的臉比城牆還厚呢,不過,想起京城的趙昱軒,那個清俊又乾淨的男子,曾經那樣不顧一切的維護,關愛過她,心又一軟,到底還是開了口:

    「姨父,您有何事?」

    趙大人乾咳一聲道:「我聽說都督府還沒有修繕,你們自己住得都不方便,龍景鎮有沒有一間像樣點的驛站,所以,就打算住到錢大人家去,錢宅應該還算整潔乾淨吧。」

    婉清聽得愕然,錢大人死了不過幾日,錢夫人可是新寡,這位姨父大人竟然要住到錢宅去……

    上官夜離臉色卻勾起了一抹笑來,「趙大人是欽差,我去龍景鎮按說本都督是應該好生接待才是,但既然趙大人嫌棄都督府太過破舊,本都督也無能為力,就由趙大人高興好了,錢宅聽說修得很是豪華,趙大人應該能住得舒心才是。」

    婉清聽了就怔怔地看著自家相公,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她也知道,這位姨父大人對居住的環境很挑惕,先前從江南回到就城述職時,就不喜歡驛站,也不肯租宅院住,非得賴在顧家,一住就是近半年,只是叨擾了顧家多時,卻對自己這個顧家女兒一點親情也不顧念,薄情寡義的性子倒是與趙姨媽如出一轍。

    只是不知道,他們夫妻是如何生出趙昱軒那樣性情溫和,深情執拗的兒子出來的。

    一回到都督府,下了馬,婉清的兩條腿就有些打哆嗦了,倒底很少騎馬,前兒兩腿間蹭破的皮還沒有好,今兒又騎了這麼遠,著實有點受不住痛,一進府院門,就賴在上官夜離身邊掛著,方媽媽和金嬤嬤早得了消息,抬了軟兜過來。

    婉清一見,臉上便笑吟吟地:「還是兩位嬤嬤心疼我呀。」

    墜兒和方媽媽扶著她坐了上去,金嬤嬤的聲音卻有些冷:「奶奶也知道痛了啊,哪有女子騎著高頭大馬往軍營裡鑽的,顧家出來的女兒哪一個不是嬌柔慣了的,倒是您,快成了女將軍了。」

    婉清當時決定去營救上官夜離時,方媽媽和金嬤嬤就極力反對,但都拗不過她,如今兩夫妻同時回來了,金嬤嬤眼中喜色不多,卻拿眼睛瞪上官夜離,婉清心知她是真心關心自己,怪上官夜離無能,不能保護好他自己,反而讓婉清受苦受累,冒險去營救。

    上官夜離有些無辜,他原本只是設計誘姦細出來,沒想到,歐陽落衣竟然故意把消息傳到龍景鎮來,騙了婉清去,差一點就殺了婉清,想到這個,他的心就有些生痛,不由回過頭來,又狠狠地瞪了身後的歐陽落衣一眼。

    歐陽落衣正一副楚可憐的樣子跟在他身後,想與他說話,又有些害怕,被他一瞪,身子瑟縮了一下,腳頓在原地不敢走。

    「離後院最西角處有個院子,清理清理,就讓表小姐住進去,到鎮上買兩個丫頭來服侍她,府裡頭的人,不得允許,不可以進那院子,表小姐也不可以出來,可聽清楚了?」上官夜離冷冷地對方媽媽吩咐道。

    金嬤嬤對歐陽落衣不熟,但方媽媽卻是太清楚這位表小姐了,曾經還挨過她的兩巴掌,更是恨歐陽落衣對上官夜離的小心思影響了少奶奶和爺的感情,完全就拿她當敵人看,所以,聽到上官夜離的話,臉色一肅道:「請爺放心,奴婢保證一那院子裡只有蛇鼠蟲繩能進去。」

    歐陽落衣聽得臉色一白,顫聲道:「都數九寒冬了,怎麼還會有蛇?」

    她話音未落,一條只有半截身子的蛇就出現在她眼睛,那蛇似乎被獨然斬斷,眼睛還是睜著的,吐出來的信子還沒有收回去,看著很是磣人,歐陽落衣尖叫一聲就往上官夜離身邊撲去,上官夜離身子一閃,避了開始,她撲了個空,絆著了自己的裙子,咚地一聲摔在了地上,好不狼狽。

    平安將劍尖上的蛇一甩,鄙夷道:「一條死蛇就嚇成這樣,那天晚上,少奶奶屋裡爬了成千上萬條蛇,少奶奶也沒見著叫一聲,還生擒了那驅蛇人。」

    上官夜離臉色一變,握著婉清的手就緊了些,聲音都有些黯啞了:「娘子,你……」想到上萬條蛇同時湧進婉清屋裡的情形,莫說她只是個嬌弱的女子,便是自己這個見慣血腥的男人,見了那種場面,也會很害怕吧,她竟然……沒有跟自己細說,只說是有人進了後院想對她不利……

    「確實挺嚇人的,不過,還好,那些蛇都不太毒,豆芽兒的傷也不知道好些了沒有。」婉清的臉色也有些發白,那天晚上的情形著實太過恐怖,如果再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暈過去。

    上官夜離的臉色黑如鍋底,一言不發地把婉清送回了後院,正要轉身就走,婉清忙揪住了他的衣袖,拚命搖頭。

    「娘子……」上官夜離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怒火。

    「不能去!」婉清揪著他的袖子不放手,眼裡帶著一絲堅決。

    「我怎麼能容忍別人如此欺負你,你放手,我這就帶五千兵馬,滅了巴顏一家。」上官夜離沉聲說道。

    「現在還不是時候,你比我更清楚,你是我的丈夫,你沒能保護好我,我知道你自責,但是,你還是龍景鎮的新任都督,你要駐守一方,要保持龍景鎮的穩定,殺了巴顏一家事小,引起整個龍景鎮的胡人反判就是大事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相公。」婉清堅定地說道。

    上官夜離頹然地坐了下來,垂著頭,半晌沒有做聲,婉清也沒有說話,這個時候,她不想去安慰他,以前在京城時,住在侯府裡頭,她覺得四面楚歌,日子過得如履薄冰,很辛苦,一心就想脫了那攀籠來,兩個人鬆快地過自己的小日子。

    而到了龍景鎮後,日子過得照樣不輕鬆,仍然是四面楚歌,四處有敵,但她卻過得比以前灑脫多了,沒有了京城那些陳腐的規矩,雖然也辛苦,但是,心情卻暢快了很多,誰欺負了自己,就打回去,快意恩仇的感覺確實很爽。

    但是,在大事上,還是得運籌帷幄,得從長計議。

    有些事情,不是上官夜離能控制得了的,她並不怪他,但是,說穿了,他也還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大男孩,很多事情考慮不周也是有的,她希望他能快些成熟強大起來,而她的苦,更是刺激他奮發向上的動力,安慰的話,只能讓他更難過,所以,她不說,讓他在那裡坐著發呆,多想想也好,看能不能想出些好法子來,改變龍景鎮的現狀。

    上官夜離在屋裡一坐就是一上午,婉清一直沒鬧他,由他坐著長蘑菇。

    自己帶了平安一起去了錢宅,趙大人已經先到了,看到屋外駐得有兵,錢大人的臉色很不好看,錢夫人被軟禁幾日,又聽說錢大人死了,正成日在家哭泣,聽得有人來訪,便含淚出來接待,一見趙大人,頓時眼眸一亮,將趙大人請進了宅院。

    婉清和平安到達錢宅時,監視的人把這情況告訴了她,婉清心中有些瞭然,趙大人與那錢夫人怕是早就熟識吧,那天聽錢大人所言,他做的那些生意,京中的某些大佬們,也是要分一杯羹的,想請趙大的富庶來……

    婉清便笑著讓平安去敲門,錢夫人見她到來,有些詫異,眼裡的恨意一閃而過,苦著臉深福一福後道:「夫人莫非還要治小婦人的罪麼?或者,夫人是來宣告我夫君死因的?」

    婉清微揚了下巴,氣勢凜然:「錢大人做過什麼,夫人就算不全知,心裡也應該有些數吧,他這般死了,可真是便宜的緊,最起碼,在京裡的妻兒族人都還沒有受連累,錢夫人剛才的意思,是想查明死因,為錢大人討回公道麼?」

    錢夫人聽得臉色一白,臉上的怨氣盡斂,垂了頭道:「婦人家,哪裡管過男人外邊的事情,何況,夫人可能也知道,小婦人不過是他的一個外室,他總不肯貼心待小婦人的。」

    先前來時,她可是以錢夫人自居的,這會子又只說是外室了,婉清臉上就帶了絲譏笑,「哦,原來只是外室啊,那就好辦了,這間屋子,得徵用給欽差大人居住,錢夫人新寡,再住在這裡,倒很是不便,夫人還是盡快搬走為好吧。」

    錢夫人聽得一怔,眼淚就出來了:「夫人何必趕盡殺絕……」

    婉清猛地轉頭道:「好大的膽子,你一犯婦,也敢用此種語氣跟本夫人說話?」

    錢夫人嚇得立即跪了下去,抬眸就朝宅子裡瞄,婉清冷笑一聲道:「上次與夫人簽的協議還在,今兒我來,也不是特地來趕你出府的,正好趁著你在,我把協議裡頭簽暑的東西都拿走。」

    錢夫人聽得一怔,囁嚅道:「可是夫人……」

    是想說自己還沒有給錢吧,這個時候,虧得這位錢夫人還有膽子找自己要錢,婉清眼中閃過一絲慧黠,看了平安一眼,平安手一揮,便立即進來了一隊護衛,推開錢府內宅的門,就開始搬東西,什麼珊瑚樹,玉屏風,銀鳳瓶,紅木傢俬,搬得有條不紊,很像前世的搬家公司。

    除了細軟,有點值錢的大家什全都一件不落的往外搬,進了門後,半晌裝外人的趙大人終於忍不住出來了,臉色陰沉地喝道:

    「清丫頭,你這是做甚?」

    婉清聽她喚自己在娘家的乳名,也就上前給他行了個晚輩禮:「姨父倒是來的早呢,不知錢夫人把您安排在哪個院子裡?侄女好吩咐下面的人,您那院子裡的東西就不搬了。」

    「清丫頭啊,錢大人雖然犯了些事,但他人已經死了,而且死因還未查明,你不能隨便動他宅子裡的東西,且,就算要動,也得由朝庭派人來查封,你這可是犯法的啊。」趙大人眼中戾氣大盛,好像婉清搬的是他家的財產一樣。

    「哦,這樣啊,可是,姨父你好像誤會了,這些東西可是錢大人出事之前,就賣給侄女我的,我搬自己的東西,不算犯法吧。」說著,將手中的協議在趙大人面前揚了揚。

    趙大人接過那協議細看了一遍,頓時臉色鐵青地瞪了錢夫人一眼,卻不好再說什麼,便道:「原來如此,那你就搬吧,只是姨父我還要在這裡住些時日,調查錢大人的死因,我住的那院子,就不要都搬空了吧。」

    「這是自然。」婉清笑道:「不知姨父住的是哪間院子,好叫下面的人知道,莫要亂動了姨父的東西。」

    趙大人黑著臉,指了指北面的一間小院子,婉清笑著對平安道:「可記住了?告訴下面的人,莫要惹了趙大人的清靜。」

    回都督府裡,方媽媽見婉清搬了幾車名貴的罷件回來,好生詫異,郁心悠在一旁笑道:「媽媽您就安心搬進去擺著吧,各個院子裡都放一些,這些個啊,可是你們少奶奶打秋風得來的。」

    方媽媽聽得愕然,嘴巴張得好大,半晌都沒有閉攏,眼前這位還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少奶奶麼?怎麼回,連巧取豪奪的事情也做出來了?

    「媽媽安啦,一是,這些東西我並不帶走,以後就是龍景鎮都督府的公產,第二嘛,錢大人本來就犯了事,他家的東西原就要充公,為免有查抄的人貪污,不若我先下手,也消除一個人家貪污的機會,保不齊,就是救了某一位臣官,保了他的清廉。」

    在這樣保的麼……

    到了自己屋裡,卻看到上官夜離不在,也不知道到哪裡生蘑菇去了,便打了個響指,一個暗衛從暗處閃了出來:「夫人請吩咐。」

    這個,卻不是太子給她的那塊鐵令上的人,她暫時還不想用太子的人,說實在的,她對太子的信任度還是很打折扣,誰知道那些人來了,是保護她的,還是監視上官夜離的?

    「夫人請吩咐。」暗衛行了一禮道。

    「你帶兩個手下,密切注意錢府錢夫人和趙大人的行動,尤其趙大人住的屋子,有風吹草動就來報我。」婉清吩咐道。

    卻說上官夜離,婉清出去後,他便帶了人,騎馬到了赤炎族長赤炎大人的府上,赤炎那日在街上被婉清教訓一了頓,這幾天在府裡頭倒是老實,連街都沒太上,但上官夜離知道,他們這些胡人族長,最是凶悍,又記仇,絕對不會輕易被婉清馴服。

    赤炎聽說都督大人親自來訪,倒也按規矩穿著整齊的朝服出來迎接,只是臉色淡淡疏冷。

    新都督大人來了,一直沒有召見他們這些族長,倒與前幾任很不一樣,不過,能最先到赤炎府來,赤炎臉上很覺得有些光采,但又隱隱有些擔憂,不知他是不是來找岔子,為他夫人出氣的。

    「你就是赤炎族長?」上官夜離板著一張臭臉,一點也不像是來拜碼頭的,倒有點像皇上微服私訪。

    「下官正是,不知都督大人前來,有何賜教?」赤炎的臉色就有些難看,語氣也有些不善,歷來的都督都對幾個族長很客氣,因為,全鎮的服人,很少聽朝庭的話,對族長卻是恭敬敬畏,龍景鎮與其說是朝庭所控,不如說是幾個族長共同控制的,得罪了他們,就等於得罪了整個龍景鎮的胡人。

    「賜教就免了,本都督是來與你商量管轄區重新劃定一事的。」上官夜離面無表情的說道。

    赤炎聽得一滯,重新劃定區域?還是商量?他沒有聽錯吧,一股驚喜直湧上心頭,他忍不住就有些激動了起來,要知道,龍景鎮一直是分由幾個胡人族來管轄,幾族之間自然也是有衝突的,當然,土地和地盤的紛爭從來就是最主要的,都督大人這是在向自己示好麼?那不也就是說,自己將要得到那塊與白石族爭了幾十年的那條街域?



第一百二十四章

    「都督大人請!」赤炎心裡欣喜若狂,但面上不露,仍是淡淡的,態度稍比先前恭謹了一些。

    上官夜離笑著進了赤炎府大門,在廳堂分主次坐下後,上官夜離便談起了龍景鎮的胡人狀況來:「族長大人如今管轄著鎮北三條待,加上鎮北周邊的好千畝田產,石礦山,本都督說得不錯吧。」

    「大人既然登門,自然是對龍景鎮的狀況有所瞭解了,我赤炎族,有族人三萬之眾,所佔地,卻只有三分之一,而那白石一族,族人才兩萬之眾,所佔轄地界卻佔全鎮三分之二,我族人生活窘迫,常遭白石人的欺辱,先前幾位都督大人素位屍餐,只拿朝庭俸祿卻不管實事,不理百姓疾苦,本族萬民早就期待能有賢能來解族人之危困了。」赤炎族族長難得文芻芻地說道。

    這番話馬屁味實足,又貶謫了前幾任都督,上官夜離聽得心情不錯,冷峻的臉上稍有了些笑意,這世上,想要讓人辦事,最容易的就是抓住別人的慾望和所求,有慾望便有弱點,有弱點,就不怕打不垮,想要管理好一個異族雜居的地方,最好就是早到各方的矛盾焦點,然後好好利用,再達到相互的制衡。

    「本都督確實瞭解一些,正是為此,兩族族人才不斷有爭鬥發生,所以,本都督打算為龍景鎮做些實事,決定按人品重新劃分族居區域,今天來,就是找赤炎大人商議的。」上官夜離笑著說道。

    赤炎聽得心癢如麻,笑容漸漸爬上臉龐,他這個族長當了十幾年了,始當族長之初,便發過宏願,要帶領族人搶佔土地,讓族人過上富庶的生活,但一直卻沒能如願,族中自然也有些有實力的頭人不服他,如果這一次能成功,那他在族中的地位,自然更加穩固,而族中功勳譜上,他的名字會為後世族人景仰。

    「大人英明!」赤炎起身向上官夜離一輯道。

    「不過,此事也不能只聽你一族之人,過幾日,本都督打算召集各族族長頭人開個會,商量這土地的劃分事宜,還請赤炎大人到時一定要到場。」上官夜離說道。

    不是說要商議麼?怎麼又是一起去開大會,那種會有什麼好開的,大家召集在一起,不過又是一頓無休止,沒有結果的爭吵罷了,赤炎滿腔的希望頓時化為泡影,神情有些不豫起來,莫非這位都督大人也和上幾任一樣,不過是走個形式?如此一想,臉色就很難看了,但也不好就此得罪,端茶就想送客,手還沒有觸到杯子,就聽這位都督大人又道:

    「其實本都督也知道,白石族佔地最大的,就是巴顏一支,巴顏族人不過三千,就佔了龍景鎮鎮東最繁華的東待,而且,還佔領了整個青石市場,便是赤炎大人你想要修繕院牆,也得求著巴顏頭人,本都督這一次,就是想讓巴顏讓出些地盤來給赤炎一族,只是巴顏族素來凶悍,不知本都督的話,能不能有用。」

    赤炎大人一聽巴顏的名諱就皺了眉,眼中的熱切似乎都黯淡了不少,似乎很是忌憚巴顏頭人。

    上官夜離見他默然,也不心急,端起桌上的茶,淡淡地喝了一口,又狀似無意地說道:「內日前兒去了巴顏府一趟,與巴顏大人談起了宗生意,巴顏大人似乎很有興趣,若那宗生意做成,以後巴顏一族在龍景鎮的地位只高不低,而且會更加富庶。」

    赤炎聽得一震,眼中火星直冒,都督大人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是在示威麼?一時氣得後牙槽直癢癢,沉聲道:「不知是何宗生意?能讓高傲的巴顏大人也動心?」

    「衣服生意,內人聽說北戎貴族穿膩了狐裘大衣,便新制了一種輕便大方的棉衣,想讓巴顏大人銷往北戎,本都督對這些內院的事情素來不感興趣,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材質做的衣服,不過,穿在身上確實暖和,又輕便,應該很合北戎人的心意才是。」

    赤炎倒是見過婉清一次,也看到那位小巧的大周貴夫人穿著的衣服,倒沒覺得什麼,北戎雖然兵力強大,但在文化物質生活上,大多都模仿大周,很多風行的衣服款式都是從大周傳來,所以,都督夫人穿了新式樣的衣服,也不覺得奇怪。

    不過是個新式樣而已,人家看見過一回,自然就能仿了去,巴顏還真是可笑,這也值得與都督夫人當作生意來談?

    「輕便又保暖的棉衣,在龍景鎮赤炎大人你見過沒?一件衣服不過八兩重,穿上之後就不用再穿毛皮大衣,女眷便可是喜歡得緊呢。」上官夜離又輕輕地補了一句。

    赤炎聽得一怔,眼中精光一閃道:「那倒的確是好東西,怪不得巴顏大人會想與夫人合作,不過,既然如此,大人現在告之下官,又是何意?」

    赤炎問得直接,上官夜離道:「本都督自然不想厚此薄彼,既然巴顏大人有了羽絨服的專銷生意,那西岐山的青石礦生意自然就要分給赤炎大人不是?」

    赤炎聽了差一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驚詫地說道:「西岐山如今可是歸了北戎,下官如何能得來那礦石?」

    上官夜離聽了眼睛一瞇道:「據我所知,那坐山百年來,一直就直屬大周的龍景鎮,北戎不過是一進霸了去罷了,那麼好的礦山,怎麼能說是北戎的,就是北戎的了呢?大人族人繁衍得快,每一年,都需要大量的青石新砌房宅,難道你的族人用辛苦賺的血汗錢,去買那番了好幾倍的賤石頭,你們會心甘?」

    自然不會心甘啊!可是……

    赤炎半晌沒有說話,素來狂肆的臉上,帶著一絲黯然和無力。那是兩國戰爭中產生的後遺症啊,大周軍隊沒用,讓北戎將那坐礦山搶去了,他一小小族長,能有什麼辦法?難道他敢以一族之力,去抵抗一個國家麼?

    「這一次,大週五十萬大軍開赴邊疆,為的就是一雪前恥,奪回失去的土地,把北戎人趕回塞維河以北去。」上官夜離看出赤炎大人的無奈,很自信地說道。

    赤炎臉上興趣缺缺,大周的軍隊,哪一次與北戎開戰時,不是高喊這種空口號的,還不是一次又一次地被打敗,就算那個大周皇子福王殿下,驍勇善戰,也不過是守住了疆土,不再被北戎人蠶食罷了,幾時奪回過?

    不過,腦中突然又浮現出那日都督夫人在大街上使用的那個如雷電般的武器來,他心裡就升騰起一絲希望來,那東西殺傷力大得驚人,也許,這一次真會不一樣也不一定呢。

    「大人的意思,奪回西岐山後,就交由赤炎族管理嗎?」赤炎的聲音裡,又帶了一絲期待。

    「的確如此,不過,本都督聽說巴顏大人與北戎皇室交好,兩國大戰就在開始,龍景鎮在戰略上的意義,想必赤炎大人你也明白,前方大仗,可容不得後方有失,本都督其實也頗為頭痛,若是龍景鎮能有一位有足夠實力的族長統領整個胡人,那便會少去很多麻煩呢。」上官夜離終於說到了今天來的真正目的了。

    赤炎聽得一凜,心中某個深埋著的慾望叫囂著要向體外蹦出來,都督大人說的話太讓他興奮了,一統龍景鎮!這是好幾代族長都夢寐以求地事情,但是,談何容易啊,兩族人,打了幾百年,鬥了幾百年,誰都沒有打贏過,從來就沒有統一過……

    「龍景鎮有兩萬兵力,以前的都督確實沒有做出成績來,本都督今年才不過十九歲,想的,就是建功立業,赤炎大人可願意與本都督一起,開創龍景不一樣的明天?」上官夜離豪情萬丈地說道。

    赤炎聽了更為心動,他也曾調查過這位新來的都督,是啊,聽說這位來頭不小,原就是靖寧侯世子,又與康王與太子交好,他那位強悍的夫人聽說也是大週一等郡主,這樣的人,後台硬得很,不像前幾任都督,想的只是怎麼撈錢撈官,這位血氣方剛得很,想的怕真的只是建功立業,成就大功勳吧。

    「大人好志向,下官願意跟隨大人左右,為龍景鎮的前景盡微薄之力。」赤炎不像上官夜離一樣的喊口號,不過,這句話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

    「那十天之後,便請赤炎大人去都督府一趟,商討重新劃分街區事宜。」上官夜離又把話繞了回去:「東大街赤炎大人能不能拿得回去,就看大人的本事了,如果有什麼困難,大人儘管向本都督開口,本都督會盡力幫助大人的。」

    說罷,上官夜離就離開了。

    赤炎興奮地坐在大廳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從大廳外,轉出一個年輕人來,對他一輯道:「父親大人難道真的要幫那漢人都督?難道您沒聽出他是故意要挑起我們胡人之間的戰爭?」

    赤炎狡賴地一笑道:「你爹我又不是傻子,當然明白他的用意,但明白又如何,人與人之間,原就是利用與被利用,你爹我現在,就怕他不肯利用我啊,這麼好的事情,若是他沒找我,而是去找的白石那老頭,咱們赤炎一族就完了。」

    「爹爹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漢人素來就是軟豬腳,這麼些年,哪一任都督不是被父親和白石族長幾個踩在腳底下的,何是怕過他們來?爹爹可莫要忘了,咱們可是胡人,與漢人素來就不和。」那年輕人很輕蔑地說道。

    「胡人又如何?你也莫要忘了,咱們歸屬大周已有上百年了,早就被北戎皇室忘記了,就算現在北戎能把龍景鎮搶回去,你以為,到時候,咱們還能像在大周朝那樣的自在麼?漢人以儒道治天下,講的就是個仁字,對我們這些異族,素來心軟寬容,而胡人的本性充滿掠奪,龍景鎮一旦歸屬北戎,那幾個大族很快就會把我們這幾個小族給吞沒,到時候,還有沒有赤炎族都是個問題呢,爹爹我可是寧願在猴子山上充王,也不願去老虎山當只不起眼的小老虎。」赤炎眼裡閃過一絲陰戾,又道:

    「巴顏跟北戎皇室走得太近,也怪不得這位都督大人想要除了他,這一次,可是我族的大好時機,以前白石就是倚仗著北戎皇室欺壓我赤炎,沒有了巴顏一支,我倒要看看白石又拿什麼和我鬥。」

    上官夜離走後的那天晚上,龍景鎮的東街上,就發生了一起胡人鬥毆事件,東街上十家胡人開的鋪子全被貧苦的赤炎族人搶劫一空,巴顏族胡人大怒,抄起傢伙就往赤炎族所轄的西大街進行瘋狂報復,打死打傷胡人不計其數,兩件事情,引得兩族頭人大怒,吵了一架後,講理講不通,就繼續開打,一時,胡人集居的幾條大街便打殺的血流成河。

    而都督府的漢人軍隊和以往一樣膽小,窩在軍營裡度躲著,太陽都不敢出來曬,成日介不知在做什麼,反正是無人管理兩族胡人的流血事件。

    打了三天後,上官夜離俊眉深鎖地坐在都督府大堂裡,下面坐著一排軍營將領,其中一名佐將憂心忡忡地說道:「都督大人,鎮上再這麼鬧下去,怕是收不得場啊,以前雖然咱們也不太管,但是,出了這麼大的事,總該過問一下吧。」

    上官夜離卻在心裡默算,十天時間,赤炎應該能打出一些結果出來吧,如果他總打不贏,要不要送他幾十枚炮彈?

    「王大人,你只管每天操練軍士,其他的你不要管太多了。」上官夜離淡淡地說道。

    「可是……」

    「沒有可是,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大人,軍晌不夠啊……軍糧也告急。」王大人還是麻著膽子說道。

    「不急,過兩天,就有錢了。」上官夜離輕輕地說道。

    下面的人一片愕然,但沒有一個人問,錢從何處來,這位都督大人不像以前的幾任,只知吃喝玩樂撈錢,而是在真正的練兵,做實事,別人都是人軍營裡把錢往外拿,他卻把錢往軍營裡撈。

    上官夜離從赤炎府回來不久,婉清便使了人去巴顏府,拿著一萬兩銀票,購了不少青石回來,正讓胡林叫了人來,修繕院牆,又建了一幾間空曠一些的大房子,但好女紅的女功卻不好找,龍景鎮的漢人原就少,一下子要招幾十名女紅精湛的繡女回來,談何容易,這裡可比不得京城,更比不得江南,她不由有些頭痛。

    答應了巴顏的羽絨服生意就要做好,雖然,那位巴顏大人很有問題,但第一筆生意是不能食言的,相公說過,要麻弊敵人的意識嘛……

    正頭痛時,四少奶奶來了,那日上官子清回去後,心情很鬱悶,說是被少官夜離駁了面子,問清情由,四少奶奶在家裡冷笑幾聲道:「你倒和你那六弟一個德性,都對那丫頭念念不忘,那丫頭的心思,又豈是你這迂酸能猜得透的?老六如今賴在阿離身邊不肯走,保不齊,就是想與那丫頭謀些什麼,你最好是少參合一些,還是跟老四把關係弄好點,好早些回京城裡去,老太太也一把年紀了,總住在侯府裡頭也不是個事,沒得你家老祖宗,總人別家的兒孫供養的道理。」

    上官夜離清得滿臉羞愧,對上官夜離的氣,倒是消散了幾分,只是仍有些拉不下面子,沒有公事,就不願意到都督府裡來,四少奶奶則不然,她與婉清意氣相投,龍景鎮裡也難得有談得來的親戚,自然是往都督府裡來得勤。

    婉清也沒出去迎,仍坐在正屋裡畫花樣子,墜兒打了簾子把四少奶奶迎了進來,四少奶奶笑道:「幾日不見,弟妹這院子裡倒是熱鬧起來了,後牆開始翻修了?」

    婉清抬頭笑了笑道:「嫂嫂過來瞧瞧我這花式,好不好看。」

    四少奶奶笑著走近前去,就見紙上畫著一件衣服樣式,看著既不像胡服,也不像京中慣有的漢服,比胡服簡單,又比漢服便利,尤其是上衣很短,只齊到腰腹部,稍長一點點,下身卻不是群,與一般的中衣褲子又不太一樣,看著有點怪。

    「這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是恁怪呢?你這是要做了穿到外頭去的?」

    「當然,這是我設計女子騎馬用的,上衣太長上下馬很不方便,裙子自是更不用說了,太長了,走路還怕絆住腳。」婉清手裡拿著一枝削尖了的木頭制的筆,筆著尺著,又畫了兩條線,才滿意地放下筆,在金菊端來的水盆裡淨了手。

    畫上的線條太多,四少奶奶不是很看得懂,看不懂就懶得再看:「等你把衣服做好了,穿著給我瞧瞧,要是好看,我也照著做一套去。」

    墜兒沏了茶來,婉清和四少奶奶坐在椅子上閒聊,就說起要招女工的事來,四少奶奶眼睛一亮道:「原來你愁這個,我倒有個想法,就是只怕不太方便。」

    婉清就手中的茶碗一放道:「嫂嫂快說,什麼法子,我這頭髮都快愁白了呢,你可得幫我,方便不方便你說了我才知道。」

    四少奶奶嗔她一眼道:「瞧你這猴急樣,我知道你不是個怕事的,也不是個陳腐的,這事若真能辦成,倒是一件功德。」

    婉清秀眉緊寧,笑著雙手捧了茶送到四少奶奶面前:「嫂嫂知道我心急,就別吊喟口了,快告訴我吧,我都急死了。」

    四少奶奶這才道:「每年刑部都要流放好幾百人到龍景鎮來,其中就不有少大宅院裡的小姐和丫頭,她們如今正在龍景鎮的鹽廠,礦山裡受著苦呢,若是能到你這都督府裡來,風不吹,日不曬的,三餐還能給個飽飯吃,只是做點女紅,可不就跟進了天堂一樣麼?老五是都督,是龍景鎮的總管,這點子事情還是能做到的,那些犯婦,只要不離開龍景鎮,也就算不得圍了律法。」

    婉清聽得大喜,這法子還真是好,既解決了自己的人手問題,又幫了那些犯官們的無辜家眷。

    正要向四少奶奶道謝,就見郁心悠從後堂進來,向她一個勁的打眼色,婉清忙對四少奶奶道:「嫂嫂先坐一會子,我到後院裡有點事。」

    四少奶奶如今也知道郁心悠的真正身份了,雖是看不起小妾的,但這個妾的身份不一樣,是侯爺的寵妾,就看她能輕輕鬆鬆地離開京城,自在地跟著婉清,就知道侯爺有多麼嬌縱她,倒也就多了幾分恭敬之意,對郁心悠點了點頭,揮手讓婉清去了。

    「你那姨父大人果然與那錢夫人有些首尾。」郁心悠小聲在婉清耳邊道。

    婉清聽得大震,她雖派了暗衛去監視趙家姨父,但本意是想查探錢大人這幾年賺的黑心錢都藏在什麼地方,她懷疑的是趙姨父也參與了趙大人的貪污買賣,卻不知,竟然是這樣的驚悚八卦。

    看著婉清驚呆了的樣子,郁心悠戳了下她的頭道:「你驚訝什麼,這種事情也不稀奇,想那錢大人還才出事,你那姨父大人就立即討了旨,來了北疆,哪有那麼湊巧的事啊,他們肯定早就有勾聯啊,那錢夫人原就是那種地方出來的,看著穿得闊綽,不過是充門面罷了,保不齊,她原就是錢大人趙大人的禮物呢,在京城裡頭,拿自個的小妾作禮物送給上司偷情,又不是什麼稀罕事。」

    婉清聽得癟了癟嘴,這個時代的男人原就不拿女人當人看,便是自己的小老婆也是送來送去,當成賄賂上司的工具,又想到前世那種開明世道裡頭,這種齷齪事不是一樣也比比皆事麼?那個時代沒有小老婆,那便送小三,有的人,沒錢找小三,就乾脆拿自己老婆當禮物……

    「可查到銀子的去處?錢大人的錢,不可能只有一萬多兩。」婉清還是關心銀子,軍營裡頭斷了晌,士兵們拿不到錢,吃不飽飯,心就難得齊。打起仗來更不會肯出力。

    「你問他!」郁心悠手一指,從暗出閃出一個人來,正是先前指派出的暗衛。

    「回夫人的話,趙大人所住的屋子裡有暗道,屬下懷疑,那裡面應該就藏著銀子,所以,現在加派了人守在外面守著,請夫人示下,要不要現就派人?屬下怕夜長夢多,趙大人會轉移銀子。」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03 PM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他現在還是欽差大人,身邊的隨護也不少,現在咱們冒冒然去,肯定會遭到阻攔,也會打草驚蛇,最好的法子是……」婉清秀眉擰成一兩知好看的柳形,眼波微轉,小聲對湊近郁心悠和暗衛跟前,嘀咕了幾句。

    郁心悠聽了拿眼直瞪她,嗔道:「你這蹄子,越發的學壞了。」

    婉清這些日子與她生死相依,知她心性單純良善,性子爽直,平日裡就笑鬧慣的,言語上也隨意了很多,自是不介意被她罵兩句。

    「師姐還說我,怎麼你好像比我更興奮呢。」婉清笑得像只小狐狸,擰了把郁心悠漂亮挺直的小鷂鼻。

    「那事不宜遲,你快些找你家相公搬人手去,咱我和阿濤可不行。」郁心悠細長的手指在婉清的額頭上戳了一下,笑道。

    婉清提了裙,轉身就往正堂裡路去,四少奶奶正在堂裡坐著等她,見她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追著問:「老五家的,你這是做什麼呢?後面有老虎追啊。」

    婉清笑著回頭:「不是,我要給老虎撥牙,到時候賣了虎牙請嫂嫂吃飯。」

    四少奶奶聽得莫名其妙,反應過來時,婉清已經跑得不見人影了,她又無聊地坐在正堂裡,與方媽媽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侯府裡的事情。

    「……啊呀,二嬸的郡主之位也給削了,連封誥也沒啦?」

    「可不是麼?那天侯夫人打了咱們少奶奶一頓,少奶奶氣得要跟世子爺和離呢,世子爺自是不肯的,後來不知道怎麼就傳到宮裡頭去了,是皇上下的旨呢……」方媽媽手裡的針線沒停,邊說邊縫著衣邊兒。

    「我們倒是有幾年沒回去過了,在這荒蕪的北地,連個好說話的親戚的沒有,府裡頭的事,也知道得很少……我家那老太太也是個喜歡閒抄心的……」四少奶奶的眼神就有些悠遠了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

    「唉,原以為,出來了,就能自在一些的,可到了這地兒,也一樣糟心,我們少奶奶就是個操心的命。」方媽媽歎了口氣,手中的繡花針在頭皮上劃拉了兩下,又低下頭去繼續縫著。

    「六爺不是說傷了麼?怎地來了好幾回,也沒見著他?」四少奶奶奇怪地問道。

    方媽媽眼裡就露出一絲不屑來,鼻子裡輕哼了聲:「世子爺不讓他到後院裡頭來呢,那傷嘛,自是早就好了的,昨兒個歐陽表姐一來,他就往後院裡頭探了好幾回,讓平安給生擋了回去,如今怕是正發著火呢。」

    四少奶奶一聽這話,就明白,侯爺的兩個兒子關係不怎麼融洽,想著大府裡的那些糟心事兒,不由也歎了口氣道:「以前我們老太太傷心,自家子嗣太少,其實啊,萬事都有好有壞,沒那麼多兄弟,倒少了些惡糟事,至少不用擔心血肉相殘的戲碼上演。」

    正聊著,一個面生的婆子急急地跑了進來,也不行禮,慌頭慌腦的就喊:「世子奶奶,世子奶奶。」

    在外頭穿堂裡坐著的金嬤嬤就冷斥道:「胡吵吵什麼,你是哪個院裡頭的?」

    「我是表小姐屋裡頭的,表小姐昨兒受了驚,像是被魘住了,請世子奶奶過去瞧瞧。」

    「夫人又不是道法大師,還能去幫人捉鬼麼?你家小姐怕是做了虧心事,遭報應了吧。」金嬤嬤以前在顧家就是嚴厲著稱,來了婉清身邊,說話變得越發的冷厲了。

    「你這婆子,表小姐病了,你不去找大夫為她醫治,反倒在這說風涼話,是何道理?」一個清朗的聲音突然在院子裡頭響起,金嬤嬤抬了頭去,就看見六少爺上官子墨正面含薄怒地瞪著她。

    倒底是侯府的正經少爺,金嬤嬤雖然來侯府沒有多少時日,但禮儀規矩還是懂的,只是聽這位六少爺的話裡似是很關心那位表小姐,金嬤嬤心裡便不太喜歡這位看著乾淨俊逸的少年。

    她也是在大宅院裡鬥爭了幾十年的老人精,婉清在侯府過的什麼日子,她不用親眼所見,也能明白個大致,這位爺肯定對世子爺是不對盤的。

    起身規矩地行了一禮,金嬤嬤面無表情的進了正堂,眼睛都不看上官子墨一眼,這種禮貌的無視,讓上官子墨有火無處發,這裡是婉清的院子,金嬤嬤是婉清的人,明明心裡膈應得很,卻又找不到處置這個婆子的理由,無緣無故他更不敢處置婉清院裡的人,只能將一口氣生吞進肚子裡。

    一甩袖,朝北面的院子走去。

    四少奶奶在屋裡把這一切看了個清透,外面的上官子墨並沒有瞧見她,她也懶得出去跟上官子墨打招呼,只是抿嘴笑,對方媽媽小聲道:「這位嬤嬤可是個硬茬子。」

    方媽媽撇撇嘴,心道,自然是硬茬子,當初少奶奶沒嫁時,在顧家可也沒少被這位欺負過,不過,這位也咱了少奶奶不少虧,如今倒是一心一意對少奶奶忠心了起來,想了想,又笑,自己是個綿軟的性子,少奶奶跟前也得金嬤嬤這種硬骨頭才能震得住,如今那位六爺還是進了後院子來了,北面還住著一位偽菩薩,誰知道以後又會鬧什麼妖蛾子出來,有金嬤嬤擋著,少奶奶也能少操些心。

    龍景鎮錢宅裡,錢夫人坐在徒有四壁的屋裡發著呆,心裡卻像爬在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焦灼難耐,屋裡值點錢的東西南北全被那個厲害的都督夫人給搬走了,那是個騙子,當初說好了,要給自己五千兩銀子,才把東西買給她的,可是,銀子一兩也沒給,東西卻全搬走了。如今她也只能靠著那個屋子底下的銀子了,想起暗道裡的幾大箱金銀珠寶,她又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位都督夫人自以為聰明,拿走了她屋裡的所有東西,其實那點子東西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惹眼罷了,姓錢的那貨是個穩妥的,所有的財產都早早兒埋了起來……

    趙大人告訴她,院子裡外都佈滿都督府的人,讓她不要隨便走動,可是,她能不急麼?那個男人住著的院子底下,埋的可是死的那個臭男人這幾年搜刮的全部家當,要是就這麼著被那個男人全吞了,自己以後半輩子怎麼辦?

    她已經年輕了,雖說只是二十幾歲,但嫁過人的寡婦,誰還敢要?難道又要走回老路子,重操舊業去?不,絕對不行,她好不容易巴上那個男人,改變了命運,過上了好日子,不能讓這一切又回到從前,讓所有的幸福都成為泡影……

    夜漸深,龍景鎮的夜空灰濛濛的一片,連顆星星也不見,北風夾雜著沙塵,打得人臉生痛,錢夫人攏了攏罩在頭上的絨帽,起身去關窗,這時,從穿外跳進一個人影來,她細看去,眼裡立即浮出一絲驚喜來,一把抓住那人:「死鬼,你總算來了。」

    那人一件黑色袍子把整個身子連著頭臉都裹得緊緊的,見錢夫人認出他來了,他也不奇怪,一把抱住錢夫人,拱頭就往她脖子裡啃,兩隻大手也上下行事,往那摸不得的地方摸,錢夫人穿得厚厚的,卻也被那男人摸得軟了身子,聲音嬌媚得能滴得出水來:

    「你……你別鬧……做……做正事要緊。」

    那男人似乎抱著她又親親摸摸了好一陣子,倒也冷靜了下來,鬆開了錢夫人,「最近風聲太緊,我不太方便過來。」

    錢夫人拉著他往屋裡去,燈光下,那男人掀開了頭上的黑袍帽子,赫然是都督府的那個奸滑的師爺。

    「金才,你什麼時候帶我走,我實在是害怕啊。」錢夫人紅著眼睛,淚眼汪汪地問那位師爺。

    名叫金才的師爺山尖似的短眉高聳著,像極了戲台上的白鼻樑小丑,「都督夫人使人盯著我了,一時半伙怕是跑不了,而且,宅子裡的錢,不是還沒有拿到麼?那姓趙的,好像也知道錢大人的藏錢地點,是你告訴他的麼?」

    「怎麼可能?他是知道一點的,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過是兩成罷了,他對我還有些情意,總還要分一點給我傍生的。」錢夫人半倚在金才身上,又似乎想起什麼,轉過身,緊緊抓住金才枯瘦的手,眼神尖銳:

    「你不會拿了錢就扔下我跑吧。」

    金才細長的三角眼裡滑過一絲算計:「怎麼可能呢,你可是爺的心頭肉,爺把你從春香樓帶出來,就是想跟你好好過日子的,咱們幹完這一次後,就徹底收手,找個不認得咱們的地方好好生活去。」

    錢夫人的眼淚又忍不住留了下來,眼裡前過一絲希翼,喃喃道:「那你再不可以把我送人了,也不能再賣了我……」

    金才臉上浮出一絲愧意來,奸滑地笑道:「那不是權宜之計麼?沒有銀子,想過好日子也過不成,不過,姓錢的都是個金餑餑,竟然賺了那許多錢,如今他已經死了……」

    「是下的手?」錢夫人突然睜大眼睛問道。

    「誰下的手不重要,我只知道,他不死,我們誰也別想得到那些錢,到最後都會進了新都督夫人的腰包裡去。」金才陰森森的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齒,笑道。

    錢夫人眼神有些黯然,微微垂下頭去,金才眸中戾光暴漲,但在錢夫人抬頭時,眼神又變得溫柔了起來。

    「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去趙大人那。」金才看了看屋裡的沙漏,把錢夫人往外推:「注意看著他……」

    錢夫人抻了抻身上的衣服,把外披的帽子戴好,看了屋裡的金才一眼:「你可藏好了,一回子我打暗號,你就來幫我。」

    趙大人屋裡,趙大人正用手敲著地上的青磚,他與姓錢的早就相識,也是通過錢大人,他才找到了這條發財的路子,前幾年,在江南大營裡,他就沒少與錢大人勾聯……如今他成了兵部尚書後,生意就做得更方便了,但是,姓錢的狡猾,還欠了他許多銀子沒結呢,原也沒什麼,生意做得久,偶爾賒帳也是有的,可誰知他突然死了……那自己的錢怎麼辦?

    好在早就在姓錢的身邊放了這個女人,昨天來一逼問之下,這個女人就召了,只是,這個女人太癡心妄想,竟然想要自己給她名份,林氏可不是個寬容的人,加之,這個女人又是錢大人的妾室,名聲早就在外了,自己怎麼可能會要一個髒女人……既便是做妾也不成,趙大在京城可是大家族,可不能壞了趙家的名聲。

    沿著石牆敲了好一陣,卻怎麼也沒發現那個女人說的空心磚,趙大人有些不耐煩了,正惱火之際,錢夫人從暗門裡轉了進來,趙大人眉頭一皺,臉就冷了下來,轉念一想,又帶了笑:「你來得正好,快說,到底是哪塊磚,我怎麼找不著?」

    錢夫人輕盈盈地走了過來,「妾就是擔心大人怕找不到,所以才冒險過來的,大人卻瞪妾。」說著,粉紅嬌艷的嘴唇就嘟了起來,嬌嗔可愛。

    趙大人忍不住在她臉上摸了一把,心神卻並無動盪,手臂她一攬道:「來,早些拿了錢,我也可以早些帶你回京城去,總在這種吹乾風的地方呆著,把我心肝的皮膚都吹老了,我可捨不得呢。」

    錢夫嫵媚一笑,眉態橫生,牽著趙大人的手就走到門邊,趙大人眼睛一亮,任誰也想不到,會有人把銀子埋在門口處,他立即拿東西開始撬磚,沒多久,屋裡就傳來一聲壓抑的驚呼。

    青磚底下,一大箱子金元寶閃閃發亮,趙大人看得眼睛都直了,手一招,便進來兩個貼身侍衛,將那箱金元寶從地下抬了出來,足有五千兩之多,算成白銀,至少得十萬兩。比錢大人欠自己的可多多了,趙大人咧開嘴就笑。

    「大人,妾也知道,自己這身子是髒的,不能污了您清白之名,求大人憐惜,分些銀錢給妾傍身,從此妾再不敢打擾大人。」錢夫人趁著趙大人高興,眼裡浮出點點淚光,楚楚可憐地說道。

    「你說什麼傻話呢,你對我的好,我心裡都記著呢,快些先回自個屋裡去,我會想法子把你帶走的。」錢大人眼裡閃過一絲陰戾,笑著對錢夫人道。

    「大人,妾只拿一千兩,八下的四千兩全歸大人所有,要知道,沒有妾身,大人您也找不到這些錢。」錢夫人有些堅決地說道。

    趙大人的臉就開始往下沉,但他很快又反應過來,笑道:「什麼一千兩五千兩的,我的就是你的,放心吧寶貝,我不會虧待你的。」

    錢夫人心知自己再糾纏下去,也得不到好結果,只好幽怨的從暗門處又走了。

    回到自己屋裡,金才道:「拿了多少?」

    「五千兩金子。哼,那個臭男人,果然是一兩也不肯給我。」錢夫人的語氣有些陰寒,嬌嫩的小嘴緊抿著。

    「莫管了,五千兩金子就五千兩吧,只要能打發他走就好了,你放心,我的人早就準備好了了,只要他把金子一運出錢宅,我就使人去搶回來。」

    這邊趙大人正高興的指揮人把金子打包收好,突然,他看到正在搬金子的兩個侍衛身影有些重,眼前的屋子也在搖晃,他晃了晃腦袋,手撐著頭,定了定神,就聽得彭的一聲,那兩個侍衛同時往箱子一倒,箱子也重重的摔在石地板上,他心頭一緊,正要說話,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省了。

    幾個靈活矯健的身影悄悄潛了進來,將金元寶一塊不剩地全裝進了一個大布袋子,然後,又無聲無息地潛了出去。

    整個事情不趕過兩刻鐘時間,等趙大人醒來,屋裡除了少了那箱金子外,一切如舊,頓時,心跌入了谷底。他眼睛一轉,起身便往錢夫人屋裡衝去。

    金才此時早就離開,趙大人衝到錢夫人屋裡,一進去便扼住了錢夫人的喉嚨:「賤人,你竟然敢對本官耍手段。」

    錢夫人聽得莫名,顫聲道:「大人你說什麼?妾聽不懂。」

    「把金子拿出來,不然,本官現在就掐死你。」趙大人的眼珠子都是紅的,任誰到手的金元寶飛了,心裡也會不痛快,尤其還是被一個女人給耍了,就更加惱火。

    「大人,妾早就知道那金子的所在,若是想獨吞,早在您沒來之前就吞了,何必要等到現在?」錢夫人倒是個急智的,立即分析出癥結所在。

    趙大人眼裡露出一絲疑惑來,喃喃道:「不是你,那是誰?」

    錢夫人可憐兮兮地看著他道:「妾又如何能知?大人,您先放開妾吧。」

    趙大人眼神一沉,不但不放,又打了幾分力道:「肯定是你夥同人拿走了金子,好個狡猾的賤人,你早知我要來,就算你先拿著錢逃了,天涯海角,你一個女人,又如何能逃得過我的手心?所以,才用了這一招,故意把錢交到我手上後再動手,以為我不會懷疑你。」

    「大人,我一個女人,又哪裡有本事從大人手裡奪走金子,妾有這本事,又何償不能躲過大人的搜捕?大人請深思啊。」錢夫人被掐得透不過氣來,話卻很有條理,頭腦也很清晰。

    趙大人終於放開了她的脖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就轉身走了。

    在趙大人衝到錢夫人屋裡時,他的屋裡卻進來一個如幽靈一樣的黑衣人,他在錢大人翹開的那塊青石板下,又下深撬了幾塊青石,露出黑漆漆的兩口大箱子,趙大人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撬過的寶箱下,其實還埋得有寶貝,那黑衣人的嘴角露出一絲陰狠得意的笑來,手一揮,又出來四個黑衣人,搬起兩箱財寶,便如幽靈一樣的潛了出去。

    龍景鎮的風仍然刮得很大,都督府師爺金才的心情卻異常的好,再過不久,拖著泔水的馬車就要出城門了,兩箱金子,足有兩萬兩,哼,姓趙的那個蠢貨,竟然不知道都督府人早就盯上他子,不過,就是他自己也沒想到,都督夫人不是明正言順的去揭穿趙大人,而是也用了下三濫的手法,把趙大人的那箱金子截了去。

    不過,不管都督夫人用什麼法子,他都計劃好了,等都督夫人把金子一截走,兩方人都失去了戒心時,他才下手,果然,順利得很,這兩箱金子很快就被他給搬出來的。

    天際開始泛白,金才雖然很興奮,但搬金子倒底是體力活,他有些疲憊的靠在泔水桶上休息,前面趕馬車的都是他的同夥,馬車很順利的就出了城門,守城的將士還是一如既往的懶散,連個盤問的都沒有。

    馬車出了城,金才也睡醒了,看著前面綿延突兀,黑幽幽的山巒,金才忍不住就露出一絲勝利的笑容,過了前面那個山頭,就到了接頭地點,金子,很快就能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也許是一切太過順利,他懶洋洋的,又感覺有些睏倦,嘟嚷一聲,又靠著泔水桶準備睡,突然,一聲震天的巨響,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就被巨大的衝力炸上了天空,他輕功不好,第一次飛這麼高,離地幾丈遠,頭就有些暈,睜開眼時,卻見天空中同時飄著的,還有幾肢斷腿,好像還有半個腦袋……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人就重生的摔在了地上,一抬眼,就看到新任都督夫人身邊的那個少年將軍,正拿著一柄寒光閃閃的劍指著他的脖子。

    「你是……平安?」他見過這個少年郎,他應該是靖寧侯府的家奴,不過,一直呆在都督府人的身邊,充當護衛。

    「錢師爺,您怎麼一下子改行做起泔水生意了?」平安手中劍不動,揶揄地對金才說道。

    金才的心頓時涼透了,還以為,自己是漁翁得利,可真真的黃雀還是都督夫人,沒想到,小小年紀,那個女人就算夫遺策,自己還是敗在她手裡了,真不甘心啊,兩萬兩黃金,得是多少銀子?

    軍營裡的軍晌……怪不得,都督大人說,不過一兩天就能解決,原來如此!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平安帶著金才和兩大箱金元寶離開不到半個時辰,一隊行商模樣的胡人騎馬來到鎮東的郊區,看著官道上殘餘的斷腳殘肢,雜草叢中的血肉碎沫,領頭的商人神情嚴峻陰冷,打馬在此處轉轉了一圈後,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可惜,來晚了一步!」

    當他打馬向北面而行時,他沒有聽到自己的某個手下,顫兢兢的小聲咕噥了一句:「幸虧,來晚了一步。」

    一隊人馬,來也匆匆,去得更匆匆,留下一地血腥,揚長而去。

    四少奶奶那天在都督府用了午飯才走,飯間,四少奶奶問起歐陽落衣:「……說是王爺下的令,給軟禁了,飯菜都陽廚房裡送的麼?」

    婉清淺笑淡淡,夾了筷子紅燒肉放到自家相公碗裡,這廝不太喜歡吃肉,筷子常常只在青菜碗裡戳,看見碗那半精半肥的油乎乎的紅燒肉,上官夜離俊眉皺了皺,抬眼幽怨地看著婉清,婉清正別過臉去跟四少奶奶說話:

    「給弄了個小廚房,每天都派了專人送菜送米送柴碳,一應嚼用還是比著郡主的來,也請了廚子,她自個想吃什麼也方便一些,主要我也是怕麻煩,省得吃出了什麼問題,又來怪我,她可是都督大人青梅竹馬的表妹呢。」

    聽了這話,某人夾著那塊紅燒肉正準備放到桌上筷子又轉了方向,極不情願,卻老實的放進了自己的嘴裡。

    老婆大人又用了青梅竹馬四個字,代表她的心情似乎不太爽,還是不要觸霉頭的好。

    「你倒是想得周到,不過,要換了我,就來個不聞不問,啥也不管,落個清淨。」四少奶奶對歐陽落衣似乎也懷有敵意,婉清沒太接這話,侯府裡頭的關係很複雜,凡事留一線的好,對誰也不能太過信任,保不齊,現在嘴巴爽快了,回到京城裡,又是事非。

    「嫂嫂明天可記得給我找些流放的犯女來,再過陣子,後院的牆就修好了,我得把作坊開起來才是。」婉清又轉了話題。

    上官夜離的筷子又頓在了半空,眼神有些深沉地看了四少奶奶一眼,又繼續吃飯。

    晚上平安把四箱金元寶送到都督府裡去時,婉清瞇著眼,輕輕撫摸著閃閃發光的元寶,露出四顆潔白的牙齒,笑得要多端莊就多端莊,任誰也看不出,她其實樂得快傻了,前後兩世加在一起,也沒有看到過這麼多的金元寶,以前在府裡頭,最多就是用點碎銀子,稍大些的面額就變成了銀票,這樣真金白銀,大量的,整整齊齊的擺在自己面前,還是第一次看到,呀呀呀,一塊元寶可以打幾枝金釵呢?

    六個絞股手鐲吧,嗯,一個得有十兩,一兩多一對的手鐲也差不多,兩個可以做一個金五事的頭面兒,碧草要生了,送一福給她……

    正處於冥想狀態,眼前的箱子蓋住了,耳邊傳來她家相公清冷的聲音:「搬一箱到大通寶號兌成現銀,明天去軍營發晌。」

    婉清嘟著嘴,白了一眼正板著一張臭著臉的上官夜離,小手依依不捨的從元寶上拿開,小聲嘟嚷:「我獻的計策,我找回的金子,我要獎賞。」

    「娘子,前方戰事吃緊……」

    「康王又不是你爹!他是小器鬼。」婉清擰身起來,甩袖就要離開,上官夜離無奈的扯住她,從她懷裡挖出兩塊大元寶:「娘子,這是貪污……」

    「平安,搬兩箱到本夫人屋裡去,找個地兒給埋好了,就當錢師爺把金子都偷運走了。」

    平安只當沒聽見,看到豆芽兒站在屋裡不知所措,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嚕嚕嘴,豆芽兒眼睛閃了閃,跟著平安一起退了出去,還隨手把門也關了。

    屋裡剩下三箱金元寶,和一對黑著臉的小夫到。

    上官夜離長臂一伸,將突然發著小性子,耍脾氣的小女人攬進了懷裡:「娘子,讓你受苦了。」

    婉清扭著臉,不肯理他,她確實在發無名火,外面的胡人越鬧越利害,街上每天都有流血事件發生,老百姓躲在家裡不肯出門,府裡頭派出去採買的,被誤傷了一個,腿打斷了,東西也採買不齊全,後院的牆正緊鑼密鼓地修著,但仍然每晚都能聽到後山上的狼嚎聲,墜兒幾個每天晚上都擠在一間小偏房裡,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北面院子裡住著怨恨沖天的歐陽落衣,上官子墨時不時的進後院子裡來晃蕩一下。

    這一切,都讓婉清精神高度緊張,尤其這一兩天,她心裡郁堵得慌,很想找個點兒發洩發洩,除了上官夜離,她不知道要怨誰,要怪誰。

    這可能就是所有已婚女人的通病吧,嫁了人後,不管是生活上,還是工作上,遇到不愉快最先怨的就是丈夫,總愛拿丈夫和別人家的比,看,人家的男人又升職了,她老婆就調了好崗位;看,那誰誰的男人發了大財,她才不用上班賺錢呢,老公養著,舒舒服服做少奶奶呢……

    而婉清,也像千萬個已經婦人一樣,在經歷了太多陰謀,太多的壓抑之後,她把所有的怨氣,一股腦兒都怪到上官夜離身上來,明知不對,明知很無理,但就是要怪他,要怨他,要在他面前撒嬌,要對他耍小性子,發脾氣。

    一伸手,婉清推開上官夜離,衝口道:「我就要貪污怎麼的?若不是我,這三箱東西你根本就拿不回來。我拿點勞費不行啊,我又不是聖母瑪麗蘇,憑什麼要奉獻給朝庭……」

    拉拉雜雜,七七八八的,說了一大通,聲音不大,卻是滿含怨氣,上官夜離靜靜地,溫柔地,憐惜地看著她,眼眶微潮,任她的小肉拳,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自己胸前,只是等她罵累了,打倦了,再兩手一抄,將她打橫抱起,送到裡間床上,拉開被子,擁著她一起躺下,什麼也不做,只是擁緊她就好。

    第二天起來時,婉清睜開眼,見一雙俊眸正心疼地看著自己,腦子裡想起昨晚的那幕無理取鬧,婉清的臉微微有些泛紅,對著身邊的人綻了個大大的,沒心沒肺的笑臉:「相公,今天怎麼起得晚了?不是說要分發軍晌的麼?」

    「讓四哥去發了,今兒我不去衙裡,在府裡頭陪娘子。」上官夜離溫柔地撫了撫婉清的手腦,眼睛清亮亮的,卻賴在床上不肯起來:「今兒四嫂回帶流放犯女來吧,一會子又要忙,時辰還早呢,再睡會吧。」

    婉清大眼眨巴了幾下,眼底浮出一層霧氣,軍晌雖然解決了,軍糧卻還是問題,錢大人做得太枯心了,竟然把鎮子裡的幾個糧倉都掏空了,秋收已過,寒冬已至,兩萬大軍的糧草從何而來?

    朝庭籌的糧都拉到了大嶼關前線上去了,邊關重鎮的守軍用糧,一般都是自備一半,朝庭發一半,現在朝庭今兒的糧草早就發放過來,再向朝庭伸手,只怕皇上會跳腳,自備……到何處備起啊,四周都是貧瘠的山梁,北疆從來就不是產糧區。

    他要操心的事情還太多太多了,很多都迫在眉睫,大白天的不去忙,卻說要在家裡陪她一天……

    婉清的身子往被子裡縮了縮,頭拱進上官夜離的懷裡,手悄悄的環住他精瘦的腰身,貼近他,悶悶地,細細地說道:「對不起,相公。」

    上官夜離捧著她的頭,在她烏鴉鴉的秀髮上輕吻了一下,也不把她的臉從被子裡挖出來,只是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柔柔地:「睡吧,再睡一會兒,什麼也別想,乖乖睡。」

    溫暖的懷抱,堅實而有力的心跳,踏實而安寧的氣息,婉清悠悠的舒了一口長氣,閒閒地閉上眼睛,就當這一刻是偷來的閒暇,偷來的幸福好了,真的又睡了個回籠覺。

    郁心悠在穿堂裡急得來回轉,四少奶奶半上半過來的,帶了二十幾個年輕犯婦,而都督府衙門裡,趙大人正急得滿頭大汗,坐立不安,要找上官夜離談公事。

    平安發完了軍晌,幾個軍營佐將都過來要當面向都督大人道謝,大堂裡坐滿了等著要見都督大人的人。

    而婉清的門緊閉著,豆芽兒向根標桿一樣杵在穿堂門邊上,誰來也不許吵到都督大人和夫人,方媽媽和金嬤嬤兩個沒事人一樣的各忙各的事,到了中午,裡間的門總算開了,都督大人和夫人面色紅潤,精神煥發地走了出來,郁心悠第一個迎了上去,語不驚人誓不休:

    「錢夫人死了。」

    婉清聽得一震,正要說話,平安在穿堂裡報道:「爺,趙大人來了,正在衙裡侯著您呢。」

    郁心悠鼻間一哼,小聲道:「不會是來賊喊捉賊的吧。」

    婉清和上官夜離對視一眼,唇邊就帶了笑意,四少奶奶笑吟吟地進來:「那樣的女人,死了倒乾淨,弟妹啊,人我可是給你挑好了,就在外頭偏屋裡呆著呢,你現在就跟我去瞧瞧不?」

    「多謝四嫂了,人先讓金嬤嬤幫我瞧瞧,把把關,先呆上三天,看看再說吧。」婉清對四少奶奶福了福,對四少奶奶辦事的效率深深感佩,這事還真是幫了她的大忙了,只等屋子衛修緝好,羽絨服作坊就可以開工了。

    四少奶奶卻不肯走,神情慾言又止,看看婉清和上官夜離似乎都不忙,只好笑道:「你們先忙著,我明兒再來。」

    上官夜離已經去了前院都督府衙,婉清便留了郁心悠說話:「怎麼突然就死了,可知道是怎麼死的?」

    「中毒,說是點心裡頭摻了砒霜,今兒早上,她跟前的丫頭喚她起床時,發現早就死透了。」郁心悠眉頭微皺地說道。

    「錢師爺昨兒晚上就被活捉了,是誰下的毒?」婉清站起來,在屋裡踱著步子。

    「所以趙大人急得不行了,一大早就來找阿離,看來,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嫌疑最大。」說到這個,郁心悠臉上就帶了笑,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意思。

    婉清笑著嗔她:「師姐這麼急,不是已經找到了些證據吧。」

    郁心悠伸出一根白嫩如筍尖的手指戳婉清的腦門兒:「你個小沒良心的,我這辛苦為誰忙來?還不是想給你們兩口子出氣,我可是聽說,你在娘家時,他那閨女可沒少欺負過你,而這一回,阿離在軍營裡頭也被他害,誰讓他自個兒就行得不正,背著老婆行那齷齪事,給他點教訓也是好的。」

    說著,她就從懷裡拿一根金簪子來,遞給婉清,婉清拿著在手裡打了個轉兒,赫然發現,簪子上刻了個淑字,這是趙家女兒特有的簪子,婉清又眨巴眨巴了眼睛,眼裡含了笑:「師姐,別說這東西真是你在錢夫人身上找到的,她那一身的金翠,晃得人眼花,這東西雖好,可人家還不一定就能看得上,就算……那誰要送,也不會送自家的這種才對。」

    郁心悠白了婉清一眼道:「證據就是證據,你囉嗦什麼,能抵用就行,你管我是從哪裡拿來的,我可是當著衙役們的面搜到的,你還能說我作偽證不成?」

    婉清的心裡暖暖的,趙大人自己不乾淨,也怪不得讓人鑽了空子,這一次,算是栽在龍景鎮了,她腦中突然又現出趙昱軒那張清俊乾淨的臉來,想起自己在壽昌伯府對著樹桿撞時,他擋在樹前,手捂胸口,憐惜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歎,眼色黯然,趙大人若是被押,他肯定會很傷心的吧。

    都督府衙大堂裡,趙大人火冒三丈:「本官不過是借住錢宅而已,宅子裡出了人命,應該是你都督大人的責任,你身為一方父母官,轄下治安混亂,街上每日血流成河,你沒有盡到保衛一方的責任,倒還懷疑到本官來,本官還要向皇上申斥你護衛不力,讓官身陷險地呢。」

    上官夜離微瞇著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趙大人,一旁的佐將劉將軍氣得差點跳腳:

    「欽差大人,昨日末將率隊在鎮郊截獲兩箱金子,正是從錢宅流出來的,你好好的都督府不住,好好的驛站不住,非要住到私宅裡去,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你原挖到了錢大人收藏的金子卻得而失復,懷疑錢夫人理應外合算計了你,所以才殺她洩憤。」

    趙大人被說得啞口無言,劉將軍說的大都屬實,除了殺害錢夫人以為,其它的他都無法否人,也無法辯駁,先前的那一番話,不過是強詞奪理罷了,此時萎頓下來,人像是驟然老了好幾句一般,眼裡帶了一絲的乞求:

    「賢婿!」

    「欽差大人,此乃公堂之上,請注意言詞。」上官夜離面無表情的打斷趙大人,這個時候再來攀親戚,不覺得太晚了麼?

    趙大人還想分辯,當平安把那個簪子拿去時,他氣得差一點吐血,卻連否認的力氣也沒有了,他也是官場上打滾幾十年的人,所謂的證據,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若人有成心想要陷害你,證據什麼的,都是虛的,怪只怪,自己太過貪心,太過麻痺大意,落進了上官夜離的圈套裡,這一次,栽得很慘,怕是永遠都難以翻身。

    上官夜離不僅給趙大人扣了個殺人的罪名,更給他扣了個通敵叛國貪污倒買軍晌的帽子,風風光光,戴著皇帝欽差大人紗帽來的趙大人,被人剝去了一身光鮮亮麗的朝服,關在囚籠裡,被送到康王營帳中,由康王定奪了。

    軍晌籌齊,眼下急的就是糧草,軍營中的幾位佐將,原先根本瞧不來上官夜離這位世家公子,雖然他一來,就用雷霆手段震懾了幾個發挑的,但人們還是對他持觀望態度。

    軍營裡頭,家世來頭什麼的,都不被人瞧得起,想要得到聲望,得到威信,只有靠本事,靠實力,而這位新來的,年輕的都督大人,來了不到一個月,就解決了兩萬軍人,困擾一年多的軍晌問題,有了錢,萬事好說話,佐將們不得不佩服都督大人的本事,對上官夜離的態度比起以前來,敬畏得多了。

    錢師爺被抓到了牢裡,當夜上官夜離就提審了他,但他什麼都不肯說,就算上官夜離用分筋錯骨手這種撕裂筋骨的酷刑,也沒能撬開他手嘴,正打算第二天再想法子審問他。

    第二天,告知他錢夫人的死時,他面無表情,只是眼裡閃過一絲陰戾,上官夜離便問:「錢夫人是你殺的吧?」

    金才倒是不否人:「那個蠢女,想跟著我一起逃,她也不想想,她的身份有多複雜,我能帶著他逃麼?有了錢,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只要我跳得掉,到了京城,吃香喝辣的,做什麼不好,帶個累贅,還會被人認出來……」

    「你就編,繼續編呢,你一北戎人,有了錢到大周京城去做什麼?」平安在一旁冷笑道。

    金才的眼神閃了閃,隨即又露出詫異之色來,罵道:「你這小廝,胡說些什麼,本師爺一龜公出身,有了錢不去花花世界的大京城去花,到北戎那鳥不生蛋的破地兒去做什麼?」

    平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金才確實長了一張漢人的臉,而且,少奶奶也早就讓他查過,金才也確實是從京城的某妓院裡逃出來的,但是,少奶奶還說過,金師爺的這張臉皮太過僵硬木吶,保不齊就是張假的。

    才與林將軍一起去堵截這位時,他所逃的方向正是北戎,少奶奶那話雖然是玩笑,保不齊就一語中的了,平安彎下腰去細細查看錢金才的耳畔下巴頜,但看了半晌也沒發現什麼。

    「用水潑。」上官夜離淡淡地說道。

    平安抬眸含笑看了上官夜離一眼,爺如今倒是和少奶奶越發的心意相通了,自己才做了個動作,他就明白意思,端了一碗水來,真的潑在錢金才的臉上,再伸手去摸的他的鬢間,感覺有皺折時,扯住就撕,也不管是不是金才的真面皮。

    金才嘴巴裡嘶了一聲,一副不堪受痛的樣子,眼裡露出陰戾和惶恐來,手被縛住,沒法子反抗,頭使勁晃著想躲,卻讓平安更加起疑,沒撕下假面具,他手上就加了內力,狠勁兒一搓,終於搓出折子來,果然露出一張極具胡人特色的臉來。

    一切都好解釋了,怪不得錢大人與北戎人的生意做得這般紅火,怪不得胡大人的錢,龍景鎮的現狀會如此遭糕,這位錢師爺才是龍景鎮的真正老大吧。

    「說吧,你在胡戎是個什麼身份。」上官夜離也不急,身子向後退開了一些,獄卒拿著型具在一旁躍躍欲試,有人有法子問出有用的東西來。

    但誰知,十八般刑具都招呼過了,這位看似平凡的錢師爺卻是個硬骨頭,一身血肉模糊,卻再也一聲都不吭,上官夜離想著明天的事還有很多,便離開了。

    看著趙大人被軍士押上囚籠,上官夜離嘴角勾起一抹狠色,就算明知道錢夫人是假師爺殺的又如何?有些敵對的勢力,決不能姑息,一想起婉清在皇宮時,被趙淑媛摳破手臂,遭華妃的蠱毒毒害,他的心就忍不住作痛,所有陷害過自家娘子的人,都該得到報應。

    婉清沒有管前頭衙門裡的事,她正和四少奶奶兩個往偏院子裡頭去,那裡齊齊站在二十個姿色各異,形容憔悴的可憐女子。

    原本是想過兩天再來查看查看的,但金嬤嬤看過之後說,女子中,有兩位說是上官家的親戚,哭求著要見婉清一面,婉清覺得好生詫異,靖寧侯府幾時也有流放的親戚了?

    「見過都督夫人。」看到婉清到來,二十個犯婦齊齊跪拜下去。

    「都抬起頭來。」婉清微笑著端坐在正當中,淡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見她們全都穿著囚服,胸前和背後都印著一個大大的囚字,不由差異,這些人不是流放麼?流放就和前世的勞改差不多,到了這裡,應該有些適當的自由的,怎麼都穿著大牢裡的衣服?

    「這些都是重犯,全是世族裡頭出來的,她們的見識比起地方上小家碧玉的要強多了,女紅手藝自然也是要好一些的。」四少奶奶在一旁解釋道。

    婉清聽得撲哧一笑,四少奶奶這是給她選的高素質人材呢,這些個若真是世家大族裡出來的,受過良好的閨秀教育不說,更是受過由天上,掉落地獄之苦的,自己若真能解救她們,給她們一個安定的輕鬆又不受屈辱的生活環境,她們自然會心存感激,會更加忠心不二才是,而且,朝庭重犯的帽子壓著,這些人想要鬧妖蛾子也難。

    她心中感激四少奶奶的心細和體貼,嘴裡確沒說什麼,眼睛在抬起頭來的女犯人臉上巡視,看能找得一張兩張熟悉的面孔不。

    猛然間,她看到跪在角落裡,微垂著頭的一個女子,她的臉,相對別的犯婦要稍白晰一些,其他人全都是抬著頭的,眼睛熱烈地看著自己,只有她是垂著頭的,似乎生怕被人發現似的,婉清不由詫異,對那女子指了指。

    金嬤嬤立即走了過去,將那女子的頭髮往後一扯,一張明麗的臉就出現在婉清眼前,婉清驚得半晌沒有出聲,那女子漆黑的眸子裡則露出驚惶之色來。

    「你是舒心?」婉清仍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記得,當初舒心被自己下暗手,摔壞了腦子的,舒家因為參與壽王叛亂,被皇上叛以滿門抄斬,怎麼還有人活著?

    「回都督夫人的話,舒心是犯婦的堂姐,犯婦是舒蘭。」那女子怯怯地回道。

    婉清這才看清,她確實與舒心長得只是相似,舒心比她的臉要長一些,這個婦子不過才十五歲的樣子,眼神清澈乾淨,並不是舒心。

    「舒家的旁枝並沒有被抄斬,但也被連累,全家流放龍景鎮。」四少奶奶在一旁歎了口氣:「她娘親原是嫂嫂我的一個遠親,弟妹,你就行行好,收留了她吧。」四少奶奶的眼神微黯,看來,舒蘭是她特意帶來的,通判官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可以在物資和待遇上關照舒家,卻不能把舒家的任何人解救出去,畢竟謀反罪不比其他,最遭皇上忌諱了,所以四少奶奶才用了這法子。

    婉清聽了皺了皺眉,怪不得四少奶奶對這件事這般熱心……不過,的確也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誰還沒有求人的時候,雖然有點被人利用的感覺,婉清還是不往深裡去想了。

    「你若是女紅好,就留下吧,以後忘了自己姓舒,就是都督府裡幹活就是了。」婉清歎了一口氣,對舒蘭道,柱公國府以前是何等的風光,舒心差一點就嫁給了壽王,成為親王妃,舒家曾經也是繁盛得很,想這舒蘭,以前肯定錦衣玉食,婢僕環侍著長大的,卻因為家族的站隊問題,落理如今這個下場,原都是男人們的錯,她又何其無辜!

