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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匪我思存 -【芙蓉簟(裂錦)】《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7:56 PM     標題: 匪我思存 -【芙蓉簟(裂錦)】《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24 03:25 AM 編輯

【書名】:芙蓉簟(裂錦)

【作者】:匪我思存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悲涼的傳奇。

  傅聖歆為了避免家族企業的破產,不得不依附于曾有宿怨的商界巨子易志維。他們在彼此的試探與掙扎里,慢慢陷入與對方的情感糾葛中。只是現實嚴酷,容不得她奢望愛情或是幸福。

  易志維突然發現其弟易傳東愛上了傅聖歆,驟然翻臉之後,聖歆幾乎失去一切,心灰意懶之下,她答應了另一個青梅竹馬、卻是家族新仇人——簡子俊的求婚。當易志維陷入困境時,傅聖歆不顧一切回到他身邊,最後一次希翼得到愛情。誰知這愛情,竟是一場精心謀劃的騙局。生活是一襲華麗的錦袍,她終究只是一朵錦上花,點綴在他奼紫嫣紅的過往,靜靜凋謝了芳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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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7:57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12-6 08:00 PM 編輯

第一章 她要挑起父親也挑不起的重擔

    天氣熱得像是太陽要墜下來了一樣。陽光照在那些高大建築物的玻璃幕牆上,更加刺眼得叫人不敢看。

    今天晚上大概會有一場雷雨吧。傅聖歆有些煩躁地想。屋子裡冷氣打得不高,她又一直不停地在做事,所以還是熱。她放下了那些厚厚的帳目,走過去調冷氣。冷氣開關是個漂亮的嵌在牆裡的小匣子,她從小就玩熟了的東西。掀開那木紋的蓋子,把那個紅色的鈕拔到最下,天花板上的冷氣出口頓時發出一陣「嘶嘶」的風聲。

    中央空調系統嚴重老化了,所以用起來總是有噪音——這裡的一切都老化了——褪成粉黃色的牆、茶色的玻璃窗、乳白色的寫字臺、乳白色的地磚……都是她熟悉得和自己手紋一樣的東西,怎麼就已經這樣陳舊了。

    想一想也該舊了,這幢寫字樓是她七歲那年遷入的,一晃眼十多年就流水一樣地過去了,水面上有過許多的漩渦和美麗的泡沫,可是水流匆匆,什麼也沒有留下。

    這間辦公室是她兒時的遊戲樂園,那寬大的桌子底下,多少次她藏在裡頭,讓父親好找,那乳白色的檔櫃上,還留著她用鉛筆劃下的淺痕。

    她將頭擱在椅背上,靜靜地打量著這熟悉的一切。

    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來,她真有些害怕,噩耗一個接一個地傳來,都是順著這條細細的電話線。可是,還是得聽。是福是禍,反正最壞的事情早就發生了,還怕什麼呢?

    秘書李太太那有些啞啞的聲音:「傅小姐,蔡經理電話。」

    「接進來吧。」

    蔡經理的聲音也是疲憊不堪的:「聖歆,對不起。」

    她的心直直地墜下去,墜進望不見底的深淵裡,背心裡的冷汗又冒了出來,她扶著桌子,心裡也一陣陣地發虛。「我盡了全力了,可是他們不肯放過我們。他們要斬草除根,我求他們給我們一個苟延殘喘的機會,他們都不肯。」

    她的手心裡也都是濕濡濡的汗,聽筒在手裡滑膩膩的總像是拿不住了,她的聲音也不像是從自己口中發出的,嗡嗡的在耳邊響著:「他們到底要怎麼樣?」

    「他們要看著我們清盤。」

    她早知道的,不是嗎?

    蔡經理的聲音中透著疲乏與悲哀:「我跟了董事長十七年了,我沒有本事沒有辦法,我救不了董事長,我連他最後的基業都保不住。」「蔡伯伯,這不怪你。」她的聲音也是乏到了極點,「我們都已經盡了全力了。」

    背心裡的汗冷了,衣服貼在身上,冷得令她打了個寒噤。也許是冷氣開得太大了吧。她伏在沙發上,冰涼的芙蓉簟貼著她的臉,這麼多年,芙蓉簟也摩挲成了溫潤的紅色,滑不留手的芙蓉簟呵!一格一格的涼貼在臉上,又有一條一條的熱順著臉流下去。

    斜陽一寸一寸地正從窗外墜下去,酸酸的麻意也正順著腿爬上來,她一動不動,呆呆地瞧著那一分一分移過來的餘暉。

    陽光終於怯怯地站到了她的手邊,照著她指上那枚戒指,鑽石反射著璀璨的光芒。她早應該把戒指捋下來扔進垃圾桶的,這是污辱,對她父親的污辱!也是對她最尖利的諷刺!

    她張開手,太陽給纖細的手指鍍上了一圈紅紅的邊,白金的指環套在第二個指節下,仿佛天生就嵌在那裡。

    戴了四年!什麼叫承諾?什麼叫天長地久?什麼叫情比金堅?鑽石是自然界中最硬的物質,所以用它來象徵愛情。人真是蠢!明知道人心是世上最不可捉摸的東西,還希圖用些表面形式來證實,實在是愚蠢得可笑!

    她用力褪下戒指,站起來打開窗子,輕輕一鬆手,那點閃亮就無聲無息地墜了下去。她伏在窗臺上看著,小黑點越來越小,最後什麼都看不見了,也沒有聽見任何聲音——

    這裡是十樓,底下是繁華的商業區,人頭攢動,就像海一樣,墨黑的海,沒有底,也沒有聲音。

    風像一雙熱哄哄的手逼過來,包住了她的臉,捧著、捏著,她透不過氣來,往前傾了傾。底下的海更近了,沉沉地誘惑著她。

    窗櫺上有根小小的釘尖冒在外面,上面掛著一簇米色的線絨,在風裡搖頭歎氣。她伸出手去,捉住了。她認得,這件毛衣是她織給父親的。她第一次織毛衣,原本打算耶誕節送給父親做禮物的,誰知織得那樣慢,一直到五月份父親的生日才完工,送了給他。父親樂得像個孩子,連連贊漂亮,說可惜天已經熱了,恐怕還要等半年才好穿……他沒有等到半年,半個月前,他特意換上了這件毛衣,手裡緊緊攥著一張全家福的照片,就從這扇窗子裡縱身躍了下去……

    一陣天旋地轉襲上來,她猛地縮回了身體。

    不!她不能!父親那洇滿淚痕的遺書上,字字都被淚水漾開了,字字她卻都看得清清楚楚:「歆兒,我最疼愛的女兒,我抱歉,我深深地內疚,我要走了,把這樣一副重擔留給你去挑,我是多麼的自私。」

    是的!他自私!他就這樣狠心地她推到這絕路上,讓她去抵擋翻天覆地的巨浪狂瀾!

    她還記得自己抱著父親冰冷的身體,那冰冷幾乎連她的心都凍結了,她抱著父親狂哭:「爸爸!你叫我怎麼辦!你叫我怎麼辦?爸爸……」

    親她疼她的父親永遠都不能回答她了,她恐懼而絕望地嚎啕大哭,一直哭得聲音再也發不出來。

    她知道,從今以後自己再也沒有哭泣的權力了。從今以後,一切的軟弱,一切的眼淚都只可以往心裡咽。再也沒有人來為她遮風擋雨了,她要挑起一幅父親也挑不起的重擔。

    她根本沒有資格逃避!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7:58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12-6 08:01 PM 編輯

第二章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她挺了挺脊背,手下意識地撫向電話。一串再熟悉不過的號碼在指尖蠢蠢欲動。揪心的痛又泛上來,她真是要瘋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門上響起細微的剝啄聲,是李太太。她的樣子憔悴,眼圈紅紅的。畢竟她做了父親近十年的秘書,賓主之誼匪淺。這些天也辛苦了她,竭盡全力地和她一塊兒想著辦法,回憶著可以求救的關係。哪怕有一絲希望的,她都找了出來告訴她。

    「傅小姐,下班了。」

    「哦,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待一會兒。」

    「傅小姐……」李太太欲語又止,最後只是歎了口氣,說:「那你可也要早點兒回家,明天還要上班呢!」

    李太太走了,屋子裡又靜下來,靜得像墳墓一樣。她坐回沙發上,這是她的老位置,小時候玩得倦了常常就在這領芙蓉簟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身上永遠蓋著父親的西裝外套。

    她站起來,給蔡經理打電話:「我們還有什麼辦法?」

    蔡經理不說話,她也知道自己是站在絕壁上頭,根本早已是無路可走,可是還是想多此一問。

    「幫我聯絡簡子俊,我去和他談。」

    蔡經理怔了一下,才說:「是。」

    簡子俊!她對自己冷笑,沒想到她還可以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個名字來!簡子俊!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兩小無猜的年華。

    「俊哥哥,我長大了就嫁給你。」

    「那當然,我們兩個人最好,我當然要娶你,你當然要嫁給我。」

    ……

    這種痛一直痛入肝腸,痛入骨髓,痛得五臟六腑都扭曲了……

    第二天蔡經理才得到答覆轉告她:「簡子俊的秘書說他沒有時間。我想是他不想見你。」

    不想見她,那麼她是否該覺得可以聊以自慰?他起碼心虛,覺得有愧於她,所以不敢見她?

    錯了!大錯特錯!是他根本就不屑於見她。她今天算什麼?一點兒利用價值都沒有了,她憑什麼來耽誤他寶貴的時間?

    她冷汗涔涔。父親一手創下的基業絕不能落入這個人手中。就算玉石俱焚,她也不會讓他踏進這裡,在父親的國土上耀武揚威。她不允許!在這一秒鐘內,她就下定了決心,她決定孤注一擲了,反正她什麼都沒有了,她輸得起——只不過還有一條命罷了!

     「那好,替我聯絡易志維。」

    蔡經理吃了一大驚:「易志維?傅小姐……」

    「告訴易志維,我想和他談談。」堅定的口氣更像是在告誡自己什麼……反正……她早就生不如死了……

    反正……她早就一無所有了……

    易志維也不肯見她。的確,易總裁日理萬機,哪有空來答理她……傅家現在是落水狗,人人都想打上一竿,只怕它不死!

    她想盡了辦法,自己給易志維打電話,從總機到秘書室,一層一層地通報上去,最後是易志維的助理彬彬有禮地告訴她:「易先生目前不在臺北。」

    她真是要絕望了。

    這個時候李太太想出了辦法,她在八卦雜誌上看到一篇關於易志維的文章,文章裡提到易志維有一個癖好——每天早上到淡水高爾夫俱樂部去打幾杆球。

    淡水的這家俱樂部,是臺北附近有名的銷金窩,非會員想要入內比登天還難。可是傅聖歆有會員卡---應該說是她父親的會員卡。這家俱樂部每年審定一次會員資格,交納高大數萬元的會費,然後再發放這一年的新卡,這種會員卡是身份的象徵,所以傅良棟雖不喜打球,亦年年申請——沒想到今年卻派上了用場。

    傅聖歆一清早就去球場守株待兔,果不其然,七點多鐘就看到易志維那部銀灰色的林肯駛入了停車場。

    她的心怦怦地跳著,眼睜睜地看著司機下車,打開後座車門。卻是位嫋嫋婷婷的美人先下了車,傅聖歆認出來了,是影星祝佳佳,與易志維神色親昵,她只得徑直硬著頭皮迎了上去:「易先生。」

    易志維揚了揚眉,不太高興似的。不過他是世家子弟,講的就是風度,所以仍禮貌地含笑問候:「傅小姐,來打球?」

    寒暄了這一句,立即想挽著美人走開。傅聖歆卻急切地說:「易先生,我只佔用你五分鐘。」

    他聳聳肩:「我很忙。」

    她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不至於忙到連五分鐘時間都沒有,對吧?」

    他笑了一下:「好吧,我就給你五分鐘。」轉臉對祝佳佳說:「去那邊叫好早餐等我,我馬上過來。」然後他抬腕看表,看樣子真的要倒計時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8:02 PM

第三章 他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她舔了一下乾澀的嘴唇,艱難地措辭:「易先生,現在只有你可以救華宇。我可以把手頭三成的股權以一個象徵性的價格賣給你,你做執行董事。」

    他又笑了一下:「謝謝。我不感興趣。」

    「易先生,華宇並不是無可救藥,它一直是藍籌股。如果你給我們個機會,我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他看了一下腕表:「還有四分鐘。」

    「易先生……」

    他打斷她的話:「傅小姐,我很同情你目前的處境。不過很遺憾,我不能幫你。我對華宇不感興趣,相反,我很樂意看到它倒閉。傅小姐,我提醒你,我的父親昔日是因為華宇的緣故,以致心臟病發作而去世的。當年我就和你一樣,是家破人亡。你說,今時今日我會不會反過來幫你?」

    「易先生……」她蒼白無力地垂下頭去:「我很抱歉,可是……」

    他笑了笑:「你來求我,還不如去求簡子俊。你們是世交,比起我這個世仇應該更有感情吧。」

    她狠狠地咬著牙:「易先生,我寧願來求你,也永遠不去求他。」

    「哦,」他漫不經心地笑著,「你大約已經求過了,他不肯見你,所以你才來找我。」

    她心底的寒意冒起來。

    易志維對於察言觀色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事,一見她的臉色,就微微一笑:「我說對了吧?傅小姐,我建議你還是去對簡子俊下功夫,也許他會念點兒舊情,給你一條生路。」

    她抬起眼睛來,話中已沒有了感情:「如果他肯給我生路,他早就手下留情了。易先生,我的確是走投無路才來找你。我們都心知肚明易傅兩家的恩怨,我不敢奢望你仗義出手,易先生,我瞭解你,你是一個優秀的商人,我想,你也許對某些商品會有些興趣。」

    他若有所思:「比如?」

    「比如……」她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我!」

    「你?」他大笑起來,「這倒是個很有趣的提議,不過,你說你瞭解我,想必知道我一貫的作風,我從來就要求物有所值。超過我心裡的那個價位,我一分錢也不會多出。」他惡毒地打量著她:「我想,傅小姐,你值不了七億。」

    他的話像刀子一樣剜在她心上。她的舌頭發硬,可是她不能回頭就走,她既然來了,就準備受好這種污辱的:「易先生,我不要那麼多,你只要給我三億,我就有辦法讓華宇起死回生。」

    他笑得還是那樣惡毒,慢吞吞地說:「三億?你也值不了這麼多。」

    「三億是我連帶華宇,華宇雖然成了今天這個樣子,但爛船也有三斤釘,何況昔日的保險業翹楚?我們只是周轉不靈,旗下的各子公司其實都還有實力。」

    他還是笑:「花三億買一個女人和一條爛船,這不是我的作風。傅小姐,謝謝你,你還是另找買主吧。」

    「易先生!」

    他揚起手腕來:「傅小姐,五分鐘到了。」說完徑直繞開她向祝佳佳走去。

    「易先生!」她咬一咬牙,「如果你拒絕我,你一定會後悔的。簡子俊想要的就是華宇,我不願意賣給他,所以我才來找你。你心知肚明,簡子俊未來絕對是你最大的敵人。你現在如果不防患於未然,遲早有一天東瞿會像華宇一樣!」

    易志維轉過身來,微笑著看著她:「傅小姐,你有頗能打動人心的伶牙例齒。簡家失去你這樣的准兒媳真是他們的不智。」

    他停了一下。傅聖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他,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是她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是嗎?

    他說:「這個禮拜天我打算去紐約辦一點兒私事,傅小姐,紐約見。」

    她半天透不過氣來,天花板上的吊燈亮得刺眼,刺眼得讓她覺得頭暈。她不敢相信,她成功了?不!只成功了一半,她知道,有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正在紐約等著自己。

    她沒有退路的,她一定得贏。

    回到家裡就翻箱倒櫃地找護照。家裡人多,少不了就有人去多嘴,她的繼母就氣籲呼呼地走了過來:「大小姐,你這是要去哪裡?」

    傅聖向來不大和她多說話,只管把床頭櫃上的抽屜都打開來找:「我去美國和一個客戶談談。」

    「去美國見客戶?公司現在都要倒閉了,還見什麼客戶?」繼母的眼睛盯著她的手,護照和簽證都找到了,她一樣一樣地收拾化妝品、珠寶、衣服。父親過世後,她就沒穿過鮮豔的衣服,可這回不一樣。她狠了狠心,把衣櫥裡幾件漂亮的禮服都拿出來。

    繼母起了疑心:「你去國外,不回來了是不是?」

    她不答話,將首飾一樣樣裝了起來。繼母就嚷開了:「好!好!你父親屍骨未寒,你就要撇下我們孤兒寡婦遠走高飛?你父親偏心,偏得好!把股權全留了給你,你倒一甩手就走!你走可以,你把股票留下來!」

    她「啪」一聲合上箱蓋,淡淡地反問:「把股票留下來?你不知道外頭的市價嗎?那些股票還值什麼?」

    傅太太狠狠的瞪著她:「你不要以為我不懂!公司雖然要倒了,股票並不是廢紙。早有人開了價,只不過你不願意賣。你的花花腸子我知道,你是怕我們分了你的,和簡子俊齊了心來逼我們母子走路,好獨吞這家私!」一邊說,一邊就嚷:「可憐你父親只有聖賢一個兒子,小小年紀就沒了爸爸,一點活命的錢還被別人算計……」索性放聲大哭起來:「聖賢啊……我苦命的孩子……我們娘兒倆的命怎麼都這麼苦……你媽沒有本事啊……」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8:02 PM

第四章 忘了警告你了千萬不要愛上我

    她這一哭,聖欹、聖欷都進來了,姐妹兩個就勸:「媽,別哭啦。」聖欹說:「大姐是出國有事,怎麼會不回來了?」聖欷也說:「大姐一向有情有義,怎麼會做這種事?自家骨肉,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傅太太「呸」了一聲:「你們懂個屁!要不是我替你們說話,你們連今天這點東西都沒有!什麼自家骨肉,你們的父親讓鬼迷了心了,就認得她一個是姓傅的。我們娘兒幾個算什麼?連給人家提鞋也不配!」

    聖欹說:「媽!你真是糊塗了。」對聖歆強笑:「大姐,你別和媽一般見識。爸爸出了事後,她都傷心得糊塗了。」聖欷攙起傅太太來:「媽,咱們回房歇歇。」姐兒倆連哄帶勸,把傅太太架走了。聖歆讓這一鬧也乏透了,無力地坐在床上看著行李箱子。聖欹又進來了,也呆呆地看著她的行李。

    她叫了一聲:「聖欹。」

    聖欹抬起頭來,幽幽地說:「大姐,你不會真的拋下我們不管,是吧?」

    她的鼻子一酸,聖欹緩緩地走過來,在床前坐了下去,將頭依偎在了她的膝上,鄭重地、依偎著:「大姐……我們沒有了父親,再也不能沒有你了……」

    膝上的熱流順著腿慢慢地向下浸潤潮濡,她的眼睛一熱,眼淚幾乎又要流下來了。她將下巴擱在了妹妹的頭上,妹妹的發香沁入鼻端,她用手摟著妹妹,她得讓自己知道,自己不光得為父親和自己活著,她還有弟妹,她還有骨肉至親。不管怎麼樣,她得想法子,好好活下去。

    在紐約的J.F.K國際機場大廳,易志維的私人秘書黃敏傑來接她的班機。她和黃敏傑打過幾次交道,以往的印象都是冷淡淡的。今天也並不熱絡,只說:「易先生派我來接你。」就叫隨行的司機替她拿起行李。

    她被送到酒店安頓下來。剛剛洗了個澡,略解一路的風塵與疲憊,電話就響了。是易志維打來的:「怎麼樣,路上還順利嗎?」

    「還好。」

    「我在樓下的餐廳等你,替你洗塵。」

    她掛上電話,一顆心跳得又快又急,就像初出道的演員登臺前的怯場。衣服是最主要的道具,可是她挑來挑去,沒一件合意的。不是樣子普通,就是顏色尋常。最後她一橫心,就隨便取了一件穿上,左右她是比不過那些明星。

    走進餐廳時,心還是怦怦直跳。易志維一向紳士派,站起來替她將椅背虛拉一拉,這才回自己座位。打量了一下她,笑著說:「我原以為會看到一隻開屏的孔雀,原來估計錯了。」

    她也笑了一下,坦然道:「反正我怎麼也比不過你的祝佳佳,索性就素面朝天。」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就伸手招呼侍者來點菜。

    他絕口不談公事,她也只得順著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講些紐約的遊玩去處。一頓飯吃下來,她真有些吃力。和他這樣聰明的人在一起,還想算計他,實在是吃力的事情。又得步步為營,防著自己反上其當。她剩下的只有自己,一旦連最後的本都蝕了,她就再沒有翻身之日了。

    喝完了餐後咖啡,他就說:「我住你隔壁,咱們回房間聊一聊吧,這裡太吵,不適合談話。」

    該來的躲不了,她不言聲的站起來,他替她將手袋拿來給她。兩個人就乘電梯上樓去。他的房間雖然在她的隔壁,可是要闊大許多,繁複的層層套間,到處擺滿了鮮花和水果。他笑著說:「本來是想訂三間尋常套間,可是酒店只剩HONEYMOON SUITE,我只好CHECK IN。」

    她有些窘,極力找話來說:「你是來辦公事的嗎?事情辦完了?」

    他微笑著:「沒什麼事要辦。我只是在這兒等你——臺北人多眼雜。」

    其實她也猜到了幾分,但聽他坦白說出來,倒是意外。她的心「撲撲」跳著,搭訕著拿起桌上的涼水瓶倒了杯水,喝下去並不覺得涼,可是一顆心跳得那樣急,怎麼也得找話來說。於是走到窗前去,眺望了一下街景:「你這露臺倒不錯,我那邊看不到那條街。」

    他也走過來,就從後頭抱住了她的肩:「夜景更好呢,我邀請你來看。」

    她掙扎了一下,他倒立刻鬆開了手。她回轉身來看著他:「我急著要用錢,你應該知道。」

    他笑了一下,也就走開去了。 「你第一次來紐約吧,我帶你出去走走,我應該是個合格的導遊,我在這裡念了四年學。」

    她只得答應了,跟他出去。他沒有帶秘書和司機,自己開了車子載了她去遊歷。她第一次看見他開車,樣子是很嚴肅的。他平常都是靈動的,水一樣,一瞬眼就變了另外一種樣子。於是不知為什麼,她笑了一笑。偏偏又讓他瞧見了,問:「你笑什麼?」

    她嚇了一跳,遲疑了一下才說:「我在想你在辦公室裡的樣子,是不是和現在一樣很嚴肅。」

    他笑了一下:「差不多吧,反正秘書們都抱怨過。辦公室裡誰的心情可以好起來?累得半死還要裝出好臉色給下屬看,又不是他們發薪水給我。」

    她陪笑了一下。他瞥了她一眼:「你很怕我?」

    她的心又跳得厲害了,她低低地說:「我當然怕。你是我唯一的生路。」

    他又笑了:「這倒是老實話。你知道不能在我面前玩花樣,所以乾脆老老實實——就好像明知比不過祝佳佳,乾脆就穿件最尋常的衣服。」

    她心裡的寒意又湧上來:他簡直就是看透了她!

    他說:「那,你現在又在害怕了,對不對?」

    她不說話,他又說:「怕我好。比愛我好多了。」

    她詫異地看著他,他微笑著:「我忘了警告你了——千萬不要愛上我,我受不了麻煩。」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8:03 PM

第五章 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評價

    她將頭撇過去看車窗外的景色。他說:「我知道你心裡正不以為然。我這個人是怕了女人,要死要活地說愛我,你這種更可怕——有勇氣有決心的女人,一旦確定目標就會全力以赴,至死不悔。你若愛上我的話,我真的會被你纏死,所以請你注意,別給我們兩人添麻煩。」

    她不得不回過頭來了:「你放心,那是絕對不會的。」

    其後的幾天,傅聖歆過得提心吊膽,可是居然與易志維相安無事。可是越與他相處的久,她就越覺得害怕。他實在是個太變幻莫測的人。她更猜不出他到底意欲何為?他再也沒有邀請過她去他那邊看夜景,也沒有踏進過她的房間一步。他們白天總是相偕出遊,晚上吃過晚飯後也偶爾一同出去散步,可是他成了最有風度的紳士,彬彬有禮的和她保持著距離。

    這樣過了幾天,她疑惑他是不是欲擒故縱,所以就提出要回臺北,像兵法上的引蛇出洞。他欣然同意,臨走前一天晚上,他們還是在酒店吃的晚飯。傅聖歆多喝了幾杯紅酒,不免有些頭暈目眩。易志維送她回房間,她立在房門口,低低地問:「不進去坐會兒嗎?」

    他笑了:「你真的喝醉了?錢我還沒有存進你的戶頭呢!」

    這句話氣壞了她,她氣得渾身發抖,他明知道她還是得來求他,所以早就等在這裡,等著看她的笑話。他沉得住氣,終於讓他等到了!反正自己是上了他的當了,就為當日在他房裡她說的那句話,只為了她一句話,斤斤計較的男人!

    她從牙齒縫裡擠出兩個字來:「無恥!」

    他大笑:「這是我第一次在這種情形下得到這樣的評價——前幾次人家這樣罵我,可都是因為我未經女主人同意,擅自闖進了她的房間呢!」

    她氣得臉都紅了,急著要打開門,可是那鑰匙不知怎麼就不聽使喚,手一哆嗦竟掉在了地上。她蹲下去要拾,他早就拾了起來,熟稔地打開了門,她推開他進房去,轉身就要摔上房門,他早一閃身就進來了。她是氣壞了,連忙把他攔在玄關處,口不擇言就說:「你做什麼?」

    他訝異地揚了揚眉:「是你剛剛請我進來的呀!」

    她的胸劇烈起伏著,他實在夠卑劣,總是設下了陷阱讓她往裡頭鑽。果然,他微笑著,伸手撫上她的臉:「你省些心吧,你不是我的對手。」

    他總是可以看穿她在想什麼,所以她處處受制於他。

    「你又怕我了,對不對?」他的雙手捧著她的臉,「不過,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害怕的時候是最美的?」

    她的身體又開始顫抖了,他有時候也說甜言蜜語,比如像現在這一種。可是話到了他口裡,就成了口蜜腹劍,她知道的,他哄著你的時候,多半是你又上了他的惡當了。

    果不然,下一秒鐘,她就知道自己又上當了——他纏綿地吻上來,吻得她身體發軟——他還沒有答應幫華宇!用他的話說,錢還沒有進她的戶頭!

    第二天在飛機上,雖然和易志維的位置是在一起,長達十餘小時的飛行,她卻一句話也沒有跟他說。她從來沒有這樣恨一個人,她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最恨的人大約就是簡子俊了。今天她才知道還有人比他更可恨!簡子俊起碼是光明正大的算計她,光明正大地拋棄她,可是易志維!她緊緊地咬著牙,他簡直就是全世界最陰險最卑劣的男人!

    今天早上他竟然還若無其事地嘲笑:「你現在算不算賠了夫人又折兵?」她氣得幾乎抓起床頭的花瓶向他砸過去。他卻笑著提醒她:「你最好快些起床收拾行李,不然就要誤了班機了。」

    她讓恨攪得心裡一團亂,上機後就只盼著飛機快快降落,自己好一下機掉頭就走,永遠不再見這個混蛋的面。

    終於盼到飛機降落,她心急如焚地下機,取行李的時候卻不得不慢下來,他到底又出現在旁邊:「叫黃秘書代取吧。」

    她不理他,只想快快離他遠一點兒,轉身就往外走。他偏偏要跟出來,她恨恨地站住腳:「你還想怎麼樣?」

    他閑閑地說:「不要以為我是跟著你,這是機場的出口,你走得,我就不能走?」

    她氣絕,掉頭又往外走。剛走出安檢通道,他突然摟住她的腰,她沒想到大庭廣眾之下他敢如此無禮,正要掙扎,他卻猝然地吻上來,她嚇得呆了,真的呆了,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正好又讓他占盡便宜,等到她醒悟過來,眼前早已是一片白光——起碼有二十部相機正對著他倆狂拍,鎂光燈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黃敏傑趕上來解圍,記者們哪裡肯依?七嘴八舌地問開了:「易先生,你是和傅小姐在拍拖嗎?」「易先生,你和傅小姐是出國度假歸來是吧?」……

    易志維卻不高興了似的,拖著她在秘書的配合下殺出重圍,急匆匆就上了在外候著的私家車。記者們追上來,對著車子還一陣狂拍。

    車駛上了交流道,他才把繃著的臉放鬆了,笑顏逐開:「明天社會版頭條准是我們兩個。」

    她悟過來:「你是故意的?為什麼?」話一出口自己也猜出了答案,立刻又氣得夠嗆。他是唯恐人家不知她損兵折將,所以用這方法來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在他手下敗得一塌糊塗。

    果然,他笑:「是又怎麼樣呢?」她恨極了,又明知言語上也贏不了他,只得掉過頭去不理他。

    她沒讓他送自己回家,只讓司機把自己載到了公司門口下了車。他還和她道別:「有空找我喝咖啡。」

    她狠狠的瞪著他,有可能的話,她一定會殺了他!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8:04 PM

第六章 易志維紅顏新寵

    她叫了計程車回家去。家裡早吃過晚飯了,靜悄悄的。正合她的意,她無聲無息地回到自己房裡去,關起門來才像是一口強撐的氣散了。她撲到了床上,床上鋪著她從父親辦公室裡取回來的那領芙蓉簟,冰冷的芙蓉簟。她把火熱的臉貼上去,像貼在父親的懷裡。

    「哦!爸爸……」她低聲地呼喚著,痛苦地吶喊著。

    她該怎麼辦?她能怎麼辦?!

