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
週六上午,讓「李棟楷」約了繼堯晚上見面,說自己打算先搬回老家,再看未來該如何打算。當然這消息令他錯愕,因為同事們都以為我擁有更好的前景,無奈被陷害的事不能告訴他,不然那老實個性,說不準會去找康老賊理論,反而失去在公司的立場。
正因如此,滿心好奇的學長,肯定會赴約。
傍晚,將一切能證明身分的東西收好,帶上新買的手機,故意遲了約會,還讓繼堯先幫忙點餐。在餐點送上後,又播了通電話,推說家裡有要事,臨時無法分身,依他的個性,必定解決滿桌食物後才肯離去。
「學長,又見面了……」
「怎麼啦,又醉到要等男友來接啊?」
正當他用餐到一半,酒醉的羽婷再度登場,只是這次不僅僅打招呼,邊說邊自動坐在身旁,更直接依靠在懷裡哭。繼堯原以為單純像上次,只是有點小醉,留在餐廳等候男朋友接送;沒想到甫接觸就啜泣不止,又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任由鄰桌客人用怪異的眼光打量,靜靜等待佳人恢復。
「學長,我很醜嗎?」素來喜歡模仿、演戲的我,沒想到還能用在變身上,只是假哭亦有極限,拖太久會被發現,所以開始醉言醉語。
「不會啊,你很可愛呢。」繼堯見我發問,頭卻仍不肯離開懷中,雙手微微舉起,似乎想要推開,卻又緩緩放下。
「就只有可愛?難怪沒有男生要!」我知道他不忍、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更加放膽裝醉。
「男朋友欺侮你了?那一定是他沒眼光。」雖然老實,畢竟有程式底子,能順著我的話,猜出想傳遞的訊息。
「就是說嘛!學長很有眼光對不對?可是他、他……鳴──我沒人要了啦!」
裝作接受安慰,突然又來個爆發,果真讓他手足無措,連話都不知該如何開口。而我沒再作聲,繼續貼在他胸口,不知是緊張、又或從未與女性親密接觸,發覺他的呼吸變快了,該不會碰兩下就觸動情慾吧?
「沒關係,你不要我,還有學長要對吧?」突然間又丟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像在跟男友、又像跟繼堯說話。
「是的,你不醜、有人要,別再為男友傷心了。」繼堯安慰人的技巧很差,來來去去只會重複先前話語。只是這就足夠,說出「要」就對了。
「就知道學長最好了──我們走吧。」
「好,我幫你叫車,先送你回去。」
繼堯以為解脫,卻不知重頭戲才要開始。我撐著桌面起身,又故意往他身上一跌,被側身抱住後,索性就倚著身體不分離。
「喂──學妹醒醒,先告訴我地址啊。」
「喂──學妹──有沒有誰可以聯絡的?手機有帶吧?」
我「嗯」了一聲,拍了拍皮包,要他從裡頭找出手機。機型更換過,又沒有開電,拿在手上也查不出任何訊息。
「學妹,密碼呢?還是隨便幫我撥個號……」繼堯開了機,卻沒有得到幫助,因為我就此相應不理。
「該怎麼辦?」聽得他喃喃自語,但已起身又不想重新坐回去,只好半扶半拖地向店外移動。或許街上的冷風令他不再猶豫,叫了部計程車,直接朝附近安全的旅館前進。
當然不會這麼輕易放棄,車至門口,我卻如八爪章魚般緊纏不放,在搞不清狀況下,司機與旅館工作人員不敢幫忙,幾分鐘後繼堯死心了,向他們說聲抱歉,重新坐上計程車,打算先帶回家再說。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不過學長心機少,對付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不知真的對上老賊時,還能不能讓他也輕易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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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堯的家我到過幾次,當然是指「李棟楷」這身分,剛才一進門因為尿急,差點熟門熟路地走向廁所。幸好反應夠快,在前腳踏入廁所門時,一邊伸手解了大衣腰帶,一邊大喊「怎麼更衣室不見了」?裝作先前的舉動,單純因尚未意識到自己身在他人家中。