    「謝夫人,謝夫人。」舒蘭眼中清淚滑落,猛地給婉清磕頭,婉清忙讓豆芽兒扶住她。

    「少奶奶,這個女子說她是爺的親戚。」金嬤嬤指著另一個年紀稍長一些的女子說道。

    那婦子一直熱切地看著婉清,這會子見婉清看過來,眼神越發的熱烈了:「夫人,犯女是姓歐陽,是靖寧侯夫人娘家堂侄女。」

    那也就是歐陽落衣的堂姐妹?婉清聽了不由皺了眉,那女人卻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般,忙道:「犯女名歐陽素,同落衣妹妹並不是同房,犯女是侯夫人一支的,比落衣來,同世子爺倒更親一些。」

    還真是個認親戚的,四少奶奶遞過流放文書來,婉清看了一眼,當初歐陽世家有幾百人之多,抄斬的手法斬,流放的流放,如今活著的人著實也不多了,只是賢妃也是歐陽家的,這麼些年過去,為何賢妃沒有解救自己這些族人,而歐陽落衣也是口口聲聲說要振興家族,也任自家的堂姐流放在龍景受苦。

    「既然是相公的親戚,那也就先留下吧,金嬤嬤,給她和舒蘭一個屋子,一應嚼用都給足一些。」

    婉清吩咐了幾句後,懶懶起了身,給犯婦做思想教育工作的事情就交給金嬤嬤了,她比自己更在行,那位歐陽家的女兒見婉清並沒有將她帶走的意思,眼裡不由露出一絲失望來,但她很快就垂下了眼眸,給婉清磕頭道謝。

    路上,四少奶奶小意地說道:「弟妹啊,我也是沒法子了,這幾年,老娘沒少給我來信,讓我照顧照顧表姨一家,你那四哥又是個迂腐的,一點力也不肯出,連給她一家子換個舒適的地兒都不肯……」

    婉清見四少奶奶眼裡有些真誠的愧意,笑了笑道:「你該先和我說明的。」

    婉清這也是掏心的話,若是心中有氣,大可以敷衍著,以後與四少奶奶保持距離就是,能如此坦誠地說出來,就說明她並沒有真的介意,四少奶奶臉上浮出笑意,「就知道你是個通情達理的,這事是我做得不地道,弟妹你原諒則個,以後嫂嫂肯定會以誠相待。」

    婉清聽了舒心一笑,不再介懷。

    這天晚上,婉清正與上官夜離說著歐陽素的事情,就聽豆芽兒說平安有事要報,上官夜離忙走了出去,平安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

    上官夜離便匆匆往前院書房裡去,赤炎族長正在書房裡坐立不安的踱著步,一見上官夜離過來,喜出望外,拱手一輯,行了一禮,「大人救我。」

    上官夜離神情一怔道:「族長大人何出此言?」

    「大人,巴顏族昨夜調集兩千人,將我族的祠堂都給燒了,喀日神像也被損毀,大人,神像被毀,我赤炎族要遭神罰的啊。」赤炎大人快要哭了,原本議定好了,他先鬧著,打不贏巴顏族後,上官夜離再派兵收拾巴顏一族,誰知,兩族都打了好幾天了,巴顏族裡混進了不少北戎軍士,赤炎早就槓不住了,誰知上官夜離卻並沒有如約派兵,他現在已經把巴顏給得罪了,就算想反悔也來不及了,只能來求上官夜離。

    「本官也是想派兵鎮壓巴顏族啊,可惜,本官軍營裡號稱有兩萬精兵,卻一個也派不動,軍中糧草難繼,士兵們總不能餓著肚子為赤炎大人你打仗吧。」上官夜離也是一臉憂急地說道:

    「大人應該也清楚,前任的錢大人把軍營弄得一團糟,如今這些士兵們一點作戰士氣也沒有,本官也沒法子啊。」

    赤炎聽得氣急,都督大人的話他哪裡聽不出意思來,龍景鎮的糧倉裡沒糧,他們這些地頭蛇當然清楚,兩個胡人族裡倒都屯了糧,但以前只有在漢人軍糧倉裡搶糧放進自家糧倉的,哪有從自家糧倉裡拿糧出來的道理,一想到這個,赤炎就忍不住一陣肉痛,他捨不得啊。

    「巴顏族的糧倉裡至少有一萬石糧,下官只知道他們的秘密糧倉在哪,只有大人發兵,拿下巴顏族,下官願意奉送巴顏族的糧倉給大人。」赤炎沉吟半晌,仍是一福肉痛的表情跟上官夜離說道。

    「哦,如此甚好,不過,還請族長大人先買給本官五百石糧食,讓軍士們吃頓飽飯,好為大人你衝鋒陷陣,滅了巴顏族。」上官夜離一本正經地說道。

    赤炎聽得臉上的橫肉抖了一抖,一咬牙道:「好,就這麼辦,下官這就派人送糧給大人,就按比市價低一成算好了。」

    「族長大人還抽得出人手來送糧麼?不若本官派人去取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糧。」上官夜離臉上的笑活像只老謀深算的狐狸,赤炎感覺心中一陣發堵,乾笑了笑,正要反對,就見平安從外頭進來道:「赤炎大人,不好了,才你家管家來報說,小公子被巴顏族給劫了。」

    赤炎聽得眉頭倒豎,回身就往外頭沖,上官夜離忙扯住他道:「你家戒備森嚴,他們既然潛得進去劫了你的小兒子,你現在回去不是更危險麼?事不宜遲,本官速速發兵。」

    赤炎聽得心一熱道:「多謝都督大人,我赤炎一族雖然不若漢人禮儀多,但也最懂理知恩圖報,大人幫了我,赤炎會銘記在心的,只要赤炎一統龍景,大人的軍糧就不成問題,赤炎有法子幫你解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04 PM

第一百二十七章

    男人們打打殺殺的事,婉清暫時沒有管,後院子裡的事情太多了,她忙不過來,後面的院牆還沒有修完,又新來了二十個如花似玉的女眷,光住就是個問題。

    好在都督府院子裡空地大,廢屋子也多,尤其靠北邊的院牆,有一個稍大的院子,裡面也是雜草叢生,但收拾收拾,再修繕一番,還是能住人的,只是離得後山太近,每晚都會聽到野獸的叫聲,這些從京城裡頭發配過來的女眷們難免會害怕。

    好在婉清吩咐胡林先將靠近那院子的那段院牆先修好,住著也就沒那麼恐怖了,頭天晚上,這些個人,先擠在婉清院子裡的三間偏房裡,在地上鋪了一層氈毯,再鋪上被子,開了地鋪,一間偏房睡七個,只有舒蘭和歐陽素兩個待遇好一些,住在金菊的屋裡,有坑睡。

    金菊幾個原就都擠在墜兒和豆芽兒屋裡睡,都不敢單獨睡一個屋子,所以,反而騰出些屋子來。

    赤炎族長的小兒子被巴顏族劫走了,上官夜離親自率領五千精兵直撲巴顏府。

    所以,晚上也沒有回來歇息,平安在院子裡擔負著警戒事宜,碧草的肚子越發的大了,院子裡天天修修補補敲敲打打,鬧得厲害,她困頓得很,卻被吵得睡不著,便搬著大肚子往婉清屋裡來閒聊。

    一看院子裡忙得熱火朝天,墜兒幾個正幫方媽媽安排那二十幾個新來女眷的住處,那些人全都穿著囚服,在都督府院裡走動著實有礙觀瞻,也太顯眼了些。

    婉清便吩咐墜兒和豆芽兒幾個,把自個兒穿舊了的衣服拿出來,給她們換上,這一分發衣服,又是事兒,高矮胖瘦都不一,婉清屋裡又只幾個丫頭,最後連著方媽媽金嬤嬤的舊衣服也清出來了,郁心悠也拿了幾套自個兒不穿的,二十幾個婦人見都督府人和善又好說話,便嘰嘰喳喳的在院子裡挑衣服,選那最好看,最合適的搶來穿。

    碧草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熱鬧場景,一時驚得張大了嘴,正挑衣服的舒蘭和歐陽素看到都督夫人院裡竟然還有個大肚子的女人,不由怔住,以為碧草是府裡的那位夫人,態度都很恭謹。

    墜兒正抱了一大堆衣服過來,看見碧草來了,衣服往毛毯子上一摜,就親親熱熱的跳到碧草身邊:「難得姐姐今兒沒早睡,來看夫人麼?」

    碧草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是啊,這幾天小傢伙動得厲害,總在踢我,睡不安穩,過來瞧瞧你們,你們可真忙呢。」

    「可不是,這些個都是夫人招回來的女工,夫人要做筆大生意,人數不夠呢。」墜兒好奇地拿手去摸碧草的肚子,感覺肚子裡有個東西碰了下她的掌心,她嚇了一跳,一臉驚愕地說道:「呀,真的動了呢。」

    方媽媽正好過來,一巴掌拍打開她的手,罵道:「當然動啊,都九個月了,就要生了呢。」

    墜兒一臉的驚奇,怪叫道:「呀,碧草姐姐就要做娘了,我也要做姨了,太好了。」說著,就扶了碧草往婉清屋裡去。

    正在揀衣服的歐陽素聽了眼裡就露出一絲的不屑來,以為是個正經主子夫人呢,沒想到是個管事娘子,一樣也是個下人。

    低了頭,正繼續挑著衣服,就見一個身材修長,白膚白淨,英氣不凡的少年將軍從外面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焦急,正四處尋找著什麼。

    歐陽素這些年來,一直在鹽場外做事,給那些鹽工們縫補漿洗,所見到的男人全是粗俗不堪,好久沒有見過如此俊美英挺的青年男子了,而且,看那一身將束,似乎地位也不低,她不由看得有些癡了起來,她今年已經十九了,已經是老姑娘,歐陽家被抄得太早,世家大族的榮華她沒有享受多少,卻歷盡人間艱苦,幾歲開始,就跟著娘親發配到了這個苦寒之地,所受的苦,她都無法言訴。

    好在倒底是大家世族出來的,雖然天天做著最下等的事情,卻沒有影響她的容貌,她繼承了母親的花容月貌,長得仍然水靈,除了一雙手粗糙乾裂外,與那些個大家閨秀沒什麼兩樣,所以,她的心氣兒也高了,一般鹽工的兒子想要娶她,她是堅決不肯的,總有一天,她要用自己的容貌為歐陽家翻身,從新回到上層社會上去。

    所以,一磋砣,就到了十九歲,容貌再好,女人又有多少花樣年華,她越發的慌張了起來,急切的想尋一個人差不多的人嫁了,而這位少年將軍的出現,讓她的心整個激動起來,成了她人生的目標和希望。

    看那少年的樣子,應該還沒有成親吧,歐陽素美美的想著,一雙妙目跟隨那人一起轉動,看那少年正在人群裡尋著什麼,她便挺直了纖腰,微抬下巴,盡理使自己的姿態變得更加優雅美妙一些。

    當那少年淡淡地看過來時,她的目光勇敢的迎了上去,直直凝視他,那少年的目光與他一觸,立即便移開了,耳根處出現異樣的紅色,這個歐陽素的心怦怦直跳起來,他……他好像對她有些意思呢,一時,她的越發的自信了起來,秋水般的眸子對那少年眨了眨,可惜,那少年似乎很害羞,很快就撇了開去,並不再看她。

    「碧草姐姐在這兒呢,平安,你不會才一會子不見她,就著急了吧。」歐陽素正芳心大動時,就聽見夫人的那個小丫環又轉了出來,那這個少年將軍嘻嘻笑道。

    平安被墜兒說得不好意思,神情卻有些放鬆,展顏一笑,燈光下,那笑容如綴上了碎金,燦爛耀目,原來只是個下人麼?歐陽素有些失望,但那溫暖而陽光的笑容印進了她的心裡,那一刻,她的乾涸的心田像是浸進了一汪甘泉,溫暖而又潤澤。

    碧草是隨意出來逛逛的,所以,也沒跟屋裡的小丫頭打招呼,平安每天只有得空,就回轉回去看她,她現在身子重了,平安怕一個小心,發作了,他還不知道,所以,這陣子,就把碧草看得更緊了,沒料到,剛才回去時,竟然沒在家裡看到碧草,而問小丫頭,小丫頭也吱吱唔唔的說不上來,心裡一急,便找到婉清屋裡來了。

    碧草聽到墜兒打趣,忙從屋裡出來,看平安眼裡含著憂色,心中一暖,支著腰,笑著乖巧地走到平安身邊,很自然的挽了平安的胳膊,「外面鬧得很,我就到夫人院裡來走走,不是說一整晚都要巡查麼?」

    平安伸手扶在她的腰上,垂眸看她因為懷孕而越發豐潤光滑的臉,伸手拔開她鑽進嘴角的髮絲:「我把門簾子換成厚的了,應該沒那麼吵,如今月份大了,金嬤嬤說,晚上不要在外頭走,怕碰到不乾淨的東西。」

    碧草抬眼微笑地看著平安道:「你也小心個些,這裡不比京城,外頭亂得很。」

    「嗯,我省得,你只管多吃多睡,好生養著,等明兒生了,我就寄信回去,讓娘過來服侍月子。」

    「那可不成,怎麼能讓老人千里奔波呢,咱們買個婆子來就好,不用太麻煩的。」

    小夫妻兩邊走邊說,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在廊燈下拉得好長,卻顯得溫馨而寧靜。

    歐陽素不由看怔了眼,潔白的貝齒緊咬著嘴角,死死地盯著那漸行漸遠的兩個人兒。

    上官夜離的率五千人馬,將巴顏府團團圍住,赤炎族長帶著人衝在前頭,巴顏府裡的精兵與赤炎族的人正糾纏在一起,戰得難解難分,上官夜離吩咐人圍而不攻,先讓赤炎與巴顏人打了再說。

    巴顏族那些身穿盔甲的戰士果然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比起赤炎族這些臨時招集起來的胡人戰士戰鬥力要強了很多,怪不得,赤炎人多,卻還被巴顏族攻佔了祠堂,連自家小公子都被人擄走了。

    戰爭進行了一個多時辰,巴顏族到底寡難敵眾,府外的將士們且戰且退,看打不贏,便都退到府院裡去,把沉重的鐵門一關,整個巴顏府便像一個碉堡一樣,易守難攻。

    赤炎一見,急得不行了,他生了五個女兒,好不容易得了個老兒子,愛若珍寶,如今落到死對頭手裡,能不焦心嗎?站在宅子外頭就大罵了起來,把巴顏的十八代祖宗全都問候了個遍,但巴顏府門緊閉,始終不肯迎戰,赤炎氣不過,讓人搬了長木來,要撞開宅院門。

    這時,院牆頭上露出一個人影來,正是巴顏大人,「赤炎,你這蠢貨,同是胡人,你發什麼神精要挑起兩族戰爭?」

    「你抓了我的小兒子,還敢說是我挑起戰爭?快放了我兒子。你他娘的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族不過幾千人,卻佔了大量良田好鋪,我族人就只能在你們的下巴底下接飯吃,憑什麼啊?」

    「蠢貨,我搶你兒子做甚?也不想想,咱們開戰,誰才是得到好處最多的?」巴顏英俊的臉上全是戾氣,看著自家院牆外老神在在騎在馬上的上官夜離,氣就不打一處來,赤炎那二楞子,受了人挑撥而不自知。

    前幾天赤炎族在巴顏的地盤上鬧事,巴顏族人依慣例施了重手,但後來,巴顏很快便反應過來,這事不簡單,便吩咐底下的人,不要與赤炎族起衝突,誰知,第二天,巴顏族人便遭了偷襲,自然是怪到巴顏族頭上來,巴顏族在龍景鎮素來霸道慣了的,哪裡受得了這個氣,底下人還是殺了不少赤顏族人。

    好在他在族裡的威望還是很高,總算平息了下面人的心氣,巴顏族卻是變本加利,竟然越鬧越過份,巴顏幾次想找赤炎和談,那蠢貨卻被眼前的利益蒙了眼,避而不見。

    前幾天,竟然還把巴顏族一個頭領家的小妾給捉去了,扒光了擺在鎮門頭當人牲,讓赤炎族人盡情渲淫了一回,這可是奇恥大辱啊,胡人漢子怎麼受得了這個氣,巴顏再也控制不住手下的人,那頭領率著自己的人巴,硬生生的攻破了赤炎的祠堂,損毀了喀日神像,這仇,算是結死了,解都解不開,後來,巴顏在暗中調查,發現那女人根本不是赤炎族人擄去的,巴顏赤炎兩族都他媽的被人玩弄了。

    如今看到騎在高大馬上的上官夜離,一切便昭然若揭,這位新任都督大人,看著年輕,卻心思深沉,心狠手辣,手段陰險毒辣。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吧。

    赤炎被巴顏罵得愕然,兒子不是巴顏族搶子,那是誰搶了?一回頭,看向一身戎裝,英氣逼人的上官夜離,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上官夜離面無表情,冷冷道:「本都督是支持族長大人的,大人若心存疑慮,本都督退兵就是。」

    赤炎聽了心中暗想,也是,與巴顏族作戰,原就是都督大人授意,他一直就是支持自己的,他要捉自己的兒子做什麼,都督大人的目的與自己是一樣的,就是要消滅巴顏族,一統龍景鎮。

    差一點,就聽了巴顏那子狐狸的話,上了當,赤炎對上官夜離郝然地點了點頭,手一舉,大聲道:「攻進巴顏府,活捉巴顏。」

    他帶領的赤炎族人,因喀日神被毀而痛恨巴顏族,族長大人一聲令下,頓時嗷嗷叫的就往府門衝去,牆上的鐵簡如雨一般的射了過來,很多赤炎族人應聲倒下,又一批又接著攻,如此幾番下來,巴顏府門處,屍體塊要堆成山了。

    這時,一人輕騎打馬過來,走到上官夜離身邊,耳語了幾句,上官夜離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手一揮,大聲道:「本都督新上任之際,便逢兩族胡人大打出手,爭鬥不休,為了龍景鎮的安寧,本都督不得不出手鎮壓,將士們,向巴顏府進軍,連弩隊,放箭。」

    赤炎族族長終於等到上官夜離有所動靜了,心口一鬆,卻對上官夜離說的那幾句話膩歪得很,漢人就是喜歡酸酸嘰嘰的,打個仗還要喊幾句口號,說個名目來,虛偽。

    每支箭頭上都淬了麻毒,這是婉清要求的,她說這樣殺傷力不止在,而且有效殺敵的人數也多,所以,頭番箭發射過後,巴顏族的牆頭上,倒下去的,掛牆頭上的,一排弓箭手所剩無幾,巴縮回了頭,看著牆院裡倒下一排的兵士,氣得臉黑如鍋底,卻對那連弩更上了幾分心。

    這時,受了傷的巴赫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一臉的戾氣:「二哥,難道就讓那些漢狗如此玩弄咱們?」

    巴顏垂了頭道:「是我低咕了上官夜離那小子,沒想到他心機如此深,竟然先下手為強了,如今只等著大哥的兒子在軍營裡配合了,還是先堅持一陣子吧,聽說上官夜離最在乎的就是他妻子,咱們現在暫時還不能離開龍景鎮,不然,以前所費的心力,就會全功盡棄。」

    「那就等著上官夜離攻佔巴顏府?把你抓到牢裡去?」巴赫妖艷的眸子變得赤紅,身上的傷還沒有好,不然,他真想殺將出去,把那個臭女人的丈夫千刀萬刮了,看那個囂張狡詐的女人還笑得出來不。

    「放心吧,白石族的一萬人馬就會過來,要知道,咱們可是白石一族的貴族,白石那老頭雖然狡猾,但到了這個時候,也不能再置身事外了,真讓赤炎勝了,他白石族也難以保持在龍景鎮的地位。」巴顏胸有成竹地說道。

    「上官夜離會就此放棄嗎?他不是正想趁機滅了巴顏麼?」巴赫還是有些不放心。

    巴顏的臉上就露出一絲不屑的譏笑來,「你以為,他真那麼大膽麼?龍景鎮可是以胡人為主的,如今老三已經集結了十萬鐵騎正逼向大嶼關,明天戰爭就會打響,龍景鎮可是大周運輸補給咽喉之地,若是這裡亂了,大周的錢糧可沒那麼容易運到戰場上去。你沒聽他剛才動手前,先說了幾句話嗎?那可不是廢話,他是來調解鎮壓動亂的,滅我族?他還沒那個膽子。」

    果然兩刻鐘過去,巴顏府的大門即將破開之際,街道兩頭傳來一陣陣馬蹄聲,白石族族長白石親率一萬族人,從兩頭包抄了過來。

    「都督大人,你想引起龍景鎮的胡人造反嗎?」白石族族長雖然年過半百,但身材魁梧高大,手持一柄大鐵斧子,威風凜凜的衝了過來,語氣裡帶著濃濃的威脅。

    上官夜離面無表情,仍繼續發令讓人攻擊巴顏府,白石族長氣得橫虎就向他砍了過來。

    上官夜離穩坐於巴上,手上一柄秋水長劍,看著薄如蟬翼,卻只是輕輕一挑,竟然就接住了白石那雷霆萬鈞的一擊,劍身輕顫,卻像是粘滯在那柄寒光閃閃的鐵斧之上,白石族長大斧一撤,卻沒撤得回來,那劍像有了生命一樣,緊緊粘纏著他手中的斧,任他怎麼使力,都甩不脫,上官夜離劍走輕靈,手臂如蛇便運展,剛猛的白石一時汗流浹背,臉色凝重,上官夜離突然將劍一撒,劍塵如鬼魅一般突然就在白石的脖子周圍走了一圈。

    白石當時便呆滯了,坐在馬上,眼睛緊盯著自己脖子下的那柄如蛇般遊走的劍身,一雙眼珠子差一點變成了鬥雞眼,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上官夜離的劍太快,旁人看來,只見劍光閃爍,卻並不知其中凶險,當上官夜離瀟灑撤回劍,再向白石族長一拱手時,那些個白石族人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白石一張黑裡透紅的老臉變成了死灰色,好半晌也沒回過神來,身後的汗水把厚厚的棉裌衣都浸濕了,整個身子都有些虛脫感,眼前的年輕人,只用了一招,一招讓人眼花繚亂,卻又妖異致命的一招,就讓他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白石族長,本都督是來調解巴顏和赤炎兩族爭端的,這幾日,龍景百姓死傷太多,本都督再置之不理,就會引起更大的動亂,百姓無法生存,發兵也不過是用武力勸解罷了,大人剛才所言,是不是太不合情理了?」上官夜離將手中的長劍輕輕收回,眼神冷冷地看著白石族長。

    「原來如此,龍景鎮都督府軍營歷來對胡人是散放式的管理,並不干予胡人自治,大人發五千兵馬在此,容不得下官不誤會了。」白石族長心中很是忌憚上官夜離,但身為族長,萬千族中兒郎面前,他的話不能說得太過軟弱了。

    而且,剛才是近身作戰,自己太過自負,才著了上官夜離的道,如果退開一些去,一萬大軍對五千,勝算是有的,只是……

    「白石叔,莫跟這漢人都督磨嘰,他就是想要滅到我巴顏族。」巴顏看到白石果然重兵來援,自然欣喜,不顧連弩的危脅,又一次站上了牆頭。

    「巴顏大人,下官看,這其中怕是有些誤會,赤炎倒底也是咱們胡人,你們二位族長還是坐下來,好好談談,總是打打殺殺,死的都是胡人啊。」白石果然老奸巨猾,他的話,可沒分族類,試著消除兩族之間的矛盾,更是提醒那兩族,胡人才是一家,不要被漢人利用了才是。

    「白石大人所言甚是,是該坐下來談談了,總是打打殺殺,也影響龍景鎮的治安,巴顏大人,請你釋放赤炎族長的小公子吧。」上官夜離附合著白石族長的話道。

    「本官並沒有抓他的兒子,誰抓了自己心裡清楚。」巴顏惱火地對上官夜離吼道。

    赤炎聽得眉頭皺得老高,大聲吼道:「不是你抓了,會是誰?你快放人,要是我兒子少了一根毫毛,老子踏平你巴顏府!」

    「蠢貨,老子告訴過你,沒有就是沒有,誰看見老子抓了你兒子了?」巴顏滿口粗話,與他那儒雅俊秀的外表很不相符。

    「巴顏大人,末將的斥侯就親眼看見你家養的兩隻大鳥抓著一個六歲多的胡人孩子飛進了巴顏府。」上官夜離身邊的一位中郎將朗聲說道。

    「一派胡言,老子從來沒有抓過人。」巴顏聽得面色一變,嘴裡卻還是強硬地否認著,但目光卻不如光才那般堅定,心中暗急,不會是巴赫那小子使了大隼去捉了人吧?那小子看著妖邪,卻最是個暴性子,保不齊真是他。

    「巴顏大人,既然有人親眼目睹你抓子人,就請你快些放人吧,好快些結束這場內戰。」上官夜離一副父母官的語氣,還真的做足調解事端的態度。

    赤炎眼睛都紅了:「巴顏,你說沒抓我兒子,敢不敢讓人進去搜?」

    巴顏心裡也沒底,一回頭,看到巴赫也是一臉迷茫地站在院子裡,兩根手指往口中一放,吹了個口哨。

    兩隻大鳥果然盤旋在巴顏府的上空,上官夜離俊眼微瞇,眼神如刀一般看向空中飛翔的大鳥,那個傷了娘子的人,果然是躲在巴顏府的。

    白石族長也有些難做了,赤炎就只有一個老兒子,那個兒子對赤炎的重要他心裡很清楚,如今這一次,都督府沒有派人支持赤炎,白石和巴顏兩族合力一起,滅了赤炎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今不是火拚的時候,保存胡人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說句老實話,巴顏一族與北戎皇室走得太近,白石其實也並不想歸屬於北戎,大周的漢人朝庭其實對龍景鎮的胡人一直很不錯,一直都不太管他們,他喜歡這種霸著一方,做土皇帝的感覺,真去了北戎,可就沒有現在這般逍遙自在了。

    但巴顏又是白石的一支,真讓赤炎打敗了,他臉上也不好看,白石族在龍景鎮的霸主地位很有可能就會失去,所以……白石族長也需要三方都保持以前的平衡狀態才好。

    「巴顏大人,大人之間的爭鬥,扯到女人和孩子就不好了,既然抓了赤炎的兒子,就還給他吧,別嚇壞了小孩子。」白石族長想了想,像家長對兩個不聽話的孩子一般的口氣說道。

    巴顏被逼無奈,大聲道:「那就請赤炎和都督大人,白石大人一起進府吧,只要找到那個孩子,我立即放人。」

    巴顏正要命人打開門時,就聽得下人來報道:「巴顏大人,不好了,我們族的糧倉被了,五萬石糧食全都被人劫走。」

    而白石族長身邊也正有一個人沉著臉對他道:「族長大人,不好了,族裡的糧倉被人放了火,糧食顆粒全無。」

    白石族長聽了這個消息,差一點沒有從馬上墜下來,手一揮道:「回去!看誰大膽包天,敢劫老子的糧!」

    這時,上官夜離身邊也有一位小將士來報:「都督大人,不好了,發現北戎軍隊,正趕著幾十兩馬車往鎮北而去!」

    「我操,那只怕是老子族裡的糧食。」白石大人一聽,大斧子揮得呼呼作響,帶著人就往鎮北撲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院牆上站著的巴顏氣急敗壞地看著白石族大隊人馬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狠狠罵道:「蠢貨,蠢貨,怎麼可能是北戎人劫了糧,這點子欲蓋彌彰的把戲也看不懂,真是蠢貨。」

    赤炎哪裡管他這些,白石走了,巴顏正好少了幫手,大手一揮,就讓下屬們抱起大樹桿子對著巴顏府的大門撞,原就被撞得變了形的大鐵門終於受這住這一再的撞擊,?噹一聲,打開了,赤炎族人像潮水一般的向巴顏府衝去。

    上官夜離在後面緊張地大聲道:「赤炎大人,有話好好說,不要濫殺無辜!」

    赤炎頭都沒回的罵了一句:「虛偽,漢人真虛偽。」然後揮舞著手中的彎刀直奔巴顏府內宅,劫糧也好,搶地盤也罷,如今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家兒子,什麼也管不了了。

    巴顏早就從牆頭上下來,揮刀就擋住了赤炎,邊戰邊黑著臉罵道:「你這頭野豬,被人幾句話就哄了來,也不想想,老子是什麼出身,就憑你也是能對抗的麼?你如此蠻橫,會遭到承受不起的報應的。」

    赤炎早就殺紅了眼,只罵道:「交出老子的兒子,不然,老子管你是什麼出身,照樣殺個片甲不留。」

    巴顏氣得頭髮根根豎起,卻也懶得再跟他羅?,手中的刀舞得密不透風,恨不能一馬將這蠻子斬為兩段才好。

    巴赫身上有傷,不敢正面與人衝撞,門一開,就往內宅裡溜,那裡有密道可以逃出去,他輕功卓越,只需逃過二門,就能找到密道,衝進來的赤炎族人已經被護院給攔劫了,一時還沒有人能殺到他的身邊,所以,他並不急,不時還回頭看一眼後面的戰況,突然,一技黑黝黝的鐵箭破空而來,帶著尖嘯的呼叫和冰冷的寒光,直奔他而來,他下意識地揮刀擋去,那枝箭卻力大無比,竟然撞開他手中的彎刀,噗地一聲,射進了他的胸膛,他子一震,抬眼向外院牆頭看去,只見一個清俊的少年將軍,神情凜烈,手中一把胡人常用的鐵弓正被他隨手扔掉,那人眼神冰冷如霜,正冷冷地看著他,如同看著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巴赫倒下的那一瞬還在想,原來那個女人的丈夫不是軟豬腳啊。

    巴顏見到自家弟弟被殺的那一剎那,心怒如狂,刷刷幾刀便把赤炎逼退,瘋了一般的向巴赫跑去,這時,赤炎一部份手下從內宅裡衝出來,手裡抱著赤炎的老兒子,赤炎見到自家兒子的那一瞬,竟然老淚縱橫,衝上前去,抱住兒子便往回走,手臂一揮,跑得比剛才衝進來時還快。

    他才不是傻子呢,巴赫的身份是什麼,他心裡清楚得很,他不喜歡北戎人,但並不表示他有膽子殺北戎皇子,巴赫不是他殺的,但卻與他脫不得干係,現在不跑,等巴顏回過神來,非斬了他不可。

    先前進來鬧,不過是故意將著不知巴顏的真正身份,想和稀泥似的趕走巴顏罷了,現在連皇族人命都鬧出來了,赤炎可不相信,那位年輕的漢人都督會真心誠意的給他撐腰,保護他的安全,所以,他只能繼續裝作和稀泥,快些逃離。

    那枝箭,究竟是誰放的,赤炎沒有看到,但他深知,不是自己的屬下,因為來時,他就吩咐過,只殺下人,不殺主子,搶回兒子就跑。

    而比他退得更快的上官夜離,他此時已經整肅兵馬,黑壓壓地守在巴顏府外頭,就像他剛才一直騎在馬上,只在冷眼看戲,根本就沒有參與這場兩族胡人之間的戰鬥一般。

    赤炎被他鎮定如山的神情震到,深深地看了眼上官夜離,「都督大人好謀算,下官已經幫大人達成了目的,希望大人不要過河拆橋才是,下官還等著大人重樣劃分管轄區呢。」

    上官夜離唇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來:「大人放心,該是你的,本都督一寸也不會少給你,小公子受了驚嚇,大人還是早些帶他回去吧。」

    卻說白石族長,帶著人直撲鎮外,但看到的只是那隊趕糧人的隊尾,看那群人的裝束的確是北戎人,而且訓練有素,隊伍整齊不亂,退得有條不紊,白石族長不由疑惑起來,韁繩一勒,反而將馬兒的步子放緩了,小跑著向前追著。

    他追出來時,本以為,這是新任都督小子玩的聲東擊西,是他暗中派人奪了自己族裡的糧倉,但他太瞭解龍景鎮駐軍了,那些個所謂朝庭正規矩軍,每日裡游手好閒,搶掠賭淫,哪裡好生操練過?比起自家這些私兵來還要不如,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哪裡似前面的軍隊那般訓練有素,所以,原本篤定的心也疑惑了,自信心開始動搖,難道,真是北戎人搶了自己的糧?

    一時又想起巴顏前幾日逼他造反的話來,或許,這一切,全是巴顏的計謀,自己沒有答應巴顏,不肯投靠北戎皇室,所以,他才出了這麼一遭苦肉計,先是把赤炎一族弄得五勞七傷,然後再把自己的糧倉給端了,讓自己這些私兵沒法子過冬……

    上官夜離沒有管這些人,爭鬥已經結束,他的目的全都達到,現在是該回府的時候了。

    那一箭,他是站在院牆的暗處射的,而且極快極隱敝,相信看到的人不多,只是沒想到,巴赫竟然詭異地回過頭,準確地找到了他的位置,沒關係了,他相信自己的箭術,那一箭,就算沒有射死巴赫,也讓他重傷了,就算以後巴顏為此來理論,找麻煩,不承認就是,反正他用的是白石族的弓,找不到證據,也拿自己沒辦法。

    回到府裡時,已經經是深夜,三名中郎將在都督府裡等他,滿臉興奮,林將軍更是高興地搓著手:「都督大人,這一次徹底解決了兩萬軍士的糧草問題,您這一招聲東擊西,暗渡陳倉用得真是奇妙,白石老兒就算懷疑,也沒有證據,拿您沒有辦法,這下子好了,末將可以放心地操練軍營,一旦前線需要,咱就把隊伍拉到前方去,打北戎人狗日的。」

    上官夜離微笑道:「白石族的幾萬石糧食可都被孫將軍運走了?」

    林將軍道:「您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孫老將軍派來的人中,有兩千人是穿的北戎衣服,也虧得您早就跟王爺商量好了,備足了北戎軍服,白石老兒肯定看不出來,還真以為是北戎軍搶了他們的糧呢。」

    一旁的張將軍道:「白石族長也太大膽了些,竟然私蓄了一萬多私兵,他是打算造反麼?這一次,若不是都督大人給了他一個下馬威,震懾住了他,保不齊那條老狗真的會起兵呢,只是如今倒好了,他的糧倉全空了,一萬多人,吃什麼?」

    上官夜離聽了眼眸微漾,自信地笑道:「本都督身為龍景鎮的父母官,自然是要為龍景鎮的百姓排憂解難的,那些私兵,戰時為兵,閒時為民,今年北疆的糧食普遍欠收,雪冬來臨時,各族族長大人不能供應糧食,那本都督會開粥棚,救濟普通的胡人百姓的,而各位族長大人想要糧,自然得出錢來買咯。」

    三位佐將聽得哈哈大笑,許多年來,漢人將軍在龍景鎮過得一直就很窩囊,因為要維持龍景鎮的穩定,因為要平衡各族的勢力,因為怕龍景鎮的胡人反叛,朝庭一直用懷柔政策,對這些個胡人族長是一忍再忍,今天總算讓三位族長頭人都吃了一記悶棍,出了一口惡氣,心情自然舒暢。

    接下來龍景鎮的日子難得太平了很多,婉清派了金嬤嬤的丈夫到龍景鎮百姓家裡收鵝毛鴨毛,鳥毛也可以,再讓墜兒和豆芽兒幾個教那二十幾個招來的女工作鴨絨,大家按流水線的作業方式,大大縮減了用工時間,不過幾日,就有好幾件羽絨衣成品作成,婉清又按胡人的身高,把每一種款式都設計尺碼,按身材個子的大小,一應尺碼都有。

    靠北的那一排專給犯婦住的院子,婉清取名為宛春樓院,女工們每天只需做四個時辰的女紅,便開始休息,所以,相對來說,她們過得比起在流放地來說,輕閒了很多,到了晚上,這些個女工們沒什麼事,就在院子周圍閒逛,婉清也不太拘著她們,院裡的護衛軍士不少,這些個可憐的女人,年紀都不太小了,很多都到了出嫁的年紀,若是能被哪個護衛軍士看中,婉清還是很願意成全她們的。

    但方媽媽和金額嬤嬤兩個是很不贊同這點,說是傷風敗俗,若是有哪個不知恥的,在都督府大院裡做出下作的事來,影響的是都督府的名聲,對夫人的名聲也有損。

    婉清不以為然,她自己的婚事就是由封建家長給包辦的,這些流放女的人生已經很悲慘了,若是能在一定範圍內,找到相對合心合意的丈夫,倒也長得上是一件好事,而且,護院們,如今能在都督府成家,心也會更家忠誠一些,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一到了婉上,都督府的後院,倒是難得的熱鬧了起來,女工們雖然沒有綾羅綢緞穿,但倒底都是世家出來的女子,身上的那股子大家閨秀的氣質還是隱隱存在著的,稍事打扮起來,雖然粗衣舊服,倒也素雅乾淨,一個個也還算是亮麗可人。

    婉清只許她們在宛春院附近走到,其他院子不許過去,倒底還是怕勾了單身護衛們的魂去,沒心思當值那就不好了。

    就是這種小範圍的自由,也讓這些犯婦們喜不自勝,又加之婉清給她們開的伙食並不太差,每頓都有些肉吃,所以他們感覺自己的生活比起先前來,算得上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天金嬤嬤到宛春院裡去巡查,女工們大多還沒有睡,舒蘭和歐陽素的屋裡燈還是亮著的,金額嬤嬤帶著豆芽兒敲門進去,就見舒蘭正要做著白天沒有完成的女紅,金嬤嬤一看,眉頭就皺了起來,少奶奶規定過,活計不許拿到自己房裡來做,這個舒蘭膽子好大,只來了幾天,就敢違抗少奶奶的命令。

    舒蘭見金額嬤嬤進來,倒是大大方方的站起來,臉上並無慌張之色,規規矩矩地給金額嬤嬤行了一禮,不等金嬤嬤開口便道:「我自作主張,拿了一小塊布料回屋裡來研究了一番,感覺夫人設計的那種製作法子雖然好,但速度太慢,阻了工,就像包絨子的活計,應該先把布料縫起兩邊來,再在中間填絨子,就比鋪了絨子再縫四邊又快捷一些,我方才試過,果然快了很多,請嬤嬤向夫人稟明我的想法。」

    金嬤嬤看了眼她手裡的那塊衣背料子,果然她縫的時候,裡面的絨子就不往外揚,製作起來著實要方便很多,便微點了點頭道:「姑娘的想法我會稟告夫人,但姑娘擅作主張,卻是違反了府裡的規矩,所以,現在請姑娘到院子裡去脆一個時辰,以事懲戒。」

    舒蘭聽得臉色一白,眼裡滑過一絲不甘和屈辱來,眼圈紅紅的說道:「嬤嬤,我也是一片好意,為夫人著想,夫人爽直又不拘小節,聽了我的建議,應該只會獎賞,不會罰的。」

    金嬤嬤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冷地道:「夫人素來獎罰分明,你的建議很好,夫人會論功行賞,但你違反規矩,該罰的還是要罰,姑娘請不要再囉嗦,到院裡去領罰吧。」

    一旁的歐陽素一直沒有說話,這會子看金嬤嬤當真要罰舒蘭,便上來求情道:「嬤嬤,舒蘭妹妹也是一時心急為夫人著想,所以才違了規矩的,請嬤嬤看著她初犯,又是一片好意的份上,就不要罰了吧,如今正值數九寒冬,天氣太冷,舒心妹妹若是跪上一個時辰,肯定會著涼的,少了她這個女紅好手,反而會誤了夫人的事。」

    金嬤嬤冷冷地橫了歐陽素一衣言,對一旁的兩個粗使婆子道:「拉她出去受罰。」

    便面無表情的走了。舒蘭的眼淚當時就下來了,眼裡滿含屈辱地走到院子中間跪了下來,一時間,其他屋子裡的女工們都跑出來看,舒蘭更覺得沒臉,垂了頭,暗暗啜泣。

    等金嬤嬤走了,歐陽素衣拿了件棉襖子出來給舒蘭披上,小聲輕道:「舒妹妹,你的心意雖好,耐何事易進宜,你我現在是犯婦身份,就別妄想著別人還會念著以前的舊情了,何況你的堂姐以前可是得罪過夫人的,她表面不會對你如何,實際呢,所以,你還是老實點,只做自己份內的事情就好,不要再多逞能了。」

    舒蘭覺得這番話說得很不地道,不喜歡聽,但又覺得倒也說得有理,心下黯然,她是四少奶奶幫忙才進得都督府的,她知道,這也許是自己改變犯婦的唯一機會,所以,想緊緊地抓住這個機會,她是真心實意的想幫夫人的忙,只是一想到那個法子時,她就特興奮,一時忘了規矩,沒想到,夫人身邊的婆子如此地鐵面無私,這會子十幾個姐妹都在看熱鬧,看她出醜,有的人在小聲議論,說她想討好買乖,想出頭顯罷,結果馬屁拍在馬腿上,讓夫人給罰了,說她活該。

    這些話,隨著冷風刺進舒蘭的耳朵裡,更是刺進了她的心裡骨頭裡,讓她失望又難過,寒風吹來,臉上的淚水差一點就在結成冰,她穿得並不厚實,雖然披了件舊棉襖,卻抵不得寒,柔弱的身子在寒風裡顫抖著,卻不敢亂動。

    不多時,她突然感覺有個人影映在身前,一隻纖細白晰的素手拿著一個暖爐伸到她面前,她詫異地抬頭,就看見婉清正微笑著站在她面前,眼裡是淡淡的憐惜:「把這個抱在懷裡吧。」

    婉清的聲音很溫柔,眼神也很真誠,舒蘭有些不敢接,婉清便將暖爐放在她的懷裡,輕輕歎了一口氣道:「你肯定很不服氣金嬤嬤罰了你對吧。」

    舒蘭垂下頭去,沒有說話,婉清又道:「你也是大家子裡頭出來的,應該知道,每個府裡頭都是自個的規矩,你現在是我手下的一名員工,每一位員工都有按照府裡的規矩辦事,這樣,我才能便於管理,如果每個人,都不遵守規矩行事,那還不得亂了套去?所以,這個罰,你是一定要領的,但是,獎也是會給你的,從明天開始,我就升你為女工管事,由你帶著那幾個姐妹們做事,月例銀子就按豆芽兒的來算,每月二兩。」

    舒蘭聽得大喜,雖然夫人沒有免去她的責罰,但還是獎賞了她,好讓剛才那些個譏笑她的人看看,自己並不是在拍巴屁,也並沒有拍到馬腿上去,夫人是很公平的,確實做到了獎罰分明。

    婉清走後,歐陽素端了一杯熱茶來遞給舒蘭:「恭喜你,夫人果然賞識你呢。」

    舒蘭高興的喝了一大口茶道:「嗯,夫人是個好人。」

    歐陽素淡淡的輕哼一聲道:「傻丫頭!」

    又給舒蘭緊了緊棉襖,狀似無意地說道:「離這裡不院,靠北牆的那個院子你看到沒?那裡住著誰你知道不?朝庭的靖寧郡主,大周朝軍營裡的監軍,都督大人的表妹,我的堂妹,她正被夫人軟禁在那小院子裡,你可知道,她以前,可是都督大人青梅竹馬,議過親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07 PM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郡主?」舒蘭驚詫地喚著這個名字,有片刻的失神,夫人既然有本事把一個郡主也給軟禁了!

    看她不說話,歐陽素淡淡說道:「過了三刻鐘了,你慢慢受罰吧,我要睡了,明天還要縫一天的衣服呢。」

    看著歐陽素邊走邊抬手細細撫著自己受傷的指尖,舒蘭仍然很茫然,只是跪得筆直的身子萎頓了下來,原本因為升職的興奮感一掃而空,只感覺心底有股冷氣在涼嗖嗖地吹著,比體外的寒風更讓她難以抵擋,她不由裹緊了身上的舊棉襖。

    上官子墨正悄悄在內院裡頭走著,今天婉清和上官夜離似乎都很忙,沒時間管他,而婉清跟前的那幾個厲害婆子似乎也忙得很,對他沒有防範得那般嚴實了,今天應該能夠成功地見到落衣了吧,他白淨的臉上露出一絲純淨的笑容來,步子邁得很快。

    路過宛春院時,他看到一個纖細的背影正跪在寒見裡,昏暗的燈光下,顯得無助孤苦,這裡是流放女的宅院,他在才院裡聽到不少護衛調笑說,這裡的女人長得有多漂亮,多斯文,比起龍景鎮牛高馬大的胡人妓子可不知道要溫柔端莊多少,是最正宗的大家閨秀啊,若是能抱在懷裡寵愛一番,那是何種銷魂滋味?

    上官子墨看不起這些個粗鄙不堪的下等軍士,這些苦哈哈出身的下賤民,怎麼能跟他這個正宗的侯府公子比,那些個在北疆生活折磨經年的女子怎麼能跟京城裡頭的大家千金比?身段不柔,白膚粗燥,莫說比小姐,就是跟他的幾個貼身丫頭比,都差了好大一截去。

    可是,前眼這個背影卻讓他的心弦一動,那樣的楚楚可憐,那樣的柔弱無依,這樣的女子比起歐陽落衣那種強悍又精於算計的女人來,更能激發他男性的保護欲,如果壓在身下,只怕更加銷魂蝕骨吧,下意識裡,上官子墨的腳就轉進了宛春院的院子,修長的身子在舒蘭面前站定,抬眸細看眼前的女子,他頓時宛如隔世,竟然是舒家的女兒,他見過的。

    當然,他最熟悉的是舒家的大女兒,那個叫舒心的,差一點成了壽王妃的女子,明艷而耀目,他曾經被她的美震憾過,但那時的舒心像一顆遙不可及的星辰,閃爍在天外,讓他只能仰望,不可觸及,地上的這個女子,雖然不是舒心,但也一樣的明媚美艷,還比舒心多一了絲單純,上官子墨的唇角終於勾起一抹淺笑來。

    「誰讓你在這裡跪著的?」上官子墨的聲音溫柔醇厚,帶著一絲性感的磁性。

    舒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聽到有人對她說話,愕然地抬頭,就看到淡紅色的燈光下,一張俊朗帥氣的,年輕貴氣的臉,微弱的燈光打在他臉上,卻顯出淡淡紫紫的光暈,使得他的臉,像籠罩在雲霧裡,看著好不真實,卻更像是夢境裡看到的某一個如謫仙般的存在。

    「你是……」也許太沉思得太久,舒蘭的聲音有些乾澀,眼神與這個少年如墨般漆黑晶亮的眼睛一觸,便立即感覺墜入了一個極深極強大的漩渦裡無法自拔。

    「都督大人是我的五哥,他們都叫我六少爺。」上官子墨微笑著說道,臉上的笑容如和日下的春風,溫暖而明朗。

    舒蘭羞澀的收回目光,一顆心忍不住如小鹿亂撞,咚咚的聲音似乎要傳出胸膛。

    「我認得你,舒家妹妹。」上官子墨向舒蘭伸出手去,含笑看著她。

    舒蘭臉上有著受寵若驚的不自信和喜悅,有片刻的呆滯,傻傻地看著他伸過來的,修長乾淨的手,她很想把自己的小手放進那只寬大的掌心中去,但殘餘的理智提醒她,她不敢。

    「我犯了錯,金嬤嬤罰我跪一個時辰,還沒到時間呢。」舒蘭微羞著回答,艱難地拒絕著那隻手。

    又是那個老不死的,上官子墨原本不過是好玩的心裡感覺一陣郁堵,金嬤嬤前兩天讓他吃過一個暗虧,這讓他心情很不爽,原本打算低調的在都督府裡過著的他,此時心裡升起一起惡劣的想法來,伸出的手往下一把挽住舒蘭的手臂,把她從地上拽了起來:「她不過是個下人,要少爺讓你起來,她若敢說半個不字,爺就讓她好看。」

    舒蘭聽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狠厲,不由顫了顫,不敢反抗他的心意,很順從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有些無措地看著散發著怒意的俊俏少年。

    「你住哪間屋子?我送裡回去。」上官子墨很霸道,卻又不失溫柔地說道。

    「那間。」舒蘭眼裡浮出一絲霧氣,一種久違了的,被人呵護的感覺湧入心間,鼻子忍不住就發酸。

    上官子墨不由分說的牽著舒蘭的手,把她拖到她指著的那間屋子裡去,看門的一剎那,歐陽素怔怔地看著門口俊朗無匹的少年郎,看到兩隻緊緊相握的手,再順著那隻手往上,看到舒蘭嬌羞而嫵媚的臉,頓時一股火像被風燎燃,炙烤著,燒灼著她的神魂,該死的舒蘭,命也太好了一些吧。

    她眼裡的陰戾只是一閃而過,隨即綻出一個溫婉而又適宜的笑臉:「這位公子是……」

    「上官子墨。」上官子墨冷冷地說道,把舒蘭往屋裡一帶道:「你去打些熱水來,給她燙燙腳,她在外頭凍壞了。」

    歐陽素愣怔了一下,隨即福了一福,乖順的到大廚房裡去取水,臨出門的那一刻,她的血都快被嫉妒灼干了。

    上官子墨只是把舒蘭送到屋裡後,就很禮貌,很規矩,很優雅地退了出來,臨出門時,還拿了一錠銀子放在舒蘭的床上,什麼也沒說。

    舒蘭看著他消失在的門口頎長身影,眼淚奪目而出,心裡像灌入了桔子密茶一樣,又甜又酸,還有一絲的雀躍和欣喜。

    上官子墨心情大好的出了宛春院,就向相鄰的另一個院子走去,院子外頭,守著一個婆子,見他倒來,那婆子的粗礪的眉下意識的就皺了皺,旋即又是一臉討好的笑:「六少爺,這麼晚了,還來看表小姐啊,她怕是睡了呢。」

    夫人明白說過,不讓六少爺和表小姐走得太近,所以,守院的婆子滿心都是戒備,她實在是怕金嬤嬤的嚴厲,一旦知道她又放了上官子墨進去,肯定下個月的月例銀子也要被罰掉去。

    「睡了麼?這麼早就歇下了,不會是身子不舒服吧。」上官子墨隨手拿了塊碎銀子往那婆子手裡塞去,那婆子接過,在手裡掂了掂,得有二兩的樣子,比起自己的月例高多了,忙笑道:「要不,老奴給您去瞧瞧,保不齊真是身子不舒服,六爺您難得來,自然是要關係下表小姐的身體的。」

    「不用了,你呆在這裡就好。」上官夜離說著就徑直往小院子裡走去。

    歐陽落衣哪裡睡得著,她早就聽到院子外頭的聲響,只是懶得出來看罷了,上官子墨走過穿堂,剛進正屋,就看到歐陽落衣正著一襲薄衫,正從耳房裡出來,頭髮還是濕鹿鹿的,像是才沐浴出來,屋子裡燒了地龍,暖和得很,她的臉被暖氣熏染得粉紅,如三月的桃花一般艷麗無比,那雙剪水雙瞳更是秋波盈盈,勾人心魂,上官子墨頓時感覺骨頭都酸軟了,情不自禁地就走上前去,大手撫向歐陽落衣的秀髮。

    歐陽落衣慵懶而嫵媚地嗔了上官子墨一眼,身子一偏,躲過上官子墨的手,嬌嗔道:「子墨哥哥怎麼到了這處後,也和胡人一般的粗魯起來,把老祖宗教的規矩都忘了?」

    上官子墨臉一紅,吶吶地縮回手,乾笑道:「你太美了,我……有點情不自禁,表妹莫怪,我素來最是敬重於你,只等老太君向太后娘娘提親,我們……」

    「子墨哥哥,我如今可是待罰之身呢,不知道還沒有命回去,還談什麼婚嫁?」歐陽落衣立即垂下眼眸,聲音哽咽,神情悲切。再配上她嬌不勝力的身姿,更是誘人心魂。

    上官子墨看得眼都癡了,喃喃道:「不過是五哥夫妻使的絆子罷了,落衣妹妹,你可是太后的外孫女,他們再大膽子,也不敢將你如何的。」

    「可是,前線戰爭已經暴發,我這個監軍卻還被關在屋裡,不得自由,我辛苦來到北疆是什麼的?不就是能建功立業,好重振歐陽家的家聲麼?奈何卻落到這步田地,讓我心中何忍啊,子墨哥哥……」歐陽落衣越說越傷心,眼眸水汪汪如冰浸葡萄,楚楚動人。

    「莫哭了,你哭得我的心都碎了,如果我能幫你,我一定用盡全力,只是……我如今也不得五哥信任,出入也不得自由,不知要如何幫你才好啊。」上官子墨心疼地看著歐陽落衣,一顆心都快化成春水了。

    「你真的願意幫我麼?」歐陽落衣睜大了眼睛,滿懷希翼地看著上官子墨。

    「那當然,你莫要忘了,我們曾經就合作過一次的,而且,合作得天衣無縫,五嫂不是很精明聰慧麼?那一次還不也沒查得出來。只是可惜,她並沒有懷孕,要不然,那一次在宮裡,她早就流產了,保不齊,就是個一屍兩命呢。」上官子墨越說趙陰戾,神情狠毒而可怕。

    歐陽落衣前挑了眉看了他一眼道:「那次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可別說漏了嘴,要知道,我可是利用了賢妃和太后娘娘的,真被人發現了,你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落衣妹妹說得是,我不會亂說的,只是提醒你,你我乃是天生的一對,是心靈相通的,只要我們兩個聯手,應該沒有辦不成的事情。」上官子墨自信地對歐陽落衣說道。

    「那倒是,我也是很相信子墨哥哥的,子墨哥哥,這一次,我在軍營裡之所以沒能成功,可就吃虧在五嫂那摔炮上頭了,那東西威力太大了,以前我怎麼沒見過?也不知道是怎麼做成的,要是我們也能擁有那種武器,還怕不能建功立業麼?」歐陽落衣話鋒一轉,眼睛定定地看著上官子墨,似乎想從他眼裡看出些端倪來,只可惜,上官子墨對那東西也是陌生得很。

    他訕訕地笑了笑,突然眼睛一亮道:「我聽說,五嫂準備就在都督府裡頭建一個制那炮彈的作坊呢,到時候……」

    「真的麼?我行動不便,到時可就得多仰仗子墨哥哥你了,那種東西,弄一個到手裡,想要了誰的命,都不用付吹灰之力呢。子墨哥哥,其實阿離哥哥已經官居二品了,若在這一次的戰爭中,再立下大功,皇上再給他分封個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皇上對阿離哥哥兩夫妻可是很看重的,何必又非要霸著侯府世子之位不放呢,你也一樣是嫡子啊。而且,你的母親身份比我那姑姑要高出不知凡幾,這世道,真是不公平啊,你文才武略,哪一點又比不上阿離哥哥了?」

    這話正觸到上官子墨的痛處,他的臉色立即變得陰沉起來,怒道:「可不是麼?爹爹太過偏心,明明大哥那會子身子差得很,三天兩頭就要吃藥,而且半個身子都埋黃土裡頭了,就是不肯把世子之位給我……」

    「凡事沒絕對嘛,有多東西是靠自己爭取的。」歐陽落衣笑了笑道:「如果你也是世子,京城裡頭的那些個大家閨秀還不爭破了頭想要嫁你啊。」

    上官子墨垂了頭,並不再說話,只是兩隻拳頭攥得死死的,透露出他心裡的不滿和嫉恨。

    「聽說,五哥搶了巴顏白石兩族的糧倉,如今困繞他的兩個難題都解決了,就只剩下征服龍景鎮的胡人,讓他們老實地不鬧事這一椿事兒了,想想就鬱悶,為才能,好事都是他得了呢?若我是這裡的都督,幹得肯定比他更加漂亮。」

    「那就去幹吧,就算得不到都督之位,也莫要讓人家只知道,靖寧侯只有一個能幹的兒子,而六哥你只能掩在五哥的光輝之下,沒有看得到你。」

    「摔炮的方子……我一定要得到,而且……」上官子墨喃喃地說道。

    「而且,我聽說,五嫂並不想把法子貢獻給朝庭呢,若是你能弄到,送到皇帝舅舅手裡去,保不齊,皇帝舅舅就給給你很大的賞賜……」歐陽落衣見上官子墨終於被她說得動了心,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又拋了更誘人的糖果在空中。



第一百三十章

    前方戰事緊張,龍景鎮卻是難得的平靜下來,幾個胡人族長被上官夜離暗中都教訓子一頓,暫時都老實下來,族長老實了,下面的胡人也跟著老實了些,不如先前那般囂張跋扈了。

    上官夜離命令通叛上官子清每日派兵在街上巡邏,維持鎮上的治安,遇到胡人欺凌漢人的事情,便將這胡人捉住,也不打罵,當眾罰跪,按情節嚴重來決定跪幾個時辰,有胡人不服管,在街上就鬧起來,凡鬧得厲害的,照樣也不打也不罵,只是捆綁起來,送到鬧事胡人的族長宅地,請了族中頭人出來講道理。

    胡人頭人向來蠻橫慣了的,尤其是白石一族蠻橫,哪裡肯跟漢人衙役講理,往往便是出都不出來,或者出來了,也是兩句蠻話打發,自己便再進府去了,漢人衙役也不忽,押著那鬧事的胡人便在頭人住的宅子外頭搭個茅棚住下,只有頭人從府裡一出來,逮著就上前纏住,跟他講道理,頭人想出去辦點事,都被纏著動不了,這些漢人都是官府中的,胡人頭人就算蠻橫,也不能對他們動手,如此三番四次,頭人實在是受不了的,便把那鬧事的族人痛打一頓,並警告族人再不可以胡亂犯事了。

    如此這般,龍景鎮的治安便出奇的好了起來,龍景鎮的漢人也不像以前一樣,只敢窩在家裡,不敢出門,也有了揚眉吐氣的感覺。

    後院的圍牆也終於修繕一新了,後山上雖然夜間還是有狼嚎聲傳來,但看著那一丈多高的青石圍牆,都督府的人心裡踏實了好多,並不再像以前那般害怕了。

    上官夜離仍然非常忙碌,院子修好以後,又在都督府院裡建了兩個大房子,一間給婉清做羽絨服,另一間則用來製作摔炮,這製作摔炮的人手都是他從侯府裡頭帶來的,以前便是他的屬下,只忠於他,摔炮屋的外頭,有護衛嚴密把守,閒雜人等,誰也進不去。

    婉清也很忙,用了舒蘭的法子改良了製作方法好,巴顏族長定下來的第一批羽絨服很快就要完工,舒蘭確實是個心靈手巧的姑娘,做事認真又肯想事,由她管著制服作坊,婉清輕鬆了很多,也越發的信任和喜歡她了起來,有時,婉清一天便只到作坊裡看上一回,有舒蘭操心,再加上金嬤嬤的嚴厲執法,婉清很放心。

    這天上官子墨一大早便進了內院,說是來給婉清請安,這陣子,婉清和上官夜離兩個都忙,也沒大多管他,上官子墨常溜進內院裡,到歐陽落衣屋裡一坐便是幾個時辰的事,婉清也清楚,說過他兩次,他倒是一改以往的傲氣,變得溫和賴皮了起來,罵他,他就笑,只道:

    「嫂嫂又不是不知,弟弟我是個一無事處的,讀書吧,到如今也只是個貢生,學武吧,我手無縛雞之力,不過就是萌點祖蔭,靠著哥哥嫂嫂們混混日子,混點軍功罷了,難不成,嫂嫂你還真捨得我上前線去送死?若是那樣,哥哥嫂嫂回了京城,只怕在父親母親和老祖宗跟前也不好交待,我也知道哥哥嫂嫂疼我,沒有逼過我往軍中去,可這龍景鎮,也就個屁點大的地兒,住著也太無聊了些,嫂嫂明知我對落衣表妹那點子心思,就成全了我吧,小弟在此給嫂嫂作輯了。」

    婉清那一次聽他那話說得倒還實在,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是要弄啥妖蛾子的,便吩咐平和每日裡跟著他,也不再限制他進出內宅。

    上官子墨進來時,婉清正和上官夜離用早膳,桌上擺著幾籠小湯包子,一鍋雞粥,幾碟小菜,看著清淡很誘人,上官子墨知道自家這位五嫂,很有一些別樣心思,常作些他往常沒有幾過和吃過的小吃,一見桌上的粥菜,便食指大動,私毫不把自己當外人,也不等婉清請他,便自動自發的上了桌,吩咐一旁的金菊:「給六爺拿副碗筷來。」

    上官夜離的臉板得臭臭的,冷冷地掃他一眼,原本溫馨的家庭氣氛,被上官子墨一來,全攪得冷氣嗖嗖的,墜兒看了眼婉清,婉清點了點頭,墜兒進去又拿了副碗筷,給上官子墨盛了一碗粥,上官子墨抬眸笑吟吟地看了眼墜兒,端起碗,舀了一勺吃了,咂巴著嘴道:「墜兒這一年出落得倒比來時更水靈了,看來,侯府的米就是養人一些,這粥也煮得好,以後誰娶了你,可有服氣了。」

    墜兒立即被他鬧了個大紅臉,正給婉清布菜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眼圈兒都紅了,上官夜離將碗重重地一放,抬眼冷厲地看著上官子墨,上官子墨垂著頭,吃得優雅細緻,將碗裡的小湯包用筷子戳開,湯匙盛起,慢慢地將裡面的湯汁吸乾,抬起頭,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再慢慢的將包子放裡嘴裡。

    若他不是心思不正,就他這副吃相,還真稱得上斯文君子。可惜,討厭的人,總是難逗人喜歡。

    用過飯,上官夜離冷冷道:「你來不是混日子的,是要建功立業的,如今前線正在開戰,康王爺正值用人之際,你不上前線,在後方營帳裡做些文書差事,也可以吧,成天在後院子裡,與婦人混成一堆,成什麼事?」

    上官子墨立即垮下臉來,帶著哭腔道:「六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文不成武不就的,你就別逼我了,戰場上刀箭不長眼呢,我……我怕。」

    上官夜離瞪他一眼,正要再說什麼,平和過來報道:「世子爺,康王爺使了人來送戰報,請爺過目。」

    上官夜離拿去火漆封口的軍報,撕開口子,展開來讀,上官子墨伸長了脖子去瞄,婉清不經意的端了杯茶送給上官子墨,正好擋住了他的視線,上官夜離看完軍報後,也沒避著上官子墨:「娘子,我要去前方一趟,昨日大軍在七里山處遭北戎人埋伏,傷亡慘重,孫老將軍被伏,正要拖到前線去的五十車軍糧全被劫走,府裡頭現存多少摔炮,都集中起來,我得去救急。」

    婉清聽得心中一顫,想起那位熱血而爽直的孫將軍,心中隱隱發酸,她這幾天仔細研究過北疆的地形,上官夜離看軍事圖時,也會給她講解一番,如今大周與北戎正在三番裡交戰,從大嶼到三番裡的路有好幾條,北戎人怎麼就那麼湊巧,正好埋伏在七里山呢?

    「上一次的奸細並沒有清完,康王那人,還是太過心軟了一些,戰場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心軟只會害了自己啊。」

    婉清擔憂地看著他道:「相公一路小心,把府裡頭訓下的一百護衛也帶去吧,他們都是連弩的好手,應該能護得你周全。」

    「那是我為你準備的,娘子,我會速去速回的,都督府裡還不太安寧,這些人還是留下保護你。」上官夜離說完,便轉身出去,上官子墨在後頭道:「五哥,刀箭無眼,你還是多帶些自己貼心的人手去前線吧,五嫂在府裡頭,有我照應著呢,外頭又有幾千防衛軍守著,只要嫂子不出門子,應該不會有危險的。」

    上官夜離回頭眼眸深深地看著他道:「你能有本事保護好你嫂子?那跟著我上前線吧,這一次只是送軍火,不會有太大危險,你輕輕鬆鬆掛個名,就能記上一功,何樂而不為呢?」

    上官子墨聽得脖子一縮,躲到婉清身後去了,上官夜離鼻間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我最多三天便會回來,你給我好生呆在府裡頭,最好不要鬧什麼妖蛾子,我如今與你的兄弟情份所剩不多,若不是爹爹相求,我也不會帶你來,你不要再把最後的一點血脈之情也耗盡了,我的脾氣你清楚,到時莫怪我手下無情。」

    上官子墨聽得臉色一僵,眼圈紅紅地看著上官夜離,那樣子,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上官夜離不再理他,扭頭向制炮作坊裡走去。

    婉清若有所悟地看著上官夜離離開的背影,並沒有再追著人他把人帶走,如今這個時候,她好好地,安全地呆在都督府裡,不讓他擔心,就是對他最大的幫助。

    上官子墨還呆婉清的正屋裡不肯走,婉清還有很多事做,不由皺了眉道:「六弟,你若沒事做,就回自個的屋裡讀些書吧,回去父請考核起來,你也有東西給他老人家看不是?」

    上官子墨笑嘻嘻道:「正值多事之秋,書是看不進的,這幾天大哥不在,我來保護嫂子你吧,要知道,你可是大周朝的人才,那些個摔炮呀,連弩呀什麼的,可都是你想出來的法子,若是戎人把你給擄走了,那可是朝庭的損失呢。」

    婉清白了他一眼,正準備往裡屋去時,碧草大著肚子來了,婉清忙上前去扶她:「今兒感覺可還好?」

    碧草的預產期只有半個月了,婉清怕她提前發作,早早兒請了產婆在府裡頭,每天讓人扶了碧草出來走動,多鍛練,生的時候也有勁一些。

    「一大早兒在園子裡逛了一陣子,有些累了,就到夫人這處來討杯水喝。」碧草自顧自的倒了一杯水,咕咚咚喝了,一抬眸,看到上官子墨也在,便道:「六爺今兒怎麼沒去表小姐屋裡,表小姐正在彈琴呢。」

    上官子墨興趣缺缺地道:「不去了,今兒就在這裡陪著嫂子。」

    婉清聽著就翻白眼,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他在這裡,自己反而更不安全,但這人像塊牛皮糖一樣,趕都趕不走,當著一眾下人的面,又不能太給他沒臉,只能漠視他,當不看見。

    婉清進了屋,拿了件羽絨小睡袋遞給碧草,「這是我給孩子做的睡袋,他以後直接睡著這裡頭,也不怕打被子了。」

    碧草笑得柔柔的,臉上泛著母愛的光輝,她與婉清如今就像姐妹一樣,早就不再拘束,也知道婉清不在乎那些個尊卑規矩,所以,連謝她都懶得說了,只是好奇地拿在手裡看:「夫人想得可真周到,奴婢乍沒想到做成袋子狀呢,以後搖藍裡頭就鋪一層舊棉被就行了,可以省去好多事呢,只是尿布似乎不好換……」

    婉清聽了直笑,拿了一條小短褲出來,裡面做了個小袋子裝置,底下是活動的,揭開就能看到孩子的小屁屁,換尿布方便得緊。

    兩人越說越來勁,上官子墨在一旁無聊地翻著婉清桌上的一本遊記,這時,舒蘭和歐陽素兩個過來了,舒蘭手裡拿著一個帳本,笑容滿面,一進屋,看到上官子墨也在,一雙亮晶晶的星眸正含笑看著他,眼眸深深,原本從容淡定的舒蘭立即像喝了一斤紅酒一樣,羞紅了臉,眼神不知道要看在何處才好,一顆心跳得怦怦的,抬腿跨進門時,一時沒留神,竟然被門檻絆住,身子直直的往前栽去。

    上官子墨敏捷的跨步過來,長臂一伸,便勾住了舒蘭的纖腰,輕輕一帶,將舒蘭擁進了懷裡,舒蘭驚魂未定的站起身來,頭一仰,不經意間,嘴唇正好碰到了一個溫熱細緻的觸感覺,她的眼睛立即睜大,赫然發現,六少爺他……他竟然在吻著她。

    呀,羞死個人了,夫人也在呢,還有一屋子的人,舒蘭感覺一股熱血便衝向了大腦,除了羞,她那顆原就怦怦跳的心,頓時無法負荷如此激烈的跳動,差一點停擺。

    「舒蘭妹妹,沒有嚇到吧。」上官子墨的唇稍碰即離,好像光才那一下,不過是個意外一樣,他瀟灑的將舒蘭放直,鬆開擁住他的手,神情從容而優雅,眼神乾淨明亮,沒有一絲雜質,讓舒蘭的心更加羞愧起來,自己是怎麼了,六少爺一片好心來扶自己,自己竟然懷疑他輕薄了自己。

    歐陽素把剛才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眼裡滑過一絲淡淡的譏笑,不露聲色的走到碧草身邊,向婉清行了一禮道:「夫人,我和舒蘭妹妹來向您記工本,這個月已經完工了五十件羽絨衣,夫人要不要現在就查一查。」

    舒蘭和歐陽素同住一間屋子,舒蘭當了管事後,就把歐陽素提為小組長,兩人常來向婉清匯報一段時間的工作情況。

    這原本是舒蘭的事,但今天舒蘭明顯不在狀態,所以,歐陽素便代她向婉清稟報。

    婉清抬眸冷冷地看了上官子墨一眼,秀眉微蹙:「六弟,這裡全是未出嫁的女兒家,你呆在這裡不太方便,還是去院子裡頭逛逛吧,去看看落衣表妹也好,她關在院子裡出去不得,肯定很悶,你去陪陪她吧。」

    婉清邊說,邊?了舒蘭一眼,上官子墨是什麼心性她最清楚了,香蓮是怎麼死的,婉清可沒有忘記,這傢伙剛才還調戲墜兒來著,如今又對舒蘭動手動腳,著實惹人生厭,他以為,他是賈寶玉,這裡是大觀園麼?由得他在後院子裡沾花惹草,禍害女生?

    可惜,她的一片用心,舒蘭似乎並沒有感受得到,她正紅著一張俏臉,頭垂得快要縮進領子裡去了,神思也不知道在哪裡游,婉清喚了她好幾聲,她才有些反應,羞怯怯地抬頭,眼睛也不敢看人,飄移著,不知盯在何處。

    婉清不由在心裡歎了一聲,她是比較喜歡舒蘭的,這女子沒什麼心機,單純得很,做事又認真,雖然只相識一個多月,卻也算得上是婉清的左膀右臂。她可不想,舒蘭著了上官子墨的道,等有時間,得跟舒蘭談談心才好。

    舒蘭被婉清叫了幾遍,才回過神來,羞愧地看著婉清道:「夫人,我……」

    「我方才查看了這幾天的帳目,你做得很好,該省的布料也省出來的,而且,衣服尺碼都是按著我寫給你的做了,很不錯。」婉清笑得很和暖,並沒有斥責舒蘭的意思。

    這讓舒蘭覺得自在了很多,這時,方媽媽從後堂出來,拿了一件羽絨衣:「夫人,這件衣服是送給落衣小姐的,只是……」

    「是怕她不收麼?無事的,請六少爺代為送過去,表小姐一定會穿的。」婉清笑著接過那件羽絨衣服,塞在上官子墨的手裡,上官子墨只好無奈的抱著衣服轉身往外走。

    這時,站在碧草身邊的歐陽素突然一聲尖叫:「啊,老鼠,鑽到碧草娘子的裙子裡去了。」

    碧草正拿著婉清做的小褲褲在研究,聽得這聲尖叫,嚇得腳一陣亂跳:「哪,在哪?」慌忙中,腳踩到自己的裙子,身子一歪,便向一桌子上撞了去。

    婉清的心都快要跳到口裡來了,她離碧草幾好幾步遠,追過去也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往桌上撞,她痛苦地閉上眼,但耳邊卻並沒有傳來碧草痛呼聲,倒是舒蘭悶哼一聲,像是被什麼撞到了。

    婉清睜開眼來,就看見碧草一副感激又愧疚的樣子看著舒蘭,搬著大肚子,一個勁的問:「你還好吧,撞哪裡了?有沒有傷著啊。」

    舒蘭則是用手扶著腰,一副很痛苦的樣子,臉上卻帶著欣慰的笑:「碧草娘子沒受傷吧。」

    碧草點點頭,正要說話時,感覺腳邊有毛呼呼的東西在拱鑽,她嚇得又要跳,一旁的墜兒和豆芽兒兩個死死的夾著她往邊上拖,婉清惱火地罵道:

    「一隻老鼠而已,直得如此大驚小怪麼?碧草你也是,你可是做娘親的,莫說只是老鼠,便是腳下有一條蛇在爬,你也不該隨便亂跳,要知道,你跳一跳不打緊,肚子裡的寶寶可受不了。」

    碧草聽得羞愧地垂下頭,眼眸中驚魂未定,小聲道:「幸虧有舒家姑娘擋著,要不,這一次還真是……」話沒說完,卻是一陣後怕。

    婉清凌厲地看著歐陽素,歐陽素卻先跪了下來,委委屈屈地說道:「對不起,是我的錯,我不該尖叫的,嚇著了碧草娘子。」

    上官子墨在一旁閒閒地看著,碧草先前摔得要撞到桌上去時,他很遲頓地伸了伸手,以他的功力和手臂長度,只是稍用些心,就能拉住碧草……可自己為什麼要拉呢?碧草肚子裡的孩子可是……他突然眼眸一轉,又有些後悔剛才沒有救得人,讓某人欠自己一個人情也好,碧草這個丫頭的身份可是特殊著呢,尤其那肚子裡的孩子,若是個兒子的話……他沒有繼續往下想,卻是回頭半挑了眉,看了眼地上的歐陽素,眼神變得有些冷,怎麼不管在哪裡,總有女人想方設法的把自己往死裡整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她知道,碧草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樣的身份,只怕打死地上的這個女人,她也不敢對碧草下手了。

    「你起來吧。」婉清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光才也著實把她嚇到了,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太差,自常生產,都有可能會有危險,何況是外力撞擊得流產的,碧草是她在這個世界裡的第一個朋友,如同她最親的親人,若是……真被一隻老鼠害得流產了……

    「謝夫人,謝夫人,碧草娘子,真的對不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打小兒就怕老鼠……所以就……」歐陽素一臉真誠地看著碧草,眼裡全是愧疚。

    碧草知道自己也有責任,都是女孩子,而且歐陽素又是大家世族出來的女兒,怕老鼠也是正常的,看婉清臉色陰沉,忙道:「不怪她的,是我自己膽小,夫人剛才說得對,以後就算有條蛇在我腳邊爬,我也不能亂跳。」

    這時,平安不知怎麼得了消息,急急地趕了過來,一看碧草好好地站在屋裡,只是臉色有點白,也顧不得給婉清和上官子墨行禮,一把扯過碧草:「碧草,你還好吧,沒哪裡疼不?來,跟我去大夫那,讓他給你把把脈。」

    碧草其實也沒怎麼了,只是被嚇了下,看平安一臉的擔憂,心就覺得揪得痛,也越發的不好意思,連聲道:「無事的,無事的,你看,我好好的呢,不用去瞧大夫的。」

    歐陽素看到平安一進來,便順勢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雙美眸在平安身上滴溜溜地轉了一圈,這一個多月裡,她早就弄清楚了,平安也不過是個僕人,但卻深得都督大人和夫人的信任,是府裡頭最紅的人,這一次戰爭結束,平安肯定能得到個一官半職,他的奴籍嘛,肯定是能脫掉的,而這位碧草……她是夫人的陪嫁丫環,很得夫人寵信,但不管如何,卻只是個奴婢,配清秀俊朗的平安,還真是把平安給糟踏了。

    歐陽素比舒蘭拎得清得多,她這種犯婦,想嫁高門大戶,莫說當正經奶奶,就是做個小妾,也是難上加難的,但如果配平安這種家生子通過奮鬥而成為王侯家院中的小官嘛,還是綽綽有餘的。

    歐陽素的眼眸湛亮,眸光在平安身上來回的?巡著,上官子墨終於明白她為何會對碧草動手了,眼裡滑過一絲算計,嘴唇得意的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陰陽怪氣的說道:

    「平安啊,看不出,你的心還真是好呢,對別人的孩子也是如此上心,也不知道那個人知道了,會不會感激你呢?」

    平安聽得身子一震,雙目赤紅地看著上官子墨,平安是家生子,上官子墨也是他的主子,主子說的話就算不中聽,他能生氣,卻不能發火,只是眼裡快噴得出火來,一回眸,擔憂地看著碧草,伸手緊緊地牽著碧草冰冷的小手,將她渾身顫抖著的身子攬進懷裡,用自己的胸膛給她溫暖和堅實的依靠。

    碧草的臉已經剎白,她好不容易在平安的幫助下,才逐漸淡忘了那件事,那件讓她屈辱,卻又讓她失魂落魄的事,上官子墨的話像把刀子一樣,生生割著她的心,片著她的肉,她強忍著屈辱,腦子裡再一次浮現出那天晚上的情形來,慕容凌雲,你便是來了這裡,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來看我一眼,我為你懷著孩子,這孩子就要出生了,你難道,真的就能狠心連親生骨肉都不認麼?

    「上官子墨,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婉清氣急,若不是考慮到侯爺的交待,她真的想把上官子墨趕出都督府去。

    上官子墨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忙後知後覺的用手摀住嘴道:「對不住,對不住,嫂嫂你莫生氣,我不過是覺得平安很忠直罷了,真沒別的意思,那個碧草啊,六爺跟你陪不是了啊,你莫要計較六爺好不好。」

    一旁的墜兒聽了卻是笑道:「六爺你是主子,我們是奴才,爺要怎麼傷奴婢們,但憑爺高興,平安也確實是個真男兒,比起那些個侯府世家裡頭,為了自己的榮華和名聲,連自個兒的親生骨肉也下得手去殺死的公子哥兒,不知要好幾千倍呢。」

    墜兒這話說的就是香蓮的事,香蓮最後雖然說是寧華動的手,讓人殺了的,但也確實是上官子墨默許了的。

    上官子墨聽得臉色一黯,目光如利劍般射向墜兒,墜兒毫不畏懼地瞪了回去。

    這裡最高興的卻莫過於是歐陽素,上官子墨的那句話就像是一道靈符,貼得她渾身慰貼得很。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07 PM

一百三十二章

    上官子墨倒底還是有些畏懼婉清的,看她真生了氣,便唱了個諾,又說了幾句略帶俏皮的軟話兒,便抬腳如得勝將軍一般的大搖大擺的抱著歐陽落衣的那件羽絨服離去了。

    歐陽素也不敢在屋裡久呆,對婉清行了個禮後,也退了出來,卻是悄悄地跟上前面那個走得並不遠的人影,默默然,小心翼翼的,但那人似乎知道她在跟著,走到長廊的拐角處,一根長長的如菟絲花般的長籐植物枝葉繁茂地攀纏著,將整長廊拐角覆蓋得陰暗而隱蔽,正是適合說悄悄話兒的地方,上官子墨停了下來,悠閒的將手中的折扇一甩,迎風擺了個極瀟灑風流的姿勢。

    歐陽素立即明白,他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跟蹤,兩個人都是極聰明的,她便也不再掩藏行蹤,大大方方地向前行了一禮:「見過六爺。」

    上官子墨挑了眉眼看著眼前長相艷麗,渾身上下帶著股子媚勁,雙眸中,卻蘊著一絲與她這個年齡不太相符的蒼桑和算計的女人,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明媚動人:「你是落衣妹妹的堂姐吧。」

    看他開門見山直接就點出自己的身份,歐陽素也不奇怪,淡淡一笑道:「正是,公子可是要去見我那郡主妹妹?可否帶我一同前去?」

    「你不知道郡主正遭軟禁麼?而且,我那嫂嫂可是最不喜歡落衣妹妹的,你不怕惹得都督夫人不喜歡麼?」上官子墨的聲音裡略帶譏誚,眼眸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這個早過了待嫁年齡的女人。

    「六爺剛才也說了,我那堂妹雖然貴為郡主,卻正是落難時期,若是她如今風光正好,我倒也不好去巴結她,惹她心煩,如今不去,卻反倒顯出我勢力薄情來,自然是自家親姐妹,這當口自然越發應該去看望看望的,夫人素來通情達理,想來是不會責怪於我的。」歐陽素也笑得淡然,將上官子墨的譏誚收於眼底,卻裝不看見,光這份沉穩的功夫,也足以讓上官子墨刮目相看了。

    「原來如此,倒是我小人之心了,既這麼著,那歐陽小姐請!」上官子墨挑了挑眉,身子一躬,很優雅的作了個請的姿勢。

    歐陽素也不扭捏,回了一禮後道:「我倒底是犯女身份,還是請六爺在前面走,我跟在後面就好。」

    上官子墨再不多言,大步向前走去,兩人一路上,再沒有半句言語,好像真的只是上官子墨在幫著歐陽素去見自家為數不多的親人一面似的。

    到了關著歐陽落衣的那間院子門口,守園的婆子得過上官子墨的好處,也不好意思次次都攔著,加上上官子墨又揚了揚手裡的衣服,便讓開身子,打開園子門請上官子墨進去,卻把歐陽素給攔下了。

    也怪不得這婆子,府裡頭來了不少流放女在府裡作工,府裡上上下下的都知道,一到了傍晚時分,這些個流放女便如關在牢裡的囚犯到了放風的時節,一個一個盡情打扮著在院子裡遊魂一樣的晃蕩,兩眼放著精光,一個多月來,已經有好幾對看對眼的護衛和流放女在後院子裡閒談了,歐陽落衣雖然不許出院門,但在院子裡也沒少見這種情形,她倒底是正宗的大家閨秀出身,哪裡見得了這種如青樓妓裡站街拉客女般的情形,且她也素來看不起那些個護衛,想著這些流放女原本都是大家女子,如今竟然流落到要勾引這些粗鄙護衛的田地,墮落到了不知恥的地步,太傷風敗俗了,於是,對主倡這件事情,若者是暗中讚許這件事情的婉清深深的鄙視,在院子裡沒少誹議過這件事情。

    耳濡目染的,守院的婆子也跟著瞧不起這些個流放女,歐陽素穿著的一身,一看就不倫不類,即不是丫環的打扮,也不像是主子的打扮,典型的流放女,守院婆子自然是不許她進去污了表小姐的眼的。

    「這位姑娘,裡面住著郡主,你不合適進去。」婆子面無表情,態度卻很堅決地攔著。

    歐陽素淡淡一笑道:「裡面的那位是我的堂妹,媽媽難道不知道規矩麼?有下人攔著主子的親人相見的道理?」

    守院婆子果然有些震驚,但隨即想到了歐陽落衣的家世來,臉上又立即帶了一絲不屑,仍然堅持到:「原來是歐陽姑娘,真是對不住,請您先在院頭候著,等奴婢使了人問過表小姐了再說吧。」

    說罷,看了眼上官子墨,見他並沒有為歐陽素解圍的意思,便更回增添了信心,對著院裡的小丫頭招了招手:「去稟了表小姐,說是外頭有位自稱是小姐親戚的人來要見她。」

    被一個下人如此瞧不起,歐陽素的臉上卻並沒有半分的不豫,很耐心地站在院子外頭,對上官子墨道:「六爺請先進去吧,莫要為我這待罰之身耽誤了自己的事兒。」

    上官子墨默然的走了進去,卻見歐陽落衣正從屋裡匆匆而來,抬眼看到他,嫣然一笑,眼睛卻是紅紅的向院門口的歐陽素奔了過去。

    上官子墨便站在一處悠閒地等著,手裡抱著那件羽絨服,樣子顯得不太悠雅,卻閒適得很。

    「素素姐姐,真的是你麼?」歐陽落衣眼中含淚,直撲到歐陽素的面前,又生生頓住腳了,極力吸著鼻子,似乎在強抑心中的悲切和歡喜。

    歐陽素比歐陽落衣大了好幾歲,歐陽家如事時,歐陽素才六歲,那歐陽落衣才多大?三歲而已,怎麼可能還記得歐陽素的樣子,又怎麼可能有如現在這般的久別重逢的欣喜,看著面前悲切驚喜的堂妹,歐陽素感覺心裡有些壓抑,倒底是歐陽家的人,遺傳都是一樣的,都會裝。

    「落衣妹妹,多年不見,你出落得好美!」歐陽素的眼圈也被自己給逼紅了,兩姐們一樣的悲傷又驚喜,情不自禁的抱在一起,輕聲哽咽,讓旁觀者瞧著都能感受到她們散發出來的濃濃傷感。

    兩姐妹哭了一氣,歐陽落衣拉著歐陽素的手,一觸到她手尖上厚厚的繭子,又紅了眼,輕輕摩挲著,把她往屋里拉:「外頭冷,姐姐快隨我進屋去。」

    歐陽素有些不習慣她摸自己的手,將手不經意的縮了回來,眼裡滑過一絲怨懟,面上卻是含淚帶笑,親親熱熱地跟著歐陽落衣進了屋。

    卻說舒蘭自上官子墨走了之後,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不著地兒,婉清歎了口氣,對墜兒使了個眼色,自己便先進了屋去。

    墜兒和金嬤嬤都留在正堂裡,看著仍呆立在廳堂裡的舒蘭,墜兒很是煩燥,便是傻子也看得出來,上官子墨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吧,自己的話都說得那般明顯子,她還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就那麼沒見過男人麼?

