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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雪乃紗衣 -【彩雲國物語.七】心深於藍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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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1:57 PM|只看該作者|倒序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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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難得重返王都的紅秀麗,卻為了讓議案成形而忙得不可開交。  
就在此時,秀麗接到緊急書信,得知茶州正在流行怪病。  
同時在信中提及的另一項重大事實,更是令她坐立難安……  
另一方面,對香鈴的愛意總是迴避的影月,究竟有何難言之隱?  
影月「時間所剩不多」之謎即將揭曉。  
前方布滿荊棘,茶州兩位州牧能否化險為夷?劇情峰迴路轉。  
色彩繽紛的超人氣幻想小說,本傳第7集登場!  

原日本書名:彩雲國物語.心は藍よりも深く

原日本文庫:角川Beans文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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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3:05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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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章

  那年,冬季比平時到訪得更早——。

  純白的雪,像鵝毛一樣翩翩飛舞。

  簡樸的墓碑林立著,孩子一個人默默地做完了最後的墓碑。

  用全新的樹皮作的墓碑,有二十來個。

  白色吞噬了所有的聲音,死一般的寂靜。

  他跪了下來,慢慢地仰起頭,眼裏映照著天空。

  他默默地承受著不允許有一絲污垢的莊嚴的白銀的洗禮。

  ——即知如此他還是犯了罪。

  只是,爲了自己而犯罪。

  冷酷的白色的女王打算(讓雪)不停的深深地下著的樣子,影月無法忘記。

  沒有一個人知道,深山中那小小的村莊,寂靜地停止了呼吸。

  ——因爲秋天匆忙地過去,山菜和山果確實比例年的收穫少了很多。

  就連平時生活在海拔較高的雪狐,也爲了尋求鉺食而下山來到村裏

  雖然西華村只有老人,但他們注意身體,互相幫助也應該足夠能度過冬天。

  飯桌上的些許奢侈,在直到雪融化的幾個月爲止,稍稍忍耐一下就行了。

  那個時候只認爲和平時不一樣而已。

  春天還會像以前一樣再度來臨,他沒有任何懷疑地相信著。

  ——但是

  「堅持!請堅持一下——!」

  躺在眼前的老人,突然不停的抽搐起來。肚子像太鼓一樣鼓起,腳踝浮腫得很厲害。全身的皮膚都帶著黃色,眼白的部分也混濁著黃色,手掌上出現紅斑,手指像鈎子一樣彎曲,凍僵了似地一動也不動。臉也腫得胖胖的,好幾次一邊激烈地喘氣一邊嘔吐著。但是,因爲吐得太厲害,只吐出黃色的胃液。

  不知到沒到十歲的孩子停下吸藥的手,像是想稍微輕鬆一點似的,讓老人的身體朝向側面想要撫摸他的背。

  突然,手被抓住了。不對,是像鈎子一樣彎曲的手,抓住了手臂。

  老人的意識,應該已經沒有了才對。

  但是,那雙眼睛,吃力地看著孩子。

  「……抱歉啊,影月……這樣看著,你……是最累的吧……」

  做好了死的覺悟,十分溫柔的聲音。

  孩子的眼裏,滿是淚水。

  ——走了。他,也是。

  「……不要,不要走…………!」

  緊緊地握著像鈎子一樣彎曲的手,孩子像祈禱一樣壓著自己小小的額頭。

  看著他撕心裂肺般的絕望呼聲,老人內心對沒有完成他的請求而感到歉疚。

  對好不容易有了笑容的幼小的他,卻體驗如此殘酷的回憶而感到歉疚。

  有著二十幾名村人的家,剩下的只有自己和村長。從前取得的杵柄,連村裏體力最好的自己也到了風燭殘盡的時候。……最後發病的村長,也應該活不長了。

  只有堂主到現在還沒有發病,是唯一的救贖。

  連他都倒下的話,影月已經傷痕累累的心裏,將不會再有光明射入。

  「……呐,你,想成爲偉大的官吏吧。別老是哭個不停,好好努力啊。啊?……只有你和堂主沒有患這個病,要感謝上天啊。」

  從原因不明的奇病而最先倒下的村人起,只有短短兩個月。堂主和影月不眠不休地來回奔波,盡了多大的力,村裏誰都知道。又有一個人倒下時,每一個人都祈禱著道寺的堂主和幼小的孩子能夠沒事而死去。

  身爲外鄉人,對沒有患病的兩人,沒有一個人責怪他們。

  沒有患病真是太好了,每個人都是笑著死去的。

  接著,老人也再次,十分溫柔地祈禱著道寺的堂主和他帶來的孩子的平安。

  「你和堂主一定受到了仙人的加護哦。能夠活下來。別擔心。我們先走了,會在冥府好好地看守著你當上官吏的……」

  那句話的最後,死亡的鐮刀斬斷了他生命的綫。

  「————!」

  在快要死的時候,還是如此擔心他的聲音,聽了多少次了呢。

  影月至今還記得殺死了血脈相連的親兄弟的那一天。

  毫無感情的親兄弟的臉。想殺死自己的父親的臉。

  從那以來不管怎樣被溫柔地對待,內心深處的深處,其實一直都害怕著人。

  但是‑

  ——我愛你們。

  影月第一次,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我愛你們。我愛你們。我愛你們。

  完全接受了被親兄弟疏遠的自己,西華村的每一個人。

  愛著,然後又失去了。

  「堂主大人!」

  哭著飛奔到村長的家。

  在那裏,打算看病到最後的堂主大人的手抖落著,出現了老婆婆的身影。

  「源也,去世了嗎……」

  看著飛奔而來的孩子,老婆婆輕輕地苦笑著。

  「比我還早走真是無情啊。好了,我也差不多了。剛才若堂主也說了,影月啊……那裏有個壺吧。」

  拼命地伸著和老人一樣彎曲得像鈎爪一樣的手。

  「……那是村裏大夥兒募集的錢哦。雖然是大家一點一點積蓄起來的,沒想到這麽快就都精疲力盡了。本來是想到你接受國試的歲數爲止,集齊一大筆錢讓你嚇一跳的,預定真是被打亂的亂七八糟啊……」

  勉強將話一個勁地像發牢騷般的說出。但是粘汗從額頭象瀑布一樣地流出,激烈的喘氣聲在喉嚨裏呼呼作響。儘管如此,老婆婆仍裝著沒事的樣子,仰視著影月和臉色蒼白的年輕堂主。特別是,感情十分脆弱的這位水鏡道寺的醫生,嘆著氣。

  「……你啊,明明是醫生卻不敢看到人死去,每次都哭得稀裏嘩啦,雖然一直很吃驚,要改正啊。看病的時候絕對不能哭啊。我如果再年輕五十歲的話,就要推倒你了哦。」

  堂主的嘴唇微微的動了動,沒有說話。蒼白的臉,祈禱似地看向山麓的一角。看著到了最後的最後仍不放棄的青年,老婆婆笑了。

  「……抱歉啊,在器具還沒送到的時間裏,大家卻都走了。因為這個村子太偏僻了,不知道他存在的人實在太多了。」

  叢黑州州都遠游來回遞送文書,要花半年時間。而且季節是冬季——其實連文書都不能好好的送到這件事,老婆婆是知道的。看到最初病人半個月就去世了開始,村裏人一個一個倒下的時候,作爲村長的她靜靜地下了決心。

  ……原本只以爲冬天比平時來得早了點罷了。

  但是,那是西華村,最後的冬天。

  在不停降落的送葬的雪中,埋葬了這個小小的村莊,無人知曉地靜靜地消失了。

  「我知道的。你們竭盡全力地給我們看病。如果從都城的良藥和器具送到爲止,我們能夠能夠撐到那時的話,你們一定會治好我們的。」

  第一次,年輕的堂主的臉有些扭曲。

  某一天居住的道寺突然廢寺,卻從來沒有停止過笑的年青人。他,他某天撿到的孩子也是,這個只有老人的村人理所當然的愛著他們。

  名爲未來的深愛的孩子,現在,緊緊地抱住老婆婆哭出了聲。

  撫摸著他的頭,老婆婆想起了很久以前從曾祖母那裏聽到的話。

  「……早冬來臨的時候,水中的魔物會來……這樣說呢」

  影月,老婆婆哭著俯視著孩子。

  「好好努力,堅持。你的話一定能考上國試的。你不是一個人。就算少堂主不在了,你還有另一個自己啊」

  聰明如影月,只想了一會兒就意識到一件恐怖的事實。

  象被彈一樣地看見堂主大人。

  沒有異變。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堂主大人,垂下了眼。

  僅僅如此影月便明白了。

  「……騙人的,對吧……」

  「影月……」

  像勸解一樣的低語,影月一個勁地張大眼睛,哆嗦得尖叫著。

  「騙人!騙人的!騙人的對嗎?呐,堂主大人!」

  抓住的手腕,像枯木一樣纖細。那不是因爲疲勞而變細的。

  如果是擅長制藥的堂主大人,應該能調和抑制眼白變黃的黃疸的藥的。緩和劇痛的藥也是,把積壓在肚子裏的水和尿一起排出的藥也是。自己每天反復調和著,傳授給影月的是堂主大人。只有襲擊村子的奇病無法治好。

  「只有對孩子不能撒謊哦,少堂主。你也參與了哦。明明身體是最差的,只憑氣力每天每天在村裏來回奔波。但是受你照顧的,我是最後一個了。之後,用你全部的時間在這個只剩下一個人的孩子身上吧……」

  老婆婆眯起眼。想起了從年輕的堂主來到村裏以來度過的美好時光。

  「……很快樂啊。人生的最後,讓我看到了美夢哦。」

  那是,西華村最後的女長老,臨終的話。

  ……只剩下兩個人的村子,靜靜地等著死神來狩獵最後一人。

  堂主大人在影月身邊的時候絕對不會露出痛苦的臉色。

  膨脹的肚子。浮腫的腳。肌膚日益變黃,手指有些彎曲。藥已經無法再抑制,像石頭沿著坡滾落下來一樣病症急劇地惡化了。

  「……呐,影月,不要哭。看不到你的臉了哦。」

  對著每日每日一邊哭一邊制藥的深愛的孩子,他溫柔地笑了。

  「我給黑州新赴任的州牧大人,寫了文書哦。接受國試的時候,拿著那個去見棹州牧。他一定能代替我輔佐你的。」

  接著,「那天」到訪了。

  看著堂主大人不停地抽搐著,終於影月腦子裏的一切都被吹走了。

  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道寺。

  不知何時,降到腰際的雪阻止了腳步,一頭倒下。

  白色死亡的女王,把比誰都重要的人帶走了。

  「陽月……!」

  飛雪無情地擊打著臉頰。在狂暴的暴風雪中,影月最大限度地大叫著

  「陽月,陽月,陽月——!」

  爲什麽,只有自己沒有患病,影月是知道的。

  過去和「他」結下的契約,長達二十年——。所以。

  直到某天造訪的日子來臨爲止無法死去的身體,從沒想過詛咒的日子來臨。把誰丟下,只剩下自己的一天來臨。

  小時候,只靠著本能渴望能夠活著。

  但是現在,「爲了什麽」而想活下去,他知道了。

  知道了。這是罪。對別人見死不救的罪。

  即使如此——

  「我知道我很任性。使用我的生命也可以。所以,就再一次,拜托——!」

  現在,連堂主大人都失去了,爲什麽還能活著。心,世界,光都消失了——。

  ——只是爲了自己的任性,影月再次向過去給了自己生命的「他」請求著。

  就這樣,在白色的世界中,實現了罪孽。

  ——十歲的影月獨自一人建的墓碑中,終於沒有刻上,水鏡道寺的堂主,華真的名字。

  序章

  虎林郡的東部,千里山脈之一,榮山的山麓有一個叫做石榮村的村莊。雖然翻越榮山就是黑州,但是據稱此處是仙人們的住處,因此沒有人能隻身一人走過那千里山脈的海拔。據說史上能翻越這座山脈的是初代國王蒼玄。

  如果能夠自由穿行於千里山脈的話茶州的交易應該能發展得很快,但這只不過就是個不可能實現的美夢而已。村民們零零散散地挖掘著山麓,只要能采到能做成好的硯臺的榮山石就十分滿足了。和黑州旁邊沒什麽太大的價值木材不同,州都琥璉所持有的石頭還是挺有價值的。山菜和山果也能在這裏采到。

  耕耕田種種地還可以湊合著過日子。村莊也非常熱鬧。

  今年冬天比平時到訪得更早,山菜和果實都沒怎麽摘采到,但是如果拿出毅力發掘榮山石的話,即使是冬天也可以采到。如果是身手好的獵人,也能夠用雪狐的皮交換,取得高額收入。明明是村裏不常見到的,不知爲什麽今年卻經常看到。

  誰都覺得,對生活沒有防礙。

  但是,在紛飛的大雪中,異變確實來臨了。

  「茗才,要再過十天才能到達琥璉城吧。」

  琥璉城裏,看過書信的影月露出笑容。茗才從琥璉郡來的途中,有郵亭的地方一定會一本正經地拿出公文,對這邊來說也能安心了。

  「雖然還挺悠閑的,莫非路上遇到什麽困難了……」

  看著嚴肅地擔心著的影月,燕青爆笑起來。

  「在各個區政府裏逮著個人就問這個難題。那傢夥是國試及第,和普通的州官的許可權和資格可不是一個級別的啊。」

  「是這樣嗎?」

  「那傢夥也是個怪胎嘛……啊呀,從丙老爺子那裏的速遞文也送到了。」

  茗才格外在意而延長留在虎林郡的時間。治理那裏的是丙太守。

  「前腳出後腳進……不是吧,是不是弄錯了?」

  「莫非,是叫作‘邪仙教’的人出動了嗎……?」

  茗才送來的報告書,影月也過目了。

  在虎林郡,千里山脈的山間,接收到以「邪仙教」爲名的奇妙信仰集團開始巢食的事,影月試著自己調查。

  「確實,用「彩八仙」做的伏筆。」

  ——很久以前,和彩雲國初代國王蒼玄一起創建國家的八個仙人。被稱作彩八仙的他們在蒼玄死後,就從王宮裏消失了,之後只剩下王爲了他們建立的仙洞宮。但是根據史書記載,在那之後,他們仍有好幾次出現輔佐國王。因爲那些都是名君和名望高的國王,就成了據說當值得八仙輔佐的君王出現的時候,他們就會在仙洞宮聚集。爲此曾開放的仙洞宮現在被重要的保存起來,作爲獨立機關幷設置了仙洞省。構成省的人數非常少,過去除了針對仙人和歷史的研究者外,就沒有看到過這麽大機密的事兒。而且因爲擁有即位儀式的執行權,因此和作爲國家中樞的三省六部幷肩列爲四省目。

  「……活了那麽長時間的仙人慢慢地變成了邪仙,爲了避免沒有好好祭祀而引起災難,必須定期奉上活祭品。」「是啊是啊。呀——我已經覺得自己的頭腦不好了,沒想到還有比我更笨的啊!」也難怪燕青要笑,那根本就不是幾句胡言亂語的話就能混過去的事。

  「而且調查一下的話這種傢夥還真不少見呐。名字雖然不一樣,不過類似的情形從以前就不斷地出沒。但是啊……」

  「哎哎。在這種時期還真是奇怪呢。」

  看著馬上就皺起眉仔細考慮的影月,燕青也高興起來。

  「是吧。我就任州牧的時候也有類似的事呢—雖然是看到這個才想起來的。這—種—啊,就像在火災現場的小偷一樣吧。就是那種趁火打劫愛搗亂的人。在這世上不知所措的時候,不留神就相信了莫明奇妙的話啊—。我啊,在肚子餓得快死的時候,也有絕對會吃下在眼前出現的可疑的特大飯團的自信哦。」

  堂堂地挺起胸斷言道。

  影月雖然覺得有些不一樣,但現在也不知道有什麽不對勁。

  「嗯……但是,我也這麽認爲。在時間不安定的時候蠱惑民心是信仰集團的常用手段,要是我們赴任的時候還算可以,一旦上任式結束開始進入穩定期的這個時期就會引起怪事,有什麽意義呢……」

  「呐—。被附近的淘氣鬼愚弄,用石頭丟我們叫嚷著‘滾回山上去!’吧。」

  燕青一邊說一邊拆開丙太守的書信。

  粗略過目一下——那雙眼可怕地眯起來。「……好像和‘邪仙教’沒有直接關係呢。雖然拜托丙老爺子看守著把情況寫下來,現在好像還挺平靜的樣子。」

  「那麽,有什麽事呢?是用速遞過來的不是嗎?」

  「靠近虎林郡的東部,連接千里山脈的石榮村,好像正流行一種肚子膨脹的謎樣奇病。」

  看著文書的燕青,沒有注意到當時影月的表情發生急劇的變化。

  「爲防萬一老爺子請求從琥璉派遣良藥和名醫——」

  「——燕青!」

  「嗯?嗚哇,怎麽了,表情那麽可怕?」

  「那個村子,位置是在千里山脈的邊境嗎?」

  影月的氣勢讓人毛骨悚然,燕青感覺到什麽馬上只回答要點。

  「在桔林地方,千里山脈之一,榮山村的山麓,村莊也靠近城鎮。那座山采摘的石頭做硯臺的話質量挺不錯所以還挺榮耀的。雖然報告說冬天比例年來的早了些,但秋天的時候老爺子的報告說還沒到需要琥璉援助的程度。」

  只見影月的臉色越來越青。立刻從燕青那裏接過丙太守的公文,像是要吞下去似的讀著關於「奇病」的部分,那臉色與其說蒼白,不如說都像紙一樣的慘白了。燕青的臉也綳緊起來——事情沒那麽簡單。

  影月接著立刻把茶州全圖展開在桌上,一個個指著連著千里山脈的小村莊。

  「——我現在馬上給這一帶的村子和城鎮,還有各郡太守寫文書。請即刻準備好州府的快馬。如果,有報告說這一帶的村莊有看見雪狐的話,十萬火急。」

  燕青沒有插一句廢話。

  「之後要做什麽?」

  「……讓琥璉的醫生治療是不可能的吧。但是抑制蔓延還是可以的。現在寫出需要的藥材。傳喚柴彰,全商聯,讓他們兩天之內把藥材和醫師準備完畢,即刻準備送出的幫手。如果——如果有治療的可能性的話。」

  影月咬緊牙齒,像是忍住痛似的閉上眼。

  「——給州外寫兩份通文。其中一份給秀麗姐送去。」

  「給小姐?」

  「讓秀麗姐向陛下請求即時派遣跟隨主上的侍醫——國家最好的醫官們。」

  燕青張大了眼睛。

  影月握緊發白的拳頭。

  「——預防是可能的。也沒有人傳人的傳染。但是根據環境條件同時期出現大量發病者的可能性非常高。罹患時期是秋天結束的時候,經過幾個月的潛伏期間在冬天發病。而且,一旦發病的話在我的所知範圍內沒有完全的治療方法。」

  燕青馬上察覺到那個意思,用手抵著額頭。

  「秋天罹患嗎……喂,現在那裏早就已經是冬天了啊。也就是說」

  「……是的。現在開始預防是徒勞無功的可能性很高。這幾天丙太守會陸續寄來發病報告吧。石榮村大概來不及了……但是,如果是還沒有確認雪狐的村子的話」

  「——沒有完全的治療方法嗎!?」

  「在我所知的範圍內沒有。但是國家很大。說不定哪里會有知道治療方法的醫生存在。但是,現在沒有悠閑的時間去尋找了。現在這個國家,也沒有能夠擁有聯繫醫生同士的聯絡手段的組織。尋找只有傳說中在國內巡游的醫仙也是無意義的。剩下的可能性,只有知道確切居所,國內最好的醫師聚集的貴陽,宮城了。」

  我知道了。馬上寫文書!!今天的執務以此爲最優先。」

  燕青像把門踢破似的從房間飛奔出去。

  影月馬上準備好料紙和筆,注意到拿著筆的手正不停顫抖著。

  ——這是,懲罰吧。

  給犯了罪的,自己。

  (……堂……主大人……)

  一下子張開眼睛,敲著拳頭勉強止住顫抖。

  ——現在,能做些什麽的,只有自己。

  雖然那樣做,但他不認爲和千里山脈沒有接觸的貴陽的醫師,會有比自己更多的關於那個病的知識。即使如此,根據培養的經驗和龐大的知識說不定會找到治療方法。把自己知道的全部情況告訴他們,同時在到達之前自己不做些什麽的話。

  ……其實,完全記載著那個奇病的治療方法的書,一定存在在這個國家的某處,影月如此確信著。他在這世上比誰都愛著的人,絕對不會打破「約定」。

  「約定了哦。除了悲傷的時間以外要盡可能地笑。無論何時都不能放棄生命。而且呢,我也和你約定哦——……」

  賭上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影月首先開始給黑州州府遠游城,棹州牧寫文書。

  ……星星流逝,他明白自己所剩下的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

  (陽月……再一點,再給我一點,時間——!)

  只是,一心只祈願這個。

  貴陽——看著從部下帶來的報告,他無意中笑了。裹著的衣服,是明亮的縹色。

  合著節奏,範著月色的一縷青絲從肩頭滑落。

  「真是的,怎麽不說,是命運呢……」

  杜影月,被異常殘酷的白女王格外的疼愛。

  他什麽也不做。即使什麽都不做,也知道會發生事情。所以說這是命運。

  就在稍稍采取行動之後,只需等著「那個時候」就行了。

  因爲感知到發現一族異能的茶春姬,偶然找到了兩個「尋找的東西」。

  那其中之一,不久就會落入掌心吧。

  「茶州,虎林郡的東部,早冬造訪了……」

  如今,杜影月再一次,嘗到過去的那種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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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蜜柑之謎

  啪咯裏咯啦哩ho~,龍蓮留下戲劇性的令人感動的餘音停止了笛聲。

  途中,演奏完之後響起了熱烈掌聲。一人拍的很賣力,另一人卻拍的心不甘情不願。

  「嗯,決定好了吧龍蓮。」

  「呼。沒什麽費力的。但是中盤還有些不滿。稍微漏了點什麽。」

  「哎,是嗎?我倒是覺得挺帥氣的。」

  漏了點什麽的,秀麗有種深入內心的疲憊感。就好像全力奔跑後,一直耕作田地到日落一樣劇烈地心跳。

  連大自然都承受不了地吹起了寒風,他們應該沒有注意到吧。

  順便說一下,現在的地點是在邵可府邸。眼前的兩個人是從秀麗和管尚書比賽喝酒回來的幾天後,簡直就

  像寄居蟲一樣寄住在這裏。

  雖然龍蓮和克洵在彩七區都各自擁有貴陽別邸,但龍蓮卻以「藍府毫無風流之意」這種意義不明的理由賴

  在這裏,而克洵由於茶鴛洵死去以來,還沒有收拾別邸,發出「總覺得偉大的人們陸續來文△※#*X!!

  」的悲鳴,滾進了邵可府。……反而是秀麗完全搞不清楚。

  (什麽時候起我家成了珍奇動物?聚集的寺院了……)

  不論如何,現在的邵可府變得相當熱鬧。

  順便說一句,邵可和靜蘭去宮城出任務了,但就靜蘭來說,秀麗覺得用「逃跑」形容他來得更貼切。雖然

  在茶州也是這樣,不過因爲靜蘭在奏樂方面的素養很高,所以比起秀麗更難以忍受龍蓮的笛聲,總覺得與

  其說是音樂,不如說是和宇宙在互相通訊著。

  (靜蘭……叛徒啊……)

  秀麗也是無事可做,一直等待時機來臨。

  原本秀麗參加朝賀結束後仍逗留在貴陽,是爲了和影月一起討論是否要在茶州設立研究機關,把握一開始

  所希望的去實行

  不過因爲關係到預算,當初戶部在設立時,爲了成爲學士和博士,有必要不計一切讓禮部和工部先站在自

  己這邊——第一個難關的工部尚書管飛翔,在喝酒比賽的尾聲終於不幸敗下陣來。

  話雖如此但預算實在太過龐大,沒辦法全部用公費來買單。抱著讓全商連來出這筆貧窮的茶州絕對湊不足

  的錢這個想法,本打算通過交涉讓全商連答應然後得意揚揚的回去茶州,但——

  (柴凜,好晚啊~~)

  應該擔當仲介的柴凜沒有任何答復。根據聽到的消息,全商聯好像非常慎重地在計算時機,說不定會稍微

  推遲些,柴凜一臉爲難地告訴她。拖她的福,秀麗有了暫時在此聽龍蓮吹笛的時間。

  龍蓮超快活地說著「要潤潤嗓子」離開了座位,秀麗立刻抓住克洵。

  「呐,呐克洵。」

  「嗯?」

  「那個……你真的,從內心覺得龍蓮的笛子很好聽……對嗎?」

  「哎哎,那是當然。」

  克洵立即回答後,難爲情似的低下頭。

  「我,對奏樂的造詣不深,對流行的事物也不熟悉……所以,沒有自信能完全理解龍蓮獨創又前衛的笛聲

  ,只有這點很抱歉……」

  「…………」

  「但是龍蓮那樣認真地吹著,那是當代最高峰的音樂對吧。藍家和碧家在藝術方面的出色一樣都很有名。

  真的,像我這樣根本想象不了的音樂和曲子。能夠像現在這樣每天都能聽到,就像做夢一樣奢侈呢。」

  看著興奮地閃爍著目光的克洵,秀麗無話可說。

  (……怎,怎麽辦啊……)

  應該告訴他事實嗎?秀麗至今爲止從沒有過這樣的煩惱。

  從沒想過呆在情報無法到達的偏僻地帶,會引起這麽嚴重的弊害。

  秀麗雖然笨拙但耳力很好,因爲從年幼的時候起受惠於蝴蝶的超第一流的音樂長大,因此對龍蓮的音樂格

  外地受到衝擊,而克洵卻完全與之相反。

  (這,這,因爲覺得這是當代第一的音樂才如此冷靜的吧……)

  總覺得爲了真真正正,當代第一的吹笛名手們也要修正這個誤會,這在一定意義上應該不是件幸福的事吧

  。

  「但是,能下決心向龍蓮打招呼真是太好了。」

  「哎?」

  「就是在茶州叫住他的時候。」

  「啊啊」

  對於穿著這種只讓人覺得是奇妙甚至可以說是怪異的服裝走路,頭上頂著蘑菇、松球之類東西的男人,居

  然可以跟他打招呼。

  順便說那些秋季的野味已經過了味道最好的時節,因此全進了龍蓮的肚子,現在他的頭上什麽都沒有。下

  雪的時候,他會在頭上頂幾個雪球,但因爲很冷很潮濕又融化的很快,所以好像不是很滿意的樣子。雖然

  委托了也算是發明家的柴凜製作「無法溶化的雪」,但是被她抱持的雪正因爲會溶化才風流的理論而打敗

  ,取消了委托。

  見此,秀麗曾多次考慮(爲什麽在國試裏不是別人偏偏輸給了這個男人)這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迷,不管怎

  麽想都覺得奇怪。

  「那個時候的我,正不知該做什麽的時候被英姬大祖母一句‘先自己好好想想’給放任不管,唉呀,真是

  被逼得走投無路啊。」

  偏偏他是在向龍蓮詢問服裝和髮型的時候知道自己和影月的事。

  「但是,和秀麗小姐和影月一起在金華的時候沒有見到他,所以覺得一定要打個招呼才行。」

  「哎?」

  「雖然在金華的時候沒機會和龍蓮說話,但我記得龍蓮和你們兩位在一起的時候非常高興。」

  克洵平時遇到的話一定會躲得遠遠的吧。但是,遇到龍蓮的時候,秀麗和影月也在他身邊。

  和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好像可以觸到,那輕柔溫和的空氣。

  「就算我打招呼的話,也沒關係吧。」

  所以克洵鼓起勇氣,想主動打招呼試試看。那樣做之後——。

  「好溫柔啊,龍蓮。很有耐心地聽著我支離破碎的話。而且,你看,因爲官吏來抓人,財産也被凍結,我

  連好好地招待他都做不到,而龍蓮他別說是擺出不好的臉色,還安慰我說這也是風流,就像折斷的樹木仍

  在池子裏生長一樣。」

  秀麗覺得那大概是真心覺得風流才那麽說的吧。

  「慎重地對我們說著請留下的時候,我和春姬都非常感激。」

  秀麗點點頭。準確地說對於比起茶本邸要破舊得多而且又是粗食的邵可府,龍蓮和藍將軍卻一次也沒有抱

  怨過。總是禮貌地說著多保重再回去的。

  「所以我和春姬,都非常喜歡龍蓮。雖然有些奇怪,不過現在,倒是挺期待還會有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事呢

  。」

  「哎,哎……」

  真是大人物啊,秀麗如此確信。

  「更何況,我到現在爲止還從來沒有同齡的人對我如此親切的呢。」

  看著害羞得笑起來的克洵,秀麗也像被影響似的放鬆了神情。

  「秀麗,克洵!」

  兩人回頭一看——一拍。

  發出尖叫聲的是秀麗。

  「呀—!!你把田地裏種的寶貴的蘿蔔,大頭菜和蔥都拔出來了吧!?」

  「真是完美的時機啊。」

  「笨蛋——!明明再等三天就會變得更大而且又美味的!!」

  「在田地散步的時候發現的這三種菜……在完全成熟之前的這種白色和優美的綫條,真是太完美了。血液

  沸騰地馬上想到即興曲。題目就叫《邵可邸自給自足?白色收集篇》吧。」

  「才不是什麽最好的時機呢!別開玩笑了你把人家寶貴的蔬菜當成什麽了啊————!!」

  「我有種預感要是再有些什麽的話就能寫出更加秀逸的新曲。」

  對著完全不聽別人的話東張西望尋找材料的龍蓮,秀麗氣得直發抖。

  「………克洵……到底是哪里的哪個人會很耐心地聽別人說話啊……?」

  「那個……哎呀……咦……?」

  就在此時,附近傳來混雜著苦笑的咳嗽聲。

  「那個,擅自打擾你們真是抱歉。我已經叫了好幾次了。」

  「凜姐!」

  注意到不知何時站在回廊上的柴凜的一瞬間,秀麗飛奔過去。

  「——難道是!?」

  「啊啊」

  柴凜從懷裏取出一份書信,在秀麗面前輕輕擺動。

  「我收到了來自全商連的問候哦。因爲夫君登城去了不在,如果要去的話秀麗小姐就變成一個人了……怎

  麽辦?就算是去見個面打個招呼,一起去嗎?」

  秀麗綳緊了臉。——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機會了。

  「我去。」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從執務室裏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回聲。