    第二天她下樓吃早飯,家裡人才知道她回來了。大家正炸了鍋一樣,紛紛地爭著看報紙。一見了她,倒鴉雀無聲。聖欹叫了聲:「大姐。」把報紙悄悄地藏到身後去,她伸出手:「給我!」

    「大姐!」

    「給我!」

    聖欹怯怯地將報紙給了她,她一眼就瞧見頭版巨幅的照片——正是自己與易志維熱吻的鏡頭。她的頭一陣陣地發暈,眼睛也發花,吃力地讀著報紙上的套紅大字標題:「易志維紅顏新寵」。下頭是小字,看得更吃力:「記者昨夜巧遇機場熱吻。易志維未發一言攜美匆匆而去,有人認出照片中女主角為已故著名保險業巨頭傅良棟的長女傅聖歆。易志維在私生活方面一向保守低調,此次在大庭廣眾之與女友熱吻,足見此女友與其關係非同一般。有同機者告訴記者,兩人在機上坐位相鄰,頻頻有親昵舉止,顯然正處於熱戀中……」

    她的肺都快氣炸了。「大姐。」聖欹又在怯怯地叫她。她知道家裡人怎麼想,公司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她卻跑到美國去和男朋友度假,尤其這個男朋友還是易志維。

    果然,傅太太說:「聖欹!你少在這裡聒噪我們大小姐,人家現在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只怕你們爸爸要從墳墓裡爬出來掐死逆子呢——有志氣啊,搭上了易志維,好啊!這才叫能耐!」

    傅聖歆不想和她一般見識,忍下這口氣,轉身說:「我去上班。」

    一到辦公室就接到李太太報告:「麗銀的徐董打電話找您。」

    銀行找她還有什麼事?逼債!她欲哭無淚。一接通她就說:「徐董,我真的是在想辦法了。」

    「我知道。」徐董的態度竟然迥乎尋常地好,「世侄女,不要急,我也知道你的難處,慢慢來。」

    一霎時她真以為自己耳朵有了毛病,半晌做不得聲。又聽徐董說:「這樣吧,我們約個時間吃頓飯聊一聊。唉,自從你父親出了事,我心裡也亂得很,沒有來關心一下你。」

    她受寵若驚:「徐伯伯您太客氣了,說這樣的話真叫我心裡過意不去。不如我們晚上邊吃邊談?」徐董滿口答應了。她掛上電話,仍像是在做夢一樣。是不是老天聽到了她苦苦的禱告與祈求,所以出現了奇跡?還是父親在天的亡靈保佑,保佑她在絕望裡得到了這個峰迴路轉的機會?

    反正,終於讓她看到了奇跡。她高興的出去告訴李太太。李太太也高興的只叫「阿彌陀佛」,她竟有微微的眩暈,天啊,你還是公平的,你還是聽到了我日日夜夜的禱告。

    李太太樂呵呵的:「我看今天是我們華宇的幸運日。」一句話提醒了她,她說:「我給另外幾家銀行打電話試試口氣,也許今天幸運得足夠讓我們有個大大的驚喜!」

    她今天真的幸運得過火,幾家銀行的態度都有極大的改變,其中富裕銀行還和麗銀一樣,客客氣氣地和她談起了老交情,婉轉地表示想和她餐敘,她一口就答應了。打了這樣四五個電話,簡直是喜上眉梢,早上那點不愉快煙消雲散,無影無蹤。

    晚上施施然去赴麗銀的飯局,徐董的態度真的與從前判若兩人,一口一個世侄女,把她誇得一枝花似的,連聲贊她有本事,把父親的基業打理得井井有條。她歎了口氣:「徐伯伯,我們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欠麗銀的錢,我已經儘量在想辦法了——只怕近期內到賬的那些拆借,我並不能夠馬上軋過去。」

    徐董笑呵呵的:「咱們幾十年的交情了,世侄女怎麼還這樣見外?等你手頭活泛些再說不遲。」

    她大喜過望:「徐伯伯,您是華宇的恩人,您的大恩大德,我會永遠銘記於心的,家父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戴您的恩德。」

    徐董說:「看你說的,徐伯伯都要不好意思了。」停了一下,說:「其實伯伯也是有求於你。」

    她脫口道:「只要聖歆做得到的,我自當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徐董打個哈哈:「哪有那麼嚴重!只要你一句話,我相信志維是肯聽的。」

    她暈頭轉向:「志維?」

    徐董連忙說:「對啊,只要東瞿指縫裡漏點兒給我們,麗銀就享之不盡嘍!」他笑著:「易志維少年英雄,我們這一班老傢伙是望塵莫及了。我們聚在一起,大家說起來,都說日後金融界是易志維的天下啊!」

    易志維?!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8:04 PM

第七章 我的朋友傅聖歆小姐

    她的大腦中一片混沌,不懂何時與這個名字扯上了聯繫,她不是在和他談拆借的事情嗎?事情一點兒一點地明白過來,她終於明白過來。不是老天垂憐,不是她幸運——是易志維!

    是她與易志維的那段花邊新聞起了可笑的作用!人人都以為她真的是易志維的新寵,銀行家更是想巴結易志維,所以都想來和她套交情,又肯給她三分薄面。她呼吸困難,喉中像哽了一個硬塊一樣難過。什麼世交?什麼舊情?是她又有了新的價值,他們才放過她,不敢趕盡殺絕。

    她吃力地呼吸著,徐董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話,她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聖歆。」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是誰在叫她?她遲鈍地轉過臉,她的臉色本來白得像梨花一樣,這一看,連唇上最後一抹血色也消失了。

    易志維!

    他還是笑得那樣風度翩翩,走過來:「真是巧,你也在這裡。」徐董早笑得和彌勒佛一樣:「易世侄,可真是巧。」

    她根本就沒了思維能力,怔怔坐在那裡。他從後頭雙臂圈住她的脖子,親昵地說:「別生氣了,我又不是成心教那幫記者看到的。」一邊說,一邊向徐董笑:「她就是這個樣子,遇上一點事就不愛理人了。昨天在機場讓記者拍到我們兩個的照片,她惱了,今天連我的電話都不聽了。」

    他真是會撒謊,這樣的話說出來眼睛都不眨。她推開他,他順勢拖開一把椅子坐下:「你們聊什麼呢?」

    徐董看見他們兩個的情形,知道一對情人鬧了彆扭在耍花槍,怪不得剛剛說到易志維,傅聖歆的表情不太對。所以笑容可掬的說:「我們正說到你呢!」

    他瞥了聖歆一眼:「說我什麼?聖歆准說我的不是。」

    徐董說:「哪裡,聖歆正誇你呢!」

    他的目光溜溜瞧過來,真叫她招架得有些吃力,只好低下頭去。徐董一拍頭:「瞧我這記性,約了人打牌,竟忘得一乾二淨。可遲了,要走了。」沖易志維一笑:「你和聖歆慢慢聊,真對不起,我得先走了。」

    徐董走了,易志維就坐到了徐董原來坐的位置上,正沖著傅聖歆的對面,就低了頭瞧:「怎麼?在哭呢?」

    她把臉一揚:「我哭什麼?我笑都來不及呢,他們要巴結你,所以連我都沾光,托你的福,我看我這次真的要化險為夷了。」

    他一笑:「你明白就好。我只要讓人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他們就會給我幾分面子,你和你的華宇就有機會翻身。」她詫異地看著他,他微笑:「物有所值,你和華宇值得亮出我易志維三個字。這三個字可是金字招牌,千金不換,你打算怎麼樣報答我?」

    她看著他,他還是笑得那樣惡毒,她心裡的冷一絲一絲地沁上來。她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的名字太值錢了,他昭告天下她是他的禁臠,所以她才被那群銀行家重新估量利用價值。他早就有預謀的,他早就算計好的,他不用真金實銀地拿出錢來,她和華宇就可以逃出生天。她打了個寒噤,好吝嗇的人!

    像他這樣銖毫必計的精明商人,他一定會在她身上收回比投資多上十倍的利益才會甘心,他會要她做什麼?

    晚上她睡得不好,早上起來就有了黑眼圈。對著鏡子想用眼影去遮蓋,刷上紅的也不好,刷上紫的也不好,總像是哭過一樣。發悶氣將小刷子一扔,打在鏡子上「啪」的一響,又彈到了地上。易志維在床上懶懶翻了個身:「怎麼了?」

    她不作聲,彎腰去找那把小眼影刷子,不知掉到哪裡去了。這件睡衣偏偏又是件緊俏的樣式,腰間掐得恰到好處,她蹲在那裡,只覺得衣服束得人透不過氣來。

    「找什麼呢?」他問,「大清早的,我以為我算是早起的人了,你倒比我起得更早。」

    軟緞的拖鞋踩到小小的、細細的硬物,她移開腳,從地毯的長絨裡拾起那枝小刷子。

    他起來了,看她繼續化妝,他問:「怎麼?沒睡好?」

    她淡淡地答:「我擇床。」

    他笑:「如果你提議去你家的話,我不會反對的。

    她明知口舌上贏不了他,悶悶地說:「我該走了。」

    「還這麼早,」他看了看表,「陪我去吃早點打球吧。」

    她從來對任何運動都不感興趣,可是他很有興致地花了一早上的工夫教她如何握杆。她知道他的用意,整個球場上,起碼有五位商界中人看得眼都直了。尤其是大利銀行的董事長何永基,最後終於忍不住走過來問:「這位是……」

    易志維輕描淡寫地說:「我的朋友傅聖歆小姐。」

    「哦!原來是傅良棟先生的千金。聽說華宇現在是傅小姐在打理?真是年輕有為。傅小姐這樣漂亮,又這樣能幹,志維,你真的好眼光。」奉承話說了一大篇,又問,「兩位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呢?」

    不等她出聲,易志維就說:「我和傅小姐只是普通朋友。」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8:05 PM

第八章 凡夫俗子望塵莫及

    何永基指著他笑:「老朋友了,還騙得過我?你從來帶女人來都是撇下人家,讓人家在一旁當觀眾,今天親自充教練,這位傅小姐可夠例外的了,還說只是普通朋友?」一見易志維繃起了臉,忽然恍然大悟,自己這麼說,不是在揭易志維的舊賬麼?難怪他不高興,這位傅小姐聽了,難免會吃醋慪氣,自己真是糊塗了。轉念一想,易志維緊張成這個樣子,傅聖歆在他心裡的地位可見一斑,連忙笑眯眯地的說:「傅小姐,別多心,我慪志維玩呢,他這個人向來專心,你應該知道的。」

    等他一走開,易志維就笑著對聖歆說:「你現在如果找他貸款的話,我打賭他一定肯貸給你。」她知道他雖然講的是笑話,卻是實情,心裡就更覺得難受,別過臉去用球杆戳著草地。他知道她不喜歡和他說話,可是他偏偏就愛逗她:「怎麼了,啞巴了?」

    他是她和華宇的大恩人,她不能得罪:「沒什麼。」

    「那怎麼像受了氣似的?」他伸出食指抬起她的臉,「你要學的第一課就是微笑。任何情況下,任何人面前,你都得笑得出來,笑得燦爛,哪怕你恨死對方了,你也得笑著和他講話。等他以為你是無害的,再給他一刀不遲。」

    她深深吸了口氣,對著他璨然一笑。他說的對,在這個世上,她要學的東西太多了,她會好好地學,用心地學。他在她笑得春花一樣盛放的臉上輕輕一啄:「孺子可教也,我會好好調教你的。」

    眼前的難關算是暫時渡過了,可是她並不見得輕鬆多少。和易志維在一起是件太吃力的事情,他的心思難以琢磨,變得太快,轉得也太快,她只得努力地去跟上。老實說,易志維對她算不錯,除了有時候罵她笨,說她「朽木不可雕」之外,大多數時候他還算好相處,尤其他是個紳士派的人,禮貌周到,天塌下來也不會失了他的風度。他教她很多東西,從做人到經商。有些是他對她說 「你在旁邊學著點」,有些是她自己看著悟出來的。她喜歡看他對助理講電話,那種殺伐決斷,是外人輕易見不到的。他的口氣是最尋常的那種,就像平日對她說 「晚上陪我吃飯」 。對著助理,說出來的卻是驚心動魂的內容:「追加投入,我明天再也不想在交易所見到這支股票了。」

    他偶爾的會和她談到商界中事,講起那幫財經鉅子們總是很諷刺的口氣,他諷刺起人來是很毒辣刻薄的,她有時候也是這種諷刺的物件,因為她笨。其實從小很多人贊她聰明,只不過和他這樣聰明絕頂的人在一起,她就顯得笨拙了。他就受不了身邊的人半天理會不到他的意思,開始的時候還抱怨,後來大約覺得實在是無可救藥,所以降低了要求,不再多說她了。

    跟著他的日子稍久,多少摸到了他的一點兒脾氣,這也只是生活習慣上的,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之類。他向來起早,可是如果睡不好就有起床氣,繃著臉生氣,連打球也會水準失常。所以他沒睡好的時候,千萬別去惹他。這多少給他添了一點人性味——可是她還是怕他,跟他越久這種怕就越甚,他花了很大的心思栽培她,而她想不出他要的收益是什麼。

    他們到底是世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她恨簡子俊恨到哪一步,他就應該恨她到哪一步,不是嗎?或許他要把她培植成才,然後再來出手對付她,因為他的慣例是不對無用的婦孺出招;又或許他太閑了,於是把她當成寵物來調教,他這個人太聰明太無懈可擊,凡夫俗子望塵莫及,所以寂寞。

    她還真想不出自己是哪一點吸引了他,引得他肯相助華宇。她事後將三成股權劃進他名下,他倒還道了一聲謝,不知是紳士風度使然,還是真心實意。她倒是松了口氣,她還怕他不肯要呢。有了他做華宇的大股東,無疑是大樹底下好乘涼。

    她在公事上漸漸摸出了一點門道。她雖然不是科班出身,對這一行又不熟,可是有他在背後指點,明師出高徒。她雖然老是被他挖苦,可是他親手調教,也多少學了他一點皮毛。眾人皆知她是易志維的親密女友,都肯給她面子,她應付著,倒還不吃力。

    她漸漸地把華宇往正軌上帶,雷厲風行地改革公司的體制,大批大批地將臃腫的機構人員裁掉。清算壞賬,將房產抵押出去,以獲取流轉資金。易志維在一旁看著,沒說什麼,可她知道他是贊許的。

    這麼一來,她不覺就忙起來了,易志維也忙起來了——他新近對一位漂亮的女律師有了興趣,窮追不捨。兩個人見面的機會少了,她就索性又搬回家去住了。

    家裡就算有萬般的不好,到底還是她的家。

    一回家就和繼母又吵了一架。因為她裁掉的行政人員中,有繼母的弟弟。傅太太早就對她有一肚子的不滿,只苦於見不到她,聽說她回家了,便氣衝衝地走進客廳:「大小姐回來了?真是稀客,我還以為你一輩子都不見我們傅家人了。」

    要是從前,她低頭就忍了,可是今天她剛在公司盤完賬,精疲力竭,回家來聽她這樣一篇話,好氣又好笑:「這是我的家,我回來是天經地義。」

    「喲!還知道這是你的家,還知道這屋子裡的都是你的家人,我還以為你跟了那姓易的,早就忘了自己姓什麼,早就忘了這兒還是你的家呢!」

    她淡淡地一笑:「傅太太,我尊重你是長輩,請你也尊重自己。」

    傅太太見她不像平時那樣悶不作聲,越發覺得怒不可抑:「我是長輩?你還知道要尊重我這個長輩?你有姓易的撐腰,你什麼時候把我放在眼裡過?你現在威風啊,是華宇的董事長,說一不二,想裁員就裁員,哪顧別人的死活。人家一大家子拖家帶口,全指望他那點薪水活命,你太沒有良心了!你父親怎麼瞎了眼,把公司交給了你!」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8:06 PM

第九章 最恨女人甜言蜜語騙人

    辱及亡父,傅聖歆就忍無可忍了:「傅太太,請你說話考慮後果。我裁員是工作需要,有用的人我是不會裁掉的。這次裁掉的人我也依法發放了遣散費用。如果他們不滿,盡可以向勞動法庭起訴我。你以什麼身份在這裡向我挑釁?」

    傅太太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索性耍起潑來:「我算什麼東西,我連你腳下的泥都比不上呢!現在公司你作主,我們娘兒幾個都在你手裡討飯吃,只有我不識抬舉,還想著你給面子,你不把我這個老東西轟出去,就算你有氣度了!」一邊說,一邊就哭:「老爺子!你扔下我們母子就走,現在我們連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傅聖歆煩上來了,輕叱:「你住嘴!」

    這下子徹底惹惱了傅太太:「你叫我住嘴?你算什麼東西!我好歹還是你父親的太太,你憑什麼叫我住嘴,我哭你父親你倒叫我住嘴?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反正是要嫁個好人家了,餓死我們娘兒幾個最好!」

    傅聖歆怒極,反而笑了——這也是叫易志維逼出來的,越生氣他越逼你笑。她笑了一笑,就說:「傅太太,算你還明白厲害關係。你雖然是我父親的太太,可是我父親已經過世,遺囑上清清楚楚,留給你有大筆的房產和現金。我于人情於法律都沒有義務贍養你,公司和這幢房子都是我名下的,我讓你住在這裡,不過是給亡父面子。你不要以為我就有義務把你當作什麼人,任由你來干涉我對公司事務的決策。」

    一席話直把傅太太說得傻了,傅聖歆緩緩地道:「你如果安份守已,我也會給你面子,不把你掃地出門。你如果再這樣纏著我胡鬧,別怪我連容身之地都不給你!」

    不等傅太太再說什麼,轉身就回房間去了。

    關上房門,這才生起悶氣來。呆呆地坐在那裡半天,也懶得動彈。最後還是忍不住,給易志維打電話。響了許久都沒有人接,她以為他把電話又忘在車上了,正打算掛掉算了,倒接通了。

     「是我。」

    他笑起來:「不是說回家的嗎,怎麼又給我打電話?不會是想我了吧。」她「哧」的一笑:「誰會想你!跟你在一起你總是罵我笨,說得我一無是處。」

    「那你還打電話給我做什麼?」

    「我怕你忘了我。」

    他「唔」了一聲:「你不是說和我在一起總是提心吊膽嗎?我忘了你不正好?」

    「那我的公司怎麼辦?」

    「太過坦白的女人會把男人嚇走的。」

    「你說過最恨女人甜言蜜語想騙你。」

    他哈哈大笑起來:「真是奇怪,每次當面你都不喜歡跟我說話,問你十句你只答一句,一講起電話來,你倒又伶牙例齒。」他笑了,雖然看不見,但她知道。他說:「現在你放心了,我這幾天都不會忘了你的。」停了一下,問:「真的沒有事,特意打電話來?」

    她瞞不過他,他永遠洞悉天機。她苦笑:「和人吵了一架,心裡很難過。」

    「和家裡人?」他說,「我有靈丹妙藥,你去逛四個小時的街,買一大堆衣服,保證就高興了。」

    她問:「有沒有新鮮點的招數?」

    「怎麼沒有?最後用我的信用卡簽單。一想到是花我的錢,你一定開心極了。」

    她「哧哧」地笑,他說話就是這樣毒,連說到自己都是這樣刻薄。她那裡有他一張信用卡,他說過那是道具。隔幾日總要讓人知道她拿著他的錢買時裝珠寶,這樣別人才不會起疑心。今天被他一說,還真想試試了。

    她於是真的上街去買衣服,跟易志維在一起衣服永遠不會嫌多,他要出席的各種場面實在是太多,他的女伴最好夜夜新衣,每天一個新造型。而易大少縱橫花叢,眼光自然精到,她如果一個禮拜中穿衣重了樣,他就會旁敲側擊,提醒她該買新裝了。

    她將車開到那間著名的女裝店「繽紛」去。這也是她第一次光顧這間店子,以往她的衣服都固定在一間老字型大小買,可是易志維批評過她衣著太單調,她聽說「繽紛」是最好的店子,今天就索性來看看。

    「繽紛」果真是名不虛傳,她一走進店門,漂亮的女店員就笑嘻嘻地打招呼:「傅小姐,我們剛剛到了新貨呢!」她詫異:「你怎麼知道我姓傅?」

    女店員笑吟吟的:「傅小姐誰不認識?報紙上像您這樣又年輕又漂亮的女強人可不多。」

    他們這種店子,專做名人的生意,所以最關注上流社會的八卦新聞。她一想明白,也就不以為然了。試了幾件衣服合身,她也不問價格,就將信用卡交給她們去刷。那女店員就笑了:「易先生是我們店的老主顧了,那我們給您打個八折。

    等著她們刷卡,又一位顧客進門,一走進來隻覺豔光四射,美麗照人,原來是祝佳佳。她顯然是老主顧了,店員熟稔地打招呼:「祝小姐,今天換了髮型,那一定是要挑幾件漂亮衣服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6 08:06 PM

第十章 第一個獲許搬入他的公寓的女人

    「你們說有新貨,我就來看看。」一邊說,一邊往裡走,見到傅聖歆,倒是一怔,旋即滿臉地堆起笑來:「傅小姐,真巧。」

    的確巧,她淡淡的笑了笑:「幸會。」祝佳佳倒是落落大方:「買衣服?志維沒陪你來?」天下人怎麼都把她和易志維的名字連起來講?不過也怪不得他們,她畢竟是至今為止易志維唯一對媒體默認過的女朋友。個個以為她好手腕,竟套牢了叱吒風雲的東瞿執行總裁。

    對著祝佳佳這樣的美人,誰都會因她的美麗而覺得眩目,易志維呢?她不禁微笑:「祝小姐還不是一個人來?」

    祝佳佳問:「傅小姐有空嗎?我們一起去喝杯咖啡。」

    她遲疑了一下,不知該不該答應。易志維有時候很彆扭,尤其不喜歡她和他身邊的人走得太近,記得有一次他在洗澡,於是她替他聽了一個電話,結果是他弟弟打來的。就為這個他還發了一頓脾氣,他發脾氣的時候很少,所以她牢牢記住了,輕易不敢再和他身邊的人打交道。

    祝佳佳見她半晌不答,連忙說:「不方便就算了。」

    這一來她倒不好說不去了,不然真的讓人以為她心高氣傲,不屑與人交往。笑笑說:「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很樂意呢。」

    兩人一起走出「繽紛」。祝佳佳說:「附近有一家咖啡廳,環境還不錯。」便引她去了。情調果然是不錯,祝佳佳說:「我一直想近一點看你。」

    傅聖歆微笑:「我有什麼好看的,倒是祝小姐經得起近看。」

    祝佳佳不由也笑了:「傅小姐真會說話。」她絕美的大眼睛秋水盈盈,看著聖歆:「你也許知道,我是跟在志維身邊最久的一個,你出現的時候,我一直在想你有什麼特別的魅力,讓志維為你破了那樣多先例。」

    「哦?」

    「他那個人在媒體面前很低調,從來不喜歡自己或親友上頭條出風頭。而且憑他今天的地位和與媒體良好的關係,就算有什麼把柄落在媒介手裡,東瞿的公關部也一定有辦法說服媒介不公開。所謂的‘機場熱吻’一定是他蓄意洩露,授意媒介可以刊登。」

    「哦。」

    「你是第一個獲許搬入他的公寓的女人。他從來不留人過夜。」

    「哦。」她不由搖了搖頭,「還有什麼?」

    「還有,他向來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開。他的女友永遠不能妄想在東瞿得到任何幫助。而據我所知,他替你擔保了不止一筆貸款。」

    「他是我公司的第二大股東。」

    「例外就在這裡,他從來不和合夥人或下屬發生糾葛,因為他說那樣可能影響到他的工作。」

    「哦。」

    「你好像很不以為然?」祝佳佳搖頭,「他做每一件事,一定都是有目的的。因為他的時間很寶貴,沒必要浪費在無用的事情上。傅小姐,你讓他花費了不少時間。」

    傅聖歆換了個坐姿:「祝小姐的意思是……」

    「他愛你。」祝佳佳坦白,「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他確實愛你。」

    饒是傅聖歆如斯錘煉出來的人,也差點讓咖啡嗆住了,她也想過易志維的目的,只是做夢也沒想過這個結論。好容易緩過氣來,才宛爾一笑:「祝小姐真會說笑話。」

    「我不是說笑話。」祝佳佳說,「我跟了他三四年了,從來就沒見過他像現在這個樣子。」

    「也許他是想改變一下現在的生活方式。」

    「他是個固執而相當有主見的人。」

    這種談話令傅聖歆吃力,她無話可說,只得岔開話題:「最近我和他很少見面,他最近和一位律師走得很近。」

    「你沒有研究過他在歷次收購戰中的表現嗎?他擅長虛晃一槍,用別的東西來分散對手的注意力。」

    「祝小姐,」傅聖歆忍下歎息的欲望,「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看我們的談話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了。我還有事,對不起,先走一步。」

    開車跑回家去,倒是一夜沒有睡好。第二天一早就換了衣服去打球。她在球場裡等到了易志維,他驚訝地揚揚眉:「早!」

    「早。」

    他就忍不住笑:「這麼早跑到球場裡來,不是要見我吧。」

    她順水推舟地反問:「你說呢?」

    他笑而不語,她咳嗽一聲,問:「怎麼一個人,不帶著你的女律師來吃早餐?」

    他瞧了她一眼:「你平常沒這麼關心我吧?」

    她舉目望球場:「今天打球的人不少。」突然看到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臉色不由一變,低下頭去。

    這只是在一瞬間的事情,他偏偏就看見了,順著她剛才望的方向一看,立刻笑顏逐開:「哦,傅小姐,你今天的運氣真不錯。來,我們去和簡先生打個招呼。」

    她的臉色慘白,他說什麼?她只想掉頭就走!他站起來,抓住了她的手:「跟我過去。」

    「不!」

    他眯起眼:「聖歆?」

    她知道他在生氣,可是她寧可被他罵也不願意過去見簡子俊。眼看她紋絲不動,他卻含笑彎下腰來,在旁人眼裡,這大約又是情人親昵的耳語了。他微笑著在她耳畔一字一字地說:「你最好站起來跟我去見他,不然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你的華宇目前還有超過七成的拆借沒有償還,是不是?」

    他真是卑鄙,居然用公司來威脅她!她咬著唇,怨憤而委屈的看著他。

    「我給你五秒鐘考慮,我數到五,你不站起來,我絕不再勉強,保證掉頭就走。1,2」

    他還沒有數到「3」她就站了起來,他讚賞地在她臉上輕啄了一下:「對啦,我教過你的,笑得甜美一些,就算想要親手殺了他,也是以後的事情。」

    對,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就是要見簡子俊。她心一橫,突然有了勇氣,她昂起頭,就當以前不認識他好了。一個財經鉅子,以前陪易志維見多了,沒什麼稀奇。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15 12:04 AM

第十一章 你還是我的救命稻草

    易志維挽著她向簡子俊走過去,簡子俊倒是遠遠就笑:「早,易世兄。」

    「早,簡世兄。」

    兩個人互相客氣,所以都稱對方世兄。雖然在明爭暗鬥針鋒相對,可是照樣還是親親熱熱。易志維說:「很少看見你來玩,今天怎麼有興致來打兩杆?」

    「最近肺出了點問題,醫生囑咐我多呼吸新鮮空氣,所以就來了。」

    兩個人相視而笑,易志維道:「那些醫生們的話,一句都不能聽。不是叫你忌煙酒,就是叫你少熬夜,盡提些沒可能的建議。」

    簡子俊忍到這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向著傅聖歆看過來,她璨然地笑著,小鳥依人一樣偎在易志維身邊。易志維就說:「聽說你們是世交,就不用我介紹了吧。」

    傅聖歆伸出手:「簡先生,很高興見到你。」連她自己都驚詫,居然這樣平靜這樣從容就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而簡子俊也是那樣從容不迫,說:「我也很高興,傅小姐。」

    轉身走回餐廳,傅聖歆才長長籲了口氣。

    「不用歎氣,你今天可以打九十分,表現相當不錯。」他的胃口似乎大好起來,吃早點也吃得香極了,「幾天不見,你沒有退步,反而有進步。」

    她笑了一下:「是你教得好,該謝謝你。」

    「是嗎?」停下刀叉來瞥了她一眼,「有誠意的話今天晚上陪我吃飯。」

    她忍不住問:「你的女律師呢?」

    他仔細地瞧了她一眼,而後長長地歎了口氣:「我現在算是相信了——這個世界上不吃飯的女人也許真有,可是不吃醋的女人是絕對沒有。」

    她讓他逗笑了:「你憑什麼說我吃醋?」

    他聳了聳肩,不以為然:「你兩次提到我的新女朋友,那又是什麼意思?」

     「今天公司要開董事會,你別忘了來參加。」

    「顧左右而言他這種小把戲,留著對別人去玩好了,你是我教出來的,別妄想用這招來對付我。」

    聽出他話中的不悅,她偏偏大膽不怕死地再捋一下虎須:「那麼你想讓我怎樣回答才滿意呢,易先生?」

    他大笑起來,彈了一下她的臉:「你這張嘴好好開發一下,會是個談判高手。我開始懷念你害怕我的日子了」

    「我現在依然很怕你呀。」她將臉一揚,「你還是我的救命稻草。」

    她真的擇床,一夜沒有睡好,早上又醒得早。天還沒有亮,客廳裡的燈忘了關,從門縫裡透出一圈明亮的黃色光暈,模糊而漂亮得像特意設計的一樣。她在黑暗裡睜大了眼睛,太靜,聽得到床頭燈櫃上他的手錶「嚓嚓」的走動聲音,也聽得清他的呼吸。他老是背對著她睡,睡態也不好,總是霸佔很多位置,大約獨睡慣了的。她驀地想起祝佳佳的話來,不知怎麼心裡就一動。她坐了起來,俯過身去看他,暗沉的光線裡他的輪廓依舊是鮮明的,他睡得正沉,她突然生出一種孩子氣來,試探的伸出一隻手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當然沒什麼反應,她的呼吸不由微微急促起來,大膽的伸出了一根食指,輕輕的撫上了他的臉。奇妙而溫暖的感覺瞬息從指尖傳到心臟,他的下巴上已冒出了胡砟兒,有一點兒刺手,感覺不那樣完美了,他平常太修邊幅,太完美,只有這個時候才有了一點真實感,才讓她覺得他是屬於她的——只在這一刻,也只有這一刻。

    絕望的寒意從心裡湧起來,很快就侵吞了那一絲溫暖。可是他永遠不會是屬於她的。她的鼻觸裡莫名地發起酸來,她本能地扭了一下身子,或許動靜太大了,他被驚醒了,惺松地昵喃:「聖歆?」聲音朦朧而含糊不清,:「怎麼還不睡?」

    沒等到她回答他又重新睡著了。她伏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可是就像是躺在那領芙蓉簟上,只是涼——一陣陣的涼意泛上來,包圍著她,冰冷著她的四肢,冰冷著她的五臟六腑。