    夫人進去前的那一眼,便是讓自己來開解這個榆木疙瘩,可是……

    正要開口,就見四少奶奶的丫頭喜兒蹦了進來,墜兒只好將醞釀好的一肚子的話又嚥了回去,笑著迎接四少奶奶。

    四少奶奶看了眼在廳中站著的舒蘭,見她一副傻呆呆的樣子,不由詫異,「蘭妹,你這是作什麼?被你家夫人罵了?」

    舒蘭這才回過神來,一見自家表姐來了,忙上前行禮,臉一紅道:「沒有的事,夫人對我很好,表姐不要亂說話。」

    四少奶奶歪了歪頭,看她臉上的紅暈有些異樣,笑子笑道:「小妮子,不會是思春了吧。」

    當著一眾丫環婆子的面,被自家表姐調笑,舒蘭更加不自在,嗔了四少奶奶一眼,一跺腳,便擰身跑了出去。

    墜兒看著那遠去的背影,不由也學著婉清歎了口氣,卻也不好多說什麼,回身去請婉清,四少奶奶看得有些莫明,便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正探頭看向裡屋時,就聽金嬤嬤冷臉冷情的說了一句:「舒家姑娘是喜歡上了府裡的六爺了,我家都督夫人正想讓墜兒開導她幾句呢。」

    四少奶奶聽得眼睛一亮道:「咦,是喜歡老六?那老六是什麼意思?」

    金嬤嬤看四少奶奶不但不生氣了,似乎還很贊成的樣子,不由皺了皺眉,神情越發的冷了:「莫非四少奶奶很贊成?」

    四少奶奶看了金嬤嬤一眼,她知道金嬤嬤是婉清娘家的陪房,如今在都督府裡頭也有些地位,而且,這位金嬤嬤似乎有些手婉,便對她的意見有些重視了起來,詫異地問道:「難道不好麼?親上加親的事兒,老六雖然頑劣點,但畢竟是侯府子弟,我妹子表妹她……又是如今這種身份,難得老六能看得上她,不計較她現在的處境……或許,這也是蘭妹她這一輩子最好的歸宿吧。」

    金嬤嬤見她如是說,嘴巴抿了抿,還真不好再說什麼了,六少爺降四少奶奶都是主子,便是那位舒蘭姑娘,雖是流放女的身份,但也比自己這個奴才的身份來得高,而且,這也算是人家家裡的家事,便是夫人,怕也不好反對,只能由著她們吧。

    見金嬤嬤不再說話,四少奶奶心中有些疑慮,但更多的是欣喜,一會子婉清出來,她高興的拉著婉清的手,一開口就謝她:「弟妹,我就知道你是個心好的,我那蘭妹子在你這裡,深得你的照顧不說,還給她尋了這麼好的一門親事。」

    婉清聽得愕然,這是哪跟哪呀,自己哪裡就給舒蘭尋親事了?

    「老六雖然文不成,武不就,但倒底是咱們府裡的正經少爺,他若看得上舒蘭,舒蘭也算是有個好去處了,我終於也好跟我那老娘有交待了。」四少奶奶一心歡喜著,沒注意婉清的臉色,自顧自的搓著手說道,看出來,她的確是很高興,也很贊同。

    婉清不忍心打擊她,又轉念一想,舒蘭若是真能嫁進靖寧侯府,倒是比歐陽落衣要省心得多,侯府裡頭原就是亂,陰謀詭計太多了,若是能跟舒蘭作妯娌,倒也多個可以說話的人兒,只是……

    「老六好像對落衣表妹一往情深呢,四嫂難道不知道這個麼?」

    「呃……她不是郡主麼?以她的那眼力介,怎麼會看得上老六?」四少奶奶眉頭皺了皺,不知是在自我安慰,還是真覺得歐陽落衣和上官子墨成不了一對。

    「可是,我聽說,落衣表妹最近對老六也很好,兩個感情還不錯,保不齊,這門親事也真能成,最重要的是,京裡頭寧華那裡,還有老祖宗都是認同歐陽落衣的,舒蘭……只怕難以如願。」婉清不好意思當著四少奶奶的面,說自家小叔的壞話,只把客觀的困難點出來。

    「這倒是不怕,我也知道,舒家如今是配不上上官家了,但舒蘭妹子的出身本是不差的,不過是因為家族變故才到了如今的地步,就算不能做正室,給個良妾的身份也不差的……」一想到姨母家慘遭巨變,四少奶奶眼圈兒就紅了,想了想,很無奈地說道。

    都到了甘願作妾的地步,婉清就更不好再說什麼了,她又幽幽地歎了口氣道:「師姐這兩天也不知道去了哪裡,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四嫂你先坐著,我去作坊裡看看,一會子讓人把子墨叫來,你自個問問她的意思吧,我……也沒別的,我是真心喜歡舒蘭,只怕她吃虧而已。」

    說著,婉清便帶著墜兒出了門,四少奶奶莫明地坐在堂屋裡,若有所思,為什麼婉清會說怕舒蘭吃虧?上官子墨難道……很不好嗎?

    婉清感覺有些壓抑,對這個時代的法制,對這個時代女人的人權都感覺很無奈,也很無力,難得碰到一個單純又爽利的女孩子,她真的不希望舒蘭自己往火坑裡跳啊。

    一抬眸,卻看見郁心悠正站在二門處,與一位將軍模樣的人在說話,那是個年輕的郎將,上回在東大營裡見過的,很會打架的一個,他在二門做什麼?

    可見郁心悠與那年輕將軍有說有笑,美麗的大眼明閃閃的,甚是高興,不由皺子皺眉,抬步走了過去。

    郁心悠背對著婉清,所以,並不知道婉清過來了,那位郎將卻是認得婉清的,遠遠的,俊臉微紅,手一輯,就向婉清行了一禮。

    郁心悠這才轉過身來,神色很平靜地看了婉清一眼,聲音清朗:「婉清,這位郎將說,軍營裡的馬出了事,正來向阿離稟報呢,阿離去了大嶼關了,我讓他自個兒想法子去。」

    「軍馬出了事?」婉清聽得心一緊,龍景鎮的兩萬大軍可是前線的後備力量,這會子軍馬出事,可不是好時機,前方的戰事正不利呢。

    「回夫人的話,昨兒個還好好兒的,今早一起來,馬廄裡的馬兒全都病倒了,末將心急之下,便來稟告大人了,既然大人不在,那末將先行告退。」那年輕將軍手一拱,便要退走。

    婉清忙上前一步道:「宮將軍莫急,你且說說,馬兒都有什麼症狀?」

    那宮將軍有些不耐,既然都督大人不在,那他就得去稟告通叛大人,幾位佐將雖然也在軍中,但是,對這馬兒生病了事,也是束手無策,通叛大人是文職,保不齊能知道些法子。

    但人家都督夫人雖不是官,但也是堂堂郡主,她問話也不能不答,便隨口道:「腿腳發軟,口吐白沫。」

    「是中毒了吧。」婉清皺了皺眉道,「你帶我去瞧瞧,興許能找到解決的法子。」說著,就回身要去換衣服。

    宮將軍聽得愕然,女子怎麼能進軍營,而且,聽說都督夫人也是出自書香世家,她懂醫術麼?這……也不合規矩呀。

    郁心悠倒沒想合不合規矩,上回她就與婉清一起,女扮男妝去了軍營一次了,但她卻手一伸,攔住婉清道:「不許去,阿離臨走時可是吩咐過,不許你離開都督府一步。」

    「師姐,軍馬大批的病倒,這事你不覺得有蹊蹺麼?肯定是有人在軍營裡頭搞鬼,如今相公去了前線,龍景鎮更不能出任何岔子,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婉清心急地勸道。

    「那我也不管,對於阿離來說,你的安危重於一切,他把你托付給我了,我就不能放你出去,要對你負責。」郁心悠的性子的拗起來,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而且,她一身好武藝,婉清更是沒辦法憾動她半分,只要她存心攔著,婉清就沒法子出門,除非……用藥迷倒她,但那後果,婉清不敢承擔,這女人,迷藥醒了肯定會做出驚世駭俗的事來,讓自己後悔。

    「夫人,若是沒事了,末將就先走了,末將這就去請獸醫。」宮將軍看婉清和郁心悠拉拉扯扯個沒完,更失了耐心,手一拱,說著就轉身走。

    婉清心裡一急,忙喚道:「哎,你莫走啊,我跟你一起去,我在宮裡頭可是給皇上解過毒的。」

    宮將軍一聽,臉上的表情立即古怪了起來,怔怔地站在原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福極其難受的樣子,婉清看得莫明,郁心悠卻是朗聲大笑,指著婉清的手指不停的顫,「你……你……你膽子可真大,竟然拿皇上和病馬相提並論,若是那些士大夫在此,非得把你罵得狗血淋頭不可。」

    婉清這才明白,宮將軍為何是那副表情了,不由訕訕的感覺自己是說錯了話,咕噥道:「我只是想告訴宮將軍,我是認得毒的……」

    宮將軍卻知道郁心悠的話沒錯,軍馬雖然重要,但都督夫人的安危也很重要,既然是有人在軍營裡鬧事,那此時的軍營也不見得就安全,所以躬身一輯道:「多謝夫人,末將應該還是有些法子的,請夫人聽從大人的吩咐,還是莫要出都督府門的好。」

    郁心悠聽了對他揚了揚眉,如男子般一拱手,很江湖氣的說道:「多謝兄台,營中事忙,兄台好走,不送。」竟是急著趕宮將軍走。宮將軍年輕的臉上閃過一絲的異樣神色,點了點頭,大步離開了。

    婉清大聲在他身後道:「喂,若真的沒法子了,就弄匹病馬來我瞧瞧吧,給馬治病才是正事兒。」

    宮將軍頭也沒回,他才不相信,一個女人家能治得好軍馬呢,一大早,軍裡的獸醫早就看過了,找不到癥結所在,都說可能是瘟疫,還吩咐人不要離馬太近,怕感染。

    郁心悠把婉清的手往墜兒手裡一放道:「看好你主子,不要讓她亂跑,我去軍營裡頭看看。」

    說著,就追著那名少年將軍而去,婉清在後頭癟癟嘴,看了墜兒一眼,墜兒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嘻嘻一笑道:「主子你也別用這種眼神兒看奴婢,奴婢不會心軟的,爺出門子時說的話,奴婢和豆芽兒幾個可都聽得清清楚楚的,您呀,就當是可憐咱們幾個了,老實在府裡呆著吧。」

    婉清一聽她說豆芽兒便洩子氣,那小丫頭如今是越發聽上官夜離的話了,只要是上官夜離吩咐的,就權當自己不是一會事兒,把自己看了個死緊,她雖不如郁心悠武功高,但倒底是訓了幾個月的,那把子力氣,也不是自己這小胳膊小腿得鬥得贏的,再加一個冷面冷心的金嬤嬤……算了,這偷著跑出去的計劃只能胎死腹中。

    鬱悶又心急地往回走,卻看到離二門不遠處,平安的背影正掩在一排蔥籠的大樟樹底下,對面一片翠綠色的裙裾迎風招展,卻不是碧草穿著的那件。

    婉清好奇地看了墜兒一眼,墜兒是個最會聽壁腿的,她會心的從另一旁繞了過去,婉清也跟著她悄悄兒往那邊去,便看到歐陽素正攔著平安在說些什麼。

    婉清好生奇怪,這個歐陽素不是去了北邊落衣的院子裡了麼?怎麼了會子又到了這裡?長飛毛腿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墜兒貓在草叢裡,一看婉清還直著身子,將她的頭往下一壓,婉清也跟著蹲了下來,透過草叢的縫隙,就看到歐陽素手裡拿著一包什麼東西,臉含愧疚的對平安道:「平安大人,今兒早上確實是素素不對,是素素害得碧草娘子受了驚嚇的,這是我才從表妹那邊討來的燕窩,就當是給碧草娘子賠罪吧,請大人收下。」

    平安臉色平淡地看著歐陽素,這個女人長得比香蓮還有艷麗幾分,而且,看他的眼神很有些熱烈,平安不由覺得好笑,若是在遇到碧草以前,有這樣的女子對自己有心,也許自己會動心吧,畢竟只是個奴才出身,這女子過去又是大家閨秀,雖然如今落魄了,但骨子裡屬於大家閨秀的傲骨應該還是在的,可是,看著她眼裡的那點火花,想到早上碧草受到的驚嚇,碧草眼裡無助又幽怨的痛,平安無端便對眼前的這名女子有些厭惡了起來,他淡淡地偏過身子,並不去接歐陽素手裡的那包東西:

    「歐陽姑娘不用費心了,我家娘子並沒有責怪你,這些個東西,夫人沒少給我家娘子,姑娘雖是表小姐的親戚,但畢竟不是自由身,這包東西就請姑娘拿回去調養身子用吧。」說完,平安全轉身就走。

    歐陽素說完那些話後,就一直靜靜地注視著平安的表情,發現平安的眼眸先是閃過一絲亮過,但不知想到了什麼,瞬即又黯淡了下來,甚至還對自己有了一種另外的不太好的情緒,本以為,以自己的出身,要比那丫頭出身的碧草強上不知凡幾,平安這種家生的僅僕應該會毫不猶豫,甚至應該欣喜若狂才對,卻沒想到,這個年輕帥氣的男子,竟然用言語敲打她,平安那一番話,說得很不客氣,既拿燕窩來提醒自己,碧草在夫人心中的地位,警告自己,碧草不是自己能動得的人,又點明自己與歐陽落衣的關係,既便歐陽落衣身為郡主,但她卻從未替自己做過什麼,否則自己也不會到現在還是一個不身由的身子了。

    雖然這番話句句誅心,讓她倍感屈辱,但心裡卻暗暗佩服,怪不得,平安一介小小僕叢,如今能在堂堂都督府裡擔當比大總管還要強得多,近乎將軍的重任,不過短短一番話,但心思機關良多,智機且不必說,剛這份沉穩和圓融,比起一般的世家子弟來,那卻是要強上許多的,那位六少爺,聰明是聰明,卻陰險太過,失了明朗,男人又不是藏在草叢裡的腹蛇,終歸還是要明朗一些,才能讓女人覺得安心和穩妥的。

    眼看平安走遠,歐陽落在後頭又追了一句:「大人,天氣寒冷,碧草娘子喜歡出屋來走動,還請她要注意腳下冰滑,大人也要多注意常休息,不要太過操勞才好,碧草娘子還等著給大人生個大胖兒子呢。」

    這番話說得不倫不類,又太過親近,不過,歐陽素聰明就聰明在,她先關心的是碧草,然後再表達自己對平安的關懷,倒也讓平安不好如何回答,平安身子一頓,緩緩回過頭來看了歐陽素一眼,便默然的轉過身去大步走開了。

    歐陽素看著遠去的修長身影,嘴角含了一絲笑意,垂眸看了眼手裡的那包燕窩,小聲嘀咕道:「可惜了表妹備著的這包東西。」

    一轉身,正要走,赫然見到夫人身邊的貼身丫環墜兒無聲無息地站在離自己不遠處,不由怔了怔,臉色稍紅,但很快又回復了平淡。

    「墜兒姑娘,好巧啊。」

    「是啊,真巧,咦,剛才看到平安也在,夫人正好找他有事呢。」墜兒一臉的笑意,神情再自然不過了,抬眸朝歐陽素手裡的東西瞥了一眼。

    「啊,我也是剛好巧遇上平安大人的,早上害得碧草娘子受了驚嚇,心裡愧疚,正好找堂妹討了點東西,算是賠罪吧,可平安大人卻不肯收,可能我這流放女的東西,他也不屑收下吧。」歐陽素的語調略帶些調侃,有些自嘲地說道。

    「哦,是你手裡的東西麼?拿來我瞧瞧,我與碧草打小兒一塊長大,關係最是親密,她也不是那小心眼兒不饒人的主兒,你既是誠心賠罪的,不若我替你拿去給她,把你的意思轉告如何?」墜兒說著便漫不經心地伸出手去。

    歐陽素怔了怔,有些遲疑,「還是不要吧,平安大人已經拒絕了,讓他知道了反而不好。」

    但墜兒已經把她手裡的東西拿了過來,瞇眼一笑道:「無事的,平安性子最好了,你這又是一番好意,他不會說什麼的。」

    說罷,也不能歐陽素再說什麼,就三蹦兩跳的走了。

    歐陽素怔怔地看著墜兒離開的背影,半晌沒有說話,腦子裡有無數個畫面紛至踏來,一張便是表妹歐陽落衣給她燕窩時的表情:「原來堂姐對平安有意,不過也不錯啊,我瞧著平安就不像是池中之物,將來只要阿離哥哥騰達了,平安的地位肯定也差不到哪裡去,人說宰相門人七品官呢,這個東西給你,給碧草養身子吧,討好了碧草,平安也會對你有所改觀的。」

    她接過了那名燕窩,卻在堂妹眼裡看到了一絲一閃即過的算計,心裡當時便明白,這包燕窩肯定不太一般。

    這個畫面一閃,又想起舒蘭的堂姐舒心來,舒心突然被摔成重傷,至今仍人事不醒的事情,她也聽說過一二,當時舒家可是說過,舒心的傷可能是如今的那位都督夫人動的手,原因是那位舒小姐在宮裡對夫人使了壞,所以,才遭到報復……

    幾個畫面閃過之後,歐陽素的後背一陣冷汗潸潸,眼看著墜兒幾跳幾閃,人影就要消失,她忙提了裙追了過去,氣喘吁吁的喚住:「墜兒姑娘,墜兒姑娘。」

    墜兒詫異地回頭,看她一臉的急切,好笑地注視著歐陽素道:「歐陽小姐,什麼事?你不會是捨不得這包燕窩吧。」

    歐陽素被她說中了心事,吶吶的不知該如何說是好,她想討回東西,但又不能出賣堂妹,不能明說自己懷疑這包東西有問題,所以,一時愣愣的看著墜兒。

    墜兒眉眼一挑,抬就要走:「屋裡還有好多事,我得把東西送給碧草後,再回去聽命呢。」

    歐陽素急得一頭是汗,衝口便道:「墜兒姑娘,這東西是落衣妹妹送給我的,我聽說,夫人並不太喜歡落衣妹妹……」

    後面的話,她沒有繼續再說下去,她相信,以墜兒的聰明,應該能猜到一些,她只能用這種方式示警了,但願夫人就算查出來那包燕窩裡有什麼,也不要太過怪罪於她就好。

    墜兒深深地看了歐陽素一眼,點了點頭後,大步離去了。

    婉清等歐陽素走遠了,才從草叢裡鑽了出來,墜兒此時已經轉回到她身邊來,笑道:「夫人可全聽見了?」

    婉清點了點頭道:「我不知道她後面為何會出言提醒,莫非是後悔了?良心發現了?」

    墜兒笑道:「夫人還是先把這包東西拿給豆芽兒瞧瞧再說吧,指不定,什麼毛病也沒有,是咱們多心呢。」

    回府屋裡,豆芽兒驗過之後,臉色陰戾:「夫人這包東西是何處得來的?可吃不得。」

    婉清瞭然地說道:「是北院的表小姐那處得來的。」

    豆芽兒眼中狠厲一閃道:「這位表小姐到了如今這步田地,還是如此放肆囂張,夫人你也不能太過軟弱了些,這包東西若是您吃了,會傷了宮體的。」

    婉清搖了搖頭道:「倒不是給我的,是給碧草的。」

    「那更該死,碧草肚子裡的孩子都要落地了,她竟然如此陰毒,這可是會致一屍兩病的霸道藥物啊。」豆芽兒隨手一摔,差一點就將那燕窩給扔出去,墜兒急急的收好,嗔了她一眼道:「你這個爆性子,還真該改一改了,東西不是好好的在夫人手裡麼?夫人自有論斷,你急什麼急?」

    豆芽兒便斜了眼睛看婉清,婉清無奈地歎一口氣道:「我也沒法子,她是太后的外孫,是皇帝親人,康王爺都不能對她如何,我也沒權處置她啊。」

    豆芽兒聽了便道:「難道就任她繼續作惡下去?這一次是您湊巧發現了,若是下一回呢,這種人,可是防不勝防的啊。」

    婉清對豆芽兒莞爾一笑道:「人家投之以桃,我自當以李回報,豆芽兒,你學了那許多東西,平日間也就讓你識素辨毒,哪一天,也制些香啊,粉啊的東西出來,給表小姐享用享用吧,只要不傷及性命和根本,讓她老實些也好。」

    豆芽兒聽得眼睛一亮,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是,夫人,奴婢這便去辦,奴婢的手癢了好久了,總算有機會一展所學。」說完,便像陣風似的捲到後堂去了,金嬤嬤手裡可有些好東西,她正好可以和金嬤嬤兩個一起商量著做。

    婉清等墜兒一走,眉尖又蹙了起來,軍馬怎麼會突然都發病了呢?難道真是軍營裡又出了奸細?

    可轉念一想,最近一個多月來,上官夜離基本都撲在軍營裡頭,對軍營裡的人員早就清算過一遍了,應該不存在還有二心的人啊?便是那位王爺家的子孫,如今也被上官夜離安撫得好好的,那男子,不過是個直性子,不服上官夜離的管教罷了,後來看上官夜離一手離奸奪糧之計做得漂亮,也不得不佩服上官夜離的本事,如今倒是對上官夜離服服貼貼了起來。

    既然不是內部問題,難道又是那幾個胡人族長頭人在使陰絆子?

    如今她沒法子去軍營,雖說郁心悠不在,但平安如今也是把她看得緊,自上回她擅自去軍中回來以後,上官夜離便有明令,不許她隨意冒險,平安嚴格執行著上官夜離的命令,婉清如今想要自由活動,卻只能限在都督府裡了。

    去不了軍營,就看不到現場,婉清想了又想,對墜兒道:「去把平安叫來。」

    平安一會子便來了,婉清對他道:「平安,你去趟軍營裡頭,找幾個好手,把那些病馬流的口涎攪合在豆粕裡,想法子投到胡人馬廄裡去,要越快越好,你小心著些,莫讓人發現了。」

    平安聽得眼睛一亮,卻道:「夫人不是想調開奴才,自己又出府吧。」

    婉清老臉一紅,佯怒道:「死小子,連你如今也來管著我的,你快去快回,好生守著你的碧草去。」

    平安正要走,婉清又喚住他道:「記得派人密切監視,等胡人的馬也病了,便把他們醫馬的藥給偷一些回來。」

    平安走後不久,婉清在屋裡還是坐立不安,四少奶奶這會子到歐陽落衣屋裡去了,婉清也不知道她去做什麼,等了一陣,好在四少奶奶沒多久就回來了,臉色卻有些不太好看。

    「怎麼?受氣了?」婉清沒好氣地問。

    天氣寒冷,四少奶奶卻氣呼呼的拿帕子給自己扇風:「哼,郡主就了不起啊,什麼德性,我好意去拜訪她,她竟然給我臉子瞧。」

    婉清聽了笑道:「她那人我還是清楚的,臉子功夫做得最好了,四嫂你怕是說了些什麼讓她生氣的話吧。」

    四少奶奶臉一僵,有些不自在地說道:「也不算什麼吧,我只跟她談起舒蘭的事情,她就發火了。」

    婉清不由搖了搖頭,歎口氣道:「嫂子你可真衝動,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她這脾氣可發的不算冤,你以為,她會看得上墨哥兒?以她的心胸和野心,不過是在利用老六罷了,再說了,就算她要嫁給老六,人家還沒嫁呢,你就拾掇著要給她找情敵,人家心裡能舒坦麼?」

    四少奶奶聽了也覺得理虧,板著臉道:「就算如此又怎麼樣,她如今也是待罰之身呢,她不肯嫁更好,我直接向墨哥兒提親去,我家蘭妹子就做正室好了。」

    婉清無奈地看著四少奶奶道:「墨哥兒那性子又會真的娶舒蘭姑娘?別怪我說得直,你也是他嫂子,他在侯府裡頭做過什麼,你難道就一點也不知道麼?就算你不常回京裡,總有些書信往來吧……」

    四少奶奶聽後,也歎了口氣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啊,可是,難得墨哥兒對舒蘭有心,若是在半年以前,便是墨哥兒三媒六聘的去,我家舒蘭還未必肯嫁他呢……」

    「你也說是半年前了,物事人非,很多事情環境一變,人的身份也跟著變,四嫂,我看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等我瞧瞧,軍中也有不少好男兒,到時再好生給舒蘭尋一門好親吧,恭親王家的一個子嗣就在營裡頭,我瞧著只是脾氣壞了點,長相人品都不錯,若是……」

    四少奶奶聽得眼睛一亮,站起一把握住婉清的手:「真的?弟妹你若肯操心,那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這事可就要拜託你了啊。」

    婉清皺了皺眉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畢竟舒蘭如今的身份還是犯婦,我得先想法子改變她的身份才行,畢竟那人雖是恭親王府的旁枝,但倒底掛了個王府親戚的名聲,舒蘭想要做個正室的話,還是不能身份太差的。」

    四少奶奶高高興興地走了,婉清心中煩悶,乾脆送她一程,剛到二門處,便聽到一陣刀劍聲,婉清心中一凜,忙將四少奶奶扯住,吩咐護衛去查看,護衛卻沒動,皺著眉稟道:「是郁夫人在和宮將軍動手呢,兩人打了快半個時辰了。」

    婉清聽得要吐血,這都什麼時候了,郁心悠還纏著宮將軍打架,那位宮將軍也是,不是說軍馬病倒,事態嚴重麼?竟然不顧正事,與婦人家呈意氣之強。

    她抬腳就到前院去,只見郁心悠正與宮將軍鬥得難分難解,郁心悠氣力有些不繼,頭髮都有些散亂了,只是臉色卻是倔?得很,一副死纏爛打,不肯服輸的樣子,而宮將軍則是無奈得緊,雖然與她在鬥,但卻盡量避著不去傷害她,神情卻輕鬆,只是如此一來,就顯得束手束腳,倒是難以立即將郁心悠打敗。

    「師姐,你再不停手,我就帶著墜兒兩個先去軍營裡頭了。」郁心悠在府裡的地位特殊,嚴格的講,還是婉清的長輩,婉清也不好隨意喝止她。

    郁心悠正是打不過,一臉的郁氣,正找台階下呢,聽婉清如此一說,便收了劍,嘴裡卻不肯認輸:「姓宮的,我今兒還有正事要辦,咱們就戰到此處,以後有機會再行打過,也好讓你知道,女子也並非無能的。」

    那宮將軍此時只求這位姑奶奶能放過他就好,忙手一拱,又回過頭來,對婉清行了一禮,但大步而去。

    郁心悠怔怔地看著遠去的那道偉岸的背影,神情有絲晃忽,婉清走上前去,扯了扯她的衣袖道:「那人長得很好看麼?怎麼我瞧著很一般啊。」

    郁心悠頭也沒回,仍是怔怔地看著遠處,喃喃道:「倒是個血性漢子,真像我大師兄。」說著,神情就有些黯然,一回頭,聽出婉清的話有些不對,伸直手指就戳婉清的腦門子:「你才胡說些什麼呢?我可是你的姨娘,沒大沒小,知道的,就說你是在開玩笑,不知道的,還說我有什麼呢。」

    婉清笑了笑,腦袋被她戳得直搖,也不回手,只道:「姨不姨娘的,師姐心裡其實也清楚,若是……我想,父侯應該也不會太過為難你吧。」

    饒是郁心悠在江湖上打混多年,對婉清的思想還是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世界,對女人苛刻的變態,就算是江湖人,也很少有做了小妾還能改嫁的,正室可以和離,可以義絕,然後再嫁,小妾卻是府裡的奴婢,如同私有財產,根本就沒有自由而言,除非侯爺肯將她送人,她這一輩子,想要再正正經經的嫁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侯爺……

    她眼裡又浮現出那張雖至中年,卻仍不夫俊朗的臉,心裡不由泛起一絲酸楚,只覺得一股子郁氣在心裡堵得慌,無處發洩,扯了婉清就往內院裡走,嘴裡叫嚷道:「你才說什麼?要去軍營?我看你是欠治呢,阿離的話你都當耳邊風了吧……」

    婉清由著她拽著自己,一步一趨地跟在她身後走著,聽她聲音大得驚人的叫嚷,心裡卻也覺得酸酸的,郁心悠不肯留在京城裡,非要跟著自己和上官夜離到北疆來,她的那點子小心思,自己當然是明白的。

    若說她對侯爺全無情意,也不盡然,不然,當初以她的灑脫的性子,也不可能全然為了侯府裡的榮華福貴而給一個中年大叔做妾,只是,侯爺心裡想著的,愛著的那個人卻並不是她,經歷了一開始少女對愛情的美好嚮往之後,成了親才發現,原來那個男人的溫柔和寵愛並不是對她,而是透過她,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只不過將她當作是替代品。

    郁心悠便是再遲鈍,時間長了,也能窺探得出來侯爺的真心,黯然神傷之下,才情願遠走,而侯爺似乎也發現,有些人是不可以替代的,就算容貌再相似,那也只是一個軀殼,反而更添相思和愁悶,加之對郁心悠又有些愧疚,便也不合規矩的同意了郁心悠的任性行為,如長者般縱容著她。

    只是,事情已經如此了,兩人的關係早已定型,想要再改變,又談何容易,府裡頭還有一條如寧華般的毒蛇,郁心悠以後的路,該如何走,婉清也很無力。

    郁心悠也是婉清來這個世界後,難得的一位朋夫,難得的一位對在她面前,不耍手段的女性,尤其是這段時間以來,郁心悠盡心盡力的守護著婉清,不感動是不可能的,所以,婉清很想幫她,不想看她嬌艷綻放的青春如現在這般陳腐,這般毫無光彩的消耗,甚至頹廢。

    但是,要怎麼幫?

    拖了一陣,婉清的腳下被草一絆,差一點摔倒,郁心悠忙扶住她,看婉清的臉色有些蒼白,溫柔地將婉清耳側的一絲頭髮挽到耳後去,心疼地看著她道:「你也莫想那許多,你看你,比我還小幾歲呢,成天就皺著個小臉,小心變成個小老太婆去,軍營裡頭的事情,自有男人們操心,戰打得贏也好,打輸也罷,阿離都不會讓你沒有安身立命之所的,至不齊,還可以遠走他鄉,在鄉下過平凡夫妻的日子,那不是你心裡早就嚮往了的麼?再要不,以後就跟著我浪跡天涯,闖蕩江湖好了。」

    婉清被她幾句話說得心情開朗了很多,就順伏在她懷裡賴著,不肯起來,鼻間聞到郁心悠身上夾雜些許汗味的,淡淡的桅子花香,覺得頭腦都清楚了好多,鼻尖酸酸的,要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瞭解她,那便非郁心悠莫屬了,郁心悠江湖而女的長經歷,讓她的思想比很多人都要開放一些,比大宅子裡的那些大家閨秀要灑脫不羈,正是如此,才與婉清這種叢自由社會裡穿越過來的人,在某些方便能產生共鳴。

    「那我不會武功啊,連馬都騎不太好呢。」婉清把頭枕在郁心悠的肩上,悶悶道。

    「切,你不是有摔炮和連弩嗎,還會玩些毒,就這幾樣,你在江湖上也能混出些名頭來呢。」郁心悠故意逗著她:「再說了,有我和阿離兩位絕世高手在,還怕沒人護著你麼?」

    「切,又吹牛,請問親有的絕世高手師姐大人,你方才可是戰勝了那位宮將軍?」婉清嘻嘻笑道。

    屁股上立即就挨了一下,郁心悠臉一沉,沒好氣的罵道:「小妮子,你哪壺不開提哪壺啊,那小子也算是個異數好不好。」邊說邊慢慢推開婉清,眼神又變得幽深起來:「他的武功路子倒是和我的有些像,比起阿離來,自是差了許多,但在軍營裡頭,絕對是個好手。」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舒蘭正和上官子墨肩並肩的在前面不遠處的林子裡走,婉清眉頭一皺,就要走過去,郁心悠歎了口氣,拉住她道:「她這會子正熱著呢,你現在就算說什麼,她也未必能聽得進去,嗯,得想個法子,讓她親眼看到上官子墨的醜態才行,阿離那位落衣表妹不是跟上官子墨暖昧著麼?不如咱們把這變成事實好了。」

    婉清聽得眼睛一亮,小聲道:「怎麼變成事實?師姐你……」

    郁心悠一本正經的推開她道:「你走遠些,這件事情,你不知情,剛才你聽到的全是幻覺,你只老實地在院裡呆著就好。」

    婉清還是覺得好奇,她前世看了不少武俠小說,對江胡人懷著極大的興趣,雖然知道郁心悠是在保護自己,怕自己將來回了京城不好交待,才要摘清她,但是……

    「表姐,你不會是下催情藥吧……」

    郁心悠瞪了她一眼,手指在她頭上一敲,打了個爆栗:「你這腦瓜子裡都想些什麼呢,那種下三濫的東西,本女俠也會用嗎?」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08 PM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上官夜離去了大嶼關還沒有回來,都督府裡這兩天,卻發生了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這件事情過去很久,都督府裡的下人們還在津津樂道的談著,而這件事件情最終結果是導致侯府的六少爺從府裡頭灰頭土臉的回了軍營,都督大人再也不允許他踏進都督府後院一步了,而京中的靖寧侯也接到了來自北疆的書信,看完信後,侯爺當時就去了宮裡。

    當然,這都是後話,卻說那一天,是北疆難得的無風無雪,暖陽高照的日子,就連流晶河的冰面上,都似乎有了融化的痕跡,晶瑩的冰面上如緩緩流淌著一層細滑的蜜,更透亮中泛出溫潤的光華來,這樣的美景,這樣的天氣,好像很適合有情人偷偷私會,在河邊丟個手帕,對兩句詩什麼的。

    只是可惜,一幕原本應該非常浪漫溫馨的畫面,沒有出現在流晶河畔,而是只在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心滑過了一下,然後晴天下響起了聲霹靂,把少女初發的那顆愛情的嫩芽無情的劈成了焦碳,如一盆冰水,將所有的美好淋成了醜惡和不堪。

    那一天,舒蘭將一整天的工作再一次規整了一片之後,回到自己屋裡,拿出了繡了好幾天的帕子又細心地繡了起來,歐陽素心進來時,就看見舒蘭正一臉溫柔地一針一線的縫著,她眉頭皺了皺,上前就一把搶過那個荷包來,看了一眼後,冷哼一聲道:「繡的兩枝松竹,是給六爺的?」

    舒蘭臉一紅,伸手就去搶,嬌嗔的瞪了歐陽素一眼,「胡說些什麼呢,就不興我繡一兩個荷包麼?」

    歐陽素自墜兒把那包燕窩拿去之後,心裡就一次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心情很是煩悶,再看舒蘭一副嬌羞幸福的傻樣子,便氣不打一處來,原本她打算冷眼旁觀,看舒蘭上當受騙,讓她被上官子墨那紈褲子弟玩弄,然後再拋棄,等著她傷心難受,痛苦不堪,但現地,似乎是墜兒那幾句不經意的話,或者是平安對她冷漠的態度,或者,是對婉清查出那包燕窩內容後的擔憂,讓她惶恐郁堵,突然覺得心很累,很想打破籠罩在心頭的陰霾,一把又將舒蘭手裡的荷包搶了過去,往地上重重一摔道:

    「你個笨收,莫要以為那個男對你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情話,你就傻子一樣的往他織的陷阱裡跳,你是什麼人,他是什麼人,他怎麼會真心待你?你以為,你還是當初的舒家小姐嗎?你以為,你還是名門閨秀嗎?你現在只是個流放女,犯婦,犯婦你明白嗎?」

    舒蘭不明白歐陽素為什麼突然發這麼大的火,歐陽素的這一番話像一把無情的冰刀,將她剛剛編細化成的美夢刺得支離破碎,鮮血淋漓,赤果果的將自己掩藏著的,自欺欺人的那點自尊剝露開來,一股羞恥感和絕望湧上她的心頭,向來溫柔的她雖然很生氣,但卻不知道要拿什麼樣的話去回罵歐陽素,只是眼含淚水地看著歐陽素,良久,她才怯怯地走到歐陽素面前,輕輕的拉歐陽素的衣袖:

    「素素姐姐,你這是怎麼了?是誰給你受了氣嗎?」看歐陽素正無力地看著她,又道:「要不,我跟少奶奶說,讓你當這個管事娘子吧,其實素素姐比我能幹多了,我就給素素姐打打下手也成。」

    歐陽素那顆堅毅冰冷多年的心,終於像被一團溫柔的火包裹,堅硬的外殼被逐漸融化在舒蘭那顆單純赤誠善良的心裡,她靜靜的張開雙臂,將舒蘭一把擁進懷裡,不想讓舒蘭看見她眼角浮出的淚意,聲音微帶異樣:

    「沒有,沒有誰罵我,而且,我也沒有你能幹,你做得很好,你能得到都督夫人的賞識,完全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傻妹妹,我剛才那樣罵你,你就不生我的氣麼?」

    「為什麼要生氣,我們原本就是天涯倫落人,同病相憐的兩個人,難得有緣份住在了一起,更應該相親相愛才對,而且,素素姐姐一直都多我很好,我也把姐姐當成親姐妹看,你罵我,自然是出於好心,我又怎麼能不知好歹,生你的氣呢?」舒蘭輕輕拍著歐陽素的背,反倒像個大姐姐一樣的安慰歐陽素。

    歐陽素的聲音越發的哽咽了起來,手扶著舒蘭的雙肩心疼地看著舒蘭道:「你既然知道我罵你是出於好心,那就不要再想著那個人了,那個人他……不是什麼好人,聽到了嗎?」

    舒蘭一聽,嬌羞地低下了頭,聲音幾不可聞地說道:「我……哪有想著他啊……」

    歐陽素氣得猛搖她的肩道:「還說沒有,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趕緊的收心吧,不然,以後吃虧的是你自己。」

    舒蘭垂著頭,半晌沒有說話,這時,外頭有人敲門,正是她們談到的那個男子,上官子墨手裡拿著一個精美的盒子,笑容溫潤的站著:「我正想著兩位妹妹還沒有睡,所以就來了,不會太打攪兩位吧。」

    邊說,那雙墨玉般的眼睛便深情地看著舒蘭,舒蘭的一顆芳心立即又很不爭氣的劇烈跳動起來,歐陽素看著就很無奈,但上官夜離倒底是這個府裡的主子,她不敢得罪他,只好也跟著笑,只是那笑意怎麼也達不到眼底,而懷著淡淡的戒懼。

    上官子墨將兩位姑娘的神情看著眼底,對歐陽素眼裡的那抹懼意他很滿意,對舒蘭的嬌羞和癡迷更為欣喜,所以,在沒經得允許的情況下,他大大方方地走進了姑娘家的閨房,將手中的那個精美盒子很自然的塞進舒蘭的手裡:

    「蘭妹妹,這是我特意托人從京裡頭捎來的香脂,北邊的風沙太大,妹妹皮膚嬌嫩,可受不得這個苦。」

    聲音溫柔而略帶磁情,舉止優雅而瀟灑,舒蘭剛被歐陽素吼醒一點的神魂又全被他吸引了過去,雙眼除了眼前這位溫柔俊美又體貼細緻的男子,什麼也瞧不進眼去,一旁歐陽素不停的對她使眼色,暗中拿手掐她,她都置若罔聞。

    上官子墨只在屋裡呆了一會子,便守禮地出去了,舒蘭把他送到門口,人都走了好遠了,她還依依不捨的站在門口,讓歐陽素不停地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再說什麼都是無用的,只好由她。

    不多久,金嬤嬤便來了,舒蘭自從上回跪罰之事後,對金嬤嬤便有些敬畏,見她到來,很是恭敬,歐陽素也不敢拿金嬤嬤當下人看,兩個把金嬤嬤迎了進來,金嬤嬤看了眼屋子裡的擺設道:「夫人說了,你們兩個最近辛苦了,特意讓我送兩床羽絨被來,也給你們屋裡添上銀霜碳。」說話間,她身後的小丫環和粗使婆子便抱了被子和炭來,歐陽素和舒蘭兩個自然受寵若驚,要知道,她們現在還是流放女,平日裡婉清沒真當她們為犯女待過不說,對她們也比其他十八個要好了許多。

    尤其是歐陽素,她正擔心燕窩的事,到了這份上,婉清應該早就查出問題來了才是,但怎麼不但沒有罰她,反而比先前更好了?

    金嬤嬤臨走時又狀似無意地說道:「你們才看到六爺沒?才我送東西到他屋裡去,怎麼門是關著的?」

    舒蘭的臉立即紅了起來,看了歐陽素一眼,歐陽素心知她的意思,忙道:「我和蘭妹妹下了工就回了屋子,不知道六爺去了哪裡?」

    金嬤嬤聽了便道:「那我得吩咐墜兒去找找,哦,這裡還有些被服和炭,就請舒蘭姑娘幫我送到表小姐屋裡去吧。」

    舒蘭聽了忙點頭應了,來了這裡一個多月,她一直聽說那位郡主的大名,卻從未真真見過面,所以,也有些好奇,那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竟然在府裡的名聲如此響亮,身為郡主,卻又被軟禁,實在讓人很納悶。更重要的是,聽說,那個人,可能會娶這位郡主!

    金嬤嬤走後,舒蘭便打算帶了那幾個丫環婆子去北面的院子,可歐陽素卻一把拉住她,擔憂地看著她搖了搖頭,舒蘭心思單純,對金嬤嬤的話深信不疑,而歐陽素卻覺得這事很有些蹊蹺,她們兩個並非是府裡的下人,也不受金嬤嬤調擺,金嬤嬤沒道理把自己手頭上的事交給舒蘭做的道理呀,何況,這裡距北院實在是近得很,差不多只是一牆之隔了,金嬤嬤多走幾步便到了,何必要多此一舉?

    舒蘭不知她在擔心什麼,很隨意地道:「姐姐若是怕煙熏,一會子我回來再燒炭吧。」說罷,也不管歐陽素是什麼表情,便急急的出去了,歐陽素無奈,只好也追了上來。

    北院裡,日日堅守的守園婆子卻不知去了哪裡,舒蘭進去得很順利,她先讓跟著的婆子去敲門,但屋裡燈亮著,門卻是敲了半天也沒人來開,舒蘭不由覺得奇怪,就親自喚了兩聲,但仍是不見門開,正疑惑著要不要退走時,歐陽素的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眼眸一閃,拉著她往一旁正亮著燈的正屋窗前去。

    舒蘭便聽上官子墨的聲音:「落衣妹妹,我真的很喜歡你,你放心,我一定會娶你的。」

    「走開,你發什麼什麼?快些走開。」屋裡還有一個女子壓著嗓子低斥著。

    接下來,「呲」的傳來布帛破裂的聲音,那女子驚恐而憤怒的終於喊了起來:「來人,來人啊。」

    舒蘭聽得一個心像是掉入了冰窟裡,男人可以花心,可以多妻多妾,但對女子行此下作強污之事,便是無恥到極致了,相信只要是女人,都受不了自己心儀的對像竟然會是個衣冠禽獸。

    舒蘭頭腦一熱,對那幾個婆子道:「把門撞開。」她雖然如今身份不同,但十幾年來養成的大小姐氣勢卻是深入骨髓裡去的,此時一發威,還真有些震懾作用,幾個粗使婆子聽了立即便拿了東西撞門。

    門很快就被撞開,舒蘭帶著人便往裡屋裡沖,果然就看到上官子墨正騎在歐陽落衣身上,一隻手探進了歐陽落衣的胸衣裡摸著,而歐陽落衣卻是一臉驚恐和憤怒,身上的衣衫半掩半露,春光大露,見到衝進來的一群人,是即喜又喜羞,更有點無地自容,而屋裡她的幾個丫頭卻是莫名的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而最讓人奇怪的是,當事人之一的上官子墨卻像是沒看到有人進來似的,仍然繼續的撕扯著歐陽落衣的衣服,歐陽落衣氣急,用力甩了上官子墨一耳光,上官子墨卻更加瘋狂,一巴掌把歐陽落衣打得嘴角流血。

    舒蘭看得目瞪口呆,一股恥辱和羞憤讓她再也無法站在這間屋子裡,一捂臉,便扭身奔了出去。

    歐陽落衣又氣又急,對著屋裡的歐陽素和婆子們罵道:「還呆站著做什麼,快把這瘋子拖走。」

    歐陽素卻是靜靜地站在屋裡,眼裡滑過一絲快意,臉上卻非常焦急,一扭身,對幾個婆子道:「幾位媽媽,快些把六爺拉開吧,他可能喝高了。」

    自己卻也一臉羞澀狀的逃了出去。跟著時屋的幾個小丫頭早就受不了了,也跟著逃了出去,婆子中,有兩個膽子大一點的,真的上前去拉上官子墨,但手才碰到上官子墨的衣襟,便被上官子墨回後一掌劈開,將兩個同時震得飛起來,一個婆子當時就吐了一口鮮血,餘下的幾個人立即嚇得全逃了出來,哪裡還敢管屋裡人的死活。

    歐陽落衣看到進來的幾個人竟然全都逃了,氣得想死的心都有了,但身上的人卻力大無比,她雖然也有些功夫,卻鬥不過上官子墨,以前她以為,上官子墨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所以,雖然知道他對自己有不軌之心,卻一直仗著自己有些功夫底子,沒將上官子墨放在眼裡,卻不料,今兒上官子墨不知道到了什麼瘋,突然性情大變,對自己行強起來,身邊的丫頭相護,立即便被他打暈了,自己不過一合之下便被他死死制住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歐陽落衣幾乎要絕望了,她大力的撕打著上官子墨,但現在的上官子墨根本就是個瘋子,根本不懂得憐香惜玉,動作粗魯而野蠻,她欲器無淚。

    方才進來的那一拔人出去後,按道理應該很快就來人制止上官子墨才對,但是,人走了很久,外面卻再無動靜……正思慮間,身體一陣尖銳的刺痛,像是一根燒紅的鐵杵刺進了自己的身體,那種撕裂般的痛讓她顧不得思考,一股強烈的恨意湧上心頭,她突然強忍疼痛伸出長著長指甲向上官夜離那張俊逸而猙獰的臉撕去,上官子墨正發洩著獸慾,不曾料臉上傳來了使火辣辣的疼痛,這種痛卻更加刺激了他的獸慾,他拍打了歐陽落衣一巴掌,嘴裡罵道:「賤貨,你已經是爺我的了,還敢對老子不敬,老子弄死你。」

    歐陽落衣痛恨自己怎麼還沒有被打暈過去,暈過去了也就不用再忍受眼前的痛苦和屈辱,可自己偏偏還清醒得很,身體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屈辱讓她幾乎想就此死去,這時,久待不至的腳步聲終於傳來。

    衝進來了的卻不是她盼望的婉清,而是金嬤嬤,而她帶進來的人,竟然是一隊府中的護衛,那些個她最瞧不上眼的粗俗男人,而她的身體正被上官子墨霸佔著,身體祼露,情形醜陋不堪,這種極致的羞恥感終於讓她如願以償的暈了過去。

    金嬤嬤聲音冷冽無情:「六爺喝高了,腦子不情晰,快去把六爺拖走。」

    兩名護衛沒想到今天的任務竟然是如此香艷刺激,一進門眼睛便膩在歐陽落衣身上錯不開眼,不能怪他們不守禮,實在是歐陽落衣那具軀太妖嬈,太誘人了,是個男人都會忍不住看兩眼,何況是這幾些個在軍營裡久呆的和尚般的男人,自然更加忍不住了,這兩人上前去拖上官子墨時,大手便有意無意的在歐陽落衣身上摸了幾把,滑膩香潤的肌膚讓他們兩人手底生香,更是捨不得移開。

    上官子墨洩完了自己後,腦子才清醒了一些,當他看到金嬤嬤進來時,正要發火,就見到那兩個不知死活的護衛竟然動手猥瑣他享用過的女人,不由大怒,反手便是一掌打向其中一名護衛,那名護衛沒料到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六爺竟然內勁渾厚,被他一掌打得口中一甜,差一點吐出鮮血來,另一名護衛一見,忙退後一步,大聲呼喊屋外的同僚,金嬤嬤也退後到屋邊去,大聲道:「六爺魔障了,多來些人,快把六爺制服。」

    頓時,又進來好幾名護衛,歐陽落衣的身體仍然裸著,上官子墨即便是清醒了一些,也沒有幫她掩蓋一二,如果此時她仍然清醒,身子被如此多的男人窺視,而且,又是在如此恥辱的情形下,只怕以後再也沒臉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上官子墨總算清醒了些,當幾名護衛同時向床上撲來時,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扯開被子,給歐陽落衣遮羞,大聲斥道:「大膽,滾出去!」

    金嬤嬤面不改色,仍冷冷地站在屋裡,而那些護衛親眼見到上官子墨的瘋狂行為,哪裡還把他的話當真,自然下了狠力去抓他,上官子墨此時自己也是身無寸縷,實在不宜大動掌腳,只好軟了音道:「爺這會子酒醒了,你們先出去,讓爺把衣服穿好。」

    金嬤嬤臉上這才露出笑容來,揮了揮手,讓護衛便都退了出去,自己也跟著退了出來。

    估模著上官子墨的衣服已經之穿戴整齊了,婉清才拉著舒蘭一起走了進來,臉色嚴峻,雙眼冷如凍刀般看著上官子墨:「禽獸不如!」

    婉清罵完這一句後,便讓人把上官子墨看押起來,並請了燕喜婆子來給歐陽落衣症治,又請了大夫來查看她的身體狀況,當一根銀子紮了下去時,歐陽落衣悠悠醒轉,眼神卻變得呆癡而無神,彷彿她的生命在這一刻已經終結了一般,婉清站在床邊揮了揮手,讓一旁的人全都退下去,她淡淡地看著歐陽落衣,眼裡淡然而堅定:

    「明日我便會寫信回京,把此事告之太后娘娘,我想問問你自己的意見,這封信要如何寫?」

    歐陽落衣似乎沒聽見一般,淚水無聲無息的滑落,婉清又道:「你先休息吧,我會讓金嬤嬤多煮些補品來給你的。」說罷,竟然轉身就走。

    歐陽落衣突然轉過頭來,對著婉清嘶心竭力的吼道:「是你,是你對嗎?是你設計害我的。」

    婉清緩緩轉過身來,眼睛清亮亮地看著她道:「落衣表妹,你魔症了嗎?就算你是受害者,也不能隨隨便便污蔑人,我以前好像對你說過一句話,你不記得麼?性格決定命運,你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候沒到,所以,不管行什麼事的時候,想想後果,也許,你的人生會輕鬆簡單得多。」

    歐陽落衣怨毒地看著婉清道:「你這是承認是設計害我的嗎?

    婉清臉上露出了絲憐憫輕蔑之色:」我承認什麼?我只是在開解你罷了,你生為未嫁之女,被康王爺軟禁在此地之後,受不得被軟禁的寂寞,竟然允許年輕男子夜間隨意出入你的閨房,對他進行誘惑,他青春正艾,哪受得了你的引誘,所以才做下此等傷風敗俗之事,你如今不思反省,反倒把髒水沷到我的身上,你真是無恥到了極致。「

    歐陽落衣聽了氣得一口血氣鬱堵在胸,她鼓著雙眼瞪著婉清,神情猙獰而陰戾,嘶聲罵道:」顧婉清,你……你不得好死。「

    婉清聽得笑了,笑得雲淡風清:」落衣妹妹遭受大變,精神受創,說的都是瘋話,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妹妹還是好生歇息吧,我已經派人送信去了大嶼關,想必不久之後,你表哥和康王爺都會知道今日夜晚發生的一切。「

    歐陽落衣抓起一個枕頭向婉清砸了過來,婉清輕輕的接住道:」這屋裡的一切,可都是我家的財產,你若再隨意遭踏,我會向康王爺素賠的,可是他讓你住我家的。「

    說罷,不管歐陽落衣歇斯底里的嘶喊,悠悠然走了出去,出來便對看管歐陽落衣的婆子和丫頭們道:」你們家小姐出了什麼事你們心裡也清楚,作為她的貼身僕人,你們卻沒有盡好保護之職,本夫人暫且先不處罰你們,留待回京後稟報太后和賢妃娘娘再說,她如今情緒極不穩定,胡言亂語,若再出什麼差子,你們就等著一個個滿門抄斬吧。「

    那些婆子們,出事時,不是出去喝酒去了,就是被人下了藥,昏邊了,而丫頭們則是被上官子墨給打暈的,雖說很無辜,但也知道婉清說的沒有錯,主子們出了事,不管下人們有沒有責任,最先該死的仍然是她們,所以,聽了婉清的話,一個個嚇得面無人色,垂頭應是。

    婉清剛走到自家屋子裡,就見上官子墨早已站在屋中央,見婉清竟然帶著舒蘭一同來,上官子墨那雙黑漆漆的雙眼便幽幽地看了過去,舒蘭卻一觸到他的目光便渾身顫抖了一下,像躲避毒蛇一樣的避了開去,眼神中的憤怒與鄙夷不加掩飾。

    上官子墨眉頭皺了皺,眼裡滑過一絲隱痛,對屋裡的其他人道:」你們出去,我有話與嫂嫂說。「

    舒蘭聽了立即轉身出去了,但豆芽兒卻小腰桿兒挺得筆直地站在屋中央,面無表情地看著上官子墨,動也未動,上官子墨不由惱火,對豆芽兒道:」爺讓你出去,沒聽見嗎?「

    豆芽兒冷冷地瞪向他:」奴婢的主子是夫人,我的主子站在屋裡沒有說話,六爺隨意支使奴婢,不覺得太過僭越了嗎?「

    上官子墨的臉色越發的白了,想要再發火,但看一觸到婉清眼裡那一抹凌厲,想起今晚之事的後果,立即便軟了下來,哀求道:」嫂嫂救我。「

    」救你?六弟今夜不是得償所願了麼?如何又要我來救?「對豆芽兒頂撞他一事,婉清充耳不聞,冷笑地回道。

    」嫂嫂,弟弟今天犯此大錯,落衣她……「上官子墨硬著頭皮哀求著,雖然心裡早就明白,自己是著了別人的道,而這個別人,很可能就是眼前的這位看著嬌弱的嫂嫂,但是,他現在根本沒有底氣恨婉清,歐陽落衣的身份太過特殊,不管自己是不是被人下了藥,強了歐陽落衣是事實,如今這件事鬧得全府皆知,若真相流到太后和皇帝的耳朵裡,自己這條命還不知道保不保得住,最豈碼,前途徹底黯淡了。

    幸好上官夜離並不在府裡頭,不然,一頓惡打肯定是逃不了的,如今府裡頭能作主的,又能把事情危害程度降到最低點的,只有眼前這位嫂子了,所以,他雖恨,卻不敢有半點表露,反而裝傻充楞地來求她。

    」事到如今,你才想起她的身份來了?六弟好大的膽子,明明我和你哥哥多次強調,讓你不要隨便進到內宅裡頭來,你只是不肯定,如今還對落衣做下如此下作之事,事倒臨頭,再來求我,不覺得太晚了嗎?「婉清從容地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緩緩喝了一口道。

    上官子墨眼裡滑過一絲戾色,臉上卻露出緊張之色來:」嫂嫂,錯已經犯下了,如今只能大事化小了,求嫂嫂明兒個便給落衣下聘,我明媒正娶她,還請嫂嫂下封口令,讓那些下人們,不要亂嚼舌根的好。「

    婉清聽了歎了口氣道:」她如今最恨的便是你,我才跟她說話時,她已經神志有些不清了,你便是要娶她,也得她自己願意才是,她可是堂堂郡主,不過借居在我府上罷了,我可沒本事將她強嫁於你。「

    上官子墨聽婉清這話便是不想理這事,心頭不由更急,硬著頭皮道:」嫂嫂素來聰慧能達,嫂嫂若不幫我,我便只能跳流晶河去了,如今這裡也就嫂嫂為長,嫂嫂不為我作主,我能求誰,求嫂嫂成全吧。「

    婉清最後還是免為其難地答應了,不過,不保證歐陽落衣會答應。

    但是,她還沒有向歐陽落衣開口,得了信的上官夜離便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見到上官子墨便將他先打了一巴掌,然後再回到屋裡與婉清密談。

    」娘子,怎麼出了這種事?靖寧侯府的臉讓那畜牲給丟盡了,我如何向父侯交待啊。「

    婉清看他一眼焦急,淡淡一笑道:」他不是正想娶落衣表妹麼?如此正好如了他的願,你素來與表妹感情甚好,不若你卻勸她,讓她應下了這門親事,將此事的影響消除到最低吧。「

    上官夜離深深地看著婉清,歎了一口氣道:」莫非她又做了什麼下作事,讓娘子發現了?「

    婉清心知他看出事情的蹊蹺來了,也不隱瞞,將那包燕窩拿了出來道:」這是她轉了幾倒手,送給碧草的東西,若碧草真吃了這些燕窩,你知道後果是什麼嗎?一屍兩命啊,她如今被關在院子裡,禁著足,人出不來,妖蛾子還是到出亂使,不教訓她,她還真以為,我是軟柿子好拿捏呢,碧草雖然只是個下人,但她與我的情份你是最清楚的,而且,生命本無貴賤之分,碧草與她無冤無仇,她竟然也能下此毒手,這種女人若過得太過平順安好,天理不容。「

    上官夜離聽出婉清話語裡的怨憤來,無奈地搖了搖頭道:」話雖如此,但是……又何必弄得太過,如此作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只怕以後,咱們兩個的名聲也要被這兩個人影響了。而且,宮裡的人都不是傻子,到時候只需仔細一琢磨,便能想通其中關節,娘子,我是擔心你呀,我們終究是要回京的,若是她把這事全怪到你頭上去,宮裡就算拿不到證據,沒法子明罰你,但暗中作些小動作,也夠娘子你受的。「

    婉清聽了這才心裡舒服了一些,她這事做得也確實太過了些,只是卻不後悔,像歐陽落衣那種心如蛇蠍的女子,不一棒子打正她的七寸,永遠都不會記痛。

    看婉清默然不語,臉上露出一絲不自在,上官夜離輕輕將她攬入懷裡,柔聲道:」她是活該,只是娘子,這事的後其處理不太好,鬧得太大了些,你莫怕,我會處理的。「

    婉清聽得鼻子一酸,她做事向來平和,很少像這一次這樣尖銳,上官夜離說得沒錯,這次的事情,確實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宮裡都是人精,肯定會猜到這件事背後的影子就是自己,歐陽落衣深受太后的寵愛和疼惜,太后雖然清明,但畢竟是自家骨肉,肯定偏坦和心疼她,而且歐陽落衣如今對自己也恨之入骨了……算了,做都做了,最多以後兵來將擋便是。

    上官夜離立即將當知情的護衛們全都召集了起來,也不知他對那些人說了些什麼,自那晚以後,護衛們之間無一人再談及此事,婉清也對府裡的丫環婆子們下了封口令,嚴令不許她們亂說,不過流言這種東西,不是說封就封得住的,如今在北疆,那些個八卦人士暫時也沒有傳播的對像,回了京後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景像,婉清可想而知。

    歐陽落衣最終還是答應嫁給上官子墨,康王爺下了旨意,要派人將歐陽落衣和上官子墨遣送回京城,但歐陽落衣死活都不依,不肯回去,出了如此大的醜事,她竟然還有臉繼續住在都督府,婉清也知道這個時候趕她走實在不太地道,只好容她再住下,而上官子墨卻是再也不能住在都督府了的,上官夜離讓人打了他十軍棍,送到東大營裡。

    上官夜離一回來,但著手處理軍馬中毒一事,婉清卻讓他莫急,果然第二天,平安便拿了些藥回來對婉清道:」夫人真是神了,奴才用夫人的法子,把病馬口中流的涎水摻到豆粕中,投入胡人馬廄裡,那些馬果然也和咱們軍營裡的馬兒一樣,也病了,症狀幾乎一樣,胡人很快便配出了藥物,馬兒吃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好轉,奴才便將解藥偷了些回來。「

    上官夜離聽得眼睛發亮,有了解藥,軍馬自然便能好,只是由此看來,又是胡人在軍營裡頭弄鬼,上一回的教訓似乎還太小了些,得再點重手讓他們知道痛。

    婉清卻沒管那麼多,頭一批的羽絨服已經做好,她讓平安把巴顏家的大總管請了來,驗過貨後,一手銀子,一手貨,兩邊第一筆交易便完成了,這筆生意婉清賺得並不太多,給請來的那些流放女們一人做了一套新衣,又發了些月例銀子後,所剩也不多,但婉清卻很滿足,只要第一批銷量在北戎打開,以後就還有得賺。

    婉清問起軍中奸細之事,上官夜離眉頭皺得老高,」孫將軍被俘,並沒能救得出來,如今奸細也沒有查出來,康王此時正焦頭爛額,昨日在北戎大軍裡,竟然看到壽王,他如今是北戎的幽王,在北戎的地位不比在大周的低,他以前在朝中權勢太甚,軍中只怕也有他不少舊部……「

    」他身為大周皇子,就算與皇上之間有隙,也不能數典望祖,背叛家國吧,他不怕成為千古罪人嗎?「

    上官夜離也是深眉緊鎖:」壽王過去雖然囂張荒唐,但品性卻並不太壞,小時我與康王,還有他也沒少在一起玩耍,按說他也不應該如此才對,如此明目張膽的與皇上決裂,與大周決裂,他真的就不想要再回大周了麼?「

    夫妻二人正說著話,外頭突然響起一陣轟亂聲,刀劍之聲傳來,上官夜離臉色一凜,忙看了婉清一眼道:」娘子,你呆在屋裡不要出去,我讓平安來護著你。「

    婉清聽他說的嚴肅,心中不由一緊道:」平安要顧著碧草呢,你去吧,有師姐在跟前呢,我不怕的。「

    上官夜離聽了這才縱身飛出屋子,向聲音發出的地方衝去,刀劍聲是從火器製作作坊裡發出來的,好幾個黑衣人正與護衛纏鬥在一起,上官夜離奔過去時,就見一名黑衣人正躍上牆頭準備逃走,上官夜離心中一急,看來那人怕是從作坊裡竊取了什麼有用的東西,腳一蹬,便衝了過去,遠遠的便向那人發了一支箭,那人身手卻異常敏捷,站在牆頭的身子強行一擰,險而又險的避開了那一箭,縱身一躍,但跳下了牆頭,上官夜離發足急追了過去。

    但那人似乎對都督府熟悉得很,在府裡頭幾竄幾躍,步子極快,很快便不見了蹤影,饒是上官夜離素來以輕功卓越自稱,卻仍然沒有追到那人,生生跟丟了。

    正要返身回來,那人卻又突然身子一現,原來不是自己跟丟了,而是那人突然躲了起來,只是不知道為何又故意將身子顯現,引得他再去追。

    郁心悠聽到刀劍聲,便閃進了婉清的屋裡,守在院清身邊,婉清皺著眉道:」怎麼會有人如此大膽,夜闖都督府?「

    郁心悠也擔心地道:」好像是來偷摔炮方子的,你那作坊裡頭,是不是有現成的方子啊?「

    婉清搖了搖頭道:」這種專利技術我怎麼可能隨便教給別人,第一道工序都是分開的,原料也是我讓平安帶了從侯府來的人去找的,不懂得原料配比,就根本做不出來,別看那東西和鞭炮差不多,但要有威力,配方可是很可重要的。「

    郁心悠這才放了些心,正要說話時,斜剌裡突然刺出一柄長劍指向婉清,郁心悠反應極快,手中軟劍一擋,極時護住婉清,婉清很自覺地退到角落裡頭,以免影響了郁心悠,平安這時也衝了進來,護住婉清,這時,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向平安攻來,平安沉靜地與那人對打著。

    但平安顯然不是那人的對手,不過幾招之下,平安全有些難以招架,那人趁隙一劍直指平安的左胸,平安退無可退,眼看那寒光凜冽的劍便要刺中他時,碧草突然拖著沉重的身子從角門處驚呼了一聲:

    」相公!「然後不顧一切的向平安撲來。

    那黑衣人不知為何,聽到碧草的話後,有片刻的遲疑,轉眸看向碧草,待看到她挺著肚子毫不畏懼的攔在平安身前時,他眼裡閃過一絲異樣,怔怔地看著碧草,聲音有些古怪,像是被什麼捏住了一般:」你……「

    碧草不認得這個人,但這人的目光卻有些怪異,似曾相識,又有些陌生。

    」不要殺我的相公。「碧草挺著笨拙的身子張開手臂,攔在平安前面,一臉的憤怒。

    」讓開。「那人也不知為何,似乎極不願意傷害碧草,冷聲喝道。

    碧草死都不讓,那人便不再理她,轉頭長臂一伸,向婉清抓去,此時郁心悠正被另一名黑衣人纏著,分不出手來,豆芽兒和墜兒幾個早被另外的黑衣人制住,婉清的暗衛也正在纏鬥中,平安忙從碧草身後閃了出來,拚死攔住那人,那人一腳便踢在平安的肚子上,將他踹開,婉清的肩膀終於被那人抓住,只不過一秒的時間,但被那人緊摟在懷裡,眼看著那人便要擄了婉清逃離,碧草大急,和身便撲向婉清,生生抱住了婉清的雙腿。

    那人手下一沉,竟然沒有能躍得起來,抬手一掌,但卻在看到碧草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時,眼裡閃過一絲不忍,那手便頓住在空中,由拍改為輕推,聲音甚為惱火:

    」你就不擔心肚子裡孩子的安危嗎?「

    碧草氣喘吁吁道:」自然是擔心,但是,夫人若有三長兩短,碧草定不苟活。「

    那人聽了竟然猶豫了一下,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另外的黑衣人大急,」再不動手,待上官夜離回來,便再難逃脫。「

    那人聽得一震,竟然長臂一摟,將下面的碧草奮一扯開,一手一人,同時擄著兩人往外衝去,平安氣得拔劍上來,他便輕輕將碧草推到平安懷裡,平安猝然收手,接住碧草,那人回頭狠狠地瞪了平安一眼,抱著婉清便投向黑暗的夜幕裡。

    婉清被那人擄著,好在那人動作並不粗魯,似乎生怕弄傷了她,所以,除了高空飛行頭暈的不適外,她倒沒感覺有些不好舒服,只是心中卻盤算開了,這個似乎早就認識她,要擄了自己去做什麼?就為了連弩和摔炮?

    這人身上的氣息有些熟悉,但婉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是誰,夜幕下,黑衣人的臉部很僵硬,一看便知道不是本來面目,她如今是人家手裡的蟲子,不敢亂動,更不敢隨意的惹怒那人,正尋思著,就見自家相公急急的追了出來,心中一喜,一附頭,便一口向那人脖子咬去。

    那人吃痛,悶哼一聲,卻捨不得用手打婉清,竟然內力一激,原本柔軟的頸間肌膚竟似鋼鐵一樣,磕得婉清牙口生痛,生生鬆開了小嘴。

    那人來不吸多想,口中發出一塊尖嘯,兩隻大鳥怪叫著盤旋而來,向那人抓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09 PM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下面的上官夜離一見又急又氣,縱身躍起,差一點就要抓住婉清的腳了,那只抓住男人的大鳥卻突然飛昇,巨大的翅膀奮力扇動,將男人和婉清一起飛至高興,上官夜離心急如焚,舉起長弓,卻不敢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婉清被那男人擄了去。

    他口中一聲尖嘯,一匹黑馬便從府中後院馬廄裡奔了出來,上官夜離縱身上馬,奔出府院,朝中天空的大鳥追去。

    婉清被那人擄在懷裡,終於受不了高空疾行的暈眩感,竟然暈了過去,那人將婉清抱緊了一些,沒多久,大鳥便帶著婉清一起飛離了龍景鎮的上空。

    婉清醒來時,睜開眼,看到自己正處在一處莫生的環境裡,抬眼是煙藍色的傘形帳頂,這種帳子,與中原地方的很不一樣,她再扭過頭來,才看清牆上掛著兩個牛角樣的掛件,還有孔雀長翎,心裡一黯,才回想起來,自己是被北戎人給浮擄了。

    再看看屋裡並沒有侍女什麼的在,而自己身上也沒有綁著繩子之類的束縛物,忙翻身而起,發現自己的身上的衣服還是原來的那套,正要下床觀看周圍環境,就見一個胡族侍女托著個托盤走了起來:

    「夫人醒了?」

    婉清一隻腳正要跨下床,見那人來了,心中雖慌,面是並不露,很自然的將鞋子穿好,那名侍女忙過來幫她穿,婉清不習慣這種小事也由別人服侍,縮了縮腳道:「不用了,謝謝你,我自己來。」

    那侍女有些詫異地抬眼看她,似乎對她的冷靜和客氣都覺得很奇怪,一般人到了婉清這種地步,不是應該大哭大鬧,或者嚇得慌張失措的麼?這位夫人卻出人意料的淡定從容,不但不怕,而且這感覺就像在她自己府上一樣的自然。

    婉清穿好鞋後,看了眼那侍女端來的托盤:「碗裡裝的是牛奶還是羊奶?」

    那侍女仍在震驚中,半晌才緩過勁來道:「是羊奶,世子殿下讓奴婢送來的。」

    婉清點了點頭,卻並沒有喝,她很自然的向帳篷門口走去,那名侍女也不攔她,只是緊緊地跟著她,婉清掀開簾子,一看外面,頓時臉色一變,倒抽了一口冷氣,外面竟然站著一排持著明晃晃鐵槍的北戎士兵,怪不得那名侍女一點也不緊張自己往外走。

    婉清試著抬腳走出去,守在門口的侍衛也不攔她,她看了眼周圍,四周都是一個一個的大帳篷,看來,她應該是被擄到了北戎人的軍營裡頭了,而這些士兵們,看到自己一身漢服,卻一點也不驚訝,既然如此,婉清便想在營地周圍走一走,就算逃不走,熟悉周圍環境也是好的,但還沒有走幾步,便看到一個帳篷裡鑽出一個人影來,婉清被驚得半晌也沒回過神來,那人竟然是壽王。

    壽王神情一如先前般俊秀,神情也很清爽,臉上並無半點客居敵國的不適和憔悴,看來,他在北戎過得還不錯。

    婉清道:「看來殿下的適應能力不錯,在大周朝要風得風,在北戎也是風聲水起,您可真是個人才啊。」

    壽王看到她時,怔了怔,聽她的話連針帶刺的,倒也不氣,微瞇了眼道:「彼此彼此,本王看夫人你也很適應大戎的生活嘛,那傢伙先前還小心翼翼的,生怕你會哭鬧,尋死覓活的,如今看來,他可真是多心了。」

    婉清不知道他口裡說的那傢伙是誰,不由問道:「難道不是王爺你使了人去擄我來的麼?」

    壽王聽了眼眸變得凌厲了些,眸光森冷:「若是本王使的人,又怎麼費如此大的周折,冒大險捉你,本王會直接一劍刺死你。」

    婉清聽了也不生氣,壽王還是和以前一樣,脾氣暴燥卻沒什麼心機,幾句話便表明了立場,壽王與她早就有仇在身,他恨自己才算正常。

    婉清聽了這話臉上帶了微笑,轉身再不看壽王一眼,回到自己的帳篷裡,壽王沒想到平素牙尖嘴利的她竟然不與他針峰相對,不由有些愣怔,看婉清扔下他進了帳篷,不由有些生氣,掀起門簾子就往裡走,婉清對跟隨自己的那名侍女道:

    「你是被派來專門服侍我的麼?」

    那侍女點頭道:「奴婢亞娜兒,是世子爺派來專門服侍夫人的。」

    「哦,那本夫人要歇息了,把閒雜人等趕出去。」婉清邊說邊往床邊走,面無表情的對亞娜兒道。

    亞娜兒不由怔住,看了眼壽王,半晌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可是夫人,王爺他……」

    「我聽說北戎皇室如今也如大周朝一樣,講究禮儀規矩的,本夫人乃一介婦人,帳篷裡呆著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可不太像話,你若不將他趕走,那我走。」婉清聽了作勢往帳篷外走。

    亞娜兒當然不想她出去,外頭很多士兵並不認得婉清,帳篷周圍的還好一點,那是世子爺特竟派來保護夫人的,但別的帳篷外的人可就不好說了,如今兩國正在交戰,軍營中突然多出一個穿著漢服的女人,真不知道那些個士兵紅了眼,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到時候,她可就不知道要如何對世子爺交待了。

    「王爺,請您別為難奴婢……」亞娜兒臉上露出懇求之色,壽王氣得瞪了婉清一眼,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夫人,喝點羊奶吧。」亞娜兒擔憂地看了眼氣呼呼走出去的壽王,勸婉清道。

    「去把你口中的那位世子爺請來吧,他擄了我來,卻沒有關到牢裡去,反而還讓你來服侍我,定然是我的熟人,既是熟人,總要露個面吧。」婉清沒有接亞娜兒端來的羊來,淡淡地說道。

    「世子爺一回來,便被大王爺請過去了,夫人請稍等,一會子他應該就會來了。」亞娜兒為難的將手中的羊奶收回,垂頭應道。

    婉清聽了沒說什麼,明亮的眼睛幽幽地看著帳篷頂部,心裡卻是又憂又急,上官夜離好像是看著自己被擄走的,如今只怕是心急如焚了吧,碧草經了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動了胎氣,自己不在府裡頭,不知道平安會不會安排接生婆,她來時,好像是看到郁心悠的手臂手了傷,也不知道重不重,她身邊平日都是跟著墜兒,自己被擄了,小墜兒只怕會哭死去……

    正胡思亂想間,一個高大的身影掀開簾子大步走了進來,婉清聽到腳步聲抬眸,一看果然是慕容凌雲,眼裡的火便蹭的一處冒了上來,死死地瞪著他。

    慕容凌雲身上的夜行衣還沒有換掉,略顯疲憊的大眼卻極亮地看著婉清,也不管她的眼神是多麼的冰冷怨恨,笑著走了進來道:「歇息得可好?是不是還有些頭暈?」

    婉清冷冷地看著他,並沒有說話,她現在一肚子的疑惑,卻不知從何談起,也知道,自己就算問,慕容凌雲也未必全都告訴她。

    「前些日子我還見過三妹妹一次,怎麼三妹妹就如此想念我麼?看著我便不錯眼了?」慕容凌雲還是一如既然的無賴加張狂,臉上的笑容也是肆意得很。

    「無恥!」婉清冷冷罵道。

    慕容凌雲聽了臉上笑容不改,大刀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道:「三妹妹應該知道,這個詞語我一直很喜歡,而且,也一直很後悔,以前不夠無恥,所以,妹妹若是想發洩心中的怒火不如換個詞如何?」

    「下流!」婉清叢善如流,立即換了個詞罵道。

    慕容凌雲聽得哈哈大笑,這個詞不膽沒有惹怒他,反而讓他心情開懷,黑如星辰的眸子裡跳躍著一簇危險的火苗,他突然站起來,迅速欺近婉清,長臂一伸,便要將婉清攬在懷裡,「原本以為三妹妹對我是不假辭色的,沒想到,你比我還要心急呢,我倒是想尊重你,等你我大婚之時,再對你下流來著……」

    後面的話頓在喉嚨裡並沒有說完,應為,他的兩根修長的手指正夾著婉清戳過來的一根金釵,眼裡的火苗卻越燒越旺:「三妹妹果然沒讓我失望,如你那般聰明的人,當然知道我的性子了,你就是想用下流兩個詞來引我與你親近,你好下手的麼?可惜,這種伎倆用過一次你對我那小叔用過一次了,對我沒用。」

    婉清聽得一震,怪不得亞娜兒要叫他為世子,先前自己還以為,她只是依著慕容凌雲在大周朝的身份來叫的,不曾成,慕容凌雲竟然叫那名襲擊過自己的驅蛇男為小叔……那人曾說過,他也是北戎的王子……

    一擊失改,她立即推了慕容凌雲一掌,慕容凌雲倒也沒有強迫她,看她如泥湫一般從自己的懷裡滑了出去,心裡微有些失落,但臉上笑容不改,灼灼地看著婉清道:「這幾日戰事有些緊,你且先在營裡住著,我讓亞娜兒和安舞兩個服侍和保護你,等到戰事松活一些後,我再帶你回上京。」

    婉清聽了不由好笑道:「壽王背主棄義,數典望祖也就罷了,朝庭對你也不差,為何你也跟著他一起?壽昌伯難道已經不在京城裡了?還有,我那趙家表姐也早就嫁給你了,你如此,又要置她於何地?」

    慕容凌雲聽了臉上就勾起的抹玩味和戲虐的笑來:「阿政如何我且不說,至於我嘛,我本就不是大周人,而你那位趙家表妹,我娶她就是為了今日,她不是對你下過毒手麼?不是總想著法子害你麼?包括我那名義上的岳父,還追到北疆來污陷阿離,如今我成了叛國賊,那她包括她的娘家還能有好日子過?我可是在為你出氣呢,三妹妹。」

    婉清震驚得無以復加,大眼裡滿是不可置信,慕容凌雲是北戎人,那壽昌伯呢?她突然心中電閃,試探著問道:「壽昌伯就是大巫師對嗎?大巫師根本就不是大周人,是北戎人,所以,你也不是大周人。」

    對於婉清的聰慧慕容凌雲的眸子再一次亮了一亮,笑道:「三妹妹就是反應過,這麼快就想通了其中關節,也不枉我對你一往情深,跟你說話就是不累。」

    婉清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道:「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那些跟我沒關係,我只請你放我回去。」

    慕容凌雲哂然一笑道:「我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才抓了你來,可能再放你回去嗎?三妹妹,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你最好是死了回南周的心,阿離能給你的,我照樣也能給你,而且,我決不會像阿離那樣無能,讓你一再的陷入危險之地,更不會讓你受半點兒委屈。你就安心地呆著吧。」

    「慕容凌雲,你講點道理好嗎?我已經嫁給上官夜離了,不可能再嫁給你的。這個時代不是最在乎貞操的麼?難道你能忍受你的妻子是個有夫之婦,你的家族會同意你娶我?」婉清好言勸道。

    慕容凌雲的嘴角果然抽了抽,待看到婉清眼裡的一抹譏誚時,他轉黑的臉又明朗了起來,臉上復又掛上了那個欠扁的,張狂的笑容:「三妹妹,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個的,你本來就是我的,只是被卑鄙的手段把你搶過去了,你也知道我的,以前過慣了花花公子的日子,若要糾結你的貞操,那我豈不早就又臭又爛了?至於我的家族嘛,我說過,我不會像阿離那樣無能,只要你肯嫁給我,不論是誰,傷你一根毫毛,我就讓他傷?動骨。」

    婉清聽得眉頭深皺,良久才道:「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嫁給你?就算他不能護好我又如何?我心甘情願!慕容凌雲,你最好不要自作多情,我從前沒有嫁給你,以後還是不會嫁給你的。」

    慕容凌雲聽得眼神一黯,但他隨即又自信地笑了起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眼神暖昧的盯著婉清豐潤的唇瓣:「三妹妹聰明如斯,應該早就知道是我擄了你才對,你其實並不討厭我,不然,你就算要反抗,也不會……」

    婉清聽得惱怒,白了他一眼道:「你……無恥。」又想起他對這個詞語根本沒感覺,不由氣得小臉都紅了,轉過身去,懶得看他。



第一百三十七章

    慕容凌雲走後,婉清感覺自己的後背都有些微汗,慕容凌雲的性子她還是瞭解一點的,那傢伙就是個渾不吝,逼急了可能什麼都做得出來,如今自己已經被他擄到敵國來了,以前的假面已經揭開,他再無顧及,而自己除了一支被他發現的淬毒簪子外,半點自保能力也無,他想要搓圓搓扁,自己除了一個死字,再無他法,所以,激怒他,並不是好法子。

    她正皺眉思素著,先前被慕容凌雲趕走的亞娜兒又走了過來,細聲問道:「夫人,你不喜歡喝羊奶,那就用點飯吧,這是世子爺特意吩咐做的大周菜。」

    婉清抬眸,這才看到亞娜兒提著個食盒進來,打開時,一陣香氣飄揚出來,婉清還真的餓了,等亞娜兒擺好後,她也不等亞娜兒開口,便自行坐到桌邊。

    亞娜兒唇邊浮出一絲笑意,神情一鬆,似乎對婉清不抵制慕容凌雲提供的食品感到很高興。

    但緊接著,她便看到婉清很小心的從頭上取下一根銀簪來,每一樣菜裡都拭了一下,這種毫不避諱她的作法,讓亞娜兒有些尷尬,但世子爺和五王子都交待過,要小意服侍這位漢人婦女,所以,她只能尷尬地站在一旁,什麼也不能說。

    婉清小心地試了遍毒,沒發現異樣後,才開始大塊朵頤,吃得津津有味,一抬眸,看到亞娜兒垂手站在一旁,便停下筷子,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道:「好餓了,所以……你還沒吃吧,一起吧。」

    說著,竟然拿起喝湯的碗,給亞娜兒盛了一碗米飯,示意亞娜兒坐過去。

    亞娜兒震得半晌沒有說話,回過神來時,她忙跪了下來,連稱不敢,胡人的等級制度比大周漢人更嚴,還處於半奴隸制社會,亞娜兒是女奴,從來都沒有貴人主子對她如此和顏和尊重過,所以,一時間,她誠惶誠恐,又怕又不太自信,跪下來連連稱不敢。

    婉清向來與下面服侍的人關係好,如同姐妹般待著的,碧草自就不必說了,豆芽兒,墜兒,還有金菊麥冬幾個,關係都很好,所以,她跟前的丫頭沒有一個不是對她忠心耿耿的。

    對待亞娜兒時,她也是出自然,亞娜兒的反應卻讓她有些無措,忙起了身去扶她道:「那個……你們北面兒的規矩我也不太清楚,我府裡的丫頭平日裡人少時,就是跟我一塊兒用飯的,你若是覺得逾矩了,那就依你自己的意思來吧。」

    亞娜兒感覺的一笑道:「多謝夫人。」

    婉清沒將此事太放在心上,垂下頭繼續吃飯,亞娜兒卻是暗暗抹了把汗。

    用過飯,亞娜兒又去提了水來,這裡是軍營,一應用具和條件自是不能跟府裡比的,但能給自己提供漢食,還送來熱水,說明慕容凌雲倒還真用了些心,不過,就算待遇再好,也改變不了被浮的事食,她不由歎了一口氣,想當初一門心思想跟著到北疆來時,她還是隱隱有些興奮和期待的,想像花木蘭一樣,就算不能上陣殺敵,但能出謀劃策,成為軍中的謀士也是好的,可是,這才開始呢,這就成為敵國的浮擄了……

    婉清洗了把臉,又讓亞娜兒幫自己梳了個發髮髻,婉清很隨意地問道:「亞娜兒,不是說軍營裡頭不能有女眷嗎?你怎麼會在軍營裡頭?」

    亞娜兒的手很輕柔,小意的幫婉清梳著頭髮,「奴婢以前是大王子府的,原是住在上京城的王府裡的,是前兒個才被世子爺帶過來的,不過,軍營裡頭也還是有些女眷的,不過,那些人是……」

    後面的話亞娜兒似有些不好意思說下去,婉清不由詫異地問:「那些是什麼人?既然有女眷,那為啥還非要把你從上京叫來,在那些女眷裡面勻一個過來不就成了麼?」

    「夫人,那些人軍妓!」亞娜兒的語氣裡有些鄙夷,「怎麼能讓那種人來服侍您呢。」

    婉清聽亞娜兒的語氣,不由笑了:「我可是大周的官夫人,可算不得是北戎的貴人,一個浮擄,哪裡要求那麼多。」

    亞娜兒聽了睜大眼睛道:「夫人怎麼能這麼說,你可是連王后娘娘都很熟知的人呢,大戎這一次與大周久戰不下,聽說就是因為夫人發明的那個連弩和摔炮,才使得我們大戎的勇士阻在大嶼關外,不能寸進一步的。」

    婉清聽了心一沉,怪不得,慕容凌雲把自己擄過來手,自己的待遇這麼好,原來存著那個心思呢,但她面上不顯,笑著問亞娜兒道:「你們王后娘娘?是世子爺的……」

    「自然是世子爺的祖母啊,夫人怕是不知道吧,凌雲世子是王后娘娘的嫡親孫子呢。大王子殿下雖然許多年前就去了大周,但是,王后娘娘最喜歡的孫子,卻是世子爺。」

    大王子就是壽昌伯,婉清現在也知道了,而且,第一次見到巴顏時,總覺得面熟,如今想來,其實巴顏與壽昌伯很有幾分相似的,怪不得總覺得慕容凌雲的長相和大周的男子相比,更加高大粗獷一些。

    「那壽王爺呢,從大周逃到北戎的壽王,他在你們北戎又是什麼身份?」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只知道他的身份也很貴重,不比世子爺的差,而且,他一點就被王上封了王,這在幾位世子爺裡是很少見的。」亞娜兒倒底是從上京王府裡出來的,對北戎王室很瞭解。

    婉清微點了點頭,看亞娜兒已經幫她梳好了頭,對著鏡子照了照,誇道:「你的手藝不錯,我還以為,你們胡人的髮式不一樣,你會手生呢。」

    亞娜兒又笑道:「奴婢也是最近在府裡頭為側王妃梳了好幾個月的頭,夫人性子溫和,不像側王妃……」

    感覺自己說漏了嘴,亞娜兒忙端了先前那端洗過的水出去倒了,婉清卻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壽王伯的側王妃?難道是婉容?婉容也跟著壽昌伯來了北戎?