  一開始打算無視的楸瑛,意識到如果再不阻止的話會永遠持續下去,慢慢地咳了一聲。

  「……主上」

  「嘿嘿嘿嘿嘿」

  「主上」

  「嘿嘿」

  ——完全沒聽到。

  雖然是一邊爽快地署名一邊按禦璽好好地在做政務,那嘿嘿地傻笑著持續崩壞的臉上,最近在宮女之間被

  評論爲「冷艶的美貌」的樣子連一點缺陷也看不到。話說回來,這個充滿幸福表情,讓人忍不住想去捏的

  臉,對楸瑛來說到是司空見慣的。

  看到總算回過神來的表情,楸瑛松了口氣。

  ——能做出這種表情的話,沒什麽好擔心的……。

  放心的同時,對能夠贈送到這種特別的笑容的對方,只有兩個人的事實感到有些不安。

  但是在不知道何處會有誰的耳目存在的朝廷裏,即使是二人獨處的時候靜蘭也不會允許露出兄長的表情,

  王也無法那樣請求。

  放心吧,能讓他那樣喋喋不休的,只有一個人。

  「……爲什麽不把我和絳攸一起帶上呢?」

  劉輝到目前爲止呼啦啦吹著春風的腦子,瞬間覺醒了。

  「爲,爲什麽會知道!」

  「這個嘛,自然知道啦。」

  劉輝不安的看著後方,視綫飄移不定。

  「那個,有一些原因的啊。快要半夜了,有些急事。幷不是搞同伴分裂噢。孤吃過飯,聽過二胡就會回來

  的……」

  雖然楸瑛幷沒有責怪被「同伴分裂」這件事。

  「也就是說是突然要去的吧。那麽,給邵可大人送出‘夜游預告書’了嗎?」

  「沒有,那個不小心給忘了……連招呼都沒打就急急忙忙地回來了。」

  看著嘀嘀咕咕發牢騷的劉輝,楸瑛挑了挑眉。……怎麽,好像是真正的「夜游」的樣子。

  「……一直是兩個人在一起的嗎?」

  「嗯。一起看朝陽。還和秀麗手牽手呢。」

  看著難爲情地臉紅的劉輝,楸瑛更加吃驚了。雖然一直想著該不會是該不會是,但是楸瑛畢竟還有勉強和

  二人相處了兩年的實際成果。

  「這真是……那麽,是在哪里看朝陽的呢?」

  「庭院的櫻花下。」

  「哦~春天的話還是不錯的選擇,但現在不是非常寒冷嗎?」

  「嗯。霜把屁股都弄濕了呢,因爲途中秀麗沒注意到屁股被凍住了,直到太陽升高爲止兩個人都動不了呢

  。但是因爲孤慌慌張張站起來把衣服給撕裂了,今天早上被珠翠訓了一頓……。好在衣服是重叠地穿,所

  以受害的只有上衣一件,要是是下身衣服破了的話,孤作爲男人的面子也丟光了。」

  劉輝的表情非常認真。楸瑛想要拼命忍住不笑出來,結果還是失敗了。

  「沒關係。秀麗已經好好的縫好了。孤是幸福的人。」

  看著笑出聲的楸瑛,劉輝把頭轉向一旁。

  即使如此,他周圍幸福的空氣沒有絲毫動搖。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見到她和她交談之後,應該就像字面上說的,只是手牽手看朝陽吧。

  知道分別的日子即將來臨,只有那樣使用兩人相遇的僅有的時光。……僅僅這樣,他就變得這麽精神,絕

  對不會有再進一步的請求。

  ——明明沒有任何確定的事,他不做任何刻印放開了手。

  楸瑛覺得,這個時候,這位年輕國王的心,也許比自己更成熟吧。

  「……沒有,不安嗎?」

  脫口而出的話,把楸瑛自己也嚇了一跳,趕緊捂住嘴。

  劉輝有些吃驚地看著他的樣子,不可思議地浮出微笑。

  「擔心我嗎?我很高興哦。」

  除了高興,還隱藏著某種笑容,不知爲何楸瑛的胸口內疚地感到疼痛。

  ……等楸瑛明白那疼痛的理由,已經是之後的事了。

  「說起來,絳攸還是醉了兩天在睡覺麽?」

  楸瑛微妙地轉變了話題。

  「啊—不是,已經出來工作了,不過絳攸因爲紅家的新年準備在府邸裝飾的時候吏部尚書也像平時一樣偷

  懶不工作,好像積壓的工作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似的無法從吏部出來了哦……也沒有回府……」

  劉輝的臉呼地被拉起來。

  「惡鬼巢窟」是連吏部的猛者們進去也會哭泣討厭的吏部尚書室。從前在能幹的戶部尚書踏入房門的瞬間

  轉身,據說以後再也不敢接近。「戶部尚書的面具下」和「吏部尚書的未處理事務」作爲朝廷恐怖的兩大

  代名詞無可匹敵。

  雖然是常人看一眼就會靈魂出竅的恐怖的吏部尚書堆成山的事務,但如果性格惡劣的黎深有那個心思的話

  大概只須半刻就能處理完畢,這在過去已經好幾次都證實過了。

  「……紅尚書……如果拿出真本事的話一年份的事務三天裏就能解決了……」

  「……那位大人一年拿出一次真本事就很好了呢……」

  那是題外話,去年春天,紅黎深因爲某個禿頭被軟禁,在國王的執務室裏埋首於事務時,只有吏部的官員

  們不覺得奇怪。簡單的說著[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冷靜至極地處理著事態的吏部官吏們實在是太帥太值

  得信賴了,難怪會沐浴在他部官吏的熱切視綫下。絳攸在的時候會把通路整理出來,那時候情況就是這樣

  了,如今連他也不在,現在吏部尚書室會是什麽樣子,就連想都會覺得恐怖。

  此時,入室的下官恭敬的禀告來訪者。

  「茶州州伊,鄭悠舜大人求見。」

  劉輝讓楸瑛退下,與鄭悠舜一對一面對著。

  看著一邊跛著腳,一邊走來的對方,劉輝沒有伸出手只是慢慢的等對方跪下後,悠舜緩慢而完美地行了跪

  拜禮。

  緩和的沈默支配著屋子。

  「十年了,你將茶州扶持的很好啊。」

  不久,劉輝平靜的聲音落在室內。

  「很抱歉,來遲了。」

  悠舜低下的瞳眸中,映入國王的鞋子。雖然沒有允許他擡起頭,但劉輝也沒有責怪。

  「孤從內心感謝,茶州所有的官吏,」

  悠舜定睛看著國王的眼神,忽然溫和起來。

  「……您已經成爲,很好的國王了呢。」

  「即位式時候的您,很生氣呢。」

  「哎哎,非常生氣。」

  和說的話相反,悠舜的表情浮起了笑容。

  「從那以後,你一直堅持著站在這裏。很努力呢,主上。」

  知道自己已經被完全原諒了,劉輝露出破涕爲笑的臉。

  「……孤以爲,你會更生氣的。」

  「從今以後,那樣的機會多的是不是嗎。請您記住了。」

  悠舜拿開指著年輕國王的手,坐在準備好的椅子上。

  「爲什麽,父王從十年前開始一直沈默著把您關在茶州留守,我終於明白了。」

  咳咳兩聲,劉輝咳了一下。悠舜沈穩的雙眸,看穿了國王的話語,溫柔的微笑著。

  「父王,是在等待吧。爲了防止沒有後盾的您,被朝廷打垮。爲了讓那才能,能像花開一樣無人阻止。」

  太過直率的內心,有障礙的身體,高官們爭先恐後想買來當女婿的狀元。

  仿佛要被漆黑的黑暗吞沒了稀世的才能,自他志願去茶州以後,在中央官員敬而遠之的遙遠土地裏寂靜地

  ,著實地,開花了。

  十年,在比任何地方都艱苦的第一綫奮戰的他,現在——。

  看過悠舜遞過來的書信,國王苦笑著。

  「雖然已經得到中央審廳的內部同意……但到底是使用什麽樣的仙術?」

  「這位抱持著極高矜持的對手,在這十年裏已經累積了足夠的經驗。」

  故弄玄虛地說著這就好了請簽名,這樣悄悄地催促官員的悠舜,無論怎麽看都很誠實,無法想象他面對那

  些中央大官都能完美地取得勝利。

  在這十年裏,他帶著始終掌握著貫徹自己理想的力量和經驗,回來了。

  「……父王,你到底預料到何種地步了呢。」

  跟隨著處理政務,劉輝不得不這麽想。

  『殺死父親,殺死兄弟,殺死親族,殺死官吏,殺死豪族,斬斷玉座,把一切都破壞之後,我要建立我的

  國家。』

  宋太傅說的父王的話不是假的。直系血緣的繼承者只剩下劉輝和清苑也是原因之一。認爲旁系也是障礙而

  處刑了。害怕殘虐的一方,實行史上罕見的大改革平定了國家,也是被稱爲暗黑期的大業年間打上終止符

  的稀代名君。同時也是掌握著以朝廷三師爲首的各名大官們絕對忠誠的霸王。

  雖然殘酷,但也很溫柔——即使現在劉輝也這麽認爲。

  然而,在玉座上的父親究竟一個人在考慮什麽,在想什麽呢——

  唯一明白的,只有自己還遠遠不及父王的腳後跟這件事。

  「……如果回心轉意的話,隨時都可以回來。尚書令的地位會一直空著的。」

  聽著署名著的劉輝的話,悠舜眨了眨眼,露出微微的苦笑。

  「要給我,任命宰相的位子嗎?」

  不止如此。僅次於朝廷三師三公的正二品位,全部的官吏中只授予一個人的尚書令,別名典領百官。是站

  在四省六部全官吏的頂點,擁有實務的最高位。因爲不存在能夠牽制尚書令的官吏,且關係到可以允許屢

  次的獨裁,歷代國王大多都故意空著這個位子。

  但是直到最近有一個長時間占據這個位子的官吏存在。

  霄瑤璇——現在,成爲霄太師的那個人。

  讓悠舜繼承那個曾經評價很高的名宰相的位子,劉輝如此說道。

  「這還真是,相當的成功呢。」

  「能夠好好聽取吏部?戶部兩尚書直率的言語的對手可不多啊……」

  「是這樣呢。這稍微有點秘訣的。」

  「等會兒,請偷偷地教給孤。」

  看著認真地說著的劉輝,悠舜小聲地笑起來。

  止住笑後,悠舜平靜地問道。

  「——我可以嗎?」

  紅黎深基本上對國事毫不關心。比起和黃奇人毫無寬恕的嚴厲交涉還不如面向實務。更重要的是爲了那兩

  人澀味太強的個性,作爲同伴的同時暗地裏的排斥也很多。即使遲早要登上宰相的位子,但不是現在——

  這樣認爲。而且。

  「說過了吧。父王在等待。和茶州的平定一起,培育下一代宰相的那個時候。」

  就好像,和第二年倒下的自己,像預期到朝廷刮得厲害的王位爭奪之風一樣。先王一紙之差,將鄭悠舜送

  到了茶州。

  「哎哎。爲了下一個能夠坐上玉座的太子。」

  劉輝啪地擡起頭,迎上充滿知性的沈穩的目光。

  「——爲此,從先王陛下那裏賜予了,一定要活著回來,這句話。」

  「……沒想到孤會殘存下來,父王應該想象不到吧。」

  拼圖正在天衣無縫地完成中。以紅?黃二尚書爲首的大半人事,是根據霄太師和病床上的父親分配的。而

  在治理國家的空擋,爲了填補大官的空位而環顧四周的話,肯定有合適的人材。例如禮部的魯尚書——。

  ——直到現在,劉輝仍然被掌握在父王和三師的手掌上。

  「給燕青的處置,和茶州新州牧的分配,都是您做的事情。」

  就好像看穿心思似的,接過署了名的書信時悠舜淺淺一笑。

  「您做的很棒。」

  劉輝被忽然要站起來的悠舜嚇了一跳,悠舜恭恭敬敬地接受著想伸出來扶自己一把的國王的手,碰在額頭

  上。看著那樣跪著的悠舜,劉輝張大了眼睛。

  「爲主上的即位,再次表示祝賀。」

  那沈穩而溫柔的眼眸,抓住了劉輝。

  「關於尚書令的話我會留在心裏。不是那麽容易就決定的地位。比我更合適的大人有很多,您打算怎麽做

  呢?」

  像是要遮住劉輝張開的口一樣,悠舜乾脆地繼續道。

  「即使沒有那樣的提示,等茶州安定下來之後,爲了您保證會回來。向溫柔而內心堅強的我的君主致以心

  底的忠誠。——就算,紅藍兩家想舉反期推翻您的時候,我也會站在您這一邊。」

  劉輝咽了口氣,慢慢地用一隻手蓋住了眼。

  看著沒有言語,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的年輕國王,悠舜再一次,微笑著深深地垂下了頭。

  整理好前往全商連的行裝,最後秀麗想關上門時,門前停下一輛車。

  「哎呀,已經回來了嗎爹。和……玖琅叔父!」

  看到從車上下來的兩人,秀麗吃了一驚。

  但那也是一刹那,秀麗看到好久不見的叔父臉上浮現出發自內心的喜色。

  「好久不見了玖琅叔父。歡迎來到我家。」

  被侄女靦腆的笑容影響,玖琅不太變化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動搖。

  (嗚哇……國寶級的貴重畫面啊……)

  看在眼裏的邵可細細地想著。接著注意到秀麗的外出服裝。

  「哎,難道要出門嗎,秀麗。」

  「嗯,嗯……是這麽打算的。」

  「啊啊,沒關係。有急事的話不用在意我們。茶的話我會準備的。」

  「……我現在就去準備茶!」

  玖琅輕輕抓住即刻想返回屋裏的秀麗的手腕。

  「不用擔心。邵大哥的事的話我知道。有急事的話就走吧。」

  「叔父……」

  秀麗突然想起先前木簡的事,深深地低下頭。

  「那個,非常感謝那個時候的木簡。幫了很大的忙。」

  「啊啊,你很努力呢。」

  「沒有……」

  「你努力了,我說了。」

  玖琅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秀麗微微低了低頭,接著笑了。

  「……是」

  「這是土産。」

  咚的一聲,接過一個小包。秀麗稍微看了一下小包內的東西,啪地兩眼放光。

  「蜜柑!哇,很好吃的樣子。」

  「這是紅州引以爲豪的蜜柑。在紅州府邸的時候,是你喜歡的東西。」

  「哎,是這樣嗎?」

  邵可也想起了從前點點頭。

  「對了玖琅,謝謝你帶蜜柑給秀麗。」

  雖然在世界中心呼喚著愛,對黎深而言,永遠缺少這種能「一下子抓住孩子心的雕蟲小技」。相反的玖琅

  就很聰明,在討小秀麗歡心上很順手,結果,黎深經常甘願做玖琅已經做過的事情,事後每次都懊悔得直

  跺腳。

  (……啊……莫非,黎深和玖琅頂嘴是……)

  邵可覺得自己窺視到了黎深那根深蒂固的逆恨的一端。

  「謝謝。我會好好品嘗的。」

  「要出門的話,帶多少個都可以。」

  玖琅從包裏取出幾個蜜柑,掏出手絹包起來。像是和剩下的包交換似的,放到秀麗手上。

  「放到錢褡裏的話就沒問題了。」

  「是。……好不容易來訪一次真的很抱歉。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到我回來爲止,那個,可以等一下嗎?」

  「啊啊。去吧。」

  秀麗鄭重地捧著錢褡裏蜜柑的包袱,留下笑容走出了門。

  ——等秀麗一出去,空氣一下子變得沈重起來。

  邵可把玖琅帶進屋內,想泡茶的時候,卻如同往常一樣怎麽也找不到茶具。玖琅無言地代替邵可找到茶具

  ,收拾他途中散落的東西,拿出兩個帶來的蜜柑作爲茶點,放在洗好的小盤裏,同時泡上二人份的茶。

  有紅邵可和紅黎深這樣的兄長在,弟必然會成爲這樣的模範。

  邵可反過來被招待,悠閑地喝下了茶。

  「啊—,謝謝,玖琅。」

  無言。

  「嗯,你的茶還是那麽好喝呢。外面很冷,喝了變暖和了呢。」

  無言。

  「啊,這個茶葉,雖然便宜但味道不錯哦。是秀麗選擇的哦。」

  「……嗯?」

  玖琅一口氣把一杯茶喝幹,用可怕的目光象盯視一樣定睛看著長兄。

  「其他的選完了嗎,邵大哥。」

  看著毫無疑惑用冰一樣的視綫直奔主題的末弟,邵可不禁發自內心地咂舌。

  「啊,這個呢,那個呢。」

  「我知道黎兄來過這裏了。」

  「啊,唔,雖然是這樣。」

  「那位黎兄沒有多說無用地把書信給燒掉,我知道他的重要性。當然,已經和秀麗通過話了吧。」

  玖琅完全不聽邵可的話,幷且靈巧地接過邵可的橘子剝起來。

  「不過,這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玖琅」

  邵可嘆了口氣同時瞄了下玖琅眉間深深的皺紋。

  「這麽快下結論還真不像你呢。」

  「沒什麽——」

  「親事我和黎深全部都看過了。現在那樣就足夠了。你帶回去吧。」

  聽著既溫柔又乾脆的話,玖琅皺了皺眉。

  「……秀麗,還不知道吧?」

  「馬上就要回茶州了,現在告訴她也沒用吧。而且,就算斷言也好,現在給她看的話秀麗一定會斷然拒絕

  的。」

  「……討厭政治婚姻,是這樣嗎?」

  「不,是在那之前的問題。說起來我覺得現在的秀麗恐怕根本不會去考慮結婚什麽的吧。」

  邵可覺得正值妙齡的女兒對戀愛過於無意識了。

  與其說是遲鈍,不如說是無意識的不去考慮吧。那是——。

  注意到玖琅的表情,邵可輕輕苦笑起來。

  「……這個嘛,雖然也是當上了官吏,政治策略什麽的,不能把秀麗交給沒有以自己意志來提親的男人。

  真要說的話,我和黎深也談論過親事,但最終還是要看秀麗的意思。而且這個,大概——非常困難。」

  就像過去妻子,狠狠地轟走了邵可一樣。

  「而且呢,你真的過於把一切都背負在自己一個人身上了哦,玖琅。」

  邵可從玖琅的手中取過剝好的蜜柑,放回自己的小盤裏,又剝起玖琅的蜜柑。

  「稍微信任一下兄長吧。不用焦急,紅家沒事的。」

  從總是很笨拙的大哥那裏毫不考慮的接過被剝得很乾淨的蜜柑,玖琅驚訝得用不穩的表情對比著蜜柑和兄

  長的臉。

  「……邵大哥,你能這麽說嗎?」

  「萬一發生什麽我會努力活長一點,到百歲爲止好好擔當宗主的。我有那點覺悟。」

  意外的突然襲擊,玖琅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到了那時,一定是子孫滿堂,下任的宗主可以隨意挑選喲。」

  玖琅像是不想被看到臉似的,避開了邵可的視綫。緊握著的拳頭顫抖著。

  事到如今——從理性上還有一些抱怨,邵可的那些話,在玖琅心中溫柔地回響著。是爲了誰大哥才說那些

  話的呢——。

  不想坦率地承認,玖琅面無表情地收回了話。

  「……邵大哥要是當宗主的話我反而會更辛苦的。算了,確實,秀麗的事也許是太急了點。不過我的想法

  幷未改變。無論怎麽想秀麗和絳攸的親事對紅家來說是唯一也是最好的。絳攸也不是傻瓜,應該明白的。

  」

  邵可停下切著蜜柑的手。

  「……哎,難道已經說了嗎!?你擅自替我們提親?」

  察覺到絳攸的苦惱,邵可在心中感謝外甥。

  (嗚哇—……絳攸可是很認真的人啊……。而且依玖琅的性格應該幷沒有強迫,大概被威嚴感壓制住一定

  也沒有注意到那件事吧……)

  玖琅雖然年輕卻有種微妙的魄力和威嚴感,會讓對手産生「也許是這樣」的想法。

  「……啊—但是,如果秀麗和絳攸大人成親的話,黎深就變成秀麗的公公了吧。」

  在那瞬間,玖琅完全凍住了。

  「黎深是公公嗎……怎麽覺得,秀麗的一生在一定意義上會變得很可怕呢。」

  「………………………那,個……邵…大哥………………………………」

  「嗯?怎麽了玖琅。臉色好青啊—」

  玖琅臉色蒼白,汗水不停地冒出來。咕嚕咕嚕的喝下手中的湯發著抖。

  但是,玖琅咕地一口氣喝幹茶水,斷言道。

  「秀麗的話沒問題的!反過來說,除了秀麗以外,還有誰能把黎兄當公公?」

  「…………」

  真是有幹勁啊,邵可佩服到。(沒想到他會)將計就計。

  連邵可,都不經意地覺得「也許是這樣」的玖琅,果然是大人物啊。

  「……真是的,你們兩個磨磨蹭蹭的……」

  搖動的車裏,秀麗坐在柴凜旁邊,看著坐在對面的龍蓮和克洵押著頭。

  龍蓮無精打采地埋頭爲《邵可邸自給自足?白色收集篇》作曲,克洵聚精會神地看著窗外。

  看到的東西都是非常少見的,對王都貴陽繁華的景象興奮不已。

  「說起來,你們去全商連做什麽?」

  「春姬和英姬大祖母叫我買些土産。聽凜小姐說全商連附近有很多好店。」

  「啊啊,原來如此。」

  「……話說回來,去貴陽的旅途我也考慮過了。」

  克洵一下子用認真的眼神看著窗外。

  「……茶州究竟落後了多少,我終於清楚了。從今以後,我們不做些什麽的話……」

  對著隱約露出茶家宗主表情的側臉,秀麗睜大了雙眼。

  (英姬夫人,連這件事也預料到了嗎……)

  此時,柴凜注意到什麽似的靠近克洵。

  「說起來,克洵大人知道討價還價的方法嗎?」

  「哎,討價還價?」

  「笨到人家說多少就付多少錢會被當作冤大頭的,全身衣服都會被扒光的哦」

  「哎哎!?那是什麽!?城下的治安差到強盜在街上橫行嗎?」

  「………。……在那之前,你還是看好一下錢包吧。」

  把克洵很小心地掛在大腿前面的布袋借來,看了裏面的內容後,柴凜沈默了。

  「……啊啊,這樣就沒問題了。」

  「什,什麽!?」

  「也不會被騙。退一百步說的話就是麻雀*。嗯,真的很符合麻雀的眼淚這句話啊。」

  聽到商人無情的鑒定結果,克洵步履蹣跚。聽到這些的秀麗也覺得很可憐。

  「好過分啊柴凜小姐!就算這些也是我僅有的一點點零花錢啊。」

  茶家宗主只有「一點點零花錢」嗎。

  「……啊,給尊夫人土産的那份心就免了,寫一筆吧。我也是新婚妻子呢。那個額數充其量買三根蘿蔔左

  右就是最大限度了。」

  柴凜拿出準備的筆和紙,唰唰地寫下什麽。

  「去這個店,看看這個。這樣的話帳單就有效了。」

  「……利,利息是多少啊……?」

  「作爲你出世的費用。從今以後不是要努力嗎?茶家宗主大人。」

  這種時候覺得和知道世事艱辛的弟弟?柴彰不同毫無怨言的厲害。

  「那麽,龍蓮爲什麽跟來?」

  「啊啊,風流之風在呼喚著我。我有預感很快就能完成世紀之大杰作。」

  秀麗直覺只要完成的話絕對會吹出來,立刻啪地打開錢褡。

  「這,這個嘛龍蓮,轉換一下氣氛嘗嘗這個吧。」

  龍蓮看見拿出來的蜜柑,一下子睜大了眼。

  「就在剛才《白色收集篇?蜜柑之食》完成了。」

  「哎!?不會吧!太快了吧!?」

  「全靠那些蜜柑。」

  秀麗感覺到大失敗。因爲蜜柑把注意力從《白色收集篇》上吸引過來。

  「拜托知心好友其一打拍子。這是爲了表現蘿蔔的偉大使命。」

  秀麗腦中一片空白,嘴巴只能啪啪地開閉著。

  龍蓮似乎非常喜歡蜜柑,用發帶靈巧地把蜜柑綁在什麽都沒帶的頭上。之後心情變得非常好,立刻取出笛

  子。

  那一瞬間,克洵發自內心開始拍手,柴凜做好覺悟地閉上眼。

  ——平時魚龍混雜熙熙攘攘的大街,在那一天,爲了一輛正和大宇宙通信的車子,所有的路人都讓出了道

  。

  全商連由貴陽的支部設置在遠離城下附近的彩七區的地方。

  就算用車子從邵可府出發也要花相當長的時間,當然秀麗是第一次來。

  但是,秀麗沒有欣賞周圍景色的時間,直接進入大樓內。

  (……爲什麽來之前就這麽累了啊……)

  明明背負著即使只是見個面,爲了設立學社請求資金援助的重大使命。現在的秀麗是緊張之前的問題了。

  爲了消除笛聲而自暴自棄地使勁拍手,結果手掌到現在還陣陣發麻。

  順帶一提龍蓮和克洵一同爲「披露新曲」到大街上去了。

  「……那,那麽,我有事先走一步,請在這間屋子裏等一下吧。」

  雖然柴凜浮現著笑臉,在另一個房間跌跌撞撞的腳步聲說明了一切。

  (對…對不起凜小姐……)

  秀麗的心中滂沱地流著淚。

  好不容易止住頭暈目眩,這次不管同意與否事態都越來越緊張了。

  心裏明白,全商連,是像工部的管尚書一樣不能使用標新立異的方法。

  全商連最得意的還價手段,必須從正面進攻說服,使談判成立。

  因爲過於安靜,耳邊似乎回響著心跳聲。

  就算只是問候一下的程度,因爲一個勁地想象著各種場面,不知不覺間過了很長時間,秀麗連柴凜從別屋

  回來了也沒注意到。

  「我的要事辦完了哦,秀麗小姐。」

  「是!現在就去!」

  「啊—,不是——其實從幹部們那裏帶來了這個。」

  秀麗看到拿出來的東西睜大了眼睛。

  「是,書信嗎?」

  「啊啊。……真是的,幹部們知道夫君不在還把我叫出去了。」

  柴凜梳了梳劉海,嘆了口氣咳了兩聲。

  秀麗打開書信一看——呆住了。

  「……凜小姐。我,現在就去宮城見悠舜大人。」

  柴凜睜大了眼睛還想說什麽——但苦笑著放棄了

  「我明白了。我會爲克洵大人們準備其他的車子的。」

  *注:形容極易受騙上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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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3:09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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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命運的車輪旋轉

  「歡迎回來—。咦,只有克洵嗎?」

  聽到車子的聲音,邵可吧嗒吧嗒地出門迎接,站在那的只有克洵。

  「是。秀麗小姐好像要去見悠舜大人登城去了。」

  被柴凜送回來的克洵手中,牢牢地抓著給新婚妻子的禮物。

  「龍蓮呢?」

  「那個,原來是一起走的,突然說‘想到要去的地方了’,之後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

  和看起來十分困擾的克洵相反,邵可沒怎麽驚訝。

  (哈哈,龍蓮,不想和玖琅見面吧。)

  邵可雖然想得非常單純,還是繼續聽著克洵的話。

  「還有,這是龍蓮給邵可大人的書信。」

  輕輕地挑了挑眉,從克洵那裏接過書信。看著裏面清楚地寫著,逗留的謝意和匆忙離去的道歉,邵可微笑起來——同時,腦中的一角些許直覺地感到。

  (龍蓮連問候的時間也那麽珍惜……)

  說不定,有什麽值得注意的事——僅僅一瞬間,克洵沒有注意到邵可露出銳利的眼神。

  「對了,克洵,那個呢,其實你們剛出去我的弟弟就來了呢。」

  「哎,是這樣嗎!請一定讓我問候一下!」

  說到「邵可的弟弟」,克洵非常單純的想象著「邵可第二」。邵可邸如此樸素的生活在克洵的頭腦裏,已經完全把「秀麗是紅家直系」的概念投射到對方身上了。而且「邵可的弟弟」=「國內也是數一數二的名門紅家直系男子(說不定會是在朝賀上見到的宗主)」相聯繫,完全沒有想到。

  「嗯,玖琅也應該對茶家的新宗主感興趣,想談談話吧。肯定,爲各種各樣的事做好心理準備了吧。就是有點冷淡呢。」

  「哎?心理準備?冷淡?」

  聽到這奇妙的單詞,克洵的兩眼變成了兩點。

  「……好吵啊,邵大哥。客人嗎?」

  看到從屋子裏出來的玖琅的克洵,就像被蛇盯住的青蛙一樣結成冰塊。

  「珀?在那裏的是珀明嗎?」

  從全商連直接登城的秀麗,徑直前往悠舜所在的地點。途中,注意到走在回廊前方的背影有些眼熟,於是出聲叫道。

  回過頭的對方確實是同期的碧珀明。

  「等——等下你是怎麽回事那麽憔悴!!」

  「……是你啊。」

  總是堂堂地回話的那個聲音,仿佛沒什麽霸氣。如同幽靈一般在白天徘徊似地衰弱。

  「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是工作做不完罷了。要是絳攸大人的話不過是小菜一碟……」

  看著搖搖晃晃的珀明抱著大量的書函,秀麗只覺得他是在逞強。

  「說起來你現在在吏部來著……。聽說絳攸大人的狀況也很糟糕……吏部尚書是那種一個勁堆積下工作卻不做,拿他沒辦法的人的樣子?」

  「……事先說一句那是你一族的人。」

  「哎,不會吧!是紅家的人嗎!?」

  「是——」

  在那瞬間,珀明的後腦勺突然遭受不明物的襲擊。搖搖晃晃的珀明啪嗒地倒下,立刻接住扔過來的東西的秀麗眼睛變成了兩點。

  「…………………………蜜柑?」

  而且似乎和從玖琅那裏拿來的非常地相似。

  (……是,是錯覺嗎?)