當然,反正是要色誘,順手把大衣一脫,裡頭是件頗有透視感的雪紡洋裝,任誰一看,都知道這絕對不是當季該有的穿著。上半身雖然是長袖,但除了長版背心式內裡,其餘皆為透膚薄紗,不需強光也能若隱若現;下半身是多層蓬裙,旁人視線透不過布料,卻也沒這必要,因為長度只到大腿一半,動作一大就不免走光。
羽婷在繼堯的印象中,應該是活潑乖巧的女孩,原本想穿性感些的絲襪,最後還是用傳統的膚色,單純強調曲線與光澤。
學長的視線有點飄移,就像青澀的學生,面對大姊姊般的美女老師,又想欣賞、又不敢放肆,這種舉動,代表這裝扮直擊內心。隨著我越來越接近,他的身體也越來越僵硬,眼光下垂,似乎連偷瞄的勇氣都失去。
「學長,我想洗澡……」
「咦?啊……一樣在那邊,就你剛剛走錯那間。」
微笑轉身,直接走進浴室,開始打量下一步行動。繼堯比我早一年出社會,薪水也比我高許多,但租的房子卻沒比較豪華。室內活動空間約五坪,浴廁可能快兩坪,還有一個陽台加蓋的曬衣空間,總加起來還不足十坪。若一個人不開伙,大致夠用,如果兩個人呢?
床是雙人尺寸,一起睡定然沒問題,但以學長的個性,又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最終一定是想打地鋪,甚至去外頭找地方過夜。若發展成這局面,叫我良心如何過意得去?
溫暖的水灑在身上,這浴室空間不大,但對喜愛熱水澡的人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的好所在。我租的地方是用電熱水器,雖然蓄水槽不小,平時燒一桶洗十幾、二十分不成問題,可是遇上寒冬,還是有時間壓力。當然可以把水燒熱些,但換算成電費又很傷本,像繼堯這種接房東天然氣,又不用算錢的,只差沒有浴缸,不然真可稱上完美。
洗淨滿身酒味,才發現自己失算。
回想初次穿上女生的衣服,立即察覺觸感著實不同。雖然上圍讓人有束縛,但內褲、洋裝等等,不僅外觀誘人,那柔滑軟潤的貼身感,更是男裝無法比擬。原本想穿著同一件衣服,僅脫去內衣,用雪紡的細軟、搭配雙腳溫嫩的肌膚之親,雙線夾攻之下,再老實的男生,也會被挑起情慾。
現在想來,這洋裝被灑滿了酒,隨著時間還微微發臭,怎麼可能讓男生想要接近?轉念一想,就算早有顧慮,一個吵架負氣的女孩,若帶著替換的衣裳,就算推說是「逛街新買」的,也會令人起疑吧?
騎虎難下……將錯就錯好了。
「學長,可以借一條毛巾嗎?我想把頭髮包起來。」
「我都忘了要準備……」繼堯看著電視,邊回應邊轉頭,直到發現我包著浴巾就走出來,嚇得急忙撇頭又道:「學妹快回浴室等,找到就拿去給你。」
嘿嘿──學長以往洗完澡後,就算是冬天,也是圍一條浴巾就出來,直到身上的水分乾了,才換穿睡衣。現在見到這熟悉的打扮,怎麼會如此害羞呢?看他低頭在抽屜裡翻找,一眼都不敢向這偷瞄咧。
「哎呀!」繼堯拆了條新毛巾,正打算起身,卻發現我仍留在視線內,一個重心不穩,向一旁坐倒。幸好側邊就是牆,只是輕輕撞了一下。
「學長你沒事吧?」見機不可失,我連忙上前,打算將他扶起,更惹來一陣拒絕。不過頭沒抬,任務倒還記得,拿毛巾的手緩緩舉了起來,似乎要人快點接過、快點回浴室。
這動作我懂,但亦懂更有趣的發展。故意忽視那毛巾,用雙手抓住手臂,微微出力要把他拉起,繼堯自然沒料想有這一招,情急下身體自然反應,使勁將手縮回,而我也順勢向懷中倒去。