    正疑或間,慕容凌雲又進來了,手裡拿著一件羽戎棉衣,婉清見了不由好笑,竟然正是自己賣給巴顏的那一批貨,沒想到這麼快就發送到北戎軍營裡來了。

    「今晚會有風暴,多穿件衣服吧,一會子讓人拿炭進來,你若是冷,我再讓亞娜兒給你多抱條被子來。」慕容凌雲把衣服放在床上,看到桌上的用過的殘菜,眼裡滑過一抹喜色,卻並沒有多留,轉身就走,婉清忙叫住他:

    「表哥!」婉清是按上官夜離的身份稱呼他的。

    慕容凌雲詫異地回頭,靜靜地看著婉清,眸光湛亮。

    「這是哪裡?我還要在軍營裡住很久嗎?」婉清微笑著問,態度比起先前來,不知要平靜多少,語氣裡聽不出半點敵意和不豫,讓慕容凌雲有點不太相信。

    「這裡離大嶼有五十里,駐紮著二十萬大戎鐵騎,大戎最煮名的黑騎就是由我率領的,」

    婉清聽後很平靜地點了點頭,又道:「你的意思是,至少要等戰爭勝利之後,你才會帶我離開軍營嗎?」

    慕容凌雲聽得一怔,他剛才的話明著是回答,其實斷了婉清想逃的念頭,二十萬北戎的駐軍,以婉清那點子騎術,想要逃離,根本就不可能,可沒想到,她竟然問,他什麼時候帶她離開,不由得他一陣激動,心像是被人拋到了高空中,有瞬間失重的感覺,瞬間下落,卻又著不到地,他不知道是喜還是不相信,總之,有點懵。

    「你……你是想跟我一起回上京嗎?」他極力掩飾著,才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有的幸福肖想太久,總以為遠在天邊,觸摸不到,可突然出現在身邊時,又有點不太置信,所以,越發的小心起來。

    婉清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專注地看著慕容凌雲,眼睛清亮亮的,卻看不清蘊藏的情緒。

    「過兩天就會有一場進攻,等拿下大嶼,我就帶你回上京。」慕容凌雲終於笑了起來,墨玉般的眸子星光閃閃。

    「若拿不下呢?」婉清又問了一句。

    「一定能拿下。」慕容凌雲很自信地說道,「不要忘了,我是從大周軍營裡過來的,他們所有的防務我一清二楚。」

    「康王也不是笨蛋,他既然知道你已經背叛了大周,肯定會換防,所有的佈防都會改變的。」婉清淡淡地說道。

    「你是在為康王擔心嗎?聽說你跟王爺關係也很不錯。」慕容凌雲卻莫名其妙的閃過一絲狠戾,沉聲道。

    婉清別開眼,並沒有再說話。

    慕容凌雲深深地看了眼婉清,正要跨出門去時,他又回過頭來道:「你知道我為何如此順利就把你擄來嗎?」

    婉清聽了抬眼看他。

    慕容凌雲嘴角浮起一絲譏誚:「自然是有內線的,阿離那個笨蛋,自己的親兄弟身負絕世武功,阿離卻只把他當成一個草包關在府裡頭,養一條狼而不自知,那個引開阿離的就是上官子墨,而你在後院的住址圖,自然是歐陽落衣送給我的,你自從嫁給阿離以來,有過過一日的安寧日子嗎?便是從那陰謀深深的侯府裡出來了,你仍然被陰謀環伺,三妹妹,你又何必呢,那個病殃子,就真的值得你如此麼?」

    上官子墨身負武功,婉清早就發現了,只是她不是武林人士,不知道他的武功修為有多高,只是很不明白,為何上官子墨有武功,侯爺不知道,上官夜離也不知道,而他自己為何又不去考武舉,難道,一個侯府的世子之位就真的那麼重要嗎?堂堂正正的用自己的能力闖出一條成功之路不好嗎?

    「他的功夫是我父王教的,不要忘了,他的娘親是我姑姑。」慕容凌雲似乎看出婉清的疑惑。

    「你的意思是,寧華也是北戎人?」婉清聽得震驚不已,這怎麼可能?慕容家族在大周可是世家,這種世家大族怎麼可能是北戎過去的奸細?

    大周皇帝看著也不是個笨蛋,怎麼可能連北戎王子和公主身在北戎卻半點信息也無,還將朝中重職交給他?還給寧華分封郡主之位?

    「自然是的,不過,其中關係過於複雜,我一時也跟你說不清楚,不過,將來你成為我的世子妃,我會好好給你解釋清楚的。」慕容凌雲說完後,看了眼亞娜兒,「好好服侍夫人。」便離開了。

    婉清環抱著雙腿,坐在床上發呆,她先前暈了好幾個時辰,這會子雖然天黑了,卻沒有半點睡意,外面狂風大作,帳篷兩邊的支繩因此發出滋滋的響聲,呼嘯的狂風,如鬼魅一般的嚎叫著,甚是磣人,亞娜兒在她的帳篷裡打了個地鋪,婉清雖然不孤單,但此時此地,心卻淒惶而無助得很。

    這裡是北戎的軍營,就算上官夜離神仙附體,只怕也難以潛進來,將自己救出去,太危險了,這會子,他定然是憂急如焚吧,婉清真有點怕他會一時衝動做傻事。

    坐了好一陣子,腳都發麻了,婉清才動了動,看了眼守在一旁的亞娜兒,「亞娜兒,熄燈睡吧。」

    亞娜兒想過來服侍她躺下,婉清忙揮揮手道:「我還坐一會,你歇著吧,明兒還要早起呢,世子爺明天要出征,你早些過去幫我送送他吧。」

    亞娜兒聽話的躺到地鋪上去了。

    婉清從貼身的衣服裡摸出一塊不起眼的黑色木牌來,那是太子殿下送給她的一個令牌,聽說能號令太子殿下在北疆的暗勢力,但婉清一直沒有用過,她雖然接受了,卻從來都沒想過真要用上,主要是顧及上官夜離的感受,如今被擄到了敵營裡,不知還有沒有用。

    她想了想,又將令牌貼身收好,又取出那塊惹過不少事非的玉珮來,那塊可能成為一個大寶藏鑰匙的玉珮,仍舊濕潤古樸,一點異樣也看不出來,與普通的玉珮並沒有什麼不同,婉清歎了口氣,心道,以前自己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從來沒有主動設計籌謀過什麼,只怕這一次,要動動腦?了。

    第二天起來用過早飯不久,婉清就聽到外面響起一陣陣整齊劃一的操練聲,馬鳴聲,氣勢震天,應該是北戎軍隊要出發上前線了吧,婉清走到帳篷門前,掀開一線朝外頭看去,就見外面的帳篷外面仍如昨天一樣,守衛得嚴嚴實實的,操場離這裡應該有些距離,婉清看不到軍隊集齊的情形。

    一陣冷風吹來,刮在臉上如同刀子一般的生痛,婉清放下門簾,正要回到火邊去時,門簾子在外面被人掀開,婉清忙退後兩步,卻見來人竟然是壽昌伯。

    婉清對這位姐夫實在是沒什麼好感,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壽昌伯身後的隨叢見她並沒有行禮的打算,神情冷淡,大聲喝道:「大膽,看見大王子殿下,還不快快行禮。」

    婉清唇邊露出一絲冷笑,對壽昌伯福了福,行了個同輩禮:「別來無恙啊二姐夫。」

    壽昌伯聽了嘴角抽了一下,溫潤儒雅的臉上浮出一絲迷人的微笑來,婉清記得,趙淑媛曾經就是被他的笑容給迷住了,千方百計想要嫁給他。

    「以後還是改了口吧,我已經誤了阿雲那孩子一次,怎麼可能再不順了他的意呢?」壽昌伯大步走進帳篷裡,在椅子上坐下來,環視了一遍帳篷裡的佈置,笑道:「這傢伙,你這裡的待遇比本王還要奢侈呢。」

    婉清對壽昌伯故作輕鬆的玩笑話並沒有反應,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壽昌伯,等待這位大周朝的大巫師,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大人物自己開口說明來意。

    看婉清的眼裡滿含敵意的防備,壽昌伯道:「你不用怕我,以前是我輕忽了,沒有發現你的與眾不同,不過,好在阿離那傢伙對你一往情深,倒是成全了他自己,也彌補了我曾經的錯誤。」

    婉清聽了半挑了挑眉,仍沒有說話,壽昌伯又道:「你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你是天魂血脈。」

    婉清聽得大震,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天魂血脈這個名詞,但卻很形象的表明,自己是個穿越來的事實。

    「什麼意思?」雖然知道壽昌伯可能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但她仍是忍不住發問,她實在是不知道,壽昌伯是如何發現自己的身份的。

    「我相信,上官夜離應該把那塊玉珮給你了,其實,那個寶藏也是兩個天魂血脈者創造出來的。」壽昌伯再一次一語驚人。

    婉清果然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好半晌才道:「你知道那個寶藏裡是什麼東西對嗎?」

    壽昌伯有點得意地點了點頭道:「這個世界上,只怕沒有誰能多本王更清楚那個寶藏裡是什麼了,本王在大周潛伏了幾十年,為的就是弄清那個寶藏,曾經一度,到過寶藏地,只是沒有打開寶藏而已,不過,本王還是發現了不少有用的資料,清楚,寶藏裡藏著的金銀倒沒什麼,而是一架很大很大的,我們無法運用的設備,再加上冶煉的方子。」

    也就是說,為了得到那個寶藏,歐陽家的覆滅,靖寧侯府裡的陰謀都是眼前這個男人一手主導的?那老太君與這個男人之間又有什麼關係?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10 P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婉清默然地看著壽昌伯,這種人在前世,應該就叫間諜吧,而且,聽說他就是大巫師,皇帝和上官夜離身上的蠱毒都是他種下的,這麼多年來,在大周呼風喚雨,卻不知為何最終沒有將大周覆滅,而是現了原形逃回北戎來了。

    「我在大周原就是想要得到寶藏的密秘,如今既然發現了,還呆在大周做什麼?」壽昌伯似乎明白婉清的疑惑,微笑著說道。

    婉清聽了也面露譏笑,她想起大周那位看似羸弱,似則精明的皇帝來,抬眸看壽昌伯:「大人怕是沒法子再呆在大周了吧,皇上並不是糊塗蟲。」

    壽昌伯聽了也不氣,「他的確不是笨蛋,而且這些年,他竟然也學到了一身巫蠱本事,本王的巫蠱對他已經沒什麼作用了,最主要的是,阿政他失敗了。」

    婉清不知道壽昌伯為何會要對自己說這一番話,她面露厭倦地說道:「大人若無事,那就請回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壽昌伯沒料到婉清會直接趕他,臉上並無不豫,笑了笑道:「你製作的摔炮很好用,不過,卻沾不得水,阿雲前日離開時,上官夜離前次送到大嶼關的摔炮已經全部被毀掉了,這一次,阿雲必勝,你就等著他回來,帶你回上京吧。」

    婉清聽得歎了一口氣,婉清的靈魂來自現代,於她來說,大周也好,大戎也好,都不是她的故鄉,也不是她的祖國,誰勝誰輸她並沒有特別的感情,只是,因為嫁給了上官夜離,所以只是擔心上官夜離的安危,如果真如壽昌伯所說,大嶼關的摔炮已經被北戎人銷毀,那麼,大周軍隊取勝的機會又要小了很多,她雖不太相信壽昌伯大戎必勝的話,卻也隱隱有些擔憂,畢竟大戎是馬上民族,悍勇善戰,而大周富饒平安了多年,民眾多安逸慣了,並不太喜歡戰爭,這些年,邊軍將領多貪污腐敗,不思戰半進取,戰力比起大戎來,確實要差了很多……

    「大人,兩個國家一定要打仗嗎?」

    婉清垂頭沉思了一陣,有些無奈地問道。

    壽昌伯雙眸極亮地看著她,眼裡隱隱含著一絲驕傲和自信:「大周歷來佔據富饒的土地,朝庭腐敗不堪,百姓只貪安樂,而我大戎人勤勞勇敢,卻一直偏居於苦寒之地,望大周項背,在大周的下巴下接飯吃,貧富差距太大,老天何其不公,把最好的土地,最適宜的氣候給了大周,大周百姓安樂無憂,我大戎百姓卻天天生活在貧寒交加之下,憑什麼?都是人,為什麼漢人先天就是享富的?漢人不是要句話麼?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我大戎要將這天下格局打亂,搶奪最肥美的土地,最適應生活的地方,為我們的子孫後代建造一個安逸和家子園。」

    看著壽昌伯激動而囂張的樣子,讓婉清想起前世的日本人來,壽昌伯的論調與日本人又何其相似,日本自古以來,就生活在一個災難頻發的島國,資源潰乏,物產貧籍,所以,他們缺乏安全感,這樣的民族很自強自立,但血液中卻具有野獸一般的侵略性,他們像狼一樣地盯著物產豐美的臨國,如國野獸一樣想要將臨國的土地占為已有,不管是搶掠還是欺騙,只要能於他們的國家有利,耍賴也好,獸行也罷,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達到目的就行了,還真是無恥之極。

    壽昌伯也正是這種心理,婉清由心底裡討厭這種強盜行徑,人也是群居的動物,但人必畢不是野獸,祖先留下的家園和國土豈能隨便由人佔領搶奪?上官夜離保家衛國的立場她是很贊成的,只是,如果能不打仗,兩國能和平相處,不是更好麼?

    戰爭受苦的終究是平民百姓,而一個民族想要霸佔另一個民族的土地,不是光用戰爭搶奪就成了,想要征服這個民族必定會有更多的血腥,婉清不是聖母,但她不想看到無辜的百姓因為某些政治家,野心家喪失生命,流離失所,背井離鄉,處於水深火熱之中。

    「若大人只是為了改善族人的生活,使自己的國土變得福強,其實,也不一定非要用戰爭和擄掠的手段的。」婉清漂亮的大眼清湛湛地看著壽昌伯,很認真地說道。

    壽王聽得嘴角露出一絲譏誚和不屑來,「本王知道天魂血脈者都有點不世的能力,但是,你再有本事,也不過只是個弱女子,一點子小聰明和小手段罷了,將一塊貧瘠土地變成富饒富足起來,談何容易,這可不是只做幾件保暖的衣服,和制幾個摔炮就能改變得了的。」

    婉清聽了也是燦然一笑道:「若只是小手段,王爺又如何會為了一個藏定圖會花費幾十年的時間,以王子之身甘願做一個和老鼠差不多,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的間諜?」

    壽昌伯沒聽說過間諜這個詞,不過,他還是能猜到其中的意思,也聽出婉清話語裡的不屑和輕蔑,心知她是恨自己讓上官夜遭受了十幾年的蠱毒痛苦,笑了笑道:「那個寶藏根本就沒辦法打開,歐陽夫人一死,便沒有人能破解你身上那塊玉珮上的密碼,不是我說,那寶藏就算是打開了,你一個弱女子,也不見得就能夠控制得了那些個東西,如果沒有技術,便是得到了那個寶藏,不過也就是一堆廢鐵罷了。」

    婉清倒也不否認,她可以想見那個寶藏不過就是某兩個前輩穿越者在這塊大地上製造的挖礦和冶煉技術罷了。而她,倒的確不是理工生,對冶煉技術實在是一點也不懂,不過,她對於另一種更為賺錢的技術卻是非常熟悉的,那就是挖煤,她早就在龍景鎮時就發現,這裡的山裡,有煤礦,而這個時代的人,卻並不知道煤是能燒的,而且是相對乾淨的能源。

    而北戎連綿不斷的大山脈裡,應該還有蘊藏著大量的煤礦,挖煤雖然也是要技術的,但那種技術卻比起冶煉鋁製品來容易得多,而且,更有用得多。

    「若我這種小手段能真真切切地改善大戎的國力和民生呢?王爺是否就不再發動戰爭?」婉清自信地問壽昌伯。

    壽昌伯聽得一愣,眼裡仍有些懷疑,畢竟他對婉清還是很熟悉的,顧家在大周也是世族,顧家的女兒究竟是什麼樣子,他通過婉容也看得清楚,只是他雖然猜得出婉清是天魂血脈者,但仍然有些弄不明白,好好的顧家女兒怎麼就會突然被換了魂了,而這個換過了的魂的身體,身上的異能又還能留下多少。

    若她真的很強大,又怎麼可能被慕容凌雲輕易的擄了過來,說到底,他也只是知道有天魂血脈這回事,但對穿越者卻並不真的瞭解,所以,他才認為,婉清是他所見的,最沒用的天脈者。

    但婉清眼裡的自信卻讓他又不得不動心,不管是不是要打仗,能讓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富強起來,這是每一位王室成員都想要達成的心願,何況,如今大戎王上年邁,而太子之位卻一直也沒確立,若自己真能在婉清這裡得到一條強國之法,那大戎天下就是自己的了,而且,真正富強之後,拿下大周便會更容易,也無需非在此一時。

    不過是真是假,聽聽總是好的,畢竟眼前的這位不起眼的女子是天魂血脈。

    「若顧三小姐真能有辦法讓我大戎富強起來,本王便從此止戈又如何?本王也不是好戰之士,不然,也不會以王子之尊甘願潛伏在大周幾十年了。」壽昌伯沉思了一會子之後,便應道。

    婉清從他的眼裡看出了懷疑和一絲狡詐,知道以自己這點子心思想要讓壽昌伯這個最大的陰謀家說真話,信守諾言簡直太難了,所以,笑了笑道:「王爺應該清楚,想要富國強民,不是僅僅靠一兩句話,空口談一兩個謀略就成了的,這是一個長久的事情,肯定不是一蹙而就的,所以,我肯定要在北戎呆上不少時間,那樣的話,我自然希望能與自己的丈夫呆在一起才能安心……」

    婉清的話還沒有說完,壽昌伯就一揮手道:「不可能,上官家是大周的貴族,且不說上官夜離願不願意,他堂堂大週二品大員,怎麼可能會叛逃到大戎來,與大周為敵?」

    婉清聽得嫣然一笑道:「王爺說話好生無理,先前不是說,只要能讓大戎富強起來,但永遠與大周止戈麼,既然兩個不再發生戰爭,那便是和平共處了,既然是友國,我丈夫出使大戎來,又怎麼算是叛國,有一種說法不知王爺你聽說過沒有,技術輸出?」

    壽昌伯被她的這一番如同兒戲般的兩國邦交的論調弄得有點哭笑不得,如今大周與大戎之間正水火不容打得難分難解之即,哪裡說和解就和解的,說和平共處便是和平共處的?

    再說了,婉清的人已經被擄到了大戎,在她嘴裡挖出治國的法子是遲早的事情,他又何必再去冒險把上官夜離弄過來,給大戎添亂。

    外面傳來一陣急促而整齊的馬蹄聲,壽昌伯掀開門簾子往外看去,唇角勾起一抹自豪的笑意,淡淡道:「阿雲這一次肯定能凱旋而回的。」說著,回頭看了眼婉清,便大步往外走。

    婉清忍不住在他身後道:「其實我也認識巴顏大人的,王爺,如果你不同意我剛才的提議,若許,巴顏大人會同意呢?再或者,三王子也可能願意與我合作也說不定呢?」

    壽昌伯聽了果然頓住了腳,眼神變得如鷹一般的銳利:「顧三小姐,你好像忘了,你只是個俘虜,就應該有做俘虜的自覺,你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婉清聽了也收了臉上的笑容道:「王爺如今是有求於人,也請王爺要有求人的自覺,不要以為我被你們俘虜了,你們就可以在我這裡予取予求,你們想要的不是我的身體,而是我的思想,我的智慧,只要我不說,你們便沒有法子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她看壽昌伯眼裡的寒光更盛,又補充道:「你也應該知道,你的蠱,在我身上並沒什麼作用,也不要妄想用酷刑什麼的,你應該知道,我是天魂血脈,那麼這具身體對於我來說,不過是個介體罷了,我的靈魂是不會那麼容易毀滅的,死亡對我來說,也許只是另一個開始,所以,我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是,自殺的能力還是有的。」

    說罷,她再也不看壽昌伯一眼,坐回床上去了。

    壽昌伯大概沒有被誰如此威協過,既是他在大周潛伏幾十年,身份也很尊貴,這個被俘的小女人竟然拿死威脅他,拿那幾個虎視耽耽的王室兄弟來威協他,眼裡的陰戾一閃而過,重重的把簾子一甩道:「阿雲一回來,本王便為你們舉行婚禮,你最好老實呆在帳裡待嫁,我雖不能用蠱控制你的思想,但是,下點藥讓你變成一個半死人,還是很容易的事情。」

    婉清知道他說得出,便做得出,壽昌伯走後,她皺著眉頭又沉思起來,亞娜兒一直呆在帳篷裡,一步也沒離開過,既然壽昌伯與婉清談話時,她也一直垂手站立在帳篷裡,並沒有避開,這讓婉清對這個女奴又有了些新看法,亞娜兒定然不會僅僅只是一個女奴,至少,她很得壽昌伯父子信任,這樣的奴才向來對主子都是很忠心的,她原本想在亞娜兒身上找到一點突破口的,看來,這條也行不通了。

    「夫人何必要惹怒大王爺,王爺雖然離國多年,但卻為大戎立下大功的,大王爺在大戎的地位,不是其他王爺可以替代的,夫人如此,只會對夫人自己不利。」果然,亞娜兒輕言勸道。

    婉清並沒有說話,拿出自己的那塊玉珮對著帳篷外的光細細查看了起來,突然,她發現,對著光錢的玉質上透顯出幾個阿拉伯數字,不過,只是隱隱若若的,不是看得很清,她看得大喜,忙掀開了簾子,閃著玉珮對著外頭並不熾烈的冬日陽光照了起來,終於看清,玉裡面隱顯出七個細小的數字,應該原就是隱在玉裡面的,只是,自己從來把這塊玉珮當寶貝,從來沒有對著光照過,所以,發現不了裡面的密秘。

    不過,如此淺顯的秘密,按說上官夜離應該也發現過吧,以前這塊玉可是陪伴過他十幾年的,以小孩子的心性,拿著玉對光照很正常的舉動才是啊,為什麼他沒有發現裡面的秘密呢……

    突然又覺得好笑,也許上官夜離早就發現了,只是,阿拉伯數字又豈是他能認得的?

    婉清笑著搖了搖頭,將玉珮又收了起來,那串數字她已經熟記在心裡了,就算這塊玉被壽昌伯搶了去,也只這麼大的關係。

    亞娜兒看著外面一臉微笑,淡定從容的婉清,心中好生佩服,這位夫人還真是與眾不同,被俘虜後,她從來就沒有害怕過,擔心過,哭泣過,面對陰戾厲的大王爺她也平靜以對,甚至敢威脅大王爺,也許,天魂血脈者真的與眾不同吧,如今,王爺又要逼她嫁給世子爺,她臉上也看不出半點緊張之色來。

    清看亞娜兒並沒有阻止自己,便在營地裡走動起來,北戎的營地建在一坐峽谷裡,兩面是兩坐巍峨的高山,她不知道這是什麼峽谷,但看到一顆顆如披了一件件晶瑩白絨的松樹,心情卻突然開朗了起來,她自小便生長在大城市裡,除了出去旅遊,是很不看到如此壯觀的美景的,而且,這裡的空氣也比前世要清新多了,也與京城侯府裡的壓抑不一樣,雖然她是俘虜,但她卻感覺呼吸很自由,有一種展翅欲飛的感覺,她突然就張開雙臂,做了個泰達尼克號裡面的經典動作,閉目享受這山澗的清風,山谷中的鳥鳴,這一刻,她的心變得寧清而空明瞭起來。

    亞娜兒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不遠處的婉清,被她臉上的寧靜和平和的氣質所影響,似乎心靈也得到了洗滌了一樣。

    突然,她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忙轉過頭來,竟然是赤顏王子,她忙要行禮說話時,赤顏手一揮,讓她退下,亞娜兒有些擔心的看了不遠處的婉清一眼,退開了一些,但卻並沒有走遠,赤顏妖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戾色,亞娜兒心一緊,忙又退遠了一些,悄然潛入一顆大樹後。

    「女人,你也有今天?」赤顏像變戲法一般,從袖子裡掏出一條銀色的如小拇指粗的小蛇出,輕輕一甩,那條小蛇便纏在了婉清的脖子上,婉清正享受著自然的空靈之氣,突然感覺脖子上有涼滑濕膩的感覺,不由一震,隨手一摸,手上便驟然一痛,用力一甩之下,才發現是一條蛇,剛要說話時,便發現自左指上傳來一陣痛麻,半邊身子便有些僵硬起來,她立即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是蛇,一條白色的小蛇頭正自她的脖子處游曳到臉前,小嘴裡的紅信子吐得特赫人,她真想自己能眼一翻,暈過去才好,但是,偏偏神情強大得很,看到如此恐怖的東西竟然沒有暈,只是發出一聲如海豚音般的尖叫聲。

    赤顏真沒想到,這個女人在上一次見到那麼多密密麻麻的蛇群之後,竟然再一次被自己的小銀給嚇到了,但是,他得意還沒有超過一秒,便聽到了婉清尖銳得快刺穿他耳膜的尖叫聲,而且,是長長的,久久的,尖嘯的叫聲。

    他受不了的摀住自己的耳朵,一回眸,就看到離得近的營帳裡急急趕,被這個女人尖叫引來的將士們,看著那些人眼裡的訝異和驚奇,赤顏心中大悔,忙一把摀住婉清的嘴,將她拖到一根大樹後,壓低嗓子道:「死女人,你嚎喪啊。」

    小銀一碰到他熟悉的皮膚,便嗖的一聲,又鑽回了赤顏的袖子,婉清被赤顏捂得說不出話,抬腳向後和跺,穿著繡花鞋的腳就狠狠踩在赤顏的腳尖上,赤顏只是穿了雙便靴,腳指頭有些凍得有點僵,被她這一踩,立即痛得捂腳大跳起來,氣得哇哇大叫,「死女人,你哪還有一點南方大家閨秀的樣子,分明就是個蠻女。」

    婉清半邊身子都有點僵,被咬過的指頭又痛又痛,而且還以可以看見的速度腫了起來,她心中極度害怕,但一看赤顏那慫樣,不由又覺得好笑,大笑道:「我是不是大家閨秀與你何干?種比你這只袋鼠好啊。」

    赤顏沒有見過袋鼠,揉了揉腳指道:「你敢把本王爺比成老鼠,你個死女人,不要命了麼?」

    婉清輕蔑地撇了撇了嘴道:「什麼老鼠,是袋鼠好不好,沒知識,沒見識,沒文化,那可是澳洲最有名的動物,比你所見過的老鼠不知林幾十倍呢。」

    赤顏瞪她一眼道:「你個死女人又胡說,哪裡見過那麼大的老鼠,當我是傻子呢?」

    婉清聽得好笑,原本不想理這個會驅身的變態,但自己的手臂眼看著更加僵硬了,求生的慾望讓她又改變了想法,笑了笑道:「你沒見過,不代表沒有,只能說你是孤陋寡聞罷了。袋鼠不只是大,而且,它的肚皮上還有一隻皮袋子,生下來的小崽子就放在袋子裡,所以,叫袋鼠。」

    赤顏果然聽得一臉好奇,放下那只受傷的腳,蹦到婉清身邊道:「真的有這種動物嗎?為何我沒有見過?難道在大周有?」

    婉清又拿眼白她,神情嬌嗔可愛,赤顏竟然看得怔了怔,才道:「你能畫出它的樣子給我看麼?」

    婉清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道:「不能,我的手動不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赤顏一聽眉開眼笑,妖艷的眸子閃著興奮的光來:「哈,你不是很本事嗎?你不是很強嗎?手怎麼又不能動了?」

    婉清白了他一眼,心想這男人看著年紀也不小了,怎麼像傻小子呢?

    「你要不要看,不看我回帳篷了。」婉清作勢要走,不想再理這個二楞子。

    赤顏卻是一急,忙伸手攔住她,拿了顆藥丸出來在她婉清的鼻間讓她嗅了嗅,婉清果然就感覺手臂上的麻木感降低了很多,趁著赤顏不住意,用力向他推了一掌,轉身就跑。

    誰知她並不大力的一掌卻將赤顏一把推在了地上,赤顏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異樣的紅暈來,好看的兩條柳眉擰成一起,神情很是痛苦,婉清詫異地回頭,竟然看他在大冷的天裡,額頭沁出密密的汗來,不由怔了怔,心下更慌,提腳跑得更快。

    赤顏摀住胸在後頭虛弱地喊:「喂,死女人,你說話不算數。」

    傻子才對你說話算數呢,婉清拔腿跑得更快,一轉眸,看到亞娜兒,忙道:「幫我脫住那個變態。」

    亞娜兒不知道變態是什麼意思,不過,她看到地上痛苦喘著粗氣的赤顏卻是嚇了一跳,忙過去扶他:「五殿下,你還好吧。」

    赤顏惱火地看著那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大周女人,氣得咬牙切齒,死女人,一掌正好推在自己還沒痊癒的傷口上,而那箭傷,則正是那女人的丈夫上官夜離下的黑手。

    赤顏調息了一下自己的氣息,一把推開亞娜兒:「她的帳篷在哪?死女人,本王若不給點顏色給她看,她當本王是泥捏的。」

    亞娜兒聽著好笑,心道,被一個弱女子一掌就能推倒的王子,難道比泥捏的又能好到哪裡去?

    「王爺還是不要為難奴婢的好,她可是雲世子的人。」亞娜兒神情恭謹,話卻說得並不太客氣,赤顏一眼便來了氣,正要說話時,便看到壽王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一雙陰秀的眸子正灼灼地看著他,赤顏立即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頓起,狠狠地回瞪一眼,大步向婉清跑過的方向走去。

    壽王手一伸,便攔住了他:「阿雲要娶那個女人。」

    赤顏聽得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一把甩開壽王的手。

    「那是個很有意思的女人,是阿雲特意擄回來的,阿雲為了他什麼可是剎費苦心。」

    壽王在他身後笑了笑又說道。

    赤顏聽得有點惱火,那女人早就嫁過人了,阿雲是發瘋了嗎?幹嘛娶個破鞋?可是……

    他頭一低,沒有理會壽王,腳步更快了,亞娜兒瞥了壽王一眼,匆匆地跟了上去。

    婉清進帳後,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氣還沒勻,就見赤顏追了過來,她正要喊亞娜兒,突然念頭一轉,滿臉是笑地對赤顏道:「那個,你是幾王子來著?」

    赤顏正氣急敗壞的想要教訓她,衝進帳篷來,就看到這個女人一臉燦爛明麗的笑,不由被晃了下眼,一時忘了自己的初衷,下意思地回道:「好叫你知道,我是大戎國的五王子。」

    婉清聽了笑得更加親切,負手在背後,圍著赤顏轉了一圈,邊走邊道:「哦,五王爺,幸會,幸會!」

    赤顏被她忽冷忽熱的態度弄和有點懵,莫明道:「幸會什麼啊?我的小銀都是第二次見你了,傻女人。」

    婉清在心裡翻了個白眼,臉上卻故意忽略了赤顏孩子氣的挑釁,笑道:「你有紙筆沒,我給你畫袋鼠好不好,還有,你見過唐老鴨嗎?見過豬八戒沒?」

    這些個名詞赤顏當然從來沒有見過,他自小便喜歡奇珍異獸,喜歡跟動手打交道,所以,堂堂王子之尊,卻去什麼御蛇馴鳥術,他自問這個世界上的動物沒有幾樣是他不知道的,可偏這個女人一口氣說了一大通來,還真是他聞所未聞的,不由來了興致,斜了眼道:「沒見過,不過,你肯定不會告訴我是什麼對吧。」

    婉清難得好脾氣的道:「哪啊,說了會畫給你看,就畫給你看啊,亞娜兒,拿紙筆來。」

    一會子亞娜兒真的拿了筆墨紙研來,婉清在紙上先畫了個袋鼠的粗線圖。

    又向赤顏介紹袋鼠的生活心性,和袋鼠的特徵,赤顏那雙妖艷的眼睛聽得水霧濛濛的,亮亮地看著婉清道:「你說的這種動物生長在哪裡?為何本王從來沒有見過。」

    婉清聽得瞥了瞥嘴,心道,在澳大利亞,自己都沒親眼見過呢,她不過是按電視上看到過的樣子畫出來唬赤顏罷了,反正就算不像,赤顏也不知道。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王爺怕是見不著。」婉清笑了笑,很無所謂的說道。

    赤顏聽得心頭直癢癢,又問豬八戒是什麼樣子,婉清便畫了個人身豬腦的東西出來道:「就是這個樣子哦。」

    赤顏細看那豬頭眉清眉秀,目光有些妖艷,頓感熟悉親切,高興地拿起那張紙,興致勃勃的問:「你這是畫著妖怪吧,怎麼看著眼熟呢?」

    一旁的亞娜兒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赤顏莫明地看亞娜兒一眼,才反應過來,頓時氣得面紅耳赤,臉頰鼓圓,「你罵我?」

    婉清強忍著笑道:「哪裡罵你啊,你手上拿著的可不就是豬八戒麼?不過我可告訴你,他可是個厲害神仙,是天上的淨壇使者呢。」

    接著,婉清便眉飛色舞地給赤顏笑起《西遊記》裡關於豬八戒的故事來,有豬八戒,自然就會有孫猴子和唐僧,西遊記原就是個趣味興極強的故事,赤顏和亞娜兒兩個聽得津津有味,婉清也說得興高采烈。

    一把折扇拿在手,學著前世說書人的樣子,語調生動活潑,動作形像幽默,兩個聽眾聽得如癡如醉,正好說到第十九回《雲棧洞悟空收八戒,浮屠山玄奘受心經》一段尾聲:「行者道:『你哪裡曉得,他說,野豬桃擔子,便是罵得八戒,多年老石猴便是罵得俺老孫。』」

    說到此處,婉清喝了一口茶:「八戒道,也不知他說的水怪前頭遇這句話靈驗否。」扇子一收,啪的拍在桌上道:「不知前程端的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亞娜兒和赤顏聽得如癡如醉的,正等她繼續往下說,婉清手一揮道:「講點規矩好不好,我累死了,不說了。」

    赤顏正聽上了癮,一下子就段在這裡了,心裡就像是有一百隻貓爪子在撓似的,不滿道:「你一口氣也說到了十九回來,下回分且都說了十八個,再說一個嘛。」

    「不說了,想聽明天再來,本夫人累了,而且,本夫人的故事如此精彩,就你們兩個聽,太浪費了,明天多帶些人來捧我的場,我說得也有勁一些。」

    說罷,任赤顏如何瞪眼鼓嘴,她就是不肯再說,赤顏只好戀戀不捨的走了。

    那一天,外頭的戰事如何,婉清並不清楚,只知道慕容雲並沒有回來,前方的撕殺聲也離得太遠,婉清聽不到,自然把那些個煩心事全放到了一邊去,第二天一大早,赤顏果然把自己的幾個隨叢一起帶來,在婉清的帳篷外聽西遊記,婉清照樣說得賣力,兩個章回說過後,軍營裡的其他帳裡的軍士,聽到動靜,也過來聽故事,古代的娛樂活動本就少,再加上軍營鐵血枯燥,西遊記的故事原就浪漫而有趣,就連巡營的士兵也被吸引過來,在外面圍著聽故事。

    婉清說完十個章回,便唇乾舌燥,扇子一收,揮揮手,怎麼也不肯再說了,那些個年輕的胡人戰士聽得正有勁,突然沒了,心裡也是癢癢的,有人便叫道:「再說幾段吧,夫人,再說幾段。」

    婉清深知東西要吃個欠勢的好處,打死也不肯再往下說,讓亞娜兒把擺在帳外的桌子一收,自己施施然就進了帳篷,呼呼大睡去也。

    一連好幾天,故事越說越精彩,就連壽王也跟著在外頭聽了兩天,雖然藏在人群裡頭沒怎麼顯山露水,但婉清眼尖,仍然看出壽王也聽得興起,只是這位王爺看她的眼神總是太過陰險,讓婉清心裡無端就起了絲戒備,但願自己的計劃不會被他發現才好。

    果然,幾十章西遊記說下去,整個北戎大營的軍士都被婉清的故事吸引過來,婉清成了胡人軍士心中的偶像明星,那些胡人看婉清的眼神也變了,不像過去那樣懷著敵意和鄙夷的神情,婉清平日裡也沒架子,雖然她在大周的地位也不低,但性子爽朗直率,說話平和,又喜歡笑,胡人軍士沒有不喜歡這個嬌小的漢族小婦人的。

    終於前線傳來慕容凌去大捷的消息,婉清心裡著急了起來,只要慕容凌雲一回來,只怕自己就會被他帶回大戎的王室,只要進了那深宮大牆裡,想要再逃出來,只怕是插翅來難啊。

    因為與兵士們關係好了,平日裡婉清不說書的時候,在軍營裡走動就自由得多了,而那些個兵士看到她,只會很友好的打招呼,如果手上有好吃的,還不忘送給這位可愛的大周女人,婉清也不客氣,誰給她東西她都接著,弄得亞娜兒老嘀咕,尤其是婉清連收了兩把鑲寶石的彎刀後,亞娜兒更是怒了,說那是別人求愛的信物,嚇得婉清把那兩把刀扔到亞娜兒的懷裡,以後再也不敢接金屬物品製成的禮物了。

    正因為如此,婉清在胡人的軍營裡行走自如,猶如自己家裡一般,而那些胡人對她也是親切得很,戒備心也減弱了很多,只是,亞娜兒總是跟在她身後,讓她很不方便,這一天,她終於想法子讓亞娜兒在屋裡多睡了一個時辰,而自己則悄悄的跑到山坡上的隱弊出,將太子送的那塊鐵令拿了出來,照著上的面的提示,向天空發了一個彩色的信號。

    婉清知道憑自己這福弱不禁風的身子,想要逃走,根本就不可能,莫說逃,便只是走出這山谷,對婉清來說都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她很可能人還沒有走出三百米遠,就被野獸給吃了。

    正因為如此,營裡的胡人軍團士對她才沒那麼重的戒心,任她在兩邊山上玩。

    婉清在發出山信號第三天時,終於在山谷見到了一回應的信息,她激動萬分,心知那些從來沒有見過面的暗衛應該就不軍營不遠處,只是無法與自己會面罷了,她忙把信息條收了起來,淡定地從山谷處走了回去。

    她知道,暗衛也在不可能救自己回去,這兩坐山太高,而且,四周的關哨也很多,她不知道太子的暗衛是如何與她聯繫上的,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事,暗衛不可能進來太多,不然,很快就會被大戎軍方發現,到時候,自己的苦心就會全都浪費。

    她的西遊記還在繼續,與赤顏的關係也越發的親近自然了起來,每天都要與他鬥上一陣嘴,而赤顏也是個怪性子,每天不被婉清捉弄一番好像渾身不舒服,婉清說書之餘,便用硬紙片做了副撲克牌,教亞娜兒和赤顏斗地主,輸了的就圍著帳篷做狗爬。

    婉清自然不會輸,因為規則是她定的,而她也是出了名的老賴,只要輸了一兩回,她定然是要改玩法的,前面的輸了的,自然是不會作數的,所以,大戎軍營裡便常聽到赤顏王子在婉清的帳裡怪叫:

    「怎麼又改規矩了,你也太賴了些。」

    「你玩不玩,不玩滾開,本夫人找庫巴和庫克玩去。」一個清亮的女聲柔柔的,卻一點也不示弱。

    「喂,你自己說的,願賭服輸真君子。」

    「我本來就不是君子,我是女人。」

    「你個死女人,沒見過你這樣耍無賴的。」

    「你再罵一聲,明兒我就不說書了,亞娜兒,在帳外頭貼張大字報,說本夫人受了五王子的氣,明天停更一天。」

    那大叫的男聲立即就軟了音,咬牙切齒道:「行,你本事,你厲害。」可他話問未落,外面就在留守的將士衝進帳篷裡來,拖著赤顏就走,邊走邊問:「夫人,五殿下又輸了幾個圈。」

    「五個。」

    「明明是三個,死女人。」

    「夫人且放心,屬下這就監督殿下執行。夫人明天可要記得早些起來說書啊,我們想知道唐僧有沒有在女兒國當駙馬啊。」

    接著,大戎的軍營裡就出現了一道奇怪有又趣的風景,英俊妖孽的五王子殿下被下屬兩個將軍押著在婉清的帳篷外四足落地做狗爬,婉清便在一旁看著,笑得樂不可支,神情清朗快樂。

    赤顏垂頭喪氣,氣急敗壞的不顧身份爬著,只是偶爾回眸時,看到那個女人臉上燦爛的笑,他豐潤而漂亮的紅唇會忍不住輕輕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

    等到慕容凌雲疲憊地,帶著戰勝的興奮感回來,高興地撲進婉清帳篷時,正好看到婉清拿了紙條往赤顏額頭上貼,赤顏一臉怒氣,眼神卻是灼灼地看著婉清,就連他進來了,赤顏也沒發現,被紙條攔著的嘴還正在罵著:「死女人,你明明說過三隻不能帶雙,又改了。」

    「我愛改,就喜歡看你貼成殭屍,怎麼著,你咬我呀。」婉清自己嘴裡也含著條白紙,毫無形像的取下來,往赤顏腦門一拍。

    慕容凌雲整張臉頓時烏雲密佈,亞娜兒首先看到他,嚇得立即站了起來,吶吶道:「世子爺,您回來了。」

    赤顏無所謂的回頭瞥了慕容凌雲一眼,將手裡的紙牌一撂道:「再來,再來一把,還是三隻搭兩。」

    婉清對慕容凌雲那要殺人的目光視而不見,笑得爽朗:「好啊,再來一把,亞娜兒,你快過來。」

    慕容凌雲眼睛一瞇,扯過亞娜兒,大步走到桌前坐下道:「三妹妹在玩什麼?我來替亞娜兒。」

    週身的氣息驟降,赤顏卻像是沒感覺到,他冷冷地看了眼慕容凌雲道:「阿雲啊,你才從戰場上下來,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這遊戲你不會玩,這個死女人又定了時間,再玩一會子她就又要睡了。」

    慕容凌雲一聽這話,眼神越發的陰戾了嗜人,橫眼赤顏,突然便站起身來,兩手一抄便將婉清抱入懷裡,婉清驚愕的尖叫了一聲,罵道:「慕容凌雲,你放肆。」

    赤顏聽婉清罵得憤怒,不知如何,心頭無端就一甜,起了身一掌便向慕容凌雲攻去,慕容凌雲沒想到平日關係甚好的五叔竟然突然向他出手,臉色越發的陰沉,身子一避,騰出一隻手與赤顏過起招來。

    婉清被他抱在懷裡哇哇亂叫,引得外頭的與她已經混熟的將士也衝了進來,撥刀來救,卻看到剛才前線回來的雲世子與五王子殿下打在了一起,而他們心中的明星偶像卻眼淚汪汪的好不可憐,一名婉清的忠實粉絲,也是王族中人上前勸道:「雲世子,你快快把顧夫人放下來,傷著她可不好。」

    慕容凌雲惱火的將婉清放下來,手中的劍一拔,往赤顏跟前一丟。

    赤顏臉色一沉道:「阿雲,你要與我決鬥?」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11 PM

第一百四十章

    「對,決鬥!」慕容凌雲冷臉嚴肅地說道。

    赤顏正要答應,邊上圍觀的將士上前勸道:「五殿下,你的身體……」

    「何必要鬧到決鬥呢,那可是不論生死的啊。」也有人緊張的議論。

    「你不敢嗎?」慕容凌雲見赤顏沒有丟下自己的刀,譏誚地問道。

    赤顏哪經得他激,伸手就去拔自己身上的佩劍,這時,一個高大的人影從人群中衝了過來,很多將士一見那人,忙向兩邊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阿雲,不過是個漢人女子罷了,你用得著對自己的叔叔無禮嗎?」巴顏一身絳紫色羽絨長袍走了過來,惱怒地瞪著慕容凌雲。

    慕容凌雲眼一橫,將婉清往自己懷裡一扯道:「二叔,這個女人是我的,你最好是告訴五叔,請他不要再惹我。」

    說罷,便往婉清的帳篷裡走,婉清哀怨地看了眼赤顏,回頭大罵慕容凌雲,沒一點漢人女子的衿持與溫婉,倒像個小沷婦。

    赤顏受不了她那一眼裡的哀怨,心頭一顫便向前衝去,而婉清的沷辣也正迎合了胡人將士們的心性,他們喜歡女人爽朗而直辣的個性,不但不覺得婉清這樣不合禮數,反而覺得她越發的可愛,加之又本是婉清的粉絲,怎麼捨得婉清受一丁點的委屈,見慕容凌雲那快要噴出火來的樣子,不由為婉清擔心起來,有些人有意無意便攔在了慕容凌雲面前。

    「雲世子,請把夫人放下來吧。」有將士勸道。

    「是啊,欺負女人的男人不是真英雄,顧夫人並不喜歡你。」

    「阿雲,你有本事就讓顧夫人自己愛上你,用強不是真丈夫。」赤顏追上來喊道。

    慕容凌雲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辛苦出征,打贏仗後滿心歡喜回來看婉清,卻遇到這種情況,他想不通,不過十天不到的時間,身上的這個小女人怎麼就有本事讓這麼多大戎人為她說話,心頭又火又氣,將婉清往地上一放,兩眼幽深地看著婉清道:

    「你總是能做出讓人意外的事情來,你沒讓人失望,很好,這才是你的做事風格,不過,我告訴你,我在你的小手段上失敗過一回,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你得懲了,三妹妹,你等著,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嫁給我的。」說罷,轉身大步離去。

    自己的計劃總算是成功了一半,婉清看著慕容凌雲落漠離開的背影,心裡卻湧起一絲淡淡的愧意來,一回眸,看赤顏正關切地看著自己,甜甜一笑道:「謝啦,明兒教你搓麻將好了。」

    說罷,也不看一旁的巴顏一眼,自顧自的走回自己的帳篷裡去了。

    亞娜兒沒有跟上來,婉清坐在帳篷裡發呆,她相信慕容凌雲暫時不會逼迫自己嫁了,為自己贏得了一些時間,至少暫時應該不用離開這個營地到大戎的皇宮去了。

    暗衛還沒有想出切實的辦法來營救她,不過,給了她一個很好的,卻也讓她很擔憂的消息,上官夜離已經潛伏在離這個營地不遠的某一處山上,正伺機來救她,婉清卻不希望上官夜離冒險,開玩笑,這個營裡可駐著大戎好幾個王爺,戒備森嚴程度可見一斑了,上官夜離就算功夫再大,怕也是來得去不得,壽昌伯這幾天雖然未露面,但有巴顏那隻狐狸在,保不齊,早就張開了網等著上官夜離來投呢,她想回到大周去,但不能用這種方式,雖然她手無縛雞之力,但是,她有頭腦,她能自保的同時,還可以做一點讓別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算要回去,也不是這樣偷偷摸摸的回,而是風風光光的。

    只是,如今慕容凌去回來了,巴顏也在營地裡,自己的行動只怕不如前幾日方便了,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上官夜離,有點困難。

    正思慮中,亞娜兒端著晚飯過來了,婉清很自然的坐到桌前用飯,亞娜兒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婉清,默默地為她盛上飯菜,婉清如往常一樣端起碗,狀似無意地問道:「雲世子真的打了勝仗了嗎?」

    亞娜兒眼裡閃過一絲喜悅:「是啊,聽說把南周人打退到順義去了,大嶼關如今已經在大戎的手裡。」

    婉清聽得眼神一黯,不知道這場戰爭又死傷了多少普通士兵,慕容凌雲雖說必定會大勝而歸,可這一仗也持續了近十天,可見慘烈程度,她搖了搖頭,眼神憂鬱地看向帳篷簾子。

    「夫人可是擔心家裡?」亞娜兒試探著問道。

    婉清搖了搖頭道:「我一個婦人家,但不來這份心,戰爭是男人的事,如今我的相公被大戎人打敗了,只能說他沒用。」

    「夫人倒是很想得開,還真讓人刮目相看。」一個清潤的聲音自己帳外而來,婉清抬眸看去,垂頭仍然吃飯。

    巴顏揮了揮手,亞娜兒垂頭退了出去,屋裡只剩下婉清和巴顏兩個,婉清也沒覺得不自在,吃得優雅而從容。

    巴顏眼裡閃過一絲星火,在婉清的對面坐下,靜靜地等婉清吃完。

    看她放下碗後才又道:「你是故意的麼?」

    婉清抬頭看著巴顏:「我不懂巴顏大人的意思。」

    「你是聰明人,你明知我的意思是什麼,阿雲和赤顏都是我最親愛的人,我希望你不要玩火,既然被擄來了,就要有做俘虜的自覺,不要弄妖蛾子,否則,本王會讓你死得很難看的。」巴顏眼裡全是戾狠之色,聲音卻說得並不大。

    婉清美麗的眸子裡立即浮出淚水來,可憐兮兮地看著巴顏道:「大人,你為什麼要這麼說我,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們沒拿我當俘虜看,所以,差點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了,所以,才會放肆的玩耍……」邊說,她竟然一改先前的小沷辣樣子,委屈地哭了起來。

    巴顏聽得一怔,沒料到她突然又改了面目,不由惱怒的低聲喝道:「你哭個什麼勁,本王又沒把你如何?」

    婉清抽泣著:「我……我知道我只是個大周人,我知道你們怎麼也不會拿我當自己人看,我只是個普通的婦人,求巴顏大人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巴顏聽她的聲音越發的大了,伸手就想捂她的嘴,但手還沒觸到婉清的臉,就見赤顏風一樣的從外頭捲了進來,一把扯開巴顏道:「二哥,你做什麼?」

    赤顏向來尊重巴顏,還是頭一回用這麼大的聲音對巴顏說話,巴顏愕然地看著赤顏,氣得嘴唇都在發抖:「赤顏,你為了個漢女竟然對為兄無理?」

    赤顏也覺得自己剛才激動了些,有些吶吶的,正要道歉,婉清將他隨手推開道:「赤顏大人,以後請不要再來我的帳裡了,我可不想被人說成是禍水,引響了你和阿雲的叔侄情份。」

    赤顏聽得一急,對巴顏道:「二哥,你弄錯了,我只是喜歡跟她玩,當她是朋友罷了,你胡說什麼呢?」

    巴顏深深地看了赤顏一眼,微搖了搖頭道:「赤顏,男女有別,這個女人是阿雲費盡心機才搶來的,你就不要摻合了,不然,回了京,在父王面前也不好看。」

    赤顏有些煩燥的揮了揮手道:「你回去吧,我有分寸的,這個軍營裡很多戰士都喜歡聽她講故事,是阿雲自己小心眼,你要勸就輕阿雲吧。」

    巴顏走後,婉清難得的對赤顏笑了笑,不過,臉上含著淚水,神情不似往日的調皮和沷辣,反倒顯出幾分淒楚來,赤顏的心頭一顫,沒來由的就覺得有些酸酸的,像是突然吞下了一顆青梅一樣,乾巴巴的勸道:

    「其實阿雲人也不錯,你以前就跟他熟,王祖母也不是很在意你是不是已婚過……那個,你要是……真的嫁給他……」

    「我不喜歡他!」婉清毫不猶豫地搖頭,如珍珠般的眸子直直地看著赤顏,小鼻子一聳一聳,委屈地說道:「我們大周有女訓,你肯定是聽說過的,烈女不嫁二夫,我雖然性子野一些,但這點子傲骨還是有的,我不喜歡別人強迫我,赤顏,你真的當我是朋友麼?」

    赤顏的心越發的難受起來,鼻間一呲道:「狗屁的烈女,那是大周不要臉的男人給女人定下的伽鎖,男人一個一個的三妻四妾,女人為什麼不能嫁?我最討厭漢人的文化了,不過,大戎如今也越發喜歡向大周學,真是很煩人呢。」

    婉清聽得眼睛一亮,沒想到赤顏這二楞子竟然能為女人說話,不由對他高看了一眼,縮了縮鼻子道:「赤顏,其實我並不想拿你們當敵人的,要不然,前些日子我也不會過得這麼開心了,說起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倒是我這輩子過得最順心隨意的。」

    婉清這話倒不是煽情,也更不是挑逗的話,而是有感而發,她自重生在這個時代以後,一直就被封建規矩所束縛著,出嫁前,林氏的凶蠻,顧家姐妹之間的攻訐,出嫁以後,又被寧華算計,老太君打壓,一樁樁一件件,她確實過得並不舒心,北戎漢子爽朗而熱情,她這幾日確實過得很暢快,很單純。

    但赤顏聽了這話卻連耳根子都紅了,一雙妖艷而美麗的眸子游移著不敢直視婉清的眼睛,一雙白晰修長的大手絞在一起,往在腿間搓著,像個青澀的大男孩,婉清這才反映過來,自己的話有多暖昧,但她很快心一狠,將錯就錯的柔聲問道:

    「赤顏,你真的願意作我的朋友嗎?」

    赤顏抬眸迅速地看了婉清一眼,眼神殷切而熱烈,又垂了下頭,卻是猛地一點頭道:「當然!」

    「我不想嫁給阿雲。」婉清快速地說道。

    赤顏的臉更紅了,絞著的雙手都搓皮膚泛紅了,妖艷的眸子撲閃著一絲郝然來:「可是……族裡有規定,誰搶回來的女人就歸誰,那個我……」

    婉清氣得差一點被拿桌上的碗砸他,能不能不這麼自作多情啊!

    「你想什麼呢,我是說,想跟你做朋友,你不是大戎的王爺嗎?我看你在大戎也沒什麼實權啊,要是……」

    赤顏聽得如一盤冰水直澆上頭,全身涼了個透,但婉清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很快就忘了生氣,興趣立即高漲了起來。

    「你就算不想承位當大王,但發大財總是喜歡的吧,我們一起合作發大財怎麼樣?」

    「怎麼發?賣羽絨衣?」赤顏有點不屑地問道。

    婉清白了他一眼道:「那個也能賺錢,不過,太慢,我告訴你一個更好的,更賺錢的法子。」

    說著,她就把這幾天在山澗裡撿來的煤粒拿出來問赤顏:「這

    種東西在大戎多嗎?」

    赤顏看了眼婉清手裡黑不溜湫的石頭,不以為然道:「多了去了,都埋在山裡頭呢,你問這個做什麼?不是銅也不鐵的。」

    婉清便鄙夷地看他一眼道:「我且不告訴你有什麼用,你只需把有這種東西的幾坐大山都買下來,我告訴你怎麼拿這東西發財就是。」

    赤顏不以為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大戎都是我慕容王室的,我要買作甚?」

    婉清氣得一伸手就揪住了赤顏的耳朵,大罵道:「你個笨蛋,你那該死的王室,光王爺就有五六個,若這東西真能賺大錢,你那些叔伯兄弟見了還不眼紅,你不先把山買下來,將來他們搶怎麼辦?」

    耳朵上傳來細膩溫熱的觸感,赤顏心頭一甜,像喝了蜜一樣的舒服,傻傻地笑了笑道:「你說得也是哦,那我明天就回宮去,讓父王把那幾個山頭劃給我做封地好了。」

    這樣倒是更好了,婉清不由鄙視這個二世祖,當王子就是好,做生意都不用出本錢的,這跟巧取豪奪沒啥兩樣。

    赤顏從婉清的帳篷裡出來,嘴角微微翹起,眼裡浮出婉清那張宜喜宜嗔的臉來,心中如小鼓在撞擊著,那個女人……她竟然想和自己一起賺錢……不喜歡阿雲,卻想跟自己一起經營……在大戎,只有老婆才會擔心家裡沒錢過日子啊。

    婉清不知道赤顏這種奇怪的想法,半夜時分,看亞娜兒睡得香,自己悄悄的爬了起來,在亞娜兒的鼻間探了探,她在山中走動時,就刻意找了些能致人昏睡的草藥,扯了些回來做成了香餅子,在亞娜兒身上已經試驗過好幾回了,效果不錯。

    給自己裹上厚厚的羽絨衣,婉清悄悄的溜出了帳篷,外面守衛的軍士正在打瞌睡,婉清手指輕彈,也給他們加了點料,看兩個年輕的胡人士兵睡熟了,這才悄悄往後山上跑,眼見著後山就在前面,身子突然就騰了空。

    「你還是想逃嗎?」慕容凌雲的聲音低沉暗啞,帶著一絲危險的怒意。

    「放我下來。」婉清無奈的說道。

    慕容凌雲知道她雖然面上灑脫,其實骨子裡倔得很,對男女大防雖然不重視,但卻守著自己的一條底線,決不容別人的侵犯。

    站直身子後,婉清毫無懼意的直視著慕容凌雲,這些天來,她積聚著的怒氣都在這一刻暴發了:「慕容凌雲,要麼你就殺了我,要麼,你就放了我,不要讓我恨你。」

    「不是才和我的小王叔談得歡快,要在大戎發大財麼?怎麼一會子又要我放了你了?」慕容凌雲眼裡滑過一絲受傷,自嘲般問道。

    「那是我和他的事情,與你無關。」婉清別看眼去,不想看他眼裡的那一抹傷痛,冷笑一聲道:「一個連自己的親骨肉都可以不在乎的男人,有什麼值得嫁的?」

    慕容凌雲聽得眼神一黯,眸子裡滑過一絲愧意來:「我自己的兒子,我一定會搶回來的。」

    婉清冷笑道:「那是碧草和平安的孩子,你一天做父親和丈夫的責任也不承擔過,憑什麼說是人鐵孩子,慕容凌雲,我以前一直認為你是個敢做敢為的人,可是,如今才發現,你和你的父親一樣的讓人噁心和討厭,我最討厭的動物就是老鼠,而你,在大周做了二十幾年的老鼠,騙了大周那麼多人,如今突然回大戎,你可想過那些曾經與你父子交好的大臣,想過那些與你們通婚的親族,你的生母可不是大戎人,而是正正經經的大周人,你想沒有想過,你們父子的行為,給他們造成的後果是什麼?」

    慕容凌雲眼裡的愧意更盛起來,婉清又道:「你自小在大周長大,自然知道守仁孝禮義仁才是為君子,你擄我過來,強行要娶我,便是我對你心中並無恨意,強我所難,違背我的主觀意志強迫我,與強盜何異?你拿我當什麼?物件嗎?一個誰意任你搶奪的東西?你又想沒有想過,我若真嫁給了你,我的父母,我的姐妹兄弟,我的家族會遭受什麼樣的遭遇?你是大戎人,你不在乎,而我是大周人,你憑什麼逼我叛國?你如此拿我不當人看,我就算以前對你有一絲的好感,也被你揮霍了,慕容凌雲,不要再在我面前表現你的愛,你的家讓我噁心,讓我有罪惡感,讓我感覺痛苦。」

    說罷,婉清轉身就往回走,自己的行動被慕容凌雲監控了,今天決不能再與暗衛聯繫,不過,會暴露暗衛,會害了他們。

    慕容凌雲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婉清決然的轉身,眼裡滑過一絲無奈和痛苦,喃喃道:「若是你當初便肯嫁給我,我寧願背叛大戎,永世留在大周……」

    身後,壽王從暗處走了出來,擔憂地看著他:「阿雲,那個女人心如鋼鐵,算了吧,何必呢,大戎的好女子多了去了,父王會給你娶一個合心合意的。」

    慕容凌雲看了眼壽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冷冷地橫了壽王一眼道:「不關你的事。」

    說罷,但大步離去,壽王微微歎了口氣,唇角勾起一抹苦笑。

    第二天,亞娜兒就為婉清收拾東西,婉清怔怔地看著她道:「你……在做什麼?」

    「自然是回上京城啊,雲世子早就在外頭等著了。」

    婉清眼神一黯,掀開門簾子就往外跑,慕容凌雲果然就在帳外,婉清淚眼朦朧:「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執迷不悟?」

    慕容凌雲神情冷冽地看著她道:「你相公如今可是大周的征北大元帥,你是大戎的人質,我憑什麼放了你?」

    婉清愕然地看著他,一晚上不見,慕容凌雲憔悴了很多,但眼睛裡卻沒有了她熟悉的情意,只餘冷漠和疏遠。

    這樣也好,單純的強盜與俘虜之間的關係,反而讓婉清更加自在,做好俘虜的本份就好了。

    亞娜兒過來扶婉清上馬車,婉清也默默地當個順從的俘虜,回想慕容凌雲昨晚說了,上官夜離現在是大周元帥的話,心裡有一絲輕鬆,阿離能回到戰場上去比守在自己身邊要安全多了,至於她,肯定不會讓自己過得糟糕就是。

    只是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到了上京的第二天,就見赤顏苦著臉跑到婉清的屋裡來,哭喪著臉道:「阿雲那個混蛋,把我要的那幾坐山全要去了,父王說我來晚了。」

    婉清聽得愕然,心中一沉,從軍營到上京,一路上足足走了半個月,十五天來,亞娜兒對她小意服侍著,但是,同行的慕容凌雲再也沒來跟她說過一句話,就如同她與他是陌生人一般,婉清自然也不會主動跟他說話。

    只是,那幾坐可能蘊藏煤礦的山都被慕容凌雲得了去,自己的計劃還怎麼實施?還怎麼依靠能力堂堂正正回到大周去?

    赤顏看她神情黯然,眼裡卻是滑過一絲欣喜,笑嘻嘻道:「你不會寧願跟我做生意,也不願和阿雲合作吧。」

    「我只是他的俘虜。」婉清冷冷地回答道,轉身走進屋裡,門一關,便把赤顏關在外面。

    婉清所住的屋子很小,屋裡的擺設也很簡單,只是一件用具還算齊全,亞娜兒也被調回去了,身邊再沒有服侍的人,這倒無所謂,既然是俘虜,自然不能要求太多。

    赤顏在外頭說著什麼,婉清沒有聽見,但很快外面就傳來敲門聲,一個低沉粗啞的聲音在外頭威嚴響起:「五殿下,王后娘娘召您,您還是快些過去吧。」

    赤顏皺了皺眉,不滿道:「我不去,母后怎麼能讓顧夫人住在這裡呢?她又不是宮裡的宮女?」

    「殿下,這是王后娘娘的旨意。」那位嬤嬤的聲音冷靜而不帶一絲情緒。

    「好,我就去見母后,喂,我說姓顧的,我會幫你的,你不要害怕,母后是個很慈祥的人。」赤顏在外面大聲說道。

    婉清估計赤顏離開了,才打開了門,宋嬤嬤穿著胡族的宮廷服裝,踩著花盆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婉清。

    其實大戎的宮裝與婉清前世所見的清朝服裝有些相似,只是頭飾不一樣,髮式與蒙古族的很相似,頭上紮著很多小辨子,婉清看得出,這位宋嬤嬤在宮裡的地位不低,因為她身上穿著自己買到巴顏的土藍色的羽絨服。

    「顧夫人,王后娘娘有請。」宋嬤嬤不卑不亢地說道。

    大戎的王后年紅五旬,是個有點福態的老太太,坐在高高的坐椅上,眼神淡淡地看著婉清從宮門處緩緩走來。

    「你就是顧婉清?」王后審視了婉清一遍後問道。

    婉清給她行了個漢禮,點了點頭,眼神直視著坐在高位上的老太太。

    「本宮聽說,身上的這身衣服是你做的?」王后聲音很平淡,但卻也並不怎麼嚴威,像是在談家常一樣。

    婉清很感謝巴顏的辦事效率,她從昨天來時,就發現,宮裡不少女人都穿上了她製作的羽絨衣,也許,這讓王后娘娘對她早就存著一絲好奇和好感了吧。

    「能讓娘娘垂愛,是婉清的福氣。」婉清微微一福回道。

    對婉清的從容和淡定,王后很滿意,她眼裡滑過一絲憐愛,但臉上仍是淡淡的:「聽阿雲那孩子說,原本,你是他最先定下的妻子,只是陰差陽錯,所以,你才嫁給了別人,是這樣的麼?」

    婉清沒料到這位王后娘娘的性子也是如此的爽直,說話如此直接,她想了想回道:「回娘娘,女子婚姻自古便由父母作主,婉清只知道聽從父母的意思嫁到了靖寧侯府,其他一概不知。」

    王后保養極好的臉上終於浮出一絲笑意來:「你這女子果然與眾不同,身為俘虜,卻沒有一絲怯懦,其實,你之所以這麼大膽和無畏,倚仗的就是阿雲對你的感情吧?」

    婉清聽得一震,垂著眸並沒有抬眼,怕王后娘娘看見她眼裡的那一抹慌亂和羞愧,明明就是個長相普通,氣勢也並不凌厲的老太太,但婉清在大戎王后面前,卻比在大周太后面前更加緊張,王后那雙看似蒼桑的眼睛,有著看透一切的睿智,看來,能在深宮裡混到如今這個地位的女人,不管是漢族的,還是異族的,都一樣是了不起的角色,根本容不得她輕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婉清的表情被王后全看在眼裡,她眸子微瞇,臉上終於掛了絲淡淡的笑容,暗想,這個女子也不是傳說中那般的深沉,一點子心理全都寫在臉上了,心裡反而對婉清改了些看法,正要說話,卻見婉清抬起頭來,直視著她道:

    「婉清確實如王后娘娘您所想,有點倚仗世子對婉清的情份,但這不是婉清勇敢的真正原因,婉清不害怕,不恐懼的其實是因為,害怕只是一個人的情緒,對於現狀和事情都沒有半點幫助,反而會讓你的敵人看著高興,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讓敵人高興呢?」

    王后沒想到婉清竟然當著她的面直陳自己就是她的敵人,臉上的那抹笑容迅速抹去,沉著臉道:「你果然大膽,如此衝撞本宮,就不怕本宮殺了你嗎?」

    婉清不是傻大姐,也不是憤青,剛才那番言語正是迎合了王后的意思去的,對於一個深居後宮的女人,自己就是一個迷惑她孫子的狐媚子,胡人雖然禮教不若大周嚴苛,但堂堂王室嫡孫竟然堅決要娶一個已婚婦人作嫡妃,這必然讓王后討厭和憤怒,但孫子倔強得很,又是為國建立了大功勳的,正面反對會傷了孫子的心,所以,心裡的那股子火自然便都移到了那個狐媚子身上,認定這個女人必是心機狡詐,手段厲害的角色,婉清故意簡單直抒胸臆,就是為了減輕王后對自己的厭惡感。

    大戎人還是喜歡爽直女人的。

    「已經被俘虜過來了,死是遲早的事,致於是您殺了我,還是我自盡,結果都一樣,沒什麼分別。」婉清表情也是淡淡的,她不想在王后面前表現出一絲的軟弱來。

    王后聽得怔住,大驚道:「怪不得你不怕,原來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了,你就那般看不起阿雲麼?本宮的阿雲又哪一點配不上你了?你不過是個嫁過人的婦人罷了,在你們大周,和離後的女人,根本就是遭人唾棄的。」

    婉清奇怪地看著眼前這位理直氣壯的老婦人,不由唇邊勾起一抹譏笑來,天下有這樣的家人麼?強搶了別人的老婆,還怪別人的老婆是嫁過人的?

    「原來王后娘娘也知道婉清是已嫁之女,婉清還以為大戎王室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呢,婉清是大周正正經經的已婚婦人,是雲世子強行將婉清擄掠來的,對於一個擄掠自己的強盜,婉清憑什麼要看得起他?」

    最終,大戎的王后成宮的被婉清激怒了,她冷笑一聲道:「好狂妄大膽的婦人,你既然如此瞧不上我的雲兒,我便讓你給我的雲兒為奴為婢,來人啊,把她送到雲世子的屋裡去,由她為雲兒鋪床疊被,做屋裡人。」

    慕容凌雲正在自己的屋裡看書,當宋嬤嬤傳達完王后娘娘的旨意時,他半晌也沒回過神來,等宋嬤嬤走遠後,他看著眼前目光清寒的婉清,無奈地苦笑道:

    「你非要把自己弄到如此田地才心甘嗎?」

    婉清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地站在一旁,默然無語,並不答他的話。

    「外面風大,進屋裡來吧。」慕容凌雲一身胡人紫色長袍,衣服上再也不見往日那朵騷包的金線大菊花,身材高大而修長,眉頭輕蹙的他,沒有了以往的張狂的肆意,倒顯出幾分憂鬱的俊美來,只是婉清沒什麼心情欣賞突然變身的憂鬱王子,冷冷道:

    「世子若沒有吩咐,便請讓人帶本夫人回住所吧。」

    慕容凌雲看她一副油鹽不進,非要與自己鬧僵的樣子,不由心火直冒,伸手便將她扯進屋裡,一揮手,讓屋裡的侍女都退了出去,邪笑道:「王后剛才的旨意你沒有聽到麼?如今你已經是本世子的屋裡,屋裡人是做什麼的,想來你應該很清楚,本世子就不相信阿離沒有幾個屋裡人在屋裡放著。」

    「阿離與我感情深厚,我曾經對他說過,他若想要屋裡人,就要先告訴我一聲,我給他騰地方,我的感情世界裡,只有唯一,沒有多項選擇,我的眼裡容不下半粒砂子,我既然這樣要求他,自然要先遵守,所以,我不管你口裡的屋裡人是什麼意思,除非你殺了我,我不是會屈服的。」婉清淡淡地回答道。

    慕容凌雲邪笑道:「是嗎?你放心,我也說過,我現在對你沒興趣了,我慕容凌雲雖然喜歡女人,但從來不強迫女人,想給我慕容凌雲當屋裡人的多了去了,我女何必在乎你這個嫁過人的,從現在開始,你就給我鋪床墊被,磨墨添香,服侍我。」

    說罷,他轉身坐回去看書,再也不看婉清一眼,到了婉清,婉清也不知道自己要睡到哪裡,慕容凌雲也沒強迫她真給自己鋪床墊被,卻是也不管她,看書到深夜後,當著婉清的面,衣服一脫,自己卷被子睡了,把婉清生生涼在一邊。

    婉清站了一下午,腰早就受不了,屋裡其他的侍女早得了令,沒有一個人進來,婉清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只好窩在椅子上抱成一團坐著,外面的雪下了一天,屋裡雖然燒了地龍,但窩在椅子裡仍然很冷,婉清無端覺得好生委屈,但路是自己選的,苦也就只能自己受,她給自己調整好一個舒服點的姿式,竟然抱著身子,窩在椅子上睡著了。

    昏暗的宮燈下,慕容凌雲隔著一層紗帳眼睛瞪得老大,狠狠地看著椅子上那個倔強的小女人,無奈的露出一絲苦笑。

    明明自己並沒有再逼著她嫁,她只要在王后面前說幾句軟話,不激怒王后,就能在大戎過得好多得,至少比現在這種情形要好,她偏偏要反道而行,真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難道這樣,自己就會放了她回去麼?

    正想著,他看見椅子上的婉清不舒服的動了動身子,似乎是腳麻掉了,身子一動,差一點從椅子上載下來,他心中一緊,掀開被子就想躍起,卻見婉清迷糊地睜開了眼睛,迷茫地看了眼四周,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後,又繼續歪著睡了。

    慕容凌雲氣得心一狠,掀了被子蒙住自己的頭,她自討苦吃,就讓她受些苦也好。

    可睡在床上,卻怎麼也睡不著,婉清臉上那抹清麗的苦笑像個磨影一樣的往他腦子裡鑽,婉清嫁給上官夜離後,過的日子他很清楚,曾經他暗暗發誓,只要她肯跟著自己,一定不會再讓她受半點委屈,可是現在呢,讓她受苦的好像就是自己,她以前跟著阿離,至少不挨凍,還是個正經的少奶奶吧,現在呢,祖母把她貶成了奴婢,她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心裡哪會舒服?

    聽到椅子上那人並不通暢的呼吸聲,慕容凌雲歎了口氣,從床上爬了起來,伸指點在婉清的昏睡穴上,輕輕將她抱起,放進自己睡得暖融融的床上,自己又去櫃子裡抱了床絨被來,就在床邊的榻上鋪開,睡下了,聽到床上的呼吸聲終於均勻綿長了,他也開睡有了睡意,感自己的呼吸與她的糾纏在一起,心也沒來由的覺得踏實安寧了起來,漸漸進入了夢鄉。

    早上婉清還是從椅子上醒來的,但奇怪的是,身上並不太冷,抬眼看去,慕容凌雲早就起來了,人也不知去向,婉清伸了伸並不太麻的雙腿,不由佩服自己超強的適應能力,起了身去耳房給自己打水,卻見慕容凌雲正在耳房裡洗臉,她忙又退了出來。一點屋裡人的自覺性也沒有。

    慕容凌雲看也沒看她一眼,洗完臉後,便逕自出去了,不久,亞娜兒進來了,看見婉清一身奴婢服飾,也沒怎麼驚訝,只是道:「華側妃請你過去。」

    婉清聽得詫異,哪個華側妃?