    早上兩個人都破天荒地地睡過頭了,還是易志維的秘書打電話來吵醒了他們:「易先生,今天的會議是否延期?」

    他本來還有三分睡意沒有醒,這一下子也睡意全無了:「當然要開,現在幾點了?」

    「九點四十。」

    「該死!」放下電話就到洗盥間去了。傅聖歆也知道遲了,連忙起來,一拉開密閉四合的窗簾,亮得刺眼的陽光「刷」的射進來,她猝不及防,連忙低下頭去。可是太遲了,眼睛裡已經積滿了淚水,她這一低頭,正好流出來,匆忙用手去拭,偏偏易志維已走出來了:「怎麼了?」

    她強笑:「太陽光照的,我真是笨,幾層一起拉開,照得睜不開眼,又掉眼淚。」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20 05:32 PM

第十二章 有一種奢侈而放縱的幸福

    易志維說:「你忙著弄它做什麼,你難道不用趕時間?」轉過身就去開衣櫥找他的襯衣領帶,她連忙去替他把公事包拿過來,看著他打好了領帶,又拿了外套讓他穿上。

    趁著她替他整理領帶的工夫,他湊近瞧了瞧她的臉,問:「怎麼啦?」

    「沒事。」她只管催著他:「還不快走,整個會議室的人都等著呢!」

    眼淚又要掉下來了,真是不爭氣,可是她就是受不了這種氣氛。

    他問:「那你怎麼又像受了氣似的。」

    她用手推他:「走啊,你開會遲了。難道要下屬們笑你睡過頭了?」

    他疑惑地看著她,他臉上絕少出現這種表情。事情從來都在他控制的範圍內,沒有任何事是他覺得不理解的。他顯然不喜歡這種例外,可是他真的沒有時間和她講下去了,他匆忙地出門去了。

    聽到門關上的那聲「咣啷」,她才乏力地坐在了床上,被子還有一點點余溫,她用手撫摸著,像摸著一隻打呼嚕的貓。她不喜歡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她也還有很多的公事要去做,可是就是不想動,就像學生時代,明知明天就要考試,今天偏偏就要看小說一樣,有一種奢侈而放縱的幸福。

    她挨到十點多鐘才去上班,一上班就忙得團團轉。到了十二點後才閑了一些,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起來地太遲,沒有吃早餐。正要叫李太太幫忙叫份外賣,電話又響了,一拿起來聽,卻是個溫柔的女音:「傅小姐,你好,這是東瞿總裁秘書室,易先生想和你通話。」

    聽筒中傳來易志維的聲音:「聖歆,中午約了人嗎?」

    「沒有。」

    「那你約我吃午飯吧。」十足的大老闆口氣,她「嗤」的一笑,他就是這樣霸道慣了,明明是他找她吃飯,偏偏要叫她說約他。「笑什麼?」他不滿了,「別人要提前四個禮拜向秘書室預約,還不一定能約到。」

    她認命:「好,易先生,華宇的傅小姐約您今天中午餐敘。」

    他們去了兩個人最常光顧的那家西餐廳吃海鮮。他們很少在中午見面,大太陽下,兩個人的心情都好了許多。他是有事找她,她知道。

    「你早上究竟是怎麼了?」

    玻璃窗裡射進來的陽光也像是透明的,高腳杯裡的白葡萄酒晶瑩剔透,她的心情也一樣明快起來:「我說了沒事,你什麼時候這麼婆婆媽媽起來?」

    他哼了一聲,說:「狗咬呂洞賓!」

    他中午一向忙,今天肯定是推掉了約會來見她的。她的心軟軟地發著酵,就像小碟裡的布丁一樣,水晶一樣輕輕的顫動著。她問:「你中午原本是要和誰吃飯?」

    他警覺的反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她微笑:「我想比較一下我在你心目中的份量。」

    他笑了,露出一口細白的牙:「那我說是市長你豈不高興?」

    她揚頭笑:「你為什麼不說是美國總統?那我會更高興的。」

    說起笑話來,兩個人又放鬆了下來,太陽太好,外頭的車與行人都是匆匆忙忙的,大太陽底下各奔前程,她喜歡看這樣熱鬧而不相干的事情。咖啡上來了,熱騰騰地冒著香味,她喝了一口,太燙,燙了舌尖。

    「晚上有事嗎?」他一邊說,一邊喝了口咖啡,皺了一下眉,想來也是燙到了,放下就望著她,「怎麼不說一聲,這麼燙。」

    她別過臉去笑,他就說:「真鬧不懂你,早上莫明其妙掉眼淚,中午又一直笑,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她還是笑,最後他也笑起來:「噯,到底晚上有沒有約人,沒有的話陪我吃飯。」

    她故意皺起眉頭來:「中午一起吃,晚上還一起?」

    他要揪她的嘴角,她一偏臉讓了過去。離得這樣近,看得見他一張完美得無可挑剔的臉,一根胡渣也沒有,只有淡淡的煙草和剃須水的香氣,他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語:「他們早就告訴過我,女人絕對不能寵,一寵她就會恃寵而驕。」

    她的心裡像汽水一樣冒著許多的小泡泡,有酸的,有甜的,冒上來,悶悶的漲在胸口,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掉過臉去,重新望著街上,碎金子一樣的太陽滿地都是,街上熙熙攘攘,用古人的話說,「車如流水馬如龍」,不相干的熱鬧,可是看著就高興。

    禮拜天她的弟弟聖賢過十歲生日,繼母怕她不回家,特意叫聖欹來公司找她。她正和一位元銀行家通完電話,心情正好,秘書就告訴她聖欹來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23 10:43 PM

第十三章 自己有個美人妹妹

    聖欹今年十八歲了,長得很是漂亮,集中了她父母所有的優點。她穿了一條今年流行的雪紡繡花長裙,正襯出她古典而含蓄的氣質,聖歆這才發現自己有個美人妹妹。

    「大姐,」她有些怯意地說,「媽叫你明天回家吃飯呢,聖賢過生日。」她從來沒有在辦公室裡見過聖歆,今天是第一次。大姐接手父親的事業後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大約因為她忙,她更多的時候都是從報紙上看到姐姐在做什麼,而報紙上照片裡她的身邊,永遠伴著那個易志維,這更拉遠了姐妹之間的距離。今天見聖歆,更覺得陌生,她穿黑色「三宅一生」,頭髮一絲不亂地綰起,完全一派女企業家精明俐落的樣子,教她不敢正視。

    「我明天好像約了人」聖歆伸手去翻記事簿,不過又很快改變了主意:「不管了,我會叫李太太推掉的。」

    聖欹就站起來:「那我回去了。」聖歆忽然想起來,叫住她:「聖欹!」聖欹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呆呆地望著她,聖歆笑了一笑:「最近功課緊嗎?」

    聖欹垂下頭去,小聲地說:「我們剛剛聯考結束。」

    「哦。」她讓歉疚和負罪感淹沒了,有些尷尬的解釋:「我最近真是忙昏頭了,連你今年聯考都忘得一乾二淨。考得怎麼樣?」

    「還好。」

    她打開抽屜拿出支票簿子:「考完了可以輕鬆一下,姐姐沒有空陪你出去玩,你自己約同學,看想去哪裡放鬆一下,出國也可以啊。」熟稔的寫好支票,撕下來給她:「給,就當姐姐賠罪。」

    她遲疑不敢接,聖歆也尷尬起來,強笑著:「公司最近景況好多了,這個月更好了,拿著吧。」

    聖欹走了。她想起過去的時光來,自己聯考的那一年,父親也是正忙,沒有空管自己,也是在這間辦公室裡,也是在這張寫字臺上,父親開了支票給自己,叫自己去約同學玩,沒想到幾年後開支票給妹妹的就變成了她。

    她知道自己變了一個人,一半是叫簡子俊逼出來的,一半是叫易志維逼出來的。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好不好,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自己是走上了一條單程道,只好頭也不回走下去了。

    晚上易志維有應酬,她一個人隨便吃了點東西,就上街去給聖賢買禮物。十歲大的男孩子喜歡什麼呢,她還真不知道。漫無目的逛了幾家店,最後在一家玩具店裡聽了店員的推薦,買了一艘最近正走紅的卡通片裡的太空船的棋型。想到今天聖欹怯怯的樣子,又跑去買了一條漂亮裙子給聖欹。買給聖欹,當然也要買給聖欷,於是又給聖欷挑了一套名牌球衣,她記得聖欷喜歡打網球。既然家裡人都有份,她索性替後母也買了一條手鏈,免得太著痕跡。這樣的大採購將她的興致勾起來了,她替自己也買了一大堆衣服,逛到男裝店,看到領帶,又替易志維買了一條。

    大包小包的東西堆在她汽車的後座上,像年前或耶誕節大採購一樣,她興高采烈地開車回去。到了樓下,東西太多拿不住,勾著、提著、抱著、夾著那些紙袋,艱難地在門口拿鑰匙。還沒有摸到鑰匙,紙袋「撲哧哧」卻都掉在了地上,她也不生氣,沖自己扮個鬼臉,還是笑著,蹲下去撿。

    正在撿著,門卻開了,她仰起頭來一看,原來易志維在家裡,她笑著說:「你不是說有事嗎?今天怎麼散得這麼早?」他不吭聲轉身進去了,她連忙把東西拾好了走進去,把那些大包小包都擱到了矮幾上,自己又換了拖鞋,笑著說:「我今天算是好好採購了一次。」忽然疑惑起來,「你怎麼了?」

    易志維坐在沙發上,也不說話,也不動彈。她走過去,這才聞到他身上的酒氣,連忙說:「怎麼喝了這麼多。」

    「沒喝多少。」他的聲音悶悶的,不太高興似的。她從來沒有見他喝醉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問:「不舒服嗎?要不要替你泡杯茶?」一邊問,一邊就去開大燈。

    「關上!」他突如其來一聲大喝,直將她嚇了一跳,連忙又把燈關上,壁燈幽幽的光裡,兩個人都僵在了那裡,像兩尊石像一樣。最後,她轉身:「我去放水給你洗澡。」

    他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聖歆!」將她一扯就拉到懷裡去,箍著、吻著。

    「你真是喝多了。」她掙著,「放手讓我去放水。」他不肯聽,反而把她箍得更緊,她說:「要勒死我?」他也不管,把她往沙發裡捺,好像就想把她捺得嵌進沙發裡去一樣。她驚慌起來:「你發什麼酒瘋!」他反正不說話,兩個人扭成一團,一個不小心就從沙發裡跌了下去,她的頭正好撞在了茶几角上,一下子疼得眼前一黑,她「哎喲」了一聲,他總算是放開手了。

    她用手按著頭,氣憤憤看著他,他卻笑了:「真撞著了?我看看。」她不知道他是真醉還是什麼,一摔手走開了,離他遠遠地坐了下來。他慢慢地走過來,從背後摟住了她,雙手圈住她的脖子,將下巴抵在她的頭上:「撞傻了嗎?」他的呼吸都噴在她的耳邊上,熱呼呼癢癢的,她說:「去洗澡吧,一身的酒氣。」

    他笑著,身體也因為這笑而顫動著,不知為什麼,他今晚的笑聲總讓聖歆覺得毛骨悚然,她竟然害怕起來。慢慢地,他卻又將一雙手掐住了她的頸子:「我說了沒喝多少。」

    她的呼吸艱難起來:「你做什麼,想要掐死我嗎?」

    他沒有說話,卻一下子鬆開了手,那個風度翩翩的易志維又回來了,他的笑聲又平靜而明亮了:「我好像是喝多了,你幫我剝個柳丁吧。」

    他喜歡吃柳丁,而且不喜歡削出來或切開的,總是要人剝。她就去廚房冰箱裡拿了幾個柳丁出來替他剝著,皮太厚,得用勒出口子,一有了口子,就好剝了,酸酸的柳丁香在屋子裡彌漫開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23 10:45 PM

第十四章 有個內幕消息賣給你

    第二天下午,她早早辦完了公事開車回家去,車子還沒有在臺階下停穩,聖欹就從客廳裡出來了:「大姐回來了!」

    聖賢也跑了出來,看來大家是在等她一個人了,她有些歉意地笑笑:「我才下班。」就叫傭人替她拿車上那些紙袋。這個時候繼母也站在門口,有些訕訕地說:「大小姐回來了?」

    她笑了一下,神色自若地叫了一聲:「阿姨。」又說:「聖賢過生日,我都要忘了,這一陣子忙得糊裡糊塗的,也很少回家裡來。」

    進屋說話,傭人也把那些東西都拿進來了,聖歆就一一地說明:「這是給聖賢的,這是聖欹的,這個給聖欷,阿姨,這個送給您的。」一家人歡歡喜喜地拆禮物,說笑著這才熱鬧起來,大家吃了一頓和和美美的團圓飯。

    這種和美的氣氛一直讓她帶了回去。她回去的時候很晚了,易志維也回去了,正在書房的燈下忙著。她在書房門口探了一下頭,他也沒有看見,她於是敲了一下門。

    「進來。」還是心不在焉,仿佛是在辦公室裡的口吻。她故意咳嗽了一聲,叫:「易先生。」他隨口答應了,這才反應過來,抬起頭來望著她笑:「回來了?」為避嫌,她輕易不進他這間書房,何況他現在正在加班做公事,所以只站在門口問:「晚上吃的什麼,現在餓了嗎,要不要我去給你弄點宵夜?」

    「不用了。我今天事情很多,你不用等我了,先睡吧。」他又低下頭去了,書桌上用的是一盞聚光燈,白的光照得他的側影刃裁分明,好像是刻在那白底子上一樣。

    她早上醒了,才知道他一晚上都沒有睡。走到書房去看,電腦還開著,桌上橫七豎八都攤著資料,他斜倚在椅子裡閉著眼睛,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在養神。她轉身去廚房倒了一杯牛奶來,他果然沒睡著,聽見腳步聲就睜開了眼,皺皺眉:「牛奶?」

    「知道你不喜歡,可是冰箱裡什麼都沒有了,咖啡不可以空腹喝。」

    「小孩子才喝它。」他伸了個懶腰——只一半,就放下了手,他是太講儀態的人,這種情形下都不會失態。他說:「我心領了,你喝吧。我約了人打球。」不要求她一起去,准是有公事談。她點了點頭,輕啜了那牛奶一口。他站起來收拾那些亂七八糟的檔,忽然想起來,笑著問:「你有沒有興趣玩股票?」

    「最近股市不景氣。」她淡淡地說,心卻怦怦的跳起來,他不是那麼沒條理的人,這一句話一定問得大有深意。他在她臉上輕吻了一下,而後在她耳畔說:「看在你幫我倒牛奶的份上,有個內幕消息賣給你。」

    「哦?」她勉強鎮定自己,反問:「什麼價?我要求物有所值。」

    他哈哈大笑:「我真是把你教得太多了。」

    她嫣然一笑:「既然是交易,我當然要問個清楚。」

    他又親了她一下,滿意的說:「我只要你陪我去日本度假。我還提供往返機票和酒店住宿,條件好不好?」

    她一口答應,問:「那商品呢?」

    他還是純粹的玩笑口吻:「著名股市分析專家易志維先生建議你買進恒昌,能買進多少,就買進多少。」

    她微微色變,不用多問她就明白了,這是一本萬利的機會,這是頂尖的商業秘密,只怕在東瞿,有資格事先知情的也不過兩三人。

    這是華宇翻身的最好機會,她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踮起腳在易志維臉上吻了一下:「謝謝你!」

    回到公司,立刻打電話給自己的股票經紀,囑咐好這件事,又立刻地調齊一切可用資金入股票戶頭。她也遲疑過那麼幾秒鐘,想著這是不是個陷阱,可是易志維要擊垮華宇易如反掌,只要不再提供貸款擔保就可以陷華宇於萬劫不復,他沒有必要費這麼大的周折。何況,如果連他都不能信任,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去信任誰了。於是她定下心來全力以赴。

    股市依舊是水準河靜,一點動靜也沒有。等到晚上,易志維也失了蹤,行動電話關機,辦公室秘書永遠答:「易先生在開會。」她當然緊張起來,晚上易志維也不曾回家,她一夜沒有睡好,斷斷續續 地做噩夢。她這一注押得太大,萬一輸了就是一敗塗地,連這幾個月辛辛苦苦贏回來的也要再次輸得精光。第二天一天仍沒有消息,她的神經繃到了頂點,坐立不安。經紀又打電話來問:「傅小姐,還要繼續嗎?」

    反正已經賭得這麼大了,索性「梭哈」,她沉住氣:「當然繼續。」

    她這一天幾乎是數著秒針過去的,夜裡又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大半夜才睡著,兩夜沒有睡好,這一覺睡得沉了,竟沒有醒。最後是狂喜的經紀人打電話來吵醒她:「傅小姐!今天一開市恒昌已經升到二十四塊八,比你買進時漲了六塊一,只怕下午就要漲停什麼價位沽出?」

    她精神一振,一下子就坐了起來:「期指呢?」

    「那還用說,傅小姐,您這次可要賺得盆滿缽滿!」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23 10:46 PM

第十五章 貪戀美色的亡國昏君

    她不知道自己這些天來算不算過得很幸福,因為她對幸福的概念已經變得有些模糊,她是過得很快樂,可是快樂就代表幸福嗎?

    公司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報紙上稱她為「力挽狂瀾的奇女子」,把她拯救家族企業的過程寫成了一個傳奇。那些商界人士對她更是刮目相看,紛紛贊她有見識。其實,是側目她與易志維的關係。原本易志維肯替她擔保銀行貸款,已經讓人竊竊私語,這次她在股市和期指中打了這麼漂亮的一仗,除了她有膽量`敢押重寶外,令人生疑猜測是否有內線消息。這種頂尖的商業秘密,東瞿的高級行政人員都不可能知曉,易志維肯如此涉嫌,可見她在易志維心中的地位。

    在東瞿一班臣子的眼裡,易志維的這種行為實在是大大令他們失望。老闆一向是精明能幹。殺伐決斷,這次竟涉嫌將如此重要的商業機密透露給一個不相干的女人,簡直就是貪戀美色的亡國昏君。尤其這個女人是傅良棟的女兒,雖然上一代的恩怨遠去了,可萬一這個女人心存不軌,那東瞿的損失只能以億為單位來計算,這個數位太龐大,簡直是觸目驚心。

    老闆一向公私分明,這次如此的色令智昏,所以他們不僅是痛心疾首,而且覺得有必要阻止事態進一步嚴重下去。在聽說老闆要和這個女人一同去日本度假後,是可忍孰不可忍,齊齊舉推了一個人去勸諫讓「紅顏禍水」迷住心竅的易志維。

    他們推舉的就是易志維唯一的弟弟易傳東,他還在念書,趁著放暑假在東瞿實習,易志維最疼的就是這個弟弟。東瞿的重臣們一向知道易志維的脾氣,怕他惱羞成怒,自己吃不了兜著走,所以慫恿易傳東出面。

    易志維開完了行政會議,正在辦公室交待度假期間公事事宜,見弟弟走進來,便說:「我正要找你呢,我要出去休息兩天,公事上頭你該做什麼,我已經交代過他們,他們會照常教你的。」

    易傳東對這個一手締造東瞿傳奇的大哥從來是敬愛有加,只答:「是。」

    「在家多陪媽,提醒她注意身體。」

    「是。」

    「我去一個星期左右。沒事了吧……」

    易傳東不等他說出後頭的「沒事就出去做事」,搶著說:「大哥,我有話和你說。」

    「哦?什麼?錢不夠用了?要買什麼?」

    易傳東說:「不是。」看了看在一旁靜候的秘書。易志維將頭一揚,秘書會意地退了出去,細心的關上了門。

    「有話和我說?」易志維看著長得和自己一樣高了的弟弟,他身代父職養大的同胞呵!除了疼愛之外,自己總是竭力替他著想,他會有什麼為難事,半天紅了臉說不出口。於是他笑起來:「傻小子,喜歡上哪個女孩子了是不是?」

    「不是!」斷然否決之後臉更紅了,遲疑了一下,倒是找到個話頭:「大哥,你是不是喜歡上誰了?」

    「媽叫你來問的?」母親老是催他結婚,聽得他耳朵都起了繭。

    「不是……大哥,你要和傅小姐去日本?」

    「是啊。」他明白了,傳東是沖著傅聖歆來的。

    果然,易傳東期期艾艾地說:「可不可以不和傅小姐一起去呢?」

    他笑了:「傳東,以前我和我的那些女朋友出國度假,你從來都沒有過問。」

    易傳東漸漸神色自如了:「可是傅小姐不一樣。人家都在議論呢,說大哥你這次定是將收購恒昌的消息事先告訴了傅小姐。而且,她又是傅良棟的女兒……」

    「哦。」易志維不以為然,輕鬆地笑笑,「我知道,還有人說我是色令智昏呢。」

    易傳東認真地說:「傅小姐的確是禍水。大哥,英明如唐明皇,最後也為了一個楊玉環失掉江山,何況……」

    「何況你大哥的英明神武還比不上唐明皇。」他哈哈大笑,笑得夠了,這才說,「別操心,你大哥還沒有糊塗到那一步,傅小姐是不是禍水,你以後就會知道。」

    在去日本的飛機上,他就把這件事當笑話講給傅聖歆聽,一本正經地告誡她:「你以後沒事千萬不要上東瞿的寫字樓來,他們不知道多恨你呢,小心他們學古人,將馬嵬之變為東瞿之變。」

    傅聖歆也笑著,心裡可並不輕鬆。她知道易家人恨她——他們到底是世仇,易東瞿當初心臟病發去世,東瞿一蹶不振,一直到易志維成人接手後才慢慢的扭轉乾坤。這中間,易家人吃了不少苦,尤其是易太太,一度因喪夫而精神失常,所以易志維一定格外的辛苦,他是長子,母親精神失常,幼弟尚在繈褓,他一定是吃了很多的苦頭才有今天。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暈機?」

    「不是。」她靠在他肩上,「我在想,我們傅家的確對不起你們易家。」

    他低下頭,正好可以吻住她。他顯然不太高興提到這些事情——他既不想聽,她就不講了吧。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23 10:47 PM

第十六章 叱吒風雲都是男人的事

    竟是賀銀的河野總裁替他們接風洗塵,聖歆與河野夫人自然都做了一對陪笑不語的花瓶。席間只聽兩個男人恣意飲酒說笑,聖歆是無心,卻也聽得一句半句,才知道東瞿與賀銀有相當密切的合作關係,外界一直猜測此次東瞿收購計畫的拍擋,原來是賀銀作出財力支持。

    河野與易志維的私交似是匪淺,酒過三巡,突然笑咪咪的對聖歆道:「傅小姐,我與易君合作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帶女朋友來見我,傅小姐很漂亮,人也很溫柔,希望你與易君幸福。」聖歆臉上不由泛起紅暈,忙謙讓了兩句,只作無意瞥了易志維一眼,他正好望著她,微笑不語。她不知為何略略有些心虛,忙低頭挾起面前瑩白細瓷盤中的明蝦天婦羅,入口卻是百味陳雜。

    日本之行,除了與河野的飯局略沾公事外,餘下的行程與尋常度假的遊人無異,過得很快樂,幾乎是樂不思蜀。兩個人都拋開了公事,尤其是傅聖歆,她重新回到一種單純的生活裡,輕鬆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就像拋開了一座沉重的、壓在身上的大山一樣。她歎息:「我的確不適合在那個商界裡頭,一脫離它,我才知道快樂!」

    易志維說:「女人本來就該讓個好男人養在家裡,戎馬倥傯叱吒風雲都是男人的事。」

    要是在平常,她就要笑他是「沙文豬」了,可是在這樣輕鬆的環境中,在這樣親昵的氣氛之下,她脫口就問:「你打算把誰養在家裡?」

    他笑嘻嘻的反問,「你想被人養了嗎?」

    她笑而不答,他就從容說:「你要聽明白了,我說的是‘女人本來就該讓個好男人養在家裡’,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好男人,所以沒有養任何人的打算。」

    她從來不曾奢望過什麼,可是他近來的表現實在令她不由自主地奢望。現在聽他這樣半真半假地說,她也就半真半假地撇開話題:「那壞男人做什麼?」

    他大笑:「壞男人咬你!」出其不意,真的在她頸中咬了一口,她嚇了一大跳,尖聲大叫,又怕他再來咬,又笑又鬧,這件事就揭過不談了。

    她跟著他在日本來來往往,從東京到大阪,從大阪到名古屋,從名古屋到京都,到處都留下他們的足跡,幾乎都要玩瘋了。在美國忙著鬥智鬥勇,在臺北又忙著教她公事,只有在這裡兩個人都把別的心思放下了,純粹地玩。遊覽金閣寺,到東寺去拜佛求籤,在妙心寺浪費大量的菲林,跑去參觀有名的西陣織、友禪染。凡是遊客和戀人會做的事情他們都做,可是聖歆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總是帶著一種悲涼的感覺,就像一個人笑得最快樂時突然想起來,以後永遠沒有這種快樂了,所以那笑就僵在了臉上,怔怔地發了呆。小時候父親教她背了不少古文詩詞,她模糊記得有一句「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用在這裡正是,只不過她是夢裡明知身是客,知道夢隨時可醒,那種沒有明天的悲涼就越是沉重。

    一天一天,時間眼睜睜看著過去了,他們開始計畫歸程。返回東京,訂機票,打電話給秘書通知航班號,好讓他們安排接機。這天下午,易志維在酒店午睡,聖歆獨自一個人上街去,好歹是出來了一趟,總得帶點禮物回去。

    他們住的酒店位於東京淺草町,周圍都是繁華的商業街,她雖然不懂日文,可是舉目都是漢字,再用上英文溝通,買東西也不算太困難。給聖賢買了一部National出產的v8,又給兩個妹妹一人買了一套新款時裝,只是不知道該給繼母買些什麼好,一時拿不定主意,只從這家店又逛到那家,尋尋覓覓。這麼亂逛著,突然的發現不對來。是一種本能的感覺,身後有人老盯著你時,你多少有一點感覺。

    有人跟蹤她!

    她背心裡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只是不敢回過頭去看,聽說最近東京的治安很不好,大白天也偶有劫案發生,也許自己這個帶有大量錢財的遊客成了目標。她怕得厲害,只懊悔不該一個人跑出來,只得加快了腳步走,卻覺得那目光仍緊緊的跟著自己,她也沒心思買什麼東西了,專揀熱鬧的地方走,幾乎是一溜小跑的往酒店方向逃去。

    她的心跳得急鼓一樣,以往看過的全部恐怖片一股腦的全想起來了,特別是一些日本懸疑推理片,《東京地鐵碎屍》、《烈日謀殺》……越想越害怕,本來走的就急,更加的心慌氣短,吁吁的只是喘氣。好容易到了酒店對面,路口的信號燈已經在閃爍了,她三腳並作兩步地橫穿過馬路,信號燈就在她身後變了顏色,車流一下子湧動了,後頭的人不能過街了。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酒店的大門就在眼前,門童已經替她打開了門,她的膽子突然的又大了起來,回過頭去,想看一看那個跟蹤的人是個什麼樣子。其實明知道對面街上那麼多行人,自己肯定認不出誰是那個跟蹤者,但好奇心上來了,怎麼也要回頭望一望。

    這一望,整個人就傻在了那裡。

    她和他站在這異國的街頭,中間隔著滔滔的車流——他的臉一會兒有車擋住了,一會兒讓開了,一閃一閃的,從車隙間露出來,遠遠的,卻只是站在那裡。

    她不是沒想過單獨見了他是怎樣一種情形,她與他見面的機會並不會少,他們到底是一個圈子裡的人,就像一個盒子裡裝的彈珠,從這頭滾到那頭,搖過來、晃過去,兩顆珠子總有又碰到的一天,盛大的宴會,慈善拍賣會,稍不留神就會遇見。她所設想的,應該是在熟悉的商業會所,整間會所裡都是熟人,熟人裡頭就有一個他,單獨遇上了,也並沒有什麼,倒是屋子裡的人全知道來龍去脈,所以不會把她和他的位置排到鄰近,只是這一天來了才明白以往想的都太天真。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30 08:40 PM

第十七章 愛情單純得只是去便利店喝汽水

    異國陌生的陽光照著她最熟悉的一張面孔,從小到大在一起的玩伴,一舉手一投足她都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是今天,他們隔著一條街,中間是河一樣的車,連綿、不斷的車流,呼嘯著,按著喇叭,嘈雜熱鬧的東京商業街,就像中間隔著整個世界。

    信號燈又換了,車子停下來,河水靜止了,被攔在了規則的壩外。世界靜止了,斑馬線上,黑黑的人頭湧上來,向著她的方向湧上來,可是他並沒有動,她也沒有動,她站在建築物的陰影裡,太陽並不能直射到身上,可是仍是熱,熱烘烘的蒸氣裹著她,夾著汽車尾氣那種焦焦的味道,逼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正在遲疑,他已經改變了主意,極快的向這邊走過來,信號燈又在閃爍了,她的心也閃爍著,明的,暗的,不肯明確的定下來。她遲疑著,也許造物主安排她來東京,就是為了和他見這一面,那只翻雲覆雨手,有時候就喜歡惡作劇,故意安排一些巧合,好在一旁看人怎麼在中間痛苦地掙扎。

    他過了街了,徑直向她走來,走到她面前,就低聲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談,好嗎?」

    她沒有說話,他就接過她手中那些東西,轉身順著街走去。他從來就是這個樣子,不會徵詢她的意見,就會替她做了主張,因為從小就是這樣,他比她大,又是男孩子,當然他說了算。

    她跟著他往前走,落後三四步,兩個人一前一後默默地走著。身邊有許多的行人,可是都是陌生人,他們在國外,這裡是東京,沒有人認識他們,但聖歆脫不開那種心慌氣短的感覺,總像是怕人看見。

    好在前面就有一間飲品店,他的目的地顯然就是這裡。他走了進去,她遲疑了一下,也走了進去。

    這是東京常見的小酒鋪,也賣冷飲和壽司,黃昏時分這種地方是很熱鬧的,那些日本男人下班後愛來這裡喝幾杯啤酒,消磨時光。現在正是盛夏的下午,生意清淡,老闆打著瞌睡,門上風鈴一響才驚醒了,笑咪咪地站起來,一雙眼睛還是紅紅的,帶著睡意。他要了一杯啤酒,替她要了份香草聖代,老闆很快地送上來,以為他是本地人,和他搭訕說著話——他的日語相當的純正,他在東京留學多年。

    那份香草聖代在雪櫃裡放得太久了,面上一層冰渣子,她用那朱紅色塑膠小勺刮著那冰渣,耳裡聽著他和老闆嘰裡咕嚕說著日語,日語本來聽起來就囉嗦,在這熱得要命的下午,小小的飲品店裡,聽著格外覺得長。他們說著笑起來,也不知道在笑什麼,她耐心地等著,反正她只有這一個下午是屬於他的了——也許還沒有一個下午那麼久,過一會說不定話不投機,她會站起來就走,就像電影裡常見的鏡頭那樣,用三十六格拍出來,卻用二十四格來放,就是慢鏡頭了,女主角慢慢的轉身,斜陽照在她的肩上,光是金色的,也許還有一個特寫,拍她美麗的眼和尖尖的下頷。

    老闆終於回到他的櫃檯後去了,她嘗了一口香草聖代,味道還是很正的,軟軟的香草味從舌尖化開來,她想起來,原來他們在念中學時,他老是在午飯後請她吃香草聖代,就在學校的便利店裡,有時候還會要一杯可樂,她永遠只喝得下一半。他總是說:「這樣浪費,下次不買給你了。」然而下次她還是要,他也還是買。

    他們是公認的一對,不管家裡人還是同學,人人都曉得。十四五歲的小情人,愛情單純得只是去便利店喝汽水。現在想想,她也有點疑惑起來,她到底是真的愛他,還是只是因為從小到大人們以為他們是一對,她也就天經地義地認為自己是愛他的?