「啊!」
「啊──」
同聲驚呼,對於只圍條浴巾的女體,繼堯不敢隨意動手,而心存不善的我自是裝作失神無力,靜靜地依在身上。只是說來奇怪,就心理層面來看,兩個「男生」如此親密的舉動,應該會讓我心感厭惡;但感受著體溫與呼吸,卻有股想依賴的暖意。
現在的我,身體當然是女的。
那心呢?一齊被惡魔之力改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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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這不是第一次在繼堯家過夜,卻又該算第一次。
昨晚向他借了套睡衣,總算不再被視為洪水猛獸,再藉由節目的輕鬆話題,終於讓氣氛有所改善。只是臨睡時,預料中的大戰又展開。
如我估算,什麼睡地板、出去住一晚等等,既然被猜到,又怎麼會沒有應對方式?學長的弱點在心軟,故而以「被拋棄不想一個人」、「需要安全感」等等為理由,要求「拉著手」睡。幾番柔情、幾滴眼淚,終於融化他的心。
能拉著手,自然兩人不能太遠、不該有高低落差,以結果而論,我們同床共眠。臨睡前曾興起玩心,想要一個翻身就壓上去,又怕操之過急,反而連拉手的機會都失去,就這麼一覺到天明。
一早醒來,卻不見他蹤影,也虧得這老實人開竅,留張紙條說「去幫我買點盥洗用品」,也對,總不能都像昨夜,用手指權充牙刷。起床照照鏡子,捲髮雖然浪漫,但亂了也不好整理,趁著房裡沒人,偷個懶吧。
惡魔的系統有個很方便的效果,變身後的狀況,會依本尊改變。以洗頭來說,昨天花了許多功夫,洗去滿頭酒味,又費了很長時間擦乾、吹整。其實可以變回原樣,將一頭短髮快速洗淨、吹乾後,再次變身時,就會是清洗後的長髮。
躲進浴室,雖然這門用錢幣就能開鎖,但加上外頭那道大門,絕對有足夠時間變身。恢復成「李棟楷」,迅速將頭髮梳理整齊,重新選了髮型,再度幻化為「張羽婷」時,已由捲髮變為細波浪。就在這時,聽到開鎖聲音,於是快步迎向房門,打算來點特別驚喜。
「主人,您回來了。」
門一打開,我趴跪在地上,雙手前伸行了個大禮。根據不太可靠的統計,這種女僕風格,對於老實男有一定殺傷力。雖然身著男性睡衣,不過從繼堯的眼神中,就知道有擊中內心。
「你醒啦?我幫著買了些東西,還有早餐不知你要吃什麼,所以選了幾種,等等讓你先選,剩下再交給我。」
繼堯連珠似地說話,目的不用講也知,自然是在掩飾內心的動搖。明白不能逼太緊,笑著拿起牙刷及水杯,先進浴室讓他有喘息時間。盥洗完畢,平時不起眼的牙刷,現在卻覺得像救星,沒幾分鐘就還我清新氣息。
「快來吃早點吧。」利用我在浴室的時間,繼堯將中西式餐點舖排上桌,雖說桌面不大,但光早餐就能佔滿,是太好客、還是他食量真有那麼大?
抓了杯豆漿,事實上早上胃口差,大半都是沖泡式麥片就打發,現在這滿桌食物是很吸引人,卻仍不太想吃下肚。
「不合意嗎?」繼堯見我沒動其他的,有點擔心地問道。
「呵呵,我感動地快要哭了呢!」雙手捧著紙杯,直視著雙眼,直到他眼神閃避才又道:「女孩子沒有這麼好當,為了身材,這叫忍痛犧牲懂嗎?」
繼堯應了一聲,大概不知該接什麼,只有默默吃著東西。我微微一笑,走到陽台看了看天氣,是個適合外出的好天氣呢。回想昨夜沒有獻上身體,內心其實放鬆不少,自己是個男生,每次看動作愛情片,總不免想像女主角的感受,是否真有如此爽快?變成女生後,反正沒什麼道德束縛,確實很想找個不討厭的對象,體驗一下被插入的感覺,可是實際上要做那檔事,心理仍是十分掙扎。
想要和學長發生關係,一方面是謝謝這幾年來,在各方面給予的照顧與幫助;一方面在計畫中,他可能會成為接線人,必須先有最親密的連繫,下一步才能順利進行。現在心是放下了,卻又得重新構思,如何才能讓他死心塌地幫我?