  「啊,有點凹了。真浪費啊。」

  「你……比起我更擔心蜜柑嗎……」

  「啊呀,不是,噢呵呵。沒那回事。沒事吧?珀明。」

  「別假惺惺地說奉承話!」

  因爲成熟了的(蜜柑)很柔軟,(珀明受到的)實質性傷害沒什麽大不了的。

  秀麗把珀明拉起來,終於注意到一件事。

  「你,長高了?」

  「一點點。差不多該停止了吧。聽好,這是我的工作。別做多餘的事!」

  「去年春天一個勁地照顧別人的是誰啊!」

  秀麗和珀明互相瞪了兩眼,決定每人各拿書函的一半。

  「啊,難道是因爲跟我在一起才會被蜜柑扔到的?」

  「鬼知道啊,等我成功的那時我會讓他在地獄深處後悔向我扔蜜柑這件事!」

  不會坦率地說「別在意」的珀明。

  內心對他的毫無改變感到喜悅,秀麗一同走在回廊上。

  「本來想說,看你挺精神的真好的……好像不是很精神呢。」

  「哼,你去同情那凹陷的蜜柑的人生難道不愚蠢麽?」

  外側雖然凹下去了,裏面卻是已經成熟到了美味的程度。

  指著(被珀明)機警地放進腰包的蜜柑,秀麗恍然大悟地笑了。

  「你,很尊敬絳攸大人吧。」

  「工作辛苦什麽的是理所當然的。我要以絳攸大人爲目標扎實地在出人頭地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疲勞也罷失落也罷,那雙眼睛仍舊如同以前一樣散發著堅強的光芒。

  爲了目標,不斷向上——。

  「珀是,一開始就對成功意欲滿滿呢。」

  「——你難道不是嗎?」

  「嗯。」

  秀麗將有點錯位的書函整理了下重新抱起。被那凜然的側臉,珀明的眼神注視著。

  「我想成功。想往上走。到能去的地方。」

  珀明一本正經的臉,有些微動搖。

  「那是當然的。那就是,把別人踢到後面成功及第,我們的目的。把別人當成墊腳石,背負著的不只是自己。被摧毀的未來的那份,必須要由我們來達成。不斷地瞄準上方,(我們)怎麽能不告訴(那些下面的人),「不甘心的話就爬到我這位子來看看啊」這樣譏笑他們的樂趣呢。」

  用盡全部財産,背負著一族的期待。沒日沒夜地伏案工作,經過漫長的旅途,賭上人生和將來面臨國試的考生們,我們(將那些參加考試的人)踩在腳底考上了國試。

  即使落第了,仍舊從頭開始瞄準上面,還有再一次賭上人生的價值,向及第的自己顯示,他們付出的犧牲和努力也不是無意義的。

  「最後的國試他們也在。要是連「我和碧珀明同一年參加國試」之類的話都不讓那些人能自豪的宣布的話就太可憐了。帶著名譽讓他們回去呢。」

  秀麗笑了。強橫又顯得很偉大,通過名爲努力的唯一途徑而來的真正的自尊心。

  「——是啊。就是這麽回事。」

  「哼哼,期待十年後吧。看著吧,這回我會走在前面。」

  就像珀明以絳攸爲目標而及第,遲早也會有人以珀明爲目標而及第的日子,一定會到來吧。同樣自己也是,不讓任何人感到恥辱——。

  朝向遙遠的高處。

  「——但是那個吹笛笨蛋!剛考中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下次再出現在我面前就用稻草席子把他捆起來綁上漬物的石頭讓他沈到海底去。」

  秀麗感覺到好像越接近吏部珀明的話就變得越多。和自己不同,從真真正正彩七家的少爺的珀明口中聽到「死到哪去」,「捆起來」這種話。

  (是吏部的家常便飯……怎麽可能呢。那可是六部第一的精銳官吏集團……)

  不知道「惡鬼巢窟」吏部的內情,在對增加的謎感到疑問的同時,爲了不讓珀明更加興奮,還是對那個「吹笛笨蛋」的所在地閉嘴爲好。

  眼見吏部的官廳臨近,兩人停在回廊上。

  「我不會道謝哦。」

  「是是,不客氣。」

  「……那個小動物,也五體完整地活著吧?」

  這個問題,秀麗沒能馬上回答。

  ……來貴陽之前,像齒輪錯位那樣漸漸發生著變化的影月。

  與此同時,秀麗的心裏像有根拔不了的刺似的。

  出發前,影月的話,有什麽——。

  「喂?」

  「啊,嗯,他過的很精神啊。沒問題。」

  珀明皺了皺眉,無言地從秀麗那裏接過書翰,道別了。

  之後,修理朝向六部的更深處——悠舜所在的宣政殿。

  踏進丹鳳門,周圍頓時陷入安靜。

  正面的正殿中心,由中央省廳配置的這個蒼明宮,才是真正的國家最高機關。

  想起全商連的書信確實會有些焦急,但因爲這裏不能奔跑,爲了冷靜下來也要盡可能慢慢地走。

  「悠舜大人!」

  「嗯?啊啊,秀麗小姐。吩咐要見我的是你吧。」

  像計算著什麽一樣看著秀麗的悠舜,有些微妙地動了動。

  不知爲何對比著手上的包和秀麗,像領會了似地點了好幾次頭。

  「……悠舜大人?那個包怎麽了?」

  此時,悠瞬作出無話可說的表情。以悠舜來說是很少見的,一半苦笑,一半驚訝的笑容——終於把手上的包遞給了秀麗。

  「……這是寄放在我這兒的東西。是某個人送給你的禮物哦。」

  「哎?給我的?是誰?」

  悠舜在考慮該怎麽說。雖然被當事人拜托不道破名的說成「親切溫柔又優秀」,但就算是朋友悠舜也不能如此撒謊。於是說道。

  「是個很奇怪的人,但不是可疑的人。請收下吧。雖然不太清楚是什麽狀況,好像是‘這邊的才更美味’的樣子。」

  「啊?」

  姑且收下了的秀麗,瞥了眼包裏的東西有些驚訝。

  取出好好的裝在錢褡裏的蜜柑,和從玖琅那裏拿到的蜜柑。那兩個,雖然和接過的包中的蜜柑明顯是同一品種,但完全不明白有什麽聯繫。怎麽說……爲什麽今天和蜜柑這麽有緣呢?

  呼地,秀麗想起剛才的珀明擡頭看像悠舜。

  「對了悠舜大人,吏部尚書是紅家一族的大人嗎?」

  立刻用笑容巧妙地隱藏住內心動搖的悠舜,不愧是年紀的功勞。

  「哦呀,怎麽了?」

  「我的同期是吏部的在籍人員,好像聽說是個不怎麽做事,拿他沒辦法的人。傳言中,絳攸大人也總是被衆多的公務壓得喘不過氣的樣子……」

  「…………」

  悠舜沒能撒謊。

  「那個,現在,紅家的叔父大人來到我家……和我爹不同,是個非常溫柔能幹又優秀的人,如果通過他請求吏部尚書請好好把工作做完……果然是多管閑事……了呢。」

  「秀麗小姐。」

  悠舜滿懷著比平時更慈愛的微笑看著秀麗。

  「沒關係的。不用擔心,秀麗小姐善良的心一定會在短期之內傳達到的。這幾天內,李絳攸大人和那位同期的大人,一定會從痛苦的工作中解脫出來的。」

  目送著送來了蜜柑的「拿他沒辦法的男人」(悠舜覺得用「無可救藥的男人」更正確)飛一般地奔向工作而去,悠舜如此斷言。。。。

  無論工作如何堆積如山,如果他拿出真本事的話馬上就能解決。

  悠舜被少女的善良所打動。就算只有一時——。

  「……這樣吏部也能從噩夢中拯救出來了吧。」

  「哎?」

  「沒什麽。總之在吏部的時間之前,先解決全商連的案件吧。」

  「啊,那個——」

  秀麗唰地變了臉色,從懷裏掏出全商連寄存的書信。

  「……剛才,和柴凜小姐一起來的。之後,只給了我這個——」

  悠舜輕輕瞠目,接過書信,迅速瀏覽了一遍。但是,和秀麗預想的不同,那溫柔的表情沒有一絲改變。

  「那個,只是打個招呼,有點粘乎……」

  秀麗突然握起拳頭。

  書信裏,只寫了非常短的幾句話。

  『已經聽取了柴凜的意見。我沒有和現在的茶州州牧見面的心思。鄭悠舜大人也不用來了。』

  ……徹底,拒絕了。不只是自己一個人,本以爲和悠舜一起的話,會有什麽不同的。

  後悔自己輕率的行動,悠舜溫柔的拍了拍秀麗握得發白的拳頭。

  「怎麽了那張臉?秀麗小姐。這樣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哎?」

  「和全商連的交涉,我們不戰而勝。這樣就可以回茶州了哦。」

  秀麗按了按太陽穴看著悠舜沈穩的笑臉。

  「……………………哎?」

  那天,吏部發生了奇跡。

  就連百戰煉磨「惡鬼巢窟」的吏部猛者們,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單純地滂沱著喜極而泣的人格未改造者(主要是新人),有一厘。

  認爲這是做夢而去頭撞柱子的人,有五成。

  隨便是現實也好做夢也好,徹夜狂笑不已一邊做事的人,有二成。

  其他的,無意義地滾來滾去的人,一圈圈跳舞的人,變成鳥的人,去喂池塘裏的鯉魚的人,寫遺書的人,劃船和同僚鬥毆的人等等等等有九分九厘。

  然後吏部裏精銳中的精銳,剩餘一成的官吏,知道長官的「真本事」,沒有說任何廢話,和侍郎?李絳攸立刻展開一兩天內完全裁決的戰鬥態勢,爲了不絲毫浪費這絕無僅有的奇跡建立了萬全的指揮系統。

  ……長官結束最後的裁決之時,絳攸覺得確實看見了從吏部飛出的無數魂魄。

  『呼……這是作爲吏部尚書理所當然的事。』

  優雅地打開扇子,朝著朝陽溫和地微笑著的吏部尚書。

  看著長官不可能的樣子,誰都沒能打聽到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只是,長官似乎收購了某種蜜柑的情報紛飛而至,之後一陣子吏部在各部署祭祀蜜柑,到味道最好的時節過了之前先好好地祭拜一下再開始工作成了每天必修的課題。

  「……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居然有空閑……」

  侍郎室能這麽清爽實在是連做夢都想不到的。

  冬日的陽光太過耀眼以至於眼淚都出來了。沐浴在日光下的話本應比雪還要溶化得快的。

  但是,途中玖琅叔父的話復蘇了。

  『和秀麗結婚。』

  ……突然無力地倒在書桌上。

  至今爲止雖然被積壓的工作追趕沒有考慮的時間,在漂亮的解決了工作之後的現在也不得不考慮了。

  話雖如此,在已經像乾貨一樣什麽都枯竭了的身體裏,也包括了思考的力氣。

  對現在的絳攸來說,連好好做事的力氣也沒了。

  如果用一句話來說就是已經什麽都不明白的狀態了。

  (啊隨便怎麽樣都行了,總之找個地方去治愈心靈吧。)

  絳攸只剩下逃避見到黎深這一點點理性了。

  那天,也是秀麗登城的日子。

  錢褡裏,裝著昨天從不知名的人那裏收下的蜜柑。昨夜帶著那些蜜柑回去的時候,不知爲何玖琅和爹沈默了好一陣子。

  順帶一提昨夜的晚飯居然是玖琅做的,這個實在是太令人吃驚了。至於龍蓮不知消失到哪去了,但因爲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沒什麽可驚訝的。據說克洵也有幫忙做的那些飯(也許是因爲不習慣料理,克洵有些微妙得無精打采)非常的美味,秀麗越來越喜歡玖琅叔父了。

  (話說回來,爲什麽,說「任務完成了」呢……)

  秀麗一直在考慮那個問題,但還是完全不明白。

  在那之後,悠舜馬上被誰叫去,秀麗沒能聽到更多。雖然看到悠舜的微笑,察覺到幷不是放棄——。

  因此,今天打算重新去詢問而登城來的。

  在貴陽沒有府邸的悠舜,待在宮城裏爲他準備的房間裏。邊向那官舍靠近,秀麗被突如其來的冷氣懂得全身發抖。呼地擡起頭,雪花從空中如羽毛般飛舞著飄落下來。

  「哇……下雪了。」 |

  呼地,一陣風吹過。因那刺骨的寒風而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卻驚訝得注意到在雪中飛舞著鮮艶的紅色。

  輕輕地,停在秀麗的指尖上,卻幷沒有像雪一樣溶化。

  「哎……這個,難道是薔薇的花瓣……?」

  在這嚴冬之中——?

  驚訝的轉過頭——注意到不知何時伫立在庭院中的人物。

  秀麗的眼睛一下子張大起來。

  就像閃電,穿透了全身一樣的感覺。

  鬆散地編起的頭髮是銀白色的。

  那個好像融入了一縷月光的顔色,在飄舞的雪花中熠熠生輝。搖曳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從庭院來到臺階上,直視著秀麗的雙眸如深夜般漆黑。無論是在雪花襯托下的額頭,還是掀開披風的手指,看起來都雪白到近乎病態的程度。

  別說是快點逃走了,時間就像是停止流動了似的緩慢步伐,回過神時男人已經站在了秀麗的正前方。

  就連包圍著夜色的雙眸的睫毛也是銀白色。

  然而最惹眼的幷不是那些——。

  秀麗注意到不知爲何不同於寒冷而漸漸發抖的自己。

  男人從自己身上解下披風包裹住了好像被固定在地上一樣無法動彈的秀麗。

  感覺到的,是完全同溫暖相反,連心都結成冰一樣的——恐怖。

  薄唇緩緩地露出會意的笑容。

  冰冷的微笑。

  熱切地注視著毫無道理地發抖著的秀麗的,那深黑色的瞳眸,就好像連她的內心都能穿透般的深邃,而且,他看見的幷不是秀麗。

  蒼白的指尖像要愛撫花似地伸向秀麗的面頰。

  就在,那指尖即將觸碰到之時——。

  「秀麗!!」

  至今爲止從未聽到過父親好像要撕裂空氣一樣的尖銳聲音,切斷了咒語的束縛。

  嘩啦一下,綾布從秀麗的肩頭滑落到回廊上。

  「你不是要去悠舜大人那兒嗎?快去。」

  爹露出如此嚴厲的神情的理由,以及爲什麽會在這裏,秀麗什麽也沒問。

  正如爹所說的,一定要儘早逃離這裏才行。

  即使如此,憑著最後的理性拾起落在回廊上的綾布,遞給男人。

  「謝……謝您。」

  聲音,手,都明顯地還在顫抖。

  男人對秀麗的行動有些許吃驚,搖了搖銀髮微笑了。

  遞過綾布之後,秀麗頭也不回地從男人的視綫中逃走了。

  邵可遮擋住注視著那背影的視綫。難以想象平時總是浮現著穩和的微笑——卻似乎單靠視綫就能殺死人一樣冷酷的殺氣,在現場形成了旋渦。

  承受到那視綫的男人閉上如黑夜般的眼神,再度張開之時,眼裏已經燃燒著對於邵可的明確無比的憎恨和怨恨。

  男人的喉嚨裏嘿嘿地發出了笑聲。

  「你……究竟想奪走我的東西到何種地步呢?紅邵可。」

  連光也射不到湖底似的,深沈的聲音。

  容貌不到25歲,卻以居高臨下的侮蔑態度稱呼邵可。

  「殘殺了我的衆多族人,奪走珠翠,——奪走我的薔薇姬。」

  邵可沒有感情的雙眸毫無動搖,只是用不輸給雪一樣冰冷的視綫穿透那男人。

  「裝成好人的樣子舒服地生活……真不愧是把良心留在娘胎裏出生的紅家長男啊……。我雖然活了很久,還從沒見到像你這樣的紅一族的男人呢。」

  下一瞬間,伴隨著劃破空氣的風聲,男人白淨的面頰啪地裂開了。

  「——不准,再出現在我女兒面前!」

  「還是一樣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啊……你是殺不死我的哦。你忘了那個時候撿了條命逃到貴陽?更何況是如今沒有薔薇姬和年輕的你。」

  「你也一樣!」

  排除一切感情邵可冷淡的聲音在激增的飛雪中回響著。

  「你也無法殺死我。」

  停頓了一拍,男人鬆開了嘴唇。

  「……真是一點沒變。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讓我如此憎恨的只有你哦,邵可。」

  擦掉從裂開的臉上留下的血,無聲地走向邵可。

  他袖子的顔色,是黎明的淺藍。

  「話雖如此,還是要感謝你。讓我再一次,見到心愛的薔薇姬。」

  「那孩子不是薔薇姬!」

  男人淡淡地微笑了。

  「我知道。我的薔薇姬美得連月亮都會在她面前失色。」

  幷非官服的華麗衣裳中,飛散出帶著花瓣的彩花。八種花瓣各自展示出八種色彩,彩雲華。餘下的花紋則是在雲層中若隱若現的望月。

  「雖然不是我的薔薇姬,但是已經找到的現在,把我的東西還回來吧。」

  兩人擦肩而過。

  連飛舞的雪都要溶化似的殺氣翻滾著,雙方交互的視綫如同冰一樣寒冷。

  像是封住了邵可的話,男人的笑意更深了。

  「我的東西哦,邵可。」

  再一次,宣告。鬆散的白銀色頭髮一陣飄揚,鞋子的聲音高聲回響。

  邵可突然將視綫移向背後。

  「……珠翠,夠了。不要勉強。退下吧。」

  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珠翠,出現在邵可身後——接著退到後面。

  男人,用黑夜中的雙眸將視綫移到過去曾是一族人的女人身上。

  「從我這裏奪走薔薇姬,最後又殺了她,讓珠翠成爲殺人凶手,到現在還在利用她嗎?真像你呢,冷酷無比的死亡搬運工。殺死先代黑狼的時候,要是注意到你的存在就好了。」

  珠翠雖然想及時反駁,卻因爲本能的恐怖而無法發出聲音。

  ——幾十年都以不變的姿態君臨衆生的,一族之長。

  回廊的一端,飄散著月和彩雲華的黎明之衣消失了。

  縹家直紋,「月下彩雲」——能使用其中滿月之紋的,在一族中只有一人。

  操縱異能的神氏血族——縹家宗主,就只有這一個人而已。

  慌亂的在回廊中奔跑的秀麗,突然被誰抓住了手腕停了下來。

  「出什麽事了,小姐?」

  「靜蘭!」

  真的是偶然,發現爆走中的秀麗——明明是已經下雪的寒冷日子,卻看見幾乎要斷氣似得大汗淋漓的秀麗,靜蘭露出疑惑的神情。

  「……發生,什麽事了?」

  秀麗看見靜蘭溫柔的臉,突然嗚地想哭起來。

  腦中滿是那如同黑夜的化身一般青年的身姿。

  冰冷的微笑。

  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揮之不去的違和感

  就連總是說著無聊對什麽都沒興趣的茶朔洵,還是「活著」的。

  那個人,不一樣——。

  雖然被溫柔的對待,但一想起來就直打冷顫——不明白這恐怖的理由。

  「什麽……也沒有。」

  「不可能什麽也沒有吧。在發抖哦。」

  被靜蘭抓住雙手,秀麗下了訣心。絕不能把這時候的靜蘭牽扯進來。

  秀麗雖然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覺得不應該說,但還是張開了顫抖的嘴唇。

  「那個,靜蘭……嗯,用顔色不同的八枚花瓣組合成的家紋……你有見到過嗎?」

  秀麗也幷不是記得數量衆多的全部家紋。不用說幾乎沒有接受過那方面的家庭教育,知道的也只有真正有名的而已。因此,她不認識的家紋比較多也是理所當然,但是——。

  淡淡的,藍色。

  與王家的舊姓——蒼氏相通似的,那個顔色,宣告著什麽。

  不經意地,被抓住的兩隻手感受到壓迫感。

  「……在哪里,看見那個的?」

  擡頭看見靜蘭的秀麗吞了口氣。

  從沒見到過現在這樣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神情的靜蘭。

  「剛才……遇見的。」

  「遇……見!?在這座城裏!?」

  「嗯……。靜蘭,怎麽了?」

  靜蘭終於,意識到現在的自己露出怎樣的表情,努力冷靜下來。

  「小姐……遇到了嗎?他有沒有對你做了什麽?」

  「因爲……下雪了,那個人給我披上自己的外衣。」

  父親在千鈞一髮之際插進來的時候,不知怎麽地沒能說出來。

  靜蘭的表情有些微妙的變動。似乎在考慮什麽雙眸的顔色變深了。

  「……有沒有,月亮?」

  「月亮?」

  「和家紋一起,月亮的圖案之類。」

  「……這麽說,好象畫著滿月的樣子。」

  突然,靜蘭瞪大了眼睛。

  「滿……月——」

  放開秀麗的手腕,好像爲了掩蓋表情一樣遮住了自己的額頭。

  「……靜蘭?」

  「不……沒什麽。」

  靜蘭盡全力露出笑容。

  「……稍微,有些在意的事,那個人的事就交給我這邊調查。在那之前能不要告訴任何人嗎?」

  明白地告知了答案,秀麗無法違抗。

  那個人,是誰——總覺得這個人的身份似乎會打開一扇不應該打開的大門。

  「……我知道了。」

  「非常抱歉,需要我送你嗎……」

  「啊啊,不用了。你還有任務不是嗎?」

  秀麗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靜蘭,這次終於發自內心笑起來。

  「我還從來沒想過靜蘭會和誰喝酒到夜不歸宿的這一天呢。」

  靜蘭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因爲在羽林軍裏連日喝酒,即使沒醉但怎麽也無法去除身上的酒氣,回到邵可邸的時候本打算暫時不接近秀麗的。

  「……非,非常抱歉那個時候……」

  「怎麽了?我很高興哦。明明那麽年輕,靜蘭卻總是在照顧我和爹。」

  「年輕……」

  「我很擔心啊。完全都不出去玩,也沒有什麽放鬆的時候,肯定會有對我和爹都不能說的話。現在燕青也不在。哼哼,自豪的家人,在羽林軍裏也是紅人,很高興哦。而且,怎麽說,你的心情也輕鬆了不少吧?」

  靜蘭微笑起來。

  「……小姐,如果我不中用了的話怎麽辦?」

  秀麗瞪圓了雙眼。

  「什麽,那是?啊啊,年老的事?沒事的,如果靜蘭得了老年癡呆,也沒有妻子和孩子的話,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哦。」

  不管有沒有用,也不需要什麽在一起的理由。

  看著毫不猶豫地那樣想的秀麗,靜蘭的笑意更深了。

  「謝謝,小姐。」

  「問了奇怪的話呢—。好啦,不是有要去的地方嗎?」

  「小姐,接下去要去哪里?」

  秀麗稍微低了低頭。

  雖然剛才想去悠舜那裏的……總覺得沒那個心思了。

  那銀髮青年的面貌,仍清清楚楚地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冷靜一下。

  「……去府庫吧。」

  (府,府庫在哪里……)

  要絳攸承認那個事實需要花相當長的時間。

  站在一扇門前,絳攸一個人不停地冷汗直流。

  無論何時都能夠勉強找到府庫,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於絳攸已經是最後的堡壘了。連這個都搞不清了的事實,絳攸頑固地不願承認。

  (不,不可能。這算什麽!夢嗎!?是惡夢!?我其實睡著了吧!)

  無法找到府庫……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

  主上親信?年輕有爲的吏部侍郎,於宮城中迷路,餓死。

  絳攸拼命地驅散著,腦中浮現出的這幷非比喻而是字面上意義乾枯的自己的樣子。

  (怎麽可能就那樣稀裏糊塗的死掉啊——————!!)

  我沒有迷路,這樣說給自己聽的絳攸,是死也不會去問路人「府庫在哪里」這種話的。要問爲什麽因爲自己沒有迷路。絕對沒有迷路。

  (只,只是有點累了。像這樣,讓眼睛休息一下的話——)

  但是不管眨幾次眼,這陌生的場景還是絲毫未變。絳攸咯咯地咬著牙齒。

  「府,府庫……在」

  「嗯?不是已經到了嗎絳攸大人。」

  馬上追上來的秀麗,回答道。

  發現站在門前,像石像一樣一動不動的人影以及察覺到那個理由的秀麗,爲了不傷害絳攸的矜持,若無其事地側手打開了門。

  「和平時不一樣從裏側進來的呢。」

  那扇門的另一方,陳列著龐大卷書的架子連續不斷地排成行,出現了熟悉的景象。

  但是,現在的絳攸連那個都沒看見。

  對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就突然從背後響起的聲音,絳攸頓時石化。

  「絳攸大人?怎麽了?」

  在確認了詫異地凝視著他的秀麗的面孔的瞬間。

  『我已經向那個人提親了。』

  腦中大音量地回響著玖琅的話,搖搖晃晃的絳攸後腦勺正撞到門的一角。

  咣當一聲,在這悲慘的聲音的一拍之後——絳攸因激烈的劇痛跌坐在地板上。

  「~~~~~~~~~~~~唔!!」

  「沒,沒事吧絳攸大人!?剛,剛才好響的聲音啊!?」

  「——沒,沒,沒事!」

  絳攸勉強站起來不斷後退,但是在他原以爲是房門的地方卻沒有房門——於是他一個人踉蹌地跌進了府庫。

  「啊—!絳攸大人後面有椅子!」

  但是那句忠告也沒能趕上,被椅子絆到的絳攸完美地腳下一滑,這回又一次被桌子狠狠地撞到了後腦勺。

  ——過了一會兒。

  「……您很累吧絳攸大人……」

  秀麗把沾濕的毛巾遞給絳攸,一面深有感觸地說道。

  絳攸已經失去了說話的力氣,默默地把毛巾放在後腦勺上。

  「對了,工作做完了嗎?」

  「啊?啊啊……嗯,算是奇跡吧……」

  發生了原因不明有點惡趣味的奇跡。

  秀麗聽了,睜大了雙眼。……好厲害,悠舜的預言成真了。

  「辛苦了。」

  「……總覺得有些別的意義上的辛苦呢……」

  無法直率地爲了這個奇跡而高興,絳攸太過瞭解黎深了。

  (……話說回來,她會不會還沒聽說?)

  雖然臉色有些發青,而且比平時安靜,但秀麗和平時沒什麽區別。想到(秀麗)會不會不知道那件事,絳攸的心裏也有了些空暇。

  於是,他終於開始運轉的腦袋開始嘗試思考玖琅的提議。

  (和秀麗結婚的話……,邵可大人就會變成我的岳父了嗎!)

  那對於絳攸來說實在是件很棒的事。黎深和邵可,感覺上可以稍微獲取一些平衡。老爹茶稍微有點但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是。

  (……黎深大人也會變成秀麗的公公嗎……)

  那對秀麗來說是非常的不幸。而且對絳攸也是——就算是現在,只不過去拜訪一下府邸,就已經讓梨深覺得被他搶先,懷恨在心底抱怨不已了——要是變成了「丈夫」的話,自己暗地裏要遭受到多大的災難光想像就覺得恐怖。而且梨深多半還會以絳攸爲藉口,不斷地更進一步地在秀麗周圍神出鬼沒。

  (啊……感覺靜蘭也會跟過來的概率很高啊……)

  總覺得有種比起結婚更像是要受欺負的感覺。幸福在哪里啊。

  (……這樣想的話,和秀麗結婚的男人需要相當的根性和覺悟啊……)

  置身事外地這麽一想的話,就會從心底佩服到現在還沒放棄的劉輝。

  (那個,只有根性是真的有呢……)

  再次深深地確認。

  要是告訴他要和秀麗結婚的話,哇哇大哭……應該不會,大概,只會笑一笑說「是嗎」這樣吧。沒有做出任何束縛的他,應該有做好那個覺悟的吧。

  劉輝一定不會改變。

  但是,絳攸內心應該會有什麽變化吧。不管是面對劉輝,還是面對秀麗。

  現在,這個時候,把紅家也好秀麗也好自己的事情也好一切因素全部排除,絳攸純粹地感到,那幷不令人高興。

  (什麽呀,原來是這樣。)

  忽然,不由地變得有些微妙的奇怪,絳攸笑了起來。

  意識到了,自己對現狀非常滿足。

  他希望能夠幫助到梨深,也覺得能夠不用顧忌任何人的成爲紅家的一員很有誘惑力。

  但是——就目前而言,這樣自己就很幸福了

  ……玖琅的話也確實是一語中的。

  鑒於情況的政略性地判斷,也許什麽時候要做出那種選擇的日子會來臨也說不定。

  但是那些,絕不是因爲對誰感到愧疚而做出的決定,畢竟現在,還只是未來的可能性之一而已。

  (……啊……徹底被玖琅大人操縱了呢……)

  原本一不小心地誤認爲面對了重大問題,仔細想想的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另一方,看著沈默著表情豐富的絳攸,秀麗的臉色越來越青。

  雖然因爲在意剛才的銀髮青年而沈思的秀麗,在注意到絳攸的異狀時,那些東西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從頭撞到門開始就有些奇怪,這下可不是那麽普通的事了。

  (笑,笑了!)