    天氣太熱,冰激淋的盒子上已經凝了一層細密的水珠了,勺子也發起粘來,攪在裡頭有些吃力。

    他終於說話了:「我也住在那家酒店。」

    哦,那麼說他也許前幾天就見到過她,今天看她一個人出來,才跟隨她,不料把她嚇了個半死。果然,他說:「剛剛是不是嚇著你了?我看你一個人,想和你談一談。」

    她說:「還有什麼好談的。」多少有些幽怨的口氣在裡頭,她故意的,易志維教會她的,男人就吃這一套。今天他不能把她怎麼樣了,她與他在人間又是再平等不過,不管他想怎麼樣,她得下個餌,上不上鉤由他。

    果然,他悵悵地說:「是啊,還有什麼好談的。」

    臺詞說到這裡也盡夠了,再說什麼都是畫蛇添足,反而破壞了這種幽幽的美,在異國他鄉,兩個曾經的情人見了一面,小店裡暗暗的,一排一排桌椅鍍了一層鐵金色,只有靠近店門的那一片光,白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光和影交疊著,有一種油畫一樣森森的唯美,像是電影裡的鏡頭,攝影師精心用燈光、道具拍下來的,精心構圖的畫面。

    她摹然的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去,外頭還是烈日當空,熱鬧極了的街,裡頭的這一幕電影卻拍完了,她該下場了。

    她回到酒店裡,才想起來自己買的東西全忘在了那家店裡,不能回去找,只得對易志維說沒買到什麼。

    「那吃了晚飯我陪你上街看看吧。」他下午躲在冷氣充足的房間裡好好睡了個午覺,現在看起來神清氣爽的,抱著她,「心不在焉,想什麼呢?」

    她在想簡子俊為什麼也來東京,難道只是裡卻笑說:「我真不想回去。」

    他吻著她:「可是公司不能丟下吧,還有你自己的公司——我蹺班這麼多天了,再不回去,他們真的又要吵嚷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30 08:41 PM

本帖最後由 tungtung456 於 2013-12-30 08:42 PM 編輯

第十八章 她有一種平凡的快樂

    他們終於搭了飛機回臺北。一上機又看見了簡子俊,他和他們同一班飛機回去,她有點疑惑他是不是故意的,因為很容易在酒店總台查到他們預訂的航班。可是是故意的又怎麼樣,雖然在一班飛機上,他也不可能和她說話。易志維也看見簡子俊了,他們照例親熱地打招呼,寒喧了幾句,也就分開了。她隨手拿了一份報紙在看,報紙是《臺北新聞》,離開那個城市太久,看著熟悉的行文總有些吃力。她不在那個城市十來天,可是臺北照樣還是臺北,本埠新聞裡,婚喪嫁娶,生老病死。海塑還在高院打官司,電視臺仍然在放悲情肥皂劇,中山路交通意外,雙溪外一座住宅樓倒塌……

    日本的假期就像是神仙洞府,她不問紅塵事地過著逍遙的日子。可是現在一上飛機,零零碎碎的這個城市的鱗爪,撲面而來,人間的煙火撲面而來。她又回來了。

    臺北的陽光和東京的其實也沒有太大不同,她走出機場時心裡這樣想著。司機提著行李跟在後頭,她和易志維都還穿著度假時的衣服,兩個人都戴著墨鏡擋著臉,看起來有些好笑,一回了臺北,他們又成了公眾人物,機場裡成天埋伏著有記者,他說:「頭條上一次就夠了。」

    他們儘快地通過安檢溜了出來,感覺有點像做了什麼壞事的孩子,所以她高興,雖然黃敏傑還是那樣冷淡淡的,一上車就和易志維說公事,把她撇在一邊。

    她伏在車窗上望著外頭,省得黃敏傑疑心她有意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外頭是再熟悉不過的街,川流不息的車呼嘯而過,再熟悉不過的城市,她是回來了。

    他直接回公司去了,車子送她回去,行李都交給她收拾。跟他久了,雖然平常也請鐘點傭人做家務,可是他喜歡她親手做一些事情。有時候也問她:「我那條深藍色的領帶呢?」或是:「洗髮水沒有了,你下班記得帶一瓶回來。」就像天底下最平凡的夫妻一樣。她也想不出他們現在的關係好不好,她知道他還有別的女朋友,不止一個。她也不止一回在他身上發現不同的香水氣味,他偶爾也不回家。不過他這點還好,他起碼在她的圈子裡尊重她,不會讓她的朋友家人撞見他和別人在一起,也許也撞見過,只是沒人告訴她。

    這回從日本回來,他們兩個都帶回了不少的行李。他是個喜歡購物的人,常常笑自己花錢像流水一樣,和他平常在商界中那種吝嗇的性格截然相反了。他身上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她慢慢地收拾,他的屋子永遠整齊乾淨——鐘點傭人每天都來做清潔,他也有很好的習慣,一弄亂了就立刻收拾出來,這也是留學生們的長處,他在國外讀了很多年的書。一個人在國外,自然什麼都得自己料理,所以有了隨手收拾的習慣。

    她在日本替他買了些衣服,打開衣櫥一件件的掛進去,他自己也買了兩件高爾夫球衣,他的球衣不會比西服少,滿滿的一櫃,她把衣服擠了擠才能掛得下。做這樣細碎而家常的動作,她有一種平凡的快樂,她不能否認自己是越來越貪戀這種家常而親昵的氣氛了,她一邊遲疑的想著,一邊把他買的釣杆放到儲藏室去、把自己買的整套資生堂化妝品放進梳粧檯下的櫃子裡……

    他還買了一件小玩意是送給她的,一個水晶的音樂盒,玲瓏剔透的小小的透明盒子,上頭一對游泳的天鵝,一打開盒蓋,叮叮咚咚的柴柯夫斯基就會響起來,天鵝也就在小小的水晶池塘裡打起圈兒來游泳。這並不是什麼新鮮玩意,可是因為那水晶的晶瑩剔透她一眼就看上了,他於是買下來送給她。這是他親手買給她的第一樣東西,為著這特別的意義,這件東西放在哪裡就叫她犯了難。她原本覺得應該帶回家去,可是她又十天半月的不回一趟家,還不如留在身邊。然而這裡到底是他的公寓,她輕易不把自己的東西亂擺,除了衣物之類,她沒有什麼私人物品放在這裡。何況放在外頭,這個東西又怕灰怕摔。

    她將音樂盒放入原來的錦盒,隨手拉開了小抽屜,那些抽屜裡盡是些零碎的小東西,比如不成對的袖扣,慈善基金會寄來的感謝信,還有些舊的耶誕節卡片,停止使用了的支票簿……她像個掘到寶藏的孩子一樣翻看著,這些都是他日常用過了的,舊的空氣在裡面氳氤著,她遙想著當年她不認識他時他的生活。

    她找到一個比較空的抽屜,正要把盒子放進去,卻有一半卡在了外頭,她抽出來,將手伸進去一摸,原來裡頭靠著抽屜的邊緣放著一隻盒子,怪不得放不進去。她把盒子拿了出來,裡頭有什麼呢?或許又是些零碎,她揭開了盒子。

    全都是些照片,最上頭一張是合影。她的左手漸漸的鬆開,裝著音樂盒的紙盒「咚」的掉在了地上,她茫然的蹲下去撿,右手裡的盒子也掉在了地上,照片散了一地,她把音樂盒撿起來打開,已經摔碎了,叮叮噹當的水晶碎片落在地上,落在那些照片上,照片中的女人有著一對嫵媚的眼睛,她再熟悉不過的眼睛,天天鏡子裡准看得到的,自己的眼睛。她放下音樂盒,拾起那張合影,背後有鐫字:「攜繁素於紐約。」

    她頭暈目眩地看著那照片裡熟悉的人與背景。她認出來了,背景是在紐約那間酒店的露臺上,是晚上拍的。「夜景更好呢,我邀請你來看。」她的耳畔又響起他說過的話來。他和這個繁素住過那裡,事實一點一點的清晰起來,她的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她跪在地上,胡亂地張接一張的翻看那些照片,國內拍的,國外拍的,兩人的合影,一個人的獨照……照片上那熟悉的眼睛像是活的一樣,冷冷地盯著她。

    她讓那照片逼得透不過氣來,她癡了一樣跪在那裡,對著一地的狼籍,她想起祝佳佳的話來「他愛你。」「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他確實愛你。」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30 08:42 PM

第十九章 她竟然一直被蒙在鼓裡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他確實愛她,因為她長得像一個人,所以他愛她。或者說,他從來沒有愛過她,連一丁點的喜歡也沒有過,他所有的感情都是沖著繁素,沖著她與繁素的相似,他把她當成另外一個人來愛,他把她當成繁素來愛。而她竟然一直被蒙在鼓裡!

    她的雙膝微微發麻。她並沒有資格要求,沒有資格要求他愛她,可是胸腔裡像是憋著一口氣,叫人透不過來,幾近窒息。他對她這樣好,好到令她生了奢望,她不該,可是寒意從心裡湧上來,他不能這樣待她,若從開始他就不給她這奢望,他要怎麼樣都行,現在他已經給了,卻斷然將真相翻出來,她情何以堪。她知道自己太貪婪,可是直如飛蛾撲火,那火就是他,她已經不能停,如同失去制動的車,飛馳直往,她怎麼能停下來?

    她突然悟過來,自己不能呆在這裡不動。易志維隨時會回來,她心急如焚,伸手去收拾那鋪了一地的照片,手忙腳亂放回盒子裡去。正在撿著,指尖上突然一痛,原來是讓那水晶碎渣兒給紮著了,一顆渾圓的血珠立刻冒了出來,「嗒」一聲落在了一張照片上,濺成一朵大大的血花。她把手指頭放到口裡吮著,想著要找紙來擦掉這血,口裡的腥氣越來越重,直逼得人心裡翻江倒海,眼裡火辣辣的,她進去洗手間打開水喉沖著受傷的指頭。

    冰冷的水沖散了指上的痛楚,嘩嘩的水聲裡她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來不及了!她只好呆在那裡不動,水從手上流過去,她聽著他進了臥室,在那裡靜下來,然後腳步聲就直沖著這邊過來了。她的臉正對著大大的玻璃鏡子,鏡子裡眼睛,熟悉的眼。她從鏡子裡看見了他,他手裡還拿著那張被血弄髒的照片。

    她的眼花起來,她看不出他是什麼表情,可是她的聲音是僵硬的,像是被自己逼著一個字一個字從唇中吐出來的:「對不起,弄髒了你的東西。」

    他動了一下,像是想上來抱住她,她極快地回過頭來,直直地面對著他。她聽到自己問:「她還在臺北嗎?」

    他的聲音也是生硬地,木然的:「不在了……那年空難……」

    死了?當然是死了,不然他怎麼會找她做替代品?她早該起疑心的,不是嗎?當初他輕易答應了幫她,他是最精明的商人,他對她這樣的好,好到她也疑惑過,可是還是自己騙著自己,所以她活該有今天,他早有教過她的,天上絕不會掉餡餅,所以一旦有莫明其妙的好處,一定是有問題。她是個笨學生,學了這麼久眨眼就忘得精光。

    她的眼淚嘩嘩地流著,她也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好哭,一邊流眼淚,一邊就收拾東西。她不能走,公司在仰他鼻息,可是她更不能留下來,留下來她根本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她這樣自私,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眼淚決堤一樣湧出來。她並沒有資格負氣離去,可是她真的不能留下來,她太害怕那個答案,她寧可逃走也不要知道的答案。

    日本帶回來的行李還沒整理好,又讓她一樣樣地拿出來塞回箱子裡。衣櫥裡她的衣物,大抱大抱地取下來扔在床上,胡亂往箱子裡塞著,他也進來了,卻並沒有阻止她,只是看著她。

    她現在這個樣子難看透了,妝一定是哭得一踏糊塗了,可是她止不住那眼淚,漱漱地掉在床上一件黑緞子的晚禮服上。那衣料不吸水,它們就咕嚕嚕順著裙擺滾下去,滾到米色的床罩上,不見了。

    他終於走過來叫她的名字:「聖歆?」

    她不答應,他從後頭抱著她,他一向喜歡這樣抱她,他吻她的頸,吻她的發:「聖歆!」她也不掙扎,只是嗚嗚的哭著,孩子一樣的哭著。華麗的禮服被卷成一團,往箱子裡揉著,可是她還是收拾好了。這樣的難堪,令她這樣的害怕,怕到什麼也不能顧及了,只想快快地逃走。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3-12-30 08:43 PM

第二十章 剛剛從鬼門關裡逃出來

    她將鑰匙放在玄關的櫃子上就出了門,他並沒有追出來,她自己開了車回家去,家裡還是老樣子,家人對她的突然歸來很驚訝,可是也沒人問什麼。她叫傭人幫她提了行李上樓,行動終於響起來,她一看號碼是他,心裡只是一陣刺痛,本能就將電話關上了。

    她開箱收拾東西,聖欹在門口探了一下頭,看到她看見了,叫了聲大姐也就進來了,問:「你以後搬回來住?」

    她點了點頭,聖欹怯怯地問:「你和他出問題了?」

    她說:「是的。」揉了揉妹妹的頭髮:「別問我了,大姐心裡難過。」

    聖欹乖乖的不問了,替她收拾東西,姐妹兩個默默地做著事,窗上空調嗡嗡地響著,悶熱的天氣,聖歆出了一身的汗。

    晚上終於下了暴雨,聖歆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太久沒有回家,家裡的床倒也陌生起來。最後索性坐起來,窗外正好是狂風大作,風吹得窗下那株樟樹搖搖欲墜,一會兒向東倒,一會兒又反彈了回來。她抱著膝坐在床上,外頭刷刷的雨點正落下來,風小了,只聽到那雨嘩嘩的聲音,像是有一百條河從天上流了下來,直直地沖下來。

    早上雨還沒有停,天文臺說颱風中心正逼近本市。她開了車上班去,路上雨越下越大,風也越刮越猛,她打開了車上的收音機,裡頭正在播放緊急警告,說颱風中心登陸,學校停課,各公司機構停業,建議市民留在家中,不要外出。

    她掉轉車頭往回開,雨大得什麼也看不見,刮雨器開到最大也像是沒有開,到處是一片白茫茫的水,她知道這種情況危險,然而車速不可能快起來。路上的水多得像成了河,車子駛在白浪裡,她想著千萬不要熄了火才好。風更大了,她不斷地聽到重物墜地的聲音,大約是街道兩旁樓上的看板或霓虹燈被風刮下來了,她艱難地辯認著道路,水潑上車前玻璃,降下去,然後更多的水潑上來,白花花的,只有水。

    一陣更大的風卷過來,她聽到近處什麼東西斷裂的「哢嚓」聲,接著「砰」一聲巨響,就響在頭頂上,整個車身一跳。視線一黑,擋風玻璃四濺開來,水「呼」地沖進來。

    她想:完了!車子准是讓一個看板砸著了!頭上麻麻的,有熱熱的液體順著臉流下來,她伸手去摸,才發現是血。巨痛一波一波地從腦門襲上來,她想打開車門,可是怎麼也打不開,看來車門鎖被卡住了,她被困在車裡了。

    呼吸漸漸變得吃力,她摸索著自己的手袋,裡頭有電話可以報警求助,手袋被震到了腳下,她艱難地伸手去夠,方向盤擋住了,怎麼也夠不著。一陣陣的痛卷過來,水也呼呼的直往臉上打,她歪在方向盤上,終於喪失了意識。

    逐漸清醒過來時只是頭痛,痛得噁心想吐,有人拿手電在照她的瞳孔,她慢慢的看到了,自己是躺在病床上,有醫生在給她做檢查。

    「她醒了。」醫生低頭笑著,對她說,「還好,只是腦外傷和輕微的腦震盪。」醫生的聲音嗡嗡的,逐漸清晰起來,四周的一切都逐漸清晰起來,她被推出了急診室,送到病房去,醫生對她笑著說:「傅小姐福大命大,這次只是受了點輕傷,不要太擔心。」

    她也想笑一下,醫生身後卻有個人走上來,她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可是真的是他:「聖歆。」

    她的眼眶熱了起來,剛剛從鬼門關裡逃出來,一見著他就想大哭一場,好叫他知道她有多怕,也許那塊看板砸得再後一點,或是落下的是塊更大的看板,她就再也見不著他了。死裡逃生的大事後,他的繁素似乎成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問題,她這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離不開他——也許就是愛他,她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想湧了出來,她竟然——竟然已經愛上他。她該怎麼辦?以後她該怎麼辦?

    他輕輕拍著她的手說:「你別哭啊,醫生說你是外傷,不能激動的。」

    她終於哽咽著問:「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

    他笑了,說:「說出這句話,我相信你是真的沒事了。」

    她又問:「你怎麼來了?」

    他說:「員警發現了你的車,把你救出來,在你包裡找到了我的名片,有人認出來你是傅聖歆,他們就給我打了電話。」

    多少有些命中註定,註定她離不開他,放不開他。更深徹的寒意湧上來,她竟然是愛著他的,上蒼也不許她就此逃開,可是她要如何是好。哪怕拿上蒼來作藉口,就這樣不顧一切的,回到他身邊。她這樣沒用,連逃離的勇氣都沒有。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1-1 07:55 PM

第二十一章 不會與他再有什麼糾葛

    出院那天易志維恰好得見一個大客戶,就叫秘書來接她出院。黃敏傑這一陣子總是陪著易志維到醫院裡來,和她熟悉了一些,對她的態度也就好了許多。他和司機一起把她送回去,又說:「易先生說有什麼事就給秘書室留言,他今天很忙,也許回來地有些晚。」

    她道了謝,送走了他們。公寓裡還是整整齊齊的。她走進了臥室,這才發現床頭櫃上多了一個銀相框,裡頭是自己與易志維的合影,在京都的妙心院拍的,黑與白的院落裡,他從後頭圍著她的肩,兩張臉挨著,兩個人燦然的微笑著,像並蒂的太陽花。她不由微笑了。放下相框,桌子上有相冊,裡頭都是他們在日本拍的照片。這些照片都是她走後才從沖洗店取回,她從來沒看過,站在那裡一張張地翻著,只覺得有趣,有許多照片都是他替她搶拍下來的,他專愛拍她出糗的時候,有一張她正吃棉花糖,滿臉的白絮拍下來,像是聖誕老人,格外好笑。

    那樣快樂的日子,那樣美好的記憶,應該不只是她一個人覺得懷念,覺得幸福吧?

    下午她沒有事情,就回家去。聖欹對她說:「媽說你今天准要回家看看的,所以特地叫廚房加了菜呢!」傅太太讓她這樣一說,卻有些發窘似的,咳嗽一聲岔開話,說:「前幾天聯考放榜,聖欹運氣好,叫她不知怎麼樣混水摸魚,取了台大醫科。」

    聖欹說:「媽!人家是考上的,什麼渾水摸魚。」

    聖歆卻也替她高興,看聖欹臉上放光,眼睛裡都是笑意,自己從來沒有見聖欹這樣開心過,笑著說:「聖欹不容易,台大比國外的不少名校還要難考,聖欹念書可比我這個姐姐強多了。」又問:「想要什麼做升學禮物?」

    聖欹說:「你在日本給我買了那麼多東西,我不要別的了。」

    聖歆怔了一下,她在日本買的第一份禮物丟在了那家小店裡,後來又補買了一個珍珠項圈給聖欹,無論如何算不了多,她怎麼這樣說?

    就在這當口聖賢跑了進來,手裡拿著一部小巧玲瓏的V8,嚷著:「大姐二姐,我給你們拍一段。」正是她在日本買的那部V8,她明明丟在了日本,怎麼又回了臺北?難道說是簡子俊替她帶回來了,怎麼又送到家裡來呢?

    傅太太說:「好了,聖賢,算是你大姐給你買了台寶貝,一天到晚不離手地拍。」看著聖歆發怔,笑著解釋說:「你叫速遞公司送來,他們的包裝不好,吶,劃傷了這麼一長條漆,真可惜。聖賢倒是寶貝一樣,挺愛惜的。」她怕聖歆看到這麼快就弄掉了漆,所以解釋著,聖歆才明白,簡子俊是叫速遞公司送過來的,他當然不方便出面。

    在家裡吃過了午飯,她就要走,聖欹送她出來,她說:「不要送了,我沒有開車來,叫部計程車得了。」

    聖欹卻低著頭,小聲地叫了一聲:「大姐……」

    「怎麼?有什麼話和我說?」

    聖欹紅著臉,半響卻不吭聲,聖歆笑道:「有什麼不好說的?大姐又不是別人。」

    聖欹這才說:「易……他不是好人,大姐,你還是不要和他在一起了。」

    她笑了:「易志維是什麼樣的人我知道,你不要替我擔心了。我現在和他之間沒有太大的問題了,而且,現在我還沒辦法離開他。」

    「你愛他嗎?」

    聖歆下意識地扭過頭去。院子裡一株榕樹的枝葉伸出牆外,垂著修長的根,綠的葉……滿眼的綠,濕嗒嗒的像是要滴上身來,夏日陰鬱的綠,咄咄逼人般的不透氣。她說:「這不是很重要的問題,關鍵在於他可以給我的,是別人無法給我的。」

    聖欹緊接著問:「是錢嗎?」

    聖歆點了點頭:「是錢、權力、地位……還有很多東西,沒有他我不可能有今天,沒有他公司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所以目前我還不可以失去他的支援。」

    聖欹說:「那麼他對你呢?我們兩家……」

    心裡劃過一陣刺痛,她不想說下去了,因為這談話讓她覺得吃力:「我們不說這個了——有事上公司找我,或者打我的電話,姐姐還有事,你也進去吧。」

    「大姐……」

    「什麼?」

    「那簡大哥呢?」

    她一下子抬起頭來,望住了妹妹,這個名字是禁忌,自從父親出事後,從來沒有人再在她面前提過,聖欹讓她的目光嚇著了,含著怯意說:「他……速遞公司送東西來,我認出了寫地址的筆跡,是他的……」

    她的心裡亂成一團,說:「哦,我在日本見過他一面。」強笑著說,「他是不相干的人了,他是我們家的大仇人,我只要還記得父親,就不會與他再有什麼糾葛,是不是?」

    「可是,」聖欹的口齒格外的伶俐起來,「他也有錢、權力、地位……他可以給你的也不會比易志維要少。」

    聖歆駭異地看著她:「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大姐,你和他有十幾年的感情,提到他尚且如此,殺父之仇,不是那麼輕易可以算了的事情。」

    「那當然。」她隱隱的猜到她要說什麼,她心裡也曾經模糊有過那樣的念頭閃過,只是她不願意去想。

    「人同此情,大姐,原來易志維根本就不認識你。」這句話說得很簡單,可是意思她再明白不過了,她有多恨簡子俊,易志維就應該有多恨她。以她和簡子俊十幾年的感情,她尚且不會去和簡子俊重修舊好,何況對於易志維她原先只是個陌生人。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易志維如果居心叵測,絕對是想慢慢地折磨傅家人,不會輕易讓她們躲過。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1-1 07:56 PM

第二十二章 這項計畫太可怕

    她打了個寒噤,因為這項計畫太可怕,自己已經陷得這樣深,他如果展開報復,她的整個世界就會毀滅掉!

    聖欹說:「大姐,你最聰明……」

    她知道!她幾乎想捂起耳朵來,這樣刺心的話她一句都不想聽,她匆忙地說:「聖欹,謝謝你,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一想的。你回去吧,我有辦法的,我一定有辦法的。」

    她催促著妹妹,聖欹就進去了,她坐了計程車回去,神情恍惚。聖欹的話像回音般縈繞在耳邊,她煩躁極了,司機問:「小姐,你到底要上哪裡?」問了幾遍她才聽見,她脫口說:「東瞿廣場。」

    車子開到東瞿廣場去,就在廣場的噴泉前停下,她一下車,夾著水汽的熱浪往身上一撲,又悶又潮,讓人透不過氣來。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以前也只是路過,從車上一瞥而已。現在佇足,才知道原來是白雲大理石鋪砌,大太陽底下反光有些刺眼,越發顯得遼闊,那樣猛烈的陽光下,只覺得灼熱難耐。廣場邊際種著樹,遠遠看去,一圈絨絨的綠邊。她仰起頭,太陽光讓人睜不開眼。

    她躊躇了一下,本來跑來就是一時衝動,這樣進去簡直沒有道理,還是回去吧。可是廣場上一個人都看不到,只聽到身後噴泉嘩嘩的水聲,連喧嘩的街市聲都變得遙不可及。計程車都在廣場之外,要她走過去再叫車,她真懷疑自己會中暑。而且天氣太熱,已經汗流滿面,別提多難受了。算了,她說服自己,進去吹一會兒冷氣,去洗手間補個妝再走。

    她有些疑心自己是在找藉口說服自己進去,可是馬上就想,來了不進去,難不成傻子一般站在外頭曬太陽,再說老站在這裡也會讓人疑心,萬一保全人員過來盤問,那更是尷尬。她轉身就上了那黑色大理石的臺階,自動門緩緩打開,大廈裡的涼氣撲面而來,她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一樓是大堂,到處都是綠茵茵的植物,連牆上都種有爬藤植物,就像是走進了植物園,身上的暑氣頓時無影無蹤,三三兩兩的人在進出電梯,靜得只聽得到偶爾的足音。詢問處的小姐抬起頭來,一臉的職業笑容:「您好,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最右邊向後走,您可以看到標誌牌。」微笑的回答堪與大酒店的服務生媲美,她正要道謝,對方的微笑突然僵在了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驚訝,「傅小姐?你是傅聖歆小姐!」

    麻煩來了!她正要請她不必大驚小怪,她已拿起內線電話:「秘書室?我是大堂詢問處,傅聖歆小姐現在在這裡,對,是傅小姐。」麻煩越來越大了,她不可能掉頭走掉吧,那位元小姐放下電話,重新向她微笑,只是這微笑裡,已經含了一絲意味深長,對她說:「黃秘書馬上就下來。」

    她只得還之以微笑,不一會兒黃敏傑匆匆搭電梯下來。彬彬有禮地說:「傅小姐請跟我來。」聖歆跟他上了頂樓,他將她引進一間會客室,剛剛坐下來,就另有人來沏茶。等只剩了他們兩個人,黃敏傑才問:「傅小姐有什麼事情嗎?」

    她心裡不安,已經這樣勞師動眾了,她笑著說:「沒事,我路過東瞿廣場,就順便上來看看。」話音沒落,易志維的助理潘學安也進來了,笑著說:「傅小姐真是我們東瞿的稀客。」頓了一下,又說,「易先生在開會,還有十幾分鐘就散會了,他已經知道傅小姐上來了。」

    她心裡更不安了,笑著說:「其實我沒有什麼要緊事,他正忙著,我不吵他了,我還是先回去吧。」她沒有預約就這樣獨個兒跑上來,這麼說兩人都不自然肯信,只怕她真的走了,待會兒老闆散會出來,問一聲:「你們不是說傅小姐來了,人呢?」依舊是他們不對。潘學安就笑:「既然上來了,易先生也知道了,不妨等一下,他說了馬上過來的。」

    她也想如果自己走掉了,易志維還是要打電話再問她,反正已經驚動了,索性就等一下吧。等了十來分鐘的樣子,易志維果然過來了,一見了他,潘、黃二人都站了起來,不等他吩咐,退了出去帶上門。

    易志維這才笑了一笑:「什麼事?」

    她說:「沒事。」停了一下,問:「吵到你做事嗎?」

    他說:「沒關係,我正好有一點時間。」端詳她:「到底怎麼了?」

    她把頭低一低,聲音也低低的:「沒有——就只突然間害怕起來,所以莽莽撞撞跑來了。」

    他說:「傻丫頭。」將她抱一抱,在臉上親一下,像哄一個夜哭的孩子一樣。

    她自己也覺得自己可笑起來,勉強說:「我還是走吧,你這樣忙。我回去做揚州炒飯,你昨天不是說想吃嗎?」

    他看了一下手錶,他一定還有別的事,所以說:「那我叫人送你。」

    「不,不用了,我還得去買一些東西。」她有些靦腆地笑著,「跑上來已經夠驚動的了。」

    他也知道,她太引人注目,下屬們虎視眈眈的,視她為假想敵。所以也笑了一笑:「那也好。」

    他把她引著向會客室後去,打開一扇門,穿過了一條短短的走道,一扇玻璃大屏風後就是電梯了。走道的另一端是一扇紫檀的大屏風,裡頭隱隱是間很開闊的房間,有人在走動說話。她知道人多眼雜,一句話也沒有說,默默地笑著,他卻絲毫不以為然,給她一個長長的GOODBYE—KISS,她怕驚動了人,不敢掙扎也不敢出聲,只好像在他吻完後瞪了他一眼,他只是無聲地笑了,她也禁不住莞爾,轉過進了電梯。