    被亞娜兒帶到一座華麗的院子裡,遠遠的就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竟然是在大周常聽到的曲子,婉清垂頭跟著亞娜兒進去,抬眼便看到屋裡正在彈琴的女人正是在大周皇宮裡失蹤的華妃,她不由啞然失笑,壽昌伯對華妃倒有幾分真情,竟然還把她帶回大戎來了,看來,壽王爺果然不是大周皇帝的兒子,也不知道皇帝如今知道自己戴了這麼大一頂綠帽子,心情如何。

    華妃一曲終了,抬眼便看到婉清眼裡的那一抹譏笑,頓時臉色一沉,對身邊的婆子看了一眼,那婆子上來對著婉表就是一巴掌,一旁的亞娜兒卻手腳飛快,纖細的手準確的捉住那婆子的手腕道:

    「顧夫人是雲世子的屋裡人,華側妃娘娘打不得。」

    華妃冷笑一聲道:「好大肚的奴才,她不過是個下賤的奴婢罷了,本妃如何打她不得?」

    亞娜兒面無表情的說道:「側妃娘娘應該知道世子爺的脾氣。」

    華妃聽得氣結,卻也不再堅持,只是道:「你既然是雲兒的屋裡人,那我便是你的主母,過來,服侍本宮。」說著,便躺到軟榻上去了,婉清冷笑一聲,慢慢走過去,挽起衣袖,給華妃按摩,但第一下,但按在華妃的一處暗穴上,華妃痛得好一聲尖叫,回手就是一巴掌打在婉清臉上。

    婉清眼裡立即浮出委屈而屈辱的淚水,輕聲啜泣,亞娜兒離得有些遠,沒想到華妃會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懲罰婉清,氣得小臉都紅了,拉起婉清就往外走。

    慕容凌雲身邊一個小小的丫頭也敢如此對自己不敬,華妃終於火了,大聲道:「來人,將這兩個膽敢冒犯本宮的小賤人拖出去重重的打。」

    一時,幾個宮嬤衝了上去,將捉住婉清,婉清這才發現,亞娜兒的身手很強,幾個婆子根本就近不得身,反而還被她打在地上爬不起來,華妃回到大戎後,因為並非正宗的大戎人,很不得王后的喜歡,在大戎根本比不得她在大周皇宮裡風光得意,所以,心裡一直鬱鬱不歡,這會子連一個小丫頭也不將她放在眼裡,更加惱火,拔高了音便喊:

    「亞娜兒,你想造反嗎?來人,侍衛呢,來人,捉拿反賊。」

    外面的護衛沒有進來,進來的卻是赤顏,他一大早去宮裡找婉清,卻聽說王后娘娘把婉清賜給了慕容凌雲為奴婢,氣得火冒三丈,快馬架鞭就路到大王子府裡來找婉清,就聽見府裡鬧得凶。

    一抬眼,便看到婉清雪白的臉上,五個清晰的手指印,那火就直往頭上冒,妖艷的眸光冷厲刺骨,兩腳一踹,便將衝過來的侍衛踢倒在地,「小嫂子,你還是本分些的好,不然,讓母后知道你在府裡胡說八道,亂害府裡的舊人,只怕會很不高興。」

    亞娜兒可是大王子府裡的家生子,論起身份來,雖然也是奴婢,但地位卻並不太差,大戎王室的人,自然是寧原相信亞娜兒,也不會信華妃的。

    華妃知道自己只是空有個側妃的頭銜而已,大王子想繼承王位,自己這個漢族人的身份就跟本上不得檯面,大戎不可能會要一個被大周通緝著的大周人當王后的,所以,她的身份非常尷尬,兩邊不得意,兩個國家的人都看不起她,赤顏幾句簡單的話,卻正好觸到了她的痛處,向來暴燥的她,卻不得不強忍著心裡的怒火,不敢回半句。

    赤顏看她老實一些,也不想太給她沒臉,畢竟大王子壽昌伯對她還有些情宜,而且,她還是壽王的生母,便冷冷道:「以後本王若再看到有人欺負顧夫人,本王會讓她去本王的蛇盆裡過上一兩天好日子。」

    王殿下喜歡玩蛇,全大戎人都知道,華妃聽得一哆嗦,眼瞪眼都不敢了,垂眸禁聲不語。

    婉清被赤顏拖了出來,眼淚汪汪的像個受人欺負的孩子,赤顏心一軟,拿了手絹兒笨拙地給她拭淚:「莫哭,怎麼就被她打了?」

    亞娜兒在一旁把華妃打人的經過忿忿地說了一遍,赤顏越發的惱火道:「我這就去找母后,讓她把你送給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

    說著,便把赤顏往外拖,慕容凌雲冷冷地坐外面進府,正好就看到婉清淚流滿面地,溫順地跟在赤顏身後,被赤顏牽著手,心中立即像打翻了陳年的老壇酸菜,醋意橫飛,她不是說要對阿離堅貞不二麼?怎麼與赤顏就拉拉扯扯,暖昧不明瞭?原來所謂的堅貞只是拒絕自己的理由嗎?

    腦子一衝動,就失去了正確的判斷,他往前衝時,沒有看到婉清眼裡滑過的一絲狡黠。

    赤顏和慕容凌雲叔侄兩就在大王子府裡大打出手,兩個下手都狠,一點也不留情,亞娜兒在一旁急得不行了,忙使了人去叫大王爺,壽昌伯趕到時,慕容凌雲的嘴角已經掛了一絲血跡,而赤顏的臉上也是紅腫一片,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幾處,兩人都掛了彩,雖不是重傷,但看著也讓人生火。

    壽昌伯離開家時,赤顏還沒有生,赤顏的年紀比慕容凌雲還有小一歲,所以,他對壽昌伯並沒有什麼感情,但關於壽昌伯的事情他聽得卻多,知道自己這位大哥為大戎犧牲了很多,所以,對壽昌伯還是有幾分畏懼的,見壽昌伯臉色陰沉,忙縮到了一邊,卻是隱隱地站在婉清的前面,擋住壽昌伯那嗜血的眸光。

    「赤顏,回你自個兒的府裡去。」壽昌伯強忍心中的怒火道。

    赤顏拉起婉清就往外走,慕容凌雲哪裡肯,長臂一攔道:「小叔走就走,把我的人留下。」

    「我這就去跟母后討人,你看才一天,你就把她折磨成什麼樣子了,我今兒是來得巧,若是沒來,只怕她如今被人打得半死了。」赤顏蠻橫地說道。

    壽昌伯也看到了婉清臉上的傷痛,微閉了閉眼,不問也明白這是為什麼,他深深地看了婉清一眼道:「你跟我來。」

    亞娜兒扶著婉清跟在壽昌伯身後就走,慕容凌雲和赤顏兩個都露出擔憂之色,兩人同時跟在後頭,壽昌伯回頭冷冷地橫他們一眼,兩人同時都頓住了腳,慕容凌雲忍不住道:「爹爹,不怪她……」

    壽昌伯書房裡,壽昌伯讓亞娜兒出去了,看著站在面前楚楚可憐的婉清,壽昌伯不由好笑道:「在本王面前你就不要再裝了,華妃雖然暴燥,你若不惹她,以她現在的膽子,應該是不會打你的。」

    婉清聽了抬起頭直視著壽昌伯的眼睛,淡淡地問道:「王爺可是想清楚了?」

    壽昌伯皺了皺眉頭道:「你以為,以你之力能夠免去兩國戰爭,就憑這點子小伎倆也能讓我改變主意?」

    婉清輕輕一笑道:「王爺臥薪償膽多年,不就是想讓大戎強盛麼?既然不戰而能富國,又為何不同意呢?難道非要讓兩國百姓都飽受戰爭的痛苦,你才肯罷休麼?」

    她從容的走到壽昌伯對面的椅子上,逕直坐下,又道:「我這點子小聰明雖然算不得什麼,但是,王爺你不能殺了我,應為,你很在乎阿雲,你捨不得阿雲痛苦,所以,只要王爺一日不殺我,我便能讓這府弟,乃至大戎的後宮鬧騰起來,那些人,可都是王爺你的血親,後宮的傾扎血腥得很,想來王爺在大周也早就見識過了吧。我雖不屑,但是,如果真要玩陰謀,我也不介意玩一玩的。」

    壽昌伯想起在大周時,正是這個女子,一舉破掉了自己與壽王差一點成功的計劃,害得自己不得不放棄大巫師的身份離開大周,而那時,阿雲也知道了自己大巫師的身份,那孩子竟然很久都沒有理睬自己。

    「本王很懷疑你的真正用心,你是大周人,怎麼會想著要讓大戎富強昌盛起來?」壽昌伯深吸了一口氣道。

    「不知迎姐兒如今在哪?」婉清沒有回答壽昌伯的話,突然問道。

    壽昌伯被婉清問得一滯,淡淡道:「不勞你關心,迎姐兒她……過得很好。」

    若真過得好,眼裡怎麼會滑過一絲痛意?婉容如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幾個月,自己來了北疆,就一直沒有婉容的消息,想著眼前的人狠辣和狡猾,婉清的戒心又提高了幾分,真誠地說道:「不管你信或者不信,我其實是想像迎姐兒這樣的孩子可以有個快樂無憂的童年,讓老人有幸福的晚年,不論是大周人,還是大戎人,於我來說,沒什麼兩樣,我希望這個世界和平安定,而我,這是往大裡說的道理,王爺可以說我虛偽,而我最終的目的便是,想堂堂正正的回到自己的相公身邊,想給自己和相公創造一個簡單的,安寧的生活空間。」

    「但是,你的相公怕是並不如你這般想,大周如今又集結了二十萬大軍,想要奪回大嶼關,而你的相公,正在大力製造摔炮,想轟開我大戎的國門。」壽昌伯譏誚地看著婉清說道。

    婉清歎了一口氣道:「那就請王爺允許我寫一封信給相公吧,他應該是太擔心我了。」

    壽昌伯不置可否,轉了話題:「你非要讓赤顏買那幾坐普通的山做什麼?」

    婉清淡淡一笑道:「自然是帶著他發財,不過,如今那幾坐山到了阿雲的名下,這個財自然就發不成了。」

    「明日你便和阿雲一同出府吧,那幾坐山既然讓人發財,你肯定想過去走走,考察一番的。」壽昌伯又道。

    婉清聽得眼睛一亮道:「王爺答應了麼?」

    第二天,婉清與慕容凌雲一起坐在馬車裡,婉清直拿眼瞪攤著腳,佔了大半個馬車的某人,自己縮在一邊角落裡。

    「男女授擻不清你不知道嗎?你一個大男人,窩在馬車裡做什麼,也不怕人笑話?」

    慕容凌雲雙眸半瞇,懶懶的半躺在車上:「你每天都在本世子屋裡過夜,你以為,你我之間,還有什麼清白可言嗎?」

    「你胡說什麼,清者自清,我和你才沒什麼關係。」婉清實在是受不了慕容凌雲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男子氣息,這傢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很像前世的熏衣草的味道,讓她無端就產生了一股親切感,所以,她很想離他遠了點。

    「既然清者自清,你又擔心什麼,莫非你對我有非份之想,怕自己控制不住?」慕容凌雲睜開眼,無恥地說道。

    婉清扭過頭去不再看她,耳邊卻泛起一絲異樣的紅,這幾天早上起來,身上並無半點不適感,她也不是傻子,若真是窩在椅子上過一夜,早腰酸腿麻了,肯定是這傢伙對自己動了手腳,讓自己睡在床上了,難得這傢伙心細,做了也不顯露,給足了自己的面子,對自己的小彆扭小心的包容著,她不是鐵石心腸,慕容凌雲這樣的性子,能做到如此,也算是不錯了。

    馬車在路上走了兩五天後,在一坐大山前停了下來,大戎地廣人稀,這坐山遠離上京,人煙稀少,雖然住了些獵戶,但卻沒有幾個大莊子,所以,只能紮營露宿,慕容凌雲的侍衛早在前面探好了路,在山下的一個避風處紮好了營。

    慕容凌雲這一次連亞娜兒也沒帶來,自己路下馬車後,便伸手去扶婉清,婉清早被馬車顛麻了腿腳,雖然萬分不情願,卻還是只能扶著他的手下也馬車。

    侍衛就地取材,在山裡打了一隻獐子,架上火上,燒得油滋滋的,婉清坐在一旁早就口水直流,慕容凌雲變戲法一樣,拿出一大堆的調料品來,割了塊獐肉,將調料灑在肉手抹勻,遞給婉清,婉清看他做得熟練,接過喝了一口,頓時眼都瞇了,很有前世的燒烤味啊,更重要的是,這可是正宗的野味。

    「你常野炊嗎?」婉清吃得毫無形像,一塊腿肉很快就被她吞入腹中。

    慕容凌雲手裡正在烤著第二塊,灑好調料後遞給婉清,看她連頭髮都吃到了嘴裡,不由露出一絲寵溺的笑,很自然的伸手拔開她唇邊的髮絲,「慢些吃,這山裡別的沒有,野味多的是,你以後天天都可以吃到的。」

    婉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火光映照下,慕容凌雲粗獷的五官英氣逼人,臉上的笑容卻溫潤而爽朗,婉清眨了眨眼,垂下頭繼續大口吃著。

    晚上,婉清死都不肯和慕容凌雲住一個帳篷,慕容凌雲也不強求,鑽進侍衛隊長的帳篷裡,把地方讓給了婉清。

    帳篷裡可比不得在王府,沒有地龍,雖然燒了一盆火,但被子冰冷如鐵,婉清抱成一團,怎麼也睡不著,到了半夜,山風吹得嗚嗚怪叫,婉清又冷又怕,以前在軍營裡頭時,因為身邊住著亞娜兒,所以,她並不害怕,如今只她一個人,倒底還是有些受不了的。

    到了半夜,她大著膽子,悄悄爬起來,偷偷跑到離帳篷很遠的山邊,點燃自己身上的最後一個信號彈,向天空發去。

    看著天空那的束燦爛的火花,婉清心中暗喜,這裡可比不得大戎軍營,慕容凌雲這一次只是帶了兩百人的護衛過來,自己能被救走的可能性真的大了很多,但願那些人,能看到自己的信號。

    一回頭,卻看到一雙黑亮亮的眼睛,閃著凶殘的光芒,婉清大驚,不會吧,熊瞎子不是都冬眠了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11 PM

第一百四十二章

    那只熊應該是被自己的信號彈驚醒的,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裡閃著迷茫的光,婉清被嚇得雙腿發軟,就看到那只熊邁著笨重卻迅猛的步子向自己走來,婉清轉身就想跑,耳邊呼呼的傳來那只巨大的熊掌拍打過來的氣流,心中大駭,不會這麼倒霉,死在這個只掌下吧……

    好在她從來到北疆後,她勤於鍛煉身體,生死之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那強勁得足以拍碎巨石的一掌沾著她肩頭的衣襟而過,但她還是感覺肩頭一陣劇痛,一個踉蹌身子往前一傾,就要摔倒,而那只黑熊沉重的腳步似乎就在身邊,情況萬分危急,婉清心中升起一股絕望來,但下一秒,自己的身體便被憑空捲了起來,熏衣草的香氣撲入鼻間,婉清的心像是快要從嗓子裡蹦出來時,聞到這突然來的氣息,終於感覺又滑落進胸膛子裡。

    不用看,抬眼時,就看到慕容凌雲冷峻而緊張的臉孔,他一隻手攬著婉清,另一隻手劍已經刺向了那只黑熊,那只黑熊的肩頭也汩汩的冒著血,卻更激怒的它,那怒吼一聲,掄起那只厚厚的大掌擊向慕容凌雲的手臂,竟然讓慕容凌雲手中的劍奪手而出。

    暴怒下的黑熊動作也變得更加猛烈和迅猛起來,饒是慕容凌雲武功高強,輕功也卓絕,但抱著婉清的情況下,體重增加,還是退得稍遲了些,黑熊的掌風還是掃中了他的背部,粗黑的濃眉微微一皺,婉清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身子明顯一僵。

    後面黑熊的大掌在遲疑的片刻中,又一掌擊過來,婉清大急,卻只能無力地看著,慕容凌雲抱著她就地一滾,險之又險的躲過了黑熊的一擊,黑熊眼前的目標突然失去,當它反應過來時,慕容凌雲已經抱著婉清滾出了一段距離,趁著這個空隙,慕容凌雲手中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絲弩箭,對著黑熊連發三箭,擊中黑熊的咽喉,終於黑熊支撐不住,高大而笨重的身體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婉清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的黑熊,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怎麼也有連弩?」

    兩人方才在草地裡連打了好幾個滾,慕容凌雲一直將婉清護在懷裡,雖然山坡上石草尖銳,婉清卻沒怎麼受傷,只是衣服被勾掛爛了些,慕容凌雲自己卻是狼狽得很,肩頭和臉頰上都有劃破的傷痕,臉色蒼白之中,聽到婉清的話,將她一把推開,起身就走,背對著婉清傲然道:

    「這是我的戰利品。」

    婉清看到他身上那件紫色的長袍下腰間開了個大口子,雪白的絲棉透著殷紅的血色,心裡微微有些內疚,起了身跟在他後面走,慕容凌雲並沒有回頭,但步子卻不快,婉清老實地跟著,卻仍忍不住道:

    「發脾氣給誰看呢,我只是覺得好奇罷了。」想著那支弩保不齊就是從上官夜離的部下手裡奪過來的,心裡一陣不舒服,她都不知道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了,抬頭看了眼天際,那一閃而逝的信號彈早就沒有了痕跡,心裡微歎了口氣,但願上官夜離能快些過來救她。

    前面的身影果然頓了頓,卻沒有回頭,婉清一身酸痛無比,左肩上的傷口還在流著血,步子有點跟不上,但她仍咬牙跟著,也不願意叫痛,慕容凌雲突然轉過身來,黑眸裡怒火狂捲,一伸手,霸道的將她抱進懷裡,幾個起落便回到了營地裡,到了帳篷門口,婉清看他要進帳篷,心裡不由大急:

    「喂……」

    「閉嘴。」慕容凌雲的臉上能刮得下一層冰霜來,婉清竟然真的就老實地閉上了嘴。

    到了帳篷裡,好在那堆火還沒有滅,慕容凌雲伸手就去撕婉清肩上的衣服,婉清身子一縮,戒備地看著他道:「你做什麼?」

    慕容凌雲手指一點,婉清頓時整個身子都僵木了,心中大怒,這廝竟然點了她的穴道,讓她動彈不得,清亮的眼睛狠狠地瞪著眼前正如一頭發怒的野獸般的男人,張了張嘴,正要開罵,誰知他又是一點,結果說了半天,一個字的聲音也發不出來。

    慕容凌雲瞪她一眼,自顧自的撕開她的衣襟,又燒了些熱水,手腳卻異常輕柔地幫她清洗著創傷,貼身的裡衣被熊掌擊碎,碎片粘在血肉裡,他粗手粗腳地想把那細小的碎片拈出來,卻又怕弄痛了她,越是如此,手指便越發的抖,這個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男人,竟然面對如此小的一個傷口時,心慌意亂,額頭上汗珠細密,有幾顆竟然滑落在他長而黑的睫毛上,懸而欲滴,婉清滿腔的怒氣和屈辱在看到那一滴晶瑩的汗珠時,竟然全消散了,只是呆呆地看著這個笨手笨腳且有些膽怯小意的男人,眨巴了下眼睛。

    可惜,他只顧著直盯著她的傷口看,並沒有看到她對他的擠眉弄眼,似乎深吸了口氣,慕容凌雲拿著帕子沾上水,小心的清洗著那處傷口,想用水洗掉肉裡的爛布巾子,婉清痛得直咬牙,忍不住呲了一口氣,鼓著眼睛怒視著某個膽小的男人,丫的,文火煎油,痛死了,不過就是兩塊小碎布子,你丫就不能快點麼,越慢越痛啊。

    誰知那人呼見她的抽泣聲,手一抖,戳得婉清眉頭一皺,動又動不得,罵又罵不出,一扭頭,卻見地上滴滴答答的有水在滴,藉著屋裡的火光,看到了一攤殷紅,從慕容凌雲腰間滴下的鮮血落在那攤血水裡,泛出一圈圈的小漣?,她突然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微微歎了一口氣,大眼清亮亮的看著他,充滿鼓勵和安慰。

    不過治一個小小的肩傷,花一兩個近半個時辰的時間,對兩個人,都是一場煎熬,給婉清上好藥後,慕容凌雲兩手一抄,又將她抱上了床,一模被子裡,冰冷如鐵,垂眸深深地看了這個倔?的小女人一眼,眉頭深皺,婉清趁機拚命地對他眨眼睛,嘴角扯了又扯,小臉做出平時打死也不會做的古怪樣子來,慕容凌雲突然放聲大笑,聲音爽朗而暢快,婉清又氣又急,卻也有些恍忽,第一次見這個人時,他的笑聲也是爽朗而暢快的吧,好像很久很久都沒見過這個男人笑得如此肆意張狂了。

    看著婉清眼裡悄悄流淌著的一絲柔軟,慕容凌雲身子一震,驟然止了笑,墨玉般的眸子裡竟然浮出一絲濕意來,伸手解了婉清的啞穴,聲音有些嘶啞:「……我去給你燒個暖爐來。」

    說罷,逃一般的向外頭跑去,婉清在後頭喊道:「不用了,我不冷。」她其實是想說,你有傷,先顧著自己吧,我沒關係,但慕容凌雲卻是聽得身子一僵,回頭自嘲的笑了笑,原本輕快的步子又變得沉重了起來,堅定的走了出去。

    沒多久,他又轉了回來,腰間的傷似乎草草處理了一下,婉清心中稍安,看他板著臉將一個自製的銅爐塞進她的被子裡,然後伸手解了她的其他穴道,默然的轉身出去。

    婉清忍不住道:「你是故意受傷的嗎?」

    慕容凌雲的眸子驟然變冷,凌厲的射向婉清,婉清身子得了自由,嘴巴也不能說話了,眼神也變得清冷了起來:「就算你受傷了,我也不會感激你,是你把我逼到這個危險的境地的,而且,你以後也不用再作秀給我看了,我不會被你感動的。」

    慕容凌雲的火起再一次被她挑起,氣得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他一步一步慢慢的向她逼近,眼裡泛著嗜血的怒火。

    婉清毫不示弱的看著他道:「剛才的事發地離營地並不遠,你應該是在我一出營時就跟著我了,不然,也不可能趕去的那麼巧,再者就是,你的護衛對你忠心耿耿,看著你步入險境,怎麼可能不來救你,如何會睜眼看著你這位大戎的皇室嫡孫受傷而不現身?慕容世子,你的伎倆也不怎麼高明嘛。」

    慕容凌雲聽了不怒反笑,眼裡的怒火變得殘戾了起來,他邊走邊解著自己的風扣,動作迅速的脫著自己的衣服,唇邊噙著一絲譏笑:「原來,我在你眼裡是如此的陰險不堪,我倒是高看了自己一眼了,看來,我若不作出點實際的出來,不是太對不起你對我的這番定論了嗎?」

    厚厚的棉袍很快理脫掉,露出裡面薄薄的中衣,同時露出來的,同時露出來的還有中衣上的班班血跡,婉清終於有些緊張了起來,往床後退了退,腦子裡飛快地想著自救的法子,而慕容凌雲又伸了手去撕扯自己身上那件單薄的中衣,婉清掀開被子就想逃。

    慕容凌雲長臂一伸,像捉小雞一樣的把她拎在手裡往床上一扔,好在還記得她身上有傷,沒有亂摔。

    赤祼的而健壯的身軀在冰冷的冬衣毫無遮攔的展露在婉清面前,婉清卻無心欣賞男色,觸眼只看到他腰間那草草纏著的那條白色的,已經染得半紅的布條,聲音發顫:「那個……你和我都是傷員……」

    看著先前還像只小刺蝟一樣放著毒刺的小女人,這會子又可憐惜惜的說著並不算求饒的軟話,慕容凌雲的腳步一滯,隨即又狠了狠心,這個女人太沒良心了,她難道就不知道,自己那些跟來的護衛其實對她恨之入骨嗎?

    那些都是跟他出身入死的戰士,在戰場上殺敵時,眼都不眨一下,一回到營地,看到自己主帥心唸唸的女人竟然跟別的男人嘶混在一起,能不為自己生氣嗎?

    而且,這個笨女人,她竟然故意挑起自己與小叔之間鬧矛盾,小叔在大戎人的心裡,地位也是如同神子般的存在,她竟然讓兩位王室子孫為她而爭鬥,她不知道這會使得大戎的男人們都討厭她嗎?

    她以為,真的就憑一兩個故事,就能消除大戎士兵對她的敵意嗎?

    在大周時,他就知道,這個小女人看似柔弱,其實內心強大,而且也並不安於做一個深宅婦人,他知道,只要給她一方天地,她能暴發出很大的,讓人出其不意的能力來,所以,他依著她的意思,給她這一方天地,給她一個功成名就的機會,這是在大周不可能得到的機會。

    可她卻不知好歹,她不知道那些士兵對她的客氣全是被自己壓著的,從入夜起,他就知道她會有小動作,所以,他狠心將自己的部下都迷昏了,讓他們睡個好覺,自己來擔任營地的護衛,他害怕有野獸入侵,雖然只有兩百多人的營地,但他要圍著走一圈,還是要費些時間的,一個不留神,她果然就溜了,等他找到她時,她正處於危機,這個沒良心的竟然說是他眼睜睜看著她進入險境,然後再伺機去救,就是為了讓她感激……

    竟然說自己身上的傷也是為了討她好感的……

    「是啊,我就是特意讓那熊瞎子打傷你,然後再表演一場英雄救美的,不過,我如今卻覺得你長得真的很一般呢。」慕容凌雲走到床上,將被子粗暴地掀開,高大的身子真的就躺在了床上,婉清手指一揚,一把細粉灑向慕容凌雲的臉上,慕容凌雲大手一揮,迅速而準確地捉住她纖細的手腕,啞聲道:「你這點把戲我早就看穿了,玩點新鮮的吧。」說罷,傷重的身體猛然向婉清附去,薄唇很快捉住了婉清柔嫩的唇瓣,霸道的,蠻橫的一隻手捉住他的雙手,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粗暴的吻住了她。

    婉清拚命掙扎著,無奈這傢伙的蠻力太大,根本就掙脫不開,牙關咬得死緊,任慕容凌雲在外面撕磨卻不得門而入,慕容凌雲皺了皺眉,牙關一咬,婉清吃痛之下,終於張開了嘴,他的舌帶著他的怒火如一條狂肆的暴龍一般捲了進來,很快便纏住了她的,讓她呼吸沉重而壓抑,婉清想要咬他,卻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只能隨著他的節奏而動,根本就無法抗拒,身邊的男人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婉清沒想到一直對她還算守禮的慕容凌雲會化身色魔,真的不顧她的想法而強迫她,一股屈辱而悲哀由心底而升,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

    慕容凌雲狂吻著懷裡的人兒,天知道,這個吻他等了有多長和時間,自己喜歡上這個女人後,他就再也沒有碰過女色,一直臆想過她的美好,果然,她的甜美讓他心醉不已,所有的思念,傷痛都在這一吻裡融化,在這一個吻裡交融,他的身體很快就有了反應,血行也飛快的運轉起來,他感覺一股灼火燒得自己快要爆炸了,神迷志昏之間,一滴鹹鹹的,微苦的液體流進了嘴裡,他的心驟然一涼,睜開眼來,近在咫尺的那雙迷人的,讓他無數個夜裡思念著的眼睛正無聲的流著淚水,吻,突然變得索然無味,他緩緩放開了她,身體雖然還叫囂著另一種慾望,心卻透涼。

    他伸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又將她身上的衣服扯好,拉過被子將兩人同時蓋住,轉過身去冷冷道:「睡吧。」

    竟然再不說話。

    婉清無聲的哭泣著,小心的退到床裡面去,盡量不讓自己挨著身邊泛著血氣的男人。

    慕容凌雲心頭又是一陣火起,蠻橫的將她往懷裡一抱道:「你若不怕我將你就地正法,就老實點睡在我懷裡。」

    婉清果然不敢再惹怒他了,僵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但是,他年輕健壯的身體像一個天然的火爐一樣,她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的寒冷,到後來,竟然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感覺身子僵木酸痛,正要翻身,就感覺身後有股灼熱感,她心中一顫,以為某人又要發獸慾,忙翻身坐起,卻見慕容凌雲仍然睡著,臉上有著異樣的紅色,薄唇也有些乾裂,婉清心中一凜,這傢伙不會是發燒了吧,伸手一探,果然有些發燙。

    想著昨夜後來雖然被他一直抱著,但他卻還算規矩,並沒有進一步過激的動作,心頭稍微一鬆,她也不是現代那些貞烈的女子,前世與男同學在一起玩鬧時,這種親密的動作也不是沒有過,更不會因此就要尋死覓活,有的事情不是在自己的意願下發生的,發生了就發生了,生活還要繼續,所以,沒必要為過去的,後果並不太嚴重的事情糾結。

    婉清很認命的下床,準備找點冷水來給這個討厭的傢伙作冷敷,誰知才要下床,身邊的人就驟然睜大了眼睛,片刻的迷茫過後,聲音陰冷:「你想作什麼?又要逃嗎?阿離就算要來,也還得有三天的路程。」

    婉清沒理他,下了床給他找了塊布巾子來敷在額頭上,掀開被子,看他半裸的上身,慕容凌雲的眼神立即又有些發飄,聲音也有些不自在:「你……你作什麼?」

    婉清對他翻了個白眼,一桿快生銹了的舊槍,裝什麼清純呢?昨晚還像個大色狼呢。

    伸手解了他腰間的那塊布帶子,看見那塊皮肉綻開的傷口果然有些發紅,不由皺了皺眉道:「我去打點鹽水來幫你清洗清洗,再給你找些降火的藥,不然,傷口要發炎了。」

    說著,給自己草草理了理頭髮,穿戴好手,走出帳篷,卻發現帳外圍著好多士兵,一個一個用暖昧的眼神看著她,婉清先是有些莫明,隨即想到昨夜與慕容凌去的糾纏,加上某人不要臉的在她帳裡過了一夜,至今還躺在床上,不由臉一紅,心中哀歎,這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

    那群士兵卻是意外的對她比以前要客氣和恭敬多了,見婉清拿著一個盆,立即就有人搶了過去,主動道:「夫人先歇著吧,這些事去小的去做就好。」

    婉清也沒拒絕,她的肩頭還沒好,有點痛呢,好在這裡雖是荒山,草地裡倒裡找些草藥根來,她找了幾種簡單常見的挖了回來,給慕容凌雲煎了。

    接下來的兩天,慕容凌雲就住在她的帳篷裡,兩人難得沒吵也沒鬧,安靜的養著傷,只是晚上睡覺時,婉清又要了一床被子來,雖是同床,還是隔著一床被子要安全一些。

    到了第四天上,慕容凌雲的傷勢也好得差不多了,婉清就想請杉菜罵道明寺的那句話,某人的恢復能力真的比狗快呢。

    找煤礦是婉清到這座山來的最初目的,慕容凌雲傷好後,婉清便提議帶著士兵進山。

    「你究竟要找什麼?」慕容凌雲這幾天心情很愉快,因為某個小女人再也沒拿敵意的目光看他,而且難得表現的溫婉賢淑起來,除了晚上非要與他保持一被之間的距離外,他差點以為她的心終於開始軟化了,有改變的跡像。

    「找一種能源,能替代柴火的東西。」婉清回道。

    「就這種東西,能讓大戎變得富強起來?」慕容凌雲明顯並不太相信。

    婉清不由又翻了個白眼,這傢伙是不知道,自己的前世,為了搶奪能源,國與國之間的戰鬥到了什麼程度,她難得耐心地說道:「你大世子爺是沒有做過家務活,如果有一種東西,只是一小塊,就能燒熱一鍋水,既不用添柴,也沒有討厭的煙,你還能用這種東西來取暖,既可以節約人力,也能節約物力,為什麼不找出來呢?」

    慕容凌雲將信將疑的跟著婉清往山裡找,找了兩個時辰,婉清就在一處碎石旁發現了一塊黑得發亮的煤塊,她高興的讓侍衛拿了東西來挖,兩個時辰過去,果然在這座山頭裡發現有海量的煤礦,婉清喜不自勝,高興的讓慕容凌去使人搬了一些回到營地去,她把煤塊敲得粉碎,再挖了些泥用水和在一起,作成煤團曬著,好在這幾天天氣還算睛朗,煤塊很快就曬乾了,她又做了個泥爐子,撿了些野牛糞當引火柴,架在泥爐上,很快便把煤塊燒著了,看著泥爐裡冒著藍色火焰,燒得火紅的煤,慕容凌雲驚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想一想,這一座山有多大,這座山裡蘊藏的煤有多少,而且,你看到的,還只是地表的,地下還會有豐富的礦藏,這才是真真的巨大的寶藏啊,你們大戎國抱著這麼大的一個聚寶盆不用,偏要去搶別的人東西,何苦來哉?」婉清興奮的看著小泥煤裡燒得紅通通的火,苦口婆心地勸道。

    慕容凌雲眼眸湛湛的看著婉清,「你叫它什麼?」

    「煤啊,火旁一個某字。」婉清拿著火剪拔動著泥爐裡的煤球,讓煤燃燒得更充分一些。

    「三妹妹,這種煤應該不只是用來當作柴火這麼簡單吧。」慕容凌雲也看著那燒紅的火爐問道,心情裡像打翻了五味雜瓶,複雜得很,他知道,她是特別的,聽父親說過,她是天魂血脈,所以,她身上有很多異於常人的能力,所以,父親沒有反對自己把她擄過來。

    但他擄她的初衷很簡單,他只是單純的喜歡她,想和她在一起,不管她是天魂血脈還是顧家的庶出女兒,既使她如今已經嫁給上官夜離為妻,他也想要她。

    他其實是不希望她會用自己的能力為大戎出力的,因為這樣會讓他覺得褻瀆了自己對她的的感情。

    然兒,慕容凌雲畢竟是大戎人,是大戎王室,富國強民是每一個王室成員努力奮鬥的目標,如果婉清是因為愛他,而為他奉獻自己的力量,那麼,他會很開心的接受,可是……

    「那當然,有了煤,就能解決能源問題,能讓百姓大大改善生活,而且,煤還是很多工業製作的基礎,有了煤就有了動力,能夠做很多的……」婉清高興的娓娓而談,說到一半時,突然想到自己並非工科高材生,腦子裡所知的東西著實不太多,雖然她也想發明點驚世駭俗,能改善生產力的東西,但是,好像很難呢。

    比如說,肥皂,玻璃,織布,汗,這些東西她會用,卻從沒有見過如何製作,而且,光有煤,就算用熱能作動力解決了能源,但是,蒸汽機呢?自己會嗎?自己生活的那個時代早就沒有蒸汽機了……

    想到此處,她微微歎了口氣道:「是可以做很多,可惜,條件太苛刻,很難實現啊。」

    想了想,她突然又眼睛一亮道:「燒窯作瓷器不就需要大量的柴炭嗎?如果用煤來替代,那可以省很多人力物力,也能減少生產成本,你們可以把煤賣給臨國啊,尤其是大周,大周的陶瓷是最發達的,這筆生意肯定能做得成。」

    這點慕容凌雲倒是同意,如今煤的火力他是親眼所見,不再置疑,婉清說得沒錯,大戎的國內確實有很多座這樣的煤山,確實是抱著大金山啊。

    婉清卻又陷入了沉思,有了煤,其實還可以用煤渣作水泥的,她的母親前世就是水泥廠的技術員,水泥的製作工序她還是很清楚的,石灰石在這個世界裡並不少見,用石灰石和煤渣,用一定的比例燒製,就能製成水泥……還有,在裡作房子要麼是木製,要麼是青石,這兩種東西製作的房子,要麼就不夠結實,不防火,要麼,成本太大,山上青石雖多,但打磨採用卻太費用,所以,青石價格才很昂貴,婉清在龍景鎮為了修繕都督府的院牆,深受其害,所以,印像很深。

    兩人就在營地的草地上燒著煤爐,周圍圍著不少王府的侍衛,看著婉清真的將山上挖來的黑土點燃了,不由既稀奇又興奮,在一旁指指點點的看著,聽婉清說,煤是寶寶藏,就更加高興了起來,看婉清的眼神也與先前不一樣了,怪不得大世子把一個成過親的女人搶回來當寶一樣的供著,原來,這個女人還真的是個寶貝啊。

    「夫人,屬下能不能在家裡用這個東西做飯啊。」一個跟婉清還算熟的年輕侍衛笑著問道。

    「那當然,我家以前就用這種東西做飯呢,這種爐子太簡單了,我可以畫個圖出來,做成另一種爐子,可以一面燒飯,別一面能燒熱水,兩用,方便著呢,一個晚上就一塊藕煤就成了,早上起來都不用再生火,就能有熱水,能熱飯熱菜。」婉清嘮嘮叨叨著,好像又回到了前世外婆的家裡,看著外婆圍著煤爐子給她做砂炒米的樣子。

    「呀,那感情好,一會子咱們都挖兩車回去,只是,藕煤是什麼?」身邊的侍衛高興的歡呼著,誰也沒有注意婉清說的以前家裡的那幾個字。

    慕容凌雲卻聽得清清楚楚,眸光變得深遂而奇怪起來,他深深地看著婉清,目光幽深著帶著一絲憂鬱和淡淡的愁懼,彷彿下一刻,婉清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一樣。

    「呀,這裡條件不好,營裡有鐵匠麼?我畫相圖,教你們做壓煤機子,製作藕煤爐子,我保證,你們的生活一定能得到大大的改善。」婉清沒有注意到慕容凌雲的異樣,如果用自己的能力讓普通百姓的生活得到改善,她真的很自豪,被擄來的憂懼和對上官夜離的思念在這一刻消散了不少。

    中午時,年輕熱情的侍衛們就按著婉清的泥爐樣子,做了個大爐子,丟了煤塊在裡面燒,把造飯的大鍋就架在煤爐上,不過幾塊黑煤球,兩百人的飯就煮熟了,而且,大家還在上面燒了一大鍋獐骨湯,鮮美的湯味飄過了山頭,天上的小鳥兒似乎都聞到了香氣,在天空盤旋著,久久不肯離去。

    一頓午飯吃得很快樂,兩百名侍衛前所未有的自豪著,要知道,煤作為這個世界的新新事物,以後將會大大地影響這個世界人民的生活,而他們就是煤的發掘者,以後只要看到哪家用煤時,他們都可以臭屁地告訴那些人,你們燒的煤,是我第一個挖到的!

    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譽,這種榮譽比喀日大神神囑還要讓人自豪,畢竟,神的旨意太過虛無飄緲,而煤這種東西是實實在在能夠給人們帶來好處的好東西。

    最讓他們感動的是,這位南周擄過來的夫人竟然肯把這麼大的秘密告訴大戎,幫大戎人發現寶藏,認識寶藏,教他們使用寶藏,這個嬌小的南周女人,好神奇,就像喀日神派下來的天使。

    「夫人,南周也有這煤嗎?」一個喝了點酒的年輕黑臉小伙子,恭敬地看著婉清問道。

    「沒有啊,我在大周並沒有看到煤礦,想來,那裡的地質條件不一樣,可能有別的礦石,比如鋁礦,卻沒有煤。」她突然就想到,怪不得這個世界裡,留存下的鋁製品並不多,也許,正是因為能源問題吧,如果冶煉鋁礦光用木柴和炭的話,成本也太高了,所以,產量也很低吧。

    想到這裡,她很自然的從脖子裡拿出那塊玉珮來,對著陽光,又看到了玉裡面隱顯的數字。

    慕容凌雲對這塊玉神交以久,知道自己的父親潛在大周幾十年,為的就是這塊玉裡的秘密,他怔怔地看著婉清當著他的面,當著所有大戎侍衛的面,把這塊神秘的玉珮的秘密展露在眼前,他濃黑的眉頭皺了皺,心卻雀躍得厲害,像是快要跳到嗓子眼裡一樣,眼神也變得熱切和期待了起來。

    曾經,他知道,這塊玉是阿離送給她的定情信物,而這塊玉對大周來說,意義重大無比,而很多人,為了得到這塊玉,費盡了心機……

    而她,卻如此輕易的就把玉拿了出來,那是不是表明,在她心裡,那個給她玉的男子,也並不是那麼重要,是不是說明,她其實,並不是很在乎這塊玉所代表的那些東西?

    玉裡的符號,慕容凌雲和那些侍衛都看不懂,婉清自嘲地笑了笑道:

    「原來就是煉鋁的製作工藝嘛,竟然為了這個東西還讓歐陽世家上百人全都死於了非命,太不值得了呀,早知道是這個,我就該把這塊玉給扔了才是。」

    「那就扔了吧,免得拿著它不安全。」慕容凌雲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平淡。

    婉清嫣然一笑,手中的玉珮在陽光下輕輕晃動著,她將玉珮收回掌心,「不能啊,我那相公是個小器鬼啊,若知道我把玉珮扔了,不知道要怎麼整治我呢。」

    冬日的陽光明媚而溫暖,就像這女子臉上清麗而溫婉,又帶著一抹嬌嗔的笑容一般,不少侍衛被這美麗而乾淨的笑容感染了,他們的心也跟著溫暖了起來,卻又有些尷尬,世子爺可是天天在夫人帳篷裡過夜呢,怎麼夫人好像並沒有承認世子爺的身份啊……

    不少輕年男子很同情地看著慕容凌雲,好像在看一個剛被收回房,卻沒有得到主家承認的通房丫頭一樣。

    慕容凌雲被屬下這樣的眼光看得有些光火,可心裡偏還委屈得慌,若是讓這些人知道,自己晚上不過是給眼前的這個女人當人造火爐,只怕他們會更加要嘲笑自己的無能了。

    婉清接受到慕容凌雲怨婦的般的眼光,才想起自己方才又說了什麼錯話,忙笑了笑道:「明兒就回上京吧,我說過,會想法子讓你們大戎富起來的,到時候,你們可不能再把我當成俘虜了,放我回去一家團聚吧,我可是很想念我的相公,我的父母家人的。」

    這些話,其實就是婉清早前就想與壽昌伯談叛的條件,但壽昌伯根本就不給她機會,在壽昌伯眼裡,搶奪疆土照樣能讓大戎的百姓過上好日子,可是戰爭不會只有戰敗一方的國民受苦,戰勝國一樣也會遭受戰爭的磨難,想要征服一個民族,不犧牲和付出巨大的代價,又談何容易,而且,這種血的代價付出不是短期的,是漫長而痛苦的過程。

    她現在,就是想用事實教化身邊的人,用另一種方式,同樣也能使大戎富強起來,不一定要通過戰爭。

    雖然,她能真接影響的人並不多,但她相信,隨著煤的廣泛運用,事實會讓更多的人明白,壽昌伯的以戰強國的方法是錯誤的。

    大家準備明天啟程回上京,慕容凌雲已經派人將煤的發現寫成軍報送往上京了。

    晚上,慕容凌雲不知在忙些什麼,婉清默默的走出帳篷,抬頭仰望天空,今天是第五天了,她以為,暗衛至少也應該在第四天就有消息來,但是,時間早過了,還是沒有半點消息,也許,那天晚上的信號並沒有被人看見呢,婉清的心裡不由升起淡淡的挫敗感,謀劃了這麼久,就是想遠離上京王宮,遠離大隊大戎軍隊,給他們創造一個相對容易的營救環境,但是,卻徒勞了……

    「在看什麼?」慕容凌雲從身後過來,將手中的披風搭在婉清的身上。

    「看星星,你聽說過牛郎織女的故事嗎?」婉清仰望著天上的星空問道。

    「沒有。」慕容凌雲回答得很乾脆,大手卻很隨意的去牽婉清的。

    婉清似是無意的抬起手,遙指天空道:「看,那一顆是織女星,那一顆是牛郎星,他們中間,隔著一條銀河,傳說中,他們原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卻被天上的王母娘娘給拆散了,織女被抓回了天庭,牛郎就每隔一年到天庭去與她相會一次……」

    「婉清,你真的很想他嗎?就算是……他根本都不來救你,你也還是只想著他嗎?」慕容凌雲的聲音黯啞著帶著一抹蒼桑和無奈,打斷了婉清的話道。

    他以前一直是叫她三妹妹的,今天竟然喚她的閨名,婉清有些詫異,不過,名字原本就是用來叫的,她與他之間,再出格的事情也做了,似這點小事,再糾結反而沒什麼意思,她默默地看著慕容凌雲,半晌才堅定地說道:

    「他不可能不來救我。」說罷,便轉身往帳篷裡去。

    「他不會來,我早就通過情報組只把你我天天同床共枕的消息散發出去了,阿離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嗎?他肯定受不了這種侮辱……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找煤是一回事,創造機會讓他來救你才是真正的目的吧,我依著你的意思,故意只帶了兩百營兵,等著他來救你,只要他有膽子深入我大戎三百里地來救你,我原意把你還給他,可是,你等了五天了,他來了沒有?三百里,快刀加鞭三天就能到……」慕容凌雲緊盯著婉清的眼睛說道,看著她眼裡的那抹堅持似乎在軟化,而且,盈出淡淡的憂傷和悲痛,他心狠地又道:

    「他如今是大周的大元帥,男人嘛,自然要以保家衛國為已任,怎麼能放下邊防深入敵國冒險來救你呢?就算救得你回去又如何,婉清,你的名聲已經壞了,就算他能容你,回到大周,侯府的人會容你嗎?大周的百姓能容你嗎?你為大戎找到了煤,若大戎真因此而富強了起來,你大周的皇帝會如何看你?大周朝庭會如何看你?你可有仔細想過?」

    婉清被他一步一步逼著後退,淚水在眼眶裡打圈,嘴角卻是勾起一抹笑容來,她自信地看著慕容凌雲道:「我相信他一定會來救我,就像他會相信我不會背叛他一樣,我曾經對阿離說過,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這是夫妻相扶相攜共渡一生的基礎,若連最基本的信任也沒有了,那我和他的夫妻關係,也走到了盡頭,我也認命了。」

    慕容凌雲聽了冷笑了聲道:「那好,咱們且打一個賭,賭再過一個月,阿離照樣還是不會來救你,到時候,你就答應嫁給我。」

    婉清抹去自己臉上的淚水,堅決而淡漠的轉身道:「我不會拿自己的婚姻和你打賭。」說罷,大步離開。

    第二天,留下五十名兵士在原地駐紮,等待大戎朝庭庭工部過來探礦,慕容凌雲帶著婉清一起往上京趕,婉清坐在馬車裡,心情很低落,卻也更加擔心,慕容凌雲似乎篤定了上官夜離不會來救自己,那說明,阿離怕是出了事,或者是……有別的事情阻礙了他。

    對上官夜離的感情,婉清有著莫明的自信,她相信,上官夜離不可能會放棄自己,就算是死,他也會讓自己死在他的懷裡,而不是如此屈辱地被慕容凌雲搶掠俘虜著。

    一百五十人的隊伍,走得並不急,剛出了煤石山,進入一個兩旁都是陡峭的山壁的山谷裡時,慕容凌雲讓隊伍走得更慢了一些,雖然士兵們都急著回到上京,好把自己從山裡挖來的煤拿回去向同僚和親人顯擺,但也知道,馬車裡的那位顧夫人身子嬌弱得很,這裡山石太多,山路不平,世子爺怕顛著她呢。

    但就在此時,兩旁的山頭上,傳來絕對並應該有的聲音,巨大的山石從山坡轟隆隆的滾下,砸在走在最中間的那三名騎在馬上的士兵身上,頓時人仰馬翻,血肉飛濺,慕容凌雲反應極快,迅速地從馬上躍起,鑽進馬車裡將她撈了出來,跳回馬上,整個動作如行雲流水,快得只在眨眼之間,婉清抬眼看到地上腦漿迸裂的士兵,頓時心裡一陣郁堵噁心,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一百多名士兵也反應極快,立即找到了有利的藏身地點,山坡上的石塊雖然仍在滾落,卻只是傷了數十名行動稍慢的士兵,慕容凌雲將婉清放在馬後,婉清緊緊摟著他堅實的腰身,不敢亂動。

    風,帶著尖嘯的叫聲呼嘯而來,整個山谷裡陰氣森森,兩旁的陡壁陰冷而無情的挺立著,極目望去,卻看不到半個人影,婉清看著那兩邊光滑得無處可以落腳的峭壁,實在不明白,那些推石的人,是躲在哪個地方。

    「是機關,是早就做好的機關,上面沒人。」慕容凌雲在前面輕聲的解釋道。

    「前面谷口有埋伏。」婉清疑惑地問道。

    慕容凌雲沒有回頭,但婉清知道自己應該說中了,要不然,慕容凌雲的背脊不會如此僵直。

    「害怕嗎?」慕容凌雲問道:「或許,你等的人,終於來了。」

    婉清搖了搖頭道:「怕肯定是怕的,不過,埋伏的人,肯定不會是阿離,因為,阿離就算要動手,也不會在這個山谷裡,更不會用滾石。」

    慕容凌雲終於回過頭,惱火地看了婉清一眼:「真不知道你這個變態的自信從哪裡來的,阿離就那樣值得你相信嗎?」

    婉清沒有理他,只是將抱在他腰間的手鬆了松,慕容凌雲故意一揚鞭,馬兒受痛,高高躍起蹄子,婉清無奈的又抱緊的他,驚魂未定地罵道:

    「你神經病啊。」

    「抱緊了,敵人來了。」慕容凌雲揚馬往前衝去。

    前面的山谷出口處,竟然是一隊鐵騎士,黑盔黑甲黑面具,動作整齊劃衣,步伐鏗鏘有力,黑壓壓的檔在山谷口,除了手裡的那桿寒光凜凜的鐵槍,那隊黑騎士全身都是黑的,就像從天而降的奪命黑暗使者。

    「三王子的黑騎士!」有侍衛驚呼道。

    足有五百人的黑騎士傲然的擋在山谷出口,冷漠的,殘酷的掩殺過來,前面的侍衛根本沒有一合之力,便便黑騎士挑殺下馬,一聲慘叫過後,身首異處。

    「原來,你們大戎也在上演兄弟倪牆的戲碼啊!」婉清在慕容凌雲身後搖了搖頭道。

    慕容凌雲沒想到這種生死關頭,這個小女人沒有表現出一個女子該有的膽怯,還有心思譏笑自己,原本沉重陰鬱的心情卻因為她這滿不在乎的一句話而變得輕鬆了起來,但是,一百五十人對五百,而且,對方的裝備是大戎最強悍的軍隊,戰鬥力比自己這一方強了一倍還不止,怎麼贏?難道在與大周的戰場上沒有死,要死在自己的親叔叔手裡嗎?

    前面的鐵槍穩定而有條不紊的向這面行進著,很沉默,也很冷酷地收割著慕容凌雲手下侍衛的生命,看那架式,似乎想把他們全部殺光,原因已經無從去思考了,但是,有地兒逃嗎?婉清回頭看了看來路,卻郝然發現,身後也一樣站在整齊的黑騎士,雖然隔著幾層衣服,婉清感覺到慕容凌雲身後的汗水快要濕透了。

    慕容凌雲喉嚨裡發出一聲如困獸一般的嘶吼,他終於動了,兩腿一夾,向前方衝了過去,手中的槍極快極準的挑向黑騎人的首領,那人也沉默著挺槍應戰,只是一個回合,雙方都騎馬退了一步,婉清心中大驚,不過是個小小的領隊,那人的功夫似乎並不比慕容凌雲差,三王子還真捨得下本錢呢,請來的,都是頂極的高手。

    慕容凌雲的槍再一次穩定的向那人刺了過去,兩人激戰在一起,那人漸漸有些不支,但慕容凌雲因為要顧著身後的婉清,手腳卻難以放開,婉清從在馬背後,緊張地注視著那人的一興一動,黑騎士全向都籠罩在鐵甲裡,除了眼睛,幾乎沒有空門,就算有弩箭,也很難地輕易射中,或者說,有效傷到對方……

    但是,也不是沒有辦法的,那人全付心神都放在慕容凌雲身上,婉清悄悄的抬起左手,手臂上綁著的連弩已經露出箭頭,她極塊的按動機關,一枝小巧的,黑色的,很不起眼的箭,迅速而且悄無聲息的向那人的眼睛射去。

    箭枝到了面門處,那人才發現危險,頭一偏之間,原本要射中眼睛的箭射中了他的面門,而慕容凌雲趁機一槍挑中他的喉嚨,終於,那人翻落下馬,婉清還沒有鬆一口氣,就有四匹黑騎團團圍住了慕容凌雲,個個武力高強,一個已經很難對付,四個同來……

    婉清終於有點絕望起來,自己根本就沒一點自衛力,慕容凌雲的背後就是空門……

    就在千均一發之際,前面整齊的黑騎群裡突然響起了一個震天的爆炸聲,武裝到眼睛的黑騎士還是沒法與威力巨大的炸藥相抗,幾個炸彈過後,黑騎隊伍大亂,死傷慘重,婉清再回頭,身後的黑騎也陷入了一片混亂裡,婉清赫然看到,上官夜離正如天神一般從絕壁上飛身而下,手中的摔炮齊發,一個一個準確地扔進了黑騎群。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12 PM

第一百四十四章

    武裝到牙齒的黑騎士終於還是抵不過炸彈的威力,帶著異樣鮮紅的血肉漫天飛舞,在這皚皚白雪與蒼山翠松之間,劃出一道道淒美的風景,夾雜著銷煙的血氣瀰漫在天空,星星點點飛濺而來的血肉鋪天蓋地,打在還算完整的活人身上,粘住裸露的皮膚,讓人無端生出一股粘膩噁心的感覺。

    婉清卻忘記了噁心,忘記了這片人間修羅場的恐怖,她呆呆地看著那從天而降的人兒,似乎忘了那個人,其實也只是一個凡人,忘了思考他是如何從那十丈餘高的絕壁上著力,如何縱身飛下而不會摔得粉身碎骨,這一刻,她眼裡看到的只有他一個人,一個如天神一般存在的人。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他在她的心裡是如此的重要,重要得一看見他,自己就可以忘記週遭的一切,血雨腥風,良辰美景,流言蜚語,一切的一切都是虛無,只有他,那樣實實在在的來到了她的身邊,在她期盼得望眼欲穿之後,在她快要失去信心之後,在她以為,下一秒就要死於黑騎士的寒槍下之時,他出現了,以她怎麼也想不到的姿態,在最風光霽月的時機裡,強悍地飛了過來。

    慕容凌雲也看著那道由絕壁之上縱身飛下的身影,但他只是淡淡地一瞥之後,又回過頭來看身後的女子,她的手臂明明還環在自己的腰側,剛才明明還和自己一道生死與共,一道瞅著空隙幫自己殺敵,兩人心靈相通,配合得天衣無縫,但是,那個人一出現,她的心神就全都被吸引住了,她的眼裡,她的心裡,她的世界裡也就再容不下任何人,那雙明亮而燦爛的,讓他魂牽夢縈的眸子裡,便只看得到那個人的存在。

    哪怕剛才瀕臨死亡,慕容凌雲也沒有如現在一般的心寒和絕望,他甚至想過,就算死在這裡又如何,今生不能與她成為夫妻,那麼,一起赴死,死而同葬也是另一種幸福吧,何況,他私下還認為,只要這一次大難不死,他與她一同經歷過了生死之後,他們的心必定能夠靠得更近一些,感情,也是可以培養的。

    可是,上官夜離的到來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他所有的希冀都在這一刻落空,一切的努力都在快要成功的前一刻變成了泡影,慕容凌雲終於出離的憤怒了起來,他對上官夜離的相救不存半點感激之情,甚至巴不得這一刻,上官夜離失去了力道,一腳踩空,碎個粉身碎骨才好。

    他身邊的貼身侍衛,那個他從大周帶回來的長隨,與他一樣在大周長大,卻同樣是大戎人血脈的年輕人,他最忠實的奴才,這時悄悄的,陰險的從身後拿出一枝強弩來,冷漠而準確地對準了那個從天而降的身影,箭頭上泛著瑩瑩的藍光。

    這些年,世子心心唸唸的是什麼,最想要得到的是什麼,最在意的,最痛苦的是什麼,這個貼身奴才最清楚,他痛著主子的痛,愛著主子的愛,惱火著主子的煩惱,所以,他不允許主子在即將得到幸福和快樂時,被同一個敵人給掠奪,給破壞,所以,就算陰險無比,就算事後自己可能會成為這件事情的罪人,他也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中的箭,毫不猶豫地射了出去。

    慕容凌雲沉默地看著上官夜離,看著他瀟灑無比地向黑騎投擲著摔炮,看著他再一次完美而強悍地闖進婉清的心裡,心裡的酸楚排江倒海著,但是,當那枝泛著藍光的黑箭直指那個人時,他卻下意識的手一攔,生生捉住了那枝箭的箭身,強弩的力道的衝力帶著他差一點從馬上翻下去,他丹田氣一沉,喉頭感覺一陣腥甜,卻還是穩穩地坐在了馬上,掌心一陣熱辣的痛,血,緩緩從掌上流下,那是帶著倒鉤的箭矢,他的手掌正好強握在那倒鉤之上。

    地上的黑騎士已經被上官夜離連環而密集的摔炮炸得血肉橫飛,所剩無幾,僥倖存活下來的,也被那威力巨大的炸彈震破了膽,勒緊疆繩就逃,哪還有半點戰力,而慕容凌雲身邊餘下的不多的侍衛便上前反守為攻,如先前黑騎士收割他們的生命時一樣,收割著黑騎士的生命,沒有人投降,大戎的黑騎士是勇士的像征,他們可以死,但不可以苟活。

    所以,整個山谷裡,遍地都是屍骨,餘下不到幾十個人,還包括有上官夜離帶來的那十幾個黑衣暗衛,明明也有這麼多人,但站在滿地屍骨中間,顯得那樣的突兀和孤獨,陰風測測的刮著,刮得人毛孔都生痛。

    上官夜離穩穩地落在地上,深湖般明澈的眸子死死地盯在婉清臉上,目不轉睛,婉清還保持著手抱慕容凌雲的姿勢,只是眼神也與他相接著,目光柔軟,明眸濛濛,唇角漾開一朵美麗的笑容,很傻,也很可愛的問了一句:

    「你來了!」

    「我來了。」

    上官夜離的唇角也終於泛出笑容來,他也很平淡地回了句。似乎所有的思念,擔憂,恐慌,還有……酸妒全在她那清湛湛,不帶半點愧疚的,溫暖的,飽含思念的眼中化為了塵埃,隨風而逝,婉清沒有說錯,就像她相信,他一定會來救她一樣,他也相信,她不會背叛他。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他再一次縱身而起,腳尖輕點,只在一息之間便將自己思念到骨子裡的人兒擄了過去,就像慕容凌雲曾經擄掠時一樣,毫不拖泥帶水,果斷而堅決。

    回到久違的懷抱裡,聞著熟悉的,屬於上官夜離的味道,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和銷煙都變得甜蜜了起來,婉清溫順而乖巧地伏在上官夜離的胸前,手很自然的環住他精瘦的腰身,像只回到族群的小袋鼠,輕輕歎了口氣,愜意而舒適。

    慕容凌雲的手還握著那枝箭,只是手臂已經挽到了背後,身邊的侍衛很不甘心,也很擔憂地看著他,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雖然這裡是大戎境內,但自己這一方的人早就傷的傷,殘的殘,不傷不殘的也被黑騎士和突然如其來的炸彈震得沒有了半分戰鬥力,如果此時,上官夜離想報擄妻之仇,想洩辱妻之恨,殺他並不需要費什麼力氣,而且,他也看到,上官夜離的腰間那個黑色的挎袋裡,仍然有些重量,想來,摔炮並未用完,只要他想自己死,自己會死得很容易,很透很徹底,但是,慕容凌雲似乎一點都不害怕,甚至有點隱隱的期待,因為,死總比看著那個該死的,沒良心的女人如此當著他的面,肆無忌憚地像只小貓兒一樣掛在上官夜離胸前的感受好。

    或許,死在上官夜離的手裡,這個女人才會偶爾想起自己的好來,才會有一絲絲的怨怪上官夜離吧,雖然,這是他腦子裡存著的一點奢望。

    「有哪裡痛嗎?」上官夜離卻並不如他所想的那般,此時,這個好不容易才救回子妻子的男人沒有想著清理自己的情敵,也沒想著自己還身處險境,周圍環伺著敵國的士兵,他只是很自然的,很溫柔地輕輕拍著懷裡的小人兒,聲音柔得快要溺出水來,另一隻手從懷裡拿出一小粒藥丸子,放在婉清的鼻間聞著:

    「有沒有感覺噁心難受,這種藥是宮裡的,應該能除些惡氣。」

    「相公,我要回家。」婉清乖巧的吸了口氣,全身像要散架了一樣,哪裡會不痛,先前被黑熊擊傷的左肩似乎也裂了口子,痛得很,但是,那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又回到了相公的懷裡,而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寵著她,愛著她,她的唇角驕傲地翹起,這才是她顧婉清真心愛著的男人,這才是真正值得她付出全心的男人。

    「那好,我們回家。」上官夜離將她抱緊了些,一隻手托著她的臀部,像抱小孩子一樣,將她抱在懷裡,很自然的向山谷的那一頭走去,竟是一句話也不肯和慕容凌雲說,應該是,不屑於一說。

    這種無視比罵他更加讓慕容凌雲難受,他眼睜睜看著上官夜離穩定而堅決地向山谷外走去,甚至沒有牽一匹黑騎士留下的駿馬騎上,他的部下也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目不斜視,沒有一個人朝慕容凌雲望過來,整支隊伍不到二十人,每一個人卻都是一身輕裝,鬥志昂揚卻又紀律嚴明,殺死大周的叛徒加大戎嫡皇孫,如此好的立功機會,那些人竟然全都不屑一顧,沉默地跟隨上官夜離離去。

    慕容凌雲的臉色越發的黑沉下來,這種輕蔑,這種無視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他終於忍不住棄馬縱身躍起,攔在了上官夜離的面前:

    「阿離,你就這樣把婉清帶走麼?」

    上官夜離雙眼一瞇,竟然連稱呼都變了,竟然叫娘子的閨名?那股深壓著的怒火壓不住的往上竄,但他仍然沉默著,看都不看慕容凌雲一眼,偏開身子,繼續往前走。

    「唰」的一聲,慕容凌雲的劍斜剌剌地刺了過來,他拉開了一個架式,劍指上官夜離的面門。

    「走開,看著你掌心傷口的份上,我今天不想殺你。」上官夜離終於抬眸冷冷地看了慕容凌雲一眼,迎著那劍鋒向前一步。

    那偷襲的一箭,上官夜離看得清清楚楚,他很恨阿雲,但他不想在婉清面前殺死他。

    慕容凌雲果然後退一步,他不能殺上官夜離,至少不能當著婉清的面殺他,不然,他相信,自己將會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所求的,所謀的一切都會成泡影。

    「我皇祖母已經將她賜給我了,她如今是我的屋裡人,這幾天來,我與她同床共枕,她已經是我的人了,阿離,以你的驕傲,你還要他嗎?」慕容凌雲知道自己說這些很小人,也很卑鄙,但他不得不說,除了做這個,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打擊到阿離,除了這樣,他……別無選擇,除非,他能改變自己的心,讓自己忘了這個該死的,沒良心的女人。

    就算讓她瞧不起,就算在阿離面前落了下乘,他還是要繼續。

    上官夜離的身子果然一頓,握劍的右手青筋暴起,指骨節節泛白,他陰冷地橫了眼慕容凌雲,默了一會子,又穩定地邁開步子,只是將婉清抱得更緊了。

    「不過是雙破鞋,就不知道上官公子你還要搶個什麼勁,咱們爺也不過當她是奴婢使喚著呢,你還撿回去讓人笑話你,戳你脊樑骨麼?」貼身侍衛趁機在一旁陰陽怪氣地說道,儘管知道這種話自家的世子爺聽了也會怒火攻心,但沒辦法,這種話爺說不出來,爺要打擊上官夜離,話說得越惡毒就越好,爺不肯說,那就只能自己來說了。

    只是,他的話音還在空中繚繞,胸前就一痛,一根黑呼呼的,如竹籤一樣的桿子就突兀的出現在胸前,插在左胸之上,氣絕時的前一秒,這位忠心耿耿的奴才留戀地看了眼慕容凌去,不明白自己的少爺為何沒有出手擋上官夜離看似輕描淡寫,卻迅捷無比的暗器。

    慕容凌雲不是沒攔得住,而是根本就沒有攔,他知道自己下屬的忠心,只是那幾句話太過誅心,誅的不只是上官夜離的心,也誅了他的,所以,這個貼身侍衛該死。

    但是,他嘴裡說出來的話仍照樣可惡著:「你殺了我的侍聊天就能洗清你身上的屈辱了嗎?阿離,你放手吧,我不像你那樣在乎,就算是婉清嫁給你過,我照樣愛著他,與其你回到大周朝,遭受世人的白眼,與她芥蒂的生活下去,不如讓她跟著我,我會盡力的保護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的。」

    這話雖然可惡,卻帶著一絲的卑微和乞求,這不是平日慕容凌雲的作派,但上官夜離卻出奇的理解,是的,他很理解,在失去婉清的日子裡,他無助而憤怒,差一點把都督府院裡的所有護衛全部殺死,更痛恨自己的愚蠢,竟然中了慕容凌雲的調虎離山之際,沒有婉清的夜晚,他一個人傻傻地坐在山頭上眺望北方,也曾經想過要忘記她,但沒有用,她的一切已經烙在了他的心裡,深得就算削掉了半顆心,也無法抹去她的痕跡,所以,他任自己的心痛著,無肋著,怨恨著,有時,他也卑微地乞求上蒼,只要讓她平安的回到他的身邊,他可以什麼都不計,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就如同剛才慕容凌雲說的那樣……

    「你能護得住她,我難道就不能嗎?」上官夜離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的譏誚。

    「你能嗎?你能的話,為什麼她會到北疆來,你能的話,她為什麼會被我姑姑打,你能的話,為什麼她差一點就死在京都那場變故里,阿離,不是我笑話你,你和婉清成親這麼久以來,究竟是你護得她多,還是她護住了你,幫助你多?你捫心自問看看,你需要她,究竟是愛她多,還是只想私自佔有,當她是你的私有物?」

    慕容凌雲毫不客氣的揭著上官夜離的傷疤,婉清一直沒有作聲,一直沒有發表半句意見,但他知道,婉清在聽,也許在衡量,他其實最明白婉清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她雖然聰慧,但並不屑,也不喜歡勾心鬥角,她雖然才華橫溢,其實懶散得很,她只想要改變這個世界,想憑自己的努力改善百姓的生活,但她不喜歡站在風口浪尖,她更適合於在清雅而悠閒的田園裡,做著驚天駭世的事,做完之後,還不希望世人打攪她的清靜,她有顆灑脫的心,骨子裡不在乎世俗的眼光,所以,她更不喜歡那些陳腐的規矩束縛她,而這一切,上官夜離無法滿足她,自己卻能。

    他的話果然如一把尖刀刺進了上官夜離的身體,刺得他體無完膚,刺得他心血狂洩,婉清被擄的一個多月以來,他幾乎夜不能寐,也一直在思考著自己與婉清之間的問題,也一直檢討著自己的無能與無奈,而且,他還沒有想到最佳的解決辦法,他還不能脫離京都的靖寧侯府,他還無法如婉清所想一樣,帶著她靜靜的,平凡地過兩個人的生活,所以,搶回婉清,卻又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面對今後的生活。

    慕容凌雲散佈的那些流言已經在京都城裡傳開了,就是軍營裡頭,因著婉清的好幾個發明,軍營的大佬和將軍們都克制著,打壓著,卻仍然有很多人用異樣的目光看他,沒有人罵婉清如何如何,因為她是一個受害者,軍營裡的人知道,她是被北戎的擄去的,一個柔弱的女子,在遇到強力面前,能做什麼?

    但京都的那些老迂腐們不這麼想,那些衛道士們不這麼想,那些自以為乾淨優雅的貴婦人們不這麼想,女子如何被外族男人擄掠,被人強暴,無法抵抗時,還有一死啊,為了貞操,為了名節,大周朝的一等郡主應該以死想拼嘛,怎麼能夠屈服呢?怎麼能夠苟延殘喘呢?

    大周女戒,女訓裡烈女典範多了去了,好女子,遇人強暴時,就是應該一死以銘志。哪怕沒有真正被強,只要是被人猥褻,也不乾淨了,也應該用自己的生命去洗涮屈辱。

    上官夜離矛盾而痛苦著,難道,自己真的就這樣難與婉清走下去嗎?自己可以不在乎那一切,但是婉清呢,當流言蜚語鋪天蓋地而來,當輕蔑和污辱無處不在時,她如何在大周自處?她受得了那比以往更加嚴厲的風刀霜劍嗎?

    上官夜離沉默了,第一次,面對慕容凌雲時,他有一股莫明的悲哀和挫敗感,但是,手卻將婉清擁得更緊了些,連日來不眠不休的眸子顯得赤紅,血色爬滿了他的眼珠,他緩緩的,輕柔地放下婉清,定定的,直直地,像是要看進她的靈魂一般的看著她,聲音也像是從遠古的時代飄過來一般,輕輕的,無處著力:

    「娘子,如果,我從此後一無所有,沒有了爵位,沒有了田莊,也沒有銀錢,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窮光蛋,你願意跟著我浪跡天涯嗎?」

    慕容凌雲的話,句句誅心,婉清聽得清清楚楚,卻一句話也沒有反駁,她很感激慕容凌雲當著自己的面,在上官夜離將自己帶走時,將這個掩在華麗衣襟下的醜惡,膿包給挑破,展露出來,她知道,慕容凌雲這是不放心自己回到大周去後的生活,他想要上官夜離的保證,也想讓自己看清上官夜離的真實想法,畢竟,自家的妻子被另一個男人那什麼什麼了,僅是在這一世,便是在自己生活過的前一世,也沒有幾個男人能忍受得了這個屈辱的,儘管,她相信,上官夜離應該是相信自己的,但是,眾口爍金,上官夜離相信,不代表別人也相信,不代表京城裡,巴不得自己快點早死的老太君和寧華也相信,如果將來,她們還是要生活在靖寧侯府裡,還是在生活在京都的貴人圈子裡,那慕容凌雲所說的一切,就都會出現。

    她也知道,上官夜離究竟打算怎麼安置自己。

    只是,她的男人沒讓她失望,他不僅沒有懷疑過自己,而且,竟然為了她,真的願意拋棄一切,哪怕他為之奮鬥,為之瀝血的軍中大元帥的地位。

    婉清從遇到黑騎士,面臨死境,再到重逢上官夜離,看他從天而降來救時,她一直沒有哭,一直淡淡的,溫婉的,甜甜的笑著,而現在,聽到上官夜離沉痛而愧疚的問話時,眼淚如奔騰的洪水般奪目而出,所有的懷疑,擔憂都淹沒在這幾句話裡,去他娘的榮華富貴,去他娘的建功立業,他的男人,只要與她牽手共白頭,就能滿足了,傻子,他竟然以為自己在乎那些個身外之物麼?

    婉清抬眸朦朧淚眼,雖然霧濛濛一片,但上官夜離看得見她眼裡的不加掩飾的喜悅,她拚命的點著頭,泣不成聲,好半晌才結結巴巴道:「相公,我……我不是太會騎馬,你帶著我……」

    帶著我浪跡天涯吧,只要跟你在一起!



第一百四十五章

    慕容凌雲黯然地看著兩個相擁的年輕人,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心知自己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應該高興不是?可偏偏心頭卻苦澀異常,終究還是捨不得太過強迫她,明明下了好大的決定,謀劃了那麼久,還犧牲了好些個大戎的好男兒,才把她擄了過來,本想就此禁固她一輩子,用時間換感情,可是,看到她憂鬱的雙眼,看她費心費力的謀劃,寧願挨華側妃那瘋女人的侮辱,只為想方設法為上官夜離創造營救她的機會,他還是放棄了。

    感情的事情,原來強求一樣也是一種痛苦,或許,能看著她與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幸福的過下去,也是一種幸福吧。

    他讓牽過馬來,將韁繩遞給上官夜離,「走吧,這裡離大嶼關足有好幾百里路,她確實不太會騎馬,怕是受不得顛,路上小心些吧。」

    上官夜離默默地看他一眼,接過韁繩,抱起婉清躍上馬,將她放在自己的身後,策馬揚鞭,山谷裡揚起萬丈灰塵。

    婉清回過頭去,在兩旁飛策電執後退著的景致中,看到慕容凌雲那雙黑而幽的眼睛,看到那張俊朗卻黯然的臉。

    她伸出手臂,在空中揮了揮,而慕容凌雲明顯的愣了愣,粗濃的雙眉微皺了皺,突然躍身上馬,向前奔了過來,婉清心中一驚,嚇得忙轉過頭去,將她埋在上官夜離的背後,後悔不已,她不過是揮手告別罷了,天地良心,真的沒有別的什麼意思,她不想招惹慕容凌雲這瘋子的……

    她剛才,那下手揮得很重,似乎想通過這個,揮去自己心裡那片不該有的惆悵,她自己都不知道在惆悵個什麼勁,似乎就是想對那個男人作個決斷似的,如今看他追了過來,心裡反而忐忑了起來,伏在上官夜離的背上,她暗暗自問,莫非自己對慕容凌雲動心了?或者,被他那看似粗暴,卻實際深沉的情感感動了?不對,從過去到現在,她一直就沒有喜歡過慕容凌雲,感情這種事情,不是感動了,就能有的,有時候,就是看不看得對眼,有沒有感覺的事,有時候,就算那個人為你付出再多,再如何深清,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免強不得的。

    慕容凌雲很快便追了上來,上官夜離冷漠地看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道:「皇孫殿下,莫非你又後悔了?」

    皇孫兩字自是譏諷慕容凌雲的身份,曾經的大周國壽昌伯世子,變成了大戎的嫡皇孫,這個變化還真讓人一時難以消化,饒是上官夜離對大周皇室只這麼看得起,也覺得諷刺得很,皇上自詡英明機智,卻被一對父子深深地騙了幾十年,寵信敵國的王子幾十年,這難道不是一個笑話嗎?

    「阿離,如果你想投誠大戎,我相信,王上陛下一定會很高興的歡迎你的。」慕容凌雲臉上又露出往常那副痞賴而無恥的笑來,手中韁繩執緊,與上官夜離齊頭並進,沒有半點回轉的意思。

    上官夜離瞪他一眼道:「我又沒有大戎皇室血統,對於作奸細這種事情,實在是缺千乏天分,沒你在行啊。」

    慕容凌雲也不生氣,只是緩緩跟著他走著,上官夜離忍不住煩燥:「你不會是想親自送我出關吧,我不認為你有這樣的好心,最重要的是,你們父子雖是皇子嫡孫,但畢竟離上京幾十年,根基比起其了幾位皇子來,肯定要弱了很多,更何況,如今的大戎陛下就真的那麼信任你麼?」

    慕容凌雲聽了臉色微僵,但笑意不減,「也不是每一位帝王都如大周皇上那麼無恥的,阿離,你這麼著把婉清救回去,夫妻兩人都完好無損的話,你那大帥的位置只怕也是不穩了的,天家無情,你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上官夜離聽得臉上浮出一絲明朗的笑意來,伸手撫了撫婉清環在他腰間的手背,「你以為,我方才對娘子說過的話只是玩笑麼?你說得很對,我以前真的做得很差,原本想著,娶她就是為了疼她,寵她,讓她不受人欺負,護著她不受苦,不受累,可是,我沒做好,真的沒做好,如今這個問題連你都看出來了,我再不改,不是太過辜負她了麼?所以,我是真打算著,帶她浪跡天涯去的呢……」

    慕容凌雲聽得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彎了,眼裡全是淚意,好像聽到了一件極可笑,極幼稚的事情,「阿離啊,阿離,你怎麼還是像以前一樣白癡呢?浪跡天涯?騙小孩子吧,是從此東躲西藏,亡命天涯才對吧,以你的身世,以你現在大元帥的地位,還在婉清腦子裡的那些東西,大周皇帝會讓你們浪跡天涯麼?你們兩個無論流浪到哪個國度,都能改變那個國度很多,大周皇帝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他自家的人才,為他國效力呢?他是寧可毀去,也不會放你們離開的。」

    上官夜離再一次沉默了,慕容凌雲說得不錯,婉清的能力太子殿下是很清楚的,太子對婉清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這也是他不太想再回京都的原因之一,如果他就此帶著婉清從大戎西邊走海路,一路到東夷國去……那父親怎麼辦?京城的靖寧侯府怎麼辦?婉清也放不下自己的父親和弟弟啊?

    正沉思著,前面突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馬蹄聲,上官夜離警惕地看向前方,是大戎軍,黑壓壓的一片,極目而望,少說也有一千,他心一沉,回頭陰沉地看著慕容凌雲,慕容凌雲微瞇著眼,似乎也沒有料到離邊關三百里的地方,竟然有一千人的邊軍出現,那是三王子的人馬。

    「看來,我這位三王叔是不達目的不罷休啊,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呢。」慕容凌雲冷笑著一拉韁繩,轉頭戲謔地對婉清道:「原是想送你們安全出關的,沒想到,倒是連累了你們。」

    上官夜離冷笑道:「你剛才說起我來,頭頭是道,原來你大戎的傾扎也不比大周少嘛,你又憑什麼說,留下娘子,便可以護得她周全,果然你的話只能當屁處理的。」

    「五百黑騎士對付我還不夠,這裡還給我備著一手呢,果然是我最英明睿智的三王叔啊。」

    前面的軍隊緩緩推進,很快就以包抄的陣式壓了過來,上官夜離所帶人馬不過幾十個,再加上慕容凌雲身邊的侍衛,連百數都不到,對上一千人馬,力量懸殊如此之大,戰,便是送死,逃呢,後路早就被人切斷,另一隊黑騎士如同鬼魅一般,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攔住了去路,原來,這才是三王子的真正殺招。

    「你叔叔為什麼要殺你?」明顯這些人馬不是對上官夜離而來的,三王子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上官夜離會在這個時代來救人?

    「怪只怪婉清妹妹了,誰讓她帶著我立了大功呢?三叔眼光極其毒辣,而且,在軍中經營多年,耳目極廣,父王回來日子太淺,自然是難以將軍中三叔的人清除的,我只帶了兩百人出京,如今煤已經找到,用法也差不多知曉,殺了我,一是讓父王沒了子嗣,沒有子嗣的親王又怎麼能夠繼位呢?二嘛,他可以坐收漁翁之利,功勞全可以算作是他的。」

    慕容凌雲淡淡地解釋道,眼睛緊盯著前面掩殺過來的軍隊,死亡的氣息如此濃烈,他卻談笑風生,好像這一切都是一場好玩的遊戲罷了。

    上官夜離聽了也點了點頭道:「有理,只是,我很想知道,你既然想得如此通透,怎麼會沒留後手呢?你那父親可不是個蠢貨,會讓你真的只帶兩百人出來冒險。何況,娘子那點子心思,倉未必沒看出來?你們父子兩個合唱這一出,又是想達到什麼目的呢?」

    慕容凌雲聽得哈哈大笑,隔著兩匹馬拍了拍上官夜離的肩膀:「阿離,輸在你手上,我也算是心服了,你小子就是心思太多,所以,才一直瘦不拉嘰的長不好,你少操些心,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是個病殃子樣兒啊。」

    上官夜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最不喜人家叫他病殃子,尤其是當著婉清的面,病殃子一詞,不僅是對男人的身體的一種蔑視,更是對他能力的一種輕辱。

    前面的軍士已經搭箭上弓,上官夜離臉色一沉,手中韁一緊,策馬便向一側的山坡奔去,好傢伙,萬箭其發,他就算本事再大,也會被射成刺猥的,何況,他身後還有婉清這個半點自保能力也沒有的人。

    慕容凌雲笑了笑,卻是不躲也不避,反而對著對面那騎在馬上的將領大喊起來:「瞎了你的狗眼嗎?看不見是本世子爺在此,還敢拿著刀箭對著?」

    那將領似乎也有些忌憚他,不過,倒是被慕容凌雲的這一番話弄得有些想笑,這麼明顯的殺局難道世子爺還看不出來麼?殺的就是你這個世子爺,還顯罷個什麼勁?

    弓箭手穩定而冷漠地對準慕容凌雲,黑壓壓的一字排開,慕容凌雲和他的下屬們已經成了箭靶子,所餘不多的侍衛一個個嚴陣以待,抽劍擋在慕容凌雲的身前,上官夜離雖然帶著婉清躲到了小山頭後面,但神情也很冷峻,他不知道慕容凌雲那近乎變態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這個時候,就算還有後手,再不出,所有的人全都會成為亡魂。

    慕容凌雲死後,下一個,就會是自己這些人,此處再無路可逃……

    婉清也躲在小山頭後面,她緊緊地盯著慕容凌雲的臉,看著一大滴汗珠順著他粗獷的輪廓緩緩滴下,而那廝臉上還帶著痞賴的笑,她突然心一沉,什麼後手不後手,只怕跟本就沒有,不然,為什麼山谷裡時,死了那麼多侍衛,那後手沒有及時出來營救他呢?

    擺這個姿態怕就是為了給自己和上官夜離贏得時間吧,傻子,身前連個可遮擋的東西也沒有,難道想學劉胡蘭英勇就義嗎?