  不好,只能認爲撞到了很要命的地方。

  「對,對了,將由大人。嘗嘗蜜柑吧蜜柑!!我帶了些點心來!」

  看見拿出的蜜柑,絳攸石化。

  (……黎,黎深大人……)

  絳攸知道,那個誰也不敢詢問的和宇宙的神秘有關的謎團已經解開了。

  該說是果然如此還是什麽,將吏部從噩夢中拯救出來的就是這位少女。

  「對了,邵可大人在哪里?」

  秀麗剝著桌上陳列著的蜜柑環顧了下四周,果然不在。

  「……剛才在回廊上碰見了……」

  秀麗的腦中,再次浮現起剛才遇見的青年的身姿。

  爹也是,樣子和平時不太一樣。

  「是嗎,不在啊。」

  接著絳攸懷著微妙而複雜的心情剝起那些蜜柑。

  「……紅州特産最高級的蜜柑嗎。經過紅家秘方改良,非常貴重的東西啊。」

  「哎,是那樣嗎!?從不認識的大人那裏,收下這麽頂級的東西沒關係嗎……」

  「……讓你收下就收下……」

  也許是心理作用,絳攸剝蜜柑的速度變快了。

  「總算,平安回來了呢。」

  絳攸想起朝賀時的秀麗。這樣想著才能開始冷靜下來談話。

  「成長了呢。」

  「如果,是的話就好了。能被絳攸大人那樣說是最高興的了。」

  屋內彌漫著溫暖的空氣。

  「……說起來絳攸大人,能向您打聽些事嗎?」

  「什麽?」

  「那個,要通過重大案件的時候,如果請求了某方的協助要請,爲什麽會被拒絕說沒有談話的必要呢?」

  突然,絳攸把視綫移向秀麗。

  「但是,如果說‘不戰而勝’的話,您覺得是什麽意思呢?」

  「……全商連嗎?」

  「啊,露餡了啊……」

  「聽到些傳聞罷了。我來猜一下好了。那是你一個人去的時候,而且被告知鄭悠舜大人不用來了吧。」

  「爲,爲什麽會知道!?」

  「我如果是全商連的話也會這麽做。」

  絳攸將蜜柑一個個分開。

  秀麗說服工部尚書管飛翔後,鄭悠舜就大顯身手地在水面下展開積極活動。他以滴水不漏的手法接二連三地搶占先機,單槍匹馬地和各中央省廳打好了關係。他那種靠著高超的手段一個個獲得內定的方式,讓絳攸每次聽到的時候都要啞然一陣子。

  雖然之前就聽說過傳聞,但絳攸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八面玲瓏。

  (就算是我面對悠舜大人也沒有自信也沒有自信直到最後都不說「是」啊……)

  簡而言之,全商連逃避了和悠舜正面交鋒。以全商連的情報網的話,很簡單就能打聽到悠舜在朝廷的交際手段。如果隨便把他叫到全商連的話,不確定的要素太多,要是一個不小心對某些風險太大的條件點頭說「是」的話,可就不是開玩笑的了。

  (而且——)

  絳攸俯視著一臉爲難的思考著一邊分開蜜柑的秀麗。

  絳攸注意到秀麗的手指被破了的薄皮中流出的汁液弄濕,執起那只手,用自己的毛巾小心地擦拭著。

  秀麗的手指比絳攸要冷,感覺上涼絲絲的。因爲冬天仍舊在廚房幹活,小手起了肉刺皸裂得相當厲害。

  (等會兒拿些塗的藥膏吧。)

  對現在的狀況沒有疑問,這樣想著的絳攸。

  「……好好想想吧。建立長期案件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什麽。」

  秀麗微微皺眉——隨即領悟了似的擡頭看著絳攸。

  「原來如此。所以說——‘我們的任務完成了’啊……」

  絳攸微微露出了笑容。

  「對了。等會兒——」

  「……咦?悠舜大人。」

  忽然看向絳攸後方的秀麗,發現慌忙躲進門旁陰影裏的悠舜。

  在那瞬間,絳攸立刻放開秀麗的手。

  「悠舜大人?怎麽了?」

  「……非常抱歉打擾二位……」

  放棄了的悠舜,無精打采地走進府庫。……啊啊,要是雙腳能靈活點的話,就不會做出這麽失態的事情了。

  「難得氣氛那麽好……」

  「好好好好久不見悠舜大人!要不要一起蜜柑!?」

  瞬間,這回絳攸「啪」的給了悠舜一個蜜柑。

  「……請,請一定……對那個人保密……」

  看著拼命用秀麗聽不見的小聲拜托著的絳攸,悠舜按住了太陽穴。該說是果然還是什麽,……黎深對待養子好像沒什麽改變。但是——。

  注視著許久不見的友人的養子,悠舜感慨地在內心獨白。

  (他還真是成長爲了對梨深而言太過浪費的青年啊……)

  只能認爲是奇跡。

  「悠舜大人,出了什麽事?」

  因爲有事要找秀麗,所以雖然覺得自己有些打擾到年輕人的交流,悠舜還是乖乖地借助絳攸和秀麗的手坐了下來。

  「啊,嗯。……秀麗小姐,昨天,我被某位大人叫去,和你道別的事情還記得嗎?」

  「啊,是。」

  「其實是從那位大人那兒,吩咐我給您送封信。」

  秀麗眨了眨眼。

  「……給我的嗎?嗯,哪,哪位大人呢?」

  看著疑惑地收下書信的秀麗,悠舜道出發信人的名字。

  「是黑州州牧,櫂瑜大人。」

  瞬間,秀麗和絳攸驚愕地張大眼睛。

  秀麗的腦中浮現出影月的面貌。——同時,一直在心中某處牽掛的,關於影月的「矛盾」,這時終於清楚地成形了。

  屋內,彌漫著舊書的味道。

  影月微微打開窗戶,寒冷刺骨的夜氣便悄然滑入,在書庫裏舞蹈。

  時值深夜——月亮早已懸掛在空中,夜幕悄無聲息地降臨。

  不經意地,書庫的門前響起細微的聲音。

  在窗邊眺望月亮的影月,回過頭松了口氣似的笑了。

  「啊,香鈴。謝謝你過來!」

  香鈴一臉蒼白僵硬的表情,在門口一動不動。

  影月慢慢地走近香鈴,用手上的毛毯包住了香鈴。

  用手一拉,關上了書庫的門。

  轉過身面向香鈴的影月,注意到從那白淨的面頰滑落的淚水。

  一臉爲難地,影月偏著頭。

  「……請不要哭。」

  小心翼翼地將手伸向那張臉,被香鈴打開了。

  「……爲什麽」

  「哎?」

  「爲什麽,事到如今才那麽溫柔。明明一直,都裝著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和我保持距離的——」

  事到如今——就好像這是最後能爲我做的事情一樣。

  閉著嘴的影月臉上,笑容消失了。

  即使如此,香鈴知道,他還是「影月」。

  從相遇起,明明還沒有一年——但她知道。

  「明明打算什麽都不說,從我的面前消失的——!」

  分別,到來。

  「不要!別過來。你根本——」

  影月的手,伸向香鈴。

  「你根本不知道——」

  分別,到來。

  「我最討厭你了啊——!」

  影月雙手抓住哭泣著吵鬧的香鈴,粗暴地緊緊抱住。

  那是,明確地顯示出自己的意志,強狀男人的臂膀。

  「我喜歡你。」

  聽到那句話的同時,香鈴不顧一切地就著影月大哭起來。

  「——不要走……」

  影月緊緊閉上眼瞼。

  「……本來,是想什麽都不說就這麽走的。」

  「——求求你……」

  「但是只有對你……」

  「——哪里,都別去……」

  「把一切都告訴你,再走。」

  香鈴的眼中,滾落下大顆大顆的淚珠。

  就這樣,像雪一樣消失的話,是多麽幸福呢,影月如此想著。

  真的,是打算什麽也不說就走的。

  也知道如果說了的話,她會像現在這樣哭得傷心不已。

  但是注意到她的桌子上,放著記錄著地點和時限的紙。

  要傷害那顆善良的心到何種地步,即使被祈求連唯一一個願望也無法實現。只留下殘酷的事實,影月從她身邊消失。

  明明從相遇起還不到一年。

  「……香鈴」

  從最初相遇的時候就覺得,她像從畫中走出的公主。

  細膩雪白的肌膚,光亮如玉的發絲,櫻桃小嘴如花蕾般綻放。纖細可愛又美麗的公主,只一眼,就知道是被非常珍惜地養大的。

  只有那長長的睫毛環繞下的黑色瞳眸,總是布滿憂愁。

  如果消除那憂愁,會看到怎樣的笑容呢,影月想著。

  比身材矮小的影月更加纖細,似乎如果緊緊抱住的話就會損壞似的感覺,雖然如此卻是十分固執又溫柔,年長的人。

  從沒想過,在如此短暫的一生中,還能夠談場戀愛。

  「謝謝你,爲了我,把所有的酒都搬得遠遠的。」

  某一天,州牧邸裏所有的酒都不見了。不用說飲酒用的,就連只混入幾滴香味的調味料也不見了蹤影。要是燕青一身酒氣得回來的話(香鈴)就會用烈火般的怒視把他的衣服扒下來,立刻清洗。

  而那膽怯的僅僅一瞥的瞬間,從那眼中,影月意識到她已經知道了。

  「……和陽月,見過了呢?」

  在塞住的耳旁低聲細語,那黑亮的瞳眸,驚訝得睜大了。

  影月微微的苦笑起來。

  「那傢夥,會說那麽多多餘的話還真是少見啊……」

  「——那個人到底是什麽?」

  就好像,頂著影月體內存在的另一個人一樣竪起柳眉——但是在淚水面前怒氣早已崩潰了。

  「奪走你的生命,那個人——!」

  香鈴在緊緊抱住的影月懷中,驚恐地動了動。片刻之後——。

  「……不是那樣。」

  「哎——」

  「是陽月,給了我生命。」

  抱著香鈴,影月慢慢地閉上眼。

  「是陽月抓住了,早就應該散盡的,我的魂魄。」

  十年前就應死了的孩子。

  四年前任性的祈求。

  交換生命的契約。

  陽月,全部都實現了。

  總有一天會到來,和那個時候交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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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3:11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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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香月

  『想活下去嗎?』

  十年前——被父親殺死,墜落深淵時響起的,那深深的聲音。

  『你的人生,從出生到死亡的瞬間爲止,都不輕鬆吧。』

  對那侮蔑的聲音,四歲的自己不知該回答什麽。

  即使堂主大人拼命地治療著仍舊絕望的生存。

  唯一記得的,是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在心底沸騰的,強烈的求生渴望。

  接著,願望實現了。

  總有一天會來,直到「那個時候」爲止,和那一刹那的猶豫交換。

  ——影月成爲了「他」的影子。

  「……陽月究竟是什麽,我也不知道。」

  影月靠在書櫃上,發現月亮正在下沈。

  如同今夜,在那明亮的嘲笑似的新月下,他交換了契約。

  「但是,從那時起我的身體就變成陽月的了。將死的我的靈魂,和陽月的靈魂相比,陽月的要強大得多,如果不是陽月‘讓我活下來’的話我早就不存在了。陽月出現的時候我沒有記憶,而陽月卻有全部的記憶也是這個原因。我的身體已不再是我的,借用的人變成了我。」

  突然,香鈴緊緊地抓住影月的衣服。

  「……那樣的……那樣的太奇怪了啊。那就好象——叫做‘陽月’的妖怪,把,把你奪取了一樣不是嗎——!」

  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讓影月活下去的「陽月」。

  影月也好幾次覺得,也許他的原形是那樣也說不定。

  「是啊。但是,那個‘妖怪’給了我很多約定。變成我身體主人的陽月,只要喜歡隨時都可以把我壓下去到‘外面’來。就算現在,其實只要看陽月的心情如何‘我’就會簡單地‘消失’罷了。」

  香鈴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影月露出微微的笑容,想著另一個自己的他。

  雖然不知道會支撐多久,不過陽月宣告過,最長也不過是二十年。

  快要消失的影月的靈魂,沒有陽月的幫助就無法活下去。可是僅僅是與過於強大的陽月的存在共存就在逐漸削弱著影月的靈魂。而「陽月」外出的次數越來越多,被那個力量所壓制的「影月」的命就消失得越快。

  陽月只要願意,隨時都能讓「影月」消失。

  可是,陽月沒有那麽做。

  不僅如此,除了在「碰到酒」這個唯一的條件下,他幾乎把所有時間都交給了影月。雖然也有過沒喝酒就失去記憶的經驗,但是那真的是少之又少。

  愚蠢透頂,如果是陽月的話也許會這麽說。

  可是確實,影月的靈魂之命脈是自然消亡的。而陽月等到了最後。

  最長也不過二十年——可是其實他不知道「那個時候」會在什麽時候到來。

  明天嗎?後天嗎?一個月後嗎?還是一年後——

  就算是如假包換地和死亡爲鄰,,影月卻還是渴望著生存。

  而且,在白銀的世界,他還實現了自己的另一個願望——

  「……啊,夜晚要結束了。」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那只抓著影月的衣服知道泛白的手掌。

  「我不能不去石榮村。」

  「在這麽……糟糕的時期?」

  「正因爲如此才要去。我必須做我能做的事情。」

  在星星落下的時候,他已經下定了決心。他要在僅存的短短時間內,把州牧的工作做到最好。

  可是,命運之手卻轉動了車輪。

  原本應該逝去的過去,卻再次在眼前出現。

  「……西華村同樣是因爲那種病而全滅。我所愛的村子已經再也不在了……」

  被掩埋在雪中,現在也靜靜地長眠的最愛的故鄉。

  曾經什麽也無法做,只能守望著死亡的自己。

  『我有時會想,如果能如同朝廷在地方上派遣的官員一樣,醫生之間也能形成什麽樣的聯盟,有什麽能夠互相聯絡的手法或者場所就好了。那種只要過去了那裏,就能見到各種各樣的醫生,瞭解治療方法,而且藥品和治療器具都很齊全的地方。』

  在疾病侵襲西華村之前,堂主時不時會如此嘀咕。

  老實說,影月沒怎麽放在心上。因爲在那之前,還沒有堂主大人不知道的病。幾乎所以去世的患者,都是因爲病情已經發展到了無藥可救的末期。特意來到西華村的絕大多數外部患者,都是在鎮上或者是都市餓被判定爲無藥可救的病人和傷員。然後他們就像是爲了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樣地只聽說了傳言就來到西華村。而如果收到書信說患者無法動彈的話,堂主就會主動下山去治療。而幾乎所以的生命,都被堂主大人救了回來。

  『可是影月……如果是其他醫生的話,也許會用其他的方法救回他們呢』

  在他安慰因爲失去患者而嗚嗚哭泣的堂主的時候,必定都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所以影月想要接受國試,成爲官吏。如果自己成爲了高官的話,就一定可以實現堂主的願望了。雖然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他不否認自己有猶豫過。因爲只有在堂主的身邊,才是影月的幸福。

  可是,命運的那一天。

  他第一次知道了堂主的話的意義。

  臉色大變地猛烈翻動著書籍開始尋找疾病原因和治療方法的堂主。在此期間村人也接二連三地倒下,根本沒有什麽調查的時間。

  當時還有不止一個人被成爲名醫,他們也聽說過這些人的傳言。王家直屬的醫官自然不用說,彩七家的專屬醫生因爲受到各家的援助,應該也具備了相當的知識和技術。說不定會有什麽人知道那種怪病的治療方法。可是——要怎麽才能取得聯絡呢?他們大部分都是作爲機密存在,連身在哪里都不是一般人能夠知道的。

  堂主投遞到各處的書信,最終都沒有取得回音。

  然後,西華村在死亡和靜寂中被大雪所掩埋。

  『我一個人能夠做到的事情,是非常少的啊。影月……』

  在製作完了所有的墓碑後,抱著必死的決心,影月踏上了成爲官吏的道路。

  他將全部精力都投注到了最初也是最後的一次國試上。

  就算是在成爲大官之前已經到達了時限,但一定有什麽是他在那之前能夠完成的。

  不過他當時做夢也沒有想到會這麽早就獲得地位和權利。

  他的希望,全都托付給了秀麗和悠舜。如果是她的話,一定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

  剩下的,自己要做的事情幾是——

  影月抓住了香鈴纖細的手臂。

  「州牧的工作就算不是由我來進行也可以。茗才也已經回來了。現在的虎林郡,哪怕是能夠多一個醫生也好。」

  這是最後的告別,香鈴能夠明白。

  如果還有足夠的時間的話,她不認爲深思熟慮的影月會這樣就消失蹤影。

  他應該會選擇在另一個州牧?秀麗回來之前,好好完成作爲州牧的義務和責任,完成了交接後,再作爲醫生趕去虎林郡。

  可是既然連這一點時間都無法等待,那麽影月所剩下的時間——

  「……唔,是到什麽時候爲止呢……?」

  「……擁有我一半靈魂的人,在這個秋末離開了這個世界。」

  從空中滑落的星星,是自己靈魂的一半。

  既然他已經終結,那麽剩下一半的影月的性命,應該也已經所剩不多了。

  能夠堅持到這個地步,是因爲自己和堂主不同,體內有陽月的存在。可是這一點也——

  「……多半一個月……都沒有了吧。比起在州府等待著秀麗而死亡,我寧願選擇在生命的最後,盡可能地多救助一個患者。」

  面對沒有絲毫遲疑的眼神,陽月的語言在香鈴的腦海中復蘇了。

  『他以那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死亡的身體,算是做得很好了。盡可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竭盡全力去抓可以抓得到的東西,我至少承認他那份毅力。』

  沒錯,不管何時——就算是這種時候,他都會堅定地踏上自己選擇的道路。

  「有、有什麽……方法……嗎!?」

  陽月消失的話,在那個瞬間影月的生命就會終結。已經流逝的生命之沙不可能返回。

  「……就算我消失,陽月也會留下來。」

  「……我想要的幷不是陽月!!」

  在因爲香鈴好像悲鳴一樣的叫聲而微微睜大眼睛後,影月輕輕地微笑了出來。

  ——有人毫不遲疑地對他這麽說。

  「爲什麽?州牧是你,而不是陽月吧?」

  他遇到了真心對待影月的人們。

  ……在離開西華村後,人們知道陽月的存在後,大都會爲了好玩讓他喝酒。因爲陽月要能幹得多,所以也有不少人希望他一直是陽月的樣子。

  對於影月來說,這就等於是在對他說「你快點死吧」,可是與此同時,他又覺得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因爲事實上陽月也在所有的方面都比影月優秀。

  不光是身手、酒量、性格和處世之道。影月時而可以感受到他龐大的知識量的只鱗片甲。因爲沒有任何一點可以能比得上他,所以就連影月本人,在心底的某個角落也是依賴著他的存在的。

  有什麽人尋求陽月的話,影月的性命就會相應減少。有多

  少人否定影月的存在,他的生命就會縮短多少。逐漸消失的時候,也是不斷被訴說著不需要的「杜影月」的存在的時間。

  對於想要在僅有的時間內盡可能活好的影月而言,這是過於殘酷的命運契約。

  可是,他在貴陽遇到了秀麗。

  影月終於能再次和可以接納「影月」的善良人士一起生活。

  他們從來沒有試圖拉出陽月的存在,就算只是爲了惡作劇。爲了不讓他喝酒,他們隨時都在保護他。這就好像是在訴說,他們需要的就是自己。

  和他們一起度過的,最後的溫柔時間,影月至今都無法忘記。

  影月的手,微微有些躊躇地——滑落到了香鈴的耳朵下方。

  香鈴黑色的眼睛因爲預感而劇烈搖蕩。

  聽到了這句話,他就會離去。

  「——不要……!」

  爲了不讓扭動身體的香鈴逃掉,影月的手臂上加重了力量。

  ……在知道剩餘的時間的時候,他就打算和她保持距離。

  自己什麽也無法爲她做。

  他不能對自己重要的人做出任何對於未來的溫柔約定。

  爲了不讓她的心被即將從這個世界消失的男人所束縛,他打算在什麽也不說的情況下走掉。

  可是,在最後的最後,他的決心還是崩潰了。

  「不要……」

  ——他還是希望,她能夠記住自己。

  「我愛你。」

  香鈴蒼白的面孔,因爲悲哀而扭曲。

  一滴滴流下面頰的大顆淚水,打濕了影月的手背。

  「……所以,請你忘記我,請你獲得幸福。」

  一面希望著她記住自己,一面又在口中說著相反的話。

  無比利己、殘酷、任性的——

  最後的願望。

  在嘴唇輕輕重叠的時候,香鈴的眼睛中已經只剩下絕望的淚水。

  「……唔。」

  即使如此,香鈴也試圖說些什麽,可是此時她的視野卻一陣搖蕩。

  在急速遠去的意識中,最後出現在她眼瞳中的是影月的——

  用毯子包裹住失去意識的香鈴,影月將她送去自己的房間,讓她躺在了床上。

  燕青接下來會住進州府吧?可是因爲已經給春姬去信拜托她照顧香鈴,所以不用擔心。

  旅途的準備已經做好。

  幸好從西華村出去後的漫長旅途,是可以騎馬的道路。

  然後,「杜影月」的旅程也馬上就要迎來終點。

  在東方天空的盡頭,一個淡淡的白影搖蕩了一下。

  『呐,影月,你一定要幸福啊……』

  不管什麽時候都露出笑容的人。

  只是爲了自己的任性,就勉強地維繫住了他的性命的人。

  而現在,他再次傷害了重要的人的心靈,只留下了自我中心的感情。

  「啊,堂主……」

  影月沒有流下淚水,而只是浮現出了笑容。

  「我非常幸福哦,一生都很幸福。」

  然後,爲了直到最後的瞬間都能作爲「影月」存在,他抖動了繮繩。

  ——現在的黑州,在整個國家也是數一數二的繁榮。

  原本就是地方豪族的黑家,就如同現在的左羽林軍大將軍黑耀世的出人頭地一樣,是和白家幷駕齊驅,擅長十八般武藝的將們世家。林立在黑州的武術門派至少超過了數百,那些爲了在這條道路上揚名,或者是追求名師的武者也紛紛彙集到了黑州。可是名將輩出的另一面,這裏也到處都是些拋棄了武者尊嚴的無賴漢在昂首闊步。各地不斷出現山賊湖賊襲擊族人以及村子的事情,在街頭發生流血爭鬥也是家常便飯,總之就是相當危險的地方。

  特別是在王位爭奪戰的時候。那些遭受餘波而失去了主人的武者接二連三地化身爲賊盜。就算在爭奪戰平息之後,他們也因爲嘗到了好處而不肯罷手,讓黑州陷入了長期的混亂之中。

  而將這場混亂成功解決的,就是數年前就任的黑州州牧。他接連頒布法令,重建州府,恢復了法規和官吏的功能?許可權,在黑家和其他武術名門的協助下,掃清了盜賊。在嚴加規範的同時努力恢復治安,開拓了保護無力的民衆的道路。

  曾經拜訪過州府所在的州都遠游的人,都對那裏平安而且溫和的氣氛交口稱贊。

  按照書信上書寫的約定時間來到宮城的秀麗,拜訪了黑州州牧在宮城中的房間。在發現那個悠然伫立在窗邊的身影後,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了起來。

  只要是擔任了官吏,就沒有不知道他的人。

  不管是哪個州的人民,都希望擁有他那樣的長官。

  「是黑州的……權州牧吧。」

  回過頭來的權州牧,注視著行了跪拜之禮的秀麗,在滿是皺紋的面孔上展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現任黑州州牧?權瑜已經年過八十,在現役官吏中是最年長的一位。

  明明是年齡甚至遠勝朝廷三師的高齡人士,卻到現在也還固執地沒有從職位上退下,而且持續發揮著鏗鏘有力的政治手腕。所以他是能讓宵太師與宋太傅都不拘泥於官位,而低頭從心底表現敬意的極少數存在之一。

  如果說朝廷三師是在中央輔佐著先王的重臣的話,那麽權官吏就是奔波於中央和地方之間,爲了國家安定而竭盡心血的名臣。如果不是他一直婉拒了賜予他的名譽和官位的話,他應該早已經是坐上朝廷三公位置的人物。

  因爲重視他而且體貼他已達高齡的身體,所以先王曾經一再拒絕權官吏提出的要擔任茶州州牧的申請。這在民間已經成爲了相當有名氣的佳話。

  『小鬼,你就想這麽碌碌無爲嗎?連一個老骨頭的腦袋都捨不得拿去冒險嗎?』

  『反正你一定是到達州城之前就先顛簸死了。與其讓你死在這種自我滿足之中,你先給我做點別的工作八!』

  據說每年在先王和權官吏之間都會展開這樣的舌戰,在從悠舜口中聽到這些的時候,秀麗還一直以爲他是那種長相媲美宋太傅的強硬派——

  (……他年輕的時候、絕對是超級美男子……)

  就算是有了皺紋,從大體的輪廓還是可以推想當年的風采。微笑起來微微下垂的眼角,也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魅力。理性高雅的五官擁有貴族性的端正,輸理得整整齊齊的銀髮,沒有一絲皺褶的官服,無懈可擊的舉止也都充分地襯托出了他這個年齡所特有的魅力。尤其讓人吃驚的是——

  「沒想到到了這個歲數,還可以和如此有魅力的才女成爲同僚,我真得很高興哦。」

  略微有些嘶啞卻充滿光彩的聲音,如果是年輕的他在自己耳邊低語的話,毫無疑問會讓自己連腿都發軟吧。而且因爲他幷沒有擺出老人家的口氣,所以格外讓人沒有抵抗力。

  (不、不應該的啊)

  秀麗有生以來第一次對年過八十的老人家産生了心跳的感覺。

  「首先請讓我對於兩位州牧在茶州的表現表示敬意。在聽說你們的事情的時候,我體驗到了闊別許久的年輕人一樣的興奮感。」

  「哪里……您太過獎了。這些全都是多虧了鄭州尹和浪州尹的幫助。」

  「沒有任何人是一個人就什麽事情都做得到的。如果是什麽都做得到的話,我早就已經不管陛下的阻止,一個人驅馬前往茶州了。啊,這些是黑州的特産。黑芋羊羹。請你品嘗一下吧。」

  「啊,沏茶的話就讓我來吧。」

  「是我請你來的。而且不能讓女性爲我服務嘛。好了,請在這邊坐下,放輕鬆。」

  微笑著撫摸著雪白的鬍子,權州牧手法熟練地開始沏茶。

  (好、好細心……)

  可以讓人聯想得到他年輕時風采的無可挑剔的舉止。多半連藍將軍都不是對手吧。

  雖然只有芋頭羊羹配綠茶這個組合比較有年長者的特色,不過這樣反而讓秀麗松了口氣。……不過如果連這個也是他計算好的話該怎麽辦呢?

  一旦沈默下來,正題就開始折磨胸口。秀麗爲了平息心情,向著芋頭羊羹和綠茶伸出了手。

  那個不祥的預感,爲什麽會讓人覺得如此有實現的可能呢?