    電梯下到三十四樓時進來了一個年輕人,抱著大堆的資料夾,擋住了一半臉,艱難地伸手去按樓層,她不好與東瞿的員工過多接觸,只得眼睜睜看著他努力保持雙臂的平衡,結果一下子失了手,檔「嘩啦」一聲掉在了地板上,立刻散了一地。她再不出聲就不好了,微笑說:「我幫你吧。」蹲下來替他拾著。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1-1 07:56 PM

第二十三章 你說過叫我不要愛你的

    他一面道謝,一面說:「麻煩替我按五樓。」她站起來替他按了,他又道謝,她說:「舉手之勞,沒必要這麼客氣吧。」說得他也笑了,他顯然是個暑期來打工的學生,樣子還帶著稚氣,穿的也很隨意,白襯衣敞著的領子很乾淨,一看就是個家教很好的大男生,她心裡想,這樣面熟,好象在哪裡見過,她遲疑了一下,終於微笑著問他:「東瞿也請學生打工嗎?」

    他答:「請的。」悄悄地透過那些資料夾的縫隙,默默地注視著她,一看見她正看著自己,臉一紅又低下頭去。她心裡奇怪起來,她走在街上不是沒人回頭看,可是他看她,根本不是那種看,而是似乎想研究什麼,想看出她的什麼特別之處來。她有些不自在了。好在電梯很快就到了五樓,他抱著東西出去了,她繼續下到一樓。出了電梯門,大堂裡本來還另有幾部電梯在右邊,幾個人在那裡等著,一聽到她這邊電梯鈴「叮」的一響,齊齊地望過來,她也沒覺得什麼,匆匆就走出來,那些人卻還繼續站在原地,她這才疑心起來。回頭一看,剛才搭乘的那部電梯旁,大理石牆壁上小小的一方鏤金銘牌,「總裁室專用」。原來這部電梯是易志維的專用電梯,怪不得人人矚目。

    她窘迫起來,連忙地穿過大堂往外走。心裡突然明白過來,這既是專用電梯,一般員工肯定不會隨意搭乘,自己剛剛遇上的那個年輕人,也就不是東瞿的普通員工了。她一想就對上了號。易傳東正在東瞿實習。他搭了兄長的專用電梯上下是有可能的,想到他適才打量自己的表情,更加地醒悟過來:他並不是偶然遇上的,他是聽說自己來了,故意同她搭同一部電梯下去。東瞿的資訊業績眾所周知,全部採用企業網路遠端共用,哪還會有人抱了大堆的卷宗跑來跑去這樣的情景。他是借此有意的擋著臉,因為他和易志維很有幾分像,所以自己覺得眼熟。

    她說不上來是好氣還是好笑,易傳東看起來不像是個調皮的人,這樣做一定是好奇到了極點,才大著膽子跑來看她的,想必心裡還在擔心兄長生氣。易家人、東瞿的員工其實都有幾分害怕易志維,她知道,看他在公司內的樣子都看得出來。偶爾聽到他往家裡打電話,和易太太說話都是命令地語氣摻雜在裡頭,他在特殊的地位上處太久了——近十年的東瞿執行總裁,東瞿又是他一手再造的,人人都對他唯唯喏喏,於是養成了他這種號令天下的習慣。

    她一開始也是很怕他的,可是他對她算是特別的了,她的膽子是讓他寵出來的,有時候他讓她纏不過,還會說:「我真是怕了你了。」他並不是真的怕了她,可是她聽著總是高興的。

    去超市買了材料回家,炒了炒飯,自己吃了一小碗,餘下的用保鮮膜蓋好放到冰箱裡,打開電視消磨時光。他說了要晚一點回來,可是她也沒想到會那麼晚——她差一點在沙發上睡著,他顯然是喝過酒了,進門就往沙發上一坐,解開領帶又解開領扣,她連忙的把冷氣打低一些,問:「喝多了?」

    「還好。」他說,「好熱!」站到冷氣機下去吹。

    她連忙把他拖開:「你存心想感冒?」卻意外地發現了他襯衣領上的一抹膩色紅痕:「這是什麼?」

    他笑嘻嘻的:「客戶要去唱歌,我們去了KTV。」當然是KTV的小姐留下的,她嘴角不由微微一沉:「去洗澡吧。」

    他偏偏不去,她有過經驗,怕他和上次一樣胡纏著自己,說:「那我給你剝柳丁去。」他卻還記得:「不吃柳丁,炒飯呢?」

    「在冰箱裡,我去加熱。」她進了廚房拿出炒飯,放到微波爐裡去熱。廚房裡只開了一盞流理臺上的小燈,微波爐裡黃黃的一腔光,輕聲地旋轉著,她不由發了呆。突然之間,熱氣在耳後噴上來,把她嚇了一大跳,他沉沉地笑著,仿佛很高興看她受驚嚇的樣子,她有了氣:「你怎麼一喝醉就這樣?」

    他眯起眼來:「我怎麼啦?」

    她不答理他,他說:「下午你去找我做什麼?」

    「我說了沒事。」

    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又嚇了她一跳,他低低的,夢幻一樣的聲音問:「聖歆,你愛我嗎?」

    微波爐在他們身後嗡嗡的響著,像是一個睡熟了打著呼嚕的人,燈光那樣暗,廚房裡一色的暗紅,暗紅的地櫃、暗紅的吊櫃、暗紅的流理台,光線不是暗紅也成了暗紅,她讓他箍得透不過氣來,她熟悉的他的味道,還有她不熟悉的酒氣、煙草的味道、別的女人的脂粉香,撲到她的臉上,她難過起來,可是笑了:「你說過叫我不要愛你的。」

    他生了氣,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生了氣,難道說為她說的這句話?這句話可是大實話,他早在紐約對她說的。也許他一喝醉了就有些反常,上次他不是想掐死她嗎?

    「你沒有良心!」他喃喃地說著。她有些害怕起來,於是笑著哄著他說:「好啦,好啦,是我不好,炒飯就要好了,放開我讓我拿給你吃好不好?」他放了手,她去拿飯,手還沒有觸到微波爐的門,他突然一伸手又將她搶回了懷中,像是老鷹撲住了小鳥一樣,牢牢地,把她抵在了冰箱門上,他的呼吸噴在她的臉畔:「聖歆!」

    她也像一隻小鳥一樣掙扎起來,上次只是撞了頭,這次會怎麼樣,她剛剛從醫院裡出來,並不想再回去。他的樣子有些可怕,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就好象隨時會把她一口吞下去一樣。她一動,他就箝制地更緊。她只好不動了,他似乎有些滿意,摟著她,吻著她的臉頰,繼續、昵喃:「聖歆……就這樣……不離開我……」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1-10 10:20 PM

第二十四章 對稱呼十年「伯父」的人痛下殺手

    她震動地伏到了他的肩上,他松了一口氣似的,抱著她,哄著她,口齒並不清楚地說:「我愛你。」

    他突然地醒悟過來,醒悟過來自己正在說什麼,在對誰說。他猛然地推開她,怔怔的看著她。

    她也呆呆的看著他,他強笑著,說:「我真是醉糊塗了!我去洗澡。」

    她不吭聲,他走開了。微波爐裡,一陣一陣的飯香透出來,「叮」一聲鈴響,那黃黃的光滅了,廚房裡只剩了那暗紅的小燈,遠遠的浴室裡有水聲傳過來,像是夢一樣,是她恍惚地做了一個夢,也許他是在說醉話,可是——她緊接著問自己,他說的要是真的呢?可是,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又怎麼樣,他們現在的樣子,他們現在的關係——又怎麼樣……

    但心裡的苦,漸漸泛起澀,哀涼唏噓卻又是微酸。他不肯認也好,她已經經不起了,他若肯真的說出一句話,她會粉身碎骨,她會當真的去飛蛾撲火,她沒有勇氣聽他說愛她。假若他真的說過了,後來又否認,她會萬劫不復。

    她去上班,自從她住了院,公司交給蔡經理打理,他年紀大了,精神不濟,聽說她回來,很是高興。李太太見了她也高興,問長問短,又說還好沒有留下疤痕。積下來的公事並不多,她就手處理了幾件,直撥電話響起來,這個電話不通過秘書轉的,一般都是家裡人打來,她沒有在意,拿起來接聽:「傅聖歆。」

    沒有聲音,她怔了一下,又「喂」了一聲,還是沒有聲音。她的手心裡濡出汗來了,不會是易志維,他這會兒在上班,肯定是忙得恨不得有三頭六臂,沒工夫來和她玩躲迷藏;他打電話也是架子十足,一般都由秘書室代撥好了才聽。也不會是家裡人,家裡沒人這樣來打擾她。除此之外,知道這個直撥號的人數得出來。

    聽筒裡的呼吸聲細微可聞,她怔了一下,不太確定地,遲疑地問:「是……你?」

    「是。」

    她心亂如麻,只說:「謝謝。」是謝謝他把自己的東西速遞了回去。他們彼此瞭解,所有的話只說一部分都可以領會,畢竟交往了十幾年,熟悉得就像對自己一樣。他知道她謝什麼,他說:「應該的。」停下來,沉寂就成了無望的死海——黑黑的靜,一點生命都沒有……

    於是,她客氣地問:「簡先生還有事嗎?」這話是在提醒他,他現在的身份,和與她之間的距離,他當然不會不懂,他說:「聽說你出了意外……」上次日本見後,她故意下的餌,難不成他這樣輕易就吞了?或者與易志維處處爭鋒相對慣了,什麼都要爭,連她也打算爭?一轉念便只說:「我沒事了。」口氣風輕雲淡,可她知道聽在他耳中的效果。

    她澀澀地一笑,自己倒成了什麼,讓人瞧不起,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她起初那樣恨他,到了現在,一樣故意做出餘情未了的樣子,她和他本質上有什麼區別?他唯利是圖,她更是,為著怕還有利用他的機會,故意這樣欲語又止。她悚然一驚,易志維教給她那樣多,她學地那樣快,也許自己本質就是如此。不,不,起碼自己不會去深深傷害愛著自己的人,起碼自己不會去深深傷害有十餘年交往的人,總還是有未泯滅的天良。

    他終於沒再說什麼就掛斷了電話。她也將聽筒放回原處,心裡只是模糊的一片,父親出了事後,她只是悲憤欲絕,從來沒有想過簡子俊為什麼要這樣做。或者他是想吞併公司,事後他也的確有這個意圖,可是如果和她結婚的話其實也能達得到這目的,父親一直特別地欣賞他,曾經暗示過在他們結婚後要把公司交給他管理,也許他不想和她結婚,可是他一直並沒有表現出來,直到父親出事的前夕,他還對她一如既往。

    他們是青梅竹馬,幾歲的時候大人們就在開玩笑,說長大了叫他們結婚。在他家裡,她去玩簡太太就會笑眯眯地說:「歆歆別走了,給我們子俊做媳婦吧。」在她家裡,父親會樂呵呵地對他說:「子俊,我把歆歆嫁給你好不好?」稍長大一點兒,他們再開這樣的玩笑,她會臉紅,躲到窗簾後頭不出來,簡子俊卻將頭一昂,很不以為然的樣子:「不用你們說,我知道。歆歆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生,我一定會娶她的。」大人們哄堂大笑,再長大一點,他們就真的談起戀愛來了——水到渠成,順理成章,好像天經地義就應該一樣。

    他為什麼對稱呼了十餘年「伯父」的人痛下殺手?他為什麼想對華宇趕盡殺絕?她坐在那裡,百思不得其解。出了事後她只一味地恨他,可是卻沒想過他為什麼這樣做,他對她似乎並非完全無情,可是當日他那樣斬釘截鐵,鐵石心腸得幾乎將她逼上絕路,到底是為什麼?

    她久久地坐在那裡,或許這世上的事情,從來就沒有過合理的答案,她總想著對錯,總想著黑白分明,事已至此,早已只是徒勞。

    晚上出席一個慈善拍賣會,這種場合最無聊,好在熟人多,不會悶。因為易志維的緣故,她這幾個月一直是社交界的寵兒,進場簽名時一大幫的記者拍照,她只得耐著性子讓他們拍個夠。

    「傅小姐!」

    又是那些笑容可掬的金融家們,她在心裡暗自歎了口氣,叫了聲:「徐世伯,晚上好。」

    徐董說:「怎麼一個人來,志維呢?:她含笑說:「世伯,我和易先生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現在是私人時間,我怎麼會知道易先生在哪裡?」

    「哈,在伯伯面前還不好意思說實話?」

    她笑而不語,這種事情都是越描越黑,天下皆知她和易志維同居,那又怎麼樣,否認一下事實會刺激情節發展,易志維說的。

    最近她入院,稍長時間沒有出席過這種場面,熟朋友紛紛地打招呼,離不了那一句:「易先生呢?」連老同學范曉鈺也問:「什麼時候請我們吃喜宴啊?」旁人都問地那樣篤定,她倒有幾分悵然若失,直到拍賣會開始,才定下神來。這是為孤兒院的義賣,拍賣品都是捐出來的,拍賣所得也全部捐給孤兒院。拍賣品種甚多,字畫珠寶古董一應俱全,她向來不愛在這種場合出風頭,只不過當個觀眾,一件件的名人字畫拍賣完畢後,就是珠寶古董了,她不懂行,更加的沒有興趣,只礙著主辦人的面子,不好提前離場。坐在範曉鈺身邊,和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閒話,把那份拍賣說明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1-10 10:21 PM

第二十五章 翡翠九連環

    第十四號拍賣品一件鑽石項鍊高價拍出後,拍賣官取出第十五號拍賣品:「翡翠九連環」

    她一震,抬起頭來,果然是九連環,環環相扣,剔透翠綠,雖不是最名貴的老坑玻璃翠,卻已經是難得一見的所謂冰種,只只相連的翡翠環,讓她一下子想起童年往事來了,小時候她最喜歡玩這個,解下來、套上去,經過極繁瑣的過程才可以取下全部的九隻環來,她玩得極熟了,閉著眼也能把九隻環取下來再套上去,她曾經有過一隻心愛九連環,後來不見了,她還急得哭過,簡子俊當時哄她說:「歆歆你不要哭了,過些日子我買一隻一模一樣的給你。」

    這樣東西算是過時的老古董了,一般人家不多見了的,也沒處買,過了幾天,她也就忘了——小孩子……就只有這點記性。

    這一隻呢?

    她有些悵然地看著拍賣官手中的九連環,這一隻比她小時候那只當然要貴重得多了,可到底還是九連環,不過是中國古代的閨秀們用來消遣閨閣閒暇的玩意,繁雜歸繁雜,經過了無數的步驟取下來,最後再經過無數的步驟套上去,華麗而無聊的生命……

    拍賣官用手指輕輕地撥了一下那扣在一起的九隻連環,發出悅耳的錚錚聲,他以為這是樂器嗎?她有些失笑,拍賣場中有些人並不知道這是件什麼用途的玉器,可是這是難得的好翡翠,競價一開始就抬到了二十萬。

    她也舉了一下牌子,拍賣官立刻說:「好,二十一萬,傅小姐出二十一萬,二十二萬,那位先生出二十二萬。」

    她再舉一下,拍賣官說:「二十三萬,傅小姐出二十三萬。」有人馬上出二十四萬,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舉了牌。

    「二十五萬!」

    「二十六萬!」

    她有些動搖了,畢竟只是件小玩意,範曉鈺卻在一旁聳恿:「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喜歡為什麼不買下來?」

    她又出了價,對方卻也加了價,看來是勢在必得,雙方把價格拉到了三十萬上頭,她報出三十一萬,對方卻不耐煩了:「三十五萬!」

    看來是非到手不可了,她微微一笑,不再舉牌,拍賣官喊著價:「三十五萬!有沒有高過三十五萬?」範曉鈺催她:「再出價啊,只要喜歡怕什麼,先買下來再說,回去見了易志維,向他撒個嬌,叫他出這筆錢好了。」

    她笑著搖搖頭,拍賣官重複:「三十五萬第一次!三十五萬第二次……」

    「四十萬!」

    熟悉的聲音響起來,她有些恍惚地轉過臉去,是他!

    「好!簡先生出四十萬,四十萬,有沒有高過四十萬?」

    場中響起一片嗡嗡聲,範曉鈺也向她笑道:「簡子俊果然氣盛,一開口就力壓全場。」她也笑著,心裡卻是一團亂麻。他買這東西做什麼?難不成小時候的那句玩笑話他也還記得?

    「四十萬第一次!四十萬第二次!四十萬第三次!」拍賣官一槌定音,「成交!恭喜簡先生買得這件翡翠九連環!」

    她回過頭去看了他一眼,隔得那樣遠,只看到他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她的臉孔頓時雪白——他的確是買給她的,他還記得那句話!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1-10 10:21 PM

第二十六章 傳東在談戀愛

    拍賣會結束,她在停車場前等著,她自己的車在颱風中報廢了,還沒有買新車,天天是開著易志維的一部半舊的蓮花在代步,今天晚上這樣隆重的場合,不適合自己開車來,是易志維的司機用他那部林肯送她過來的。約好了來接,她也早早打了電話通知司機,只是還沒有趕到。

    不料簡子俊的司機走過來問她:「傅小姐,簡先生問是否可以讓我送你一程?」他知道她不會和他同車,所以叫司機來這樣問。

    簡家的司機也是極熟的人,她於是笑了笑:「不用了,福伯,你送簡先生回去吧,我有車來接的。」

    福伯似乎早料到她會這樣說,拿出一隻錦盒:「那好的,傅小姐,簡先生說這件東西是給你的。」

    竟是那只九連環,她一下子怔在了那裡,半晌才反應過來,說:「我不能要。」

    福伯說:「簡先生說是給你的,請你務必收下,你不要的話,我沒有辦法交差的。」說著就硬塞到她手上,這時候參加拍賣會的人還在陸續地走出來,路燈底下,她總不能和一個底下人拉拉扯扯的,只得拿在手裡,福伯松了口氣,似乎怕她改變主意,轉身就走開了。

    她倒莫名地害怕起來,簡子俊這樣一來,到底是為什麼?他定然是重新估量了她的價值,才肯下功夫想重續前緣。自己還有什麼可以讓他利用的,還是他單純與易志維過不去?

    那只九連環倒是留也不是,扔也不是,左思右想只覺得還不如淡然處之,所以隨手就撂到抽屜裡。就算易志維知道,也能明白她的立場。

    華宇現在的經營漸漸上了正軌,她的日子好過多了,她現在可以說幸福了吧,有家雜誌就說她「愛情事業都已成就」,可能有不少女人羨慕著她,連繼母都問她:「想過什麼時候結婚沒有?」

    問得她一臉的茫然:「結婚?和誰?」

    繼母嗔道:「你這孩子真是!」笑顏逐開地說:「當然是和易先生了。」繼母雖然並不瞭解易志維,也沒機會見他一面,但是看多了關於他的專訪,興味盎然的說:「易先生不錯了,有本事人品也好,不用再挑三揀四了,你的年紀早該結婚了呢!」

    易志維肯和她結婚嗎?或者,她肯和易志維結婚嗎?

    也許他肯的話自己並不會反對的——起碼他們現在的相處證明,他們是可以一起過日子的。問題是——他有沒有打算怎麼樣?

    如果做情人,他們現在也算是不錯的情人了,他說過愛她——喝醉的那次,不知道算不算數。她是愛他的,可他早就說過,叫她不要愛他。他們天天在一起,關係會不會進一步明確卻全在他的掌握。他不見得肯結婚,結婚不會比現在對他有利,一旦有了法律承認的地位,有了妻子的名份,他就得對她的一切完全負責,現在多好,合則留,不合則散。

    她也不想在他面前提,好像她想嫁給他似的,他說過不要人愛他,又說過不會養她,雖然都是半開玩笑半認真,當真的也說不定。她又不稀罕嫁給他,沒事不去自討沒趣。

    繼母笑著又說:「聖欹在談戀愛呢。」

    她高興起來,問:「哦,是嗎?和誰?」

    繼母搖搖頭:「不知道,問她也不肯承認,不過看她老是神神秘秘地講電話,又時不時出去吃飯,總是收到花。喏,今天一早接到電話又出門去了。」

    她笑:「這准是在談戀愛了,聖欹也不是小孩子了,今年十八歲了。」

    繼母歎了口氣:「我總是不放心,她又不肯和我說,聖歆,你有空就問她一下吧。」

    聖歆答應了,正巧這個時候下人說:「二小姐回來了。」

    聖欹走進來,她今天穿著粉色緞子小洋裝,手裡還拿著大束的粉玫瑰,她本來皮膚極白,直如粉妝玉砌的一個人,那種咄咄逼人的青春,叫聖歆從心底裡羨慕。

    聖欹本來是滿臉笑容地輕嚷:「媽,我回來了。」見著聖歆,臉上不由一呆:「大姐。」

    聖歆笑著問:「和朋友出去玩?」

    「嗯。」她有些躊躇不安,說,「我上去換衣服。」

    聖歆猜她是不好意思,微笑著點了一下頭,聖欹大約也知道母親和聖歆說過什麼,於是上去了之後就不下樓了,聖歆過了一會兒不見她下來,知道她害羞躲著自己,心裡想過幾天再問她,於是就對繼母說:「我還有事呢,該走了。」

    繼母很客氣地挽留:「吃了飯再走吧。」

    「不吃了,」她笑了一下。「他約了我吃飯呢。」

    她去赴約,正好遇上塞車,遲到了幾分鐘。匆匆走進餐廳裡,老遠看易志維一個坐在那裡看餐牌,眉頭略皺,嘴角微微沉著,似乎有些心神不寧。她知道他這個樣子是在不高興,連忙笑著說:「真不好意思,塞車,讓你等了一會兒了吧?」

    他說:「我也剛剛到。」

    她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問:「怎麼了?」

    「沒事——傳東在談戀愛。」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1-10 10:22 PM

第二十七章 對方的陰謀不可能得逞了

    這是他第一回和她講到易家人,以往他在她面前絕口不提的,連他家裡人打了電話來都不能替他聽,她一直牢牢記著這項禁忌,沒想到今天他主動提起來。他皺著眉,心煩意亂的樣子:「又不知道那女孩子是誰,他長了這麼大,第一次有事瞞我。」

    他兄代父職養大弟弟,所以一直是半兄半父的身份,感情上和一般人家的兄弟不同,責任心和保護感都更強這次顯然是煩惱極了,不然也不會脫口告訴她,縱然公事上頭有了天大的麻煩,他也最多說累,從來沒有煩過。

    她不由呆了一下,脫口說:「這樣巧,我妹妹也在談戀愛。」

    「哦?」他果然注意,「你哪個妹妹?」

    「我的二妹妹聖欹。」

    他說:「不可能!」

    聽他斬釘截鐵的口氣,似乎就算可能他也打算堅決反對了,她有些尷尬,笑著說:「我們別瞎猜了,不會那樣巧的,他們兩個又不認識。」

    「所以我說不可能。」他頓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告訴她,「關鍵是傳東這幾天失魂落魄的,做事情也丟三落四,蔫蔫的,沒精神,好像是失戀了。他年輕,又還在念書,我真怕他中了人家什麼圈套。」

    那當然,以東瞿的名氣,不怕沒人打易傳東的主意,他名下也東瞿有大筆的股權,只不過一直是易志維在代管。易志維當然是絕佳的婚姻物件,可是他的精明厲害也是有目共睹,算計他太難,不如去算計一張白紙似的易傳東,反正一樣可以榮華富貴。

    她說:「不會吧,傳東看起來也不像是個遲鈍的人,可能年輕沒經驗,但別人也沒那麼簡單可以左右他。」

    易志維不耐煩:「你又沒有見過他——他還是個小孩子,人家萬一設個美人計,他絕對懵懵懂懂就上了當,然後再吊一吊他的胃口,他就乖乖中了圈套了。」

    她問:「那他對你說想結婚?」

    「他不敢的。」易志維說,「他知道我的脾氣,要是對方背景有問題,怎麼逼他也不敢和我說,哪怕告訴我他們在交往,他都沒那個膽,何況結婚——他從小怕我,他的性格又很內向。」

    「那不就得了,對方的陰謀不可能得逞了。」

    易志維歎了口氣:「所以我就更怕,萬一真是這個樣子,他又不敢對我說,對方又逼得他緊,我簡直不敢想他會怎麼辦!這幾天看了他的樣子我就擔心,天天丟了魂一樣。」

    她是外人,只能一味的說寬心話:「不會的,也許只是小孩子談戀愛,對方也只是同學之類,這幾天鬧了彆扭,過幾天就好了。」笑了一下,又打趣:「我可以放心了,我妹妹這幾天高興得很,看來不會是他們兩個人在談戀愛。」

    他還是愁眉不展,她講了些別的事情,他只是沒心思,最後她也不說話了,悶悶的吃完了這頓飯,他就說:「我今天晚上回家去一趟,就不回去了。」

    看來是打算和易傳東好好談一談了,他的母親和易傳東都住在陽明山的大宅裡。他忙,很少回家,多數時候是打電話回去問問家常。易太太的病情雖然一直控制地很理想,可是因為長年吃藥的緣故,反應有些遲緩,他每次講電話都是放慢了語調,一副對小孩子的口氣。

    想到易太太,她多少有些內疚。他以前回家向來不告訴她,頂多和她說一聲:「今天不用等我了。」他沒那個義務向她交代行蹤,畢竟他們不是夫妻,就算是又怎麼樣,天下不知道丈夫今晚身在何處的妻子也多得是。

    她答應了,一個人回他的公寓去。他既然說不回來了,她早早就上了床看電視,電視裡一對苦命的戀人迫于家族勢力不可以在一起,抱頭痛哭得死去活來,導演還不失機地配上淒美的音樂,不知結局是否是雙雙殉情?她看了卻只想發笑,有時候她就是這樣的冷血,這也是讓易志維教出來的,他說過「寧教我負天下人。」

    聽到門鎖「哢嚓」一響,她倒嚇了一跳,卻聽到熟悉的腳步,他徑直的走進臥室來,臉色鐵青。她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連忙說:「怎麼了?不是說不回來了嗎?」

    他卻是一場雷霆萬鈞的暴怒:「傅聖歆!你好本事!」

    她完全呆了,不知所措。他一伸手就將她拖了下來,他是喜歡運動的人,手勁大得幾乎擰斷了她的胳膊,痛得她眼淚都要湧出來,卻莫明其妙,只是問:「我怎麼了?」

    「你怎麼了?」他咬著牙,眼睛裡就像要噴出火,「我易志維這輩子沒有服過誰,我今天真服了你了!」

    她的頭髮讓他的手纏住了,她也顧不上了,只得仰起臉來問:「到底我做錯了什麼事?」

    「什麼事?你少跟我裝糊塗!」他一把摜開她,她踉踉蹌蹌地撞在了床頭燈櫃上,他卻又一把將她揪了回來,抓在她的肩上,「你真是好手段,你吃定了我們易家對不對?」

    他今天回家是和易傳東談話去了,難不成易傳東真是和聖欹在談戀愛?他的樣子像是要把她撕成碎片似的,她含淚說:「我也不常回家,聖欹的事我怎麼知道?」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1-10 10:23 PM

第二十八章 她簡直是走投無路

    他不知為什麼更加地發起怒來,一掌就摑在她的臉上,她被打懵了,耳中嗡嗡地響著,臉上火辣辣的疼,她跌坐在床上,呆呆地看著他。他卻像一隻暴怒的獅子一樣,一下子又將她拽了起來:「你還和我裝蒜!還東扯西拉說什麼你妹妹,有一個你不就足夠了?你一箭雙雕,多得意呀!你不用癡心妄想去招惹傳東,你算什麼東西!你不過是我一時興起花錢買來的一個玩物,你這樣的女人,我見得多了,為了錢,什麼都肯出賣,為了錢,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我一直不上你的當,你就去勾引傳東?我警告你,離他遠一點,不然的話,你就小心一點!小心你和你的公司都沒有立錐之地!」

    他的話像子彈一樣一顆一顆地打在她的身上。她哭起來,今天她才明白了自己在他心裡是個什麼地位,原來和祝佳佳沒有任何區別!只為著她與繁素的貌似,他花錢——買她來做玩物!

    她已經顧不上絞心斷腸般的痛楚,只哽咽著分辯:「我不認識易傳東,我怎麼招惹他了?」

    他冷笑:「你還想騙誰?傳東這一陣子失魂落魄的,我說是怎麼的,原來是你這個狐狸精在作怪!你不認識他?他那裡怎麼有你的照片?要不是我今天回去翻了出來,你還打算叫他瞞我多久?」

    她哭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捂著被他打的地方,「嗚嗚」抽泣著。這樣冤枉,心裡卻只想著,他原來是這樣看待她,他原來以為她竟是這樣的人。

    他說:「算你狠!你以為控制了傳東就可以染指東瞿?你有沒有教唆傳東在董事會上造反,趕我下臺?我告訴你,你少做夢了!你簡直讓我噁心!天天睡在我的床上,再去勾引我弟弟,只有你這樣的賤貨才做得出來!」

    她忍無可忍,終於舉手打了他一耳光:「你齷齪!」

    他大怒:「你敢打我?」「砰」的一下就把她推到床上去,胡亂地撕著她的衣服:「我再齷齪也沒有你齷齪!」

    她驚恐地掙扎著,可是不是他的對手,眼淚刷刷流下來,她嗚咽著:「易志維!你混帳!」

    她一直哭了大半夜,雙手腕上都讓他捏得淤青了一大片,可是她並不覺得痛,只是哭得精疲力竭。他發洩完他的怒氣後就走掉了,剩了她在這裡哭泣,她不知道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和易傳東只見過一面,就是在電梯裡那短短的一面,她根本不應該負什麼責任,她怎麼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可是易志維判了她重罪,認定了是她去勾引易傳東,他當然有理由,傳東一個大男生,又還在讀書,而她是個思想成熟的成年人,肯定是她會耍心眼。

    她簡直不敢想天亮後自己該怎麼辦,難道等在這裡,等他回來再讓他羞辱一番?她擦拭著眼淚,下床來收拾東西。房間裡亂得像打過仗一樣,枕頭靠枕扔了一地,床罩半拖在地上,流蘇亂七八糟糾結著,像她痛楚揪起的一顆心。他這回著實氣到了,他也許是一直堤防著她,堤防著她對家裡人有什麼不軌,所以連電話也不許她聽,沒想到她還有辦法勾引到傳東,所以他氣壞了。他只有這一個弟弟,從小帶大的,保護得好好的,結果讓她這個壞女人殺出來搶了去,難怪他生氣。

    她把自己的東西只揀必要的收拾起來,他隨時會回來,她的時間不多了。臨走前他也曾丟下話:「以後永遠別再讓我看見你!」

    上一次是她自己走,這一次是他趕她走,自己和這裡真是沒有緣份。提起箱子出門,現在是淩晨四點多鐘,整個臺北市還在酣甜的夢中,街上靜悄悄的,只有交通信號燈在寂寞的閃爍。跑夜車的計程車稀稀蔬蔬,她伸手攔了一部。不能回家,這樣子絕對不能回家去,她隨口說了一間酒店的名字,司機就把她送了去。

    她是身心俱疲,在酒店房間裡倒還迷迷糊糊睡著了幾個小時,醒過來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鐘了,她首先把自己的行動電話打開,剛剛一開就有電話打來,看來是撥了很長時間了,所以一開機就撥了進來。是蔡經理,他簡直是氣急敗壞:「傅小姐?為什麼東瞿突然通知說要停止為我們擔保貸款?」

    來得這樣快在意料之中,他做事一向乾脆俐落,爭分奪秒,常常別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把生意抓在手中了,所以他才有今天。

    她苦笑了一下:「因為我和易志維鬧翻了。」

    蔡經理呆了一下,說:「那易先生也不應該這樣絕情啊。」在他看來,情人間吵嘴生氣再正常不過,易志維卻立時翻臉不認人,中止擔保對東瞿又沒有太大的益處,而對華宇則是致命的打擊。

    「好了,蔡伯伯,」她打起精神來,「我們現在有多少的拆借是東瞿擔保的?」

    「四億五千萬左右。」

    天!她上哪裡去弄四億五千萬的鉅款和利息?