「在想什麼?」大概見我在陽台發呆,吃完早點的繼堯,走過來問道。
「學長,你有女朋友、或者單戀的對象嗎?」
「咦?問這幹什麼?」
「回答我嘛──」
「你看我長相差、身材肥胖,又不懂哄女生,有誰會要呢?」
「太好了!」我拍手叫道。
「好什麼?虧我好心收留你,幸災樂禍喔──」繼堯當然不是真的生氣,只是不想讓自己太悲情。
「當然知道學長對我最好了。」將雙手背在身後,緩緩向他接近,見他似乎想要退後,突然間一個箭步,抱住他的腰、又將臉埋入懷中問道:「再讓我住一陣子好嗎?一個人怕會受不住傷心……」
「這……」
「原來是騙我,學妹很乖,若真如此是不會為難學長的。」
將語氣轉成哀傷,解釋先前的問題。原以為學長沒有女友或曖昧對象,所以留下來也不會被誤會,但現在看來是在騙人,家裡多個女生會不方便,只好任由自己孤單獨處,慢慢被失戀的黑暗吞噬。
當然,就道理來說,即使繼堯沒有女友,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傳統觀念下,借住一晚已怕人非議,更別提短時間同居。不過在他懷中的羽婷,當然要滿口歪理,硬把事情二分,營造一個非黑即白的世界。
「好啦好啦,學長真的沒有女友,讓你留下來好不好?」繼堯會答應,算在預料之中,再怎麼有邏輯能力,這場合怎麼可能不被封印?
「真的?」裝作破涕為笑,仰起的臉蛋上,眼眶還微微泛淚。看見這模樣,就算他仍有抗拒心理,最後一絲抵抗能力也該被打散。
「不過,答應我一件事。」
「嗯?」
「不能再同床睡。以後我睡地板,頂多在入睡前,讓你抓著手一會兒……」
看著繼堯越說越害羞,就不信他一點兒也不享受美人入懷。只是在這當下,自然不會爭執,到得夜晚,我不會主動夜襲嗎?
「學長,我的衣服你拿走了對吧?」
「啊!忘了跟你說,因為不知能不能丟洗衣機,早上順路送去洗了,應該中午就會好。」
繼堯不住道歉,說不該沒問過就取走,可是又怕我想外出,總不能穿著他的睡衣出門,才自作主張。雖然不知送洗要多少錢,但那種網購服飾,外觀看似高級,賣價卻很低,說不定洗衣費足以買半件新品。
「笨吔!借我一件外出服不就成了?」
笑著敲敲他的頭,內心卻充滿感激。學長是好人,但人好並不足以說明這處處為我著想的舉動,如果沒猜錯,羽婷不僅住進他的家,也住進他的心。
「下午我要先去把車騎回來,你呢?」繼堯的臉仍是火紅,看樣子短時間內不會恢復正常,對女色的抵抗力也太弱了吧?
「對不起喔,讓你的愛車在外頭過夜。」他不提我也沒想到,昨夜一起搭車回家,希望沒把機車停在違規處,不然多花一筆拖吊費還算小事,累得上班日沒交通工具,可更加過意不去。
「沒關係,我放停車場,多繳過夜的錢罷了。」繼堯擺了擺手,突然想起什麼又道:「你應該要回家拿點衣物吧?要不要我幫忙載?雖然只是機車,不過一人份的行李,還是沒問題的。」
「謝謝,不過不用了。」雖然有人接送會方便許多,可惜這個善意,卻不得不拒絕。
他沒再堅持,兩人約好時間,晚上放置東西後,決定到外頭用餐,慶祝兩人奇異地重逢,也希望我能早些走出情傷。
計畫的第一步,正式邁出!
也許下一步該怎麼走,仍充滿迷霧,但暴雨終止後,再厚的雲層亦會漸漸露出青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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