  秀麗咬了一口黑芋羊羹,那份恰到好處的甜美就在口中擴展了開來。

  「……好吃。」

  「那就好。」

  好像是被那份好像注視著孫女的溫和微笑所鼓勵到,秀麗將羊羹放了下來。

  「權州牧,我有事想要先向您請教。」

  「是什麽?」

  秀麗在膝蓋上盤起了手指。

  ]「……在國試及第的時候,影月曾經爲了報告自己的及第而給故鄉去信。那時候不到一個月就收到了回答——」

  秀麗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因爲莫名其妙的不安而劇烈悸動了起來。

  沒錯——在看到他對待香鈴的態度時就無法抹去的不安。

  「前一陣子,影月對我說從貴陽向西華村送信的話,就算最快也要花上幾個月。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不合理了。但是,我也看過他的回音,那上面還有提到狀元及第的特別俸祿的事情——雖然只是細枝末節……如果,您知道的話,我想請您告訴我。」

  影月在某個地方說了謊。

  而其中一個露出破綻的話,所有的一切就會崩潰——秀麗有這樣的感覺。

  「……從貴陽到黑州州都的話不會花一個月的時間。那封信的收信人是我。」

  權州牧的冷靜告白,讓秀麗十分吃驚。

  「咦?可是他是說故鄉……」

  「西華村已經沒有了。幾年前,除了兩個人以外,全村的人都因爲某種怪病而死亡……」

  秀麗的眼睛因爲預料之外的語言而睜到了不能再大。

  「西華村是位於千里山脈山腳的某個閉塞的小村子。在杜州牧爲了州試而一個人來到州都遠游之前……而且直到他作爲州試的首席及第者見到我爲止,我都不知道這件事情。說起來還真是丟臉……」

  權州牧好像是在後悔自己的無力一樣緊緊閉上了眼睛。

  那個時候的影月的表情他到現在也無法忘記。他臉上那種沈穩的微笑,很難想像是屬於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的。

  權州牧立刻派遣出的調查隊所找到的,就只有一個又一個製作得很仔細的墓碑而已。

  那是年僅十歲的他,爲了死去的村人們僅僅一個人就製作出的全部的墓碑。

  「影月交給了我一封信。」

  寄信人是西華村水鏡道寺的堂主,在看到拜托他擔任影月監護人的那個人的名字時,權州牧從心底感到了驚訝。沒想到「他」居然在那種地方——

  信中寫了襲擊西華村的悲劇以及希望今後他能代替自己擔任杜影月的監護人。

  『……我有了需要去做的事情。接下來要踏上旅程。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多半已經不在西華村了吧。請你代替無法再聯繫上的我,擔任杜影月的監護人。這個孩子,就請你多多關照了——』

  木簡的背後還維持著水鏡道寺的樣子,權州牧什麽也沒問就接下了監護人的責任。

  權州牧將他接入了自己的府中,直到他參加翌年的最終應試爲止都居住在一起。就算是在首席及第黑州州試之後,他也沒有像其他的及第者那樣興奮不已,而是繼續從早到晚地對著書桌努力學習。因爲完全看不到他睡覺的樣子,所以權州牧總是由於過度擔心而強行讓他上床休息。

  在聽說他國試狀元及第的時候,只有權州牧沒有吃驚。

  他不是天才。而且就算是有才能,也是名爲努力的才能。

  在出發前往貴陽的時候,雖然權州牧打算給他路費,他卻說自己「我有非常重要的一筆錢」,然後只是對權州牧的心意表示了感謝。

  「狀元極地者的特別俸祿?銀八十兩雖然因爲前禮部尚書的關係而沒有送到,但是那不是寄往西華村,而是寄給我的。在他確認俸祿是否送到的書信中,也寫著‘這是對於您長期照顧我謝禮’。還說‘因爲有人爲我擔心,所以能不能拜托您幫我說個謊?’。」

  秀麗沒有詢問爲什麽。

  當時影月雖然給故鄉送去了俸祿,但是卻說不用進行及第的報告。當時勉強他寫下「給故鄉的信」的人就是秀麗。

  如果他當時說是寫給沒有血緣關係的黑州州牧的話,秀麗一定會向他詢問「爲什麽」。

  不可能說得出口。在他的故鄉,已經一個人都沒有的事情。

  不可能,說得出口——

  「……我只所以把你請來,是因爲喲東西想要交給你。」

  權州牧站起來,從書架上抱起幾十冊書卷,返回了桌子旁邊。

  「這是……」

  「在我參加朝賀之前,某個人托付給我的東西。」

  在他來到黑州州府遠游城拜訪的時候,雖然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但是眼睛中卻洋溢著知性,而且笑容也好像陽光一樣的溫和。

  那張笑著的面孔,溫柔到讓看著的人都感覺幸福的程度。

  『至今爲止都是你代替我照顧影月,對此我真得非常感謝。』

  我的旅程結束了——他如此靜靜地訴說著。

  『我曾經和影月進行了約定。幸好還是,趕上了……』

  然後他從背負著的布袋中,取出了書卷。

  秀麗解開了其中的一卷,掃了一眼後就表現出了驚愕。

  「……醫書……!?」

  在她手上寫得密密麻麻的書卷中,雖然有不少秀麗無法理解的特殊用語,但是毫無疑問就是醫書。

  她掃了一眼足有幾十的書卷,難道說——

  「這些全都是……!?」

  「那個人書說想要交給你。」

  「請……請等一下。你說他是……醫生,那麽那個人就是把影月撫養長大的水鏡道寺的堂主嗎?爲什麽不是交給影月,而是我呢……!?」

  不詳的預感在胸口沸騰。

  不是因爲來參加朝賀的人剛好是秀麗。權州牧很清楚到表示是「給你」。

  權州牧的面孔籠罩上了陰影。

  「就讓我直接把那個人托我轉告的話告訴你吧。雖然我也不明白是什麽意思……而且是比喻什麽……」

  他的溫和微笑,就好像是會消失在什麽地方一樣的脆弱。

  『當知道他一下子成爲茶州州牧的時候,我確實吃了一驚。不過聽說陛下設置了兩位州牧後……我感到了類似與天運的東西。』

  我不想聽,秀麗如此想到。

  她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能夠感覺到。權州牧的語言一定會揭穿這份不安的正體。

  ——爲什麽年僅十二歲的時候就急著參加國試呢?

  『影月大概也沒有多少富裕了吧……因此我不能把書卷托付給影月,而是要托付給應該能夠繼承影月和我的思想的另一位州牧。』

  ——因爲人生很短,所以要盡可能早一些參加國試。影月曾經如此笑著說過。

  『誰也不知道這個時間能到什麽時候爲止。』

  秀麗的心逐漸地凍結了起來。她緊握住的手掌上已經滿是汗水。

  (我不想聽。)

  時間就是金錢——他所說出是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請你代替我轉告那位從國試起就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州牧。我原本擔心那孩子離開西華村後又要變成孤零零一個人,不過現在總算是松了口氣。我從心底感想你沒有讓影月變成一個人。還有——』

  背脊上流下了討厭的汗水,身體也已經不受控制到顫抖了起來。

  一點點,一點點地活得越來越著急的影月。現在想起來,溫柔過頭的影月,當然不可能有接納香鈴的心靈餘力。他是真得有餘力——

  權州牧的聲音中已經失去了光彩,就好像是斷掉的珍珠項鏈灑落在地板上一樣。

  「……他說,在不久的將來,杜影月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

  秀麗的周圍失去了一切的聲音。

  她不知道是爲什麽。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影月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快要油盡燈枯。

  而命運的車輪還在繼續轉動著。

  「抱歉打擾了!」

  嗒嗒嗒跑進來的下級官吏,交給了秀麗兩封書信。

  「一封是影月——咦?另一封是燕青的?」

  爲什麽在同一場所的兩人會分別送來書信?

  影月的信是通過全商連的最快件——而燕青的那封信上面則帶這特別的色彩。

  權州牧在看到那個標記後也睜大了眼睛。

  使用在封蠟上面就表示緊急事態的鮮紅的州尹印。如果按下這個印的話,所有的關卡都可以無條件通過,而且每個郡都都要提供最棒的騎手和最快的馬匹,就算在到達目的地的過程中累死馬匹也不會受到追究。只有在緊急時刻能夠使用的最快的通信手段。

  這是唯一讓全商連的最快件也無法匹敵的最終手段。

  秀麗幾乎是用撕是方式打開了信,分別看過一遍後,臉孔立刻蒼白了起來。

  因爲虎林郡的疾病,因爲單身前往的影月,因爲「邪仙教」的事情——還有那個名叫「千夜」的教主,以及他們的動向。

  那上面記載的一切都是如此驚人,已經讓她不知道該爲了哪一個吃驚才對。

  爲什麽所有的一切都一口氣爆發出來呢?

  特別是——「千夜」。

  搖蕩著柔和的捲髮,帶這貓兒一樣的笑容的「他」的身影從腦海中閃過。

  秀麗緊握了輕微顫抖的手掌,好像是爲了驅趕多餘的思考一樣搖搖頭。

  (——必須作出決斷。)

  「……權州牧,司掌醫藥的部署,應該是——」

  「雖然殿中省,太子府,後宮和軍隊都有配屬,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隸屬工部的太常大醫屬。因爲現在那裏的長官陶大夫還兼任了首席禦醫。」

  「工部——那麽就是管尚書了……」

  秀麗幾乎是一腳踹開椅子一樣到站起來。

  「——把這兩封信抄寫一遍交給王上。同時請立刻叫來鄭州尹。還有,請立刻通知工部的管尚書,說茶州州牧紅秀麗有要事需要緊急求見,而且還要請他召集隸屬工部的醫官——就是以首席禦醫陶大夫爲首是最高醫官。」

  好像是被秀麗嚴厲的語言鞭打到一樣,等候在旁邊的下級官吏幾乎是下意識地立正回答。

  「明、明白了。」

  在下級官吏飛一般地跑出去的同時,秀麗回頭看向權州牧帶來的醫學書。

  『我感覺到了類似於天運的東西。』

  這才一定是,上天的安排。

  (在這裏面,一定會有的——)

  「權州牧,我從心底感謝您把這些送來。」

  「——有什麽我能做的事情嗎?」

  「……可以恕我冒昧一次嗎?」

  就好像是做好了所以覺悟一樣,秀麗笑著說道。

  「等這個事件結束,我離開州牧的位置時能否請您來擔任茶州的州牧?」

  權州牧很快就察覺到年輕的女性州牧幷不是在開玩笑。

  他連皺紋都充滿魅力的面孔上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你是說需要我的力量嗎?」

  「對,甚至到了想請您寫下一筆的程度。」

  「那麽我就來寫吧。」

  權州牧迅速地準備了紙筆,沙沙地滑動了筆尖。

  「你和杜州牧這次不惜賭上州牧的地位也要保護的東西,就由我來接手吧。我不會讓那個比我小六十歲的毛頭小子……陛下說什麽的。雖然我拒絕過不少男人的拜托,但是還一次也沒有打破過和女性的約定,所以請你儘管放心。」

  秀麗看了一眼收到的美麗文字後,盡頭十足地沖權州牧低頭道謝。

  「謝謝!羊羹和茶水都非常美味。如果有時間的話,請讓我像這樣再次和你共同品茶。那麽,我先告辭了。」

  然後,少女抱著醫書,好像箭一般地沖了出去。

  權州牧的心中燃起了火苗。

  在戰亂之世,和先王一起馳騁四方的遙遠記憶在他的腦海中復蘇。

  正因爲如此,他才不能放棄官吏的身份。每次感覺到年輕人們堅強的、不可動搖的意志的時候,他的心就會恢復青春。絕對不能輸給他們。

  「嘿……既然是女性邀請我喝茶,那麽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小心先進黃泉了。」

  因爲實在太浪費,所以才不能讓自己老去。

  將這個國家的未來置於眼瞳中特權,還不能讓給後輩。

  ——而且,風雲已經再度告急。

  「影月那個大笨蛋!」

  一面在琥璉城對於到達的報告發出指示,燕青一面忍不住要如此大叫。

  「就算是茗才回來了,有餓不能在這個忙死人的時候一個人跑掉吧!!要去的話至少也和我說一聲再去嘛!」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那個責任感超強的影月,會什麽也不說就跑去石榮村。

  「雖然他要是和我說了我絕對會阻止。可是這樣也太可惡了吧!!」

  ——而且,還留下了州牧印以及事務全權委托燕青處理的書函。

  「可惡!這樣我不就無法離開琥璉城了嗎?」

  在秀麗和悠舜都不在的現在,茶州的全部責任都扛在了燕青的雙肩上。這一來就算是燕青也無法離開琥璉城半步了。燕青原本想做的事情等於是被影月搶先了。

  「師傅還在不知道哪里進行武者修行,香鈴小姐也什麽都不說。」

  「你很煩耶!浪州尹!」

  柴彰扔過來的書卷,被燕青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接住了。

  平時總是飄飄然的柴彰,也很難得地明顯表現出了煩躁。

  「藥物和醫生都完全不夠。快點在這上面按印!這樣一來就可以向全商連求助。當然了,費用要照伏。好好想個將來向中央借錢的藉口吧。」

  「好!‘請讓我賒帳到重孫子那一代!’」

  「休想!你要是那樣的話一文錢也別想借出來。」

  即使如此,柴彰也拿著蓋章的文書立刻離開了房間。

  ——影月的預見很準確地命中了。

  石榮村除了極少數人以外,不斷有人倒下。原本接近百人的村子,已經有半數人死亡。而不久之後,收到通知的各郡太守們紛紛報告在和千里山脈毗鄰的村子以及城鎮都陸續出現了同樣的「奇病」。

  雖然燕青也做了十年的州牧,但是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遇到。

  但是好像和千里山脈毗鄰的村子,從很久之前開始就會每數十年爆發一次這種病。因爲的原因不明的怪病,村人們只能戰戰兢兢地認爲是天命。據說那些過著封閉生活的村子,根本就想不到向上面報告,而只是不斷祈禱,屏聲靜氣地等待著「病」隨著春天的到來而平息。

  到了春天病魔就會離去。某個村子的老婆婆曾經這麽說過。

  『在數十年一度,冬天比平時要來得更早的時候,魔物就會從水中出現……』

  類似於這樣的話,在千里山脈毗鄰的其他村落確實也有流傳。

  那些募集起來的醫師們,也大半都害怕「魔物」,從而拒絕前往虎林郡。

  對於不斷擴展的病情來說,原先所準備的藥物根本不夠。而且那些藥物原本就只有緩和病情的作用,而幷非能徹底治好病。可是就算知道這點,他也還是無法什麽都不做地呆在那裏。

  而且,還有其他讓事態更加深刻化的因素。

  如果影月看到了他剛走之後就送到的那份報告的話,一定也會選擇留在州城吧。

  「混蛋東西!早知道就算翻一次地皮也要先把那些傢夥全都揪出來揍一頓!」

  如果現在自己能夠離開琥璉的話,一定會立刻火速趕去虎林郡,抓住那個什麽「邪仙教」的莫名其妙的團體,用棍子狠狠地揍一頓,用腳狠狠地踹一輪後,一個不剩地全都埋進山裏去。

  「王八蛋。居然給我大模大樣地跑出來……!」

  原本只是提倡意義不明的仙人說法的「邪仙教」,隨著病情的擴展,也不負衆望地從山裏跑了下來,開始宣揚只要常成爲自己等人的同伴就不會患病的說法。

  『我想你們只要加入就可以明白的,我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發病。』

  虎林郡丙太守雖然早早進行了通知,卻沒起到什麽作用。被不安和恐懼所左右的衆多村民都相信了他們的說法,接連地成爲了信徒。

  不僅如此,「邪仙教」甚至開始宣揚這樣的事情。

  『會出現這場病是因爲上天發怒了。神聖的政事居然讓女人加入進來,所以曾經和蒼玄王一起創立國家的彩八仙也感到憤怒了。如果不儘快把那個女州牧抓起來作爲祭品請求原諒,這場病就不會結束吧。』

  雖然在燕青看來,這只是「居然給我搞這種無聊的流言,開什麽玩笑啊!混蛋東西!」的話題,但是直接面對原因不明的致命疾病的當事人不可能做得出如此冷靜的判斷。而且越是偏僻的地方就越是難以獲得正確的情報,因此很容易只是抓住眼前的現實。而這就形成了讓流言蜚語容易散播的環境。而且因爲這是秀麗赴任後的第一個冬天發生的事情,所以這個「告知」也具備了相當的說服力,從而越傳越廣,伴隨著對於秀麗的懷疑和反對——

  從只有和千里山脈接壤的村子,而不是茶州全土發病這一點來考慮的話,就很容易明白秀麗和這場疾病沒有任何關係。可是對於只相信眼前的人們來說,只要無法找到明確的疾病治療方法,這個流言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成爲「真實」了。而且既然說了祭品什麽的,那麽有什麽萬一的話,顯而易見就算是秀麗退職都無法解決問題了。

  「可惡!居然給我把事態弄得更加複雜!」

  因爲判斷出事態的緊急,所以燕青記載下了詳細的現狀,使用赤紅的封蠟將書信發送向了貴陽,這個可以匹敵戰場上的速報的最高速度的傳達手段,比全商連還要更勝一籌。所以他是信才會和影月先行使用全商連的最快件發送的書信幾乎前後腳到達吧。

  如果回去的話,秀麗會面對危險。

  他把選擇權交給了秀麗和悠舜。

  他希望他們能夠選擇一條路。

  可是,他也知道,那是對於成爲官吏還不到一年的她來說過於殘酷的道路。

  (但是——)

  他想起了秀麗說著我想要向上時的眼神。

  ……我希望你能這麽選擇,燕青想到。

  正因爲是秀麗,而不是什麽其他人,所以他想要看到她走上這條路。

  他搖了搖了頭,瞥了一眼關於「邪仙教」的報告。

  「‘邪仙教’教祖,‘千夜’嗎……」

  燕青這時也想起了曾聽過秀麗說過的茶朔洵的假名。

  ——消失了的茶朔洵的遺體。符號看起來似乎一致了。

  但即使如此,也無法抹起奇妙的不和感。

  「……如果是朔的話,就算他說著‘其實我還活著’而跑出來我也不會吃驚,可是……按說那小子就算會站在這些愚蠢至極的傢夥們的背後的背後的斜後方翻跟鬥,也不會打什麽‘教祖’的名號而跑到前方來啊……雖然朔喜歡在遠方看著別人犯傻,但是自己卻不喜歡做傻事,也不會願意接近愚蠢的傢夥。比起充當山上的猴子軍團的大王來,他更像是那種平時吊兒郎當,偶爾一時興起地耍得猴子軍團團團轉的不良猴子吧。」

  「殺刃賊的事情就是很好的例子。就算是茶鴛洵,也直到最後的最後都沒能抓住他的小辮子。

  話雖如此,以現在這個時期來說的話教祖的名字和朔洵曾經的假名重合這件事未免太過偶然。

  「……組重要的是,事到如今,朔還會對小姐使用這麽卑鄙的手段嗎?」

  很可疑的味道,這應該說是燕青特有的第六感吧。

  「……怎麽說呢,總覺得還有沒有翻開的牌……」

  感覺到在這個事件的背後,還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燕青下意識地眯縫起了眼睛。

  在秀麗收到那兩份書信的不久之前——

  「縹家的——宗主有可能和秀麗接觸過了?」

  楸瑛的報告,讓劉輝停下了工作的手,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爲什麽是秀麗呢?」

  「……誰知道。」

  被他影響而不小心做出了毫無緊張感的回答的楸瑛,感受到來自背後的靜蘭的冰柱一樣的視綫,咳嗽了一聲。……雖然好歹自己的官位也比較高。

  「爲了以防萬一,我調動了一點兵力,調查了貴陽和縹家有關的府邸以及道寺。不過目前爲止還沒有發現任何他逗留的痕跡。」

  「靜蘭因爲弟弟的神經大條而捂住了額頭。」

  「……王上。請您再多一點危機意識。」

  「唔,啊……縹家嗎?」

  縹家是從蒼玄王的時代起,和七家一起代代延續了下來的各家。因爲執掌衆多的神事,擁有異常的能力,所以經常能夠抓住民心,在過去曾經不止一次登上政治的表面舞臺。

  他們曾經有過服從王家,爲國家的繁榮做出貢獻的時代,也有過在背後操縱愚昧的君王,掌管政權的時代。先王誕生時的暗黑的大業年間就是後者。就算在朝廷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那是縹家在背後活躍的時代。

  就算是茶太保,如果不從縹家「搶走」縹英姬的話,兩人也是無法結婚的。就算是擁有年輕的朝廷三師,先王爲了平定也花費了數十年時間。雖然表面上可以說是先王的勝利,不過因爲縹家幾乎不會出現在表面舞臺上,所以幾乎沒法對他們進行什麽正面的懲罰。

  「——危險。」

  靜蘭帶著嚴肅的表情輕聲嘀咕。

  「真是的,雖然還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麽,可是那個縹家的宗主可是直接來到了貴陽。我認爲應該派遣密探搜索,逐一報告他們的舉動。」

  「哎呀呀,不過他到底是爲了什麽才來的呢?明明是宗主卻親自來到,朕好像受到了很大的無視呢。」

  「就的爲了調查那個,所以才要請你派遣密探。」

  帶著微笑的面孔卻如此恐怖,劉輝不由自主縮了縮脖子。

  (……算了,靜蘭會如此緊張的理由我也不是不明白……)

  「……可是,現在的探子能不能發現他呢……我聽說在父王的時代,也只有‘風狼’的人可以和他們平分秋色啊。而且即使如此據說也付出了相當的犧牲呢……楸瑛?」

  「……很困難啊。縹家從政治的表面舞臺消失後,已經沈默了幾十年的時間……現在幾乎掌握不到什麽和他們有關的情報。只能說是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做吧……」

  呼,靜蘭的嘴角洩露出了諷刺的微笑。

  「沈默了幾十年……嗎?你真得認爲是如此嗎?藍將軍。」

  楸瑛失去了表情,認真地從正面凝視著靜蘭。

  「……你太逾越了。不要忘記你的身份,茈靜蘭!」

  「……是我失禮了。」

  「喂喂,你們可不要吵架啊。」

  劉輝從桌子抽屜裏面的罐子裏面摸索出了什麽。

  「那麽兩個都轉到這邊來。」

  在兩人回頭的瞬間,有什麽東西被塞進了他們嘴裏。

  ——隔了一拍之後。

  「~~~~~~~~~~~~唔!!」

  兩位美貌的青年因爲各自過高的自尊,而勉強回避了狼狽不堪的失態。但即使如此,兩人也全都捂著嘴巴,眼中冒出了淚光。

  劉輝自己也往嘴裏送了一個,然後扭曲著臉露出了「超級超級酸」的表情。

  「據說這個梅幹是名叫‘超級和好梅幹’的品種,所以宵太師特意帶來給朕。據說還能讓腦子聰明。那個死老頭,就好像斷定朕會因爲愚蠢而惹惱秀麗一樣……不過既然吃了會讓腦子聰明,那麽也確實無法吵架了啊。」

  你又被騙了。兩個人同時想道。

  「算了,說不定縹家的宗主也只是一時高興,所以來貴陽觀光而已吧。」

  「……」

  「……」

  「朕覺得既然人家特意來了,朕也還是該見見人家,傾聽一下他關於新年的抱負吧。就算是白費力氣也沒關係,好歹搜索一下吧。如果其他什麽地方還有情報的話就通知我。楸瑛。」

  「……是。」

  「沒有必要選擇。你只要首先去保護你認爲最重要的東西就可以了。」

  「——」

  聽到那個冷靜的聲音,楸瑛用盡了全力才讓自己的表情沒有改變。

  「……遵旨。」

  只是說了這麽一句話,楸瑛就退出了房間。

  靜蘭在默默看了上司一眼後,轉向了劉輝。

  「你太心軟了。」

  「……這樣不行嗎?」

  「藍將軍可是接下了你的‘花’哦。」

  劉輝點點頭。即使如此也無所謂。自己是在明知道這一點的情況下,給予了他「花」。

  靜蘭嘆了口氣。能夠立刻如此回答的弟弟,讓他既高興又自豪。

  「沒辦法了。反正只要周圍的人小心一些就好了。就讓他們走自己想走的道路吧。」

  「那個,靜蘭……你可不要太過欺負楸瑛哦。」

  靜蘭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就行禮退出。

  被留下的劉輝嘆了口氣吃了一個梅幹,再次露出了酸酸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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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3:13 PM|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官吏的決斷

  看到「她」的王上直屬首席禦醫?陶大夫大吃一驚。

  「你就是……紅州牧?」

  秀麗不由自主撲過去把陶大夫拉到了門外。

  「噓噓,那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

  在秀麗進入後宮的時候,曾經被賊抓走,關在了仙洞宮裏。那時候她聞到了奇怪的藥物,還被迫喝下了什麽東西,所以一度曾經在生死邊緣徘徊。靜蘭也在某處付了重傷,那時候爲兩人治療的就是陶大夫。

  也就是說,陶大夫是指導秀麗就是「貴妃」的極少數存在之一。

  「我發誓不是通過不正當手段及第的!」

  聽到她的小聲嘀咕後,好不容易恢復了平靜的陶大夫苦笑了出來。

  「……我知道。因爲王上絕對是最不想讓你成爲官吏的人。」

  陶大夫好像想到了什麽一樣瞪大了眼睛。

  「……你倒下時王上的樣子,我到現在也還記憶猶新。平時絕對不會提高嗓門的王上,慌張成那個程度的情形,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前,都只有那麽一次。」

  陶大夫影月從中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從掌心滑落時的絕望。

  『……不要走……』

  那個時候王上好像心碎了一樣的聲音,直到現在陶大夫也無法忘記。

  因爲在貴妃昏迷不醒的時候責駡威逼、達聲怒吼陶大夫的關係,所以在貴妃得救之後,王上曾經很不好意思地來向他道歉。

  正因爲知道這個人比任何人都更愛紅貴妃,所以在聽說貴妃離開後宮的時候,陶大夫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從那個時候起,王上又變成了孤單單一個人。

  「你沒有,回到後宮的意思嗎……」

  到大夫知道。王上有時候會好像在尋找什麽人的身影一樣,突然放仿徨地將視綫轉向遠方。

  就好像是失去了伴侶的比翼鳥一樣的身影,看起來是如此的寂寞,如此得讓人心痛。

  脫口說出了這句話後,陶大夫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對不起……這不是我應該插口的事情。」

  「……沒什麽。」

  秀麗有意識的深吸了口氣。

  「……現在的我,是茶州州牧。請你在確定這一點的情況下,聽我說。」

  在工部尚書室,除了秀麗和悠舜以外,還有管尚書、歐陽侍郎,以及以首席禦醫陶大夫爲首的被緊急召集來的醫官們。

  然後,聽秀麗訴說了茶州的事態後,所有人都臉色大變。

  「真的假的……」

  這次就算是管尚書都一時說不出話來,歐陽侍郎也眯縫起了眼睛。

  悠舜也因爲自己不在的時候所發生的事情,而一直維持了蒼白嚴肅的表情。

  陶大夫作爲首席禦醫,因爲影月所報告的詳細病情而露出了危險的表情。

  「……上腹部鼓脹,皮膚變黃……這個我曾經聽說過。我記得應該是在山中地區時不時會擴散的疾病的症狀……」

  沈重的聲音,也是他幷不瞭解治療方法的證明。

  除了陶大夫以外,其他聚集來的年輕醫官們臉上也籠罩上了陰雲。

  只有秀麗沒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將從權州牧那裏運來的箱子放在了桌上。

  「——其實我從某個人那裏收到了這些書卷。」

  秀麗接連從箱子裏面拿出了書卷。

  陶大夫也不經意地從裏面拿出一卷。他翻了翻之後——沒過多久就瞪大了眼睛。接下來她好像險秀麗動作太慢一樣,迫不及待的一一把書卷展開。

  陶大夫大失平時冷靜的態度,讓他的弟子們也大爲吃驚。

  「陶,陶大夫?」

  「你們也趕緊看一下……!」

  ——在隔了三拍之後,全院都發出了驚愕的呻吟。

  「不會吧……!?」

  「居,居然有這種程度的醫書……居然還有這樣的調和法……!?」

  陶大夫拿著書卷的手已經顫抖了起來。

  「太了不起了……!!」

  在數十卷的書卷上,詳細的記載了在全國都號稱奇難雜症的衆多疾病的治療法。而且還不光是治療方法,甚至還闡述了病發的原因等等內容。那上面還記載了衆多陶大夫都不知道的草藥和新藥的調和法以及其功能。這些龐大的嶄新事實甚至可以從根部徹底顛覆既存的藥學原理。

  「這、這是誰寫的……!?」

  陶大夫翻來翻去地尋找著者的名字——然後因爲記載在小小角落中的名字而無比驚愕。

  「華真……!?難道是,那個華真!?」

  聽到這個名字,年輕的醫官們也都像被打到耳光一樣的回頭看向師傅。

  「你說華真……難道是,那個曾經出現過傳說的神醫?華娜大夫的華一族嗎?」

  「難道是那個綽號叫醫仙的寵兒的神童?華真嗎?」

  這兩個被叫出來的名字,讓秀麗都不禁一時停下了往外拿書的手。

  但是,醫官們的混亂無疑更大。

  「咦?可是,我記得他拒絕成爲先王陛下的禦醫,而且也接連推掉了紅藍兩家的破格待遇,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是嗎……」

  陶大夫想起了之前曾經遇到過的那個少年。

  在數百年前,曾經有一位傳說的神醫?華娜大夫師從彩八仙,學習到了衆多醫術。華一族就是繼承了她的血統的醫師世家。那個家族代代都會出現醫術高超者,而華真更是不到弱冠就掌握了華家家傳的全部醫術,從而名馳四方的神童。

  心高志遠,心地善良得他拒絕僅僅在名門世家中供職,就此消失了蹤影。

  『生命難道有貴賤之分嗎?』

  不管什麽時候,他都微笑著做出同樣的回答。

  『不管向我伸手的是誰,我所做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不管是平定天下的英主,還是無依無靠的嬰兒。

  他只是將全部精神都放在了拯救「一個人」的性命上。

  『如果您有事的話就請叫我。不管人在哪里我都會趕來。可是在這片廣闊的天空下,那些沒有手段也沒有力量的人應該怎麽辦才好呢?我如果不能隨心所欲的四處飄蕩,而成爲什麽人的專署的話,就無法像這樣爲陛下派上用場了吧?』

  所以,我要走——毫不遲疑的拋棄了給與他的所有地位和榮譽,像風一樣的消失了身影的青年。

  在先王陛下臥病在床的時候,他按照約定來了。

  先王把他叫到了我床前,兩個人單獨的交談之後——把華真趕了回去。

  『陛下說既然當初不惜翻臉也要離開,那麽就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吧!』

  面對憂心的陶大夫,出來後的華真如此苦笑著說道。然後,他的眼睛中突然失去了笑意,牢牢凝視著號稱蒼玄王在世的霸王的臥室。

  『……像陛下如此傲慢、殘酷、純粹的愛著人類的人不會再有第二個了吧?我是那種不管是誰的性命都要擅自去拯救的類型,而陛下大概是不管殺了誰都絕對不會後悔的類型把。殘酷、溫柔、右手殺了什麽人的同時左手又救了什麽人,卻絕對不會讓人感覺矛盾。決不回頭,義無反顧地向前賓士的強烈意志……到了後世,陛下不知道會被如何描述呢?』

  你去你的戰場吧!既然他都這麽說了,那我只能去了。青年如此微笑。

  在名爲朝廷的戰場上,儘管我幷不起,卻還是在最後下令處死自己的孩子、嬪妃、臣子的先王。而華真也同樣作爲醫生沒有離開過戰場的證據,就在這裏。

  在作爲醫者而感到顫抖的同時,陶大夫也注意到了只有這份醫書存在於這裏的意義。

  不管何時都不會失去微笑,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熱愛生命和生活的他。已經——。

  (華真……)