    「傅小姐,我們現在怎麼辦?」

    她說:「我想辦法,我一定可以想到辦法的。」

    掛上電話,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以易志維在金融界中的地位,只要他表示與她決裂,就沒人敢出手救她,為什麼要幫她而去開罪易志維?天下沒那麼傻的人。她比幾個月前還要絕望,幾個月前她還可以勉強想辦法,今天她簡直是走投無路。

    電話又響起來,她機械般拿起來聽。

    「傅小姐,你好。」稍稍有些怯意的聲音,她聽不出來是誰,於是她問:「請問是哪一位?」

    「我是……我是易傳東。」

    她怔住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1-10 10:24 PM

第二十九章 她沒法替自己伸冤

    易傳東卻像是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所以只怕自己泄了氣,一口氣就往下說:「傅小姐,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昨天大哥翻出照片來,我就想,我這次肯定是連累你了,我和他說不關你的事,他只是不肯聽,今天早上他叫秘書室打電話,我聽到了,他停止對華宇的擔保,是不是?」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是靠本能在說話,聲音乾澀得不像是從自己口中發出來的:「你不要這樣說,這件事也不怪你——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

    「我從大哥那裡偷看到的,傅小姐,我有辦法幫你。」他的語氣很堅定,顯然是下了決心了,「雖然我說話大哥不聽,可是我是東瞿的大股東,我想我有辦法幫到你。」

    「不!」她嚇了一跳,本能地拒絕,「謝謝你,可是你千萬不要做什麼傻事。」易志維口口聲聲是她勾引了傳東,想要覬覦東瞿,他這麼一來不正好證明了易志維的話?

    「但是華宇……」

    「這件事情純粹是我和你大哥之間的問題,你不用過問,我會和他談的。」

    「但是大哥他這次很生氣……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生氣過,他昨天晚上和我吵了一架,今天早上又和我吵了一架,他也叫我不要管……可是……傅小姐,這件事都是我不好。」

    「你沒有什麼錯。」她只得安慰他,「你大哥叫你不要管是對的。你不要再打電話來了,這件事情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傅小姐……」話只說了一半,電話裡突然寂無聲息,她有些奇怪:「傳東?」

    「叫得真親熱啊!」易志維沉沉的聲音突然從電話裡傳出來,她的心也沉下去,沉下去……

    「我警告過你離我的弟弟遠一點,看來你並不打算聽。」他沉沉地笑著,「傅小姐,你以為自己好運到可以和我作對嗎?」

    他「哢」地將電話掛掉了,她知道這是火上澆油,他盛怒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她猜不到,可是一定是針對華宇或傅家,因為她先惹到他家裡人身上,所以他一定也不會放過傅家,她害怕起來,可是她束手無策。

    下午股市就聞到風聲,華宇跌了二十幾點下去,過兩天人盡皆知她和易志維鬧翻了,她的日子將更難過。

    她想不出辦法,他在氣頭上,她也沒法子向他解釋,這一切太冤枉,可是她沒法替自己伸冤。

    她打起精神來去上班,公司表面上一切安好,可是,天曉得明天會怎麼樣。晚上下了班,她也不想回家去,儀照片中這位神秘美女。」

    這也是意料中的事,易志維昭告天下他甩了她,她的處境將更難,她慢慢的將報紙折起來,心裡一陣陣地發酸。還是照樣上班去,到晚上,這條新聞的效果就看得出來了,以往她每天收到的應酬請柬可以訂成劄,今天只有十數張。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熬過了最初的一個禮拜,全世界幾乎都變了樣,她盡可能地鎮定自如,居然讓她熬過來了,天並沒有塌下來,只是日子難過一些。

    她四處碰壁,不過情形也不算太壞,外人看這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仍在遲疑不定,不知道他們是真的鬧翻了,還是普通的情侶吵架耍花槍。所以對她的態度也就不甚明瞭,既不熱絡,但也不至於絕情,怕她重新得寵,留著餘地。

    這天開董事會,易志維是華宇的大股東,當然也是執行董事,今天當然不一樣了,他差不多遲到了二十分鐘,才帶著自己的秘書、助理過來。這是那晚以後兩個人第一次見面,他板著臉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去,她也沒什麼表情,就宣佈了開會。

    會議中途他一句也沒有發言,只是他的助理潘學安一句接一句替他質問著公司的業績:「這個月投資業績下降12%,這是為什麼?」

    她面無表情的答:「最近不景氣,保險業都這樣。」

    「壞賬率高達7%,這麼下去公司不要破產?」

    「壞賬是無可避免的,我們已經努力減少損失了,只是沒有辦法。」

    「華宇這個月股票跌了五十多點,客戶不會因此產生信任危機?」

    她忍住一口氣:「股價下跌是因為東瞿停止對我們的同業拆借擔保。我並沒有責任!」

    幾個老董事看他們幾乎是要針尖對芒尖了,連忙緩和氣氛:「傅小姐不要著急,大家都是一家人,有話慢慢說。」

    易志維終於開口了:「這話說的不對,何況我是公司的股東,我當然要求我的利益不受任何損失,如果股票的收益仍然不理想的話,我就會考慮低價售出轉讓。」

    她望著他,他卻頭也沒抬,自顧自的在和黃敏傑說話。她真的是累了,精疲力竭地說:「好吧,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

    偌大的會議室很快只剩了她一個人,她有些茫然地站起來,走到他剛剛坐過的位子上去坐下。煙灰缸裡還有他沒有抽完的半枝煙,早就熄了,就像他們那一點點淺薄的感情。今天他們又成了陌生人了,也許比陌生人還要糟——他恨她吶!她悽惶地對自己搖了搖頭,伸手拿起那半枝煙,熟悉的煙草味道縈入鼻端,她閉上眼,一顆大大的眼淚就順著眼角慢慢地滑下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18 PM

第三十章 現在打電話來是落井下石

    這樣又過了幾天,她雖然沒有搬回家去住,可是家裡人也都知道了,聖欹打了電話,似乎是慰問的意思,她受不了那種想法,沒說幾句就找個藉口掛掉了。正在怔怔地望著電話發呆,鈴聲卻又響起來。

    她一拿起來,對方就說:「是我。」

    她呆了一下,他歎了口氣,說:「聖歆,我不知道該怎麼樣說,我知道我現在打電話來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不過,如果你願意,你知道我不會比易志維難相處。」

    她突然火起,難道他認為她無路可走,只能再一次出賣自己?一字一句地說:「簡先生,我雖然現在處境艱難,可是我還有骨氣,我不會再和殺父仇人走到一塊去的。」

    摔上電話,自己又和自己爭辯了起來:骨氣?骨氣多少錢一斤?公司水深火熱,再想不出辦法就是眼睜睜再往絕境中滑!可是,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更叫她警覺的是,他為什麼突然願意對她伸出援手,他曾經眼睜睜瞧著她四面楚歌,到了今天為什麼又肯來恩賜?世上沒有利益是不需付出即可得到的,他是為了什麼目的,一想到這個,她就不寒而慄。

    晚上回酒店,翻來覆去只是睡不著,簡子俊的話直在耳中回蕩,心下一橫,反正自己已經又一次一無所有,不管他算計著什麼,淒然想,自己還怕損失什麼?軟弱無力的遊說著自己,到底動搖了,順手取出枚硬幣來,心裡默默地想:我只扔一次,花向上就給簡子俊打電話,字向上就自己硬著頭皮去闖,聽天由命。

    終於將硬幣向上一擲,硬幣「叮」地落在了地板上,「嗡嗡」的轉著,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手心裡早已是一手的冷汗,最後硬幣終於「當」地平躺在了地上,停了下來,是花!

    天意如此,她對自己的良心也有了交待,松下一口氣。明天就給簡子俊打電話,不過就是再出賣一次自己,叫他開個價。也許他比易志維慷慨呢!

    她惡毒地想著,可是更多的淒涼湧上來:有什麼用……自己再怎麼自暴自棄,又有什麼用……

    她突然的想起來白天他打來的那個電話,現在那只九連環成了重要的道具了,明天她就得重新面對他,舊情複熾的信物她卻忘在了易志維的公寓裡!

    該死!上次出來匆匆忙忙,她又心神不定,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都忘記帶出來,不過也不對,她那時根本沒有打算去和簡子俊重修舊好。難不成去拿?這想法一冒出來,就再也否定不了,她也知道自己是在說服自己去見易志維一面,明天他們真的就是一刀兩斷了,她跟了簡子俊,徹底就是他的敵人了。

    她隨便抓了件衣服換上,搶在自己沒有改變主意以前就出門。從酒店到易志維的公寓,一路上她思潮起伏,幾次想叫司機回去,終於還是沒有出口。鑰匙她忘了還給他,可萬一他在家呢?現在雖然很晚了,萬一他在家又有別人在——比如他的新女朋友,那豈不是更糟?

    她老遠就下了車,步行走過去,遠遠看著那幢小樓沒有亮燈,心裡反而是一寬。也許他還沒有回來,也許他不回來了,反正他不在家。

    她原本是洗過澡的,可是在燠熱的夏夜裡,只站了一會兒,又出了一身的汗。小蟲子也往臉上撲。這裡是高級住宅,園林一樣的環境,樓前樓後都是草坪樹木,旁邊還有一個小池塘,裡頭種了睡蓮,所以小蟲子多,草叢裡也有不知名的蟲子在吟唱。她在花園裡走動著,穿著高跟鞋的腳發了酸,她在涼亭裡坐了下來,想著這樣晚了,他定然是不回來了。

    她終於像心虛的小偷一樣刷卡開了院子的鏤花鐵門,四下裡都寂寥無聲,只有走廊下的燈泛著冷冷的白光看著她。她做賊一樣輕輕打開了門鎖。光線太暗,她什麼也看不見,可也不敢去開燈,站了片刻,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突然之間,她的寒毛一根一根都豎起來!

    有人!沙發上有人!

    黑暗裡熟悉的輪廓,是他!她該怎麼辦?掉頭逃走?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19 PM

第三十一章 他的吻卻比水還要密

    太遲了!他打開了燈掣,突然的光明令她半晌睜不開眼。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說什麼,只好待在那裡不動,任他打量。他吃力而緩慢地問:「是你?」

    他喝過酒了,離這麼遠也聞得到那濃烈的酒氣,她心一橫,說:「易先生,我來拿一樣東西,馬上就走。」

    他沒有多大的反應,她稍稍放下心來,說:「東西原來就放在衣櫥下面的抽屜裡,我進去拿,還是你替我拿出來?」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你要什麼?我去拿。」

    他似乎醉得厲害,她想,事到如今實說也無妨,便說:「是個錦盒。」她比劃了一下:「有這麼長,這麼寬。是紫色絲絨面的。」

    他向樓梯走開,她有些提心吊膽的看著他,果然,她的擔心並非多餘,他剛上了幾層樓梯差一點跌到她連忙趕上去替他打開臥室的門,又打開了燈,心裡卻又是一驚。屋子裡什麼都沒變,連他們的合影都還放在床頭的燈櫃上——她以為他早就扔進了垃圾桶呢。

    他搖搖擺擺的走到衣櫥前,打開櫥門,喃喃自語:「紫色……」卻伸手將她的一件紫色睡衣取了下來:「是不是這一件?」

    真是醉糊塗了。

    她只得笑了一笑:「呃——不是,我自己找吧。」

    「好。」他又一陣的噁心湧上來,難受地皺著眉扯開領帶,往床上倒下,「幫我也拿浴袍——」翻了一個身,口齒不清地說:「放好了水叫我。」

    她見了他醉成這個樣子,真怕他會把他自己淹死在浴缸裡,連忙說:「放水太慢了,洗淋浴吧。」

    他很聽話的起來了,踉踉蹌蹌就向浴室去了,水聲響起來,她卻呆在了那裡,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怔了好一陣子才蹲下來,打開了抽屜找那只紫絨面的盒子。

    她原本放在那裡的盒子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隻熟悉的白色盒子放在那裡,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她認得這只盒子。她的手在發顫,她終於還是打開來——果然!

    那個被她打破了的音樂盒靜靜地躺在裡頭,一堆碎水晶,早該扔了的,怎麼會在這裡?

    她頭暈目眩,像被施了魔法一樣定定地蹲在那裡,卻聽到「聖歆!」

    他在浴室裡叫她:「把我的浴袍拿過來。」

    她慌亂地應了一聲,放下盒子就幫他找到浴袍,拿到浴室門口去:「給你!」

    他把門開了一條縫,伸出一隻濕淋淋的手來接衣服,她交到他手裡,正要放手,他突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一下子將她扯了進去。她猝不及防,「啊」的一聲撲在了他懷裡,頭上花灑噴出的水「唰」地打到身上臉上來,頓時澆了個透,他的吻卻比水還要密,還要急。

    「聖歆!」他的聲音濃得發膩,「我要你陪我,不走開。」

    「好,好,我不走開,我到外面等你。」她敷衍著,他喝醉了就這樣,她應該算有經驗了。這一次醉得厲害,連他們鬧翻了都不記得了。

    他卻沒有鬆手:「你騙我!」

    她苦笑:只怕你酒醒了,會趕自己出去都來不及呢!她在心裡歎著氣,口裡哄著他:「我不騙你,我在外頭等你。」

    他關上水,穿好浴袍,醉態可掬:「我洗好了,我們一起出去吧。」

    她只得跟他出來,他眯著眼打量她:「你怎麼不換衣服?」

    她從發梢到衣角都在往下滴著水,她確實是該換件衣服,不然這樣濕嗒嗒的像什麼話,怎麼回酒店?好在這裡她沒帶走的衣服不少,她過去開衣櫥,他卻從後頭抱住了她,流連地在她頸中吻著,含糊大得說:「穿那件黑色的,我喜歡看。」

    她伸手去取黑色的長裙,他不耐煩:「真是笨!你穿禮服睡覺?」

    伸手就替她取了那件黑色的睡衣下來,他的口氣突然溫柔起來,戀戀的:「你記不記得,在紐約……你就是穿的這件睡衣……早上醒過來,背對著我生氣,我越慪你,你就越氣的厲害。你生氣會臉紅,左邊臉上的小酒窩會不見了……」他笑起來,在她臉上又吻了一下:「就是你現在的樣子。」

    她不是在生氣,只是呆呆的,所以臉上表情是僵的,他的話嚇住了她,她都不記得自己在紐約是穿的什麼衣服了,他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他一眼發現了地上的那只盒子,突然地發起怒來:「你拿出來做什麼?」

    她吃力地吞下一口口水:「我在找東西……」

    「找一個紫絨盒子是不是?」他咬牙切齒的問:「簡子俊買給你的九連環,嗯?」他知道也不意外,拍賣會上那麼多人,都知道是簡子俊買了那只九連環,他隨便打聽一下就會知道是簡子俊買了送她了。可是他為什麼要這樣生氣?

    他喝醉了一向奇怪,今天醉成這樣,大約什麼奇怪的舉止都會有,她還是早早地走為妙,她吃力地說:「易……志維……我得走了。把九連環給我吧,我真的有用。」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20 PM

第三十二章 難以言喻的苦澀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梳粧檯那邊去,從抽屜裡拿出那只盒子打開,他抓起那只玲瓏剔透的九連環,就使勁往地下一摔,只聽清脆的一聲響,九連環就粉身碎骨了。他這才解了氣似的,冷笑:「我就是不讓你拿走!」

    這算什麼?她怔了一下,掉頭就走,他從後頭趕上來抓住她:「你去哪裡?」

    她冷冷地答:「易先生,你是真的喝醉了,還是得了健忘症?我們早在一個月前就一刀兩斷了,是你趕我走的。今天我不過是回來拿東西,你不肯讓我拿走,我也沒有辦法,可是你有什麼權力問我要去哪裡?」

    他呆了一下,慢慢地問:「我們……一刀兩斷?」

    她揚起臉:「你叫我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你面前。我保證,以後我會儘量地避開你,不會有意地再出現在你的視線裡!」

    他臉上的表情驚疑不定:「我叫你……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想起來了嗎?」她一字一句地問,「忘了?忘了更好,像我這樣的玩物,是不值得你記得的!」

    他使勁地搖了一下頭,喃喃自語:「我叫你走?我說你是玩物?」他顯然是想起一點模糊的影子來,他忽然地抓緊她:「不!聖歆!你不要走!」

    又來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掙扎,他會抓得更緊的,所以她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沒想到她的目光竟然讓他瑟抖了一下,他痛苦的轉開臉去:「聖歆!」

    無可否認,他的表情影響到了她,她的語氣不那麼尖銳了,只是難以言喻的苦澀:「放手吧,我該走了。」

    他順從的放開手,她沒想到這麼容易脫身,他安然地說:「我知道,天天總是這個樣子。」他的表情是欣慰的:「總是這個樣子結束的——明天早上醒過來,我就忘了。」

    她又怔住了,他卻是如釋重負的,安然地搖搖欲墜:「好了,我今天又見過你了,明天晚上,你准是又在這裡等著我。今天還好,我沒有醒——前幾天晚上我總是叫著你的名字驚醒,那種滋味真是不好受,我真是怕,可是我不捨得不夢見你——明天見,晚安。」

    他睡到床上去了,疑惑地看著她:「你還沒有走?真奇怪,平常夢到這裡,你會掉頭就走,我怎麼也尋不回來你,你今天是怎麼了?」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以為他在做夢,他竟然以為他是在做夢!

    這是她這一輩子聽過的最動聽的甜言蜜語,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成串地落下來,他卻問:「你哭了?」

    她說不出話來,他走過來,細心地用手替她擦著眼淚:「別哭了,都是我不好,我知道,我活該——我把你趕走了。」他拍著她的背,哄著她,說:「我愛你。」

    這三個字直擊入她心底最柔軟處,她的眼淚益發地湧出來,他低低地昵喃著:「都是我不好——可是我總得要面子……你那樣對我……我還能怎麼做?我和傳東吵架,我竟然在心裡妒忌他,我很害怕,聖歆!我真的怕,我不知道我還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居然妒忌傳東!我只能趕你走……我愛你,聖歆,我有多愛你,只有我自己知道……」

    她終於哭出聲來,他本能地箍緊了她,離別是可怕的刀,會一寸一寸割裂人的肝腸,他再也不想放開她了!

    九點鐘了,他還要睡到什麼時候去?

    傅聖歆有些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他的手臂還橫在她的胸口,重量壓得她有些透不過氣來。她是應該在他醒過來之前走掉的,電視電影裡都這麼演,而且走到天涯海角,永遠都不回來。十年後,二十年後,有機會再見了面,就在舊日初次相遇的地方,那應該是蒼涼而美麗的,盪氣迴腸。

    她終於下了決心,再過一會兒的話他的秘書說不定會打電話來催他上班了,他忙得很,向來沒福氣睡懶覺,遲一點不去上班,秘書室就會想辦法找他。

    可是,他竟然不肯放手。

    把他的手拿開了,立即又橫上來,她怕弄醒他,不敢再試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養成了這樣的睡態,以前他雖然「睡中無人」,老是霸佔她的位置,可是也還絕對不會這樣,醒過來永遠是背對著她。

    他的電話終於響起來,她嚇得連忙抓到手裡,按下接聽鍵,再回過頭來看他,還好他只驚動了一下,並沒有醒。她看了一下手裡的電話,不該替他聽——號碼顯示是秘書室的,可是也許是十萬火急的公事,比如期指,那是一分鐘都不可以耽誤的。她歎了口氣,低低地電話:「喂。」

    對方大大地遲疑了一下:「傅小姐?」

    他的秘書永遠有這個本事,當時她第二次打電話到秘書室去,他們就可以準確無誤地聽出她的聲音了。不等她自報家門就會說:「傅小姐,我替你把電話轉進去。」真不知道他們一天和幾百個電話打交道,是不是每個人的聲音都會記住。

    今天大約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了,大概怎麼也沒想到是她會接電話。她說:「是的,是我,叫易先生起床是吧?」

    「呃……是的。」秘書相當的識趣,「不過也並不是太要緊的事情,我過半個鐘頭再打來好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20 PM

第三十三章 父親的在天之靈可以告慰了

    電話掛掉了,正合她意,她將電話放在床頭櫃上,小心地托起他的手,立即抽身下床,冰涼的大理石地面凍得她哆嗦了一下,她赤著腳走到衣櫥前去,隨手拿了件衣服穿上,再拾起自己的鞋,躡手躡腳走出去。

    好了,她脫身了。上了計程車後,沒有鬆口氣的感覺,反而是沉重的難受。他醒了會不會記得?記得又怎麼樣?反正他們已經是今天這種局面了,還不如不記得,只當他又做了一場夢罷了。

    女主角在這種情形下會立刻買機票飛到異國他鄉去,她卻不能照著做,乖乖地回公司上班去。

    股價在跌,電話在響,會還要開。她早上隨手拿的衣服,也沒有注意一下,一件並不合適辦公的銀灰縐紗長裙,一尺來闊的堆紗袖子,總是磕磕碰碰地掛住東西,她的鼻尖冒著汗,又有一筆利息到期了,得軋進銀行戶頭裡去。把正在升值的房產抵押出去,沒法子,她只有拆東牆補西牆。

    蔡經理打電話來,說給她聽一個好消息。卷款私逃的原華宇銀行總經理郝叔來在馬來西亞被抓住了。她高興了幾分鐘,這是逼死父親的最大幫兇,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父親的在天之靈可以告慰了。

    後頭的事就沒什麼值得高興的了,他侵吞的公司大筆基金去向不明。其實就算追得回來,手續也複雜的很,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到了下午,她不舒服起來,昏昏沉沉的沒精神,有點中暑的樣子,昨天晚上簡直可以說沒睡,公事又樣樣不順心。她奢侈地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回酒店補眠去。

    補了一覺果然好多了,看著天黑下來,華燈初上,她在酒店餐廳裡吃了晚飯,回房間看電視。正是新聞時間,不經意間,螢幕 上出現熟悉的身影:「今天下午,在東瞿企業執行總裁易志維先生的陪同下,司長視察了位於新竹的東瞿高科園區……」

    鏡頭裡,易志維照樣的光彩照人`意氣風發,由大批的隨從人員和下屬簇擁著,和司長談笑風聲,完全依舊是一派商界貴胄的架子,從今往後,她和他就再不相干了。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過去是,現在也是,未來仍是,他的世界裡充滿了權力和金錢帶來的耀眼光環,就像一座燈火通明的舞臺,水銀燈照著,金碧輝煌,完美無瑕,一舉一動都是萬人景仰,旁人眼睜睜看著的榮華富貴。

    現在她下了台了,遠離那燈火簇擁了,卸了妝了,於是她就得回過頭去,過她自己的生活了。

    第二天早上醒過來,還是頭悶悶的,中暑一樣的感覺,或者是水喝少了?她飲了一大杯水上班去,李太太說:「富升的簡子俊先生打過電話來了,說請您回來了就給他回一個電話。」她偷看了一下她的臉色,連忙又補充:「傅小姐,我聽他的口氣,像是真的有事找你。」

    也許吧,她反正無所謂,進辦公室就回電話去富升,記得爛熟的直撥電話她不願用,轉了一個彎撥總機電話。富升的作派和東瞿簡直相差無已,秘書室的小姐十分客氣:「你好,這裡是富升副總秘書室,傅小姐請您稍等,我馬上把您的電話接進去。」

    她開門見山:「聽說你有事找我。」

    「我想和你見一面,好好談一談。」

    「有什麼事電話裡說不清楚嗎?」

    他說:「見面說比較方便。」

    她不卑不亢地答:「簡先生,我認為我們如果見面的話,那才是不方便呢。」

    他只得歎了口氣:「你比過去會說話。」

    她說:「我有兩個不錯的教師,其中一個是你,教會我怎麼六親不認,唯利是圖。」他問:「那另一個呢,當然是易志維了,他教會你什麼?」

    她的唇際不由浮上一縷冷笑:「他教得實在是多了,比如剛剛承蒙誇獎的伶牙例齒。」

    他說:「可是你還是你,他教得再多,你依然是你。」

    她咳嗽一聲:「簡先生如果沒有公事的話,我就不打擾了。」

    他說:「你堅持要在電話裡說,我只好在這裡說了。別怪我說得太直接,當時易志維並沒有花一分錢在華宇上頭,你還是如此的感激他,真令我非常想不通。外頭說上個月你們兩個鬧翻了,我想有可能,不然的話他不會中止對華宇的擔保。華宇是個絕大的包袱,沒了他的支持,你背不了多久的,我想說的就是,你有沒有想過出讓華宇的一部分股權?」

    她的聲音發硬:「簡先生,就算要賣,我也不會賣給你的。」

    他說:「聖歆,我從來就是對事不對人,你應該相信我並無惡意。我知道伯父的死令你一直對我有很大的成見,認為我應該負主要的責任,你有沒有想過華宇本身的問題,就算沒有我,別家公司一樣會採取同樣的手段來收購。」

    「簡先生,我很忙,對不起。」

    「聖歆,假如你現在掛上電話,你就失去了最後一次機會了。實話告訴你,富升已經決定全面收購華宇,我並不想和你在股市中兵戎相見,那樣對你對我而言都是一件太殘忍的事情。我想盡可能地善意收購成功。」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21 PM

第三十四章 她疲於奔命困頓不堪

    她腦中一片空白,兩耳裡也只是「嗡嗡」作響。他說什麼?惡意收購華宇?冷汗一滴滴地沁出來,她居然還能夠清晰地發出聲音來:「殘忍?」她冷笑:「殺死一個人之前,問他同不同意被殺就使得這件事情不殘忍了嗎?簡先生,謝謝你還來徵詢我的意見,我不會同意你的所謂善意收購的,你如果想踏進華宇的大門來,除非我和我父親一樣,從華宇的寫字樓上跳下去!」

    她「啪」的摔上電話,一波一波的天旋地轉,惡意收購!他是吃定她沒有招架之力!不!她寧可真的從窗子裡跳下去,也不會在他的壓迫之下向他投降,任他攻城掠地。

    她要想辦法,一定要想辦法。她抓起電話來,對李太太說:「幫我接麗銀徐董。」

    徐董那樣精明的人,一聽她的意思就直打哈哈:「傅小姐,我們麗銀和華宇是老朋友老交情了,自然沒話說。不過我們最近銀根也相當吃緊,再說了,傅小姐你放著東瞿那座金佛不拜,卻來敲我們這只木魚,實在是不值得。」

    別的銀行,差不多也是這種語氣,她打了一圈的電話,卻沒有得到一點實際上的支援,眾叛親離,舉目無望!她是真正體會到父親當時的那種絕望了。下班時間早就過了,她還在辦公室裡呆坐著,一天的努力都是白費力氣,她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否還這麼有勇氣四處碰壁。她頭破血流,那又怎麼樣呢,還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收購戰打得艱苦卓絕,她是既無糧草,也無援兵地守著一座孤城。股市裡價格的每一次波動都成了她的呼吸和心跳的頻率,幾天下來,她疲於奔命,困頓不堪。

    李太太就說:「傅小姐,你最近的臉色可真不好,工作雖然忙,你自己可也得小心身體呀。」

    她說:「我最近好像有點貧血,只是偶爾頭暈,沒什麼大毛病。等忙過了這陣子,再說吧。」

    李太太說:「我看你最好還是上醫院先看看去,瘦得都只剩一把骨頭了,每次見你一個便當吃不了一半。」

    她強笑:「我哪有胃口吃飯。」

    李太太就說:「那更得去讓大夫瞧瞧,沒病安心,有病也好早治。」

    她讓她催促不過,過了幾天,只得抽空跑到附近的台大醫院去,醫生簡單問了她幾句,就寫了個單子,說:「先到四樓去做檢查吧。」

    她道了謝,接過檢查單來一看,就是一怔,呆呆地問:「做產科檢查?」話一出口自己才覺得真是明知故問,醫生看了她一眼,似乎也覺得明知故問得可笑。

    她心裡一塊沉甸甸的大石壓上來,心事重重地上樓做了檢查,要等上片刻才能拿到結果,她本來就一腔的心事,再加上這一件,真是亂上添亂。心裡想著,不會那樣巧吧,自己的預防措施一向做得很好,就只有一次——他們鬧翻的那天晚上,他完全是沒了理智的,而她則只顧著拼命反抗,哪還記得這個——可是,不會就這麼湊巧吧?