    她的心突然就覺得一陣絞痛,喜歡不喜歡是不回事,但讓她眼睜睜看著他為她而死,將來怕是永遠也是一塊抹不去的心理負擔,一塊沉重的陰影,她情願,自己死在這裡,也不想欠他這個人情,這個人情太大了。

    婉清突然從上官夜離的身後走了出來,傻呼呼的往那一排弓箭手衝去,手裡拿著一塊白布揚著,尖著嗓子大叫:「不要殺我,大周的摔炮是我制的,連弩也是我做的,我可以與三王子合作……我可以教你們製作摔炮……」

    她是突然從上官夜離身後竄出來的,上官夜離想要抓她時,她竟然以他竟料不到的速度跑了出來,他竟沒有抓得住,而她滿臉驚懼,膽怯地往前面跑的樣子可笑又笨拙,他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一陣酸楚,縱起身就要衝出去,婉清卻極時回過頭來,警告地瞪他一眼,不許他出來。

    夫妻同床共枕了那麼久,他自然明白她此舉具有深意,但是,太危險了,他怎麼能讓她獨自一人赴險?

    只是她的眼裡有著淡淡的自信和冒險,他只好強忍著,一雙掌著攥得死緊,指甲都刺進了掌心裡。但他還是沒有動,只是緊緊地盯著那附上纖絆往前跑的傻女人。

    婉清的話果然讓對面那高舉著,正要向下壓的手頓住了,大周的摔炮可沒少讓大戎將士吃虧,三王子也很在意這個,派了不少奸細去大周,卻還是沒有得到制摔炮的方子,來時,三王子就說過,世子爺身邊的那個女人不能隨便殺了,是要留著的,他自擔心刀箭無眼,會誤傷了她,這個女人竟然跑了出來,也好,她過來了,自己下手也就沒有了顧及,做事也能利落了些。

    所有整裝待發的箭矢都停在弓上,一千多人的眼睛全看著那個正磕磕絆絆跑著的女人,女人天生膽小,所以,她就算投降,也沒有人笑她,只是,這個女人似乎嚇破了膽,腳在發軟,跑得也太慢了些吧,中途還摔了兩跤,讓一干的鐵血男人們看得直皺眉頭,只想跑過去拎了她的領子快些過來就好。

    慕容凌雲沒想到婉清會突然跑了出來,他像看鬼一樣地看著婉清,聽著她嘴裡求饒的話,他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待她快要擦身而過時,他忍不住伸出手去:「你……」

    婉清回頭瞪了他一眼,大聲罵道:「你這個混蛋,擄了我過來,讓我背景離鄉,還把我弄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給你們大戎人找寶藏,你竟然連我的生命都保護不了,我真是瞎了眼了,會幫你做事。」

    慕容凌雲愕然,墨黑的眼眸裡卻是暖暖的濕意,一眼瞪了回去,罵道:「死女人,你胡說些什麼?」

    婉清聽得大怒,原本往前衝的身子之突然轉了回來,對著慕容凌雲就是一腳踢去,慕容凌雲一跳,她一腳踢空,怒火更旺,如一個鄉野沷婦般撲向慕容凌雲,張開五指,長長的指甲就往慕容凌雲臉上撓,邊撓邊罵。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這還是那個溫婉端莊的顧夫人嗎?離得不過百米遠的三王子部下也全都發著愣,被眼前這個撒著沷與慕容凌雲拚命的女人弄得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該上前去扯住她,還是放箭射殺慕容凌雲,那名將領眉頭皺得老高,微瞇了冷冽地看著這一切。

    慕容凌雲似乎怕傷了婉清,竟然讓她在自己脖子上狠撓了幾下,他的部下有上來扯架的,婉清便見人便咬,見人就撓,那些個侍衛只得往別上躲,不跟這個沷婦一般見識。

    鬧了好一陣,婉清終於氣喘吁吁了,她還要往前撲,那名將領終於忍不住也,向天空發了支響箭,大喝道:「顧夫人,你若再玩手段,就休怪本將不箭下無情了,本將命令你立即過來,不然,一起格殺。」

    婉清知道再鬧下去,戲就演得太不像了,她擔憂地看著慕容凌雲,慕容凌雲對她微點了點頭,她這才狠狠一跺腳,磕磕絆絆地繼續向那一千人走去,但她似乎剛才力氣消耗得太多,竟然走了幾步後,又摔倒在地,而就在她倒地的一剎那,她手裡的一個摔炮也隨之扔了出去,準確的在那名將領的馬兒旁炸開。

    一聲震天巨響,馬嘶和人的慘叫混在一起,一字箭陣頓時被炸亂,那些沒有見過炸彈威力的弓箭手被嚇懵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婉清的另一個摔炮又炸了出去,頓時血肉橫飛,敵方對伍亂成了一團,那名將領卻強悍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舉起弓箭向婉清射去。

    慕容凌雲一聲怪叫,騰空飛起向婉清撲了去,但那一枝強弩帶著強勁的氣勢飛向婉清,直撲婉清的後背,慕容凌雲的長劍緊張的挑了過去,卻似乎還是慢了一拍,那支冰冷的箭枝堪堪擦過他的劍鋒,向婉清射去,慕容凌雲的心像被人攥在手裡一般,緊張而裂痛,他瞠目欲裂,雙眸赤紅地向身向婉清撲去,只希望自己能擋下那奪命的一箭。

    一根雪白的長練如靈蛇一般攸然伸了過來,於剎那間捲住了那枝冷箭,慕容凌雲的身子落下去時,婉清的身子也被另一個長練捲起飛了起來,他鬆了一口氣,拔劍便向那名射冷箭的將軍刺了過去。

    婉清被白色的練帶捲起,頭昏腦脹驚魂未定的落入熟悉的懷抱,人還沒有醒過神來,屁股就被重重的連打好幾下,她立即哇哇求饒:「相公,相公,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上官夜離像是才在沸水裡打了個滾出來一般,又痛又氣,重重地打了婉清幾下,出了氣後,再不遲疑,長臂一揚,手中的摔炮便向那三王子的士兵群裡扔去,一陣接一陣的爆炸聲中,他擁著婉清躍上了一匹馬,強悍地向前面亂成了團的敵軍衝了過去。

    但還沒走多遠,身後的黑騎士終於動了,一支支箭矢密集地向他們射了過來,上官夜離手中的長劍舞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劍屏,將婉清護了個密透,但箭矢太過密集,太多,上官夜離就算再強悍,也不能太過持久,所以,婉清的心再一次往下沉了起來。

    終於,遠處再一次傳來鐵騎蹄聲,黑騎士密集的箭雨也終於稀疏了下來,婉清向身後看去,遠出旌旗招展,大大的『戎』字龍旗隨風飄搖,極目看去,一團青色如雲一般的向這邊移動,慕容凌雲大喜,總算等到了父王的救兵。

    那一千三王子的人馬一見大王爺近王千人的人馬正向這邊奔來,他們又驚又懂,那名將領很果斷的說了聲:「退!」

    黑騎士卻是被夾在上官夜離與壽昌伯的人馬之間,於是,他們便向這一邊反衝過來,慕容凌雲手中的長劍冷靜而準確地收割著黑騎士的生命,他盡量守在上官夜離身邊,兩人難得有同一致地配合著,儘管刀劍亂舞,箭矢疾飛,但婉清仍然毫髮無傷,兩個武功高強地男人小心而仔細地將她護在中間。

    戰鬥進行得很快,壽昌伯的人馬以壓倒性的優勢掃蕩了那幾百名黑騎士,大戎國南邊的某個不知名的山谷旁,血流成河,所有的黑騎士幾乎都被殺死,壽昌伯親自將黑騎士的首領挑於馬下,並讓兵士活捉了他。

    戰爭結束後,婉清終於受不了這血肉模糊的血腥場面,忍不住大吐特吐了起來,上官夜離忙將手抵在她的背部,傳了一絲真氣幫她穩定心神,又拿了清神的藥讓她聞了,婉清這才舒服了些。

    「從大巫山到這裡用得了這麼久麼?」慕容凌雲怒氣沖沖地看著壽昌伯道。

    壽昌伯看了眼狼狽不堪的慕容凌雲,眼裡微微露出一絲愧色來:「路上出了點事,耽擱了。」究竟是什麼事,壽昌伯沒有說,只是冷冷地看著上官夜離,突然揚聲道:

    「來人,把這個大周的探子抓起來。」

    慕容凌雲聽得怒火萬丈,仗劍便擋在上官夜離夫妻身前,壽昌伯皺眉喝道:「你敢違背為父的命令?」

    「父王要抓阿離,那就從孩兒的屍體上踏過來吧。」慕容凌雲橫劍說道。

    「就算本王放他們走,你以為,他們能安然離開大戎境內嗎?老三現在已經知道了他們夫妻的事情,以他的心性,會輕易認輸嗎?」壽昌伯憤怒地說道。

    「可父王你也不能捉命阿離和婉清,孩兒答應過他們,放他們回去的,孩兒與父親約好一時間會合,父王卻晚了足足一個時辰,敢問你親,今天若不是阿離和婉清拚命相救,你還能見到孩兒一面嗎?阿離以德報怨,那恩將仇報的事情孩兒是沒臉再做的了。」

    慕容凌雲的劍仍然模在離自己的脖子半尺遠的地方,神情執著。

    「阿離,你夫妻如今確實不能離開,你還是跟隨本王回上京吧,本王答應你護著你們就是。」壽昌伯歎了口氣,改變了態度。

    上官夜離冷冷地看著他道:「對不起王爺,我對你的人品沒信心。」

    壽昌伯大怒,氣勢如狼一般驟然出手,也不見他怎麼起勢,坐在上官夜離身後的婉清卻感覺到自己的頭髮無風而揚,一股灼熱的氣息直撲而來,也不知道壽昌伯這是練的什麼古怪武功,那傾吐而出的內力竟然帶著熱浪,使人像致身火山口一般的灼熱難受。

    「父王!快住手。」慕容凌雲大聲吼道,身子也死死地攔在了上官夜離的身前。

    壽昌伯一招發出後,立即收功:「本王一直很欣賞你,你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但是,你在本王面前,還是連一合之力也沒有,你不想你的妻子也受傷害的話,還是跟本王回上京吧。」

    「王爺,我們跟你走,不過,如果你把我們夫妻當成俘虜的話,我夫妻二人寧願死。」婉清不等上官夜離回答,在他身後說道。

    「哦,你認為,你們還有講條件的資格麼?」壽昌伯譏誚地問道。

    「自然有,我娘子替你們發現了煤,而煤的用發決對不僅僅只是燒著了就可以,王爺如果想要富國強民,我不介意與妻子二人,作為大周特使幫助你們。」上官夜離很快明白婉清的意思。

    「是啊,父王,煤的用法,爐子的製造這些都只有婉清才知道,您幾十年潛伏在大周,為的就是上官家的寶藏,而那個寶藏究竟埋的是什麼,父王你最清楚,眼前就有一個新寶藏在您眼前,你以何必與大財皇室搶那不一定還有用的所謂寶藏呢?」慕容凌雲大聲勸道。

    壽昌伯深深地看了婉清一眼道:「但願你不會讓本王失望,看在你真的能將這黑不溜秋的黑石燒著的份上,本王便答應你們夫妻又如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13 PM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官夜離夫妻便如此跟隨壽昌伯去了上京城,這種似俘非俘,似使非使的身份很詭異,畢竟如果是大周大使的身份,必需要有大周朝庭的文書,要有使節的節杖之類的東西,但很顯然,上官夜離沒有,他與大戎大王子壽昌伯之間只有口頭上的協議,也許,這個協議有些自欺欺人,只要壽昌伯把人一帶回上京城,再反侮,就能讓上官夜離瞬間變成俘虜的身份,只是,壽昌伯會不會這麼做,這一切還是個迷,就連他的兒子慕容凌雲也不知道自己的父王究竟是怎麼想的。

    婉清坐在上官夜離的懷裡,有點心疼地抬眼看著自己的相公,看他俊逸的臉龐上長出的那一層細細的,青色的胡茬,上官夜離是有些微潔癖的人,如此不修邊幅的樣子,她並不常見。

    「相公,我是不是很沒用,總讓你操心?」

    上官夜離輕輕將她臉上的亂髮撥開,她先前那一陣子撒潑把自己弄處更加狼狽,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好多塊,碎布巾子胡亂的掛在身上,頭髮也亂蓬蓬的,像個鄉下的野丫頭,只是那雙清澈的眼睛還是如同無數個夢中想念中一般的晶亮乾淨。

    「傻子,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是我沒用,讓你當了一個多月的俘虜,如今讓我也來體驗一下做俘虜的味道,也是活該。」

    「我們當然不會是俘虜,我相信大戎會把我們當成坐上賓的,只是,我就怕將來我們回大周時,皇帝陛下回疑你。」婉清輕輕掩住上官夜離的嘴唇,她知道上官夜離一直為自己被擄一事內疚,也更知道,那不能怪他。

    「不說這些,先顧著眼前吧,你不是說過,只要我們兩個在一起就好,不記得了嗎?」上官夜離柔柔地說道。

    「那些個流言,你一定也聽到了吧。」婉清默了默,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她雖然相信上官夜離對她的感情,但是,流言這種東西,最容易傷感情。

    上官夜離垂眸看她,眼神明淨,卻並沒有說話。

    婉清有些難堪的苦笑了笑道:「流言之所以能傳出去,又讓人信服,自然是半真半假的,也就是說,我肯定也做過一些對不住你的地方,當然,這個對不住是相對於這個世界最普遍的規矩道理而言的。」

    婉清不想瞞著上官夜離,她與慕容凌雲的確有肌膚之親,慕容凌雲親了她,而且,好幾個夜晚他們同榻而眠,雖然並沒有逾過那最後的界線,但是,想對於這個世界的男女大防來說,她已經是不乾不淨,被人玷污的女人了,她將這一切坦露在上官夜離面前,就是不希望將來他心中存著芥蒂,婉清是個自傲的人,她不允許自己的相公在感情上對自己有任何的懷疑和猜忌,更不願意他包容和隱忍下,因這件事情有暗傷。

    面對感情,婉清很簡單也很直接,不想玩暖昧,更不喜歡暗傷,我把事情都交待清楚,你能理解便行,不能理解,那便不要免強,哪怕那免強是掩藏在深情之下,也一樣不可以原諒,她要的是純粹的感情。

    她是從現代文明中過來的人,她的靈魂上,對於男女上這種層面上的問題本就不太在乎,她總認為,兩個人的忠貞最重要的是感情,身體不過是個感觀罷了,就比如說,當年日本侵華時,大量的中國婦女被日寇強擄過去當慰安婦,當成了完全的性工具,難道那些人也要被千夫所指,罵成淫婦蕩娃嗎?

    她曾在前世看過一個慰安婦的故事,那個可憐的女人,被日本人擄了去,當了三個月的慰安婦,她很幸運的從日本人的關壓下逃了出來,但她又很不幸的懷了孕,懷了自己最恨的,最怕的畜生的孩子,丈夫本以為她根本就不能活著回來,再見到妻子,自然是高興的,欣喜的,但是,當他知道她懷了鬼子的孩子,那她被俘的日子裡經歷了什麼不言而喻,那個中國漢子竟然從此便看不起自己千辛萬苦從日本人的刀槍下勇敢逃回來與他重聚的妻子,並且天天打罵她,虐待她……

    難道那一切,是這個可憐的,柔弱而堅強的女子的錯嗎?

    所以,在婉清的骨子裡,她只認為,忠貞應該是心靈上的,而非身體上的,尤其是身體上的污點並非出自本心之時,作為受害者,自己應該得到丈夫的憐惜,而不是懷疑和嫌棄。何況,於身體上的受污,她也是有底線的,只要她守住了底線,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對不住自己丈夫的。

    「難道在你眼裡,我比平安還不如麼?」上官夜離默默地看著婉清,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她漸漸地不耐,眼眸中漸漸浮起一絲譏誚時,他有些無奈的將她摟得更緊一些,艱難地說道。

    婉清唇角微微翹了起來,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小聲咕噥道:「其實也沒什麼,我的身子還是幹幹淨睜的,不過是摟摟抱抱罷了,那傢伙也不是禽獸來的。」

    結果,這句話讓上官夜離的臉一黑,明淨的眼神裡滑過一絲痛苦,啞聲道:「聽娘子的意思,似乎對他這種行為很不在乎,甚至一點也不反感?」

    這話就嚴重了,這是在誅心啊,婉清心一凜,忙老實地環緊他的腰,小聲道:「哪能啊,那傢伙下作無恥又陰險,我怎麼可能不反感,相公,你吃醋了?」

    「沒有!」上官夜離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只是覺得你的思想有些危險,你在變心。」

    「我哪有變心,你就是在吃醋。」婉清撇撇嘴,吃醋就吃醋嘛,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

    「娘子要記得自己說的話才好,我總感覺你在北戎的這一個多月似乎過得還不錯,我再不來,你怕是會忘了我個相公呢。」上官夜離咬牙切齒的說道。

    那些個流言傳到邊關時,上官夜離不生氣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不是個正常的男人,但是,比生氣可難受的是,他傷心,他害怕,他感覺很惶恐,所以,儘管康王一再反對他冒險到北戎來救婉清,他還是不顧一切地來了,他其實是怕婉清這個沒良心的小女人,在慕容凌雲的強烈攻勢下,真的會愛上慕容凌雲,一向自信的他終於一刻也不敢耽擱下去了,慕容凌雲並不比自己差,對婉清的感情也不比自己淺,這是他沒有底氣的原因之一,再一個原因就是,婉清嫁給他後,過得並不太幸福,他怕兩相一比,高下一出之後,婉清的心會離開他,至於那些個關於身體方面的,他倒並不太擔心,一是相信婉清不是那等隨便的女子,二是知道,她眼裡的男女大防從來就與眾不同,第一次見她時,這個小丫頭就敢與他這個陌生男人大被同眠……他也清楚她是有底線的,所以,並不擔心這一點。

    「哪有啊……」婉清拖著長長的音,尾音還轉了不知多少個彎,在上官夜離的懷裡打了個呵欠,很舒服的閉上眼睛,心中安寧一片,還……有點小小的得意。

    看著臉色寧靜,偎在自己懷裡的小妻子,上官夜離唇角微微勾起,將自己身上的披扶拽到前面來,緊緊裹住她。

    其實,婉清擔憂的事情,也正是他的擔憂,婉清擔憂他不相住自己,而他呢,則是擔憂婉清心裡也存著內疚,如果婉清如同這個世界上其他的女子一般思想,那此時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他很慶幸婉清不是這個世界裡的貞烈女子,為了一些無法避免的觸碰而放棄自己的生命,守著那可笑而迂腐的貞操,那他才會真真的痛苦死去。

    如今婉清先放開了心胸,心無芥蒂地跟他攤牌,他心裡的憂慮頓去,這件事便如輕煙一般的隨風散去,再也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了。

    這兩口子雖然離得別的馬兒有點遠,但是發嘴肆無忌憚地談論著私房話兒,一點也不顧及身邊人的感受,讓聽到的人都覺得有些無奈和難堪,尤其是流言的製造者慕容凌雲,他的耳力極好,這對夫妻的話一字不漏地落進了他的耳朵裡。

    那個女人果然很沒良心,沒心沒肺,自己怎麼說也是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吧,怎麼說自己也……

    想到這裡,他又有感覺很挫敗,先前她拼了命的,不顧形像的演那一齣戲來救他,他以為,自己在她心裡終於是有了些地位的,可是,沒想到,她對自己那些行冒犯的行為根本就不屑,這要是放在別的女人身上,只怕會懸樑自盡去,她卻滿不在乎,還真是個特別的女人,也正是因為她的特別,自己才會喜歡她吧,可是,他現在很痛恨她的這點特別……

    因為心情很鬱悶,所以,進了上京城後,看到壽昌伯將婉清夫妻安排進了王府,他便氣呼呼的往自己的住所裡沖,極需要做點什麼事情還常宣洩心中的燥意,正走著,卻看到壽王正立在自己的廊下,滿臉擔憂地看著他。

    慕容凌雲更加煩燥了,阿政對他的那點心思,他如今若是再看不出來,就是個蠢貨了,他雖然不是斷袖,但與阿政感情素來很好,知道阿政好這一口,也並沒有用異樣的眼光看他,只是,他絕對不會順從阿政而已,尤其是在知道他們是親兄弟之後,便更加嚴厲地拒絕過阿政。

    而今天,他的心情正在暴走的邊緣,所以,阿政的出現,便成了他發洩的窗口,一看到那抹心疼和關心,那郁堵在胸膛裡的的邪火便噴薄欲出,也不避開,高大的身軀對著壽王便撞了過去,壽王被他撞跌在地,悶哼了一聲。

    慕容凌雲有些詫異地回頭,心頭的火更盛了,冷冷道:「自己起來,我沒心思來憐惜你。」便直往自己屋裡走去。

    壽王幽怨地看著慕容凌雲,唇角竟然沁出一絲血跡來,臉上也是慘白一片,「阿雲,我只是關心你。」

    慕容凌雲聽出聲音不對,回頭看了眼壽王,頓時大驚,不解道:「你怎麼受傷了?」這個傷自然不會是自己一撞就能如此重的,壽王明明就呆在王府裡頭,怎麼會受了如此重的內傷?

    壽王艱難地想從地上起來,竟然手沒支得住身體,又摔了下去,慕容凌雲無奈的上前扶住他,指尖搭在他的腕脈上,眉頭深皺,阿政不是在作假,用傷來搏他的憐惜,他是真的受傷了。

    「你也是堂堂王爺,誰這麼大膽?」慕容凌雲很不高興,壽昌伯帶著他和大周的機密,大周大半國庫回到大戎後,雖然受到大戎王上的熱烈歡迎,也深受王上和王后的寵愛信任,卻打破了以往大戎王室的平衡,比如說三王子,比如說與三王子交好的四王子,他們兩個原本是最有可能繼承王位的,如今突然闖了一個從異國回來的王長子,而且是功勳卓絕的那個,他們當然很不高興,也很不喜歡,所以,雖然有王孫的身份,壽王和慕容凌雲在大戎也過得並不很順暢,總有人給他們使陰絆子。

    「你去在山裡找到煤的消息傳回來之後,我聽聞到三叔想要對你下手,正要稟報父王,卻找不到父王的人,所以,就自己帶了三百親兵去山裡救你,卻不料,遇到了一股匪途,那些人訓練有素,雖然穿著土匪的衣服,但我還是能看得出來,那是正規的軍人。」

    壽王虛弱地倚在慕容凌雲身上,聲音很輕柔。

    「他們要殺你?」慕容凌雲果然聽得大怒,「原來三叔不只是要殺我,還想要殺你?你是怎麼逃回來的?」

    「原來父王已經做好了準備去救你了,是父王途中救的我。」壽昌伯的羨慕地看著慕容凌雲。

    「怪不得,父王遲了一個時辰。」慕容凌雲小聲嘀咕道,將壽王扶進自己的房裡,給他倒了一杯蒼,壽王肯媚的眸子深深地看著慕容凌雲,「是啊,我好擔心,看你平安歸來,我才放了心,生怕你也如我一樣受傷了……可你對我……真狠心。」

    慕容凌雲被壽王略帶散嬌的語氣弄得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臉色一沉道:「既是受了傷,那就該好生在屋裡養著,亂跑什麼。」想了想又道:「阿離和婉清兩個都來了,他們夫妻是父王請過來的,你……」

    「你還是關心那個女人。」壽王一聽他語氣裡的警告之意,眼神便變得陰戾了起來,「阿離既然來救她,你又捨不得她死,何必須不放她們回去,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們夫妻在你眼前恩愛著,你心裡能舒服?」

    「你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父王想要繼承王位,是還要付出一些努力的,阿離夫妻便是能讓父王建立不世功勳的人,要知道,你才是大哥,將來,父王的王位肯定是要你繼承的。」

    「我嗎?」壽王聽了這番話不但沒有喜色,反而略帶了一絲譏諷。

    「我的愛好父王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你才是父王名正言順的長子,我的身份畢竟不太光明,阿雲,這個王位還是你來擔吧,我不合適。」

    不是不想,而是壽昌伯自從知道了他的性取向後,便對他很失望,一個不喜歡女人的王子,又怎麼可能讓他來繼承王位,王室的承繼怎麼辦?而且,這件事情一旦傳出去,王室的臉面往哪裡擱?

    不過,如果沒有慕容凌雲,也許,一切又不一樣,可是,這個世界,怎麼能夠沒有阿雲呢?

    壽王很矛盾!

    上官夜離一進上京,壽昌伯便將他們安頓在王府裡,並沒有立即帶他們如宮進見王上。

    大戎王上也是上了年紀的人,六七十歲的人了,雖然眼神還很銳利,帝王的霸氣和威嚴還很濃烈,但畢竟老了,而且,身體也大不如從前,看著年輕俊美儒雅穩重的大兒子穩步走進景華宮,坐在書案後的王上眼神一震,只是,兒子的臉色有些陰戾,很不好看,卻不知是為了何事。

    見過禮後,王上並沒有先開口,而是靜靜地看著下方恭敬站著的大兒子,大兒子是他的驕傲,這個兒子文武全才,而且學是巫蠱高手,最難得的是,他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堂堂大戎王子,竟然在敵國一潛就是幾十年,從來沒有回過故鄉一次過,光這份隱忍,就不是自己其他兒子能做得到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兒子的狠辣和果決也很讓他欣慰,這種人,才是最好的帝王人選。

    「父王,兒臣想對老三動手。」壽昌伯沉吟子片刻之後,很開誠佈公地說道。

    王上臉色並不異樣,似乎一點也不詫異壽昌伯會如此說。

    「原因?」

    「證人和證據我已經掌握了,如果父王要看,兒子便全給您呈上來。」

    「他是你的親弟弟!」

    「他要殺我的兩個兒子,您的兩個王孫,父王,兒臣若再放縱他,只怕自己會死在他手裡,老三太瘋狂了,黑騎是大戎軍隊的驕傲,一千黑騎士,沒有死在對敵國的戰場之上,而是死在內鬥中,兒臣心中很難過。」

    王上默了一會兒才道:「你看著吧,你應該知道,兄弟睨牆是我最不想看到的。」說罷,王上便垂下頭繼續批閱手裡的奏章,不再說話。

    壽昌伯看王上的眉眼間有些難過,他便轉了話題,將上官夜離夫妻二人以特使的身份來到大戎的事情稟報了一遍,王上微挑了眉道:

    「上官夜離可是大周的征北大元帥,大周皇帝會讓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使?」

    壽昌伯臉上也浮出一絲笑容來:「這個年輕人確實很有才,可惜,就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王上臉上也有了笑意,「阿雲那孩子只怕很難受吧,他可是一心想娶那個女子的。」

    壽昌伯卻正肅臉色道:「豈能由著他任意妄為,他終是您的嫡孫,大戎王孫妃怎麼能是個再嫁的女人。」

    王上欣慰地點了點頭,「既然是特使,那特使的權限就應該讓他們知道,朕可不想大戎的機密被別人窺視了。」

    壽昌伯心知王上是同意了自己的提議,心裡不由微微有些興奮,阿雲那小子雖然張狂,這一次倒沒做錯,把那個女人弄了過來,如今連著上官夜離也一起留在了大戎,表面上是特使,實際何償又不是人質?

    那天晚上,上京下起了大雪,大戎大王子爺殿下親自率領錦衣衛,將三王子府緊緊圍住,三王子被圈禁,三王子在軍部的屬下幾乎在一夜之間被大王子全給端了,殺的殺,抓的抓,整個上京城上空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三王子的幾個妃子跪哭在王后宮殿外,任憑大雪將自己掩埋覆蓋,身子弱的那個差一點凍暈在雨雪之中,王后娘娘一直沒有出來,只是派了人將三王子妃扶起來,送到了景和宮,三王子才八歲的兒子也被接進了景和宮,卻因在雨雪中跪得太久而高燒不退。

    景和宮住著貴妃娘娘,三王子就是貴妃的兒子,但貴妃素來溫婉柔弱,看著自己的兒媳和孫子,半句話也不敢多說,只是一味地哭著,宣了太醫為兒媳和孫子治病。

    而那幾個側妃就沒有這麼好的命了,王后娘娘下旨,若她們要哭,便一直哭跪著就是。

    一夜雨雪過去,王宮中的宮簷上倒處都掛著冰凌,而王后娘娘的宮外,則直直的豎立著幾個冰雕,那是為三王子苦苦求情的妾室,全都凍死了。

    婉清和上官夜離被安排在大王子府裡的一個偏院中住下,上京城夜昨晚上發生的事情,婉清並不清楚,她扭了扭自己酸痛無比的腰身,夫妻二人許久沒有見面,小別勝新婚,再加之上官夜離又存了心要懲治她的不乖順,所以,便特別賣力了些,婉清差點都起不了床了。

    但上官夜離卻是精神亦亦,神采俊逸,一大早便起了身,看見婉清起來,也不許外頭的大戎侍女進來,親自為她穿衣梳妝,婉清任他施為,只是沒料到,上官夜離那雙握劍的手竟然也能梳出很漂亮的髮式出來。

    二人穿戴整齊,慕容凌雲便來了,他手裡拿著一枝強弩,上官夜離有點莫明地看著他。

    慕容凌雲道:「昨天那名將官就是用這把弩射的三妹妹,我特意拿過來,就是給阿離你一個交待。」

    上官夜離目光炯炯,看來,昨天晚上定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他接過那枝弩,算是接受慕容凌雲的歉意。

    慕容凌雲是來帶他們夫妻去進見王上的,婉清來了一個多月,並沒有見過王上,只見過王后,想到兩國之間的複雜性和自己夫妻現在的處境,婉清的心情有點沉重。

    讓婉清意外的是,大戎的王上並不如想像中的嚴肅,而是一個很慈祥的老頭兒。

    行禮過後,王上態度很和藹的問起了上官夜離家裡的一些家常事,並沒有說到政治,這種親切的談話忿圍讓婉清很放鬆,不知不覺臉上就帶了絲淡淡的笑意。

    不過,上官夜離也許曾經是大周元帥的原故,神情一直很戒備,與王上的談話終於轉入了正題:

    「上官元帥此行算不算擅離職守呢?康王帳下二十萬大軍突然失去了主帥,不知大周皇帝會著何想呢?」王上的爬滿魚尾紋和眼眸精光如電,臉上仍然帶著慈祥的笑,這句話卻讓婉清的心猛地緊了起來。

    上官夜離肩負著大周的元帥職務,過來救自己肯定沒有得到康王的許可,如今又來到上京城,要為大戎人出謀獻策,大周朝庭怎麼看他?大周百姓會不會將他們夫妻看著漢奸?

    大戎王上不談煤的開發,不向婉清問治國良策,卻先說起這個,意思很明顯,是在向上官夜離拋橄欖枝啊,可是,大周京城裡,顧家的,靖寧侯府的那些親人怎麼辦?

    「多謝王上關心,外臣過來時,已經辭去了元帥一職,外臣如今只是個靖寧侯世子罷了。」上官夜離鎮定地說道。

    婉清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她看了看太極殿周圍,感覺殿裡雖然燒了地龍,卻還是不太暖和,北戎到底還是比大周要冷很多啊,她知道,王上並不是很相信自己說的話,所以,才想著要控制自己夫妻二人,她笑了笑道:

    「王上,地龍雖然暖和,卻太過耗費柴炭,如果在殿的四壁開幾個壁爐,裡面燒煤的話,肯定更加暖和呢,不過,殿的屋頂得開煙囪,屋裡也要保持空氣流通才好。」

    王上身子骨早就不如從前,腿腳都有風濕病,見婉清一開口便是提出改善自己的殿裡的取暖,不由笑了笑,聽阿雲說,這個女子甚是聰慧,心思果然細緻體貼。

    王上頓時來了興致,竟然當場便叫了幾個宮庭的工匠來,讓婉清細說如何做壁爐和煙囪。

    在殿裡建壁爐和煙囪的事情只是幾句話便解了,王上又跟婉清聊了幾句,便讓他們退了出來。

    而婉清卻知道,王上仍然並不很看重自己的那點子想法,必須讓大戎人很快就得到甜頭,看到煤的深層次的好處,才能讓自己夫妻變得重要,過得安全。



第一百四十七章

    壁爐的事情自然是很快就解決了,諾大的太極殿果然變得暖意融融,不止是王上,便是來太極殿議事的大臣也覺得這種改造很舒適,尤其是煤比柴炭經燒,只需添上幾塊,便能燒上好一兩個時辰,省時省力多了,煙塵也少了很多,王后娘娘立即喜歡了這種新奇事物,喜滋滋的讓王上使人在春和宮裡也做了個壁爐子,由於第一批採回來的煤太少,所以,王上立即下令工部著人立即著手挖掘煤。

    隨著煤的開挖,壁爐和煤的運用很快便在上京貴族中運用,也有不少人想把煤用到煮飯和日常生活中去,但是,卻不知道怎麼燒。

    王后娘娘也覺得新鮮,聽慕容凌雲說過,婉清說過有特製的煤爐子,但當慕容凌雲對她提出來時,婉清卻笑道:

    「我們夫妻如今在大戎就像從質一樣,而且,一切用度都是大王子府裡的,這種吃白食的感覺還真是不舒服呢。」

    慕容凌雲聽了眼裡立即升起一絲不豫來,皺眉道:「我說過,我會護著你和阿離的。」

    婉清笑了笑道:「你認為,我家相公會心甘情願讓你保護著,生活在你的羽翼之下?」

    慕容凌雲無奈道:「那你想如何?你也知道,此時就算我想法子將你們送回大周去,阿離也未見得能得到大周朝庭的諒解,你們夫妻同樣也有危險。」

    「這一切,都是你的造成的,所以,你要負全責。」婉清正色而嚴肅地說道。

    慕容凌雲聽得一滯,的確,始作甬者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將婉清從龍景鎮擄掠過來,又怎麼會到了這步田地?

    他有些挫敗和無奈的咕噥道:「如果你肯嫁給我,這些事情就都不是問題了。」

    話音未落,一柄冰冷的劍便架在他的脖子上,後腦的頭髮絲被削去了一束,上官夜離剛才明明不在正屋,怎麼一下子便如鬼魅一般的出現了。

    「你再存著那心思,我不介意讓你變成太監。」上官夜離冷冷道。

    「我知道,那幾座山煤礦山如今都在你的名下,所以,你很快就要成大富翁了,而這筆財富正是我給你帶來的,所以,你應該分我一分,再加上你對我們夫妻的傷害,我想在你的煤礦分得兩成股份。」

    婉清對慕容凌雲脖子上的那柄劍不置可否,自顧自的說道。

    而慕容凌雲卻明白,上官夜離敢在自家的王府裡對他動手,就是想告訴他,雖然他們夫妻是人質,但以他的本事,隨時都有可能殺死自己報仇,說到底,阿離還是不相信他,更不相信北戎人。

    「我哪能真拿大戎朝庭的寶藏當私有財產呢。」慕容凌雲惱火地瞪了眼上官夜離,「阿離,你不用這麼小器吧,人都是你的,我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我死了,三妹妹可也要受連累的,淡定點啊,淡定點,最多我以後不再胡說了就是。」

    上官夜離收回劍,臉色仍然黑沉沉的,「你又不是傻子,在南周過了那麼久,連皇商都不懂麼?你父親如今掌管著北戎的軍隊,而煤礦就是錢袋子,這幾座山原本就是王上分給你的封地,你開發賣錢有什麼錯?最多你讓朝庭占三成股分就是了。」

    「那我自己豈不只有四成?」慕容凌雲很不高興的嚷道。

    「你的還不就是朝庭的?你家老爹肯定是要繼位的,整個北戎都是你們父子的私有財產,你爭個什麼勁啊。」上官夜離鄙夷地看著慕容凌雲。

    婉清笑吟吟的拿出幾張紙來,上面祥細地寫著煤礦開採和買賣經營方式,甚至連承包開採和承包運輸,再加上承賣的幾個流程都寫得清清楚楚。

    慕容凌雲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公司運轉型的集開挖,運輸買賣一條龍的經營模式,不由越看越高興,越看越心驚,一拍大腿道:「好,就依三妹妹的,我這就去找父王商量。」

    「這不過是個粗略的想法,如果想要更細緻的,自然要從長計議,一時半伙我也做不出來,不過,咱們還是把分股的協議簽一簽吧。」婉清不緊不慢地叫住慕容凌雲。

    就這樣,婉清唱白臉,上官夜離唱黑臉,夫妻二人倒底還是逼著慕容凌雲答應了,會跟壽昌伯商量分股的事情。

    壽昌伯當然不會答應,但是,婉清說過,如果沒有股份,自然就不願意盡心盡力為大戎服務,誰願意傻傻地做無用功啊?

    壽昌伯也知道,煤如果只是用來燒,用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雖然也能賺不少的錢,但是,它的真正價值肯定是沒有發揮出來的,很多事情,他們這些人根本都不懂,自然還是需要婉清這個天魂血脈者來出計出力了。

    如是,最終壽昌伯只答應了分給婉清一成的股份,婉清也沒有強求,讓慕容凌雲與上官夜離簽了一分合同書,拿了大戎室的玉璽蓋上了。

    婉清便著手畫了個製作藕煤的機子,讓將作營打造了,又畫了煤爐,如是,大戎上京街頭裡,擺滿了大王子府制用的煤爐,和已經製成的藕煤塊。

    整個上京城的貴族大員們,家裡的能源立即鳥槍換了大炮,都用上了清潔而耐用的藕煤,山裡的柴沒有了大貴族們的搶奪,就變得充實和便宜了起來,平民百姓用不起煤,就燒柴,如此一來,上京城的胡人百姓的生活也變好一些。

    而壽昌伯則因賣煤和賣爐子這兩項,就賺了個盆滿缽滿,上官夜離夫妻分得的銀子全換成了天平錢莊的通票,整個大陸上,只有太平錢莊的分號各國都有,全大陸通用,如此一來,也不怕北戎人會吞沒了他們夫妻二人的財產。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幾天就能完成的,自從上官夜離到了北戎後,北戎老王上甚是看重他,夫妻二人經常進宮,婉清陪著王后娘娘聊天說話兒,上官夜離便陪著老王上下棋。

    老王上其實並不喜歡戰爭,只是,大戎土地貧瘠,百姓大多遊牧為多,有些是逐草而居的,很難定居下來,遇到雪災年景,牛羊大多凍死,有些部族竟是常常餓死好多人,王上最大的願望便是讓大戎的百姓如大週一樣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但是,自然條件的局限,讓他年過六旬,仍然難以達到願望。

    所以,北戎才憚精竭力的想要搶奪大周的土地,才每年都掠奪大周的邊境,搶奪大周人的財產。

    上官夜離在大戎呆得久了,自然也知道大戎王室的想法,他以前是不同意婉清幫助大戎富國強民的,這不是在大周國的側邊扶持起一頭強大的獅子麼?這樣做,只會對大周有百害而無一利。

    但是,婉清後來把自己的想法詳細地告訴了他,他也終於有些認同她的觀點了,最重要的是,婉清還是留了後手的。

    在宮裡與王上下棋時,上官夜離便有意無意地輕王上:「其實戰爭也好,做生意也罷,王上您的最終目的是想自己統御下的百姓能過得安居樂業,能過處衣食無憂的生活。」

    王上笑了笑,並不說法,拈了白子繼續對上官夜離的地盤發起進攻。

    「大周雖不尚武,但是國富民強,國力也比大戎強了很多,王上您想真的從大周搶些地盤過來,只怕很困難,而且,大周立國幾百年,百姓的民族氣節還是很強的,就算您搶得一兩個城池,除非您殺光所有的大周人,否則很難讓他們馴服,不同種族之間的衝突肯定會不斷發生,百姓的生活短期內很難以改善。」

    上官夜離斷掉王上的白子一條路,仍然侃侃而談。

    王上鼻間輕哼一聲,似乎不喜歡上官夜離的觀點,但他沒有說話,表明他認同他的說法。

    「大戎的煤礦資源很豐富,大周卻沒有,而且,煤的用法既簡單用清潔,您完全可以把煤賣到大周和東夷國去,換取大戎所需的糧食和棉布,絲綢瓷器等等,兩國和平共處,互惠互利,總比戰爭流血要好得多吧。」

    王上終於笑道:「看來,你這個特使是來談和的。」

    上官夜離笑了笑道:「王上英明,外臣雖然在大戎呆的時間不長,但是深感大戎人民質樸純良,並不像龍景鎮的胡人那般橫戾,我家娘子說,大戎和大周就像是兩兄弟,兩國在一起打架,就像是大房在欺負二房,很沒意思,雖然種族不太相同,但都是兄弟民族,刀戈相向只會讓百姓受苦,王上您體恤百姓,自然不忍這樣的。」

    而另一個宮殿裡,婉清也同樣在勸王后娘娘,雖然王后娘娘將她貶為了慕容凌雲的侍婢,但因為發現了煤,王上早就給婉清正了身,王后又知道了煤的好處,但不再為難婉清,倒是非要她天天給自己講西遊記的故事。

    說故事之餘,婉清便會將自己關於戰爭與經商的觀念說給王后聽,久而久之,王后也覺得確實是那麼個理兒。

    兩國邊關的戰事並沒有停,但也沒有大規模的戰役發生了,只是兩邊都守著邊關,全都不肯退讓一步。

    上官夜離擅自脫離職位的事情讓大周皇帝震怒,將整個靖寧侯府圈禁了起來,好在太子對顧家還算照顧,只是將顧大老爺的官職一免到底,派了人監視著顧家的動靜。

    上官夜離和婉清在大戎一呆就是大半年,春末夏初時,上官夜離終於說得大戎王上動心,同意他回國了。

    當然,上官夜離不可能就這樣回去,這半年來他們夫妻為大戎做了不少實事,婉清的羽絨服廠在上京以大戎宮廷的名義開了家諾大的分號,如今大戎上流社會裡,基本都穿著輕便而舒適的羽絨衣,沉毛的羊毛皮反而不如以前那般行銷了。

    婉清又教子大戎普通的牧民怎麼樣將羊毛搓成細細的毛線,再用羊毛織布,教他們用羊編織毛衣,這種通過技術處理過後的羊毛衣,穿在身上柔軟而溫暖,也輕便,大戎人全都愛上了這兩種衣服,對於大周的絲綢雖然還是很熱情,但終於於服裝這一行也有了自己的驕傲,羊毛衫大周人可穿不上呢,只有大戎才有。

    大戎的普通百姓家裡,如今幾乎家家主婦都在紡毛線,織毛衣,毛線也由過去的粗松變得細緻了起來。

    羊毛織品再加煤,這兩大新型的商品是上官夜離勸說大戎王上的法碼,如今山裡的煤挖得很快,但是,畢竟如果僅供百姓和王室貴族們自用,還是產生不了多大的經濟效益,而羊毛織品也是,自產自銷的路子於富國強民來說還是太遙遠了些,如果銷往富庶的大周,東夷,自然就能賺取多多的銀子,為大戎換來缺乏的物資,所以,王上還是沒有抵得住上官夜離編織的美麗誘惑,終於讓他代表大戎回國。

    這個說法很有些奇怪,等於是坐實了上官夜離夫妻叛逃的罪名,但這也是大戎王上保護上官夜離的一種方式。

    誠然,光用特使一說很難保得住上官夜離的安全的,大周皇帝向來陰險且誠信度差,對於背叛過的人,哪一位君王都難以原諒甚至接受,所以,大戎王上做了一件讓大周皇室更為惱火的事,竟然將大周的一等郡主封為子大戎的福平公主,地位比在大周還高了幾個等級,而上官夜離則被封為商務部大臣,與福平公主一同出使大周,向大周皇上傳遞大戎人和平共處的美好願望,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既便大周皇帝再如何惱恨上官夜離夫妻,除非他想與大戎一直血戰到底,否則是不會輕易對上官夜離夫妻動手的。

    慕容凌雲將上官夜離和婉清送到了上京城郊,眼神落漠卻又擔憂地看著正要上馬車的婉清,這應該算是最好的結局了吧,自己的任性給婉清造成了很大的災難,如今對於婉清夫妻來說,前路仍然艱險重重,但至少,他還是讓他們平安地離開了。

    「放心吧,我會輕說父王的,父王也不是一味嗜殺之人,戰爭不是大戎人的喜好,大戎人也許歡平靜安寧的生活,如果你們夫妻真能將兩個通商之事辦妥,改善大戎的國力,大戎上下自然也就不會再好戰了,家裡的糧食有富餘的,誰還願意潑了命去搶別家的啊?」

    後面的一句雖然是玩笑話,但也說得實在,只是上官夜離眉宇間仍有隱憂,只是不好對慕容凌雲說,在大戎的半年時間,這對情敵仍然關係緊張,上官夜離始終不能對慕容凌雲擄掠婉清一事釋懷,他原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若非愛霎了婉清,不想讓婉清為難,又怎麼會容得下慕容凌雲?

    不過,不管容得下,容不下,現在都不是報復的最好時機,上官夜離也不是一味呈強鬥勇的莽夫,他知道,如今還不能殺慕容凌雲,大周大戎兩國的交好,不能缺少慕容凌雲,如今大戎好戰的三王子一派已經垮臺,巴顏是個沒什麼野心的人,而且,因他與壽昌伯年紀相仿,與壽昌伯感情甚好,又是一母同胞,更加不會對自己的嫡親兄長使陰絆子,所以,只有壽昌伯一人,仍然野心勃勃,沒有熄下入侵大周的野心,只是,他也知道,現在不是時機,現在應該是是大戎休生養息,大力發展國力的時候。

    而上官夜離的隱憂便是,如今大戎如此貧窮,僅憑著強悍的鐵騎就敢跟大周叫板,甚至打得大周喘不過氣來,那麼幾年或十幾年後富強起來了的大戎呢?

    大戎福,大周若保持現狀,而且內鬥下去,此消彼漲之間,將來的天下格局會是什麼樣?難道真的讓胡人一統天下,讓胡人統治大周人嗎?上官夜離是漢人,他的骨子裡是瞧不起粗蠻的胡人的,所以,他決對不答應,寧可死。

    「莫要忘了,你雖是大戎人,但大周養育了你二十幾年,你的母親也是大周人,你的妹妹如今還在大周,你是半個大周人,我希望你不會實言而肥。」上官夜離冷冷地說完這句話,兩手一架,將婉清抱上了馬車,同時摔下了車簾子。

    慕容凌雲的微微一怔,苦笑一聲,心道,這阿離還真是小心眼兒,這一別,還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見到車裡的這個人,偏生他連這最後的惜別也不讓自己做全套……一回頭,看到自家那個同樣騷包的小叔,唇角勾起一抹壞笑,揚了聲道:

    「五叔,大周的美女可多了,你可不要流連花叢中間,忘了歸程啊。」

    赤顏不愛穿官服,此時一身紫色大長袍子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懶懶的半歪在馬背上,睨了慕容凌雲一眼道:「死小子,我可沒你花心眼兒,你在大周的那點子豐功偉績莫以為我不知道,聽說你的兒子都半歲了呢,你什麼時候打算抱回來?」

    車上的婉清聽得眉頭一皺,碧草早就生了,這半年間,平安仍然帶著碧草駐守在龍景鎮,這是康王和太子堅持的結果,婉清心中微暖,不管如何,康王和太子還是不相信自己夫妻會背叛大周的,所以,盡了心保護著自己的家人。

    只是,碧草的兒子是慕容凌雲的,這件事還算隱蔽,赤顏怎麼會知道呢?

    慕容凌雲果然沉了臉,眼裡滑過一絲異樣的神色,這個便宜兒子他打心底裡不想認,卻又很期待,也很愧疚,說穿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碧草和碧草生的那個孩子。

    碧草於他來說,不過是解毒的工具罷了,只是沒想到春風一度,竟然珠胎暗結,這一年多來,他幾乎絕了女色,非無慾望,只是覺得無聊了而已,對於男女之事,少年時的他,只不過當成玩鬧遊戲罷了,從遇到了心儀的女人,便覺得其他一切都只是紅粉骷髏,連親熱的興趣也沒有了,如今這個女人只上一朵鏡花水月,難不成,自己的後半生就要如此孤單的過下去嗎?

    也許,有個兒子傍身也不錯啊,至少可以聊解寂寞。

    「那個孩子你最好還是不要抱回來的好,你現在的處境就不怎麼安全,難道還要讓你的兒子在你沒有站穩腳根之前遭遇不測嗎?生於帝王之下並不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上官夜離深深地看了眼慕容凌雲道。

    慕容凌雲聽得一怔,不知上官夜離這話從何而來,他的父親已經是大戎權勢最大的王爺,自己怎能算是沒站穩腳跟?不過,阿離這傢伙向來不會胡說,話必有因,只是他不解而已。

    看著慕容凌雲眼裡的疑惑,上官夜離淡淡一笑道:「莫非塞北的風把你的腦子也吹凍結了麼?那一次,我們險些死在山谷口,大王子殿下為何為遲了半個時辰才到?不要告訴我,你的父親大人是記錯了時辰。」

    慕容凌雲立即想起了那一日阿政的話來,父親之所以來晚了一個時辰,是因為正好遇到了三王子截殺阿政,若父親那天不會來救自己,那阿政是不是就會死?只帶三百親兵就敢與上千人對抗,阿政是太過勇敢,還是太過愚蠢?

    上官夜離看了眼正發呆的慕容凌雲,冷冷地躍上了馬車,他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不管慕容凌雲會不會相信,至少懷疑的種子已經扔進了他的心裡,王室子弟之前向來就難有真情,相關於那把椅子的事,總是血腥而又骯髒的。

    赤顏也是這一次的大使,作為大戎國的正牌王子,他的出使表達了大戎王上求和的決心和誠意,也是對婉清夫妻的護衛,當然,掩在這兩個冠冕堂皇底下的意思自然是監視這一對名為大戎使者,實為大周人的夫妻。

    令上官夜離無比震驚的是,等在大周邊境,迎接他們夫妻的,除了康王,竟然還有當今太子殿下,看到一身明黃長袍,面容冷峻凜冽的太子殿下,婉清和上官夜離互望一眼,齊齊恭敬下拜。

    自己夫妻這半年在大戎所作所為,太子殿下自然是一清二楚,婉清當初發出的求救信號召來了上官夜離,自然也召來了太子的暗衛和親信,這半年,陪在他們夫妻周圍,自然也起到了情報人員的作用。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14 PM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本宮是要稱你們為大使,還是以大周職位喚之?」太子殿淡淡地說道。

    「臣雖在北戎,心在大周,臣的苦衷別人不知,難道殿下也不知嗎?」上官夜離直起身回道。

    太子的人就在自己身邊,上官夜離怎會不知,他能容忍,自然是坦然無愧地任太子的人將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都報給太子,向太子殿下展露自己的忠心。

    「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本宮才非常生氣,真不知道你們夫妻是懷著什麼樣的狼子野心,也是,大戎王室給你們的,的確比大周要多得很呢。」太子這幾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便是對著婉清,他的語氣也毫產含糊,非常嚴厲。

    婉清抬眸淡淡地看了眼太子,看著這個曾經如兄長一般為自己送行的男子,眉頭輕皺了皺。

    「殿下,臣夫妻二人,長途勞頓,想盡一切辦法才回到祖國,您便是要打要殺,也讓我們先歇口氣吧,死囚臨死前,獄卒也還是會給他送上一頓飽飯吃的。」

    太子聽得一怔,眼裡滑過一絲無奈,冷著臉道:「回營。」

    說罷,轉身就走,兩旁的護衛看得面面相覷,太子殿下罵得狠,卻並沒有表明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這對大戎使臣,依著那罵人的氣勢,不是應該將這兩個叛國賊捉拿歸案麼?

    如果不以叛國論處,那就應該以外使儀仗來迎才對,可是,鴻臚寺的,禮部的官員都沒有來,大戎使節裡,假假也有位王子在啊,這也太不合規矩了吧。

    好在赤顏並不在意這個,一雙妖艷的眸子斜斜地盯著太子殿下,嘴唇抿得死緊,坐在馬上就沒下來,這個太子是大周的,可不是他大戎的,這廝的語氣很不善,莫非,他想將上官夫妻關押起來麼?

    太子跟前的太常寺卿終於回過神來,上前去接待了這位大戎王子,引著他往驛站去,這位卻並不怎麼領情,死活要跟在上官夫妻身上,不像是王子,倒像是個跟屁蟲,不對,就算是保鏢吧。

    深夜,保鏢先生也不可能賴在人家夫妻屋裡不出去,跟著這對夫妻同榻而眠吧,婉清和上官夜離等赤顏走後,終於還是老實地去了太子屋裡,太子正端坐在房中,看來也在等他們夫妻。

    一應俗禮過後,婉清坐著喝了口茶,笑了笑道:「太子殿下何必動怒,那煤是臣婦為大戎找到的,其那些小事物也是臣婦教他們做的,臣婦能教他們,自然也能教大周人,能找到煤,自然也能找到其他讓大周百姓受益的物事來,如今能再回到大周的土地上,臣夫妻的心也總算安寧了。」

    太子果然聽得動容,想來這對夫妻之所以會去北戎,也是迫不得已,大周內部太不乾淨,才使得這個女子被人擄走,他也曾經想過,如果自己是上官夜離會怎麼做?是不是也會千里突襲,捨卻一切去救他?

    這個答案他很快就找到了,也明白,自己終是不如阿離灑脫,更不如他兒女情長,所以,很多該有的,不該有的心思也就此扼殺了。

    不過,婉清的話還是讓他隱隱感覺興奮的,煤在北戎興起以後,早就流傳到大周來了,龍景鎮的胡人早就開始用煤做飯了,而龍景鎮臨近就有好幾傢俬窯,聽說用煤燒製出的瓷器光澤度更好,成品時間也短了好多,那些個私窯商人就這半年,算是大賺了一筆呢。

    「大戎有不少煤礦,大周雖然也有,卻很貧乏,但是,大周有石灰石呀,這可是好東西。」婉清笑著對太子道。

    「石灰石就是白石,也不知道她哪裡弄的這些名稱,怪怪的。」上官夜離在一旁替婉清解釋。

    太子點了點頭,眼睛極亮地看著婉清,等著她的下文。

    「用石灰石,煤渣還有粘土,可以燒製成水泥,咱們大周的煤礦不多,但石灰石卻是很多的。」婉清很自信地說道。

    「水泥?是什麼東西?」太子不解地問。

    「我也說不好,這種東西鋪在路上,能讓路面硬化,採不到泥,是一種非常實用的建築材料,鋪路築房,地面硬化都要用到,最重要的是,生石灰裡有鹼,鹼可以製成很多咱們生活中必用的東西。」婉清微皺了皺眉,想起前世看得穿越女最喜歡製作的就是肥皂,難道自己也不能免俗嗎?

    「打豆腐用的嗎?」上官夜離在一旁問道。

    婉清笑著點了點頭,「嗯,太子殿下,咱們大周的物產比起大戎來更加豐富,先把水泥製造出來再說吧,其他的慢慢來,總之我這腦袋裡的東西不能浪費了就是。」

    那天晚上,太子與上官夜離夫妻長談至臨晨,越談越興奮,當夜便將婉清的想法全都寫入奏章,派快馬送至京都。

    上官夜離的大都督職位自然早就沒了,但太子也沒有任命親的都督,在康王爺的幫助下,上官夜離的家人仍然住在都督府裡,由於石灰石礦離龍景鎮並不遠,所以,上官夜離並沒有立即回京都,而是留在龍景鎮,先幫助婉清一起研製水泥。

    給皇帝的奏章很快就有了回信,皇帝很英明的同意了太子的很多項建議,一時大周大力購買大戎國的煤,第二是,讓上官夜離和婉清不用先回京城,先在北方將水泥研製出來了再說。

    婉清心裡一直擔心著郁心悠和碧草幾個,回到龍景鎮都督府時,看到排排迎在外頭的碧草和郁心悠,墜兒幾個,婉清眼睛濕潤,強忍著才沒有哭出聲來,郁心悠碧草幾個自然也是淚盈於睫,半年不見,宛如隔世一般,知道婉清安全無漾地回來,郁心悠幾個都是既高興,又感慨,拉住婉清便說個不停。

    郁心悠看上官夜離神情愉悅,心中也是感慨,當初婉清被擄掠時,阿離差一點要瘋狂了,那一個月幾乎像個狂怒的豹子一樣四處尋著婉清的蹤跡,幾次要殺入北戎大營,好在有康王爺的極力勸阻,才讓他沒有做傻事,那一個月裡,郁心悠也處在深深的內疚當中,阿離把婉清的安全交給她,而她竟然沒有護好婉清,這讓她無顏面對阿離。

    可是,後來,阿離也離開了,夫妻二人竟然消失了半年之久,誰也不知道他們生死如何,諾大個都督府裡沒有了主子,所有的下人都嚇傻了,好在康王爺派了人來守護著,郁心悠以靖寧侯妾室的身份生生壓制住了府裡的下人,勉力支撐起都督府,艱難地渡過了這讓她終身難望的半年。

    康王爺自然成了上官夜離夫妻的恩人,上官夜離明白,這一次如果沒有康王爺幫他們周旋,保護,自己在都督府的家人肯定會遭了不測,所以,太子爺走後,婉清和上官夜離真誠的向康王爺拜謝。

    康王仍是那一福笑嘻嘻的模樣,只是在看到婉清比過去略顯豐腴的小臉時,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本王原以為弟妹被擄去北戎後,會過上非人的生活,沒想到,這半年,本王在大周為你們焦心勞心,擔心得要死,你們夫妻倒是過得自在愜意得很呢。」

    婉清看到康王爺那含笑的眼眸下有著由衷的欣喜,知道這策酸的話語不過是發洩這半年的擔憂之苦罷了,於是又恭敬的深施一禮。

    康王搖了搖頭道:「罷了罷了,原本本王就說過,只要你們能安全回來,便是……」後面的康王爺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那雙濃黑的眸子裡滑過一絲淡淡的自嘲,笑了笑道:「你們也不用太感謝本王,本王也是怕了你們,尤其是阿離,若是他把老婆找回來後,看到府裡一團糟,還不生剝了本王去?本王護著這座都督府,也不是好心,只是以防後患罷了。」

    康王爺實在貼心得很,幾句玩笑話便使得氣氛變得輕鬆多了,婉清和上官夜離的心裡感覺舒服了些,正要說話,康王又道:「說起來,本王還得謝謝你們夫妻呢,大戎王上主動求和在歷史上還是第一次,兩國關係破冰,軍隊也各自退後了幾十里,本王再也不用呆在鳥不生蛋的地方苦熬了,終於可以回京都抱美人兒去咯。」

    婉清問起上官子墨和歐陽落衣的事,康王爺搖了搖頭道:「回京裡頭去了,那件事鬧得太大,太后娘娘很震怒,不過也沒法子,終是讓他們兩個成了親了,如今住回了靖寧侯府,這事先給你們提個醒,本王那表妹不是個善茬,可她畢竟皇室成員,本王的大姑姑只剩這點子血脈了,太后對她總是要溫和一些的。」

    婉清聽了沒說什麼,反正現在還不用回京,暫時也不用想那麼多。

    康王爺走後,婉清才開始詢問府裡的一些鎖事,最讓她驚訝的是,她被擄走後,府裡的羽絨服製作竟然沒有停下了,郁心悠告訴婉清,全靠舒蘭那姑娘,一直努力支撐著,如今羽絨服仍然由巴顏收購回北戎,生意一直沒有斷。

    方媽媽使了人去把舒蘭和歐陽素兩個叫過來,舒蘭倒是來得很快,姑娘家看到主母平安歸來時,眼中泛起真誠的淚花,婉清連連向她道謝,舒蘭高興地傻笑道:「夫人說哪裡話來,若不是夫人相救,舒蘭如今還在鹽場受苦,只怕連命都熬不過呢,舒蘭只是做了些小事,哪經得起夫人的謝意。」

    說話間,看到歐陽素心報著一個小孩子進來了,看到婉清就要行禮,婉清詫異地看著她,卻見碧草笑著上前去抱過那孩子給婉清看:「夫人,這是奴婢的兒子,小名豆豆,大名還等著夫人來取呢。」

    那孩子差不多半歲的樣子,長得虎頭虎腦的,一雙大眼像極了慕容凌雲,小臉兒又白又胖,也不認生,被婉清抱在懷裡,小胖手兒就在空中亂揮著,跳著小腳兒,活潑又可愛,婉清幾乎立即就喜歡上他了,拿頭拱他的小胸脯子,小豆豆直咯咯大笑,小胖手兒歡快地拍著,一屋子的人都因為這個孩子變得開心起來。

    只有上官夜離的目光有些幽深,不知在想些什麼。

    方媽媽心細,瞟了眼上官夜離後,小聲在婉清耳邊問:「夫人,又半年了,還沒有消息嗎?」

    婉清臉一紅道:「我還年輕呢。」

    自己才十六歲,生孩子著實還早著呢,就是二十歲也不遲啊,不過,看碧草生過孩子後變得越發的豐腴俏麗了,心裡倒沒有過去那般排斥生孩子了,一時又深深感慨,在北戎時,她很擔心碧草,自己不在府裡,怕沒有照顧好她,怕她難產,如今看來,平安卻實很疼愛碧草,方媽媽金嬤嬤幾個在府裡也很盡習盡責,這讓他很欣慰。

    不由又多看了郁心悠一眼,自己走後,府裡也就她是個主子,以她那疏朗的性子,難老實呆在府裡,管著這個家,實在是為難她了,怪不得,別人都還算好,只有郁心悠顯得有些憔悴。

    平安比過去變得更加沉穩持重了些,兩個主子都不在的情況下,府裡的摔炮製作和羽絨服製作也並沒有落下,仍在繼續,保衛和保密工作自然都有平安在院裡擔負著,還要照顧碧草母子,巨大的壓力讓平安迅速成熟,眉宇間透著股堅毅之色,歐陽素看他的眼神仍有異樣,不過,因為院裡的人數不夠,平安事情又多,這半年來,反倒是歐陽素一直在細心照顧著碧草和小豆豆,婉清從歐陽素看豆豆的眼神中看得出,這個女子是真心喜歡小豆另一半的,只是,這種三角的情形倒底是個麻煩呢,等空了得問一問碧草自己的心意。

    婉清雖然回府,府裡的鎖事仍然交給了郁心悠,與上官夜離一起靜心研究起水泥製作了起來。

    三個月後,水泥成功研製,雖然因為原材料和製作工藝沒有前世那般齊全完整,但製作方式還算簡單,婉清又親自做了試驗,驗證和顯示水泥的用途和質量,當康王爺看到到泥地上,鋪上了一層那灰黑色的砂水混合物,時,眉頭皺了皺,真不知道這個東西有什麼神奇的地方,值得婉清如此慎生,莫非比煤的作用還大麼?

    但兩天之後,婉清再請他看那一間鋪了水泥的泥地上查看時,看到婉清向水泥地上灑水,那水竟然滲不下去,而且,那塊泥地也變得堅硬平滑了起來,聰明的康王爺立即發現這種灰呼咬呼的東西裡蘊含著巨大的商機,怪不得,婉清會說這也是一件寶貝呢。

    為了展視水泥的神其功效,婉清將頭一批正式生產出來的水泥鋪在了龍鎮鎮的西大街上,並派了人將水泥路圍了起來。

    很多龍景鎮的老百姓圍在街上看熱鬧,龍景鎮的街道不像大周其他城市,這裡是沒有一條街鋪青石的,全是黃水夯實過的,一遇到大風天,便灰塵滿天,雨天則是泥濘得很,不知道這位以前的都督夫人在路上鋪了這個黑稀泥後,有何作用。

    守了兩天後,再上街的龍景鎮人上街看時,立即被眼前的景像給震驚了,那天正好大了小雨,百姓們看著硬化過的路面上,踩上去,比青石路還要踏實時,都驚呼起來,原來,都督夫人沒說錯,那黑稀泥真的有大功效呢。

    白石族長最激動,因為西大街是他的地盤,這條街兩邊都是他管的,如今路面變得如此好了,就是東大街的百姓也跑到西街來買東西,就為了在水泥路上走上那麼一遭,他也立即發現了裡面的商機,當天便一改以往的驕橫,笑瞇瞇的備了大禮,到都督府拜訪都督府人,神情恭敬得很。

    龍景鎮人想起當初新都督上任時,這位族長大人可是連正眼都不看都督大人的,雖然後來都督大人用鐵血手段離間和鎮壓了胡人,但是,白石族長仍然自大而矣橫著,從來沒有向都督大人低過頭,而這一次,竟然如此一反常態,真真讓龍景百姓跌破眼鏡。

    而讓他們吃驚和還在後面,身為大戎王子的巴顏大人竟然也親自登門拜訪都督大人。

    兩個族長都坐在花廳裡了,說的都是同一件事,不過,巴顏並不太著急,畢竟在北戎的半年裡,巴顏與上官夜離夫妻關係並不差,而且,可以說還是比較好的,巴顏如今主持著羊毛衫的經銷,赤顏那傢伙如今雖然去了京城,但是,赤顏不是做生意的料,所以,雖然他佔了個使者的身份,真正要在大周將煤的生意開的,還是巴顏,所以,他有把握拿到水泥在北戎的經銷權。

    白石族長很聰明,他知道巴顏志不在龍景鎮,所以,他一開始便只求了要水泥在北方三省的經銷權。

    「大人,您也知道,在龍景這邊,大人手裡有兩萬軍隊,但是,您總不能總用軍人去幹粗活吧,您在那山裡開石頭總要人吧,東西做出來了,您總得使人運輸吧,下官是這裡的地方蛇啊,這些事,您都可以包給下官,下官保準給您最實惠的價格。」

    上官夜離聽得直笑,卻並不回答他,白石急了,又提出很多保證來,比如說,保證胡人不會到水泥廠裡掏亂,比如說,會把他的管轄區的胡人治理得比以往更聽話等等。

    上官夜離聽得有些驚訝,但他還是只說了些模凌兩可的話,並沒有直接答覆白石,白石只好失望地回去了,巴顏笑著罵上官夜離:「你如今是越發的狡猾了啊。」

    上官夜離淡淡回道:「沒辦法,誰讓王子殿下在龍景鎮的根基如此深厚呢,這些個大周的族長被你們王室慣的沒幾個聽話的。」

    巴顏了然一笑道:「如今本王的身份已經暴露,想來在龍景也住不得多久了,本王這族長之職原就是冒充的,而且,本王也不希望兩國總是交戰,這一次你們夫妻在大戎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本王不想你們的努力付諸東流,就讓我們一起努力,讓兩國就此和平友好下去吧,至少,能和平二十年也是好的。」

    上官夜離聽得動容,正色地站起來向巴顏施了一禮,大戎國內,主戰派還是比主和派多,能得到巴顏的承諾,讓上官夜離很欣慰,自己夫妻身上還有著叛國的罪名並未全去,如果真能經這次娘子被擄一事,使得兩國從此友好起來,這才是意外之喜,也是自己今生最大的成就。

    「多謝王爺,但願咱們能合作成功,讓大戎和大周成為兄弟國。」

    巴顏笑了笑又道:「你是不是還在等另外一個族長?」

    上官夜離笑著點點頭頭道:「王爺也知道,我曾經是龍景鎮的都督,想把這個小鎮子治理好,讓不論是胡人,還是漢人都有安寧而富庶的日子過,是我的願望。」

    巴顏笑了笑道:「好,本王可以幫你加把火。」

    又三個月之後,水泥的生產熱水朝天起來,白石族人承包了石灰石的開採,而另一族胡人則是承包了水泥的包裝和運輸,而包裝用的牛皮紙袋則也是婉清改造過的造紙技術,這個時代,造紙技術已經很高,但是,卻沒有牛皮紙,婉清記得牛皮紙和普通紙的不同主要是原材料和克度問題。

    生產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後,府裡的摔炮製作已經停下來,平安成了水泥廠的主要管理人,而上官夜離則帶著婉清和方媽媽幾個打道回府,而讓婉清頭痛的是,郁心悠竟然不肯跟著一起回府。

    郁心悠當初來北疆便不太合規矩,若不是靖寧侯對她的縱容,怕也是來不了的,來時,便用的保護婉清的名義,如今婉清早就出過一次大事,這護衛之責就沒有盡到,這一次再不跟著回去,怎麼向侯爺交待,老太君那裡肯定是說不過去的。

    好在這一次是皇帝下了旨意過來,對上官夜離夫妻大加讚賞,尤其是,並沒有對上官夜離和婉清成為大戎大使這件事有任何的喝斥,這一次,應該是風光回京才是。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上官夜離不明白郁心悠為何不肯回京城,好勸了她一番,但郁心悠心事重重的,就是不肯回去,上官夜離也看出來了一些,無奈道:「師姐,當初的路是你自己選擇的,如今……」

    上官夜離已經很久沒有叫過郁心悠師姐了,郁心悠彷彿又回到了當初上官夜離初到山上向父親習武時的情形,那時候,山裡突然多了個小師弟,而且那俊美又冷峻的一個人,她幾乎是一見鍾情,第一眼便對這個如木頭般冷漠的少年動了心,只是後來,父親說,他的身份很不一樣,不是自己這樣的東湖兒女可以配得上的。

    而且,阿離的身體也很不好,不是個長命有福的相,父親的話卻並讓郁心悠打消念頭,少女初萌的情懷豈是隻字片言便可以磨滅的,所以,後來父親過世後,阿離來山上接她時,她是興奮而激動地跟著走的,一點也沒有猶豫,只是到了靖寧侯府才發現,原來師弟早就成了親,原來師弟對他的娘子專情得很,師弟看自己的眼神仍然冷漠,但看他的妻子卻是如水般深情,這讓她的心又酸又怒,但又能如何?

    便是她放下身段,只當他的妾室,他也是不肯的……

    再後來,因為賭氣,也因為,確實被人到中年的靖寧侯那儒雅成熟的男人氣質給迷住了,也因為,京城侯府的生活比起山裡來,簡直是人間天堂,那炫爛到極致繁華奢侈迷了她的心,她的眼,再加上,靖寧侯那雙迷人的,癡癡的,深情的眸光,讓剛剛受挫的情懷得到了虛榮和滿足,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喜歡顧婉清嗎?師弟,你不要我,總有人要我。

    於是,她沒有成為阿離的妻,卻成了他的姨娘,多麼可笑的變化,多們令人難以啟恥的身份。

    一開始,郁心悠並不覺得如何不自在,只是在後來,深宅大院裡生活得久了,見多了陰狠事之後,規矩和身份將她束縛得快要喘不過氣來,她是江湖兒女,自由慣了的,哪裡受得住三從四德,尊卑貴賤的捆綁,靖寧侯那雙深情的眼眸仍然深情,但過了蜜月期後,她終於發現,那目光看似落在自己身上,卻如有穿透力一般,透過自己,不知看向了何處,而那眼裡的一抹迷茫和淡淡的悲傷更讓她莫明,彷彿侯爺看到的並不是自己,而是一個遙遠國度裡的人。

    於是,她明白,侯爺愛的並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替身。

    於是,她逃出了京城,既然出來的,就再也不想回去,不想回到那個錦繡牢籠裡去。

    「阿離,侯爺因該會明白我的心的,我在這裡幫你看著廠子吧。」郁心悠默了一會,正色地對上官夜離道。

    「可是……」

    「相公,就由師姐吧,難得師姐有自己想要過的生活,你又何必難為她呢?」婉清是明白郁心悠的心的,而且,這一次她就算回京城,也沒打算再住回到靖寧侯府去,就算老太君和寧華想為這件事情為難自己,自己來個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清就好了。

    上官夜離也不是個迂腐的人,而且,當初讓郁心悠進府,他是存著私心的,利用郁心悠打擊寧華的,如今郁心悠過得不幸福,倒讓他的心裡生了些許愧意來,只是,他也不知道拿郁心悠怎麼辦,畢竟這個時代裡,還沒有自請下堂的妾室出現過。

    上官夜離夫妻帶著墜兒豆芽兒方媽媽,金嬤嬤幾個回了京城,舒蘭還是留在北疆替夫妻兩打理羽絨服的事情,婉清打定了主意,回京後,一定要求太后娘娘,消了舒蘭的罪籍才好。

    雖然遲了近半年,但是,回京的心情卻並不如何迫切,婉清心裡忐忑不安著,不知道回到京城裡,又會有何種陰謀鬥爭等著自己,若非想要兩國就此和平友好,百姓免離戰爭苦難,她真想就此住在龍京鎮,經營著水泥,羊毛衫,高濃度白灑的生意算了,如今龍景鎮一片祥和,幾個族的胡人都因為有了大錢賺了都老實了好多,住在龍景鎮實在安寧自在得很。

    馬車駛入京城北大門時,豆芽兒和墜兒這兩個丫頭倒底年紀小,興奮的坐在馬車裡掀了簾子往外看,驚訝著一年多過去,京城的變化和老舊。

    婉清歪在車壁上,神情缺缺,心裡越發的郁堵起來,正打算閉目休息一會子,就聽墜兒那丫頭一聲驚呼:

    「呀,好多人呀,夫人,夫人,奴婢看到二爺和三爺了,三少奶奶也來了呢?」

    婉清聽得怔住,他們夫妻如今是北戎的使臣,要迎也應該是太常寺和禮部的人來才是,怎麼三少奶奶也來了?這可不太合規矩啊?

    透過墜兒掀起了簾子,婉清看到兩旁街道上,果然很多百姓在列隊歡迎,不少人在喊著郡主的名字,人們眼裡並沒有她先前料想的憤怒和鄙夷,不少人正向馬上的上官夜離弓身行禮,似乎在感謝著他什麼,她不由愣住了。

    自己夫妻可是被斥為叛國賊的啊,怎麼京城的百姓像迎接凱旋的英雄一樣的迎接他們呢?

    她的心跳加快了些,有些不自信地看著街道兩旁眼神熱烈的百姓,聽到有人在說:

    「真是多虧了靖寧侯世子夫妻啊,這下好了,不用打仗了,我那才參軍的兒子就不用上戰場了,那可是我的老來子啊。」

    「可不是嗎?你看,幾百年了,北戎人還是第一次主動向大周求和呢?你聽說了沒有?郡主娘娘還被封為了北戎的公主呢?咱們大周的郡主,可是個人才,連北戎王上也被她的才華折服了呢?」

    「是啊,聽說她在北疆發明了那什麼水泥,以後咱們再也不用在街上鋪青石板了,我可聽說,那東西鋪在屋裡頭,可比大理石還平整呢?」

    「瞧你,都快被你誇破天去了,那東西能比大理石好麼?不過,倒是比大理石便宜好多,就是咱們一般的老百姓家裡也能用得起呢?」

    「你們這些無知的人,這一對狗男女明明就是賣國賊,身為周人,竟然幫助胡人,他們是忘了祖宗血海深仇了麼?咱們大周的百姓被胡人殺了何止上萬啊。」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不過,話音未落,立即就有憤怒的子弟兵家屬將那個口出狂言之人拖到一邊去暴打。

    婉清看到這一幕不由笑得眼都瞇了,這種待遇還真是意料之外啊,大周的百姓其實是很明事理,有思想的嘛。

    人群裡,二爺和三爺兩個正揮手向上官夜離致意,見到親人,上官夜離的臉上也帶了笑,眼神有些濕,看樣子,皇上還是沒有太過為難靖寧侯府,怕是連府外圍著的禁軍也撤了吧,想起當初是娘子一力要求先去北戎的,如今娘子的計劃正在實現,他的心裡就一陣欣慰,當初要是按自己的,拚命突圍,就算能夠逃回大周,怕也是九死一生了,如今風光而安全的回到故土,全是娘子的功勞啊。

    一時間,他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向來堅毅的人,在看到親人時,眼眶也禁不住濕了。

    婉清也看到正向她揮著帕子的三少奶奶,三少奶奶富態了很多,臉上紅潤得很,比起一年前,倒是漂亮了幾分,婉清心裡一陣寬慰,總算自己沒有給家人帶來困苦就好。

    使節儀仗太大,又是代表著他國,上官夜離不太方便停下來與自己的兄弟說話,二爺只好跟著馬慢跑著,邊跑邊道:「侯爺發了話,讓老五爺住回府裡頭去。」

    上官夜離在人群裡沒有看見父親,知道父親老成持重,不會到外面來接自己,不過,讓自己回府去住的意思很明顯,不管自己在外頭做了什麼,身份如何變,自己還是靖寧侯的世子,靖寧侯的兒子。

    想到這裡,上官夜離的鼻子微酸,說起來,除了母親的事情外,父親對自己還是很縱容寵愛的。

    三少奶奶也讓自己的貼身丫頭擠到馬車邊來送信:「老太君說了,世子爺和少奶奶從宮裡回來後,就回府裡頭,侯夫人在府裡頭備好了接風宴呢。」

    上官夜離沒有答覆三少爺,這件事,婉清在路上就提過,她不太想回府裡頭住,但是……

    他回過頭,正好聽到墜兒在對府裡頭的人道:「如今夫人貴為大戎公主,自然得按宮裡頭的規矩來,住到哪裡,不是夫人說了算的,要看宮裡頭如何安排。」

    一句話,就把老太君的話給擋了回去,上官夜離也拿著這句話扔給了三少爺,既是這樣說,三少爺自然也不好如何強求了,上官夜離看哥哥的臉色有些黯然,忙道:

    「等見過聖上之後,自然是要回府看望祖母和父親大人的。」

    三少爺這才鬆了一口氣。

    讓上官夜離夫妻受寵若驚的是,太子殿下再一次在武門外親迎,上官夜離立即下馬,恭敬的身太子殿下行禮。

    太子冷峻的臉上難得帶了笑容,虛抬手臂,扶起上官夜離夫妻道:「你們沒有食言,本宮也親自做過試驗,水泥和酒都不錯,聖上也很高興。」

    婉清一聽說要進宮面聖,心裡還是有些擔憂,也不知道這一年多來,皇帝的蠱毒好了沒有,在大戎時,曾車壽昌伯談起過這事,只是壽昌伯與皇帝積怨太深,哪裡是自己這等小人物能勸得了的,如今回來,只怕皇上又會因蠱毒而有別樣的心思,那可就真麻煩了。

    一應禮俗過後,婉清和上官夜離疲備的跟隨禮部官員進了太和殿,皇上在大殿裡宴請北戎使者,大週三品以上官員在殿中作陪。

    婉清身著大戎公主妝容走進大殿時,很多官員投來了異樣的眼光,婉清雖目不斜視,但仍能感覺到大家眼神的複雜和異樣,她深吸一口氣,淡然從容地跟在禮部官員身後,坐到指定的位置上,她的上首,正好坐著北戎五王子赤顏,赤顏比她們夫妻先來上京,見到婉清坐下,他微壓低了眉,遞了個安定的眼神給她,婉清頓覺好生怪異,這裡按說是自己的祖國,她回到故土,卻要別國的王子來安心,不由瞪赤顏一眼,眉頭微挑。

    這裡是我的國家,你只要擔心自己就好。

    赤顏嘟了嘟嘴,小聲罵道:「不識好歹的死女人。」鼻子哼哼間,頭了偏到一邊去,不再看婉清。

    大殿上的大周官員們,看到婉清一來便與北戎五王子眉來眼去,狀似親暱,不由暗響,這位顧家小姐果然有手段,被北戎人擄了去後,竟然在敵國也能混得風聲水起,還跟北戎的王子關係暖昧呢。

    上官夜離穿的還是大周的官服,他這身裝束自然不能與婉清坐在一起,禮部人特意將他按排在婉清的對面,大理寺卿和左都御使的中間,那兩個可是朝中有名的鐵骨名臣,文人中的硬漢,御使有聞議風評的權利,很明顯,那位御使大人對身著北戎公主裝的婉清很不感冒,上官夜離坐下來時,使聽得這位老大人鼻間冷哼了聲。

    一年多不見,皇上看起來精神並不佳,似乎還瘦削了些,婉清看了眼跚跚來遲,剛坐到龍椅上的皇上一眼,皇帝正好也看過來,看到她那一身裝束也是怔了怔,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眼裡滑過一絲欣賞之意,婉清心中稍安。

    一應見面的禮數過後,太子讓上官夜離將水泥的用途在大殿上介紹了一片,宮裡今天用的御酒全是婉清先前就使了人從龍晾鎮送回來的葡萄美酒,以往大周國只喝糧食酒,果子酒雖然也有,但沒有婉清釀的葡萄酒度數高,味道純正,所以,幾杯酒下肚後,皇上的臉上有了笑容,讓上官夜離介紹起水泥的用途起來,並讓人當眾演練了一番。

    上官夜離在婉清這裡早就熟知了水泥的性質和各種用途,當他侃侃而談,說是要用水泥健萬丈高樓,和跨河大橋時,大周工部侍郎終於忍不住道:

    「都督大人……哦,不對,本官差一點忘了,自世子爺擅離職守去了北戎後,你的都督之職就被免去了,那本官還是稱你一聲世子爺吧,莫非世子你也在北戎吹了半年的風沙,腦子也不靈光了,自古以來,不論是大周還是夷,還是北戎,所健的樓房有超過四層的麼?莫非世子爺以為,你有通天之才不成?快莫說跨河大橋了,本官在河工上做了這麼多年,幾時看到大河上可以建成橋的?真是癡人說夢。」

    這話說得可是夠誅心的,也不知道這位侍郎是太過耿直,還是另有目的,上官夜離微瞇了眼,大殿上原本有些熱鬧的聲音也頓時停了下來,大家都在看著上官夜離,不少官員臉上明顯帶著看戲的笑容,這位侍郎竟然一開始就提上官夜離擅離職守一事,如此當眾說出來,便是皇上也不好如何處理啊,畢竟上官夜離立了功是事實,擅離職守也是事實啊。

    「癡人才說夢話,本官頭腦清明得很,說的,自然就不是夢話了,水泥的作用方才本官已經說明,萬丈高樓只是一種寓意,萬丈倒是能造得出來,就是怕爬不上去,不過,六層高的樓房還是能建造的,而且,要比京城裡的一居食的三層木樓要結實得多,而且防火防水防蟲害,大人若不信,大可以與本宮堵上一把,至於建橋,本官是外行,不過,內子說過,只要有建造技術,用水泥正然是能建得出來的。」

    「如此說來,世子你也沒有真正見過如何用水泥建橋,一切全憑尊夫人所言便在聖上面前誇下海口,人說世子爺為了女人至國家大事和國家安危於不顧,由此可見一斑啊。」身邊的左都御使果然不是個善茬,一開口也是毫不留情。

    婉清聽得皺了皺眉,這些個大臣當在北戎五王子的面,便對自己夫妻發起攻勢,看皇上的神情似乎沒有一點反應,莫非,這些人,全是依了皇上的意思辦事?那為何,先前的旨意又儘是賞賜,而無半點喝斥?