  無論是作爲醫生還是作爲人,都讓他覺得無法匹敵的年輕人。

  讓因爲衝擊而失去了語言的陶大夫恢復了清醒的,是秀麗緊迫的叫聲。

  「陶大夫!」

  擡起頭後,他撞到了秀麗緊迫的眼神。

  「爲了以防萬一,請分出一半的醫官從朝廷所藏的醫書中查找符合杜州牧描述的病症的記述。其他的一半人請按照這份書卷進行準備。拜托請緊急行動。」

  現在,在這個瞬間,她所治理的地區,也在有人因爲疾病而死去。

  華真,已經不在了。

  『不是什麽生存的意義。而是追求、獲得了這個力量和技術的人應該做的事情。陶大夫。』

  現在,在這個時候,這些醫書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意義。

  「——請給我半天時間。」

  陶大夫的雙眸中閃動著作爲醫師的自負和自豪。

  「立刻召集所有手邊沒有工作的醫官。還有,我希望借用府庫的珍稀藏書室。請立刻準備有州牧署名的書函。」

  「明白了。我會在四刻半的時間內準備好。請多關照。」

  陶大夫拿著書卷走出房間後,年輕的醫官們也慌忙跟在了他的後面。

  秀麗轉向了留下來的工部尚書和侍郎。

  「——管尚書,歐陽侍郎。請許可出動大常寺大醫署,派遣醫官前往茶州。」

  主要的藥師和醫官大都在大常寺大醫署中,而這個部門由隸屬於工部。

  管尚書繼續維持著爲難的表情。

  「……醫官們的地方派遣嗎?……喂,陽玉,至今爲止有過這種例子嗎?」

  「……沒有。雖然陛下前往地方的時候他們會隨形……不過單獨的派遣還沒有過前例。」

  「那就請立刻創出這個前例吧。責任由我來負。」

  管尚書眯縫起了眼睛。

  「最上面的那個傢夥不要這麽簡單就說要自己負責。你肩膀上所擔負的茶州的責任可不是那麽輕鬆的東西吧?而且從這封信來看——」

  官尚書指了指來自燕青的蓋著朱印的信。

  「杜影月已經把州牧的工作推給了副官,跑到現場去了不是嗎?不管是小孩子還是什麽,好歹也是被任命爲了州牧——」

  「不是我自誇,我和影月所能做的事情真的幾乎是沒有!」

  秀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因爲真的算不上自誇,所以感覺很沒用。

  「在因爲這個事件而拼死奔走的州官們中間,一個人坐在州牧的位子上,只能臉色蒼白得在不斷成交上來的書函上蓋章——我們所能做到的也不過這種程度而已!比起毫無經驗的我們來,如何乾脆利落地進行準備,率先對應事態,將受害減小到最小程度,久經磨練的州官們都要更加清楚得多!!」

  「那又怎麽樣?那就是毫無經驗的州牧們唯一能做的工作吧?」

  「我明白。你說得沒錯。如果是我的話會老老實實呆在那裏的。但是影月,他還有另外一個阻止這場危害的手段——」

  秀麗將來自影月的信塞到了管尚書面前。

  「影月最早的注意到了這個異變。所以他第一次有了拯救幾十年一度的,在封閉的村子中不爲人知地死去的人們的機會。——作爲醫生。」

  管尚書默默地注視著秀麗,然後只有一瞬,將視綫投注在了她身後的悠舜身上。

  那個悠舜露出了光是視綫就似乎可以殺人的表情。……但即使如此他也什麽都沒有說。

  「我先把話說在前面,就算是管尚書也不能斷言自己可以這麽早就準備醫生和藥物,把握其他地區的被害狀況吧。因爲影月是名醫,所以他才能做到這一點。」

  「……你還真能說!」

  「影月把作爲醫生該做的事情,該說的話——也就是所有的情報都全部留給州官們後才離開的。剩下的準備工作州官們要比他清楚得多。與其在那裏一頭霧水地蓋印,他寧可多作出一份藥來,多救助一個茶州的居民。這個選擇作爲茶州州牧來說是錯誤的嗎?是沒有責任感嗎?」

  「……」

  「影月的意志已經托付給我了。影月作爲醫生,作爲州牧,判斷出不能不派遣國家的最高醫師團。既然如此,那我應該做的事情就注定了。」

  多班,是在知道生命即將終結的情況下,而毫不猶豫的奔向那裏的比自己年輕的友人。

  因爲不爲人知的疾病而全滅的他的故鄉。

  他究竟是抱著什麽樣的念頭呢。

  有什麽東西是不能重復的。尤其是既然擁有了這樣的力量。

  秀麗的腦海中,浮現出了只能看護著由於王位爭奪戰而死去的鄰人們,十年前的光景。

  在只能拉起送葬的二胡的那個時候,她總是哭泣著仰望著宮城。

  如果是位於那個城裏的人的話,就可以擁有那個力量了。

  「——能用的權力不在這種時候使用要在什麽時候使用?如果要用我的州牧位置和人命作交換,我還求之不得呢。紅秀麗的州牧位置根本算不了什麽。我不是燕青也不是悠舜,不是管尚書也不是歐陽侍郎。能代替現在的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反正我這個州牧原本就是爲了過度而準備的替代品。畢竟我和影月都是因爲年輕、莽撞、運氣、毅力和家名之類的東西才被送去的州牧嘛。你們不要安慰我說什麽沒有那種事情。因爲總是由於自己什麽也做不來而悔恨到極點的就是我們本身。」

  「嘿嘿嘿,你倒是很清楚啊。是吧,陽玉。」

  「我都說了叫我玉。你這個豬頭!」

  歐陽侍郎看著悠舜嘆了口氣。

  「你再不快點回答的話,就要被鄭州尹掐住脖子了。」

  「知道啦。——喂,悠舜,我能做得可只有認可而已。」

  悠舜好像是爲了保持平靜一樣深深吸了口氣。

  「我明白。請你快點把該寫的東西寫好吧。上層那邊我和秀麗會讓他們閉嘴的。還有,不光是大常寺,葉青和其他與醫藥有關的部門進行交涉。調用馬車的話也是工部比較方便吧。請用最快的速度準備二十輛馬車。爲了以防萬一,最後在確保十輛車子作爲備用。」

  聽到他更加強人所難的要求,管尚書和歐陽侍郎面面相覷。

  「……你這傢夥,一旦遇到公事使喚起人來還真不客氣啊。」

  「對了,錢的話是不是也請你們幫個忙?」

  「那種事情去和奇人說啦。——不過我先聲明,就算是派遣醫師團,說老實話也派不出那麽多人。因爲不知道王上什麽時候會有什麽事情。陶大夫首先就不可能。不僅如此,頂多也只能派出一半左右。就算他們本是再好,人數也絕對不足。當然了,藥物也是。」

  悠舜看了看秀麗,秀麗表情嚴肅得點點頭。明白了她沒有說出的意思,悠舜輕輕笑了出來。

  (……我有個想法。可以想辦法解決的。)

  管尚書一面拿起筆,一面把視綫投注到了兩封信之中,來自燕青的那封信。

  「喂,小姐,你要回茶州嗎?」

  「回去。」

  這個間不容髮的回答,讓管尚書和歐陽侍郎都一時陷入了沈默。

  「是嗎?那麽你要好好加油了。——你剛才是說賒賬到你出人頭地爲止吧?」

  「對。」

  『能代替現在的我的人,要多少有多少』,這句話毫無疑問是事實。

  ——至少是現在。

  「不要忘記這個約定哦。不管被怎麽打入穀底,也一定要好好爬上來。」

  秀麗的回答遲了一拍。然後,

  「——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她竭盡全力作出了笑容。

  「杜州牧!你怎麽到了這種地方——」

  面對單槍匹馬幹到虎林郡的杜州牧,就連冷靜的丙太守也大驚失色。

  「你爲什麽要一個人跑來!太輕率了!」

  雖然丙太守立刻試圖向他強調作爲州牧的職責,而把他趕回去,但是因爲影月和年齡不符的成熟而絕然的表情閉上了嘴巴。

  「我知道。可是,在州府能夠發揮的作用我已經都發揮了。剩下的那些州牧的工作,有很多人都比我更能做出適當的判斷。但是,關於這次的疾病,目前爲止擁有最豐富知識的人就是我。有些東西無法在書面上完全寫出來。所以我認爲比起在州府來,還是現場我更加能發揮作用。」

  因爲事前從影月那裏直接獲得過關於疾病的指示,所以丙太守知道他這番話幷非謊言。但是丙太守對於他不符合州牧身份的行爲還是進行了懇切的說教。

  話雖如此,通過燕青的那十年他也對到處亂跑的州牧具有了免疫力,而且他也明白事實上確實需要正確的情報。所以丙太守以通知燕青他的所在地爲條件,將影月接進了郡府。

  影月再度細細地看起了事前曾經寄來的書函的情報。

  「……這種疾病幷非每年都會發生。只會在冬天來得比較早的那年流行——是這樣吧?」

  「對,在各個村子裏也收到了這樣的報告。」

  「冬天來得早的話,也就意味著秋天很短。也就是說野菜、果實等等的秋季收穫會減少。因爲冬天來得早的關係,山中的動物們也沒能準備好足以過冬的糧食。爲了糧食它們會越過地盤,來到人類的住處——」

  丙太守立刻想起了書函上的內容——然後察覺了。

  「雪狐……」

  「沒錯。如果是在山腳也會活動的普通兔子、松樹、狐狸的話,都會不分季節的和人類進行日常接觸。在這種疾病暴發的年份,唯一和往年不同的就是,往往聚集在人類難以踏足的千里山脈的高地中,平時難得和人接近的雪狐的目擊情報——」

  雪狐只有在非常爲食物發愁的時候,才會來到人類居住的地方。而和這一點符合的就是「早冬」。而這種怪病的患病期,就是從山裏已經沒有任何野菜果實的秋季到冬末的時期。

  進入冬天,雪狐返回高低後就會發病——

  「多半,是雪狐帶有什麽會讓人患病的東西吧。來到人類居住地的雪狐留下了這個‘什麽’,人類在不知不覺中讓那個東西進入身體,發病——」

  「但是,就算雪狐到了村子裏,也幾乎不會和人類有所接觸,它們逃跑的速度甚至勝過狼而且幾乎是所有的村民都會發病——」

  「也就是說有某種就算不合雪狐直接接觸,也能讓那個‘什麽’進入幾乎所有村民口中的環境。」

  影月閉上了眼睛。西華村的長老最後留下的,殘留在各地的同樣的傳承。

  (在冬天到來的時候,水中會出現魔物——)

  那也就意味著——

  「……是水。」

  越是小的村落,越容易把水源設在同一個地方。是水井也好,河流也好,每天所有人都會在同一個場所打水,然後作爲飲料送進口中。

  「如果,雪狐的那個‘什麽’落進了水中的話……」

  同一時期引用了混雜著那個「什麽」的水的人大量發病。

  「這不是人對人的傳染。從七零八落的發病就可以看得出來。如果是人對人的傳染的話,通常都首先會在家人內部發病,然後以此爲基點成圓形擴散開來。但是這個怪病卻和親人什麽的沒有關係,而是在不同的地方唐突的發病。雖然看起來沒有差別,但其實只是喝水,攝取那個‘什麽’的時間不同而已。」

  「……所以你才說用水的時候一定要煮沸嗎……」

  「對,水中的東西雖然擅長抗冷,但是卻很怕熱。就算水中有什麽東西,只要煮沸的話應該也會死光。而且因爲發病者沒有外傷,所以通過嘴巴或者鼻子攝取的可能性就很高。儘管很原始,不過用煮沸了一次的熱水來仔細洗手應該也會有效……如果是從看到雪狐的時期開始的話……」

  在被感染,已經進入身體後的話,就太遲了——

  「……不好意思,請問你爲什麽對這個病如此熟悉呢?」

  影月仰望著高峰連綿的千里山脈。……在那座山的對面,就是西華村。

  「……在接受國試之前,我所在的村子,除了我和教導我醫術的師傅以外,就因爲同樣的疾病而全部毀滅。」

  隔了一拍之後,丙太守倒吸了口涼氣。

  影月閉上眼睛。強人所難、不惜扭曲命運也要貫徹人性的人。

  在只剩下了兩個人的村子中,自己拼命的進行國試學習,而堂主大人——

  「我的師傅一直在調查這個疾病的原因以及治療方法。現在我所擁有的知識,就是在我和師傅分別,爲了參加國試而出村之前,師傅研究出來的。」

  「……那麽,治療方法——……」

  「有的。」

  ——你要向我保證哦。除了悲傷的時候,不管何時都要盡可能笑出來。不管什麽時候都不能放棄生存。然後,我也向你保證——……

  『這個疾病的原因和治療方法,我一定會照出來的。……在這個國家中,還存在著很多原因不明的疾病。不光是這個病。在送走你之後,我也會踏上旅程。在你給與我的生命劃上句號之前,我都會在我應該在的戰場戰鬥的。』

  影月作爲官吏,堂主作爲醫生。

  他們決定在生命結束之前,走山各自的道路。

  他們知道,離開西華村的那個時候,也就是彼此最後的分別。

  堂主大人和淚水橫流的影月作出了約定。

  堂主大人絕對不會打破約定。一定會把治療方法托付給什麽人——

  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是秀麗的面孔。

  不管什麽時候,也要做到最佳的那個人。

  她會帶來的——不只爲什麽,就是有這種感覺。

  「治療法絕對會有。一定會從王都帶來。在那一刻之前做到最好就是我的職責。請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面對那充滿著堅強意志的眼神,丙太守好像點頭一樣的垂下了眼簾。

  「……因爲你及時的知識,有不少患者在早期就被發現。而且也有很多村子以及城鎮趕上了‘預防’。剩下的就只是對於發病者的治療和——」

  突然,丙太守的表情籠罩上了陰影。

  「幸好來到這裏的不是紅州牧。」

  「咦?」

  「其實……」

  第一次從丙太守那裏聽說「邪仙教」動向的影月睜大了眼睛。

  「那麽,難道說現在石榮村——」

  「……對。如果紅州牧來了的話應該會很糟糕吧。因爲我已經修書給浪州尹,所以她應該不會來這裏吧——」

  「——我立刻前往石榮村。」

  影月馬上站了起來。

  「秀麗一定會來。」

  「你說什麽?」

  「她會來。不管別人怎麽說,她也一定會帶著醫生和藥物從王都來到虎林郡。我所知道的秀麗,就是這樣的人。」

  爲了前往疾病蔓延的村子,而單獨一人趕來的少年。

  就算將全權都委托給了浪州尹,他也還是「州牧」。

  「丙太守,我可以斷言。疾病絕對不可能是由於秀麗的關係。」

  「那當然——」

  「可是,既然‘邪仙教’散布這種說法,而且有很多人開始相信的話,那麽秀麗本人不來這裏,事態就無法收拾了吧。」

  「……」

  「所以,她會來。就算她知道會遇到什麽事情——」

  影月深深的對太守低頭。

  「在秀麗來之前,我要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丙太守,請你比以前更仔細的監視‘邪仙教’……我有些微妙的感覺。」

  「微妙?」

  「正因爲‘一個人也沒有發病’是事實,村裏的人們才會相信吧。燕青從茗才那裏收到‘邪仙教’報告是在秋末——也就是說,在那之前所謂的‘邪仙教’就已經在山裏生活了。」

  「唉……唔!」

  「沒錯。明明在傳染時期位於雪狐經常出沒的山中,卻一個發病者也沒有,怎麽想都很奇怪。但是,如果知道這場怪病是由雪狐引發,而且知道‘煮沸水’這個預防方法的話,這個病幷不是不能預防的。」

  「……難道……說,他們明知到這場疾病的流行和預防方法,卻保持沈默嗎?」

  「我不能斷言,但是——」

  總是帶著溫和微笑的影月的眼中,因爲憤怒而出現了危險的色彩。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絕對不原諒他們。」

  被大雪所掩埋,深山中的小小村落。

  如果,那個時候自己和堂主能夠知道流行的徵兆,以及預防方法的話——

  如果有什麽人知道這個治療方法的話——

  無力和後悔。流下的淚水,以及逝去的衆多寶貴性命。

  絕望。

  如果有人明知到那個方法,還什麽也不做的坐視的話。

  「我絕對不原諒……!」

  逝去的生命,就無法再度會來。

  不管出於什麽目的,影月也絕對不原諒玩弄生命的人。

  「能明白的只有一個。就算加入了‘邪仙教’,這個病也絕對不會被治好。如果知道治療方法,而且打算招收信徒的話,應該就不會出現這麽多的死者。被帶到山裏的人,也只能等待著死亡——」

  如果,明明不知道治療方法,只是看著病情擴散的話……

  「在這樣的環境中,只會因爲錯綜複雜有不確定的情報而一片混亂,加速死期而已。準備好了的話,就立刻出發去石榮村。拜托你派人爲我帶路。」

  「我——」

  「丙太守你不能去。在虎林郡,你應該還有該做的事情吧。」

  「……杜州牧前往,我卻留下來,這樣不是很奇怪嗎?」

  「一點都不奇怪。這只是你因爲太過疲勞産生的錯覺。做點蔬菜汁喝吧。」

  「蔬菜汁的話爲了健康我每天都有喝,不過我幷不打算吝嗇這條性命。」

  「請你還是吝嗇吧。」

  影月握住了丙太守溫暖的手掌。

  「請你珍惜你的生命。不要說那種話,那是非常非常寶貴的東西。」

  只要還有生命,就還有可能展開無限的未來。這是唯一的希望。

  丙太守一瞬因爲不好意思而說不出話來,同時反過來抓住了影月的手。

  「既然如此,比起我這種人來——」

  「啊,我已經足夠珍惜性命了。非常非常珍惜。如果是對於性命的吝嗇的話,我有自信可以在全國排進前三位。當然,今後我也會好好珍惜性命,請你不用擔心。」

  「……你和紅州牧是茶州的州牧。」

  「對。但是官吏的工作就是保護上司嗎?」

  十四歲的少年,向他詢問作爲官吏最重要的是什麽東西。

  丙太守第一次從心底覺得,想要在這個小州牧的手下工作。

  「……你可以向我保證嗎?絕對不勉強自己,一定要活著回來。」

  「——我盡最大的可能。」

  就算珍惜性命,但是知道時間正在流逝的影月,也只能說得出這個。

  「丙太守,不管今後發生什麽,也請你一定要協助秀麗。」

  丙太守向他行了正式的跪拜禮代替回答。

  影月微微一笑,趕往了在這一天之內,病情都進一步擴散的石榮村

  「——這個嗎……!」

  在太陽西沈的時候——陶大夫的手停在了華真留下的書卷中某個記述的部分。花費了大量篇幅,降至今爲止調查到的一切內容都進行了詳細記載的那個部分,好像是衆多的書卷中最早被書寫下來的東西,紙張都因爲古舊而變得破破爛爛。

  「有了嗎!?」

  年輕的醫官們伴隨著歡呼接連沖到了陶大夫身邊。

  「……病例是千里山脈另一側的山間部分……冬季初期的發病……場所、條件和發病時期都酷似。症狀是……黃疸,手掌的紅斑和手指的彎曲,腹部積水、腿腳的浮腫……原來如此,一樣的可能性確實很高啊……」

  「好厲害!連感染途徑和預防方法都記載了——咦?」

  原本明朗的沸騰起來的空氣,轉眼之間又陷入了寂靜。

  已經看完了那之後的治療方法的陶大夫的手,不斷地顫抖著。

  「這種……這種——」

  擁有傳說的神醫?華娜大夫的血統,繼承了代代相傳的極密醫術的華一族。

  在那其中也作爲醫仙的寵兒,而得天獨厚的麒麟兒?華真。

  治療方法確實記載了下來。但是,這個是——

  「切開人體……」

  在華家幾乎也成爲了傳說之一的,華娜老師傳下的秘術之一。

  ——在現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不是華真,就無法完成的終極醫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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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傳說的醫仙

  「無法,治療……?」

  聽到陶大夫的召喚而飛奔來的秀麗,因爲這句話而一片茫然。

  這個時候除了悠舜以外,收到通知的柴凜和茶克洵也緊急進入了宮城。

  在聽說發生在故鄉的不得了的事態後,兩個人全都因爲衝擊而表情僵硬。而陶大夫的話更讓他們的臉孔進一步蒼白了幾分。

  在寂靜的室內,秀麗拼命的努力平靜下來。

  「……可以請你,告訴我理由嗎?」

  陶大夫取出那個書卷,爲了讓大家看到而在桌子上展開。

  「……這個疾病的原因是‘蟲子’。」

  「蟲子?蟲子在體內築巢嗎?」

  「沒錯。根據這個技術,在千里山脈高地生活的動物……主要是雪狐,似乎是這種蟲子的宿主。蟲卵會隨著雪狐的糞便排出,所以在雪狐的地盤內,就算只是采摘野菜和山果,也有可能發現不了那上面蟲卵,不小心吃下去。蟲卵進入人體內,就在體內孵化、成長——」

  克洵因爲噁心而面色蒼白得捂住了嘴巴。

  「但是這上面還記載了最大的可能性,也是最容易集團性發生的,就是雪狐把帶著蟲卵的糞便落在了水井或者河流中,村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喝下了那些水。」

  陶大夫將感嘆的視綫投向了影月寄來的書信上。

  「所以,杜州牧采取的迅速的措施非常正確而且一針見血。按照調查來看的話,雪狐數量很少,而且各自有各自的地盤。此外,在雪狐沒有下來的場所的預防已經充分湊效,我想被害應該會被控制在最小範圍內。」

  秀麗爲了理解事態,也爲了抑制焦躁,沒有催促他立刻說出答案。

  「發病的人,是因爲那個‘蟲’嗎?」

  「沒錯。因爲孵化、成長的蟲子的關係,體內受到了侵蝕。」

  「……我記得,還有其他蟲子進入體內的病例吧?如果用打蟲藥什麽的——」

  「在這個場合,打蟲藥之類的服用藥物幾乎沒有什麽意義。」

  陶大夫拿起筆,在紙張上畫下了什麽圖案。

  那是有著很多坑坑窪窪的袋子,好像蜂巢一樣的東西。

  「那種蟲子,就是製造出這種袋狀的‘家’,然後在那裏面繁殖、成長。也就是說,就算投入藥物,也會被這種‘家’所阻礙,不會起到效果。按照書卷的記載,只能通過取出這個袋子來治療。」

  秀麗不是很明白意思得捂住了額頭。

  「……咦?你說取出這個袋子來……身體裏面的東西要怎麽……」

  在記憶中搜索著的悠舜猛地擡頭看像陶大夫。

  「難道是——華娜大夫的……」

  「……對,就是切開人體。」

  ——房間中一片寂靜。

  克洵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耳朵。

  「……切、切開人體。難、難道說是要切開肚子……不會吧,啊哈。」

  「就是那個不是吧。然後蟲子就可以和袋子一起弄出來了。」

  陶大夫雖然竭盡全力打算緩和患者家屬(?)受到的衝擊,不過卻以失敗告終。

  克洵連下巴似乎都掉掉了下來。

  「可、可是,切開肚子的話要怎麽辦!就算取出了那個蟲子,肚子都切開的話也不可能活下去啊!如果是破掉的衣袖的話,春姬還能幫我縫好——」

  陶大夫開始無言的按摩太陽穴。

  其他的年輕醫生們也紛紛掉轉開了視綫。

  僅僅是這樣,在場的所有人就都理解了。

  「——咦!?什麽!?不會是真的要縫合吧!?可、可是就算是魚的話,切開不也就完蛋了嗎!就算縫合了也不會活過來!?咦,秀麗,難道它們會活過來嗎?」

  「呃,那個,因爲我從來都是以食欲爲優先,沒考慮過縫補的問題……。而且都是一開始就砍掉腦袋讓它們升天,所以在開膛之前應該就死掉了……嗯,如果活生生的開膛,然後再縫上的話,不知道活不活得過來呢……?」

  秀麗的語言讓柴凜也想起了某件事。

  「嗯,這麽說起來我也聽說過。據說如果是超厲害的廚師的話,可以乾脆的劃開魚肚取出魚卵,因爲動作實在太快,所以連魚都沒有注意到被劃開了肚子,還會繼續的游動。啊,還有如果是厲害的劍士專心致志的切開蘿蔔的話,蘿蔔據說會在一刀兩斷之後又粘在一起。」

  陶大夫一副正中下懷的樣子。

  「沒錯沒錯。就是那種感覺,在死之前可以縫起來的。」

  但是克洵卻沒有被騙,他拼命搖著腦袋。

  「不可能的!又不是蘿蔔,切開的話會出血吧!而且還要縫起來!縫肚子!光是想象就覺得超級的痛啊!」

  「哪里。手指切開的話如果放著不管不也會自然愈合嗎?總之先縫上,然後等著自然愈合就可以。……從理論上來說……」

  「陶,陶大夫,好不容易才感覺不錯。你最後那句話不能說的啊!」

  雖然弟子們慌忙提醒不小心洩漏出真心話的師傅,但是已經遲了。

  「理論上」這句話,在寂靜的室內空虛的回響著。

  悠舜咳嗽了一聲。

  「……我記得有聽說過在戰場上把殘廢了的手臂切掉的事情。」

  「對,那是因爲大家知道那樣下去的話,身體會從手臂開始腐爛下去,最後導致死亡。」

  聽到從手臂腐爛下去這種詞,克洵已經想要破門而出。這些聽起來毛骨悚然的話題,不是他那種小到可以和跳蚤媲美的心臟可以忍耐得了的。

  「有的人就算被切掉整個手臂,也還會活下來啊。」

  「對。……但是也有人會因此而送掉性命。雖然士兵們之間都認爲是命運,而且確實應該和個人的體力已經生命力有關係,但是我認爲最關鍵的問題多半還是切斷的方法,以及那之後的對應。」

  「——那麽請恕我單刀直入地詢問,既然已經熟悉到了這個程度,爲什麽剛才還要說無法治療呢?」

  以陶大夫爲首的醫官們都很不甘心的垂下了腦袋。

  陶大夫將滿是皺紋的手掌握到了發白。

  「……因爲太難了……」

  好像硬擠出來一樣,陶大夫無力地說出了這句話。

  「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這個是太過高難的技術。切開人體的手術,在過去也曾經有過幾個例子。可是幾乎全都以失敗告終。如果是切掉手臂也就罷了,要切開稱得上生命之源的腹部,就伴隨著相當的危險。如果用剛才的例子來說的話,就是不是相當程度的廚師,就不可能讓肚子被劃開的魚再次活過來。」

  陶大夫記得自己在很久之前曾經看到過華真的切開人體。

  非常精彩的技術。他當時所想的,就是在人生的終點之前,自己的醫術是否能到達這個程度。

  「據說切開人體的始祖就是華娜大夫,所以華家也代代相傳了若干和切開人體有關的秘術。能夠成功完成切開人體的醫生幾乎都是華姓。可是那些大部分都是父親對兒子,用口口相傳的方式繼承下來的……」

  而繼承了這些的華真已經不在了。

  「……如果我能再年輕一些的話——」

  陶大夫扭曲著臉孔瞪著自己滿是皺紋的手掌。

  在醫官之中,看過那個技術的只有自己。就算只是模仿也好——

  可是,年老的自己已經有了眼花的傾向,手也不再那麽穩定。

  「如果再年輕一些的話——!」

  不甘心。不甘心。那個年輕人的志向,心意,技術——

  自己居然什麽都沒能維繫下來。

  一次都沒有看過這個醫術的醫官,當然更不可能進行人體的切開。這不是藥物的調和,這是讓衆多的優秀醫生,也遭遇了失敗的超高等醫術。這就相當於讓什麽都不懂的外行人,一面看著書一面戰戰兢兢得爲魚開膛剖肚。就算書卷中詳細的記述了切開法也一樣——力道的掌握、切除的方法、切開的速度,都有可能讓生命簡單的喪失。

  人類的身體看起來很堅強,同時又非常脆弱。

  如果至少,能有一個可以進行切開知道的醫生的話——

  「……沒有什麽人嗎?」

  秀麗的話讓陶大夫擡起了臉孔。

  「就沒有什麽其他人成功過嗎?就算是傳言還是別的什麽也好。」

  聽到秀麗不肯放棄的聲音,不久之後,一個年輕的醫官有些躊躇的開了口。

  「……那個,我也許知道一個人。」

  雖然因爲一下子扎到身上的衆多視綫有些慌張,醫官還是回憶起了過去的事情。

  「據說那位醫生一直在全國巡迴,所以現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不過……那個,是我在回家鄉的時候聽到的事情,幷不是我親眼看到的。……在很久之前,我故鄉的村長肚子裏面好像有了什麽東西,非常疼痛,所以那位正好都留在村中的醫生就爲他進行了治療。據說村長在那時候被切開了肚子,從裏面取出了石頭後就治好了。我看他的肚子上倒是真的有很淺的類似於縫合的痕跡。可是從職業性質來說,我總覺得這麽厲害的名醫不可能到處亂跑——」

  「……呐,可不要最後發現那個人就是華真吧。」

  聽到同僚的插嘴,年輕醫官慌忙搖頭。

  「不是的。你聽到名字的話也絕對會吃驚的。我也實在進入宮城後才聽說了那個名字,結果大吃一驚。那可是被稱爲當代第一醫仙的人哦。」

  以陶大夫爲首的醫官們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會吧?真的有這個人嗎!?」

  「我還一直以爲是傳說。」

  「話說回來,他還能活到現在嗎?」

  面對不由自主議論紛紛的年輕醫官們,秀麗啪地拍了一下雙手。

  「好,到此爲止。陶大夫,那個人是?」

  「……他和華真不一樣,除了姓名以外,其他的一切都是謎團。可是只要成爲醫生的話,絕對會在什麽地方聽到這個名字。雖然他是在什麽地方修習到了這樣的醫術,至今都還沒有人知道……」

  「那是名醫了?」

  「不錯,因爲就連華真都表示希望能遲早有一天能和他見面。華真之所以踏上旅程,也是因爲受到了那個人的很大影響。從來不會停留在一個地方的流量的醫仙……」

  「那、那、那個人的名字是!?」

  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秀麗不由自主瞪圓了雙眼。

  踢開房門,秀麗撩起衣襟在走廊上狂奔了起來。

  那種就好像饑腸轆轆的馬匹沖著胡蘿蔔一心一意的權力疾馳的驚人氣勢,讓所有人都不由自主讓開了道路,只能訝然的目送女州牧的背影。

  「我……第一次看到了比馬跑得還快的女人。」

  在宮城就職的年幼侍童,後來曾經眼淚汪汪的吐露出過如此的詞語。

  秀麗一面近乎鬼上身一樣的在走廊上狂奔,一面在腦中計算著前往外門的路徑。因爲在前面的走廊拐彎進入庭院的話,就是通向門外的最短距離。所以她毫不遲疑的開始轉過了走廊。

  「——哦哦哦?秀麗,你好像很著急啊。」

  「啊,好久不見了。霄太師!不好意思,和你行禮的事情回頭再——」

  她從和另一人同行的霄太師身邊跑過——然後一下子停下了腳步。

  她猛地回過頭來,霄太師旁邊的老人沖她揮了揮手。

  「嗨,好久不見了。秀麗。你沒有感冒什麽的吧?」

  秀麗因爲平時沒少照顧自己的住在自家附近的醫生而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這麽說起來,這位醫生和霄太師也是認識的。