    首先看到「陽性」兩個字就如同挨了一悶棍,婦產科醫生建議她做了超聲波,微笑著安慰她說:「你不要這樣緊張,孩子很好,大約有七周了,發育得很正常,回去告訴你先生吧,他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

    走出檢查室到電梯前等著電梯,還是失魂落魄的,身邊有人叫了她三四聲,她才聽見。是個笑眯眯的年輕女人,她問:「傅小姐,身體不舒服嗎?」

    她根本沒有心思,又不記得對方是誰,只是約略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裡見過,只得敷衍地笑笑:「是來看病。」對方還是笑眯眯的,關切的問:「沒什麼大問題吧,看你的氣色,是有些不太好。」

    「哦,沒事,一點小毛病。」她有些心虛地笑著,正好電梯來了,她就趕緊下樓去了。

    悶悶地走出醫院的門,有銀色的光閃了好幾下。她抬起頭,附近是著名的台大醫學院,有一群學生模樣的人在學院門口的校牌下拍照,嘻嘻哈哈談笑風生,令人羨慕的無憂無慮單純生活,離開她有多遙遠了?

    這個孩子來的真是時候!電視電影裡也沒有這樣巧,正好讓她有理由去找孩子的父親負責。她對自己苦笑,她還沒有被逼到那一步,可是——理論上是不是該通知他一聲呢?算了吧,與其讓他疑心這是不是個她早有預謀的圈套,還不如不告訴他。只是——她要拿這個孩子怎麼辦?

    電視劇情裡她該生下來,帶著孩子遠走天涯,二十年後這孩子也許有了很大的出息,也許還會湊巧在東瞿做著事……可那畢竟是八點檔肥皂劇。

    不要?事後他知道了該怎麼交代?他不見得稀罕這個孩子,可是他也有份——他最不喜歡別人碰他所有的東西,就算是他並不喜歡的東西,只因為是他的,他就有一種保護的本能。

    她在這樣的矛盾裡輾轉了一天,李太太看她拿了結果像丟了魂一樣,只當是查出了什麼大病來,在旁邊著急,旁敲側擊地問著。她根本沒心思上班了,強笑著說:「我這幾天累著了,真想好好睡一覺,我先回去了,有事再給我打電話吧。」

    李太太忡忡地說:「那也好,路上可要小心些。」

    她也真怕自己一時衝動會做出什麼傻事來,比如給易志維打電話。所以回了酒店就強迫自己上床睡覺,她這一陣子本來就缺少睡眠,一橫下心來,倒還是睡著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22 PM

第三十五章 她這回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第二天早上眼睛一睜,煩人的事情就統統撲面而來,矛盾還是矛盾,一個也不會消失不見,還是在老地方等著她。

    她下了個決心,對自己說,無論怎麼樣難,我今天一定得有個決定,這件事是越拖越麻煩。可是,這麼矛盾的一件事情,哪有那麼容易決定的?她心浮氣躁的,妝也化得不如意,換了衣服正要下去吃飯,心裡還在想著那件事,只是左右為難。

    她沒有為難太久,酒店將今天的報紙送來了,《名流》的頭版套紅大字,注明獨家特別新聞,題為,「易志維好事將近。」

    她站不穩,只得吃力地坐下來,一字一字地看著,就像想把那篇文章的每個字都背下來一樣:「記者在某醫院產科偶遇易志維傅氏女友,傅氏神色慌張,稱只是身體出了小的狀況,故來做檢查云云。記者因目睹其從產科檢查室走出,故心生疑惑,遂跟蹤調查,記者暗訪醫生,確定傅氏已懷孕七周。」

    她喘不上氣來,只得把報紙先放一放,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重新再看:「該傅氏女友一度與易志維關係親密,傳聞兩人同居的消息不斷,記者風聞最近一個月來該傅氏女友與易志維關係緊張,也有傳聞說兩人已經分手,只是出現如此微妙的事件,必將使兩人關係出現大的轉折。傅氏擁有了一張嫁入易家的王牌,看來易志維會奉子成婚,好事近矣。」

    還刊有她垂頭走出醫院大門的照片為證,她這回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易志維會以為她故意捅給新聞界得知,他恨極了別人威脅他的,她這回是沒有生路了。

    房間電話響起來,是酒店總台打上來的:「傅小姐,有兩位元記者說想上來訪問您。」

    「不見!」

    來得這樣快!那當然,易志維是什麼人,大小媒介都會聞風而動的,新聞界對這種事最有興趣,因為當事人是公眾人物,私生活出了這麼大的漏子,不窮追不捨,更待何時?

    她的行動電話也響起來,是彬彬有禮的黃敏傑,他只簡單地說:「傅小姐,易先生想和你通話。」她心亂如麻,易志維的聲音已響起來,似乎還是很平靜:「傅聖歆,你想怎麼樣?」

    她心裡一酸,他動了大氣了,她知道,可是,她也冤枉。

    「你是不是要錢?要錢可以對我直說,我知道你最近缺錢,在反收購,可是你也不能這樣卑鄙。」

    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還是那種平淡淡的口氣:「我知道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我絕不會和你結婚的,你死心吧。」

    她終於說出一句話來:「我沒想過要脅你結婚。」

    他冷笑:「隨便。反正我不會承認這個孩子是我的。」

    她心裡冷起來:「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再清楚不過。這個世界上沒那麼巧的事!哼,算你有辦法,我們鬧翻正好在七個禮拜前,你就懷孕七周,你把我當傻瓜?」

    他的話刀子一樣插進她的心裡,她喃喃地問:「你以為我騙你?孩子不是你的?」

    他不耐煩起來:「是不是你心裡清楚。你開個價,我很忙。」

    她被重重地刺傷了,她罵:「你這個混帳!孩子當然不是你的!我會替你懷孕才是瘋了!我一分錢也不要!你見鬼去吧!」

    他笑起來:「很好,我很高興你說這些話——既然你說了實話,希望你就此好自為之。」

    她把電話摔到牆上去,電話摔壞了,可是她也像是粉身碎骨一樣,她還有什麼?連自尊都沒有了!

    酒店又打電話上來問:「傅小姐,又有一個記者想要上來訪問你。」

    她機械地答:「好吧,讓他上來。」那名記者簡直是欣喜若狂,一見面就問:「傅小姐,你可不可以答應我做獨家的專訪。」

    「可以。」她平靜地說,「我只是想澄清一些事實,以免連累了一些無辜的人。」

    記者自顧自的發問:「傅小姐,你會和易先生結婚嗎?」

    結婚?現在他恨她入骨,結婚?她笑起來:「我為什麼要和易先生結婚?我和他又不熟。」

    記者詫異地看著她,說:「可是,有報導說你……」

    她打斷了他的話:「孩子根本不是易志維的,你們弄錯了。我和易先生只是普通朋友,你們再胡亂猜測的話,我的男朋友會生氣的。」

    記者雙眼發亮,立即追問:「那可不可以公開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她微微一笑,說:「我現在打個電話問一問——如果他願意的話,我就告訴你,如果他不願意,那我也沒有辦法了。」她只有二分把握,可是到底只剩了這條路。

    記者狂喜:「當然!當然!」

    她深深吸了口氣,拿起電話撥出熟悉的號碼,很快就有人聽了。

    她說:「是我。」

    「聖歆?」

    她淒涼的笑著。她是四處碰壁頭破血流,最後兜了個大圈子,卻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你看過今天的新聞嗎?」

    「看過了。」

    「如果你肯替我擔當,我保證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並且,我不會給你添一點麻煩的。」他從來就懂得她,話說地再含蓄,他也聽得懂。

    他問:「每股?」

    「七塊五。」

    「你手裡的全部?」

    「是的。」

    他說:「成交。」

    她唇角弧線上揚,連她自己都詫異自己竟還可以笑出來。她看了一眼一臉期待的記者,對他說:「記者就在這裡,你自己和他說吧。」

    她把電話交給記者,那名記者小心翼翼接聽:「請問——」

    「我是簡子俊,傅聖歆是我的女朋友,你們不用糾纏她了。至於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我一定會開記者招待會宣佈的,你們放心好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22 PM

第三十六章 她一下子面如死灰

    下雨了,雨下得不大,沙沙地敲著窗子。

    一下雨,就覺得秋天的確是來了,涼意一點一點,沁到人的心上去。

    傅聖歆站在窗前,有些思緒飄亂。她賭氣——賭氣把公司賣了,那又怎麼樣?也許他暗地裡還在高興,高興自己知難而退,沒有敲詐他。簡子俊也在高興,雖然她還是給他帶來了很大的麻煩。媒介對這件事的戲劇性發展津津樂道,簡子俊的名字立刻上了頭條,還不無諷刺地說她傅聖歆有本事,在兩位財經鉅子之間左右逢源。

    近幾天來她的一舉一動都成了媒介的目標,她只好關在家裡不出去,可是還是躲不過俗事的紛擾。今天有一家小報的新聞就是「易志維衝冠一怒為紅顏」,其實事情很簡單,只不過是富升和東瞿同時參加一塊工業用地的拍賣,富升價高得,本來這也沒什麼,再正常不過的商業行為,記者偏偏圍著易志維追問:「聽說傅小姐和簡子俊先生要儘快結婚,易先生你有什麼感想?」易志維應付慣了的,就說:「我當然是祝福他們。」這時一個記者就笑:「易先生這樣大方?有傳聞說傅小姐原本是你的女朋友,後來簡子俊先生橫刀奪愛。易先生,今天的地皮又讓簡先生標得,兩次心愛之物被搶,你有什麼看法?」易志維大怒,拒絕作答並拂袖而去。這也怪不得他,是人聽了都會生氣,可是媒介聳人聽聞添油加醋寫出來,標題就成了「衝冠一怒為紅顏」。

    相形之下,另一版上的簡子俊可謂春風得意,他新近收購了華宇,成功的把事業擴展到銀行業,又在幾次投標中表現突出,風頭真的要蓋過易志維去了,報上說他在被追問婚期時一臉的微笑,連連說「快了。」又和記者說俏皮話:「你們也知道——實在不能等了。」於是報紙說他即將奉子成婚,「一臉幸福的准爸爸微笑」。

    她是新聞人物,只能在境外約好了醫院做手術,因為這幾天記者盯得緊,一直沒有成行。簡子俊問過她一次:「你真的不打算把孩子生下來嗎?」她心情惡劣,脫口就問:「生下來做什麼?真的姓簡嗎?」

    他就不說話了,她也知道自己的態度有問題,這次他的確幫了她的大忙,一個女人出了這樣的事總是醜聞,還好他一攬子擔下了責任,媒介把大部分焦點都集中到他身上去了。

    她說:「對不起。」

    他倒是不以為意:「沒什麼,書上說女人在這個時期脾氣暴躁」說得她有些慚愧起來。本來不關他的事,是她把他扯進來的,到現在他也還脫不了身,天天被記者追著問婚期。

    而且,他的表現真的叫她有點疑惑起來,他甚至問她:「要不要我陪你去做手術?」好像真要為這件事情負什麼責任似的。她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所以就說:「不用——本來就不關你的事。我自己的問題我自己解決得了,一個小手術,沒什麼好怕的。」

    他笑著說:「他教會你太多,你現在輕易不肯受人恩惠,他一定教過你,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有得到必有付出,所以你不肯欠我人情。」

    她默然,他說得對,易志維對她的影響並沒有消失,他在她的生活裡形成了一種慣性,老是用他的思維方式在看問題,也許這一輩子都拗不過來了。他是一根刺,深深地紮進了體內,所以一按就會痛——可是連著肉了,撥不出來了。

    她終於一個人悄悄飛到新加坡去做手術,因為要辦理入院手續,所以提前一天就飛了過去,在酒店裡住著,心情自是難堪到了極點,什麼心思也沒有。晚上的時候才走出酒店去散步,這一帶正是新加坡名為「大坡」的區域,新加坡國立大學就在附近。她隨意走著,倒走到了大學附近,她喜歡看到學生,因為他們身上有自己的影子,一種單純而乾淨的氣質,別處絕對見不著了的,還沒有被污染的純潔。

    新加坡的綠化是出了名的,道旁是整齊的棕櫚樹,樹下還有線毯似的草坪,連天橋上都爬滿綠盈盈的藤,臺北見不到的美麗街景。可是一陣的噁心湧上來,她只好扶著一棵樹站住了,吐又吐不出來,只是幹嘔著,這種滋味難受極了,好在,明天一切就結束了。

    她的眼淚冒了出來,有什麼好哭的?她在手袋裡摸著面紙,她早哭夠了。

    大約是她病懨懨的樣子引起了行人的注意,身後有人輕聲發問:「CAN I HELP YOU?」

    「THANK YOU,I ……」她說著轉過身來,卻是一怔。對方也怔了一下,中文脫口而出:「傅小姐?」

    易傳東?

    她這一生寫成書,也是可歌可泣的傳奇了,總是在尷尬的時刻,就遇上了尷尬的人。冥冥中的那只翻雲覆雨手,如此弄人。

    他在這裡讀書,遇上了也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她竟笑得出來,裝做鎮定若無其事地問:「回來上課了?」

    「嗯。」大男孩還是臉紅,「回來有些時候了。傅小姐沒,你是來辦公事的嗎?」

    「不是。」她將臉一低,聲音也低低的,「來度假,最近……心情不大好。」

    他手足無措起來:「傅小姐……我……我很抱歉……」

    「沒事。」她不願意再談下去了,勉強笑了一下,「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卻叫住她:「傅小姐。」看她看著自己,越發地張口結舌,不過終於還是問出來:「大哥他也在新加坡……他知道嗎?」

    她一下子面如死灰,易志維?!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27 PM

第三十七章 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

    他在新加坡?

    她呼吸窘迫起來,有些吃力地說:「哦……傳東,請你不要告訴他見過我。我……我得走了。」

    易傳東有些驚慌地看著她:「傅小姐,你不舒服嗎?」

    她吃力地透著氣,眼前一陣陣發著黑,卻勉強說:「沒事,我……只是頭暈……再見。」她轉過身,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幾步遠,就覺得身體輕飄飄的,腳下的地越來越軟,天越來越黑,越來越模糊……

    醒過來是在醫院裡,天早就黑了,病房裡只亮著一盞床頭的壁燈,光線有些暗淡,她吊著點滴,不知道打的什麼藥水,就算是毒藥也好,她有些厭倦地想。一扭過頭去,倒看見了一個人。

    他們有近兩個月沒見過面了吧?昏暗的光裡,他的臉並不清晰,也就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她忽然地笑了起來,問:「你現在不怕我趁機騷擾你了嗎?」

    他淡淡地說:「我如果不在這裡,傳東說不定會來。」

    好,還是防著她,她有些虛弱地閉上眼睛,慢慢地說:「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現在這副樣子,又躺在病床上,勾引不了任何人。」

    「很難說。」

    話又說僵了。她將頭埋入枕頭裡,幾乎是呻吟了:「算我求你,你走吧,我保證不對你弟弟有什麼異心。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卻問:「剛剛替你辦入院,醫院說你早就辦好了,預定了明天手術,簡子俊怎麼沒有陪你來?」

    「他很忙。」

    「你們不是說結婚嗎,怎麼這個孩子又不要了?簡子俊後悔了?」

    她一下子睜開眼睛來,盯著他:「你到底要說什麼?」

    他說:「這話該我問你,你不是一直想見我嗎?現在我就在這裡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我想見你?」

    「不然為什麼那麼辛苦,千里迢迢跑到新加坡來,又專門湊巧在傳東面前暈倒——是不是簡子俊不要你了,你又想回過頭來找我?」

    她深深地、長長的歎了口氣。他太聰明,於是以為人家都像他這麼聰明,會耍心機,設圈套。她放柔了聲音:「志維,我是想求你。」

    他一臉的未卜先知,淡淡的譏諷的笑:「那你就說吧。」

    「我求你,我們好歹算是有過一段快樂的日子,不管你心裡把我當成玩物也好,消遣也好,你給我留個餘地行不行?你逼著我恨你,這對你有什麼好處?易志維,哪怕我不愛你,可是我起碼是欣賞你的,你不要連我們之間殘存的那一點點美好,都破壞掉好不好?」

    他怔了一下,慢慢地說:「你是這樣想?」

    「是的。」她疲憊地說:「我現在對你沒有任何企圖,如果有的話,我就會把孩子生下來,現代醫學這樣發達,我可以一生下來就抱他去驗DNA。」她的唇邊浮起一個蒼涼的微笑:「也許你永遠不會承認,可是這個孩子,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她的聲音是乏力的、飄浮的,「你明明知道的確是你的。」

    他在黑暗裡沉默著,她合上了雙眼,該說的她都說了,連不該說的她也說了。他要怎麼樣隨他吧,反正她累極了,再也沒有力氣與他分辯了。
   
    臨進手術室時,醫生照例問她:「雖然你已經在手術單上簽了字,可是我還是得問問你,你要做這個手術嗎?」

    「是的,我決定好了。」

    醫生點了一下頭,安慰她說:「那你不要緊張,只是一個小的手術,三十分鐘就好了。」

    她點了一下頭,電視拍到了這一步,總會是男主角趕到醫院裡來阻止,然後是完美的大結局,可惜,那是女主角才有的奇跡,她沒福氣見到了。她扭過頭去,窗子外頭是一株高大的鳳凰樹,一樹火紅的花在藍天下燒著,火一樣的花,幾乎可以灼痛人的視線。

    搭航班回去是簡子俊到機場接的她,她微微詫異,說:「你怎麼來了?」

    他微笑:「我就不能來嗎?」停了一下,又說:「我真有點不放心。」

    她不懂了,她是很少不懂他的,所以就有些心虛:「你不放心什麼?」

    他沒說話,兩個人上了車,他才隨手從車座上拾起一張報紙給她看,她接過去,上頭說易志維剛剛和新加坡某電訊公司簽妥一項合作計畫。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他也在新加坡?」

    「你沒有遇上他?」

    「沒那個運氣。」

    他就不問了,過了一會兒,又說:「他最近有點不對頭。」

    「哦?」

    「我看過他和新加坡的協議書了,他吃虧定了。他那個人一向很聰明,這一回不知道是怎麼了,水準大大失常,我看他八成是在談判桌上睡著了,居然上人家當。」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28 PM

第三十八章 聖欹自殺進了醫院

    她不想提了,正要岔開話,突然想起來:「合作計畫肯定是絕對的商業秘密,你怎麼能看見?」

    他笑起來:「現在開始關心了?」

    她淡淡地說:「你不願意說也就算了,我只是隨口問一聲,並不是有興趣知道。」

    「是嗎?」他反問,微笑著看著她,「你心知肚明,如此重要的商業機密我會一清二楚,當然是他的身邊有人洩露給我知道的,高級助手的背叛,可以帶來災難性的後果,尤其,最近他這麼心煩意亂,頻頻出現失誤和反常。」

    她在心裡快速地猜度,是誰?會是誰出賣東瞿,黃敏傑?潘學安?還是他的另一位總裁助理付清河?

    「猜到了嗎?你猜不到的,他有兩位高級助理,兩位行政秘書,一個私人秘書,知道這個計畫的也許還有他的董事會秘書,範圍太大了,你猜測不到的。」

    她問:「我們就不能說點兒別的嗎?」

    「你不樂意聽到他倒楣?那我們就說點別的吧。」

    她忍住一口氣:「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你了,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知道你和他一直在較著勁,那是你們的事,而且是公事,不用把我扯進去。我受夠了他了,不想再提了。你如果想找個聽眾,貴公司多的是下屬員工想要巴結一下您,請送我到最近的酒店,謝謝。」

    他說:「我承認我興災樂禍,聖歆,你就不肯想一想這中間的原因嗎?」

    他用那樣的古怪表情望著她,倒讓她怔住了,他歎了口氣:「聖歆,我愛你。你知道的,從小我就愛著你,等著我們兩個一起長大的日子。我愛你,想娶你,從來就沒有改變過。」

    她駭異的看著他,最後她叫司機:「停車!我要下去。」

    「不用理她。」他一邊告訴司機,一邊把她的臉扭過來,「聖歆,我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你心裡是怎麼想的,你恨我,可是,你還愛我嗎?」

    她用手推開他:「我要下車!」

    你能不能面對一下事實,你躲開我又怎麼樣?我現在是很鄭重地在向你求婚,答不答應你都給我一個理由。」

    她氣急敗壞:「我當然不會嫁給你,我的父親,哦!我不想說了,你放過我吧,公司你早就到手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突然動了怒:「公司?你寧死也不肯賣給我,結果只是為了和易志維賭氣,就輕而易舉地肯了。聖歆,你愛他對不對?」他逼問著她,手上也加了勁。

    她驚恐地說:「你放手!你弄疼我了!我愛不愛他不用和你討論!」

    他逼上來,強行地扣住她的臉,吻住她。她慌亂地掙扎著,不知怎麼的,就一巴掌揮了上去。

    「啪!」

    這一耳光把兩個人都打怔住了,他忍耐地、無奈地看著她:「聖歆」。

    她微微地皺起了眉,然後,皺起了鼻子,最後,眼淚就成串地掉了下來。他摟著她,哄著她:「嫁給我吧,聖歆,我知道,你累了。我保證再不讓你受委屈,我要讓你平安喜樂。」

    她真的是累了,她曾經那樣努力的掙扎過,那樣努力地爭取過,可是又得到了什麼?算了吧,人這一輩子不就是這麼一點意思?反正已經這個樣子了,她還妄想什麼?他說愛她——也許是騙她,可是他向她求婚,結婚是最好的地位保障,就算他不愛她又怎麼樣?結了婚,不說別的,他要求離婚時她就可以得到大筆的贍養費,反正她也沒什麼可以損失的了。

    她這一生終究還是得嫁個人的,生兒育女過一輩子,不嫁他,也會是別人,還不如嫁他,起碼他們是青梅竹馬,也算知根知底,起碼他在別人眼裡,是求之不得的上好婚姻物件,有錢,有地位,有身份……還有什麼好挑的?

    她就這個樣子說服了自己。

    他們鄭重其事的訂了婚,儀式簡直都有些誇張,在當前經濟不景氣的情形下,這樣的招搖沒准會引起公憤。可是,她總算又一次名正言順是簡子俊的未婚妻了。

    訂了婚,她也不覺得有什麼,簡子俊這幾天忙,而她因為沒有了工作,一個人在家裡閑得有些發悶了。正在無所事事地看著電視,家裡突然地打了電話來,是哭哭啼啼的繼母:「聖歆!你快點回來呀,聖欹自殺進了醫院」

    她嚇了一大跳,父親的慘死一下子浮現在眼前,她慌亂地坐了車回家去,家裡這一陣子她不大回去,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心急火燎地趕回去,繼母卻是在醫院裡打的電話,沒說清楚,害得她跑回家撲了個空,家裡人全到醫院去了,她又匆忙地趕過去。

    一到急診部老遠就看到繼母坐在長椅上擦眼淚,她心裡害怕,幾乎是跑過去的,開口就問:「怎麼樣?聖欹怎麼樣了?」

    繼母拿手絹揉著眼睛,嗚咽說:「還在搶救……這孩子……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她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前些天我打電話回家不是還好好的嗎?」

    繼母說:「這孩子這一陣子是不大高興,也不出門了……今天早上,我看她半天沒起來,去叫她起床吃早點,誰知道就叫不開門了……她是犯了什麼糊塗,竟然傻到吞安眠藥自殺……」說著又哭了起來,「孩子,你要有個三長兩短,媽可怎麼活呀……」

    她著急的問:「是為了什麼事呢?出了什麼事她才想不開?」

    繼母說:「我哪裡知道……她一向就是個悶葫蘆,你又不是不曉得……」突然想起來:「信!她寫了信給你的!」連忙地從手袋裡掏出來:「你看看。」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38 PM

第三十九章 世俗到了極點的婦人

    其實只是寫在便條箋上的一行字,淩亂的帶著淚痕的字跡:「大姐,你真是傻,可是,我竟然比你還要傻。」

    她看不懂是什麼意思,心裡亂成一團,不祥的感覺湧上來,簡直是心驚肉跳,自己扯在裡頭嗎?還是聖欹只是作個比較?沒理由啊……攥在手裡轉過臉,看見聖欷呆呆地站在一旁,於是問:「聖欷,你知道你二姐是為了什麼嗎?」

    聖欷說:「不知道。」停了一下,說:「這幾天二姐總是一個人躲著哭。」

    她早該回家看看的,她不應該這樣粗心大意的!繼母是個世俗到了極點的婦人,除了貪點小便宜什麼都不懂。都是她不好,她自己雖然出了許多的事,可是也不能一點也不顧著家裡,全是她的錯。

    聖賢卻在一邊說:「我知道!」

    她心裡一驚,蹲下來問:「聖賢,你知道什麼?快告訴大姐。」

    聖賢猶豫了一下,說:「那你可不要生二姐的氣。」

    她心驚膽寒,天哪!自己真的扯在裡頭嗎?只得哄著聖賢說:「二姐現在這個樣子,大姐怎麼會生她的氣?快告訴大姐,你知道什麼?」

    聖賢說:「前天我看到她一個人在花園裡燒東西,我以為她和我一樣喜歡玩火,就跑出去也要玩,她把我趕開了,還不讓我告訴別人——大姐,她把你的照片都燒了呢!」

    「燒我的照片?」

    「對呀。」聖賢說,「你是不是惹二姐生氣了?她當時的樣子好怕人。」

    繼母連忙說:「不要胡說!」憂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說,「別聽聖賢的,他小孩子不懂事,只曉得瞎說。」

    她勉強站了起來,剛叫了聲「阿姨」,醫生就從手術室出來了,她們連忙的迎上去,醫生職業地搖了搖頭:「很遺憾,我們盡了全力了,可是太晚了……」

    繼母身子一軟暈過去了,她也呆了,聖欹……十八歲的聖欹……就這樣走了?

    因為要料理聖欹的後事,繼母進了醫院,她暫時搬回家住不過她就算不病倒也幫不了什麼。雖然忙,她還不算手忙腳亂,因為經過了父親那番變故,該是什麼程式她都知道了,一年裡親手料理了兩件喪事,她真有些麻木的痛楚,就像是做完了大手術的人,剛剛醒過來 ,身上並不覺得怎麼,可是心裡是極度的恐懼,因為明知麻藥一過去,就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比起父親的喪事來,聖欹的要熱鬧許多,親朋好友都趕來了,惋惜著,勸慰著……不少是看著簡家的面子上來的。簡子俊最近很出風頭,前不久還榮獲了本年度「最有前途青年企業家」,人情冷暖,就是這個樣子。

    她在心裡一遍一遍地疑惑著聖欹的死,想著她那封簡單的遺書是什麼意思,腦子裡也有過一點模糊的念頭,只是抓不住。簡子俊就勸她:「不要想了,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你看看你,都快瘋了一樣,成天心事重重的,我建議你去度個假。」

    她懨懨的:「我懶得動。」

    「我陪你去歐洲走走?」

    「不要了,你那麼忙。」

    他笑了一下,說:「這一陣子忙過了就好了。聖歆,等我忙完了手頭的事,我們結婚好不好?」

    「再說吧,」她心煩意亂,「聖欹才出了事,我不想這麼快辦喜事。」

    「你是根本就不想結婚!我每次問你你就敷衍,你還惦著易志維!」

    她氣得發抖:「簡子俊!」

    他摔門而去了。她氣得發暈,坐在那裡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是遲早會發生的,她知道,他們在一起的太勉強,每次她表情稍稍不對他都會疑心,只不過今天他終於說了出來而已,想必也是忍無可忍。他原來不是這個樣子,他一向也很大方,沒有小心眼過,可是只要他們之間一牽涉到易志維的名字,准是一場冷戰。他一直沒有放過心。

    過了一會兒,他打電話回來了,低低的:「聖歆,對不起,你沒有生氣吧?」

    他就是這點好,肯認錯,肯哄著她,不像易志維,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傷人,從來不曾想過順著她。她在心裡一驚,怎麼又想到他身上去了?所以連忙地說:「我怎麼會生氣,晚上我陪你吃飯吧。」

    他高興起來:「好啊,我叫秘書訂位子。」

    晚餐時他也特別的陪小心,還叫了樂隊替她奏了她喜歡的莫札特。她笑著說:「夠了,夠羅曼諦克了——氣氛像是又要求一次婚似的,你求過了,我也答應了,不用再來這一套了。」

    他趁機問她:「那麼我們到底什麼時候結婚?」

    她想了想:「再過幾個月吧,等到冬天裡,正好去瑞士度蜜月,你不是喜歡滑雪嗎?」他嘟囔,「瑞士現在已經可以滑雪了。」

    她終於笑起來:「你怎麼這個樣子?我要叫你的秘書們來看看才好,你這個表情,就像我們家聖賢被搶走了玩具一樣。」

    他嗤笑了一聲:「虧你想得出來這樣的比喻。」卻握著她的手,鄭重地說:「聖歆,我真的是沒有安全感,你早早嫁了我讓我安心好不好?」

    她被感動了,含糊的,低聲地,說:「那麼……等你忙過了,你選個日子吧。」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39 PM

第四十章 你是蓄謀已久

    欣喜若狂,竟橫過桌子來吻她,嚇得她連連往後閃:「你真是瘋了!人家全看著呢!」他說:「怕什麼?我申請提前吻新娘而已!」回過頭去告訴侍者:「給我個面子,我就要結婚了,今天我請全餐廳的客,請大家隨意!」

    一餐廳的人都鼓起掌來,還有人叫:「恭喜!恭喜!」

    他道著謝,趁著她呆住了,正好扶住了她的臉給她一個長吻,大家鬧得更凶了,連侍者也鼓起掌來,笑嘻嘻地說:「恭喜簡先生傅小姐有情人終成眷屬!」

    有情人終成眷屬?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從小她就知道她會嫁了他的,不是嗎?

    婚事陸續地籌備著,訂婚紗,拍照片,印請柬……她也沒想過結婚要買這麼多的東西,新房裡要重新裝修,換傢俱,弄得亂糟糟的,正好讓他有藉口搬到她那邊去。

    其實也沒什麼,直到那一天,那天早上他在家裡找領帶,找不到了問她,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他問,躺在床上惺松地說:「第二扇門裡第四個架子上都掛著呢。」

    他問:「哪有第四個架子?」

    她怔了一下,才想起來,自己的衣櫥是單開門式的,沒有那些複雜的架子隔扇。易志維的公寓裡是占了一堵牆的大衣櫥,一排十六扇櫥門可以全部同時打開折在一邊,他找起東西來總是心急火燎,又非要那個顏色的不可,她就和他的秘書似的,讓他逼出來了,一問就答得井井有條,第幾扇裡第幾個架子上,省得他著急。

    她怔了幾秒鐘,怕他疑心,連忙說:「我來給你找吧。」起床了替他找出來,放在他襯衣上比一比:「這條顏色不好。」隨手抽了條雪青色的:「配這條吧。」

    細心地幫他打好領帶,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聖歆。」

    「嗯。」

    「我希望我們永遠都能這樣。」

    她笑著推開他:「肉麻死了,誰要聽你說這些,還不上班去,不是說今天有很多事要忙嗎?」

    他走了,她也沒心思睡覺了,悶悶地換了衣服,悶悶地坐下來化妝。突然看到他的公事包放在梳粧檯上,心裡就好笑,丟三拉四的,今天好容易出門早了一點,准又得跑回來拿。因為包擋住了鏡子,也就隨手拿開,不料裡頭的檔滑了出來,掉在了地上。她彎腰去撿,更加的好笑,份份上頭印著紅色的「ASAP」字樣,而且每頁都有淡灰色的「DON`T COPY」的浮水印,一看即知是公司最重要的文件,卻這樣包也不鎖,隨便亂放,要是別人看到了怎麼辦?