    上官夜離臉色很不好看,他冷冷地瞪著左都御使花白的頭髮,聲音略帶譏嘲:「誰說本官是擅離職守了?本官的職責便是守土衛國,如今大周的疆土可失了半寸?大周的邊世可遭搶掠?大周的將士傷亡可重?本宮來時,可是讓赤顏王子給京裡的二品以上的每位大人府中送去過百塊藕煤,不知大人用得可好?」

    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也有些強詞奪理,可那左都御使卻被質問得連連身子向後仰,臉色蒼白,還略帶了絲不自在,因為,他親眼看到那藕煤爐子著實比燒柴火要強得多,而且,也比銀霜炭便且清潔,自然也是很喜歡的,自己收了人家上官大人的禮物用得開心,卻仍咬著人家犯的錯不放,似乎有欠厚道,只是……

    「本官只是在提醒上官世子,你是地道的大周人,不要去了北戎半年,就把祖宗也給忘了,你送的煤雖然好燒,卻是太貴,本官兩袖清風,燒不起。」左都御使看了眼皇上後,又白著臉咬牙說道。

    上官夜離不由看了赤顏一眼,煤比炭可便宜多了,這傢伙給皇上開的是什麼價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16 PM

第一百五十章 大結局(上)

    看見上官夜離投來的目光,赤顏挑了挑眉,眼眸深深中,帶了絲惡搞的趣味,上官夜離皺了皺眉頭,對左都御使道:「如今雙方的貿易已經簽訂了協議了麼?」

    左都御使瞪他一眼道:「上官大使你今天才到京城,怎麼可能簽得如此快?」

    上官夜離坐回椅子上道:「那御使大人您急什麼,有些人雖然貴為王子,但辦事總有些小孩子氣,很多事情還是可以繼續談的。」

    在坐的大周官員都聽出了上官夜離話裡還是維護大周的利益的,心裡鬆快了許多,畢竟煤是好東西,好東西沒有不喜歡的道理,只是如果太貴,自然會有牴觸。

    赤顏垂頭吃著菜,好像沒聽見上官夜離的話一樣,只是偶爾調皮的向婉清眨眼睛,婉清心裡暖暖的,她知道赤顏這是在幫自己夫妻,他故意把價格定得很高,讓大周官員產生牴觸,然後再由上官夜離回來協調,讓大周不得不念上官夜離的好來,由此調和因上官夜離擅離職守而產生的壞影響。

    皇上看著這邊的爭議似乎小了些,終於開口,「兩國難得相交,宴會上,眾愛卿不如喝酒吃菜,商議就到宴後再談吧。」

    皇上發了話,大周的大官們自然不再向上官夜離夫妻進攻,只是敵意還是有些的,酒過半旬,皇上又道:

    「眾卿家可覺得今日之酒如何?」

    官員們自然覺得今天的酒是極好的,比起自己平日喝的酒來更為清冽甘醇,但他們只當是皇家又出了新御酒,並沒有多想,聽皇帝問起,自然是大家讚賞,皇上聽了一耳朵的讚美馬屁話,神色不動,只是淡淡問喝得半醉,媚眼迷濛的赤顏:

    「五王子,此酒較之大戎國的青酒如何?」

    赤顏半瞇著眼,朦朧地看著皇帝,回答得乾脆實在:「好太多了,皇帝陛下想送外臣幾壇麼?」

    大周官員聽得心情舒暢而得意,心道你們也不過是煤好些罷了,要知我大周物產豐富,好東西比起你蠻夷之地來自然要多多了。

    「送幾壇自然是好的,不過,幾壇總是要喝完的,不若拿酒與你們換煤可好?」

    也就是說,要把酒賣給北戎,可御用酒素來產出不多,不對外提供,產多了,誰都能享用,怎麼顯得出御用的獨特和尊榮呢?

    所以,不只是赤顏,便是大多官員也有些詫異。

    皇帝笑了笑道:「這葡萄美酒是上官愛卿釀造的,如今量大著呢,朕也喝不完,好東西當然是要大家一起共享的,如今大周與大戎交好,自然也要讓大周的百姓也能享用到如此美酒。」

    大殿內頓時嘩然,大周官員們激動了起來,水泥他們確實還不太瞭解,這酒卻是實實在在地喝過了的,好東西誰都能品得出來,大戎人也好酒,以後這酒不止是銷往大戎去,還可以到東夷,品質好的酒,那些東夷富人最捨得用銀子買了,看來,上官夜離夫妻也並非真的叛國,雖然替北戎人發現了煤,但同樣不也為大周釀了好酒麼?

    只有赤顏面色不善地看著婉清,紅唇嘟得老高,像個玩具撞衫的孩子,本以為,自己的是獨特的,結果看到大家都有分,立即沒有優越感,心中鬱悶。

    婉清看著他直笑,兩人挨得緊,婉清偷偷的從桌下遞了個東西給他,赤顏垂了頭,對著那圈筒子往裡瞧,竟然看到變化萬千的美麗花景,立即翹起了嘴唇,藏寶一樣的把東西收在了懷裡,誰說好東西要大家享用來著,獨一無二才彰顯特別呢。

    因為有了葡萄酒作調劑,大周官員對上官夜離夫妻間的敵意幾乎全消,再加之那還未知的水泥的利益,一頓飯總算吃得其樂融融,賓主盡歡。

    宴請過後,皇帝把上官夜離夫妻留下來,上官夜離向皇帝匯報這半年來在大戎的不得已和鬥智鬥勇,而婉清則去了後宮。

    賢妃如今是賢貴妃了,只是不知道皇上為何還是沒有立她為後,賢妃仍是一如既往的親和溫婉,看到婉清平安回來,臉上帶著親切的笑容,親自牽了她的手引進殿裡去。

    婉清自然送上了在北戎帶來的禮物,賢妃高興之餘,也賞賜了回禮,兩個說了些別後的閒話,卻始終避著歐陽落衣的事情,婉清心頭稍安,既然賢妃不提起,那就是要把此事揭過,自己又何必非要挑破濃泡呢?

    只是出人意料的,賢妃竟然談起顧婉麗來:「前陣子本宮去太廟祈福,碰到了顧家四小姐,著實喜歡她的伶俐討喜,就奏了太后娘娘,把她接到宮裡來了,如今就在本宮身邊。」

    婉清聽得愕然,婉麗可是壽王的側妃,皇帝如今最恨的怕就是壽王和壽昌伯吧,賢妃那樣聰慧通透的人,怎麼會去觸這霉頭?

    說話間,婉麗一身宮女裝束款款而來,看品級,竟然還不太低,見了婉清後,臉色微顯激動,目光盈盈,竟流淌著淡淡溫情,這樣的婉麗穩重而端莊,去掉浮燥和暴烈之後的她,幾乎變了一個人一般,看來,一年太廟的苦修讓她脫胎換骨了,對這種變化,婉清自然很歡迎的,只是,她也知道婉麗性子裡的不確定性,不知道哪一天她又會原形畢露,又拿把刀子來捅自己,畢竟過去的記憶實在不夠美好,面對婉麗眼中的溫情,婉清表現的很得體,雖然沒有濕了眼眶,但臉上的欣喜之色卻不是裝的。

    從賢妃宮裡出來,婉麗送到了殿門外,「如今三姐姐的身份越發高貴了,妹妹也為姐姐高興,這一年,姐姐生死未卜,妹妹心中擔憂,總算姐姐衣錦歸來,父親定然也會老懷寬慰。」

    婉清沒有問她是怎麼從太廟裡出來的,什麼被賢妃娘娘偶遇並看中的話自然是不可信的,看婉麗的樣子,出來也沒多少時日,婉清心中一個念頭滑過,卻沒有細想,只是安慰婉麗,讓她在宮裡好好過著,以往的事情,能忘就忘了吧,熬到二十五,宮女還是可以自行婚配的,到時候,時間會淡了一些過往,婉麗也能獲得新生。

    太后倒是真真切切地喜歡婉清,見到婉清時,老人家哭了一場,又見婉清把北戎帶來的老參和蟲草送了一大盒子給自己,她知道這些不止是心意,因為這種年份的老參,只怕北戎也不多見,想來婉清是用了心去找過的。

    「你這孩子,當初非要跟著阿離去,如今知道了吧,男人家打打殺殺的,還是不合適女孩子的。」太后摩挲著婉清的手,語氣裡有些責怪。

    看婉清垂了頭,又欣慰地說道:「不過也是因禍得福,如今兩國終於可以不用再戰了,哀家這心也能舒坦了些,你這孩子啊,就是太過要強了,這回還頂著個什麼公主的身份回來,難道就沒想過朝裡這些大人們的心理?」

    婉清知道太后是在真心替自己擔憂,她笑道:「太后娘娘,臣婦是被她們擄去的,如果還是委委屈屈地回來,那多丟咱們大周的顏面啊,您看,如今他們風風光光地送了臣婦回來,還不得不封了臣婦,便是要告訴他們,臣婦不是那麼好擄的。」

    太后被她這番話說的笑了起來,越發的覺得這孩子本事能幹,只是搖了搖頭道:「倒底還是說不過去,你畢竟是大周人,接受北戎人的分封,皇上心裡會不舒服的,只是你如今立了功,大臣們也不好就把你們如何了,想法子還是把這公主的名頭向北邊辭了吧。」

    婉清微點了頭,心中卻不以為然,她是外來戶,大周也好,北戎也好,於她來說,都不是故鄉,是當大周的郡主還是大戎的公主,意義於她都沒有區別,點頭不過是哄哄太后老人家開心罷了。

    從太后宮裡出來,上官夜離已經等在了宮外頭,看婉清眉眼間有倦色,心疼的牽了她的手,問起後宮裡的情況,看婉清並沒有受氣,心中才安,兩人到了玄武門處,見禮部官員還在等著,婉清便對上官夜離道:「去驛站住吧。」

    上官夜離皺了皺眉道;「剛才父親也在殿裡,回到京城,怎麼好住在驛站?還是回府吧。」

    婉清著實不太想回到靖寧侯府去,一是不想面對老太君和寧華,二是怕郁心悠的事,侯爺問起不知道要如何回答,第三自然還有上官子墨的事情,歐陽落衣如今也是正經的靖寧侯兒媳了,她實在不想面對歐陽落衣那雙怨毒的眼。

    正要說話,就見靖寧侯身邊的長隨已經過來請人了,府裡的馬車也都已經備好,上官夜離說得沒錯,回到故鄉哪有不住回家的道理,驛站確實是不能住進去的,否則,不論靖寧侯府會如何想,便是這滿朝的大周官員也會想歪了去:難道你們還真拿自己當北戎公主待,忘記了自己大周人的身份麼?

    婉清還是無奈的跟著上官夜離回了靖寧侯府,靖寧侯和寧華兩個親自迎到了府門外,上官夜離跪下向靖寧侯行禮,婉清跟著也要跪下,她身邊跟著的北戎宮嬤卻阻攔道:

    「公主殿下尊貴,豈能給大週一個侯爵行此大禮?」

    上官夜離大怒,瞪了那宮嬤一眼,婉清也沒聽那宮嬤如何說,人早就跪下來,恭敬磕頭了。

    靖寧侯儒雅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容,渾不當那宮嬤為一回事,就在大門口,把上官夜離夫妻二人訓了一頓,當然主要是罵上官夜離無能,連妻室都保護不了,事後又做事衝動,讓父母長輩擔憂云云。

    婉清知道靖寧侯如此也是做給北戎人看,你們公主再尊貴還是本侯的兒媳,本侯想訓便訓,你們又能耐何?

    好在天氣並不寒冷,兒子媳婦都老實恭謹地聽訓讓侯爺心情大好,尤其是看兒媳神情疲倦,侯爺早就不忍心,罵完後,裝模作樣的拂袖而去,臨走時,卻是看了眼自己幾個侄子,二爺和三爺,加上過來迎客的三少奶奶,幾位自然是侯爺人還沒走,就上前去扶起老五和老五媳婦。

    二爺道:「老五你也別生侯爺的氣,這半年你們生死不知,侯爺沒少焦心,宮裡頭又對咱們家實了禁令,一整家子都提心吊膽地過著,如今你們兩個風風光光法回來了,侯爺高興還來不及呢,這罵嘛,自然是作給別人看的,不過,也是你們該得的。」

    上官夜離連連稱地,大少奶奶李氏也迎出外頭,扶起婉清時,看婉清神情不佳,也是柔聲相勸:「一會子去老太君屋裡怕是還要挨一頓,弟妹你是個通達的,老人家罵歸罵,其實心裡是疼你們的。」

    婉清聽了連稱不敢,但到了老太君院子門口,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老太君竟然在門口放了塊砂板和籐條,人還沒見,但讓上官夜離跪在細卵石板上,挨籐條抽,兩個連續行了千里路,旅途勞頓不堪,又加之在宮裡頭鬥了一番,早就疲倦得很了,沒料到回到家裡,竟是如此待遇,婉清感覺一陣辛酸,一股不被理解的委屈充斥心頭,她轉過頭去,淡淡地看著上官夜離。

    房媽媽手持籐條,眼裡卻是含著淚珠,板著臉道:「世子爺,老祖宗說了,你離家離國,上擾君心,下憂長輩,乃不忠不孝,今天雖然平安歸來,但也應該受罰,以正族規家訓。」

    上官夜離冷冷地看著地上的砂石板道:「嬤嬤,我挨幾下心甘情願,這一切全是我的無能,少奶奶就不必了吧。」

    房媽媽面有難色道:「身為女子,一府之宗婦,丈夫出征,不在家中侍奉長輩,以事孝道,卻非要隨夫出征,引得夫君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害婆家陷入危難,是為首惡,此罰斷不能免。」

    「房嬤嬤,少奶奶你卻打不得,若老太君非要打完了少奶奶才肯見她的話,那這個面不見也罷。」上官夜離聽了臉色一沉,心知老太君這是在借題發揮,雖然自己的行為確實讓家裡受了些驚嚇,但並沒有造成實際上的損失,如今兩國的邦交還要靠自己去維護,婉清雖然是靖寧侯的兒媳,也是北戎的公主,依身份而言,應該是老太君出來見婉清,並行大禮才是,婉清並不喜歡拿身份說事,老實地跟著自己來見老太君,便是看在自己的面上行孝,老太君如此不明事理,他也不能就此看著娘子挨打,就算有人罵他不守孝道也好,他也要護著娘子。

    房媽媽沒料到上官夜離竟然如此維護婉清,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復,只好對上官夜離道:「少爺難道出去了一年,就連最基本的孝道也忘了麼?少奶奶既然是上官家的兒媳婦,就要守上官家的家規,除非……」

    一旁的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看著就急,雖然規矩教道從道理上是沒錯的,可也要看情況而言啊,婉清如今貴為公主,卻並沒有半點驕驕之色,還如以往一樣的親和溫厚,而且,他們也看得出,婉清著實困頓得很,若再被打上一頓,怕是會受不住的。

    「房嬤嬤,要不就聽五爺的吧,五弟妹原也沒什麼錯,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罷了,她一個女人家,能安全的回來,就是本事了,何必……」三少奶奶笑著勸道。

    正說著,老太君從屋裡被歐陽落衣扶著出來,婉清抬眼看時,歐陽落衣的肚子已經微微出懷,身材也豐腴了很多,半年多不見,她竟然懷上了,看她氣色還好,想來回到京城後,過得並不太差。

    老太君臉色嚴峻,手柱著一根枴杖站在屋簷下看著,並沒有走過來,「看來他們是翅膀硬了,眼裡沒有我這個老太婆了,房家的,去把侯爺叫來,看他是怎麼教養兒子的。」

    上官夜離一見老太君,便牽著婉清隔著行了一禮,什麼也沒說後,牽著婉清就往自己的院子裡走。

    老太君的話還沒落下,孫子孫媳就轉身走了,還有好幾個孫子和孫兒媳在看著,頓時覺得顏面全無,氣得枴杖在地板上敲得咚咚作響,怒道:「來人,給我把這對不肖子孫押過來。」

    二爺和三爺幾個聽了忙攔著上官夜離,二爺道:「老五,你的性子也太擰了些,老人家正在氣頭上,你就說幾句好話哄哄她吧,老太君打小就最疼你,也是恨你讓她擔憂了才如此的。」

    上官夜離聽了眼眶也微濕,回過頭來對老太君道:「老祖宗,孫兒在北邊受的什麼苦,受的什麼罪,孫兒也不想在您面前說,孫兒並沒有做錯什麼,如今凱旋而歸,娘子也為上官家立下了不世功勳,老祖宗你不誇獎也就罷了,卻如此責難孫兒,孫兒挨幾下無事,娘子她卻是體弱得身,受不得這個苦,您若再一意孤行,孫兒少不得,要讓安北戎的宮規來。」

    北戎宮裡的幾個嬤嬤早就躍躍欲試,只是聽為在大門口時,被侯爺弄了個下馬威,所以才一直緊張地看著,並沒有行動,如今聽上官夜離一說,便擋在了婉清前面,威嚴地喝道:「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個二品誥命,竟然也想我國公主受你責罰,難道這就是大周的國禮?是大周人的待客之道?」

    老太君原本是擺的長輩家長的譜,聽了這話,氣勢果然就弱了很多,一旁的歐陽落衣笑道:「老祖宗啊,您莫要氣了,嫂嫂如今可不是大周人了呢,人家是北戎的公主呢,現在還是您家的兒媳,誰知到再過些日子,您這個孫子還是不是您的呢,保不齊,就跟著一起去了北戎做上門女婿了。」

    老太君其實氣就氣在這裡,孫子和孫媳一起去北戎,兒子沒得到北戎的爵位封賞,倒是兒媳得了個公主之位回來,什麼意思?讓孫媳壓住孫子?她如此就是想給上官夜離撐腰,告訴婉清,就算你在外頭如何尊貴,到了靖寧侯府,還是要按靖寧侯府的規矩來。

    「顧婉清,你還承認自己是不是靖寧侯府的兒媳婦?」老太君冷冷道。

    「老太君此話何意?莫非,您又要讓我與相公和離麼?」婉清輕皺了皺眉,老太君這已經是第二次對她提這樣的要求了,第一次,是因是大周的皇帝,這一次呢,難道是為了歐陽落衣?

    老太君沒有回答婉清的話,而是問上官夜離:「我不過是問她一句,離兒,你就這麼慣著她麼?」

    上官夜離冷冷道:「回老祖宗的話,這個家裡,她受的欺負太多了,我不慣著她,沒人慣著她,時辰不早了,孫兒才從北戎回來,實在勞累,老祖宗請早些歇息吧。」

    「阿離哥哥還真是心疼嫂嫂呢……」歐陽落衣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說道。

    婉清微迷了眼,她知道,老太君以前不喜歡自己,全是因為皇帝的緣故,這一次也是因為自己,上官夜離才擅離職守,冒險深入大戎將自己救回來,差一點讓上官家陷入了絕境,但是,按說,現在自己身份不同了,也給大周立了功,皇上的賞賜很快就會下來,老太君不該如此對待自己才是啊……

    她看了眼一旁的北戎宮嬤道:「我家的那位六夫人懷孕後,怕是心情不太好,來人啊,送她回自己的屋裡,小心著些,莫讓她流產了。」

    歐陽落衣聽得心頭一凜,她沒想到婉清會當著老太君的面發飆,下意識就往老太君身後躲,老太君也有些緊張地看著婉清,也沒想到婉清會不顧孝道和名聲正面與自己衝突,一時有些著慌起來,幾個宮嬤早就忍不住了,氣勢洶洶地就衝了過去,老太君大喝道:「阿離,落衣可是懷著還子,你就眼睜睜看著你老婆傷害她嗎?」

    上官夜離淡淡一笑道:「老祖宗這是說的什麼話,娘子不過是看弟妹太累,關心她而已。」

    兩名宮嬤架著歐陽落衣往外走,動作粗魯得很,歐陽落衣捧著肚子,真的被嚇到了,大聲哀求了起來,婉清淡笑道:「輕點兒,莫要嚇到六夫人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了。」

    「老太君,救我,她……她是要害我的孩子……」歐陽落衣嚇得哭了起來。

    「啪」的一聲,一個嬤嬤回手就給了歐陽落衣一巴掌,老太君終於怕了起來,顫著聲道:「清丫頭,清丫頭,你……你快讓她們住手,她是你弟媳婦啊。」

    「弟媳婦?老祖宗,只怕正是這個弟媳婦跟您說,我如今身份不同了,若不給我一個下馬威,您以後在府裡的地位就難保吧,還有啊,我是如何被北戎擄走的,這個弟媳婦的心裡怕是清楚的很呢,都督府戒備森嚴,慕容凌雲卻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輕而易舉的就進入了我住的院子,並將我擄走,六弟妹,你說,這是不是也太奇怪了點啊?」

    歐陽落衣的臉瞬間蒼白起來,恐懼地看著婉清,婉清慢慢地向她逼近道:「你是太聰明,還是太愚蠢了呢?原本,我看你懷了孩子,想就此作罷的,可是你,明明看到我和相公平安回來,你應該老實點,夾著尾巴作人才是,沒想到你反倒自己來撩事,真當你懷了上官夜離孩子,我就動不得你麼?」

    上官夜離皺了皺著眉頭冷厲地看著歐陽落衣,默然無語,而老太君則是驚得目瞪口呆,衝口道:「你說什麼?是落衣她,她出賣了你們?」

    歐陽落衣尖叫道:「不是,老祖宗,你莫聽她的,她陷害孫媳……孫媳當時正被她關在府裡頭,寸步也不許出院子,怎麼可能……」

    「還想狡辨嗎?原本看在兄弟一場,我並不想說出來,想就此饒了你們夫妻,沒想到,你把我們的好心當成驢肝肺,自以為做得人鬼不知嗎?當我和娘子都是白癡麼?」上官夜離聲音平緩,神情也淡淡的,卻讓歐陽落衣如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這樣的阿離讓她很陌生,也很害怕。

    「離兒……你是說,墨哥兒他也……」老太君不可置信地問道,「不會的,不會的,這才是真正的叛國,墨哥兒怎麼會……」

    上官夜離牽過婉清的手道:「所以,我回來,才沒有計較這件事情,我們夫妻去北戎首先是被害的,其次我們並沒有投降,而是與他們作交易,促進了兩個和平,所以,叛國之罪在靖寧侯府是不存在的……」

    老太君嚇得腿都軟了,阿離素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也從不撒慌,雖然沒有聽到上官子墨的解釋,但老太君卻已經把事情信了個八成,正如阿離所說,他們夫妻去了北戎半年,不管當初原因如此,結果是好的,如今還立了大功回來,對靖寧侯府只有好處無壞處,而上官子墨呢?他當初是懷著什麼心思?

    精明了一世的老太君覺得背後汗水淋淋,她因婉清暗中查探過往而防備和打壓這個孫兒媳,明知她是好的,卻因見不得光的私心而不喜歡她,如今想來,自己是多麼糊塗啊。

    自己對這對孫子孫媳做得太過了,但他們回來後,並沒有計較,一回來就來請安,已經表明了他們的心跡和態度,可是自己呢,聽了歐陽落衣的,非要弄什麼跪石板打籐條的事……如今鬧成這個樣子來,想要和解,一時又拉不下面子,抬眸有點可憐地看向婉清,知道這個孫媳其實最心軟,最善良明事理的……

    婉清觸到老太君那蒼老而乞求的眼神,歎口氣道:「老祖宗,孫兒媳從北戎帶了不少補養的藥物,都是在大周難得見著的,一會子讓人給您送過來吧,孫兒媳著實累了,就先回自己院裡歇息去了。」

    這就是給台階下了,老太君手指頭擅了擅,想半天還是抬了起來,指著歐陽落衣道:「那……清丫頭,落衣她,還懷著孩子,這個……能不能……」

    老人家還是以子嗣為重的,聽這語氣雖然沒有明著道歉,但已經軟了音了,婉清本就沒打算跟老太君起太大的衝突,只是,歐陽落衣此人太過奸滑,再與她住在一起,實在難受。

    「今天且看在您的面上,放過她,不過,以後請她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眼前。」婉清冰冷地說道。

    老太君連連點頭,吩咐人將歐陽落衣扶了下去,上官夜離不贊成地看了婉清一眼,他心裡存著氣,當初那一個多月的水深火熱的日子,剜心攪肺般的焦慮,全是因歐陽落衣夫妻二人的錯,就此放過,實在心有不甘。

    當天晚上,上官子墨還算老實,可能在歐陽落衣那裡聽說了,所以,一直躲著沒現面。

    第二天早上,婉清感覺人舒服了些,正要起來去老太君屋裡請安,便聽得墜兒道:「侯夫人來了,在外面候了好些時候呢。」

    婉清聽得迷糊,昨天回來,並沒有見著寧華,還以為她是故意躲著自己,今天怎麼一大早來了,她可是自己名義上的婆婆呢。

    起了身,讓墜兒把人請進來,自己端坐在正堂裡,就見寧華一身素淡的衣服走了進來,不過一年未見,寧華的變化卻大得讓婉清吃驚,以往的寧華飛揚跋扈,神情張狂而囂張,而眼前這位中年婦人,妝容素淨,低眉順眼,神態端莊中,略顯謙卑,這還是當初的寧華麼?

    婉清還沒開口,寧華就一禮行了下去,婉清看她行的是宮禮,知道按規矩,自己倒也受得起,但虛抬了手,讓寧華起來。

    「昨兒個就想過來拜見公主的,看公主著實累了,就沒過來,如今看公主氣色好多了,我這心裡就松活多了。」寧華滿臉是笑,眼睛不住往婉清臉上瞟。

    「母親何必見外,您是長輩,我正打算著一會子去給您請安呢。」婉清的話說得很客氣,語氣卻是淡淡的。

    「可不敢當,公主如今是千金之體呢,我過來也是一樣的。」寧華聽得忙站了起來,神情惶恐,婉清忙讓墜兒扶著她坐下,皺了皺眉頭,不知道寧華突然變得如此小意是為哪般,自己回來後,並沒有如何囂張,也沒有得理不讓人啊,便是歐陽落衣昨日如此挑釁,自己也沒把她如何了。

    「母親坐吧,自家人,不用如此客氣。」婉清說完後,神情就有點懶懶的,寧華見此又不敢多坐,又怕太客氣了,婉清不高興,一時半坐在椅子上,神情忐忑不安。

    一旁的金嬤嬤冷冷瞥她一眼,不耐煩地說道:「夫人是少奶奶的婆婆,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少奶奶可不是得勢就猖狂的人。」

    這話說提寧華臉訕訕的,她當初貴為郡主,婉清初嫁進府,可沒給婉清使陰絆子,如是乾笑道:「那是,那是,老五家的素來是最明理的,那個,公主啊,墨哥兒他不懂事,在北邊時,若是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還請你看著一家子親兄弟的份上,擔待些吧。」

    寧華期期艾艾的,終於說出口來,婉清就想起那日自己被擄時,一個身手高強的人先引開了上官夜離,若不是那人,自己又怎麼可能會被擄走,後來還差一點死在了北戎黑騎士手裡……

    若不是慕容凌雲覺著愧對了自己,這些個事情,自己夫妻怕是永遠都會蒙在鼓裡頭,連誰害的自己都不清楚。

    一個身手如此高強,卻又非常擅長偽裝的人,留在身邊很危險,尤其這個人還是自己的敵人。

    婉清面無表情地看著特意裝成弱小的寧華,沒有了壽昌伯撐腰,已經淪為國奸的寧華,若非靖寧侯還顧念著夫妻之情,顧念著她是兩個兒女的生母,只怕早就被朝庭作為人質關押起來的,如今她收掉了自己暴戾陰險的爪子,小意地來求自己,意欲何為?當自己的心真是水做的麼?

    「母親這話說得,從來相公就是拿老六當兄弟看的,他是想對老六好來著,可也要老六拿我們夫妻當兄嫂看才是啊?以前在京裡頭時,您和老六可沒少做些下作事,就是那麼著了,我和相公也還是同意帶著老六去北邊為他奔前程的,可結果呢?如今我是命大,回了京了,你們就來求我了,若我死了呢?死在了北戎呢?您和六弟是不是該笑了?」婉清端了桌上的茶,淡淡地說道。

    寧華聽了竟然跪下向婉清磕起頭來,聲音顫抖:「以前的事,全是我的錯,是我不應該拾掇著墨哥兒有非份之想,都是我的錯,公主你要發火就衝著我來吧,我什麼都願意承受,只要你放過墨哥兒就好,落衣已經懷了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孩子不能一生下來就沒有了父親啊……」

    寧華的頭重重的磕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響聲,青石板上印出一淡淡的血跡,她的額頭也是青腫一片,婉清淡漠地看著她磕頭,一動也沒動,兩旁的墜兒和金嬤嬤沒聽到婉清的吩咐,也不好上來扶,墜兒還好,金嬤嬤卻有點急,直拿眼?婉清。

    婉清微微一笑道:「由她吧,她不就是想做給別人看,讓人說我心狠不孝麼?那就讓她做全套吧,那些個虛名,我如今還有必要面乎麼?」

    寧華像是沒聽到婉清的這番譏諷一般,繼續在那對著地板死磕,婉清原本想起身出門的,這下子反而不動了,由著她在那磕,看是你的頭硬,還是地板硬。

    果然,院子外頭漸漸聚了些奴僕過來,探頭探腦的在外頭看,寧華邊磕頭邊哭著哀求:「公主,求你了,放過墨哥兒吧,求求你了。」

    她的神情淒婉而無助,眼神堅毅而執著,做足了一個為了兒子委屈求全的模樣,外面看熱鬧的人雖然不敢隨便議論,看眼裡的可憐和同情之色漸起,不贊同地看著屋裡的婉清。

    自己都看穿她的心思了,不知道寧華還要作戲下去有什麼意思,難道真是想死在自己面前,以死來救她的兒子麼?

    那我便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敢死!

    婉清讓墜兒端來了一盤點心,悠哉地吃了起來,眼睛再也不看寧華一眼,金嬤嬤實在忍不住,對外頭的人道:「來個人,把侯夫人扶走吧,這麼著無緣無故的在少奶奶面前磕頭,知道的,是她用這法子逼少奶奶做違背朝庭律法的事,不知道,還以為是少奶奶仗勢欺人,故意為難她這個婆婆呢。」

    看熱鬧的人卻沒有一個敢真的進來拖寧華,反而聽了這番話後莫明的散了,剛才還同情寧華來著,這會子真讓她們進來救人了,卻沒有一個肯來,婉清的嘴角不由勾起的一抹冷嘲:「原來母親在這府裡還真不得人心呢,您都這副模樣了,竟然沒一個人進來扶你一把,看來,你這齣戲的效果不怎麼樣啊,您是不是還要繼續下去?」

    寧華聽了終於抬起了頭,額頭上的血沿著鼻樑往下流,這血流滿面的樣子有點慘烈,她的眼神也由先前的淒楚變得猙獰了起來,不過,這種眼神祇是稍稍一現便逝,哽了聲道:「公主,我是真心來求你的,真沒有別的意思,求求你了,放過墨哥兒吧……」話音未落,她的身子一搖,人便倒在了地上,看著竟似暈過去了。

    婉清皺了皺眉,遠目看向屋外,果然靖寧侯正從外面向這邊走過來,正好就看到了寧華跪到的一幕。

    靖寧侯的臉色很難看地看了地上的寧華一眼,冷冷地吩咐人將寧華抬起來送走,婉清坦然地看著靖寧侯,正要開口解釋,靖寧侯揮了揮手道:「你和她的為人為父都清楚得很,她這點子把戲為父還是能看得出來的,只是……」

    說到一半又頓住,欲言又止的看著婉清,婉清從靖寧侯的眼裡看出一個父親的掙扎和無奈,手心手背都是肉,寧華在求什麼他自然清楚,但做為一個父親,為小兒子求情的話卻說不出口,畢竟受傷害的是大兒子和兒媳,偏坦了哪一方都說不過去,可是……還是不想骨肉相殘啊,小兒子再不好,身上也是流著他的血,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陷入危境?

    婉清對靖寧侯搖了搖頭道:「父親,此事兒媳也做不得主,還是等相公回來了,您親自與他談吧。」

    靖寧侯痛苦地閉了閉眼,像是突然蒼老了幾歲一般,「我知道,是我沒管教好子墨,他的心機深沉得連我也沒能看得出來……我明明教他習武的,但當著我的面,他懶散而牴觸,背地裡竟然暗練著……才幾歲的孩子就有這樣的心機……」

    婉清同情地看著靖寧侯,歎了口氣道:「我和相公可以不追究過往,但是,您能保證他以後不再犯麼?老六他,其實是條毒蛇啊……」

    靖寧侯聽得身子一震,神情變得堅毅了起來,「你放心,我不會讓同樣的事情再發生的。」

    給老太君請過安後,婉清便帶著墜兒還有方媽媽幾個動身去了顧家,顧大老爺的官職還沒有恢復,說起來,顧家這一次遭受的打擊比靖寧侯府要大得多,顧家的二女兒顧婉容是壽昌伯的繼室,壽昌伯是大周最大的奸細,如今已經逃到了北戎,皇上捉不到壽昌伯,自然是要拿他的妻兒出氣的。

    婉清從馬車上下來時,看到的便是顧府門親的淒涼和冷落,以往門前高大的石獅子上竟然掛著幾根破布,看那料子,似乎是絲織的,門口也沒有門房前來迎客,大門也是緊閉著的,墜兒詫異地去敲門,好半晌,裡面才有人過來開,露出來的臉,竟是老管家,婉清看著老管家那張蒼老而憔悴的臉,心頭一陣發酸。

    「是三姑奶奶,三姑奶奶,您……您終於回來了。」老管家抹著眼淚,顫抖地將大門奮力推開,躬身迎了婉清進去。

    而屋裡,顧大少奶奶聽到了消息,風捲一般的跑過來迎接婉清,一身素裝的顧大奶奶出人意料的衝過來,一把就抱住了婉清,「三妹妹,三妹妹,你總算回來了。」

    婉清和顧大奶奶不過見了兩次,嚴格說來,兩人其實還不太熟,突然被對方如此熱情的抱住,很有點不習慣,僵著身子安慰了顧大奶奶幾句。

    顧大奶奶鬆開她,臉色微紅道:「實在是太擔心妹妹了,看到妹妹平安歸來,心裡太過高興……」這是解釋吧,婉清笑了笑,她從顧大奶奶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的算計,不過,那份高興卻是由衷地發出來的,婉清很理解顧大奶奶此時的心思,如今顧家搖搖欲墜,自己的到來,無疑成了顧家的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幫著顧家重振家聲。

    「家裡人可還好。」婉清急著想見顧大老爺和存孝,可顧大奶奶還不停在她身邊說著思念擔心的話兒。

    顧大奶奶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心急,這才抹了把眼淚道:「父親身子還算康健,只是你大哥他……」

    「大哥如何了?」婉清順著顧大奶奶的話追問了一句,語氣略顯擔心。

    顧大奶奶的眼神這才鬆了一些,回道:「妹夫臨走時,為你大哥謀了個五城兵馬司裡的職位,可你們一出事,差事沒了不說,你二姐的事情,也牽連到了他,如今他……他削了官不說,還被關在大理寺的牢裡,父親一夜白頭……」

    婉清聽得呆住,顧大少爺怎麼會和婉容的事情牽扯在一起了?還怎麼嚴重到了要到大理寺大牢的地步?

    「小侄兒可還好?」婉清壓著心中的疑惑,扯開了話題,讓墜兒幾個把帶回來的禮物分給顧家大少爺這一房。

    顧大奶奶看婉清眉眼中蘊了憂色,也很機靈的不再說大少爺的事,而是將婉清往顧大老爺的書房裡引,到了書房外頭後,顧大奶奶並沒有進去,而是客氣地守在了門外,知道婉清父女見面肯定還有不少事情要談,自家相公的事情,姑奶奶知道了就行了,顧大老爺肯定會求姑奶奶的。

    父女相見,自然又是一番唏虛,顧大老爺老了很多,原本儒雅俊逸的中年大叔,此時一頭黑髮花白,精神也大不如從前,婉清鼻子酸澀難忍,規規矩矩跪下給顧大老爺磕了個頭,「父親,女兒不孝……」

    顧大老爺扶起婉清來,清明的雙眸微濕:「傻孩子,只要看著你能平安,爹爹的心裡比什麼都高興,何況,你如今還出息了,不止有了公主的身份,還讓兩國從此止戈,這是功在當下,利於千秋的功德啊,大周的北戎的老百姓都受惠於你,你是爹爹心中的驕傲啊。」

    婉清聽得感動,她心知顧大老爺的苦楚,先前兩個女兒都背負著叛國的罪名,婉容還好,只是受壽昌伯連累,壽昌伯的奸詐,連整個皇室和朝堂都被騙了,何況是婉容這個才不過二十的婦人,而壽昌伯對婉容的遺棄似乎也更加深了婉容的無辜,所以,真正讓顧大老爺心焦和受打擊的是自己的被擄,上官夜離相救後的不歸,這半年在北戎自己是轟轟烈烈的,而在京成的顧家卻被自己邊累得如此淒慘,想來,若不是婉煙嫁給了太子為側妃,只怕顧家會被抄家也是有的。

    「爹爹……」婉清內疚得很,握住大老爺的手泣不成聲。

    「乖,爹爹不苦的。」大老爺難得的露出柔軟的一面,輕撫著婉清的秀髮道。

    「官場險惡,爹爹你退了更好。」半晌後,婉清稍平靜了些對大老爺道。

    「爹爹早息了那雄心了,想來爹爹這副模樣兒,便是站在朝堂之上,皇上看了也不喜的。」顧大老爺淡淡一笑,撫了撫自己花白的頭髮道。

    婉清見他顧作輕鬆,這種笑話卻讓人聽著更加心酸,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個木盒子遞給顧大老爺:「回老家吧,爹爹,在老家養老,您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學問,您還年輕,保不齊還能出幾本子集註釋呢。」

    顧大老爺原就是文人,在大周的清流中,稍有名聲,早年功利心太重了,所以,反而荒廢了學問,聽婉清這一說,眼裡露出一絲自嘲來,含笑道:「爹爹真不老麼?還能做點事情出來?」

    「可不是麼?官當得再大,也難以名留青史,爹爹若在學術上做出些成績出來,那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呢。」

    婉清說著,便打開了木盒子,裡面是她在北戎賺的十萬兩銀票。

    顧大老爺看得愕然,這麼大一筆錢,就是當初顧家最盛時,也難以拿出來,女兒一回家,就送如此大的禮:「這個爹爹不能收,夜離可知道?」

    顧大老爺也是做公公的人,女兒如此維護娘家,若女婿不知,他怕小夫妻兩為這事鬧意見。

    「爹爹,女兒有的是錢,以後的錢會更多,這不過是女兒給你養老的,您別擔心銀子的事情,好生拿著吧。」婉清的釀酒作坊給朝庭五成的股,自己還佔五成,皇家很滿意她的懂事,回朝就無償送了五成股份給朝庭,只要婉清再開新作坊,五成仍然是朝庭的。

    婉清自己也很滿意,五成股份給了朝庭後,銷路不用愁了,獨家經營,安全也有了,不怕有人上門鬧事,自家的地位也鞏固了,皇上總要顧著她釀酒的方子,不會輕易對靖寧侯府和顧家如何的,在朝庭上,也能說得起話些,更去了那頂叛國的帽子。

    錢,當然是會滾滾而來,所以,婉清一點也不擔心錢,只要父親能老來過得幸福就好。

    顧大老爺自然是聽說了婉清回周後發生的一些事的,水泥的事他是聽說了的,但酒卻不知道,對於水泥一事,因為是新事物,要讓大家都接受,還真需要時間和實踐來驗證,所以,顧大老爺對婉清這番話若信若疑,於是眼神中還有些擔憂。

    「給您的這些,就是女兒在北戎賺的,不過半個月,女兒就賺了不少呢,您想想,北戎的煤有多少啊,那些個煤礦,女兒是佔了一成股的。」婉清含笑又勸道。

    「可是,孩子,你怎麼就會懂那些個的?」顧大老爺實在不知,自己一介書生,何德何能生出了一個如此出類拔卒又如此特別的女兒來的,她曾說過,顧家的雜書多,很多東西是在書上看到的,可是天地良心,顧家的書顧大老爺自問也看了個七八,怎麼自己就什麼怪事物都沒看到過呢?更惶論那些個煤呆水泥之類的,根本就是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東西?

    婉清眸光閃動,半垂了頭,小聲道:「爹爹,那個……壽昌伯是大巫師的事情您知道不?他說,女兒是天魂血永者。」

    古人信神,很多解釋不了的事情就用鬼神來解釋,婉清總不能對顧大老爺說,對不起,我不是你女兒,我只是一個異界飄來的,佔了你女兒身子的孤魂,那還不把顧大老爺給嚇死去?所以,用壽昌伯的那個解釋,還蠻稱口的。

    顧大老爺果然驚得嘴唇半張,隨即又高興了起來,搓著雙手,清眸中滿是激動,迭聲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天祐我顧家,天祐我顧家啊。」

    婉清又問起顧大少爺的事情,顧大老爺歎了口氣道:「婉容那孩子……也怪林氏太過份,壽昌伯逃了後,皇上其實也沒怎麼婉容,婉容那孩子還算不錯,壽昌伯府被抄了後,她就帶著迎姐兒回了娘家,林氏這半年還算老實,我又……經不起你大哥的哀求,就把林氏給放了出來,讓她就在園子裡養著,可她見你二姐落魄了,又鬧妖蛾子,抓著了婉容的一次把柄,將她給告到了大理寺去,說她與壽昌伯仍有勾連,皇上原本就有著氣,看在婉容也是被騙的份上才沒有發配她,聽了這個,還不大怒,婉容被抓了,大堂之上,用了點刑後,她就一口咬住說你大哥是她的同夥,你大哥也就跟著被關了,爹爹我也托了不少人情,可你也知道,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皇上也不知道顧念著什麼,才只是把我給削了官職,並沒有立即查抄了咱們顧家。」

    想來是婉煙的緣故吧,婉煙畢竟是太子的側妃,婉清此時對婉煙很是想念,想著明兒有空了,得去拜訪這個堂姐。

    「二姐如今也被關著?那迎姐兒呢?那孩子才到五歲吧,她能知道什麼呀?」

    「那孩子也可憐,她爹和哥哥出逃,竟然就把她給仍在了敵國,唉,如今在宮裡,也不知道關在哪個宮裡頭,聽說皇上是當她人質來著,如今大周和北戎也算是友邦了,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放了那孩子。」顧大老爺歎了口氣道。

    婉清聽得皺了皺眉,想起第一次去壽昌伯府時的情形,壽昌伯對迎姐兒還是很疼愛的,慕容凌雲也是,很愛這個妹妹,當初也許是逃得倉促,沒法子帶著迎姐兒吧,或許也覺得,皇上不是那等殘戾之人,不會傷及無辜。

    婉清正低頭沉思,外面響起了聲激動的呼喊:「姐,姐,你在哪裡?」

    婉清聽得眼中一熱,轉身就迎了出去,外面長得快和她齊肩的存孝在看到她的一瞬猛撲了過來,緊緊的抱住了她,頭埋在她懷裡,哽聲:「姐,你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婉清心中一陣酸澀和愧疚,這半年,存孝該擔心死了吧,這個世上,如果誰與她之間的親情最濃,她最牽掛和看重的,也只有存孝了,看著小臉猶帶稚氣,卻又有著常乎年齡的成熟的存孝,婉清捧住弟弟的臉,熱淚盈眶,心中有種劫後重生的欣喜,若自己不是堅持與北戎王室講和,極力助其發展經濟,聽了上官夜離的冒險逃回,自家的這些親人,只怕早就一起被自己害死了。

    「你是小男子漢了,還哭鼻子,羞是不羞?」婉清含淚帶笑道。

    存孝微羞,鼻涕眼淚都沾在小臉上,眼睛卻晶亮:「人家才九歲嘛。」

    弟弟難得在她面前撒嬌,婉清笑著拍了拍存孝的臉道:「是誰去年說要當大周最小的秀才來著,我還不知道,你這個童生,可有參了大考了?」

    存孝一臉的驕傲,就是身後的顧大老爺也是撫鬚點頭,一臉的與有榮焉,婉清驚訝的抬頭:「爹,莫非真讓他中了秀才?」

    存孝一臉的嗔怒,扯著婉清的衣擺直揪:「姐就這般不信我麼?我可是大周朝最年輕的秀才呢?舉天之下,大周建國幾年載,八歲中秀才也就只有我一個。」

    婉清高興之餘,一個爆栗敲在存孝的頭上,打得存孝一個愣怔:「臭小子,不知道謙虛死人進步,驕傲會使人落後麼?不過得個秀才,看把你能的,都快認不得天第幾,你第幾了。」

    「這話真沒聽說過,不過,意思倒是懂的,姐,是哪個聖賢說的,這話也太白了些。」存孝撫著被打的頭問道。

    這是毛爹爹說的,就算告訴你,你也不認得,婉清垂眸看存孝穿得樸素,小臉也清瘦了不少,心頭便有些發酸,回頭看父親也是寒酸得很,存孝倒是懂事,看她面色不善,忙解釋道:

    「姐,大哥和二姐都被關了,四姐姐也在太廟裡頭,爹爹為了打點官府,家裡的錢用完了不少,還變賣了不少東西,你莫怪爹爹,不是爹爹對我不好,實在是……」

    婉清摸了摸存孝的頭,心中安慰,只要不是林氏又在虐待存孝就好,一時又想起自己臨走時,曾給過存孝一千兩銀子,一年時間,若是小心著點花,他應該過得很好才是,怎麼……

    存孝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小臉兒一紅,當著顧大老爺的面,不自在的跪了下來,從腰兜裡拿出一小疊銀票:「爹爹,這是姐姐先前留給我的,兒子沒有全拿出來給您,實在是……想留個念想,也不知道姐姐還能不能回……」

    婉清搶過他手裡的銀票一看,不過是幾張幾十兩的小票,加起來不足百兩,顧大老爺眼圈兒卻紅了,扶著兒子起來道:「傻子,這錢原就是你姐姐留給你傍身的,你暗地裡用了不少,你當爹爹不知道麼?前些時候,你小侄子病了,那藥錢全是你出的,存良屋裡的吃食也是你想法子弄,爹爹無能,沒能讓你們過上好日子,還讓你提心吊膽……」

    婉清看存孝的眼光越發的柔和起來,這孩子,不枉她為他牽腸掛肚的擔心了,心思純良又孝順,存著大善呢。

    「好存孝,姐姐再給你兩千兩銀子,你好好讀書,以後不要再虧著自個兒了。」婉清又拿了兩千兩銀票遞給存孝。

    存孝也不推辭,接得很快,黑烏烏的大眼裡閃著狡黠:「我可是聽說了,姐姐如今是北戎的公主呢,以後,咱們家的日子又能好過了呢。」

    顧大老爺聽得哈哈大笑,笑聲爽朗而暢快,女兒的榮歸,讓他鬱鬱了半年的心懷終於敞開了。

    顧大奶奶在外頭等了很久,聽到屋裡的笑聲,心情也鬆泛了不少,看來,三姑奶奶肯定是應了老爺很多話,她很慶幸那時自己從北面回來後,對這個已嫁的三姑奶奶很客氣,一開始就沒與婆婆站在一面,跟三姑奶奶鬧,如今果然只有三姑奶奶才是顧家的依靠,就算是被人擄去了敵國,這位三姑奶奶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竟然還能讓敵國的人封她為公主,還讓兩個水火不容的國家成為友鄰,這樣的女子,真是女人中的驕傲啊。

    想著在大牢裡的相公,顧大奶奶眼神微黯,正想著事,自己的陪房嬤嬤花婆子抱著才一歲的小兒子過來了,給她行了個禮後道:「太太讓奴婢來問奶奶,三姑奶奶要不要在家裡用飯?」

    顧大奶奶皺了皺眉道:「太太怎麼知道三姑奶奶回來了?」

    花婆子道:「府裡上下都知道了,太太那自然也沒瞞得住的,三姑奶奶要是留飯,奴婢得著人去準備著,廚房裡的菜,可是不多啊……」

    花婆子這是在好意提醒,顧大奶奶接過在花婆子懷裡正朝自己拍著小手的兒子,抱了過來道:「飯自然是要留的,我那盒子裡還有五十兩銀子,全拿去買些好食材回來吧,可不能得罪了三姑奶奶。」

    花婆子臉色稍異,小聲嘀咕:「奶奶,那可是給哥兒留的底子錢,可不能花啊……」

    顧大奶奶微微淺笑道:「放心吧,咱們家的這位三姑奶奶不會讓她的父親弟弟和侄兒喝西北風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花婆子領命去了,才走到一半,顧大奶奶又叫住她道:「派兩個人,好生守著太太,莫讓她到前面來,午飯時,就把飯送到她屋裡去吧。」

    林氏與幾個庶女之間的關係太過緊張,若不是林氏,顧家也不至於弄到現在這個地步,顧大奶奶對這位婆婆還真有點無可奈何,顧大奶奶還算純良,要是換了心思厲害的,林氏做下此等危害家族和她相公的事情,早被兒媳婦給陰害了。

    她正歎了口氣,想進屋去留婉清用飯,這時,玉姨娘抱著女兒過來了,見了顧大奶奶行了個禮,語氣溫和:「聽說三姑奶奶回了,我特地帶了姐兒來請安,不知可還在老爺屋裡?」

    顧大奶奶看著玉姨娘身上還算光鮮的杭綢料子,秀眉微蹙,「正在裡面談話呢,我可不敢進去打擾了,不過姨娘與三姑奶奶關係好,應該可以進去的吧。」

    玉姨娘這才抬眼看到書房外圍了好些個穿異族服裝的侍從,其中還有四個帶著刀的侍衛,幾個宮裝女子,心中一凜,臉上的笑容就有些訕訕的:「也是,三姑奶奶今時不同往日了,她是公主呢。」

    公主哪是一個妾室想見就能見得著的,顧大奶奶把眼神從玉姨娘身上瞥了開去,鼻間冷哼,家裡遭逢大難,玉姨娘卻藏著私銀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府裡頭揭不開鍋時,連存孝都拿了錢出來,這位姨娘,把老爺的私房銀子全都擼了去,卻只顧著自己,以前還覺著她是個明理通達的,真是患難見真章啊。

    看玉姨娘小意在外頭候著,顧大奶奶雖然臉色不好,但也沒出言趕,自己掀了簾子進了屋,婉清聽說玉姨娘在外頭,竟然就高興地迎了出來,顧大奶奶看著婉清那發自內心的淺笑,一時愣在了屋裡,這位三姑奶奶還真與旁人不一樣呢,若按規矩來,哪有公主跑出去迎一個姨娘的?

    玉姨娘見了婉清親自迎了出來,激動得就要下跪,婉清忙上前去扶住她道:「姨娘莫要多禮。」

    看玉姨面色紅潤,再看她懷裡的小姐兒也長得粉琢玉碉的,心裡頗為寬慰,讓墜兒拿了見面禮給玉姨娘的孩子,「姨娘知道我的性子,在府裡未嫁時,就不喜歡這些個虛頭巴腦的禮數,如今怎麼倒生分了。」

    「是姑奶奶如今的身份又越發的貴氣了,奴婢怎敢托大,禮數還是要的。」玉姨娘心中感動,心知這一年多,自己在府裡照顧存孝,婉清念著自己的好呢。

    顧大奶奶趁機留婉清用飯,婉清也沒有推辭,只是讓人去宮外頭等上官夜離,水泥的事,銷酒的事,都要上官夜離處理,太子也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上官夜離,所以,這兩天上官夜離忙得很。

    但是再忙,岳父家還是要來一趟的。

    午間,上官夜離如約而至,給顧大老爺行了禮後,一家人便坐下用飯,酒到一半時,外頭響起一陣吵鬧聲,顧大奶奶臉色一變,起了身就往外走,婉清隱約聽見林氏略顯蒼老的聲音:「她是我的女兒,回了府後不來拜見我這個母親也就罷了,怎麼著我來見她,也要被你們這些個沒眼力介的人攔著呢?」

    上官夜離臉色一冷,看了婉清一眼,握柄子的手骨有些發白,顧大老爺道:「婦道人家,越老越發糊塗了,可也沒法子,她總是為父的髮妻。」

    這就是要上官夜離夫妻多多擔待一些了,婉清就聽顧大奶奶在外頭勸:「母親,三姑奶奶也是才回來,第二天就來娘家回門子了,說好了一會子用過飯後就去見您的,您怎麼就著急來了?」

    「一家子用飯,卻沒我這個婆婆的位置,兒媳如今是越發的能了,顧仁還在牢裡關著,天天吃的殘飯餿菜,這魚啊肉啊你也嚥得下去?」

    「母親……」顧大奶奶的聲音裡隱含了怒氣,這個家全靠她努力維持著,她這個婆婆不幫也就罷了,還時不時的要鬧些妖蛾子出來,相公進了牢裡,虧她還有臉說,若不是她容不得庶女,相公又怎麼會被那狠毒的庶妹給害了?

    「爹爹也在屋裡,母親您要進來,便進來就是了。」顧大奶奶冷冷地扔下這句話,便返身回了屋,自己是媳婦,不好教訓婆婆,總有人來教訓她就是。

    林氏果然聲音就弱了,但一轉頭,看到玉姨娘屋裡的許嬤嬤,氣勢又起來了,冷哼道:「連個賤妾也能同桌,我堂堂正室夫人卻偏在一旁用飯,這是什麼禮數?書香門弟的顧家裡的規矩是妾室大過正室麼?」

    這純粹是沒事找碴,顧大奶奶巴不得禍水東引,玉姨娘跟婉清關係好,人家回來就送了重禮給姨娘,對你這個嫡母是不聞不問,你不思反省,那便鬧去吧。

    顧大奶奶回到屋裡,趁手把兒子抱了過來,一副我要帶小孩子,沒功夫給你們作調解的樣子,夾了桌上燉得爛爛的瘦肉喂兒子。

    玉姨娘不動如山,像是沒聽到外面的聲音一般,還慇勤的給婉清夾了塊扣肉:「北面的風沙很大,三姑奶奶怕也過不習慣吧。」

    婉清也裝作沒聽到林氏的話,斯文地吃著飯,笑著回道:「也還好,平日裡少出門就是,出門也是坐在車裡頭的,倒是沒被風吹多少。」

    忽然就想起了趙家來,趙大人在龍景鎮犯了大事,由著康王爺使人押回了京城,也不知現在如何了,眼睛又浮現出趙昱軒那雙乾淨的眸子來,不由歎了一口氣,但原趙大人並沒有影響到表哥才好。

    外頭林氏已經鬧進門了,幾個婆子也不好發力攔她,畢竟是府裡的主母,權勢沒了,名頭還在的。

    看見一屋子人其樂融融坐著吃飯,林氏宛如隔世般怔忡了,冷厲的眸子?巡了一遍,顧大老爺身邊算得上是兒女成群,婉清,存孝存良還有女婿兒媳都在,可是,卻沒有一個是自己生的,全是外人,一股悲涼直湧心頭,林氏的眼淚巴答巴答就往下掉,突然就衝到了飯桌前,一把扯起婉清。

    上官夜離早就防著她了,她的手伸過來時,上官夜離的筷子就彈了出去,敲在林氏的手腕上,林氏慘叫一聲,摀住手腕,卻沒有看上官夜離一眼,出人意料的,突然便咚地一聲,跪在了婉清面前,全屋的人都被她這個舉動給震住了,半晌都沒出音。

    顧大奶奶卻鬆了一口氣,婆婆肯服軟是最好的,只要她不鬧了,三姑奶奶就不會生氣,自家的相公才有得救。

    她假意去扶林氏,心裡卻巴不得林氏再給婉清磕兩個頭才好,這樣,婉清也許就更會心軟了。

    婉清抬眸看了眼顧大老爺,只見顧大老爺眼底滑過一絲不忍,婉清便歎了口氣,雖然林氏曾虐待過自己,但她畢竟是顧大老爺的妻,父親為了子女熬白了頭髮,自己還真不忍心看父親難堪,可是,讓她就此原諒林氏,那實在也不可能,如是,她看了金嬤嬤一眼道:「母親,這可使不得,快快起來,快快起來。」

    金嬤嬤收到了婉清的眼光,上前去扶林氏,但她的眼神一觸到林氏那張冷厲的臉,心中便是一痛,想起自己慘死的女兒紅葉,身子微微一晃,扶著林氏的手下意識就往前一推,林氏被推得跌坐在地上,額頭不小心撞上了八仙桌的桌角,頓時痛得她一聲悶哼,身子軟軟的向一旁倒去。

    顧大奶奶嚇了一跳,生怕林氏被撞暈了,又要花錢治,顧家可真沒什麼錢底子了,這個家,只吃得補藥,吃不得洩藥了啊。

    她驚呼著繞過來扶林氏,一隻手還抱著孩子,自然是撫不起林氏的,兒子卻被她嚇住,張口就哭了起來,一時間,祖孫三代都蹲在地上哭,場面看著好不淒涼,顧大老爺的眼眶立即就紅了,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婉清則是先他一步去抱了小侄子起來,送到花嬤嬤手裡,又去扶顧大奶奶,金嬤嬤也嚇得跪到林氏身邊,迭聲道:「太太,太太,真是對不住,老奴年紀大了,腰扭傷了,沒摔壞您吧。」

    顧大老爺其實對金嬤嬤也有些愧意的,紅葉的死,與顧大老爺也有關,金嬤嬤的心結顧大老爺也清楚,倒是明白,金嬤嬤與林氏完全是私怨,並不是婉清的示意才推林氏的。

    林氏悠悠醒轉,眸子有些迷茫地看向正在扶她起來的金嬤嬤,一時有些晃惚道:「金家的,你放心,我一定會給紅葉一個好前程的……」

    金嬤嬤聽得一滯,聲音變得尖利起來:「老奴多謝太太恩典,不過,不用了,紅葉她已經死了。」

    林氏這才回過神來,眸光轉了轉,看到金嬤嬤滿頭白花蒼蒼,眼圈一紅,趴到金嬤嬤身上就痛哭了起來:「金家的,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害死了紅葉,可我也是沒法子啊,我要留住老爺的心,不能讓那玉賤人把老爺的魂都勾沒了,我只能靠你了呀,我害死了紅葉,我如今也得了報應了,你看,我的麗姐兒,我的仁哥兒,一個去了太廟,一個去了大牢,今生還不知道能不能相見,金家的,我錯了,我這一生,為了能得到老爺的心,做錯了不知道多少事情,可是老爺呢,他如今,如今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了,我害了二丫頭,害了三丫頭,也害了四丫頭,如今連兒子都害了,我……我……」

    林氏緊攥著金嬤嬤的手,哭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倒底是從小看大的小姐,服侍過幾十年了,雖然為了兒女反目成仇,但感情還是有的,如今見過去的主子當面認錯,金嬤嬤也不得不動容了,她也熱淚盈眶,主僕二人哭成了一團,滿屋子的,顧家的老僕人見了這情形,也跟著哭了起來。

    如今顧家的家僕大大削減,這一年來,賣了不少人,只餘一些家生子,幾輩子在府裡做過的幾房人,很多事情都是他們經歷過的,自然清楚其中內情,見曾在殘戾的主母這會子在真心悔過,不由也跟著歎息抹淚。

    婉清也沒想到林氏臨到如今竟然會幡然悔悟,一時也看怔了,不知如何是好。

    一雙不太健壯的柔嫩小手向林氏伸了過去,存孝看見林氏摔在地上時,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會子看林氏哭得悲切,過來扶住林氏的胳膊道:「母親,莫哭了,哭多了會頭痛的。」

    聲音清軟而哽咽,林氏茫然的轉頭,就觸到存孝黑白分明,卻純執真誠的眼眸,一張老爺騰地紅了,一把抱住存孝,失聲痛苦;「我的兒,母親對你也不好,一直就防著,怕你搶了你大哥的財產,臨到末了,母親病了,倒是你這孩子出錢出力給母親治病,母親真是……真是對不住你啊。」

    也許是,從小就沒有被母親抱過,也許,很早以前,存孝就盼望著母愛,期盼著母親的擁抱,也許是,在純孝眼裡,林氏就是他的母親,只是自己不是她心疼的那個罷了,總之,存孝在林氏懷裡微有些臉紅和不自在,但一雙短臂卻緊緊抱住林氏的頭,極力忍著眼中的淚水,「兒不嫌母丑,子不言父過,母親,過去的一切,只是兒子成長過程中的歷練罷了,您還年輕,兒子還小,還需要母親的關懷。」

    婉清聽得大震,沒想到存孝這孩子能說出如此富含哲理,又如此寬容的話來,是啊,所有的經歷過的苦難,不過是成長的過程罷了,在逆境中長大的孩子,更具有抗打擊力,能更早的成熟,這也許就是前世所謂的挫折教育吧。

    連存孝都能原諒林氏,難道自己就不能?

    婉清正沉思中,就見上官夜離目光幽幽地看過來,眼神很複雜,濃長的眉也微微皺著的,看來,靖寧侯府裡的愛恨情仇也正讓他糾結著,存孝的那番話也觸動了他。

    「四妹妹如今在賢妃娘娘的宮裡,母親不用太過擔憂,過幾年,娘娘就能把她放出宮的,至於大哥那邊,相公會去想法子打點的。」婉清歎了口氣,終於說出了今天最重要的一句承諾。

    上官夜離不贊同地看了眼婉清,婉清知道,上官夜離是不同意顧婉麗的事,婉麗當初可是拿了刀子要來刺婉清的,事情過去沒多久,上官夜離至今仍然心有餘悸,自然不肯原諒顧婉麗。

    林氏喜不自勝,竟然推開存孝就要給婉清磕頭,存孝嚇了一跳,大呼:「使不得,使不得,您這不是要害我姐姐被人詬病麼?」

    小孩子一急,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林氏被存孝說得臉訕訕的,囁嚅著站了起來,眼裡儘是感激和愧意:「三姑奶奶,我真沒那意思,真沒那意思。」

    婉清看林氏眉眼眼的戾氣盡收,人也沒有先前顯得那般尖刻了,看著也順眼多了,便道:「存孝說得是,母親怎麼能給我行此大禮呢。」

    回靖寧侯府時,上官夜離一直心神不寧,婉清知道他在糾結什麼,這也是她心裡的一個結,很難打開,顧家畢竟是娘家,林氏就算不改,也危協不到自己了,可是,身懷高強武功的上官子墨卻像是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何時就爆發了,傷害到自己兩個,尤其是,婉清感覺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換洗了,如果真的懷上了,那她要拿什麼護著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睡榻之前,躺著一條腹蛇,怎麼也睡不安穩啊。

    馬車臨近東街時,婉清讓前面的平和停了車,想了想才道:「相公可知迎姐兒被關在何處?」

    上官夜離眼睛一瞇,頭轉了過去,沒有說話,婉清詫異地去推他:「相公。」

    上官夜離沒理他,眼睛仍然看著車窗外,好像在看一處美妙的風景,婉清自然知道外面沒什麼好看的,這傢伙是在鬧彆扭了。

    「相公!」婉清纏住上官夜離的手臂,一隻手托著上官夜離的下巴,想把他的臉轉過來,這個動作太過暖昧,還略帶著一絲輕薄的意味,某人的臉色更黑,揮手打落了婉清的手,婉清笑嘻的將爪子往上官夜離腰間一伸,擰住一砣軟肉就柔掐,上官夜離經不得癢,受不住的扭過頭來,臉憋得微紅,冷著眼道:「作甚麼?」

    一揚聲對平和吼道:「還不快趕路,想偷懶啊!」、

    平和嚇得脖子一縮,委委屈屈的抽了一馬鞭子,心想,明明就是少奶奶發的話嘛,爺不敢對奶奶如何,就會拿下人出氣。

    馬車又開動了,婉清沒有堅持,而是懶懶的,像個沒骨頭的貓兒一樣的往上官夜離的懷裡鑽,頭枕在上官夜離的大腿上,雙手懷著他精壯的腰,愜意地閉上眼睛假寐。

    上官夜離心裡還有氣,卻還是伸手將她摟緊了些,微盤了腿,讓婉清枕得舒服了些,又扯過自己的披風將婉清遮嚴實了,一隻手還有一下,沒一下的,完全是習慣性的撫著婉清的額頭。

    耳邊聽到婉清均勻而綿長的呼吸,上官夜離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垂眸深深地看著懷裡的人兒,微歎了口氣道:「娘子,你對阿雲是不是有情?」

    這是上官夜離第一次把這件事拿到桌面上來說,婉清雖然閉著眼,卻並沒有真睡,身子微僵了僵,緩緩睜開眼,靜靜地看著上官夜離。

    上官夜離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說實話,這句話他老早就想問,但又一直沒問,這種話問出來著實沒面子,是不自信的表現,可是,他知道婉清對待男女問題的態度與眾不同,但是,無論如何,他也不允許婉清的心裡還住著另一個男人。這是對他感情的污辱和褻瀆,他受不了。

    「你說呢,相公?」婉清忍著笑,故作嚴肅地問上官夜離:「你是在告訴我,你在吃醋嗎?」

    「我沒有吃醋,我只是想問清楚,若是你……你心裡有他的話,我也不為難你……」

    聽到這裡,婉清猛地從他身上坐了起來,冷冷道:「你不為難我?意思是把我送給慕容凌雲嗎?那好啊,也不用再回靖寧侯府了,平和,停車,我要回顧家去,你家世子爺要休妻呢。」

    上官夜離頓時慌了,他沒料到婉清會發如此大的火,忙扯住婉清道:「娘子,你……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是什麼意思?哦,我知道了,你面上說相信我,其實還是很在意慕容那廝把我擄去的一個月吧,你不知道那個月我與他究竟到了何種程度,你認為,我背叛了你,人不再信我的,對吧,好啊,我放你自由,沒人信任的婚姻根本就不用再維持下去,強扭的瓜也不甜,哦,正好啊,你的落衣妹妹還在侯府裡頭呢,她還對你念念不忘呢,你又可以和她重溫舊夢了。」

    婉清一生氣,就口不擇言,哭著往車外鑽,上官夜離一把環住她的腰,對正好探過頭來的平和頓了一眼,平和趕緊的又打馬啟程,只想把兩隻耳朵裡塞上棉花就好,誰來告訴他,他為什麼要聽少爺和少奶奶吵架啊,他為什麼要成了少奶奶和少爺的出氣筒啊。

    「娘子,你亂說些什麼呢?我跟落衣什麼也沒有。」上官夜離有些懊惱地低吼道,有時候,婉清很有些無理取鬧,讓他頭痛呢。

    「那我跟慕容凌雲又有什麼?你為什麼總不肯釋懷,若總糾結著那段,不若咱們現在就分開了算了。」婉清卻是動真氣了,她知道,與慕容凌雲粘粘糊糊的很不對,但她對自己的感情清楚得很,慕容凌雲之於她,不過是個朋友而已,歷經過生死,又深知對方對自己的那份深情,這個人確實已經扎根進心裡了,卻並不是愛情。

    而只是,一種很怪異的,介於親情和友情之間的東西,說起來,婉清從來都沒有恨過慕容凌雲,在她的內心裡,與慕容凌雲相識得越久,就越發清楚慕容凌雲的為人,他不但不是十惡不赦之徒,而且還是有情有義,性情舒朗,張狂而不失血性,囂張而不狂傲的人,愛憎分明,敢愛敢恨,有的性格相比於上官夜離來,更能吸引婉清,但愛情是個說不清楚的東西,有時,第一眼看中的,就是你能付出一生的人,看不對眼的,就算在一起再久,也看不對眼,不愛就是不愛,免強不得的,就算長期生活在一起,生出的也只會是親情,而不是愛情。

    「我……我不是不能釋懷,只是你……你總關心著他,讓我心裡不舒服。」婉清像只發怒的小獸,上官夜離卻像一個受傷的小狼,收了尖利的牙齒和爪子,委屈的,憋悶的嘟嚷道。

    「如果阿雲這會子就在你眼前,有人讓你殺了他,你會殺嗎?」婉清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上官夜離愕然地看著婉清,有些莫明,卻也歪了頭想了一想才道:「不會。」

    「為什麼不會?」婉清追問。

    「我為什麼要殺了他?」上官夜離低吼道,再一次認為婉清是在無理取鬧。

    「若他是我心中所愛,你會殺了他嗎?」

    「肯定會!」這句話回得很乾脆,想也沒想。

    「那你現在不肯殺他,說明你其實並不恨他對吧,說明你只是糾結,但骨子裡還是會相信,他不是一個會做出禽獸不如之事的人對吧,說明你還是相信我與他是清白的對吧,說明你與他之間也有友情在,對吧。」

    一連串的發問讓上官夜離的臉有些發囧,老實地垂下頭去道:「他也沒那麼不堪,只是,究竟是對你心懷不軌,我不喜歡他也是有的。」

    看他變得老實起來,婉清又覺得自己逼得太緊了,伸指猛戳他的胸:「你呀,迎姐兒才多大?五歲呢,父兄的錯不應該讓她來承擔,她只是個無辜的孩子,我只是想看她過得好不好罷了,慕容凌雲只是個外人,咱們兩個以後再也不要為他吵架了好不好?」

    外人這個詞讓上官夜離聽得心情暢快,臉色頓時烏雲轉晴,將婉清往懷裡一拉,語氣裡還有些委屈:「你又不早說……」

    在回大周的路上就為這事說過一回了好不好,婉清只差沒拿白眼翻他了,倒底也才十九歲,放在前世還是個孩子呢,婉清歎口氣,有種當高三學生心理輔導員的感覺。

    「那明天我去向康王打聽打聽吧。」總算說了句順耳的話,婉清在他身上又找了個舒服的方式,貓著又假寐著了。

    剛下馬車,就看到房媽媽急急的站在侯府門前轉悠,上官夜離扶著婉清下來,房媽媽顧不得禮數,衝過來道:「世子爺快來,世子爺快來。」

    「出什麼事了?如此慌張作甚?」上官夜離倒是不急,悠閒著往屋裡走。

    「侯爺要廢了六少爺,老太君快急瘋了,誰勸侯爺也不肯定,只盼著世子爺您回來呢,如今也只有五少奶奶和世子爺才能勸得動侯爺了。」房媽媽急得快哭了。

    「我也勸不了,子不教父之過,父親這是在教育子墨,且虎毒不食子,父親再如何,也不會要了他的命的,媽媽且去寬了老太君的心吧。」上官夜離冷冷地繞過房媽媽,逕直往自己院子裡去。

    「世子爺,便是不勸,去看望看望老太君也成吧。」房媽媽不死心,改了策略輕道。

    「老太君病了麼?那媽媽速去照顧她吧,不用侍侯我們了,今天著實太累了,我和娘子先回去歇個晌,一會子再去給老太君請安。」上官夜離根本就是答非所問,故意誤解著房媽媽的意思。

    婉清強忍著笑意,躲在上官夜離的身後,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這種事情,讓上官夜離擋在前面就好,自己還真不好如何說話呢。

    回到屋裡,換了常服,婉清又讓豆芽兒幫自己拆了頭上的飾物,正打算真的歇個晌時,外面的門被拍得咚咚直響,金菊皺著眉頭去開門,就見寧華一身狼狽的衝進屋裡來,大聲嚎哭道:「離哥兒,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去救救墨哥兒吧,你爹真的會打死他啊。」

    上官夜離與婉清對視一眼,兩人同時起了身向外走去,寧華忙跟在後頭。

    眼前的情形讓婉清莫明,上官夜離的神情卻很凝重,婉清轉過頭看他,上官夜離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自己則站在一旁畜勢待發,卻沒有動。

    上官子墨痛苦的瞪著靖寧侯,滿頭大汗,而靖寧侯也好不到哪裡去,額頭的青筋都是暴的,兩人在僵持著,誰也沒有動。

    老太君早就軟在了椅子裡坐著,喘息著道:「你……你今兒若是傷了墨哥兒的性命,我這把老命就跟你拼了。」

    靖寧侯像沒有聽見一般,只是死死地瞪著上官子墨,上官夜離看了一會子後,神情變得輕鬆起來,突然上前一步將手伸入空中道:

    「父親,何必如何呢?傷人傷已,兒子我若是連這點子眼力介也沒有,在北戎也混不了半年時間,早被人家玩死了。」

    靖寧侯的臉色變了變,眼中戾氣一盛,搭在上官子墨肩上的手又沉了幾分。

    上官子墨頓時身子一矮,差一點就要脫力,他絕望地吼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廢了我?難道只能他練武嗎?你把最好的老給了他,我也是你的兒子,如今你卻要殺我,要殺我?」

    「他哪裡是要殺你了?他是在救你,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上官夜離似笑非笑地說道。

    靖寧侯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似乎不肯再僵持下去,有了要撤掌的意思,上官子墨似乎也看出侯爺心軟來,突然肩勁一吐,侯爺立即被一股強力反撲,頓時身子一震,喉頭裡一股腥甜味傳來,胸中一陣劇痛。

    他被上官子墨暗算了,上官夜離看得一震,雙臂一展便向侯爺撲去,雙手及時撐在了侯爺的背上,而上官子墨卻趁此機會身子向後一個到竄,瞬間不見了人影。

    上官夜離放心不下侯爺,正運功為他療傷,自然也沒去追上官子墨。

    老太君被眼前的景像嚇呆了,她一直不太相信上官夜離說上官子墨勾結北戎人害婉清的那番話,如今親眼看到小孫子的本事和心機,頓時不知如何才好,顫巍巍的要過來看侯爺。

    婉清冷聲道:「站住,不要打擾他們。」

    正是療傷的關鍵時機,若有人打擾,也許會走火入魔。

    想到此處,婉清心中一驚道:「平安!」

    平安應聲而來,看著眼前的情形很機智地說道:「奴才立即派人過來給爺護法。」

    靖寧侯府的護院不少,平安很快就叫了人來,將侯爺和上官夜離圍了個嚴實,只餘得有寧華還有老太君,婉清幾個女子在圈裡頭。

    寧華狼狽地軟在地上,她傷心的爬向侯爺,聲音關切:「侯爺,你還好吧,是妾身不好,沒教好墨哥兒,是妾身害得他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這孩子本性不壞,您不要太生他的氣,以後他自個兒當了爹,就會懂事的……」邊說邊接近侯爺,突然,她手裡像變戲法一般的拿出一把尖刀來,瘋狂的捅向上官夜離。

    婉清看得大震,卻只來得及叫了一聲,眼看著那刀子就像上官夜離的胸口刺去……

    一聲悶哼傳來,上官夜離捂著胸倒退了兩步,婉清驚恐萬丈地衝向他,卻在他身上並沒有看到傷口,再轉過頭時,就看靖寧侯倒在了血泊裡。

    原來侯爺看到刀刺過來,竟然運起全身的內力抗住上官夜離的內勁,震開了上官夜離,替他挨了那一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2-12-2 08:17 PM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大結局(下)

    按說,以寧華一介弱質女流,想傷害上官夜離侯爺兩個身負高強武功的男子是很難的一件事,但寧華找準的時機很好,正值上官夜離為侯爺運功療傷之即,兩人同時發功,最是防禦和抵抗都最脆弱時候,寧華那一刀可謂刁鑽毒辣,又一心想要上官夜離死。靖寧侯拼卻內傷將上官夜離震開,本就逆氣血而行傷了內腑,如今再當胸一刀下去,更是生機脆弱。

    上官夜離膛目欲裂,顧不得懲罰寧華,手指疾點,幫侯爺止血,侯爺唇角已有鮮血溢出,胸口雖然止血,卻面如金紙,婉清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早就失子冷靜和分寸,大喊著要人去請御醫,上官夜離不敢隨意搬動侯爺,內府重傷,再搬動,怕引得血更多,但看著侯爺脆弱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更是心痛如絞,抱著侯爺不知所措。

    侯爺濃眉緊皺,神情痛苦,眼睛卻死死地看著上官夜離,呼吸急喘,卻仍然努力張口:「離兒……他……他畢竟是爹爹的兒子,你的弟弟,爹爹無能,沒能……沒能教好他,他變得如今這個樣子,是爹的錯,你……你……留他一命吧。」

    便是到了此時,靖寧侯還在為上官子墨求情,兩個兒子,手掌手背都是肉,不能說侯爺偏心,對於上官夜離,侯爺給也他能給的一切,對於上官子墨,侯爺除子心痛,其實更多的是心愧,同樣是嫡子,侯爺對上官夜離一直寬和仁愛有加,對上官子墨則嚴厲苛刻,此事從上一回子官子墨與婢女調笑一事挨打已經說明。

    上官夜離是嫡長子,又加之侯爺對歐陽夫人的情意,便是在上官夜離病弱將死之時,他也沒打算將世子之位改傳上官子墨,只一味地嚴求他上進,或考科舉,或進行伍,總之祖蔭與上官子墨無關,如此才使得上官子墨心存不甘和不滿,再加之寧華那偏激而又自私的教育,更使得他心存子妄想,後面的路便越走越偏激,越走越陰毒。

    最後弄得兄弟睨牆,世子夫妻差一點被他害死不說,整個上官家也陷入了困境。

    廢掉上官子墨武功的那場戲演得並不如何精彩,反而透著粗劣和卑鄙,那是侯爺最後的一點癡情和幻想,希望上官夜離夫妻能夠大度放上官子墨一把,希望這兩個兒子能放棄以前的芥蒂,和睦共處,這可能是所以為人父母者的一點癡心吧,但是,已成生死仇敵,勢同水火的兩兄弟,就算上官夜離肯放過上官子墨,誰又能保證心思陰毒的上官子墨真能痛改前非呢?