  而且還隨隨便便就給了自己治療中暑的特效藥,怎麽想都不可能是普通人物。

  「葉、葉、葉醫師——!!」

  因爲名聲還在華真之上的醫仙?葉棕庚的輕鬆出現,以陶大夫爲首的醫官全體都變成了化石。

  「我正奇怪霄那個笨蛋爲什麽突然把我叫出來呢……」

  葉醫師無視那些石化的醫官們,開始接連地翻閱華真所書寫的書卷。

  平時總是浮現著老好人笑容的臉孔上,逐漸失去了表情。

  「……人類這種存在,還真是……」

  永遠永遠都不會放棄生存。

  就算只有一個人,也能像這樣隨時地跨越不可能。

  通過那份無窮無盡的感情的力量。

  「咦?」

  「沒什麽,我只是覺得沒想到他可以做到這個程度……」

  「你能做到嗎?」

  「既然是你的拜托,我當然不能不接受了。反正在貴陽也已經待了很久,也是去茶州那一帶看看的時候了。」

  聽到這句話,陶大夫終於恢復了清醒。

  「那、那麽,切開人體的技術……」

  「啊,還好吧,沒什麽問題。」

  總不能說當初把這個技術傳授給華娜的就是自己,所以葉醫師只好隨便含糊了過去。

  「不過……器具可是不能少的……這可頭疼了。光是自己用的那幾把絕對不公的。雖然爲了以防萬一,爲了能隨時使用,我一直有好好保養,不過……如果患者如此之多的話怎麽想都不夠了。而且還要讓新手使用——」

  葉醫師輕輕地掃了一眼年輕的醫官們後,醫官們吃驚得跳了起來。

  「咦!?難道說我們也要動手嗎?」

  「我一個人不可能切開幾十個人的肚子吧。沒看我老人家已經這把年紀了嗎?怎麽了?你們不是也要一起去茶州嗎?」

  「咦咦?不是,那個,可可可可是——」

  看到弟子們惶惑不安的樣子,陶大夫渾身都氣得哆嗦了起來——他猛地瞪大了眼睛,用手裏的芴不容分說地啪啪啪的敲打起了弟子們的腦袋。

  「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

  「陶、陶師傅……?」

  「這有什麽可猶豫的!!如果我還年輕的話,絕對不說二話就飛奔過去了!你們這些小鬼,打算浪費見識當代第一的醫術的機會嗎?給我聽好了,這是連那個華真都想要衷心請教的存在!哦哦哦,可惡啊,乾脆把你們的年輕分給我!那樣我就可以去了!」

  「哇,請您冷靜一下。師傅!」

  「這麽生氣的花會一不小心倒下去的。」

  「你們知道自己作爲醫生……將要繼承多麽貴重的寶物嗎?而且是只有現在才有的機會……唔!」

  弟子們拼命安慰著怒髮衝冠,好像無比悔恨一樣地用力拍著桌子的陶大夫。

  「我們明白。我們去,一定去。」

  「沒錯,我們可沒有說不去啊。」

  「我們可是陶大夫的直系弟子哦。」

  陶大夫一下子停下了拍打桌子的動作。

  弟子們面面相覷,一起向著葉醫師行了跪拜之禮。

  維繫生命的謎術。華真書寫的醫書。已經成爲傳說的醫仙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們不可能不激動。想要繼承這一切的不光只是陶大夫而已。

  他們也有在陶大夫的親自教導和磨練下形成的作爲醫師的自負和自豪。

  「——請您多多指導。」

  葉醫師撫摸著鬍子苦笑出來。……指導弟子已經是好久沒有品嘗過的滋味了啊。

  「好,那麽,首先準備一下去廚房吧。儘量換上比較破舊的衣服。」

  「……啊?廚房?」

  「首先用豬之類的東西練習一下切割。然後在墳場或者是葬儀場用屍體進行練習。」

  在旁邊聽著的克遜已經快要暈倒,實際要動手的人自然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墳、墳場?」

  「屍屍屍屍體!?」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你們打算一上來就用活人練手嗎?」

  「真的假的?」

  「如果被詛咒的話怎麽辦?」

  「啊,沒事沒事。只要在切開之前好好的道歉和行禮,進行祭拜就可以了。仔細地對待他們的身體,事後好好地進行掩埋。像我的話有時候還能看到那些透明的身影來對我道謝呢。這不是很讓人高興嗎?」

  這可不好說吧?醫官們在如此想著的同時,也不免抱上了一抹疑問。這個人看起來這麽輕浮,真的是那個傳說的醫仙嗎?

  「從聽到的狀況來看,不可能不慌不忙地練習了。第一天用動物,第二天就用屍體吧。你們做好連睡覺時間都沒有的心理準備!那麽,問題還是在——」

  「——所謂的關鍵的器具,應該就是這個薄薄的小刀吧?」

  一直看著書卷繪圖的柴凜,指了指畫在那上面的切開用的小刀。

  「……讓不習慣持刀的醫生們也能漂亮的切開人體的鋒利……爲了減少對體力下降的患者的影響,刀刃越薄越好嗎……能夠進行細微處理的超小型號,就算長時間使用也不會對手腕造成負擔的重量,必須具備某種程度的強度,還不能讓刀刃容易生銹——」

  面對表情認真的喃喃自語的妻子,悠舜靜靜地詢問。

  「——能夠開發得出來嗎?凜。」

  「我可以賭上身位發明家的驕傲。我現在馬上進行計算和設計。請你去拜托工部尚書再次提供協助,把工部秘藏的技術人員借給我們。還有,讓有名的刀匠準備。我會在一天半內確定小刀的設計。剩下的幾天就打造出幾把來,用屍體進行一下練習吧。如果一旦判斷可以使用,就進行細微的調整,然後在最後一天製造出一百把左右。這樣夠了嗎?葉醫師。」

  「如果加上練習用的話,我希望能提供兩百給我。還有,其他幾種器具也可以拜托你解決嗎?光是鋒利的小刀的話,有時候會因爲切到了多餘的地方而把事情弄糟。像這樣,減少一點鋒利程度,讓前端有些捲曲的傢夥——還有像這樣可以輕鬆夾起東西的傢夥——」

  柴凜一面把葉醫師刷刷畫出的器具記進腦子裏面,一面點頭。

  「明白了,那麽相公,紅州牧。請你們在兩天之內盡可能聚集知名的道將。在全商連中有很多手藝出衆的刀匠哦。那麽我先去府庫了。」

  柴凜維持著沈浸在思考中的嚴肅表情,颯爽的轉身離開。

  「秀麗,能夠把運氣拉到自己的身邊,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哦。」

  面對葉醫師的笑容,秀麗顫抖著吸了一口氣。

  ——在漆黑的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道光亮。

  救人,得救——

  因爲時運,和至今爲止結識的人脈。

  所謂的運氣好,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是,還不夠。無論是要道謝還是因爲安心而哭泣都還太早了一些。爲了最大限度的利用這個運氣,還殘留著需要她去做的事情。

  「……是藥物吧?葉醫師。」

  「沒錯,現在還完全不夠。還有如果可能的話,盡可能準備針灸師和醫師。」

  「是。——陶大夫。這些書卷中的記述的價值大概是多少?」

  「至少也要勝過萬金。這不是可以用金錢來交換的東西。」

  「也就是說如果是明白這個價值的人,會恨不得從喉嚨裏伸出手來索要嗎?」

  「你說得沒錯。」

  「……明白了。」

  秀麗和悠舜交換了一個視綫,點點頭。

  「那麽,這一冊借我用一下。還有,請容許我借用葉醫師的名字。」

  「人家我臉皮很薄的。不過沒辦法啦。那麽我去好好努力了。」

  「——秀麗。」

  聽到聲音而擡起頭來後,就看到克遜滿臉慘白但是十分堅定地凝視著秀麗。

  「雖然不知道會起到什麽作用,但是我想作爲茶家宗主參與進來。我在這裏和悠舜一起去進行交涉。因爲如果茶家宗主在場的話,也許能比較有利。」

  秀麗作爲州牧深深的低頭道謝。

  「拜托你了。——悠舜。」

  「啊,朝廷的方面就包在我身上。不用擔心各省廳的承諾以及金錢方面的擔心。我向你保證必要的東西都會準備好。我會效仿燕青,讓他們算成將來出人頭地後的賒賬的。所以請你不用客氣,儘管擺出高姿態吧。就算是動用最終手段也沒有關係。」

  悠舜輕輕嘆了口氣,凝視著秀麗。

  「原本以爲這次可以不用和全商連直接交涉就回去,不過看來還是不行了啊。」

  「是。」

  「我會盡可能牽制住上層的。全商連方面,就要拜托你了。」

  被悠舜緊緊握住手後,秀麗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擡起頭來。

  「——是。」

  然後,秀麗爲了再次前往全商連,調轉身體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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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花朵」就此綻放

  「絕對是越權行爲!這也未免太自作主張了!」

  「怎麽能沒有經過一次朝議就獨斷專行的做到這個程度——」

  「她把朝廷功能當成了什麽!」

  秀麗到達的時候,朝議已經開始。與其說是朝議,不如說是幷排站列在那裏的高官們一個個口沫橫飛的在那裏對悠舜展開怒濤般的批判。甚至於到了沒注意到秀麗進來的程度。

  秀麗首先奔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悠舜身邊。

  「悠舜,謝謝。結束了。」

  悠舜帶著滿面的笑容握住了秀麗的手。

  「你幹得很好。作爲副官,我以你爲榮。」

  「……明明是這種狀況,你倒是挺悠閑嘛。」

  「哎呀,我還差得遠呢。如果是燕青的話說不定已經在爆睡了。」

  看到秀麗的身影後,周圍更進一步飛來了怒吼。

  「悠舜,剩下的交給我。你離開這裏和全商聯的人討論一下細節——」

  「不。」

  他溫柔的敲了敲秀麗的手。

  「我是你的輔佐,我要留在你的身邊。要離開這個房間的話,也要兩個人一起走。」

  秀麗蠕動了一下喉嚨。

  不管什麽時候,都有人肯留在身邊。她覺得這樣的自己真的很幸福。

  「州牧是你。既然你來了,發言權就讓給你了。」

  「是。」

  「如果想到那些等待著我們的人的話,這種場面就根本不算什麽了。」

  他再次輕輕地敲了敲秀麗的手。

  「把該說的事情都說了,就趕緊回去吧——我們是官吏。」

  秀麗露出了泣笑的表情。

  「……是……」

  她緊緊閉上眼睛——回頭看向正面。然後深深吸了口氣。

  「——茶州州牧紅秀麗奉旨覲見。」

  凜然通透的聲音,讓周圍的嘈雜一下子小了不少,秀麗沒有錯過這個空隙。

  「拜托各位一定要把問題長話短說。因爲四天後我就要出發前往茶州,目前還有數不勝數的該做的事情。如果是抱怨之類的東西請到時候一起送到茶州府去。」

  如此斷言後,秀麗徐徐地在悠舜身邊行了跪拜之禮。

  坐在正面的劉輝,至今爲止還一言未發。

  「能夠獲得王上的親自協力,我從心底表示感謝。」

  「……全商聯行動了嗎?紅州牧。」

  「是。已經獲得了他們的全面協助。四天後就將出發,請陛下准許我和鄭悠舜到時就不另行向陛下道別了。」

  聽到秀麗好像要這麽就出門的乾脆利落的回答,一個恢復了清醒的官吏慌忙提高了聲音。

  「等、等一下。」

  悠舜將臉孔轉向了那個官吏。

  「請你選擇具備敬意的語言和態度,她是擁有三品官位的一州州牧。」

  「哪有這麽亂來的州牧!」

  「沒錯!短短的一天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擅自把事情鬧到這個程度!」

  「幾乎都是事後承諾!而且全都是靠著油嘴滑舌來進行的!你們把朝廷當成了什麽!」

  「——我認爲是爲了拯救百姓,難道不是嗎?」

  到了這個地步,秀麗也索性撕開了臉面。

  「如果你們還有其他的答案就請告訴我。你們認爲朝廷是什麽樣的場所?」

  秀麗環視了一圈回答不出來的官吏們。

  「聚集在這裏的人,也應該都知道現在茶州發生了什麽吧?我只是因爲認爲沒有時間一一遵照程式來,所以才省略了某些步驟而已。就算是事後承諾也好,我們至少也是取得了許可。這有什麽問題嗎?」

  「那些步驟怎麽可以那麽簡單就省略呢?」

  「沒錯!而且這本來就是太亂來了——」

  「沒錯,是亂來。這一點我也很明白。」

  秀麗挺起了胸膛。

  「你們認爲按照通常的手續取得認可,提交朝議,再獲得所有的許可,準備好所有的東西,需要多少時間?十天後嗎?半個月後嗎?到那時才終於能去茶州了嗎?到了那裏至少也是兩個月後了。就算帶去了醫生也沒有患者了吧?你要我面對衆多的墓碑說些什麽?就是因爲普通的手段來不及,我才只能采取亂來的手段吧?」

  「那也不能構成怎麽做都可以的理由!」

  「沒錯,再說原本生死之類的就是上天的安排——」

  「上天?你說上天嗎?你說的也有道理啊。」

  秀麗因爲怒火升騰到極點的關係,頗有些自暴自棄的隨口附和。

  「那麽,如果你自己的孩子現在在虎林郡徘徊於生死邊緣,你也會說應該聽天由命嗎?如果州牧老老實實地按照規矩來,一步步去獲得許可,等醫生派遣到的時候你的孩子已經死去了,你也能認爲是上天的安排嗎?如果能再早一步的話——你敢說自己絕對不會這麽後悔嗎?」

  「當,當然。」

  「……哦。那麽這樣的話,就算是朕的孩子陷入同樣的狀況,也要拖上這麽久了。」

  劉輝的這句話,讓宣稱「上天安排」的官吏瞬間面如白紙。

  「那怎麽會!一定要不惜任何手段立刻前往救——」

  終於注意到自己的話的意思後,他把後面的話咽回了肚子裏面。

  「爲什麽同樣的事情換成百姓就不行?」

  秀麗靜靜地詢問。

  「他們是生命還不如手續重要,最後用一句‘運氣不好'就能被割捨掉的存在嗎?」

  魯尚書以及景侍郎緩緩地閉上眼睛,傾聽著秀麗的話語。

  「我會後悔。如果……我自己的孩子現在還在虎林郡,而且患上了病的話,不管是用什麽手段我也要救他。如果無法救到他的話,我會像面對世界末日一樣的放聲哭泣。也許位於上層,就無法看到百姓的面孔,就覺得他們都只是面目模糊的存在也說不定。可是,他們每個人對於什麽人來說,都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管尚書和歐陽侍郎好像點頭一樣微微傾斜了腦袋。

  「因爲稅收可以如數收上,那麽就算納稅的物件改變了也沒有關係嗎?你們是不是認爲不管死了多少人,他們也會在其他的地方再度轉生呢?你們是不是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認爲百姓是可以替代的存在?你們是不是忘記了有人會因爲在遙遠的地方死去的生命而痛苦哭泣?我們官吏所應該保護的物件,到底是‘誰'呢?」

  紅尚書和黃尚書牢牢地看著秀麗。

  她已經不是一年前的少女。

  「有的事情個人就算怎麽努力都無法做到。可是,現在的我有‘力量'。可以借用工部尚書的力量,可以說服全商聯,可以盡可能的募集出色的醫生和藥物,可以在四天後就出發前往茶州,半個月後就到達虎林郡開始治療——這是一年前的,單純的’紅秀麗'無法做到的事情,這是沒有獲得官位就無法做到的事情。既然能使用這個力量,爲什麽要不去使用呢?在這雙手上面,明明存在著可以拯救他人的力量。」

  楸瑛和絳攸想起了兩年前。

  「有些事情是庶民不管怎麽努力也絕對無法辦到的!那個就是君王的工作吧?明明是只有君王才能做得到的事情,如果連君王都偷懶的話要由誰來做?」

  面對放棄政事的劉輝,秀麗在櫻樹下說出了這番話。

  她現在也獲得了這個力量,而且毫不遲疑的將那時候的語言付諸實現。

  ——如果明明又能做的事情卻不做,那就是犯罪。

  明明只要做到最好就有可能幫助到他人,你卻放手不做的話算怎麽回事?

  「如果亂來就能多救一個人的話已經很便宜了不是嗎?只是被我強人所難的各位要辛苦而已,回頭我會給各位發送感謝狀的。因爲我沒有那種覺悟,所以我絕對不可能放棄盡全力而聽天由命。要讓我在墓碑前面說什麽‘你們只是運氣不好',我是死也說不出口的。就算是亂來,能做的事情我也會儘量做的。如果有能夠使用的力量,我就要用到底。說老實話,現階段我完全沒有如此看開的打算。」

  權州牧端正的面孔上緩緩浮現出了微笑。

  ——在人生的終點,能夠遇到像她這樣的官吏,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這個國家還可以支撐下去。

  「我很高興能成爲官吏。如果能用這個力量幫助到什麽人的話,我一定會已成爲官吏爲榮。我想要成爲這樣的官吏。」

  秀麗筆直的仰望著王座上的君王。

  「‘所謂的官吏是爲了什麽而存在的?'——成爲進士的時候,某個人告訴我要隨時如此詢問自己。而我的答案已經決定了。」

  魯尚書想起了任命典禮,還有當時告訴他不管被派到什麽地方,自己的所作所爲也不會有所變化的秀麗。

  面對劉輝的目光,秀麗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是爲了什麽人而存在——這個答案幷不用說出口。

  就算是亂來也無所謂。她絕對不會躊躇。因爲自己擁有想要保護的人——「我是,官吏。」

  劉輝沒有笑。

  「……無論如何,你也要返回茶州嗎?」

  秀麗深深地低頭。

  「當然。」

  這番對話讓官吏中的一人作出了反應。

  「對、對了!我聽說是因爲你的緣故疾病才會擴散吧?」

  「那個什麽‘邪仙教'之類的東西倒也是一針見血。居然在你剛剛就任州牧後就發生這樣的事情——」

  「果然還是不應該讓女人踏足進神聖的政事!」

  「明明是你自己引發的問題,居然還如此大模大樣!」

  「別說是剝奪官位了,就應該立刻把你趕出官場!」

  「這麽說起來另一個小鬼好像也逃去了什麽地方!」

  哐,從王座上傳來了寶劍撞擊地面的聲音。

  位於兩側的絳攸和楸瑛一驚之下回頭看去。

  看到了那一瞬的君王表情的年長官吏們,全都刷得變了臉色。

  (先、王陛下……?)

  因爲那近乎殺氣的嚴冷霸氣,差一點就要跪下的人也絕非一個兩個。

  霄太師和宋太傅吸了口涼氣——在那一瞬,他們還以爲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劉輝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有類似於這樣的報告。即使如此,你也要回去嗎?」

  「是。」

  「即使會對事態火上澆油也要去嗎?」

  劉輝只能使用這樣的口氣。因爲危險所以不要去,這種話他說不出口。

  疾病是因爲秀麗的緣故而發生。這樣的傳言,現在在迷信度很高的深山中應該已經幾乎成爲了「真實」。如果秀麗本身前往那裏的話,會有什麽樣的後果絕對是顯而易見。

  人類一方面會爲了其他人而變得溫柔,一方面又會爲了自己而變得無比殘酷。

  秀麗在短短一天之內就完成了這樣程度的準備的事情絕對進不了他們的腦袋,他們只會恨不得拿秀麗的鮮血去祭祀所謂的仙人。

  即使如此,劉輝也知道她的答案。

  「——如果我不去要怎麽辦?」

  秀麗毫不遲疑的說出了預料中的話。

  「我是茶州的州牧。既然說是我害的,那就更需要我自己去了。如果我回去疾病就會發生的話我會考慮一下,可是疾病早就擴散了開來。既然如此我在哪里都是一樣。爲了平息事態,我有必要和散播謠言的當事人好好談一下。如果明確了是我的緣故的話,那麽我會采取必要的對應。如果是無根無據的謠言的話,就立刻抓起來。這是作爲州牧的我的職責,難道不是嗎?」

  靜靜的聲音在全場回蕩。

  「杜州牧爲了將被害減小到最小限度,親自趕往了虎林郡。通過他的書函,我們在最快時間內找到了治療方法。我之所以返回茶州,是因爲我認爲就算會發生不測的事態,解決疾病的所有條件也已經準備好了,我就是爲此才勉強了大家。對於疾病的對應已經處於完全狀態,剩下的就只是在當地進行對‘邪仙教'的處置而已。」

  悠舜因爲那個打算用小小的身體盡全力保護茶州的少女,心頭一片火熱。

  ——她幷不只是急著趕回去。作爲州牧和州尹,秀麗和悠舜都做好了該做的準備。既然對方宣稱疾病是秀麗造成的,那麽她就要將對方這些論調粉碎到底。

  被人說成是自己害的,她不可能不受傷。可是,她優先考慮了眼前的現實。處於作爲官吏的責任感和自豪四處奔走。

  ……能夠成爲她的副官,悠舜覺得是一種光榮。

  「我和杜州牧都還不能獨擋一面,要兩個人合起來才是州牧。他現在單獨一個人做著應該做的事情。茶州府的每個官吏,都在爲了解決事態而奔走——現在,這個時候,身爲另一個州牧的我,怎麽可能呆在茶州以外的什麽地方幹什麽?不管別人說什麽,我也要以自己的官位發誓,以這個‘花'發誓,回到茶州去——!」

  她鬆開了漆黑的頭髮,任憑頭髮流淌在脊背上。

  她所拔下的花簪「蕾」的意義,就是「無限的可能性和未來」。

  將這個贈送給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劉輝本人。

  劉輝閉上眼睛,握住了拳頭,手掌上也滲出了汗水。

  「……你是說,如果明確了是你的緣故的話,就會采取必要的對應是嗎?」

  「當然。不過如果不首先進入那個什麽‘邪仙教'所在的地方,就談不上解決問題了。」

  絳攸和楸瑛察覺到她話中的意思,倒吸了一口涼氣。

  和那種散播意義不明的教義,甚至還提出什麽祭品之類的地方,不可能進行通情達理的交流。既然對方還散播出要以秀麗來獻祭的謠言,那就更不用說了——

  就連性命都會有危險。

  「你是州牧。你的職務要怎麽辦?」

  「這個我也考慮過。不用擔心,我會完成作爲州牧的義務。」

  不管說什麽,都好像打鍾一樣反彈了回來。

  劉輝抑制著激烈跳動的心臟,努力的緩緩吸了口氣。秀麗沒有退縮。既然如此——

  「……在茶州出現平定的徵兆的時候,卻有人散播謠言作亂,這樣的存在不能放過。傳朕的旨意,派遣軍隊。」

  一陣沈默後,房間的空氣劇烈搖動了起來。

  「禁、禁軍出陣嗎?」

  「就算是下旨征討。」

  「遵旨——」楸瑛的眼睛一亮。

  在沸騰的房間中,只有秀麗一個人猛地睜大了眼睛。

  「請等一下!」

  秀麗第一次提高了聲音。

  那份逼人的氣勢,讓嘈雜的房間一下子又寂靜了下來。

  秀麗走了幾步來到王上的身前,筆直地凝視著劉輝。

  「作爲州牧,我堅決反對禁軍討伐。」

  背後有嘈雜起來的聲音,完全入不了秀麗的耳朵。

  「您認爲是因爲什麽,杜州牧、浪州尹以及虎林郡太守都直到現在也沒有派遣軍隊的?有很多人因爲相信加入‘邪仙教'就不會發病而被他們帶走。如果他們知道有軍隊進入山裏的話——不,只要他們知道討伐的軍隊進入虎林郡的話,那個什麽’邪仙教'會采取什麽行動不也是一目了然嗎?」

  劉輝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如果派遣軍隊的話,確實可以強行解決‘邪仙教'的問題,可是這要讓多少人失去性命呢?讓因爲疾病蔓延而千瘡百孔的百姓的心靈和生命,再度受到軍馬的踐踏。我作爲州牧絕對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秀麗知道,在壓抑的表情後面,劉輝已經快要哭泣了出來。

  可是,不能讓步。

  自己是官吏。

  「我之所以說要自己親身前往,也是爲了不刺激到‘邪仙教'。既然他們說要活捉我,讓我作爲祭品,那麽至少應該也希望和我進行一次接觸。」

  名爲「千夜」的教祖。

  ……不管是不是茶朔洵本人,她也不認爲對方會使用這個名字僅僅是個偶然。

  在這個事件的背後,應該存在著要找秀麗有事的「什麽人」。

  「首先要儘快解決疾病,然後才是慎重而迅速的對付‘邪仙教'的問題。人命是最優先的,我已經做好了決戰的準備,不需要軍隊也不需要武官。不管在什麽樣的狀態下,武力也不應該成爲解決事態的手段。要在不使用武力的情況下守護百姓,不就是身爲文官者的光榮,不就是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嗎?」

  權州牧清亮的眼角染上了一絲興奮的色彩。

  秀麗的話好像波浪一樣的擴展了開來。

  絳攸閉上了眼睛。

  ——她所希望成爲的理想形態,現在在這裏被描繪了出來。

  「這不是在玩打仗游戲。禁軍啦討伐啦的東西,在男人聽起來也許很帥氣,可是在女性看來,就和十歲小孩的游戲沒什麽兩樣。亂七八糟的毀壞東西,從田裏偷盜蘿蔔,根本就一點也不帥。你們不認爲比起舞刀弄劍來,拿起鋤頭下田幹活,增加一些彩色還要更好的多嗎?還可以減輕家庭負擔。」

  看到她斬釘截鐵的表情,以楸瑛爲首的武官們全都說不出話來。

  「所以,請禁軍的各位就去耕田什麽的好了。雖然是冬天,不過如果不時時翻翻土的話,到了春天就無法成爲肥沃的土壤。因爲會容易閃到腰部,所以請小心哦。」

  秀麗凝視著劉輝。

  「當然,我不會再沒有任何勝算的情況下就跑過去,而且在抓人的時候也會多少借用州軍的力量吧?即使如此,我也想要努力讓損害控制在最小限度內。爲此,我希望能借助禁軍以外的其他力量。」

  劉輝微微揚起了頭。

  「……你說。」

  「我會和醫師團直接前往虎林郡。而鄭州尹爲了支撐茶州府的大局要和我分開行動,趕往州府琥璉城。我希望能派遣茈武官跟隨他,以及讓紫州軍護送他到邊境。」

  劉輝微微地睜大了眼睛。

  「……不是護衛你嗎?」

  「我覺得應該優先護衛要統帥州府的鄭州尹。首先,擁有超越州將軍許可權的茈武官進入虎林郡的話,就和州軍進入沒有什麽兩樣。既然擔心會刺激到‘邪仙教',那麽就要從我周圍徹底排除武官。話雖如此,如果在路上遭遇盜賊的話,完全沒有體力的醫師團就有可能全軍覆沒。所以請立刻發信到琥璉城。我是在全商聯注意到的,琥璉也有鷹匠,那個是爲了快速傳遞資訊吧?」

  「啊,和狼煙一樣,那是戰時用的手段。」

  「那麽,請讓我借用宮城的鷹,我要通知浪燕青立刻前往茶州州境。雖然他看起來完全不像,可是好歹也是文官,而且又擁有超過武官的身手,所以我要讓他來擔任這次的護衛。我和浪州尹會趕往虎林郡,爭取打開事態。」

  聽到秀麗的話後,悠舜終於擡起了頭。

  「應該沒有人可以突破浪州尹的護衛。而且他靈活的思考和廣闊的視野有時還要在我之上。虎林郡太守也是冷靜而深思熟慮,值得信賴的官吏,他會盡一切可能擔任紅州牧的輔佐吧。請信賴他,將這個任務托付給他。」

  劉輝垂下了眼簾。

  他知道燕青的身手。可是,秀麗要面對的,也許是她試圖保護的「百姓」,危險性不會有變化。如果需要的話,秀麗大概會送上自己的腦袋吧。

  「如果明確了是我的緣故的話,那麽我會采取必要的對應。」

  如果不把疾病元凶的秀麗奉獻出來作爲活祭,疾病就不會平息。

  如果這個傳言是真實的話,總覺得,秀麗已經做好了那樣的心理準備。

  之所以將靜蘭調開,也是因爲在萬一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他不可能讓秀麗成爲祭品。

  ……會這麽想,是不是過於穿鑿附會了呢?

  (不。——正是因爲有這個可能性,之前才想要用武力來解決。)

  (朕是……君王。)

  劉輝咬緊了牙關,將洶湧的感情靜靜的咽了回去。

  君王的答案,只有一個。

  「……好吧。我不派遣軍隊。」

  只是爲了說出這麽一句,究竟需要多少力量呢?