    上官夜離又如何會再相信上官子墨?便是上官子墨自己也不會相信大哥會冰釋前嫌,不再計較他。

    還是侯爺想得太過美好了,上官夜離看穿了侯爺的把戲之後,自然是不肯順著侯爺的心意來的,而且心中對侯爺還生出子怨懟。

    但如今,如今是侯爺拿命來護著自己,拿命來求他放過上官子墨,他還要如何?眼看著侯爺奄奄一息,命在旦息,若今天過不得這一關,這個願望便可能成為侯爺最後的遺願,而生為父親的侯爺,想兩個兒子互敬互愛,不要互相殘殺,又有什麼錯?

    不管前因種種,侯爺的最後這個願望是不過分的,看著侯爺殷殷的,痛苦的,期盼的眼神,上官夜離心緒翻江倒海湧來,痛,酸,澀,更多的是悔,子欲養而親不在,儘管,他一直對侯爺心悔不滿,為了歐陽夫人的事,他從來就沒有原諒過侯爺,可是,母親早就不在,他便是再做一千件事情,一萬件事情去孝敬母親,母親又如何能感知得到半分半毫?

    活著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這些年,上官夜離在侯爺面前並不如何孝順,也是玩心機,耍手段,對侯爺又何曾坦誠以待過,父親拿命來救護自己,他又憑什麼不在父親的最後時刻尊順父親?除非他心如鋼鐵,除非他良心盡泯,上官夜離是絕對不能拒絕侯爺最後這個要求的。

    「好,爹,我放過他,只要他今生不再犯我,兒子保證再不追究。」上官夜離艱難地說道。

    侯爺似乎鬆了一口氣,倒底受傷太重,緩緩閉上眼睛休息。

    寧華已經呆掉了,她的手還保持著刺侯父時的那個動作,僵木地看著侯爺,侯爺自始至終只與上官夜離說了那一番話,連看也示看她一眼,更沒有責備她,寧華的心卻如掉進了冰窟一般,少女時,一縷芳心繫於當時還風華正茂,儒雅風流的少年侯爺,使盡手婉,想盡千方,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多少條人命,才如願以償地嫁給了他。

    溫柔也好,端莊也罷,那怕飛揚跋扈也只是為了心愛的郎君能多看,多愛自己一點,可惜,郎心似鐵,他的心裡永遠住不進自己,他看自己的眼神祇有不屑和鄙夷,無論她做了多少,付出幾多,他心裡的那一個人,地位始終沒有變過,便是得盡榮華,佔住侯夫人的地位,那又如何?那個死了幾十年的女人,一直穩穩地佔據著他的心,哪怕他兒子為他找了一個相貌酷似的女人來,仍然無法改變他的心意,他或許風流,或許玩世不恭,但那份情,他從來沒有變過,不知道的,以為他花心濫情,其實寧華最清楚,他從來,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一直愛的,只是那個女人。

    所以,他的地位,他的尊榮,他只留給那個女人的兒子,哪怕這個兒子病入子膏肓……哪怕自己的兒子乖順又聰明,他最好的東西,仍然只肯給她的兒子……

    看著自己愛了一輩子,在乎了一輩子,卻最終被自己傷得快要死了的男人,寧華的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溫柔而滿足的笑意,他不是只喜歡那個女人麼?他活著,也只是為了護著那個女人的兒子麼?

    那他死在自己手裡,也好,也好,自己要不了他的一生,便結束他的一生也好,寧華慢慢的,撫了下自己的凌亂的頭髮,整理了下自己的容妝,再一次爬向靖寧侯,似著伸出手去,想撫一撫他略顯蒼老的臉部稜角,便是到了四十幾歲,他的風姿仍未減,去掉了少年的灑脫和飛揚,他變得沉穩而極富成熟魅力,心還是會為他激動,為他歡跳啊,原來,便是再怨再恨,愛還是在,還是捨不下,放不掉的,生同床,死同穴,歐陽子衿,無論如何,我,才是他的妻子,你只是一把骨灰,不能讓他愛我這輩子,那就糾纏下一輩子吧。

    一根細小的,尖銳的釵子,無聲無息的沒入了寧華的胸膛,她的手緩緩地撫摸著靖寧侯鋼毅而英俊的臉,唇角勾起一抹幸福的微笑,眼神無比溫柔:「侯爺……我還是捨不得你,怎麼辦?我不能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我不能看著你先走,我還是很自私,所以,如果,這一次,你沒有死,那你就送我一程吧,也許,在最後的最後,你也會為我流下一滴眼淚,只是,可惜,我恐怕看不到了。」

    血,順著寧華的胸緩緩流下,打濕了她原本就凌亂的衣裳,她的臉上並沒有痛苦,只有滿足和癡戀。

    婉清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對自己動的手,她的手掩在廣袖裡,一直撫在胸前沒有動,直到她的衣服全被鮮血浸透,她才反應過來,她自殺了,寧華果然是個要強的,哪怕是對自己,也是心狠如斯,最後都不肯認錯,不肯吃虧。

    靖寧侯一直沒有睜開眼,婉清甚至以為他已經暈過去了,但是,一行清淚自他略顯蒼桑的眼角滑落,讓婉清明白,這位命運多絳的侯爺其實知道了眼前發生的一切,但他沒有再睜開眼來看寧華,哪怕這是最後一眼,他也不想再給她。

    寧華卻虛弱地撫摸到了那片濕意,唇角的勾容更深了,而且如春花般燦爛起來,憔悴的面容因為這一笑而顯得明媚了起來,還帶著一絲少女的嬌嗔和欣喜,一如多年前,她第一次見到靖寧侯時那樣,喜悅而張揚,「你倒底……還是喜歡我……」最後幾個字她沒有說完,撫著靖寧侯臉的那隻手緩緩滑落。

    上官子怡是在晚上過府來的,同來的,還有趙昱軒,一年多未見,上官子怡變得豐盈多了,她大著肚子,笨重的走近靖寧侯的屋裡,看著床上面如金紙的父親,淚如雨下,婉清看著她的肚子,心中一陣欣蔚,倒底她還是贏得了越昱軒的心,雖然,她穿得比以往要樸素了很多,頭上的首飾也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但她眉宇間的那抹幸福感還是抹不去的,儘管她暫時正為父母悲傷著,難過著,紅潤的臉,和粗笨的身子都宣示著,她的生活過得很滿足。

    「見過嫂嫂。」趙昱軒對婉清的稱呼已經改了,不再稱她為三妹妹了,這個乾淨而溫柔的男子,如今再面對婉清時,眼神仍然溫和關切,只是以往深潛於眼底的柔情已經淡去,他關注的,如今只是他的妻兒,婉清看到他很高興,與他傾訴著這一年來,在北疆,在北戎的經歷,也講到了趙大人。

    趙昱軒也很坦誠地跟婉清淡起這一年多來,自家的生活,趙大人被罷職免官,他則在去年下場考試時,奪得前三甲,成為大周去年的探花郎,皇上並沒有奪去他的功名,尤其是太子,對他還是比較看重的,如今他已經了翰林院,雖然只是個小小的編修,但前途無量。

    妹妹趙淑芝嫁給了同期的一個舉子,進士落榜後,正在苦讀,生活還還殷實甜美,只是趙淑媛是趙家的心結,慕容凌雲的突然叛逃讓趙家措手不及,再加之趙大人的罷官,趙家的富貴幾乎一下子從雲端上跌落下來,為了趙淑媛趙家沒少打點,如今萬貫傢俬早就不面,一家子租住在京城的一個三進的院落裡,好在上官子怡的嫁妝豐厚,生活還算過得去。只是沒有了以往的奢華。

    而這最困難的時候,上官子怡堅定而毫無怨言地站在他身後,默默地支持著,支撐著這個家,讓他在精神上和物質上,都渡過了隊生最苦的那一段時光,女孩的癡情的溫厚最終打動了他的心,如今,上官子怡和趙昱軒二人琴瑟和鳴,過得很好。

    婉清問起了趙姨媽,趙昱軒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道:「母親如今神智有些不太清了,大妹若不得解放,母親就很難釋懷,她一直後悔,沒有給大妹找一個普通一點的人家,不能由著大妹的性子來……」

    趙姨媽比起林氏來更為精明狡詐,當年若不是她的設計,自己與慕容凌雲也難以有糾葛,後來又糾葛到了婉容,幾個女孩子的一生遭遇裡,都有趙姨媽當年算計的影子在,但婉清如今功成名就,夫妻情深,要她再去為當年的一點事情來計較,實在也提不起這個心力,更沒這分閒心和必要了。

    婉清唏噓了一陣子後,問趙淑媛如今關在哪裡?

    趙昱軒歎了口氣對婉清搖了搖頭道:「萬事皆有緣法,嫂嫂光懷霽月,不計較大妹當年的不是,我很欣慰,但如今的一切,卻是她自己一步步走來的,怪不得別人,嫂嫂若有機會,能幫則幫,不能幫,就不要免強,尤其不要為了我,免強你的心。」

    還是如當年一般的體貼細膩,這個男子仍是一如既往的可人心,婉清眼眶微濕,不管當年的那一段戀情如何,至少,她在心裡一直把趙昱軒當成最可尊敬和信任的朋友。趙淑媛如何是趙淑媛的是,她總是希望這個男子能過得更加開心和順暢才好,何況今非昔比,如今北戎並非大周的敵國,兩國交好以後,很多罪名又可以變通一二的。何況,她還有婉容要救,不過是搭便而已,說不上容易,但用了心去做,一定也不會很難。

    老太君得知靖寧侯重傷,寧華去世的消息後,當時便暈了過去,第二天才醒了過來,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把上官夜離和婉清兩個請到床邊去,老人家命房媽媽拿出了一個錦盒遞給上官夜離,神情倦怠:「這是你娘留下的東西,當年,就是為了得到這個東西,我動了些見不得人的手腕,你娘死於非命,雖不全是我的過錯,但我也有參與,阿離,我知道你一直怨我,恨我,如今把你娘的東西還給你,也算是我對你的一個交待,對你娘的一個交待。」

    上官夜離打開錦盒,看到裡面不過是一張紙,啊上寫著他看不懂的符號,婉清看了那張紙條一眼,正是她在北疆時發現的,那塊玉裡面的密秘,不過是幾個阿拉伯數字罷了,而那塊玉所含的財富,如今相對於婉清來說,根本算不得神秘,更算不得希奇,她和上官夜離已經不需要那個財富了,完全可以自立自強自保,拿著這塊東西反而是個累贅,皇上一直也很想要得到這塊玉,當年歐陽家族的滅亡,歐陽夫人的死,都有皇室的痕跡,老太君雖然是兇手之一,但不是主謀,而她更多的是協從,是被迫,所以,不管上官夜離對老太君還恨或不恨,婉清都覺得床上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已經沒有了威協,兒子的病危,兒媳的枉死已經讓她受到了懲罰和教訓,如今的老太君與之前兩天比,叛若兩人,眼神已經空洞無光,余的,只有愧和悔,再去過多的遣責反倒顯和小氣而狹隘。

    老太君的話只說了一半,餘下的意思很好懂,她承認了往事,要如何處置她都無話可說,也無怨言,一付任憑處置等死的模樣,上官夜離拿著那張紙條,眼裡露出一絲痛和譏誚,對婉清道:「那塊玉呢?」

    婉清將玉放到他的手上,上官夜離將玉扔給了老太君:「因為這個東西,你害了我的娘親,你可以說,是為了保全整個上官家,我不怪你,站在家族的立場上,你也沒錯,但是,你不該在我娘死後,仍然搞三搞四,與人合謀在我身上下巫蠱,娘子嫁過來後,又百般刁難折磨,侯府如今成為這個樣子,全是你一手造成,你縱容寧華對我們夫妻下手,你更縱容她溺愛老六,讓老六越變越壞,老六有武功,寧華清楚,你難道就不清楚?你明知他心懷不軌,竟然還逼著我帶他去北疆,你存的什麼心?我如今把這塊玉給你,讓你拿去交給皇上,討好皇上,看皇上還能再給你,再給上官府什麼殊榮,看你又還能享受幾年的天倫!」

    上官夜離越說越激動,婉清歎了口氣,起了身看向窗外,老太君的反應她已經不想看到,身處於這個時代,大宅深院裡的爭鬥從來就是血雨腥風,比起戰場上來都不遜分毫,但她已經厭倦了,如果幸福的生活非要用爭鬥,用鮮血而生命換來,便是得到了,又能真正幸福嗎?一時間,她覺得好累。

    老太君最後的反應,婉清沒有看,她在外面等了一氣,上官夜離才出來,手裡拿著那塊玉,身後傳來房媽媽壓抑的低啜聲,婉清皺了皺眉,探詢地看向上官夜離。

    「放心吧,只是暈過去了,她不會死的。」上官夜離冷冷地說道,康王幾乎將大周所有的名醫全都請到了靖寧侯府,為靖寧侯診治,但靖寧侯一直昏迷不醒,生命仍然危險。

    老太君也告病在床,婉清又沒有心思,三少奶奶只好出來為寧華主持喪禮,三少爺如今管著府裡的庶務,通房也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如今過繼在三少奶奶的名下,三少奶奶掌了中饋後,反倒比以前越發的謙遜小心了起來,做事也還周全謹慎,大少奶奶平時雖然不管事,現在也肯出來幫三少奶奶打打下手了。

    二少奶奶從上一個孩子流掉後,就一直沒有再懷上,紫綾倒是又給二少爺生了個女兒,所以也抬了姨娘,因為不是男丁,所以地位並不高,由於她的出現,畢竟還是損了二爺的面子,所以,她並不太受寵。

    二少爺也沒有再抬通房,倒是與二少奶奶關係融洽了起來,府裡的幾個二代人其實也還過得平實,只是如今侯爺的生死像個懸在頭上的鐵籠,誰時都有可能砸下來,將所有的人都鎖住,倒底沒還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如果侯爺過世,上官夜離繼位,也不知道他還不會如侯爺那般的對待府裡的其他兄弟。

    所以,三少奶奶一有空餘,便會來拜訪婉清,想探她的口氣,婉清便拿出那天老太君給她的府裡的所有田產地契,把二爺,三爺和大少奶奶一起叫過來,將侯府所有的產業著幾位兄弟的面,交給了三少爺和大少奶奶一起保管,侯爺沒死,老太君還在,就不好分家,但是,雖然上官夜離繼承侯位,但是,侯府的產業,他們夫到一分也不要,全給其他兄弟。

    分家,則兄弟幾個平分,不分家,則所得產出也由幾個兄弟共享,最後婉清道:「如果父母這一次……扛不過去,我們也不會搬出侯府,我們還是會撐起這個家,但是,以往的產財全都分割,哥哥們想要住出去的,便出去就是,不出去,便仍然是侯府的一分子,那些個財產便是你們的私產,以後的公用,便由我們夫妻出。」

    幾位兄弟聽得面面相覷,便是素來皮厚的三少爺也有點放不下面子,紅著臉吶吶道:「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

    他們原本就是偏房庶出,並非侯爺這一房,只是老太君沒死,才沒有分家,如今好處他們都得,以後的嚼用卻是老五這一房出,怎麼也說不過去。

    「那公中的產業就不要分了吧,我們哥幾個還是跟著老六過日子。」二爺誠肯地說道,大少奶奶則在一旁抹眼淚,向來沉默寡言的她顫聲道:「多謝五弟,我不管其他的幾個弟弟如何,我和明姐兒可只能跟著五弟你們過了。」

    上官夜離聽了歎了口氣,站起來道:「為了這個勞什子世子之位,老六拿了刀架在你們五弟脖子上好幾回,老太君也是巴不得我們夫妻……算了,她如今也不再管事了,我也不想再言長輩的過錯,所謂的世子之位,代表的不過就是個尊榮和錢財,這份尊榮是父侯拼了命留給我的,我不能不受,而這代表的錢財我還是散去吧,散給哥哥幾個,我心裡也踏實,我只承爵,不繼產,哥哥們就不要再勸了,你們相信阿離,那我保證你們以後仍可以衣食無憂。」

    兄弟妯娌幾個的感動自不必說,暗地裡,自也是想到,老五這一房是去了北戎後發起來了,且不說五弟妹在北戎得了公主封號不說,怕是在北戎還發了大財,聽說御用酒都是弟妹的方子,北面的煤也是弟妹發現的,如今又要弄那什麼水泥,只是不知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麼用處,三爺素來是個腦子靈泛的,很快便想到可以依著老五一家子發點財,只是今天不是談這個的時候,待侯爺有所好轉了,再找五弟商量商量,討點外圍的生意做做,也許,將來自己這一房也能發大財呢。

    寧華的頭七過後,皇上到底還是招了上官夜離夫妻進宮,御書房裡,皇上與上官夜離談了些關於北戎的軍隊駐防問題,以級前壽昌伯如今的北戎大王子在北戎的地位後,便讓上官夜離退了出去,上官夜離一出御書房,便被東宮的人領了去,說是太子殿下要見他,上官夜離也沒有多想,便去了東宮。

    婉清與上官夜離同時進宮,自然是先去了後宮拜見太后極賢妃娘娘,從太后宮裡出來時,皇上身邊的太監便在慈寧宮外頭等著,請公主去御書房面聖。

    婉清不知上官夜離已經走了,雖然有些詫異,但還是隨小黃門進了御書房,皇上正在批閱奏折,婉清進去行禮之後,皇上頭也沒抬,只輕嗯了一聲,繼續著手底下的工作,婉清靜靜地站在一旁,待了約到刻鐘後,皇上才似看完了手中的奏折,抬起頭來,眼眸複雜地看著婉清。

    「世子夫人果然好本事,去了北疆一趟,就成了他國的公主,看來,朕給你的一等郡主之位實在是虧待了你呀。」

    這話說得酸不溜湫的,自從北戎回來後,皇上還沒有單獨見過婉清,見面第一句話就有些誅心,婉清雖然不怕,但到底是九五之尊,那由內而發的威嚴和睥睨天下的氣勢還是很逼人的,婉清感覺背後微微冒汗,但並不退縮,勇敢的直視著皇帝。

    「回皇上話,臣婦對於身外之物素來看淡,公主也好,郡主也罷,於臣婦來說,不過是個虛名,臣婦於這世上,戰戰兢兢,小心亦亦,唯餘生存二字耳。」

    此言也是誅心,當初婉清一力要求去北戎,有大部分原因便是躲避皇帝,皇帝因一些莫名的原因有些出軌的想法,讓婉清夫妻難以接受,更不可能辦到,婉清才想方設法於上官夜離同去北疆,此言一出,便是指責自己在京城被逼無奈,才遠走他鄉。

    「生存?」皇上擱下手中硃筆,面色暗沉:「朕竟不知,原來朕封的一等郡主會在京存連生存之地也無,你這是在指責朕苛待於你?」

    婉清眼神稍閃,卻不躲,微微一笑道:「難以生存自是多方原因,皇上又何必往自己頭上套此言呢,臣夫妻的處境臣婦不說,皇上心中也有數,去北戎的原因皇上也清楚,若非被至親之人出賣,臣婦一介女流,便是想要投敵叛國,想來敵國也不可能收吧。」

    皇上與老太君之間的勾連若不深,上官子墨又怎麼可能隨君出征,若非皇上察人不明,又怎麼會讓慕容凌雲父子在大周專權二十多年,以至成為大周的奇恥大辱,皇上不思已過,卻來怪罪於自己,真真太不要臉面了些。

    還是如此的牙尖嘴利,皇上微瞇了眼,臉色更沉,但如今的婉清卻不是他隨便能動得的,不管北戎王室對她看重幾分,她身上的公主身份卻是貨真價實的,無故對她不利,只會惹來兩個之間的爭端,此時還真不是找麻煩的時候啊,只是,一口郁心始終堵在心口,出不得,下不得,皇上的手指煩燥的在桌上敲了幾下,很快收斂了自己的情緒,開了句玩笑:「世子夫人還是這般的利口。」

    這句話總算緩和了屋裡的氣氛,婉清福了一福,也讓了一步。

    「朕這陣子,好像身子又不太好了,總是夜不能寐,短了覺之後,精神頭也差了很多,想起夫人曾是怪才,前前後後可救過朕幾次,算起來,朕也還欠著夫人人情呢。」

    皇上突然又提起身體問題,婉清的汗毛都根根豎起來,警惕地看著皇上,他又要如何?難道他身上的蠱毒未清,還想用自己的血來解蠱不曾?

    「皇上心懷天下,憂心思慮,會短了眠也是有的,不過如今太子殿下精明能幹,康王也多才,皇上為身體計,應該多多保養,放開些手,少思少慮,多多休閒才是。」你說身體,說我是醫者,那我便站在醫者的角度與你回答。

    皇上的眼睛驀然睜大了些,好笑道:「世子夫人倒是很會說話啊,你明知朕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若只是短了覺,太醫院的調養方子自然是能幫到朕的,比起你那些鄉野人生派來,不知強了凡幾。」

    這倒是大實話,婉清自己又不是醫生,不過知道些奇聞雜事罷了,湊個巧,救了皇帝兩次,皇帝這話說的雖不客氣,倒也帶著一絲的調侃,所以,婉清聽著也不覺得如何生氣。

    「適才世子說,他身上的病已然痊癒了,世子夫人好本事啊,你總不能成了北戎的公主,便不想替朕操心了吧,你畢竟是大周的子民,你的父母親人全都在大周,朕的身體關乎天下百姓,於情於理,你也不應該推托才是啊。」皇上的話幾乎有點需賴了。

    遇到了這種不講理的帝王,你能如何?何況還是有點無恥的帝王,婉清無奈的垂下頭,歎了口氣道:「皇上,與北戎的和議書可曾簽署了?」

    婉清突然轉了話,皇上眉頭又皺了皺,覺得有點沒面子,但也沒太表露,只是道:「自然是簽了的,怎麼?有何不對嗎?你不會是怕北戎在朕這裡佔了便宜吧。」這便宜二字原就說得怪氣,加上皇上俊眉半挑,便顯出有點不適宜的親暱,婉清不由也挑眉道:

    「臣婦自然是大周人,若是能佔北戎的便宜,那臣婦是求之不得的。既是簽了,自然與北戎的友好條款也是要簽的,大王子如今在大戎很有可能繼位,皇上最好是忘記曾經的恩怨才是,大王子雖然可惡,但就其真實的身份來說,倒也不能說為過,不過是戰略方法不同罷了,臣婦來時,大王子送了臣婦一樣東西,想來於皇上很有用處的,只是他也提出了一個條件,還望皇上應允。」

    皇上稍轉好的顏色又是一沉,立眉道:「原來,你回國還是為他做說客來的?」

    婉清無奈笑道:「臣婦身為北戎大使,說是說客,也不為過,大使原就是起到勾通和橋樑作用的,皇上和不聽完壽昌伯的要求以後,再看值不值得應允?」

    皇上不置可否地看著婉清,婉清福了福道:「壽昌伯的條伯於皇上來說,並不太苛刻,他只是要幾個人罷了,畢竟在大周多年,突然離國,對週身的無辜之人造成了傷害,尤其是對皇上也造成了傷害,雖然是國事所需,壽昌伯也還是有些愧疚,想要彌補一二的。」

    皇上果然聽得來了興致,眼裡閃過一絲譏誚,「往下說!」

    「壽昌伯道:在大周時,皇上對他信任有加,他於皇上,還是存有欺騙,還請皇上能念在他也為大周立下過稍許功勞,望皇上能諒解他的苦衷。所以,他向皇上貢獻良藥一貼,可解皇上固疾。」

    這所謂的良藥自然就是巫蠱的解藥,如果能徹底根治自己身上的病症,皇上自然是求之不得,自古帝王最貪生,便是無病無災也還想著要長命百歲,長生不老,古時的秦始皇帝,後來清聖祖康熙,都曾經求過長生不老藥,何況能根治困繞多年的固疾,皇上哪有不喜歡的。

    「他的條件呢?」倒底是皇上,明明眼睛一亮,面上仍是淡淡的,並不露喜色。

    「放過壽昌伯夫人和世子夫人,及壽昌伯小女。」婉清說的這些人名仍然是北戎大王子在大周時的爵位名,這是壽昌件的要求,於皇上也是一種尊重,如今向皇上求情的非是北戎大王子,而是曾經欺騙過皇上的大周臣子,除了求情,還有悔過之意。

    所求不過是三個無關重要的小女子,而付出的則是能夠控制皇上,或者說,能致皇上於死地之毒的解藥,孰弱孰弱,皇上自然可以掂量得清。

    「他倒還有幾分人性,不過,朕如何能保證,你拿過來的良藥是真,而非又一個陰謀呢?」皇上冷冷道。

    皇上此話倒是沒有錯,不過,壽昌伯似乎早料到了這一點,與解藥同時拿來的,還有壽昌件的一封親筆書信,和一本巫蠱法書。

    婉清將信呈獻給皇上,皇上看過後道:「你且下去吧。」

    婉清便知皇上大藥已經信了三分,便行了大禮後道:「臣婦想去見一見壽昌伯小女和家姐,請皇上開恩。」

    說的是開恩二字,這是婉清進御書皇上最客氣的詞語,也許皇上是看了壽昌伯的那封信後,心情好一稍許,唇邊便有了絲笑意:「夫人倒是委婉了不少。」

    婉清只當沒聽出皇上話裡的譏諷,垂了頭,低眉順眼的待這位九五之尊的皇上發孩子似的脾氣。

    皇上揮手召來總管太監,婉清便退了下去,御書房外,上官夜離果然在等她,看婉清面色如常,倒鬆了一口氣,婉清拉著他要往外走,上官夜離卻對總管太監道:「煩請公公再去通報,臣靖寧侯世子有要事容稟。」

    總管太監愣了愣,上官夜離才離開的,怎麼一會子又有要事容稟,看他一臉的嚴肅和剎氣,總管太監稍作遲疑,便進了御書房,屋裡傳來皇上稍顯愉快地聲音:

    「讓他夫妻進來。」

    婉清莫明地跟著上官夜離又再度進了御書房,皇上一副瞭然的樣子看著上官夜離,上官夜離的臉色卻並不好看,兩個目光中,暗流湧動,氣氛有點緊張,總管太監臉色沉鬱,婉清也下意識地握了握上官夜離的手。

    「皇上,臣有一物要呈獻給皇上。」上官夜離先收了目光,頭一低,態度貌似恭謹,語氣鏗鏘有力,帶著一絲剛強。

    「何物?也要朕看得上才行。」皇上漫不經心道。

    上官夜離便當著皇上的面,將婉清脖子上的那塊玉取下,連同老太君給的那個小錦盒一同交給總管太監,呈上。

    皇果然動容,這是上官家和歐陽家保持了幾十年的藏寶秘密,皇上為得到它,曾用過不少手段,費過不少心機,沒料到,上官夜離竟然如此輕易的就主動上交,讓他一時有點不太相信。

    皇上看了一眼那玉和錦盒後,便轉過頭來看著上官夜離,眸光深沉:「愛卿何意?此玉不是你家傳之寶麼?」

    「是上官家與歐陽兩家的家傳至寶,但臣無福消受,既然是寶藏,臣想皇上應該比臣更需要,若能以此寶壯大我大周,也算得上是歐陽家與上官家對朝庭的貢獻了。」上官夜離不卑不亢地說道。

    皇上眼眸凌厲地注視上官夜離半晌,又看了婉清一夜,終於露出一絲淺笑道:「難得愛卿如此深明大義,既然如此,朕便替天下百姓謝過愛卿的一片愛男赤誠,東西收下了。」

    上官夜離輕吁了一口氣,垂頭拜別皇上。

    婉清被弄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雖然他們夫妻如今對尋寶一點興趣也沒有,自家就可以賺很多錢,創造樣的財富,但畢竟那東西是歐陽夫人付出了生命才保存的,也是整個歐陽家族失去性命之所在,上官夜離如此輕易就送給了皇帝,也不怕歐陽和上官兩家的族人罵麼?

    「我能交的,全交了,他若再來煩擾你,我便帶著你去北戎,再也不回來了。」上官夜離趁大總管還沒有出來,小聲在婉清耳邊說道。

    原來不過眼神交流之間,上官夜離已經與皇上較量了一番,也作出了交易,婉清不由笑了,也是,那塊玉原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為了它死過多少人,流過多少血,不過是個死物,留在身上也是個禍端,不如獻給皇上,省去不少麻煩,而上官夜離連最重要的傳家之寶都毫無保留地給了朝庭,皇上只要不是太過昏庸,應該不會再來擾事了。

    如今拿捏皇上性命的解藥也有了,皇上窺覷的寶藏也得到了,上官夜離夫婦再沒有什麼值得皇上惦記和圖謀的了,以後的生活,應該簡單快意得多了吧,如若不是,這個世子爵位是靖寧侯的心願,上官夜離巴不得連爵了辭了才好。

    出了乾清宮,婉清便看到太子殿下正站在太和殿外的走廊上,負手立著圍欄,眺望著遠方,紫禁城內,宮女太監來來往往,熱鬧而滿是活力,太子身邊並沒有站一個護衛,背影雖然偉岸,卻透出一股子孤獨和寂廖來,上官夜離卻步頓了頓,上前一步行了個禮。

    太子似乎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身看到婉清也在,清冷的眸子裡滑過一絲溫和的笑意道:「父皇沒有為難弟妹吧。」

    太子仍以弟妹相稱,讓婉清稍感親近和鬆快,笑了笑道:「臣婦如今也算是個大使了,兩國相交,不斬來使,皇上英明,並沒有為難我。」

    太子聽得臉上就有了笑,抬眼看婉清頭上插的那根熟悉的簪子,眼中笑意更深:「煙妃總是在本宮面前念叨你,何日有了空便進宮看看她吧。」

    婉清弓身應了,她也很想念婉煙,只是這陣子很忙,又加之家裡有熱孝,出門拜客實屬不便,便沒有去東宮。

    應下了去看望婉煙的日子,婉清又雙手恭敬的將一個精緻的盒子呈給太子:「多謝殿下的一番好意,當初若非殿下所賜之特,臣婦可能再也見不到大周的山水了,如今臣婦既然安全回國,自然不能再存殿下之物,如此物歸原主,請殿下收回。」

    太子也沒看那盒子,只是笑著看了眼婉清頭上的髮簪,竟然沒有推辭就收下了那個婉清出發現,他特意送的盒子,眼底滑過一絲欣慰:「還是沒能護得住弟妹,讓弟妹受驚了。」

    素來冰冷的太子,如今氣質仍然冷厲,但對婉清卻是溫和得如春風一般,上官夜離默然地站在一旁,婉清又福了福後,便牽著上官夜離的手與太子道別,總管太監從後面追了上來,帶著婉清向冷宮方向去,迎姐兒被關在冷宮裡。

    「髮簪為何不還?」上官夜離臉色不豫地問,到底還是沒忍得住,哪個男人願意自家娘子身上留著別的男人給的首飾,儘管那東西是個防身的武器,但心中還是很彆扭的。

    「這是我仿造的,連太子都沒看出來呢,相公,是不是很像啊?」婉清嫣然一笑,調皮的摸了摸頭上的簪子,上官夜離立即心頭一鬆,隨上取下那簪子,擰開看了看,果然此簪要新得多,上面還有打造時留下的新痕,臉色好看多了。心下卻了悟過來,暗暗佩服自家娘子的心思巧慧,若婉清不留此簪,一是會讓太子沒有面子,二是,太子可能不會輕易收回所贈之物,太子以為,婉清還留著一根簪子,其他物品雖然歸還,至少還有個念想在,至少婉清對他並非全然無情,減去了當面的尷尬。

    等太子打開那盒子,看到原本的簪子還在,雖然會有失落感,但總比當面回絕他的好意來得舒服一些吧。

    早有人帶了迎姐兒出了冷宮,婉清看著那個長高了不少個頭,但面容卻清瘦了很多的小姑娘,不由鼻子一陣發酸,壽昌伯心機深沉,運疇圍幄想要滅了大周,陰謀算盡,自己拿到了最大的政治疇碼,回國便能繼承王位,他何時又關注過迎姐兒,迎姐兒何其無辜?

    看著那雙仍然清亮,卻帶著怯懦和瑟縮的眼睛,婉清衝動地走上前去將迎姐兒擁在懷裡。

    迎姐兒僵著身子,抿著嘴,在婉清懷裡一動不動,小聲道:「慕容迎拜見貴人。」

    小心翼翼的行禮,小心而保險的稱呼,婉清不相信迎姐兒就忘記了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可她這疏遠的稱呼卻讓婉清心酸不已,這孩子,不知道在宮裡受了多少苦,才會變得如此怯懦和小心。

    「我是清姐姐,迎姐兒忘了麼?」婉清的聲音有點哽咽。

    「小的記得,姐姐帶小的摘過野山菊。」迎姐兒聲音清脆,卻脫不了怯意。

    「你想回到你父親和大哥身邊去麼?」婉清回來時,慕容凌雲一再的求她,望她救迎姐兒回去,至於婉容和趙淑媛,則是壽昌伯的意思,畢竟這兩個女人曾是他父子名下的,如果在大周另嫁,也是對他們的一種污辱,如若兩國沒有友好下去,這兩個人,若孤苦一生也就罷了,若改嫁,心早都是個死字。

    男人在權力和利益面前,女人向來只是他們利用的工具。

    不過,這是相對於某一類男人來說的。幾個如自家的那個傻相公一樣,寧願背負叛國的罪名,也要深臨險境去救自己。

    「不想。」迎姐兒回來乾脆。

    婉清聽得一震,詫異地問道:「為什麼?你們想他們嗎?」

    「他們不要迎姐兒。」迎姐兒的眼神堅決,雖然仍然怯怯的,卻沒有絲毫的猶豫。

    婉清便明白,壽昌伯和慕容凌雲是真的傷害了這個孩子了,她難過的抱了抱迎姐兒:「那你跟著姐姐回去,跟姐姐一塊過日子好不好?」

    迎姐兒審慎地看著婉清,似乎想在她眼裡看出虛假和應付來,婉清迎著她的目光,含笑任她察看,好半晌,迎姐兒眼裡泛起淚意,小身子撲進了婉清懷裡,哽聲道:「清姐姐,你真的是清姐姐。」

    婉清便歎了口氣,好生哄了她一會子,又告訴她,再過一兩天,自己便能帶她離開冷宮了,又告訴了她,不能再在就帶她離開的原因,迎姐兒雖然很不捨,但最後還是哭著,一步三回頭的回了冷宮。

    在大理寺大牢裡看到婉容時,婉清幾乎沒有認出她來,顧家幾個姐妹,原本都長得俏麗嫵媚,婉容尤其以嬌媚見長,可如今的婉容,形如槁骨,瘦得可怕,兩頰瘦得只見顴骨,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骨魯魯轉著,頗有些磣人,見到婉清時,婉容一點也不驚訝,她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第一句話便是:

    「我知道,你一回來,定然是會來看我的。」

    婉清心有不忍地看著她,顫聲道:「你……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就算是從顧家打到大牢裡,滿打滿算婉容在牢裡的日子也不過三兩個月而已,又不見她身上有傷,如何會消瘦至如斯地步?

    「我出嫁那天,你不就清楚了嗎?如何又來裝糊塗,是要看我笑話嗎?」婉容的話仍然很不客氣,一如她從顧家出嫁之前那般。

    原來是巫蠱的緣故,婉清不由出離地憤怒了起來,大聲道:「他逃走之前為何不給你解藥?難道他還想要控制你嗎?」

    婉容桀然一笑道:「他若顧得上我,又何必把我留在京裡給他打掩護,連親生女兒都可以放棄,我一個強嫁給他的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看婉清默然無語,婉容又道:「是你要來救我,還是他要來救我?」

    「都有。」婉清回答得也算乾脆。

    「我便是出去了,也不會去北戎,就算他已經成為了北戎皇帝,我也無須再去仰他鼻息,三妹,你既然能安然從北疆回來,那你定然能有本事領我回去,也能養你二姐一輩子,對不對!」婉容眼裡又滑過一絲譏諷來,身子微微有些晃動,似乎體質太弱,支撐不了她的身體一般。

    婉清忍不住就伸了只手進去托住她的腰,點頭道:「自然養得活你的,何況二姐你也不是個要別人養活的人,你既然不想去北戎,那便跟著我過吧,最多我吃什麼,你也吃什麼就是。」

    婉容終於笑了,半睨了眼道:「你不怕父親沒臉,會說你?」

    「父親就要回汝陽了,如果你肯跟著他一起去,父親也會養你一輩子的,再不濟,還有存孝在,存良在,你又怎麼會流離失所?如果你願意跟著我過,我也不反對。」

    沒說歡迎,只說不反對,婉容的笑意就更濃了,半晌才捧著腹道:「難為三妹妹你還是原樣兒,一句假話都不肯說圓了。真不知,就你這傻樣子,如何還能從他的手裡逃回來,還騙了北戎的公主當了的。」

    婉清有點無語地看著婉容,上官夜離早就站在一旁不耐煩了,他素來不喜歡婉容,不婉心機太多的女子,但畢竟是婉清的姐姐,婉清要如何,他就只能等著,聽婉容到了如此田地,對婉清還是不客氣,早就來了氣,黑眸裡殺氣乍現,冷冷道:

    「其實壽昌伯最想要討回的就是迎姐兒,若你一心不想去北戎,想求死的話,我也不介意讓你就此死在牢裡,只說我們來時,你便受不得刑,早死透了。」

    婉容聽了便毫不猶豫地啐了上官夜離一口,冷眼道:「若不是我這個笨三妹,你們靖寧侯府如今還能護得住那上下幾百口子的命?皇上怕是早就拿你們洩憤了,你也不瞧瞧,慕容世家在大周活著的,還有幾個,屍體怕早就成山了,皇上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騙。你如今到我面前來橫什麼,連自家的老婆都護不住。」

    這話正好戳了上官夜離的痛處,他的眸子都變紅了,火星快要冒得燒著,婉清忙道:「若不是相公深赴險境去救我,我如今哪裡能再站到二姐面前說話,又如何有本事能救得二姐出牢籠,二姐的嘴還是如此尖利,保不齊當初壽昌伯不肯帶你一起逃,也是不喜歡你的這張嘴。」

    婉容被踩中痛腳,隔著欄杆,跳起腳來罵:「你個小沒良心的,就沒見過你這般護男人的,不就是說了他兩句麼,又不能去塊肉,你就這麼聽不得?」

    姐妹一個牢裡,一個牢外,罵得不亦樂乎,上官夜離唇角卻是帶了笑,婉容雖然瘦到如此地步,精神頭卻還在,婉清其實是最知道婉容的驕傲的,自從知道林氏要拿她的婚事當疇碼後,她便把自己的傲骨發揮得淋漓盡致,情願受傷也不向林氏妥協,婉清怕的就是婉容會在牢裡自殺,尤其是在看到自己風風光光回大周之後,兩相相比之下,她的面子上肯定是受不住的,先頭那故意說要跟著婉清過日子的話,不過是氣上官夜離的罷了。

    如今看她又鬧又叫,終於有了點鮮活氣,至少出去後,不會尋死了才是,但願她能想得開就好。

    婉清並沒有去看趙淑媛,只是在皇上終於下達釋放這三人的召令後,讓趙昱軒親自去牢裡接了她出來,並告訴趙昱軒,趙淑媛這輩子,可能都不能再嫁,除非慕容凌雲肯帶了准信來,放過她。

    趙昱軒聽了很是憤怒,卻也明白自家妹妹的身份實在尷尬,代表的是北戎王室的面子啊。

    婉容出來後,果然如婉清所料,並沒有跟著她回靖寧侯府,而是回了顧家,卻只在顧家呆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便去了靜庵堂,在那裡帶髮修行,從此齋念佛,不理世事。

    婉清那天才安頓好婉容,回到府裡時,已經很晚了,小兩口看過侯爺,知道侯爺還沒有醒後,心情沉重的回了自憶的院子,墜兒和金菊分明打了水來給二人洗了,正要睡時,平安過來稟道:「北戎五王子求見。」

    赤顏最近在京城裡快玩瘋了,每天與大周外交使談完公事後,便在京城裡亂逛,上官夜離好幾次都在外頭碰到他。

    婉清倒也覺得沒什麼,赤顏本來年紀就小,又是那好玩的性子,只要他不沒事就弄上百上千條蛇來嚇大周的百姓就好,也許,他也是想瞭解大周的民風國情,也許,他暗地裡還有別的事做,這都不是婉清要操心的事情。

    這麼晚來,他還要來求見,究竟是何事呢?

    兩人好在還穿得整齊,上官夜離急急的迎了出去,婉清也跟著到了花廳見客,讓他們夫妻意外的是,竟然看到堂屋裡,上官子墨正被五花大綁地押著脆在中間。

    上官夜離頓時火氣,想起床上不能動彈的靖寧侯,衝上前去便要當心踹一腳,赤顏笑嘻嘻的手一攔道:「他才斷了全身?脈,你再踹一腳,他可就真的死啦。」

    上官夜離詫異地看著赤顏,便身?永盡毀,那不就成了一個廢人?

    「莫要看我,我可沒這個本事,是我手下人幹的,他也太沒眼力介了,哪裡不好投奔,要投奔到爺那裡,不知道爺和你公主是莫逆之交麼?公主的公公受了傷,我能不幫她到?」

    赤顏一雙妖艷的眸子直向婉清飛媚眼兒,婉清無奈,撿了桌上的花碗就要往赤顏身上砸,赤顏一跳三丈高,哇哇亂叫,罵道:「你個沒良心的,我可是幫你們夫妻兩個找到仇人了呢?你不謝我也就罷了,還要打我,恩將仇報啊,恩將仇報。」

    「兒女英雄傳後三十章,你要不要,要的話呢,就閉嘴。」婉清冷笑著看他,毫不猶的威協著赤顏。

    赤顏立即改了臉,乖乖的撲到婉清身上,人還沒靠擾,上官夜離就拎了他的領子,要往外扔,赤顏可不買他的帳,兩人又要打起來,婉清冷哼了一聲,赤顏才委屈地說道:「沒見過你們這樣的兩口子,哪有兩個一起來欺負人的,你一定是故意的,故意寫下前面四十回,勾了我的癮,又不給我個大結局,你這種作者也太無良了,無良啊,無良啊,挖了坑讓你跳,又不填……」

    歐陽落衣挺著大肚子走了進來,看到屋裡跪在地上,痛苦呻吟著的上官子墨,她的臉上微變了變,很乖巧老實地便向婉清蹲去,作勢要跪下行禮。

    婉清身子一偏,讓墜兒扶了她道:「你不用如此做作,我們應過侯爺,不會殺他的,你著人來抬他走吧。」

    歐陽落衣有了身孕,儘管婉清明知她也是曾經出賣過自己的人之一,但她總不忍心對一個孕婦下手,孩子是無辜的,何況床上的侯爺若醒來,知道自己的親孫子是兒媳婦下的手,不知道要如何傷心,有時,放下也是一種美德,放過過去,放下仇怨,只抓住今天和未來就好。

    上官子墨成了廢人,歐陽落衣身懷六甲,暫時沒有了危害性,上官夜離問過老太君後,著人將他們夫妻送到了京郊的別院裡,府裡頭的一應事務有三少奶奶和大少奶奶一起打理,婉清便只顧著照看侯爺,偶爾也會去老太君屋裡坐一坐,餘下的時間便是推廣水泥的應用。

    京城護國寺要重新修繕,皇上讓上官夜離第一回在大工事上使用水泥,用粘土燒製成的大紅磚,再用水泥,細沙加上石灰混合製成漿料,用水泥混凝土打地基,再慢慢建成,竟然建造成了三層高的高大樓宇,紅磚碧瓦,氣勢恢宏,廟宇蓋成那一天,太子親臨到賀,朝中大臣認真觀看,當看到用水泥混合成的牆體牢不可破,看到殿宇地板光滑整潔時,再沒有一個人反對將水泥用在建築上了,京城大小街道,青石板地有破損的,不再用石板鋪路,而用水泥,而大周建成全天下最大的一座水泥石材廟宇之後,有佛舍利子從西方傳來,置於大殿內供奉,頓時引得天下佛徒,信徒前來瞻仰,拜服,水泥紅磚製成的殿宇於是被各個國家的佛徒口口宣傳,很快,東夷國也派商人來大周購買水泥,從海上運輸,省時省力,且快捷,水泥的推廣雖沒有煤來得快,但越來越受百姓的認同和喜愛。

    尤其是在第二年秋季,天干物燥之時,護國寺外一場山火,將山側的木製房屋燒燬怠盡,而護國寺只毀了些皮毛,牆體和大殿仍然安然無恙,更讓水泥的作用深入了人心。

    幾個月之後,歐陽落衣生下一個八斤多重的兒子,而她自己卻是難產而死,臨死前,竟然帶信,將兒子托付給婉清:「我雖妒嫉她一生,也恨她,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只相信她會無私的養大和護衛我的孩子,他的父親不中用,母親又沒法子再給他關愛,那就給他一個最安全的場所生長吧,以後,不要告訴孩子,他有我這樣的母親,更不要告訴孩子,他的父親是那樣的人,就讓他認自己的伯父伯母為父母吧,如此,孩子也不至於步入岐徒。」

    當歐陽落衣的貼生丫環將此番話帶給婉清時,婉清唏虛了好一陣子,真真虎毒不食子,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歐陽落衣算計了一輩子,也被人算計了一被子,她的一生,短暫而晦暗,卻也是個可憐人,雖然貴為公主的女兒,卻背負了家族謀逆的罪名,自小就生活在負面的陰暗裡,一心想要為家族翻盤,想以女兒之生洗脫家族謀逆的罪名,用的法子卻也一樣陰暗,上不得檯面,最後行事紛亂,毫無章法,落到身敗名裂的下場,倒是臨事時,看清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這一生錯在哪裡,也明白了善惡真諦。

    婉清看著襁褓著的孩子,心中溫暖卻又酸澀,但願如歐陽落衣所說,這個孩子不像其父母,會無憂無慮,健康快樂的生長,最重要的,是心理健康,成為一個善良正直而單純的人。

    老太君聽說歐陽落衣將孩子送給了婉清哺養,愣怔了片刻後,淚濕眼眶,歎了口氣道:「她倒是比她的姑姑要聰明了許多。」

    婉清不知老太君此言的真意是什麼,她便當老太君是自承已錯了,當年上官夜離生下來之後,便是老太君一手帶大,而他成長的過程非旦不幸福,反而一直承受著非人的病痛,雖說壽昌伯和寧華是主謀,但精明強幹的老太君難道真的不知其中詭異?

    甚至老太君也曾參與過這一場奪爵的陰謀。

    看著老太君臉上隱現的那一抹沉痛,婉清不知道事到了如今,老太君是否有一絲的悔恨和不安,她靜靜地抱過孩子,認真地說道:「我給這個孩子取名為,歐陽曦,曦乃日光的意思,我希望這個孩子永遠生活在太陽下,看到的永遠只有光明,而沒有陰暗。」

    老太君聽得怔了怔,蒼老的下巴繃得緊緊的,嘴角微?,卻終於一句話也沒有說,緩緩地背過身去。

    上官子墨的孩子長得很漂亮,幾個月後,上官子怡也帶著她的孩子回娘家,現在的上官子怡與婉清感情很好,儼然將她當成了真正的親嫂嫂,心中沒有半點芥蒂,當婉清偶爾談起寧華時,上官子怡也會難過:「娘很疼我和哥哥,她其實也很苦的,我想必娘現在應該也明白,對於女人來說,什麼榮華權勢都是浮雲,找一個愛自己,自己也愛的相公,平平實實的過一輩子才是最重要的,如今我與相公過得很好,相信母親地下有知,她也會為我高興的。」

    婉清對上官子怡的改變很欣慰,如今的上官子怡,眼裡除了兒子就是丈夫,趙淑媛回去後,也把自己關進了後院,在後院裡建了一個小小的佛堂,每天與趙姨媽一起伴佛渡日,上官子怡倒底還是不忍心,趙淑媛說起來,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正是花樣的年華,她雖然陰刻,雖然手段厲害,但到底也還只是個小姑娘,也是受害者,難道要因為那一場被欺騙的婚姻而埋葬她美麗的青春年華嗎?一朵嬌艷的玫瑰,未待綻放就被催殘,於上官子怡來說,她於心不忍,於婉清來說,卻是心情複雜,從感情上,她不喜歡趙淑媛,但從理智上,又覺得趙淑媛不應該受到如此大的懲罰,她罪不至此。

    「等等吧,等北戎的五王子回國後,再那邊有什麼信來,總有個解決的法子的。」婉清歎了口氣道。

    上官子怡眼睛一亮,抱著孩子起身就要拜,婉清嚇得忙站了起來,讓豆芽兒攔住她:「你發什麼神精了,要嚇著孩子多不好啊,我又不是神仙,哪裡能夠救苦救難了……」

    這丫頭也太敏思了些,不過就露個口風,她就想把自己的承諾給落實,自己這一禮要受了,以後不管如何,趙淑媛的事情就算落到自己頭上了,推都不好推呢。

    「我相信嫂嫂,一定要法子的。」上官子怡笑得唇彎彎,眼彎彎,婉清卻一直拿眼瞪她,她沒皮沒臉地直笑道:「相公說,嫂嫂你是心思最軟,性子最穩的一個,就算有再大的困難,你也總能想出法子來,走出困境,被敵國擄了去,能全身而退,還能讓敵國封你為公主的,全天下也只有你一人了,小姑的事雖然難辦,但比起嫂嫂當初被擄來看,其實真算不得什麼吧。」

    不得不說,上官子怡雖然改了性子,但天生的心機和敏慧卻仍然讓婉清佩服,而且,她也很會說話,雖然也有馬屁的嫌疑,但拍得不留痕跡,也讓聽得人心中舒服,就這一點,婉清還真不如她,反過來一想,若非趙昱軒,也許她們還是對頭,如上官子怡這樣的對手,肯定是比較難纏的,當年她才十五歲時,就讓自己吃過小小的虧,如今已經十七歲了,自然更加厲害了,好在她的心機不再用在陰暗面,而是在助人上。

    「算不算什麼,都要看,這種事情,由不得我來決定的。」婉清抱著曦哥兒,給他餵了點四磨湯,這孩子最近火氣大,舌笞都有一點發白,要清清火才成。

    一會子曦哥兒的奶娘過來,婉清板起臉來矚附道:「我知道你是兩湖人,喜歡吃辣,但你也是做養娘做慣了的,當初千挑萬選的,才選了你和周氏兩個,怎麼連吃辣會過了火氣給哥兒也不懂呢?或許,其實你懂,只是不怎麼顧忌哥兒的身子吧,由著你的性子來?」

    因為,歐陽落衣死後,上官子墨還是被老太君給接回了靖寧侯府,而婉清又不介意常讓人抱了曦哥兒去給上官子墨看,所以,家下人中大多知道,曦哥兒並不是世子夫人的兒子,而是六房的,六房是什麼,是害得侯爺病危,害得世子和夫人差一點命喪他鄉的罪人,如今在府裡是一點地位也沒有。

    世子夫人如今疼著曦哥兒那是因為她還沒生自個的孩子,一旦有了自個兒的寶貝,又怎麼會對一個仇人的兒子好?

    這種猜度原也是人之常情,所以,當婉清因為釀酒和水泥的事情一直很忙碌的時候,就有些不安份的,並不拿曦哥兒當一回事,怠慢曦哥兒,而這個養娘,就是婉清打算殺一儆百,立威的耙子。

    養娘嚇得立即跪了下來,連連求饒,婉清抬了抬手,對豆芽兒道:「像咱們這樣的人家,待家下人素來是寬和的,你們的月例銀子再加上營養費,一個月少說也有十五兩,這若放在莊戶人家,怕是半年的口糧了,我出這麼多銀子不是讓你們來慢怠我兒子的,豆芽兒,帶她去結帳走人吧。」

    如今整個京城裡頭,比靖寧侯府更寬和的主家還真真難找了,錢多事少,還不用害怕犯了錯上頭會打板子,自從婉清從北戎回來,就在家裡立了規矩,不是十惡不赦的罪名,府中一律不得隨意大罵傷殘下人,得到了下人的熱烈擁護和感激。

    但婉清也有做得絕的時候,比如現在,攆了這養娘出去,被靖寧侯府攆過的人,名聲也就算是毀了,以後怕是再難以有人再用這個人,所以,養娘一個勁的在給婉清磕頭,豆芽兒已經叫了人來,把養娘給拖出去了。

    婉清喚了上官子怡一聲,兩人一人抱一個孩子,去院子裡賞梅了,今年的綠萼開得要比往年好,梅趁著雪,滿園秀色,清麗而怡人,再過一陣子,櫻花就要開了,婉清就想起當年,自己和婉煙兩個在靖寧侯府,躲在櫻花樹下,第一次聽到上官夜離的丫頭談起他病情的事來,那時候,上官子怡是不想要婉麗嫁給上官夜離的吧。

    眼前又浮現起當年,幾個花信少女在櫻花中嬉戲的樣子,不過兩年時間,便死的死,關的關,人生際遇不同,當真各有各的緣法。

    「明天得了空,陪我一起去東宮看婉煙姐姐吧。」懷裡的曦哥兒睡得很沉,婉清怕他凍著了,用錦披給他包嚴實了。

    「好啊。只是,明兒相公要去太學院講學,怕是要早起,逸哥兒的養娘又請了假……」上官子怡面露難色,其實婉清明白,她是不想去東宮,當年的靖寧侯府何等風光,上官子怡作為侯府的嫡長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貽指氣使,意氣風發,對婉煙可沒給個好臉子。

    如今婉煙成了東宮側妃,一旦太子登基,就是貴妃的分位,不可畏不風光,不可畏不貴氣,雖說上官子怡現在過得很平實很滿足,虛榮心卻還是在的,不想被當年的小姐妹給比下去,這種心理,倒是可以理解的。

    婉清則不這麼看,幸福兩字,不是你能看到的,能量化的,而在於心,在於感覺,憑賤夫妻,也不一定就真正百事都哀,腰纏萬貫的,也不一定就比撿破爛得過得滿足快活。

    婉煙有婉煙的風光,肯定也有她不為人知的孤寂和苦腦,宮裡的女人,看著風光,那風光卻像煙花一樣,絢爛美艷,卻短暫而虛無,不過一聲巨晌之後,便煙消雲散,留下的,不過是飄灑紛揚,卻抓到抓不住的碎屑,紙末,而上官子怡,有趙昱軒那樣的人真心疼愛,誰比誰幸福,誰比誰風光?這又如何說得準的?

    婉清沒有勸上官子怡,萬事還是要自己用心去看,用心體會,別人的勸說,聽了便過了,也許根本就是如煙雲從眼前浮過,留不下什麼痕跡的,自己體會出來的道理,才能真正改變自己的心境,婉清是兩世為人,又命運多絳,所以,看得更透。

    上官子怡臨出門時,到底還是吐露出今天來訪的真正意思,她眼瞼微垂,睫毛輕顫,淡淡的憂鬱蘊在美麗的眼底,半晌才聲若蚊吶般道:「前陣子,我又懷孕,又坐月子,婆婆作主,還是給相公屋裡塞了兩個丫頭進來,我雖不高興,卻不能斥諸於口,怕一個不小心,婆婆就要說我善妒,說我心狹,可是,嫂嫂,我真的很難受。」

    所以,才抱了兒子出來散心麼?說起來,婉清是她的娘家人,如今的女孩子,嫁出去後,靠的就是娘家人撐腰,侯爺病危,上官子墨是廢人,三少奶奶那幾個又隔了房,自己不給她撐腰,又誰來助她?

    「老人家的思想一時半伙是改不掉的,你只要看表哥是什麼態度就成了,如今表哥能接受那兩個通房,依了姨媽的……」婉清試探性的問道。

    「相公也沒有反對,只是那兩個人來了屋裡後,相公並沒有……並沒有去她們的屋裡,仍在我屋裡。」上官子怡略顯高興地說道。

    趙昱軒是很正統的男子,素來也很孝順趙姨媽,趙姨媽那人又是強勢慣了的,趙昱軒便是再不喜通房的事,趙姨媽壓下來,他那個性子,也不會說個不字,最多也就是現在這般,軟抵抗著,人我接著,行不行房就是他的愛好了,趙姨媽也是沒法子的。

    「既然表哥心裡只有你,沒有跟別的女人那什麼的意思,你又何苦煩惱?相信表哥吧,他會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相公的。」婉清拍了拍上官子怡的肩膀,安慰她道。

    「可哪有男人不偷腥的啊,何況這還是正理明瞭的,如今是相公對這兩個人還不太熟,可礙不過那兩人天天在一個屋裡轉悠著,瓜前李下的,日日廝磨,總會熟悉起來,總會有感情的,到時候……」上官子怡還是不放心,憂心又痛苦,眉頭擰得緊緊的。

    「你呀,是沒自信,也不相信表哥的為人,我看表哥就不是那種貪愛女色的人,他是不會輕易變心的,更不會心裡不喜歡就能跟人那什麼什麼的。」婉清戳了下上官子怡的頭笑道。

    上官子咬唇沉思,大眼有些飄忽,良久後,她似乎給自己找了個答案,重重的點頭道:「嫂嫂說得很對,表哥不是那種人,我相信他。」

    還有一句話上官子怡沒說,她和趙昱軒成親兩年多,真正在一起,卻不過一年多一點罷了,最初的那幾個月,她連他的邊都碰不到,他是那樣的排斥她,那樣的溫和的冷漠著,連話都只跟自己說過幾句,當初成親前,因為自己對嫂嫂的算計,相公便說過,會讓自己守一輩子的活寡……若不是後來公公出了事……家逢巨變,自己用真情打動了他,他又怎麼會……

    如此一想,上官子怡終於露出一絲放心的笑容來,抱著兒子坐車回去了。

    第二天,婉清給東宮遞了牌,正好上官夜離也要找康王有事商議,兩人便一同出了門,到了東宮門口,讓婉清詫異的是,婉煙竟然等在宮門處,正巴巴地看著她,婉清鼻子一酸,婉煙在宮裡頭應該也很孤單吧……

    婉清剛要給婉煙行禮,婉煙便捉住了她的手,嗔了她一眼道:「你個沒良心的,你瞧瞧,你回來有多少日子了?才來看我?我是日盼夜盼,才總算盼到你來,你說你,該不該打?」

    一長溜兒的念叨,卻讓婉清心中溫暖而舒寧,挽著婉煙的胳膊說了一大堆的好話,求饒認罪都做過了,才又道:「我不也是沒法子麼?誰讓娘娘如今身份貴重了呢,又深得太子殿下的恩寵,我如何敢隨便進宮裡來啊。」

    婉煙聽了作勢又要打她,婉清抱頭就往殿裡鑽,婉煙板著臉吩咐下面的人:「沏一壺雨前龍井來,你們世子夫人只好這一口。」

    婉清笑得眉眼彎彎:「還是煙姐姐疼我。」

    兩人吃著點心,品著茶,聊起這一兩年的時事人世,聊起當年的幾個姐妹如今不同的境遇,到底有些感歎,婉清細看了兩眼婉煙,相比起來,婉煙其實比不得顧家大房的幾個女兒明麗,但貴在嬌憨純真,宮裡貞靜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似婉煙這種沒心沒肺的倒是異類,卻更得人喜歡,兩年過去後的婉煙倒比過去多了些養移體,居移氣的高貴和典雅,一舉手一投足之間,嬌憨著不失優雅,高貴中,又不失純淨,這樣的女子,應該能讓人寧靜,讓人開心吧,想來,太子殿下應該是很寵婉煙的,聽說東宮如今正妃一個,良娣兩名,侍妾不少,真正得寵的,也只有婉煙一人罷了,只是不知為何,這麼久了,她還沒有身子。

    在宮裡頭,子以母為貴,而母也同樣以子為貴的,有個孩子傍身,才是最重要,最關鍵的。

    兩個鬧了一陣,說了一會子話後,婉清還是忍不住,問起了婉煙孩子的事,婉煙白了婉清一眼道:「說起來,你比我還先成親呢,你呢,怎麼還沒有動靜?」

    婉清被問得愣住,她不是不能生,她是不想這麼早生,怎麼著自己也才十七歲,身子骨還沒有長開呢,早生有什麼好?這種話她早對上官夜離說過,上官夜離一聽便嚇到了,這個時代難產死的女人多如牛毛,便是有太醫又如何,醫療水平和條件都太差了,一聽說年紀大一些生孩子更保險,上官夜離毫不猶豫就同意了,還跟著婉清一起做避孕,算什麼安全期之類的。讓墜兒那丫頭好笑過一陣子。也讓方媽媽和金嬤嬤念叨過好多回,好在如今有了曦哥兒,還算消停了。

    「我有曦哥兒嘛,生是要生的,等曦哥兒大幾歲了再生,到時候,兩個孩子帶下來,也輕鬆一些呀。」婉清自然不能用自己的那一套理論告訴婉煙,這種話可是大逆不道的,她才不想被人看成異類,被京裡的一大群公公婆婆和想要兒子女兒的大丈夫們罵呢。

    婉煙聽了就沉默了下來,婉清看到她眉眼間有淡淡的憂色,婉清所知道的婉煙是單純而爽直的,心裡藏不住話,也不養於掩飾自己的心情,剛才來時,看到的就是那樣的婉煙,而現在坐在自己面前的,卻是另一副樣子,淡淡的愁緒,淡淡的哀思,還有淡淡的無奈,像一股輕煙一樣籠罩著眼前這個妙齒少婦,讓人心生憐惜,只想抬手去撫平她輕蹙的秀眉才好。

    「你……不會是和太子並不和諧吧。」婉清知道,只有在自己面前,婉煙才會露出真實的自己,把愁思都顯露出來,若在平日裡,她定然是笑得無憂無慮的。

    婉煙白了婉清一眼,咕噥道:「死丫頭,什麼不和諧,你去了北戎一年多,說話也變得粗魯起來了,到外頭可別說你是顧家的,顧家丟不起你這人呢。」

    婉煙聽得直笑,也伸手去擰婉煙的耳朵:「我不是只對著你的耳朵說麼?姐姐不會這只耳朵裡頭進,那只耳朵裡再鑽出來啊,非要揪我小辨子不放。」

    「那不是不和諧,是什麼?我可聽說,太子最寵的就是你呀。」婉清真有點不明白了,太子如今地位並不是很穩,上官夜離回來後,讓北邊的戰事提早結束,康王再一次立了大功,得到皇帝的大賞,皇帝原本就更疼愛康王,這個太子之位,原就是康王不要了,拱手讓給太子的,這件事,在太子的心裡一直是個坎,加之如今皇上的身體愈發的康健,太子真要繼位,還有的是時間磨,會有擔心也是正常的。

    康王玩世不恭,一直沒有娶妃,府裡頭雖然也有妾室,卻沒有正正經經的生下一個孩子來,第三代裡倒是冷冷清清的,還沒有一個正孫兒出來。

    按說太子如果先得了子,於太子的地位還是要有保障一些的,但兩年多過去,太子也成親一年多了,宮裡竟然沒有一個懷上的,還真是怪了,莫非真的不和諧?婉清又往歪處想去了。

    「他也不過是喜歡跟我說說話罷了,哪裡就是真寵,聽說承寵的,也只有太子妃,其他的妃嬪見太子的次數都不多,他們都說,太子不重女色……」婉煙的神情懨懨的,無精打采,大眼裡也是朦朦朧朧的一片,讓婉清看不清裡面的情緒。

    「總也寵過幾回吧,我如今看你可不是少女哦。」婉清故意說笑著,嫁了人以後的規矩就沒有做姑娘家時候的大,說話也隨意了好多。

    婉煙臉都紅了,拿著帕子朝婉清甩,婉清笑得直捧腹:「我又沒說錯,你要把握機會嘛,我教教你呀,你家殿下最喜歡什麼呀?吃的,穿的,你有事沒事的就送兩件兒過去,讓他一看到那些個東西就能想起你呀,再就是,你要留意時間,我告訴你,一個月之間,啥時候是最容易懷上的,你們如今說的那些個小日子前後,那才是懷不上的呢……」嘰嘰呱呱,東宮西側的偏房裡,聲音呢腩甜糯,時時有笑聲傳了出來。

    太子在也在本側宮裡,只是沒在偏房,長年征戰養成的好耳力,卻是把那兩個女子的話聽了個大半,清冷的臉上不自主的就帶著一淡淡的笑容,讓進來送茶點的太監看得愣住了,以為自己眼花,素來冷冰冰的太子竟然笑了,破天荒啊,怕是有大喜事發生了吧。

    太監小心翼翼的送上茶點後,生怕打擾了心情正好的主子,又悄悄退了出去,沒到門口時,太子道:「讓廚房裡準備幾個好菜,記得要放辣一點,哦,到御膳房去把兩湖菜的廚子請來,讓他來做幾個拿手的。」

    太子聽得嘴唇都張開了,太子可是打小兒就生長在北方,最怕辣了,今兒竟然要吃辣?太陽是大東邊兒落下去的麼?呀呸,是東邊兒升起的,天啊,自個兒都有點顛倒了。

    婉煙一個勁的留清用飯,說什麼一兩年了,要是坐一會子就跑,就太沒良心云云,婉清還惦著家裡的曦哥兒,卻又不忍心拒絕婉煙,只好留下用飯。

    菜上來時,婉煙看著一桌子的紅紅綠綠,眼睛瞪得老大,差一點就要掀桌子了,婉清卻是口水直流,大聲嚷道:「煙兒姐姐,你太偉大了,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辣啊,呀呀呀,辣椒炒肉啊,紅燒回鍋肉,油淋茄子,呀,都是我最喜歡的呀,連這個小炒酸竹筍,也是我喜歡的呀。」

    一邊念,一邊控制不住拿了筷子就吃,婉煙看到一臉滿足的婉清,坐在一旁也是笑眼彎彎,雖然不敢多吃,卻也好心情的陪著婉清多吃了幾口飯,辣得直吐舌頭,好灌了幾杯茶下去。

    太子在另一個屋裡,吃著宮中常用的那幾道菜,忍不住也把筷子伸進了那盤鮮紅的,透著火氣的盤子裡,牛肉燒得火候很好,就是……好辣啊,不過,很過癮啊。

    婉清離開後不久,太子就進了婉煙的屋裡,婉清笑盈盈的迎接了太子,太子神情甚佳,難得展了顏問道:「你很想為本宮生個孩子嗎?」

    婉煙還是頭一回聽太子如此直白的說話,愣了愣後,臉不自然就紅了,卻還是勇敢地點了點頭:「那本宮今晚就留下來,煙妃不會不歡迎吧。」

    婉煙便垂頭掐著手指算日子,今天是安全期,還是不安全期呢,死婉清,怎麼就不多說幾遍,不知道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麼?

    「今天怕是有危險。」太子沒頭沒腦的就來了這麼一句,婉煙一愣之下衝口道:「呀,真的呢,真是危險期……」「殿下,你怎麼也知道這個……」

    「阿離說的。」太子神色不改,淡定的朝裡屋走去,唇邊卻帶著一抹促狹的笑,其實,煙妃也很可愛呢。

    兩個月後,東宮果然傳來喜訊,太子側妃有了一個月的身子,消息傳到靖寧侯府去時,婉清喜得直搓手,抱起曦哥兒就狂清:「呀呀呀,我家曦哥兒可真是個小福星啊,那天我把你的小衣服送了一套給煙姨姨,她就真的懷上了,太好了呀。」

    宮裡頭聽說婉煙懷了身子,一時大喜過望,大賞顧家,顧大爺早就回了家,但到底是有了案底的,一直沒什麼差事,這一次,托了煙妃娘娘的光,太子著人讓他進了戶部,當了個小小的奉令郎,雖然官職不過只有七品,但勝在是實職,顧大爺還很年輕,只要好好做,將來仍是有機會的。

    顧大奶奶以為是婉清的功勞,早早兒就帶著大姐兒去了靖寧侯府致謝,婉清正莫明呢,宮裡煙妃的賞賜就來了,煙妃把自己懷孕的功勞全算到婉清的頭上了,賞賜了一大堆子的東西,讓婉清眼都看花了。

    清點物品時,豆芽兒很慎重的拿了一枝金釵來給婉清看,婉清頓時無語,那支她帶多一年多,後來又還了回去的簪子,再一次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婉清歎了一口氣,讓豆芽兒收好,宮裡賞的東西自然是不能隨便拿出來戴,那是要貢著的!

    碧草如今和平安感情甚佳,碧草又懷了一胎,平安如今是上官夜離的左右手,婉清早就脫了這兩個人的奴籍,給他們在府外置辦了宅子,離得很近,只過一道門就到了,平安太忙,碧草就經常把寶兒送到婉清這邊來,寶兒兩歲時,曦哥兒也有一歲多了,常在院子裡歪歪倒倒的追著寶兒哥哥玩,婉清就喜歡坐在櫻花樹下看兩個孩子玩憂無慮的玩耍。

    靖寧侯也終於踱過了危險期,身體在漸漸恢復當中,得知上官子墨還是成了廢人之後,侯爺又蒼老了不少,好在曦哥兒很可愛,常常陪著祖父在外面曬太陽,老人家有了孫子之後,想法又有了變化,不再像曾經那樣悲觀了。

    北戎與大周的關係也越發的好了,終於有一天,慕容凌雲帶著北戎的使團,以北戎太子的身份再一次回到了大周。

    北戎的王上去年就退了,成了名福其實的太上皇,常帶著王后娘娘兩個在草原上留連往返,很少回宮,而壽王母子,卻在一次宮斗中,徹底失敗,聽說慕容凌雲終於查出是壽王起了殺心要害他,而赤顏回國時,將大周皇帝讓他帶過去的一小包東西交給壽昌伯後,聽說壽昌伯大怒,當天就把華妃痛打了一頓,將她打入了冷宮,任壽王如何求都沒有心軟。

    後來壽王也不知用什麼法子,看到了那包東西,原來那是他小時候穿過的幾件小衣服,還有當年宮裡頭為他接生的婆子招的一些供詞,宮裡剪下的皇子臍帶灰,秉筆太監記下的冊子,無一不顯示著,他根本就不是壽昌伯的兒子,而是大周皇帝的兒子,最後一根稻草壓下後,壽王差一點瘋了,竟然設計陷害慕容凌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自然被壽昌伯識穿陰謀,很快便成了階下囚。

    慕容凌雲卻死都不肯讓壽昌伯殺壽王,不管如何,把壽王害成如今這個樣子的是壽昌伯,是他毀了他的生活,是挑起了他的野心,在大周是這樣,在北戎又是這樣,是壽昌伯毀了壽王的一生。

    但最後,壽王還是服毒自殺了,到最後的最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哪個皇帝才是他的親生父親,最讓他痛苦的是,不管哪一個是親生的,那一個都從來沒有真心疼愛過,為他著想過,他不過是兩個父親手裡爭權斗利的工具,而他最終所愛的那個人,雖然也曾經憐惜過他,卻到底不是愛,得不到他的心,那點點憐惜又算得了什麼,臨死時,壽王看到慕容凌雲眼中的淚水,他笑得很自在,「阿離,來世,我一定要變個女人,如果你先生出來,那你一定要等我來找,如果是我先生出來,那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

    這樣的許願和承諾,便是阿離這個直男都萬分感動,不論如何,曾經有一個人,是真心愛過自己的。

    慕容凌雲一來,果然最先來的就是靖寧侯府,當他看到上官夜離懷裡的那個兩歲多的孩子時,眼神立即變得炙熱了起來,凝住那孩子就沒有錯開眼,上官夜離歎了一口氣道:「這是我兒子,你別像看著一塊烤滷肉一樣好不好,像是要吞了我兒子似的,你自個有兒子,自個找去。」

    曦哥兒已經兩歲,而且身量比同齡孩子又高,倒真看得出有三歲的樣子,也難怪慕容凌雲會認錯。

    婉清讓平安和碧草在花廳裡等著,碧草的第二個兒子也有好幾個月了,正抱在懷裡,寶兒大眼骨碌碌地轉著,感覺今天的氣氛著實有些不一樣。這孩子打小兒就調皮,喜歡鬧,今天卻老實得很,站在爹娘身邊,老老實實的,一直沒鬧。

    慕容凌雲幾乎一進門就看到了那個和他有八分相似的孩子,激動的眼似融化了的琉璃,幾步便走過去,伸手就要抱那孩子,卻被那孩子一掌擊中的鼻樑:「娘說,今天會有怪叔叔來搶寶兒,果然如此!」

    這孩子說話一板一眼的,很像個小大人,還帶著幾分文氣,讓一旁的婉清和上官夜離笑得肚子都痛了,曦哥兒也奇怪的走到寶兒身邊,小身子檔在哥哥前面,大著膽子道:「哥哥莫怕,小曦保護你。」

    寶兒拉著他的手,一把將他住道:「你比我小,小心怪叔叔把你也搶走了。」

    慕容凌雲哭笑不得,以他的身手自然很難被小孩子打到,只是那一下子,他太過激動,沒有了防備,任誰在面對新認的兒子面前,也不會有防備,而且,那小肉手也根本就傷不了他。

    當著孩子的面,自然是不好討論他的去留問題的,婉清讓養娘將兩個孩子帶了下去,對慕容凌雲道:「要說起來,你對這個孩子從來都沒有盡到過作父親的責任,你是沒有資格帶走他的,但這種話,到底還是要你來親口問碧草才是,孩子是碧草的,由她來決定才公平。」

    婉清和上官夜離都出來了,只把碧草夫妻和慕容凌雲留在正堂裡。

    屋裡不時傳來爭吵聲,還有碧草的哭聲,平安的冷斥聲,慕容凌雲一開始的吼聲,後來的軟了音的乞求聲,婉清懶懶地靠在上官夜離的懷裡,看著西邊園子裡的梅花,東邊園子裡的櫻樹,還有滿園的月桂和十姐妹,心裡寧靜又平實,這一兩年,上官夜離越發的穩重而能幹了,所有的商務事,婉清都沒有再理會過,由著他來打理,太子還給了他一個實職,讓他西山大營,京城的防過也就落在了他的頭上,他成了名符其實的大忙人,而婉清則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家庭貴婦人,每天就弄開花,看看草,帶帶孩子,走走親戚,日子過得很安祥,也很幸福。

    碧草最後還是同意了將寶兒給慕容凌雲,雖然她萬般不願,但也經不起慕容凌雲的哀求,倒底是親生的骨肉,寶兒那孩子很粘慕容凌雲,而且,打小能看到老,寶兒那孩子心大,適合過慕容凌雲那種宮庭生活,如果自己非要留下寶兒,他的前程肯定不若跟著慕容凌雲,寶兒有他自己的人重,自己無權替他選擇,這是少奶奶常跟碧草說的一句話。

    何況那個人,他的心裡還是很苦,他說,他這一輩子只會有寶兒一個兒子,再不會有第二個,他是大戎的太子,他不能沒有兒子繼位,所以,寶兒他必須要帶回去……

    婉容還是跟著慕容凌雲一起回了北戎,慕容凌雲親自解除了與趙淑媛的婚約,當年趙淑媛雖然過了門,但過門的第一天慕容凌雲便離開了京城,後來,兩個便再沒有見過面,這也算是給了趙淑媛新生的一個機會。

    趙淑媛還是個黃花大閨女,雖然名聲不若沒家的小姐,但畢竟這段公案裡頭,同情她的還是算多數,又有北戎太子放了話,不再追究他嫁不嫁人的事,所以,後來,趙淑媛遠嫁到了雲南大理,重新開始了自己的生活。

    婉麗二十歲時,在婉煙的幫助下,賢妃娘娘終於將她放出了宮,她的問題比趙淑媛更麻煩,跟個望門寡似的,在京城裡,還是很難找到合適的人家,後來,顧大老爺將一家大小,除了存孝和顧大爺之外,全帶去了汝陽,在老家,給婉麗找了一戶殷實的農家,有了上官夜離這個侯爺姐夫,有了婉煙這個宮妃姐姐,婉麗在鄉下過得也很平安幸福。

    兩年後,婉清終於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再過兩年,又生下了他們的長女,皇帝也許是曾經被巫蠱折磨得太過,沒多久,身子還是差了,太子繼位,改元,大赦天下,舒蘭也終於熬出了頭,婉清把都督府裡的那個小廠子送給了她,她和歐陽素二人經營得紅紅火火,兩人的罪籍也消了,舒蘭最後還是嫁給了一個北疆的小將軍,歐陽素則無心再嫁,一人經營著婉清留給她的小廠子,守著那份不算甜蜜的回憶,和心裡的小秘蜜,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郁心悠一直沒有回來,回京後不久,婉清告訴老太君的就是,郁心悠在北疆得了天花,沒有熬得過去,早折了,侯爺雖然明白,卻也從來沒有過問過,只在府裡帶著幾個孫兒,每天會強迫上官子墨起來鍛練身體,幾年以後,上官子墨的?骨總算好一些,能下來走路了,但卻再也沒有了傷人的力氣,看到曦哥兒可愛的小臉,他也沒有了傷人的動機和心思。

    婉清和上官夜離以後的日子,過得甜蜜而平靜,偶爾會回憶起自己前世的事情,和前世的親人,不過,太久遠了,也就越來越模糊。

    皇上最終也沒有去挖那個寶藏,就是太子也沒有去理過那塊玉,曾經害得歐陽世家沒落,幾百口人命死於非難的寶藏卻成了一塊無人問津的雞肋,太子深知,好的,清明的政治制度,才是真正富國強民的好法寶。

    五年以後,林死歿,請來做道場的境然是當年的靜仁老尼姑,當她看到顧家最富貴的姑奶奶竟然是婉清時,那順嘴而溜出的吉祥話兒仍如當年一樣的說得順溜,只可昔,婉清沒有一點心思聽就是了。

    林氏的頭七過後,婉清問起另一個尼姑靜文來,靜仁歎了一口氣道:「庵裡頭那年鬧水痘,她沒抗過去,就死了,不過,她還留了一個東西,讓我交給夫人你。」

    婉清聽得莫明,靜文還有什麼東西要留給自己?

    當靜仁鬼鬼祟祟地把一個染著茶色印跡的小女孩底褲遞給婉清時,婉清震驚得無以復加,碧草正好也在,她自是看了半天才想起,那曾經是她的,差一點就要羞死,正要壓過來,準備撕了時,上官夜離卻走了過來,眼睛靜靜地看著那條底褲,多年以來,便是喝了酒也難以紅的臉,卻異樣的紅了,還紅得那般的羞澀,那般的激動,一如當年,那個突然闖進屋裡來的莽撞少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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