  「去吧,做你該做的事情。你們是茶州的州牧。」

  「遵旨。」

  秀麗屈下膝蓋,行了完美的跪拜之禮。

  劉輝低垂下的面孔上是什麽樣的表情,從她的角度幷無法看到。

  那就是,君王和官吏的距離。

  ——三天後。

  邵可注意到搖搖晃晃回到府庫的女兒,馬上拉過椅子讓她坐下。

  「……結、結束了。父親……準備、完了……」

  面對一頭扎在桌子上的秀麗,這次就算是邵可也笑不出來了。

  「……明天早上就出發嗎?」

  「嗯……」

  邵可輕輕將說完這句話就陷入沈默的女兒抱到了自己膝蓋上。

  秀麗面孔皺成一團地哭泣著。

  邵可抱著秀麗,就好象對待小孩子一樣緩緩拍打著她的脊背。

  秀麗無聲地哭泣著。拼命咬住牙關,緊緊摟住了父親的脖子。

  「如、如果是我的緣故,要、要怎麽辦?」

  「絕對沒有那種事情。」

  「如、如果讓你變成一個人的話,就對不起了……父親。」

  「沒事的,你一定會平安回來。」

  「我總是讓父親,擔心……」

  「是啊,我隨時都在擔心。所以你要回來哦。」邵可抱住瞭解除了所有緊張,傾瀉出心聲的秀麗。

  「不光是我。還有很多其他人在擔心你。所以要回來哦。」在府庫周圍,有若干窺探的氣息。

  「如果我說不去你就能不去的話,要我說多少遍也可以啊。」

  「不行。都已經說好了。而且……」一面打了個小小的噴嚏,秀麗一面想起了茶州。

  「燕青和……影月都在努力。有人正在等著我。我不能不去。」

  「至少在這種時候,你可以說一聲‘我不想去'哦。」

  「不行……這個絕對不能說……」

  邵可嘆了口氣。這份頑固怎麽想也是繼承自妻子的。

  「……秀麗,至少你要和我保證一件事。」

  他爲了方便不斷打噴嚏的女兒入睡而鬆開了她的頭髮。

  「不要什麽都想一個人擔下來。無論是生氣還是哭泣,都要在其他人身邊進行,那樣的話,燕青一定會幫助你的。如果是靜蘭的話,你們多半會一起陷入愁雲慘霧,不過如果是燕青的話,不管何時都會露出笑容吧?那是非常困難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嗯,我知道……」

  如果自己有著不管對什麽都可以笑著面對的燕青那樣的堅強的話,現在也就不會像這樣近乎沒用的感到不安,陷入自我厭惡,洩氣哭泣了。

  已經有很多的人在虎林郡死去。如果真的——「不是你的緣故。」邵可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一樣,一再地低語。溫和的語言,讓秀麗只是不斷地流淚。

  越是哭泣腦袋就越是混亂,各種各樣的語言以及聲音在她的腦海中無窮無盡的盤旋。思考已經一片空白,在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麽的情況下,語言不斷地從嘴中洩露出來。她緊緊抓住安慰自己的父親,不知道什麽時候——意識沈入了黑暗之中,暫時進入了夢鄉。

  「……對不起,父親,靜蘭……」

  最後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她如此低語。

  身心都疲勞到了極點,現在才好不容易安心下來,好象嬰兒一樣地哭泣著入睡。邵可安撫一樣的輕輕拍著這樣的女兒的脊背。拭去她面頰上的淚痕後,臉孔反而顯得更加通紅火熱,讓人看著心痛。

  「老爺……」

  「啊,謝謝你,靜蘭。」

  靜蘭接過毯子,靈巧地把秀麗包裹了起來。

  「……這次,你也很痛苦啊。靜蘭。」

  「哪里……」

  靜蘭靜靜地垂下眼睛。

  「小姐的準備確實無可挑剔。如果是燕青的話我也能放心,雖然很不甘心。」

  「哎呀,你在介意我說你和她會一起愁雲慘霧嗎?」

  「……沒有……」

  如果是其他物件的話會裝作沒聽見,但是靜蘭也只有在邵可面前無法說謊。

  「這也是你的優點。如果我當初撿到的人是燕青,讓他成爲我的家人的話,多半現在已經把房子什麽的都賣得一乾二淨,大家一起在山裏生活了。雖然燕青的話,在山裏應該也能養得了我和秀麗。」

  因爲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那個光景,靜蘭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多半吧。如果是燕青的話,不管是野豬還是狗熊都可以抓回來做燒烤吧。」

  「但是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支撐著我和秀麗的人是你。」

  邵可拉起靜蘭的手,微微一笑。

  「我和秀麗都很愛你。你是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重要家人。能夠讓你‘放心'把秀麗托付出去的人也就只有燕青了吧?正因爲如此,我也才可以安心。畢竟那是可以進入你的心靈的稀有人士嘛。」

  相握的手掌是如此溫暖,靜蘭也不由自主老實地點頭。雖然對著燕青本人時他死也不會說,但是在心裏他早已承認了。多半,不管是以前還是將來,都會永遠比自己高上一籌,讓人火大的這個男人——

  「……比起燕青還厲害的男人,我也就知道他的師傅而已。所以沒事的,老爺。」

  「你沒事嗎?」

  聽到擔心自己的這番話,靜蘭無比高興。

  「是,我不能完全把小姐托付給燕青。但是,如果不做武官該做的事情的話,我會沒臉去見小姐的。」

  他凝視著疲勞到極點,好像暈倒一樣的沈睡著的秀麗。

  拼命地面對名爲「官吏」的現實,忙著進行一切的準備。直到一切完成的今天爲止,她都從來沒有哭泣過,不管是被別人在背後說什麽,還是遭到來自正面的辱駡。

  沒有哭泣的時間。一想到隨時都有生命在流逝,就沒有餘暇去顧及自己的那點事情,緊張的繩索一刻也不能放鬆。

  即使如此,心和理性還是有所分別的。

  在明白所有的準備已經結束的時候,秀麗立刻趕向了府庫。

  靜蘭真的很久都沒有見過她那麽混亂那樣哭泣的樣子。

  「……果然還是比不上老爺……」

  「嘿嘿嘿。」

  「……怎麽了?」

  「沒什麽。你剛才的表情啊,和小時候秀麗起來後,無視當時就在附近的你而直接跑到她母親身邊時大受打擊的表情一樣。所以我在想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

  靜蘭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

  「……你、你連這個都記得……」

  「當然記得了。因爲我也就在旁邊,因爲被她無視而大受打擊哦。」

  「啊……因爲誰也比不上夫人呢。」

  靜蘭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很難得的露出懷念的表情。

  「靜蘭,秀麗雖然一個人也能努力,但幷不等於一個人就能活下去。」

  邵可輕輕拂開了女兒面頰上的頭髮。

  「而你和其他人也都是……我無法前往茶州。」

  他想起了每天到府庫報到的君王。

  這三天來,他也在拼命地試圖維持精神的安定,因而矛盾不已。

  所以不能連邵可都消失不見。

  對於邵可而言,他也是重要的「孩子」。

  「就算不能呆在她的身邊,也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拜托了。」

  現在的靜蘭,可以明白這個意義。

  「是。」

  靜蘭可以作爲家人,作爲武官幫助秀麗。

  「我一定會。」

  清楚的回答,讓邵可微笑了出來。

  黎明——

  黎深在府庫的休息室,輕輕梳理著熟睡的秀麗的頭髮。

  「……黎深大人。」

  即使養子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黎深也沒有回頭。

  「她會回來的。到時您再送她一些蜜柑吧,她會很高興的。」

  「怎麽能每次都用同樣的東西。想想其他的,這次一定要把玖琅比下去!」

  「……我、我努力去想想吧……」

  濃重的晨霧從窗口滲了進來。好像是爲了驅趕這些一樣,黎深扇了扇扇子。

  在不打算離去,而且也微妙的無精打采地隨便扇著扇子的黎深後面,絳攸停下了腳步。

  「……玖琅大人和我說過了提親的事情。」

  扇子繼續發出啪嗒、啪嗒的無精打采的聲音。

  就算沒有答案,絳攸也不在意。

  「我維持著現狀就已經很幸福。紅家也有伯邑在……這個,雖然也不能說絕對沒有可能,不過……光是眼前的事情就已經足夠讓我們竭盡全力了。」

  他也明白了黎深給與他李姓的理由,而且不是特別想要才成爲紅家的宗主。絳攸所希望的,只是爲了收養他的黎深而存在。紅家宗主的這個位置——不管黎深怎麽想——在絳攸心目中也只是選項之一而已。如果因爲什麽契機而讓狀況改變的話,他也許也會坐上那個位置。

  可是那個,幷不是現在的事情。

  說什麽爲了秀麗而結婚,就更是傲慢的表現。靠著自己而拓展開道路的秀麗,幷不是那種絳攸不能不爲她做些什麽的女孩。

  看著秀麗殘留的淚痕的面頰,絳攸微笑了出來。

  就算不拉著她的手,她也會在後面切實的追上來。

  僅僅如此,對於目前的絳攸來說已經很滿足了。

  「如果能夠偶爾一起吃次蜜柑就足夠了。」

  扇子的聲音停下了。

  黎深輕輕掃了一眼絳攸。

  「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黎深只是說了這麽一句。

  「我們回去吧,黎深大人。」

  「……什麽國家啦百姓啦,她還真是喜歡上了麻煩的東西呢。」

  黎深在那裏嘟嘟囔囔地嘀咕。

  「如果是其他的東西要多少我都可以送給她……這不是讓我沒事情可做嗎?」

  「……算了,這不是也不錯嗎?」

  因爲黎深的「沒有事情可做」也只限於現在的狀況,所以絳攸覺得正合適。

  「不過,她吃那個蜜柑的時候真的很高興呢。」

  「當然。那是我讓人爲了秀麗而特意進行改良的。」

  黎深想起了曾經偷偷學著玖琅去剝蜜柑,狼狽萬分的讓小小的秀麗吃下去的過去。因爲完全搞不懂力道的掌握,所以不知爲什麽總是讓蜜柑微妙地破掉,可是秀麗卻笑嘻嘻地連黎深的手指一起含在嘴裏吃掉,那個可愛的樣子簡直難以形容。

  嗨嗨嗨嗨的笑個不停的養父的那種讓人發毛的感覺,讓絳攸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於是黎深突然起的咋了一下舌。

  「——可是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那麽大,一點都不可愛了。」

  「可、可是是黎深大人主動去撿我的吧?」

  也許是因爲嘈雜的關係,秀麗翻了個身。

  瞬間,黎深猛地瞪大眼睛——跳過窗子全速逃掉了。

  (……那個人爲什麽總是這樣……)

  明明是打招呼的最好機會,卻總是自己接連的放棄掉了。

  話雖如此,一個人被留下來的絳攸也十分慌張。總覺得在這個場面和秀麗見面是很尷尬的事。

  於是絳攸也慌忙飛奔出休息室逃走了。

  ——因爲寒冷而顫抖了一下,秀麗朦朧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中還很昏暗,而且視野也有些模糊。

  「……」

  因爲搞不清楚狀況而下意識地將視綫轉到吹進冷氣的地方後,就發現窗子正大敞著,好像煙霧一樣的濃濃霧氣正從那裏侵入到房間中。

  「……府庫的……休息室……」

  因爲眼睛和面頰感到了一絲涼意,她終於想起了是怎麽回事。

  秀麗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深深地深深地深呼吸。

  混亂成一團亂麻的心靈,現在卻出奇的平靜。

  該哭的都哭了,該說的都說了,該撒嬌的也撒嬌了,該睡的也睡夠了。

  心中的東西全部傾瀉了出來。

  「……好久沒有過抓著父親不放還哇哇哭的經驗了……」

  也許是因爲哭了太久的關係吧,總覺得肚子也餓了起來。

  「……啊,真是的。我這個人自始至終都和女孩子味沒有緣分啊……」

  ——已經,沒事了。

  秀麗從休息用的寢臺上支撐起身體。

  今天是,出發的日子。

  出了書庫後,秀麗吃了一驚。

  不知道爲什麽,府庫的各個地方都躺著各色人等。

  悠舜和柴凜好像互相攙扶一樣的靠在書櫃上睡著了,進行了和全商聯的交涉以及各處派發蓋了茶家宗主印章的證明的克洵也沈沒在了一個桌子上。以陶大夫爲首的醫師們因爲連日的切開練習而疲勞到極點,紛紛好像爬不起來的金槍魚一樣滾倒在地上,睡得和爛泥一樣。

  直到最後都在各個部門進行協調交涉的管尚書一手拿著酒瓶,仰面朝天躺在椅子上鼾聲如雷,而歐陽侍郎也趴在他對面的桌子上打著呼嚕。

  「咦?那邊的是黃尚書和景侍郎……連魯尚書都在。」

  這三個人到底還是講究禮儀,只是坐在椅子上低垂著腦袋打盹。

  「……珀明和絳攸,對面居然是藍將軍……」

  感覺上絳攸好像輕輕動了一下,不過多半是眼睛的錯覺吧?

  連和這次的事件沒有直接關係的人也在,這個事實讓秀麗多少領悟到了什麽。

  爲什麽,全都不約而同的倒在了府庫呢?

  (……似、似乎不用懷疑了,是我讓大家大大的擔心了吧……)

  怎麽想也只有這個答案。

  (???我、我記得當初只有父親在啊?)

  雖然精神已經綳得很緊了,可是在進入府庫的時候應該還是有確認過吧。

  也許是偶然吧——秀麗手扶著面頰想著。

  然後,作爲回禮,她留下了一個笑容後就離開了府庫。

  好像刺骨一樣的黎明的冷氣就不用說了,今天的霧氣也非常濃厚。

  伸出手的話,甚至連手指尖看起來都頗爲朦朧。

  在她關上府庫的房門,仰頭望向太陽還沒有升起的天空的時候。

  「……朕很生氣。」

  「呀!」

  從非常近的距離傳來的聲音,讓原本以爲一個人也沒有的秀麗跳了起來。

  她凝神看去後,就發現劉輝正在霧氣中盤著手臂依靠在房門上。

  「咦?你、你在啊?」

  「朕在有什麽不對嗎?這裏可是朕的宮城。」

  劉輝哼地一聲扭過頭。

  (……看來是鬧了很不小的彆扭啊。)

  秀麗轉向劉輝,不過劉輝還是別著頭不肯看她。長長的頭髮因爲霧氣已經濕漉漉的。

  「朕很生氣。」

  「什麽?」

  「這三天來,無論是早飯還是晚飯都只有肉。」

  「啊,因爲醫生們一直在練手的關係……」

  在宮城的禦廚房,按照葉醫師的指示,醫官們紛紛手拿小刀玩命地解剖豬啊牛啊野豬啦之類的東西。當初因爲手法太過差勁,還曾經被禦廚長轟出門去。即使如此,他們也還是在再三拜托下又進了門,接受了幷非葉醫師而是禦廚長的教導,在短短的一兩天之內就掌握了足以讓內行人都相形見拙的手藝,不過結果就造成了解剖的時候遺留下來的龐大肉山。

  而這個後遺症理所當然地落到了宮城中人的身上,連日來他們都只能享受純肉料理。

  順便說一句,醫師軍團在那之後殺到了城裏的飯店中,徹夜不眠的磨練了自己的手藝。

  醫官之一也曾經說過,都不知道是在磨練醫師還是廚師的手藝了。

  「不過也有魚吧?我記得爲了細微練習什麽的也解剖過魚啊。」

  「那也一樣是肉。我這三天都不知道多想吃蔬菜。」

  秀麗仰望著不肯看她的劉輝。

  「朕很生氣。」

  「……」

  「朕討厭秀麗。」

  第一次聽到的詞語,讓秀麗很吃驚。

  「朕討厭秀麗。一點也不爲被迫整天吃肉的朕著想。」

  「……劉輝。」

  「而且還完全不理解男人豐富的感情,除了朕以外,絕對沒人會娶秀麗的。」

  「……那可抱歉了。」

  即使如此,他也絕對不說「不要去」。

  但是相對的,秀麗第一次從劉輝口中聽到了「討厭」。

  ……因爲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她原本打算不作出約定。可是。

  「……等我回來後,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蔬菜料理。」

  劉輝的肩膀搖晃了一下,不久之後,他嘀咕了一句。

  「……不要放那種河那裏的蘿蔔。」

  「可那個比較便宜的說……算了,就算貴一點,我也買那種甜一些的好了。」

  「還要給我拉二胡。」

  「好好。」

  「我還想和你一起散步。」

  「有時間的話可以。」

  「嫁給我。」

  「不行。」

  「……………………」

  感覺上好像有人輕輕咋了一下舌頭,應該是秀麗的錯覺吧?劉輝怎麽可能做出那種舉動。

  「你是不是也該轉過來了。」

  「不要。」

  「爲什麽?」

  「如果看到你的臉,我可能會不小心壓倒你。」

  「……………」

  「說錯了。是我覺得看到你的臉可能就不想放你走了。」

  「就算現在急著改口成帥氣的說法也太遲了。」

  不小心洩漏出真心話的劉輝,暗暗地詛咒著自己一時失察的嘴巴。……大失敗。

  「我還是第一次從你口中聽到討厭啊。」

  以前不管發生什麽樣的事情,也從來沒有在劉輝口中聽到「討厭」這個詞。

  只有這句話,才能最好的傳遞他的心情。

  他想要讓秀麗,留下約定。

  「……算了,我又不是去送死。會有辦法的。」

  劉輝緩緩地轉過頭來。

  濃厚的霧氣在他周圍飄蕩。

  「如果你不回來的話,朕就要做一輩子鰥人。」

  「……鰥人?」

  「我聽霄太師說,這是庶民用來表示獨身的詞語。」

  「那是鰥夫吧?怎麽給弄成鰥人了?」

  而且鰥夫也不是獨身的意思,而是指示伴侶去世的丈夫。

  (……霄太師……又搞這種莫名其妙的謊言……)

  不過因爲秀麗好歹是他前妻,所以這麽形容也許也不算錯。

  即使如此,做君王的也不可能一輩子獨身吧。……可是秀麗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

  「……你說了會爲我只做蔬菜料理吧?」

  「對。」

  「……我想吃茶州的美味蔬菜料理。」

  即使面對面,他也絕對不去碰秀麗。

  秀麗微微躊躇了一下,然後伸手握住了劉輝好像冰塊一樣寒冷的左手。

  「好吧。」

  握住的劉輝的手似乎微微地顫抖,然後下一個瞬間,他已經調轉過手腕反而握住了秀麗的手。

  好像是要阻止什麽一樣,可是他只是拉過了秀麗的手腕就停下了。

  「……我說討厭你是騙人的。」

  劉輝的嘴唇輕輕壓上了秀麗的指尖。

  「……我等你。」

  僅僅用乾澀的聲音低語了這麽一句後,劉輝就調轉身體消失在了霧氣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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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12-3 03:18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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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章

  那是,最後的分別。

  分手後,就不會再度相遇的,永久的分別。

  「呐,影月。謝謝你給與了我生命。」

  即使聽說是只有幾年的生命,堂主的笑容也依舊沒有改變。

  「爲什麽要道歉?」

  即使生命被維繫了下來,也只有短短的一點時間。

  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一刻」就會到來。

  強行的挽留下了將要陷入長眠的生命,儘管如此,卻又沒有多少餘命。

  就好像是壞掉了的活動人偶。

  自己強加給他的,是必須與不知何時會到訪的死亡形影不離的日子。

  如此過於殘酷過於自我中心的任性,卻沒有受到堂主任何的責備。

  「爲什麽?對我來說,只要能多一點和你共同生活的時間,就已經是無上的喜悅了啊。」

  因爲注意到自己自私的犯下的罪孽的沈重,他只能哭成一團不斷道歉。可是堂主卻一再如此的告訴這樣的自己。

  「沒關係的,因爲小孩子的工作就是撒嬌。沒有孤單單的扔下你一個,對我來說已經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了。」

  和堂主所渡過的所有時間,影月都無法忘記。

  「你不要在意我,不要回顧過去,好好的向著未來前進。……不管什麽時候,我都愛著你。」

  我很幸福了。如此微笑著的面孔,他絕對無法忘記。

  「也請你替我向陽月問好。你們要好好相處哦。」

  唯一能讓他覺得輕鬆的,就是堂主逝去後,擁有另一半靈魂的自己也會追在他的後面。

  ——那個時刻,很快就將到來。

  「木通、白茅根、防己、澤瀉、茵陳蒿、淡竹葉、茯苓、大腹皮、豬苓、車前子,請用這些來煎藥。腹水嚴重的人就要多加些木通和大腹皮、豬苓。沒有體力的人,就給他們用菟絲子加上白沙糖熬粥。如果粥也不行的話,就給他們桑椹的藥酒。」

  按照影月的指示,沒有患病的人以及空著手的醫師們紛紛行動了起來。

  這已經是影月來到石榮村的第十天——最初村民們和醫師對於這個明顯不合時宜的少年都抱有幾分不信任,可是默默地進入治療後的他的手法、貼切的治療都證明了他的能力。而且最重要的是,疾病的進行確實在他的指導下遲緩了下來,所以大家都不約而同地開始協助他前進行治療。

  即使如此,一天之中也一定會有什麽人死去。

  影月爲了沐浴日光而搖搖晃晃的來到了外面,可是天空卻陰沈著。

  雪花又落了下來。

  「……大哥哥。」

  聽到這個聲音而轉過頭去後,一個七八歲左右的女孩子正在哭成一團。

  「媽媽她能得救嗎?爸爸已經沈睡在泥土下面了,我會變成一個人嗎……」

  影月浮現出笑容,保住了女孩子。

  「沒事的。因爲有一個女性絕對會帶著醫生趕來。那樣你的母親就可以得救了。」

  「這場病也是因爲那個女人的關係嗎?」

  「不是的。」

  影月溫柔的拍打著女孩子的脊背。

  「不是的。這場病不是任何人的錯誤。來到對這裏的女性,絕對會救活大家。」

  抱著緊抓著自己哭泣的少女,影月帶著嚴肅的目光仰望著榮山。

  自從影月來了之後,原本那些會下山的「邪仙教」的人都一下子消失了蹤影。

  知道影月是州牧的,明明應該只有丙太守派遣來的人而已。可是他們就好像知道這一點,而作出了警戒一樣。

  如此隱藏起自己的身影,他們是在考慮著什麽呢——?

  雖然他很在意那些被帶去了山裏的人們,可是現在光是照顧留在村裏的病人就已經讓他耗盡了精力。

  (「千夜」……)

  如果能夠見到擁有這個名字的所謂「教祖」的話,也許就能抓到什麽綫索了。

  至少,一旦能確定他是否和茶朔洵是同一存在,也能讓狀況有很大的改變。

  突然,他的視野邊緣,有一個似乎會和落下的雪花混雜在一起的「白色」搖晃了一下。

  他調轉視綫後,就發現那是一身雪白的裝束。有什麽人就站在山的入口那裏。

  乍看起來,不是村裏人也不是醫生。

  (是誰——)

  影月凝神確認著那個人物——然後,他的臉色爲之一變。

  「……大哥哥……」

  「怎麽會……這樣?」

  他的膝蓋在顫抖。

  原本應該不在了的人,就存在於那裏。

  「騙人……」

  好像會融化於雪花中一樣,雪白的衣擺隨風飄動。

  可是不可能是認錯人。自己也不可能認錯那個人。

  「堂、主大人……!?」

  好像是聽到了這個聲音一樣,「他」微微一笑,好像邀請一樣的轉身走向榮山。

  影月輕輕放下了少女。

  「……對不起。你能不能幫我告訴大家,我稍微出去一下。」

  「大哥哥,你怎麽了……表情好恐怖。」

  「對不起。」

  只是說了這麽一句,影月就冒著雪追在了那個男人的後面。

  ——然後,影月就再也沒有回來。

  「浪州尹!是貴陽來的鷹文!紅州牧寄來的!」

  「鷹!?不愧是小姐,很帥嘛!快給我!」

  在琥璉城徹夜未眠地茫然進行著工作的燕青,一把搶過了那份信。

  他看了一遍——然後下一個瞬間,已經用蚯蚓一樣的字在紙上開始書寫什麽。

  「喂!如果直接和茗才說在悠舜到達州府之前,這裏就全權委托給你,請多關照的話,一定會被他駡,所以你就代我去被駡吧,回頭我請客。還有,立刻將州軍派遣到州境,讓他們護衛著悠舜全速趕回州府來。和虎林郡的丙大叔那裏也聯繫一聲,就說我現在就去迎接小姐,然後直接去虎林郡把那個什麽‘邪仙教'暴揍一頓,所以在那之前請他多多努力了,就是這種感覺吧。不過話說回來,這些我已經全都寫下了,你就直接交給茗才就好。」

  「——這、這個完全看不懂啊,這是什麽古代文字嗎?」

  「不用擔心,悠舜和茗才可以看懂的。算是我個人特有的秘密文書形式吧。很厲害是不是?」

  「請你不要說謊——咦咦?你真的要去嗎?」

  面對整理好簡單的行李就拿著棍子要從窗子出去的燕青,武官大驚失色。

  「哦。因爲冬天的話自給自足比較困難,所以吃飯的帳單什麽的我會送到城裏來。」

  「你打算全部賒賬嗎?而且話說回來,你怎麽變得這麽超級有精神?你該不會只是因爲能夠逃避案頭工作而太高興了吧?浪州尹!」

  「哦?比起武官來你好像更適合當文官啊,如果要轉職的話茶州府隨時都歡迎你哦。」

  「你在說什麽呢?原本我就是以爲你是武官才去參加的武官應募,結果卻發現弄錯了——不對!不是說這個!過分!你要我怎麽面對茗才——」

  燕青壞壞地一笑,低聲命令道:「你替我轉告茶州府全體官吏,所有人都會平安回來,所以在那之前好好撐住!」

  武官立刻立正。

  「瞭解!絕對要回來哦!我還沒有給紅州牧送過花呢!」

  「包在我身上!」

  燕青笑了笑,好象風一樣的消失在了窗口。

  「香鈴!」

  「請你不要阻止我,春姬。」

  香鈴將哭到紅腫的眼睛轉向了春姬。

  「我已經無法忍耐那些男人的自我滿足和任性。」

  「這個嘛。」

  「任性地說了想說的話就跑掉!這算什麽!把女人當傻瓜嗎?他們所說的那些話,我半點也不打算聽!」

  人偶一樣雪白的面孔刷地染上紅暈,香鈴開始準備旅途的行李。

  「那麽,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我不是去追他,而是要去給他一個耳光!」

  「是啊,那些男人如果不挨打就注意不到自己的錯誤呢。」

  春姬會想起自己和克遜的事情,如此說著點點頭。

  「明白了。不過因爲克洵把茶家托付給了我,所以我不能離開這裏。但是我畢竟有照顧你的義務。所以讓我派遣護衛,把你送到虎林郡去吧。」

  面對回頭的香鈴,春姬露出了微笑。

  「幫助男人就是女性的職責。好好加油哦,香鈴!」

  香鈴一下子別過臉,堅持地逞強說道。

  「……我是去給他耳光的……!」

  「真是的!雖然我一直想說最近要去一次茶州,不過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前往啊。」

  葉醫師在朝霧之中,一面喝著酒一面抓著腦袋。

  「這個好歹也是王命嗎?怎麽說呢,好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華娜的子孫嗎?聽到葉醫師如此嘀咕後,和他背靠背喝酒的霄太師輕輕地把視綫轉了過去。

  「你要見見她的那個後裔嗎?」

  「就算不見面,只看那個醫書也能明白了。……真是的,人類這種存在啊……」

  那份頑強,有時候讓人覺得可恨,有時候又讓人覺得可愛。

  朝日撕開了濃霧的霧氣而升起。

  「……華娜真的是很奇怪的女人。不管是人類,動物,還是妖怪,只要是被她看到的傢夥全都會被她撿回去治療……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那麽你也是被她撿回去的嗎?」

  「沒錯。我都說了不用她也不聽,我說不收弟子她也不聽。」

  華娜死了。在前去治療當時的君王的時候,因爲她取出了刀子,而被認爲是「試圖謀殺君王」,當場就不容分說地被抓住處死。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活得越久,黃葉越搞不懂是該憎恨人類還是熱愛人類。

  「每次都是在老是抽到下下簽覺得厭煩了的時候,又突然抽到了不得了的上上簽,所以才沒完沒了啊……」

  明明是不過眨眼之間的人生,卻時不時會給自己等人留下鮮明的刻印,然後才好像沙粒一樣的消失。

  「……只要沒有值得擁戴的君王,就不參與政事——嗎?」

  低語著遙遠到幾乎要讓人忘懷的過去的誓約,他的目光和紫霄接觸到了一起。

  「……是啊。好死不死的落到了居然要和你喝酒的地步啊。看來確實是上了歲數呢。如果是以前的話我絕對不敢相信會有這一幕吧?」

  在紫霄插嘴之前,黃葉已經站了起來。

  「那麽我去看看吧。」

  沖著紫霄揮揮手,黃葉走向了秀麗等人在等待的場所。

  ——那一天,醫師團出發前往了茶州。

  後記

  各位,請問大家度過了一個美好的夏天嗎?我是今年夏天也和炕桌無緣的雪乃紗衣……正確來說的話,是因爲我由於被明確提示的這次的截稿日而面如白紙,假裝沒有看到可以媲美某尚書書房的自己家以及炕桌,落荒而逃地跑到了山裏進行了一個月左右的武者修行的關係……

  因爲把自己關在山裏的關係,我好歹是擠出了這本正傳的第七冊《心深於藍》。但是……晤,是不是又有

  被封面欺騙到了的讀者呢?絳攸也就罷了,另一位人選……(汗)其實是作者再次敗給了全力給靜蘭鼓勁的責編。當然了,他是否有在書中活躍就另當別論了(喂喂)。不過對如此不可思議的三人組也算是很貴重的畫面了吧(笑)。

  影月篇預定在下一本結束。這次就不用爲了封面而抱頭痛苦了。能夠作爲封面的中心而出現的,當然會是「他們」吧。我希望大家能夠關注雙月的最後結局。

  我的小說出版之路已經終於到達了第二個年頭……對於支援我的各位讀者,我從心底感到感謝。責編大人,我在困守在山中的時候,因爲電腦壞掉而失去資料(!),無法給你發送電子郵件……總之就是在執筆以外的很多地方都給你添了麻煩,真的非常抱歉……還有,我對於由羅老師的感情又上了一個層次。這次的封面上的秀麗,就算不是劉輝也會看到著迷吧。那麽,期待下次還有緣分和大家相見……

  雪乃紗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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