    拾起來,一份一份地替他理著,目光多少瞥見了幾個字,中間「東瞿」兩個字一看見,就不由自主地看了下去。不等看完,臉色就變了,翻了包裡其他的公文來看,背心裡出了涔涔的冷汗,她全神貫注,連簡子俊上樓來的腳步聲都沒有聽到。直到他站在門口了,她才如夢初醒,抬起頭來望著他。

    她的口發乾,聲調僵硬地說:「你就不可以用一些正當的手段嗎?」

    他說:「我做事情一向正當。」

    她說:「這樣的不計手段,這樣的卑鄙……還叫正當?」

    「他易志維又算什麼正人君子,商界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不過是設了個圈套,他自己貪圖利益,要鑽進去。」

    她說:「原來上次你去日本,是為了遊說賀銀中止對東瞿的信貸,你是蓄謀已久。」

    他忽爾一笑:「你有時真是聰明,可有時真是愚不可及。」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40 PM

第四十一章 等著看你有什麼好下場

    她從來比不上他們這些聰明人,他們才善於劍走偏鋒,利用漏洞游走於法律邊緣。她重重地搖頭:「你何必去買通精算師和估算師陷害東瞿,萬一被查出實據,這將是重罪,要判很多年的!你今天什麼都有了,何必在這樣的小事上陷自己於不仁不義?」

    「聖歆,你有時候就和你父親一樣天真,怪不得華宇會是今天這種局面。做生意講人情講道理講法律,還賺得了什麼錢?你說我陷害東瞿?你以為東瞿是怎麼才有今天的,他們還不是無所不用,強取豪奪,才積累成今天這麼大規模的財團?易志維是怎麼教你的,怎麼把你反倒教得單純起來了!」

    她重重的搖著頭:「簡子俊,你太讓我失望了。」

    他冷冷地說:「那是因為你眼裡只有易志維。」

    「我不想和你吵架,我們還有一個禮拜就要結婚了。」

    「你知道就好!」他扭過臉去,「或者,你趁機後悔了也不一定!」

    「你……」

    「你現在有最好的機會,我幫你出個主意,你馬上到東瞿去向易志維告密,我擔保他會感激得以身相許!」

    她閉上了眼睛,歎息著:「我早就知道,我們兩個成不了正果……果然是這樣……俊,我們不要再彼此說著刺傷對方的話了,給你一個機會,也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只要你中止這個計畫,我們之間就不會有問題,我全心全意地做你的新娘子,和你下個禮拜結婚,去瑞士度蜜月。」

    他說:「不可能!」

    她睜開眼,他說:「我愛你,可是你不可以用這個來威脅我,接受你的條件,而改變我的工作計畫,這樣太危險了,如果你可以左右我的公事決定,你還有什麼做不到?那我隨時就可以毀在你手裡了。」

    「這完全是兩碼事。」

    他斷然回絕:「在我看來,就是同一件事。你管我什麼都可以,你甚至可以要求我一下班就回家,守在你身邊哪裡也不去,可是你不可以干涉我的公事。」

    她不置信的看著他:「我認識你快二十年了,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不瞭解你,你變得太冷血!」

    「我想,」他慢吞吞地說:「並不是我冷血,而是你自己有問題,如果我是易志維,我設了計來對付簡子俊,你還會干涉我嗎?」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你走吧,你去辦你的公事吧,你的行李和私人用品我會替你整理出來,如果你忙的話,下午叫秘書過來拿好了。」

    他卻抓住了她的手臂:「傅聖歆!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放手!」

    他們僵持著,最後,他放手了,他說:「我等著,我等著看你有什麼好下場!」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42 PM

第四十二章 面臨最大的信用危機

    他終於走了,精疲力竭的感覺又回來了,她軟弱無力地伏在床上,電話響了,她不想聽,鈴聲就老在那裡響著:「噶鈴鈴……噶鈴鈴……」

    她不耐煩了,終於還是拿了起來,卻是蔡經理。他早就辭職不做了,能打電話來她真是意外,蔡經理說:「傅小姐,今天他們把郝叔來解回臺北了。」

    她有了一點精神:「是嗎?這真是個好消息,也許警方可以查出基金的下落。」

    蔡經理自告奮勇陪她去見郝叔來。他在初次審問中已經承認是受人指使所以大肆轉移公款,至於是受何人指使,大量基金流向何處,他卻並不肯說。傅聖歆親自見了他,他也只是說:「傅小姐,我對不起董事長,可是我絕對不能說,對方來頭太大,我還有妻兒老小。」

    傅聖歆問:「是富升對不對?是不是富升?」

    他沉默不言。一旁的律師盡職告訴她:「傅小姐,你不能這樣問他,警方會懷疑你教唆證人的。富升在這件案子中只是拒絕了華宇的拆借延期要求,從而直接導致華宇瀕臨破產,可是你也沒有理由懷疑它指使郝叔來先生盜用基金。」

    這次見面並不能算有收穫,可是她一晚上沒有睡好,總是夢到自己在華宇父親的辦公室裡,眼睜睜看著父親跳下去,卻沒有辦法拉住他,那血肉模糊直濺到她身上,令她聲嘶力竭不停地絕望尖叫。

    夜裡哭醒了幾次,早上仍然是哭醒的,心裡空落落的格外難受,吃過了早飯,想起今天是繼母出院的日子,換了件衣服就和聖欹聖賢一起去接她出院。繼母也瘦了,雙下巴都不見了,眼睛還是紅紅的,一見了聖賢姐弟兩個就要掉眼淚似的,聖歆心裡也不好過,怕她哭起來,自己只怕會與她抱頭痛哭,就說:「我去辦出院手續吧。」

    診費是在住院處交,藥費卻還是要去前面的急診樓交納。她去交費,大廳裡不少急診掛號的病人在等待,好在這裡是醫院,還很安靜,不算太吵,連大廳裡電視機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現在播報特別新聞,市內最大的私有財團之一的東瞿關係企業今早爆出醜聞,據有關人士透露,東瞿涉嫌在幾項大的國際合作中欺詐合作方公司,以牟取暴利。目前,東瞿高級職員已有三人涉案,受到經濟法庭傳喚。專家分析,如此巨大複雜的欺詐案絕對是通過精心策劃和數年的預謀,東瞿執行總裁易志維難辭其咎。警方發言人稱:目前還沒有證據顯示易總裁與本案有牽連,但不排除有請易總裁協助調查的可能……目前東瞿最大的合作銀行東京賀銀,已經宣佈重新考慮對東瞿的信貸計畫,東瞿關係企業正面臨最大的信用危機……」

    她傻傻地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裡,周圍都是人……嗡嗡的低低的說話聲,不遠處的注射室傳來小孩子的啼哭聲……這麼熱鬧,她卻像是站在荒原裡一樣。新聞還在播出,畫面上出現高聳入雲的東瞿寫字樓,白雲石鋪就的東瞿廣場……擁擠的記者,被包圍了的東瞿公關部經理……

    她是傻傻的,木頭人一樣,簡子俊的計畫成功了,那當然,他說過最近易志維頻頻出錯,水準失常。何況,他還在東瞿有內線。天羅地網,就只等著易志維往裡頭鑽。

    她不知道自己呆到了什麼時候,直到聖欷找來:「大姐!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她強笑了一下,支唔著去交了藥費,接了繼母出院。

    在車上,她的行動電話一響,她就連忙拿出來,一行字不停地跳躍,易志維來電是否接聽?那個名字令她瞬間無力,她的心跳怦怦,也如那字跡一般閃爍不定,還不等她接聽,對方突然就掛掉了。她眼睜睜地看著那盞顯示通訊的小燈滅掉,就好像自己的心跳也猝然中止一樣,她再也受不住這樣的停頓,立刻就按了回電。

    冷冰冰的電腦聲音:「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不能接通……」

    他不僅掛了線,還關了機。

    她驚恐起來,父親當日就是給她打了電話又掛斷,她撥回去,他關機了。從此她就永遠沒有機會聽到父親的聲音了。她不斷地流著冷汗,她撥到東瞿的秘書室去,接電話的是個陌生的聲音——他的兩位行政秘書都涉嫌商業犯罪被警方扣押,她說:「請替我接總裁室。」

    對方說:「總裁不在。」

    她說:「麻煩你,我是傅聖歆。」

    對方說:「總裁不在,對不起!」

    也許他吩咐過秘書不聽任何電話,也許他真的不在辦公室裡。

    她不停地流著汗,她再打到他的公寓裡去,響了許久都沒有人聽。

    繼母和弟妹都問她怎麼了,她說:「沒什麼,一個朋友出了事。」她從來沒有這樣怕過,他是贏慣了的,所以肯定輸不起,他會怎麼辦?

    把繼母弟妹一送到家裡她就出去了。她首先到東瞿去,大堂裡到處都是記者和東瞿的保全人員,雙方看來是對壘多時了。氣氛緊張得令她更緊張了,保全人員把她也擋在了外頭:「對不起,小姐,請退到護欄以外。」她說:「我不是記者,我有事去詢問處。」

    詢問處的小姐不是上次那位元,也不認識她,一聽說她要見易志維,就說:「總裁不在。」她耐心地說:「我不是記者,我是傅聖歆,麻煩你打個電話上去秘書室問一聲,看黃秘書或潘助理怎麼說。」

    黃敏傑接了電話,就對她說:「傅小姐,他不在。」

    她問:「那他在哪裡?」

    「我們不知道。」

    她說:「我知道你們一定知道,告訴我。」

    黃敏傑沉默了一下,對她說:「好吧,傅小姐,我就下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43 PM

第四十三章 戀戀不捨地吻了她

    黃敏傑一出現在大廳裡,記者們就一陣騷動,想擁上去採訪他,他一聲不吭回身就走,她連忙跟上去。電梯裡他也不說話,上了樓就引著她進了那間會客室,然後穿過走道,繞過那扇紫檀的屏風,原來那屏風後就是一間開闊的辦公室,占了百來平方的樣子,大得像會場,地下鋪了厚厚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向南全是落地的玻璃窗,一張辦公台就設在窗前,他這才說:「這裡是易先生的辦公室。」

    她一看到窗前那熟悉的身影就大大松了一口氣:謝天謝地!他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黃敏傑無聲無息地退走了,他回過臉來,把手裡的煙捲在煙缸裡按熄了,淡淡地說:「你來做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她又要哭了,她站在那裡,僵僵地站著。她瘋了一樣地跑來,只是為了再聽這種刺心的話?他的聲調還是那樣冷淡:「或者我要恭喜你,簡太太?反正你遲早會是簡太太。算是我錯看了你,沒想到你會出賣我。」

    她哽咽著硬生生忍下眼淚:「我從來沒有出賣過你。」

    他的唇角浮起譏諷的微笑:「日本賀銀要中止給東瞿的信貸,你難道敢說沒有出賣過我?」

    她咬著下唇,忍著眼淚,她吸著氣,他這樣不信她。枉她這樣不顧一切地前來見他,他仍是不信她,她連自尊都不顧惜,他卻再次將她踐踏。她真是賤,只因為愛他,才這樣送上門來被他侮辱。她說:「那好,我走。」

    她真的轉身就走,他竟然真的一聲不吭。她越走越快,已經要走到屏風那裡了,她自己終究還是忍不住,一下子回過頭。他站在窗下,深秋的陽光把他的臉照得很明亮,一看到她回過頭,他本能地想轉開臉去,可是她已經看到了!

    他的臉上竟然有淚!

    她的視線模糊了,她忘了在哪本書上看到的:「肯為你流淚的男人,一定是深深地愛著你的。」

    他是那樣的有本事,他書寫過商業的傳奇,他二十七歲就出任東瞿的總裁,他什麼都能辦到,他什麼奇跡都能創造,他應該是無堅不摧,可是,他在流淚,在為她流淚。

    她跑過去,撲進他的懷裡,埋頭痛哭。他緊緊地摟著她,摟得那樣緊,就好像害怕她會憑空消失一樣。他是愛她的,他從來就是愛她的!只是沒有對她說過。不!他說過的,喝醉的那次,他說過的……

    她嗚嗚地哭著,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她邊哭邊罵:「易志維!你混帳!你是糊塗蟲!你趕我走!你罵我!你逼得我無路可走!你把我逼到簡子俊的懷裡去!你逼得我差一點和他結了婚!我恨死你!你這個混帳東西!」

    他靜靜的由她罵著,把臉深深的埋進她的頭髮裡。

    「你好狠心!你對我說那樣的話!你逼得我把孩子拿掉!你沒有良心!」

    她罵得精疲力盡了,也哭得精疲力盡了。他還是緊緊地摟著她,就像永遠也不會再放開手一樣。她抽泣著,伏在他的肩上。

    最後,他終於開口了,說:「聖歆,我愛你。」

    她的眼淚又湧上來,她說:「你還惹我哭!」

    他吻著她,哄著她,像拍一個孩子一樣說著,「對不起」。她從來沒有這麼安心過,她從來沒有這樣疲倦過,她就像一條歷盡驚濤的小船,終於進了港,靠了岸。她居然就在他懷裡沉沉地睡去了。

    醒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她睡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他的外套,他握著她的手,頭伏在她的胸口,也睡著了。她不敢動,只能移動目光,這一下卻看見了黃敏傑,他正在門口張望,她臉紅了,連忙坐起來,易志維也驚醒了,看到黃敏傑就問:「什麼事?」

    「大家都到了會議室。」

    「我就過去。」

    黃敏傑走了,他吻著她:「在這裡等我下班——也許要等好一陣子,我去和他們開會。餓了的話叫下面餐廳送吃的上來,餐廳的內線是1733,有事撥會議室的電話,內線是1872,要什麼東西去找秘書室,就在門外頭,打電話也可以,內線號你記得的。」

    她順從地點著頭。他站起來,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遲疑地問:「你……不會走開吧?」

    她心裡的酸楚泛上來,重重地搖著頭:「我發誓,不走開。」

    他也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些孩子氣,所以解嘲的笑著:「我怎麼……這麼害怕……」

    是的,她也好怕,怕這是夢,轉眼會醒,怕他一走出去,就改變了主意,再也不要她了!這一切來得這樣突然,這樣輕易,叫她害怕。她渴望了這麼久,失去了這麼久,害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她的臆想,只是她的夢境。

    他又回來戀戀不捨地吻了她,這才歎了口氣,去會議室了。

    這場會議確實開了很久,他回來時她又睡著了,他抱起她時她才醒,她問:「我們去哪兒?」

    他答「天黑了,我們回家去。」

    她說:「放我下來吧——桌子上是我幫你叫的炒河粉,只是怕都涼了。」

    他說:「我們帶回去吃。」

    他拿起那盒油膩膩的炒粉,她知道,因為是她特意替他叫的,所以他不肯扔了,要帶回去。他是世家子弟,最修邊幅的,穿著阿曼尼的西服拿著炒粉,是他根本不會做的事情,可是他竟然做了。

    她的眼眶又熱起來:「扔了吧,回去我炒飯給你吃。」

    他說:「冰箱裡什麼東西都沒有了。」

    她說:「我們去買。」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44 PM

第四十四章 再怎麼說他都會是主犯

    他們真的跑到快打烊的超市里去買菜,整個超市就只他們兩個人,可是他推著購物車,她一樣樣地往裡放。番茄、提子、木瓜、青菜、生菜、雞蛋、牛肉、瘦肉……就好像要做整套的宴席一樣。

    超市的保全人員吃驚地看著他們兩個,他們兩人「哧哧」地笑著,付帳時收銀員也是瞠目以對:「易……先生?」

    他是名人,又是這兩天熱門新聞人物,連收銀員都認識他。他一本正經地說:「哦,你認識我?那可以給我算八折了吧?」

    走出超市,把大包小包扔上車,想起超市員工那些目瞪口呆的面孔,兩個人不由又笑起來,易志維笑著說:「他們肯定想,這兩個人准是兩個瘋子!」

    她笑得直不起腰來,只用手指著他身後,他回頭一看,超市閘門正在緩緩降下,門上鮮藍底子的漆上,用醒目的銀灰色塗出兩人都再熟悉不過的一個標誌。下頭是黃漆一行長字:「佳瞿連鎖賣場中山一店」,在夜色裡爍爍可見。怪不得剛剛超市里那些人一副活見鬼的樣子。他將臉一板:「笑什麼?你還好意思笑!我的一世英名,我的良好形象,我在下屬心中的英明神武,全讓你毀了!」話沒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放聲大笑。

    能夠重新在他懷裡醒過來,實在是一件太幸福的事情了。

    一睜開眼,看到那幅熟悉的米色窗簾,微笑就不由自主地浮上唇角,只有這裡,才讓她有一種安心的家的感覺。他在盥洗間裡刷牙,嘩嘩的水聲也讓她覺得特別安心。熟悉的聲音一樣接一樣地回來了:嗡嗡的電動剃鬚刀的聲音,他拉開浴簾的聲音……

    「早!」早安吻準時送到,吻在她的眼睛上,「要起來嗎?」

    「唔……不太想動。」

    「那我去公司吃早餐了,被人養的人好福氣呀。」

    他走了,她微笑起來。這才是易志維,光彩奪目的易志維,可是……也不儘然,過去他可沒這麼俏皮,開起玩笑來,也是挖苦居多,現在他真是寵著她了。

    他開了一天的會,午飯時間她打電話去,秘書室都說:「易先生還沒有散會,等他忙完我請他給你回電話可以嗎?」她連忙說:「不用打擾他了,我沒有什麼重要的事。」

    東瞿現在是非常時期,新聞裡說此案的範圍進一步擴大,金融司長表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會因為東瞿是大財團而包庇袒護。東瞿的股票也持續走低……他肯定是忙得焦頭爛額。

    晚上他零點過了才回來,一臉的精疲力竭,她不敢多問,只連忙去替他放洗澡水

    「聖歆!」他忽然抱住她,低聲地問,「如果……如果我什麼都沒有了,你會不會離開我?」

    她的心沉下去,直沉到深淵裡去,他向來好勝,竟然說出這樣氣餒的話來,想必事態已經嚴重到令他絕望的地步。她問:「情形很不好嗎?他們找你協助調查嗎?」商業欺詐,情節嚴重的可以判處十五年的監禁。他肯定是警方的主要監控對象,牽涉到數億的商業合同,當然都是他簽字執行的……再怎麼說他都會是主犯……

    她覺得他的身體竟然在微微地發抖,那麼情況的確壞到不可收拾了?她長長吐了口氣,說:「我既然當日去見你,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如果東瞿出了狀況,我們兩個還年輕,還可以從頭來過,你用了十年發揚今天的東瞿,我們兩個人,一定用不了這麼久就可以捲土重來。」

    他的聲音低低的,啞啞的:「如果——我逃脫不了罪名,要去坐牢呢?」

    她一點也沒有遲疑:「我等你。」

    他不說話了,身體仍在顫抖著,她心裡想,他不會哭了吧……可能真的是糟透了,也許他真的要去坐牢……他這樣驕傲的一個人,她打了個寒噤,安慰著他也安慰著自己:「不會的……政府雖然口口聲聲追查嚴辦,但多少會給東瞿面子對不對?你和他們的關係一直都是很不錯的,對嗎?」

    他的身體劇烈地抖動著,她終於覺得不對,推開他,正好看見他一臉來不及收斂的笑,她怔了一下,才悟過來,氣得推開他就走。

    「聖歆!聖歆!」他趕上來。

    她不理他。

    「聖歆!」令人發軟的吻印在她後頸中,「是我不好,我不該逗你,打我好不好?」

    她說:「你嚇我?我為你擔心得半死,你還故意來嚇我?」

    他說:「是我不好,你打我吧,你不要生氣。」

    她說:「打你?我才沒那個多餘的氣力。」彎腰抱起毛毯,再拿起一個枕頭,他說:「喂……不要吧,睡沙發的話明天眼睛會腫起來的,你眼睛那麼漂亮,我會心疼的。」

    她笑了一聲:「你以為我要去睡沙發?」將東西往他手裡一塞:「是你去!易總裁!」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09:58 PM

第四十五章 這次事件的幕後主謀

    第二天她才明白他怎麼這樣的輕鬆。形勢急轉而下,檢方兩名最重要的證人,一名精算師,一名估算師翻供,說東瞿並沒有買通他們進行商業欺詐,相反,是有東瞿的競爭對手向他們行賄,以誣告東瞿。

    東瞿一下子由十惡不赦的商業大騙子,變成令人同情的受害者。記者也終於訪問到了東瞿的執行總兼是易志維,鏡頭裡的易志維依舊是一派地安然灑脫:「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東瞿能夠有今天,是和民眾的支持、我們自身的努力分不開的,並不是靠一兩件商業欺詐案積累的企業財富。這就是我要說的。」

    記者問:「有消息說陷害東瞿的是一間與東瞿規模相仿的大財團,請問易總裁可不可以向我們透露一點?」

    易志維將頭一揚,一臉的輕鬆與從容:「哦,這個我就不方便說什麼了,因為經檢院正在調查此事,法律是公正的。不過我可以說的是,聽說對方是以天價買通兩位專業人士,對東瞿進行惡意的陷害,東瞿有敵如此,實在是一項殊榮。」

    說得記者全笑了起來,不是每家公司都可以隨便拿出這樣的數目買凶誣告的,記者們又不是傻子,把市內的幾大公司一排,就有傳聞說富升是這次事件的幕後主謀。

    易志維就對聖歆說:「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怨不了我。」

    聖歆問:「是你透露富升是幕後主謀嗎?」

    他輕吻她:「不要說出會讓我吃醋的話來,我如果嫉妒簡子俊,他的日子一定會更不好過。」

    她不覺也笑了:「你真是坦白得有趣。」

    他說:「我一直不太喜歡他,其實上次你如果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冷靜下來和你談一次,孩子的事情就不會」

    她的心擰著絞痛,那是她一生最大的傷痛,她失去了一個孩子,一個她與最愛的人的孩子。她一想起當時的絕望,便覺得窒息,本能般逃避去想,打斷他的話:「我們不說這個了吧。富升會不會被調查?」

    他瞅了她一眼,說:「就因為你這句話,我想他們會被調查的。」

    她輕輕伸手推開他:「我是說正經的。」

    輕鬆的一笑:「簡子俊以為可以打動賀銀,我就將計就計,與賀銀唱了一出雙簧。眼下他正焦頭爛額,就算我不找他的麻煩,他的董事會也不會放過他。」她的心裡生出一絲寒意,他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問:「怎麼了?」

    她說了實話:「你剛才的樣子真叫人害怕。」

    他放聲大笑起來:「傻丫頭,這世上對敵人手軟,便會給對方反噬的機會。你真是太善良了。」

    她其實並非純真善良,只是心機永遠及不上他們罷了。好在,以後她也不需用什麼心機了,只要有他,她心甘情願蟄伏在他的羽翼之下,任由他替她擋去外間的風雨。

    東瞿醜聞發生了戲劇性的轉折,易志維也沒有那麼忙了,只是他在起居上有了變化,傅聖歆就笑他:「越來越沒有出息。」

    他早上居然會賴床,他會孩子氣地把頭鑽到枕頭底下去,用枕頭來捂住耳朵, 任由她千呼萬喚,就是不肯起來。起來後也是磨磨蹭蹭,眼睜睜看著上班時間到了,司機也在樓下等著了,仍是不想出門。有一天居然問:「我可不可以不去上班?」

    她輕呼:「天哪!我應該將這句話賣給報社。股市大跌,我一定賺飽。」好笑地催促他:「易先生,不去上班你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你就養不活我了。」

    他不滿地嘀咕:「我偶爾蹺班東瞿又不會倒閉。」又說:「公司裡只有唯唯喏喏的秘書,看了就讓人沒有精神。」

    她更好笑:「公司裡當然只有秘書常常和你打交道,你還想看見什麼人?」

    他斜睨了她一眼:「你!」

    她說:「那我中午去找你吃飯,行了吧?」才覺得把他哄出門去。

    古人所說的如膠似漆,大約就是這個樣子。可是,她仍覺得一種夢一樣的不真實,大約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幸福得令人反而心神不寧。就像易志維問她:「想不想把華宇買回來?」

    她驚喜萬分:「可以嗎?」

    他笑著吻她:「易志維說可以,就一定可以。」她信他,他創造了東瞿奇跡,他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說可以,就是可以。

    她問他:「有什麼辦法?」

    他說:「我知道你手頭的錢不夠收購華宇——看在你答應陪我吃午飯的分上,賣個消息給你。」

    他的消息從來都是價值億萬,就像上次他「賣」給她的那個收購恒昌的消息一樣,一旦獲悉,都是可以用億為單位來計算盈利的。她笑顏逐開:「哦?那你開價吧。」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10:05 PM

第四十六章 我只能甘拜下風

    他璨然笑著,親了她一下:「明天再陪我吃午飯,這個價不高吧?」她問:「那是什麼消息呢?」他暖暖的鼻息在她耳畔迴旋:「我建議你去買期指,易志維總裁以為,近幾天股市會爆漲。」

    最近股市一直慘澹,因為幾大財團相繼捲入了商業案中。她沒有遲疑就打了電話給股票經紀,她知道他的本事,跌得再厲害,只要他一句話,立刻會反彈。東瞿有這個實力。因為想將華宇的股權購回,所以她抵押掉手頭的一切,全力投入。

    她知道目前東瞿是和富升掉了個個兒了,她也想過簡子俊也許會找自己,所以接到他的電話,她一點也不意外,問:「有事和我談?關於易志維?」

    簡子俊也不意外她的從容,他的語氣也是很平淡的:「不錯,不過你顯然是不會相信的對不對?」

    「如果你想告訴我的是他有多少個女朋友,或者他昨天晚上其實在哪裡過夜的話就不必說了。」

    簡子俊笑起來:「你把我想得太無賴了吧,願賭服輸,他易志維好手段,我只能甘拜下風。」

    她反倒不安起來,他不肯挑撥自己和易志維,一定是有了更好的辦法,以簡子俊以往的手段,他不會輕易罷手。尤其,他現在的處境如此困難,還給自己打電話來,就是吃准了手頭的把柄會有用。她的呼吸漸漸淺乏起來,她問:「你到底要說什麼?」

    他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我建議你自己去查,查一下傅聖欹的死,到底是什麼問題。」她驚恐莫名,聲音也走了調:「你什麼意思?」

    「再見,傅小姐。」

    他掛上電話了,她卻拿著聽筒呆在當地。他什麼意思?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在暗示聖欹的死和易志維有關?不,不,太可怕了,不應該這麼想……他是被逼急了才亂咬人,他胡說八道……

    她想:我不理他,他就是有意來說這一番話,想著要挑撥自己——他現在公司在遭調查,又因為賀銀的事四面楚歌,他准是急瘋了,才會亂咬……

    她試圖說服自己,其實心裡也知道沒有用,自己肯定還是會去想法子查的,一想到聖欹遺書裡的話,她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大姐,你真是傻,可是,我竟然比你還要傻。」

    她為什麼說自己傻?

    哦!她真是受不了了,簡子俊的確瞭解她,他知道她的弱點在哪裡,好吧,就算她上他的當,她去查,她總要知道真相才會安心……當然,真相肯定是什麼事也沒有,是簡子俊在胡謅嚇唬自己……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10:06 PM

第四十七章 她也有事瞞著他

    她開車跑回家去,聖欹的房間鎖著,她不顧繼母異樣的眼光,叫管家找了鑰匙來開門。房裡一股的黴氣,雖然沒有住人不到一個月,可是最近天氣又濕又熱,就有了這股難聞的氣味。她嘗試著翻看了一下聖欹的東西,沒什麼特別的,衣服、化妝品、精緻的手袋……每個女孩子都有的……

    她失望地關上衣櫥,突然想起來,聖欹每個月的零花錢並不多,她卻有一衣櫥的名牌時裝,差不多都是三四萬塊才能買得到的,還有的甚至要超過五萬。那些手袋也盡是名牌,她甚至有成套的Luis Vuitton的當季新款。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她重新打開衣櫥,翻看衣服。有幾件新的沒穿過的,上頭還有名店的標籤,她把這幾件衣服收起來,對站在門口的繼母笑了笑:「昨天我夢到聖欹,她說想穿新衣服,這幾件我拿去燒在她墳前。」也不管繼母信不信,將衣服裝進袋子裡就拿了去。

    她知道那些名店是絕對不會向她透露這些衣服是哪張信用卡簽單——甚至也許是現金付帳。可她總得要賭一賭,她拿著衣服去了圈子裡很有名的一家偵訊社,這家偵訊社專為富豪家族服務,一般都是為闊太太們調查丈夫的外室,名聲自然也很不好。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在會客室裡,社長一見到她就露出一種了然的微笑:「傅小姐,你好。」

    她知道他怎麼想,不過事到如今,她也只得將錯就錯。她把衣服拿出來:「我想知道這些衣服都是誰的信用卡簽單。」

    「這個簡單。」不等她提別的要求,社長就說:「我們會給你提供易先生二十四小時的行蹤表,和他全部的信用卡帳單。」他意味深長地笑著:「這樣,他的每一分錢是花到了哪裡,傅小姐你都了若指掌。」

    她尷尬透了,胡亂地點著頭。社長又說,「像易先生這樣的案子,一般比較的棘手,因為東瞿對於他的安全肯定有一整套的保全方案,所以我們收費是很高的。」

    她心裡七上八下,嘴裡卻說:「那是應該。」

    付了高昂的訂金,還沒有走出偵訊社的大門,電話響了,是易志維打來的。她正心虛,吃了一大驚:「什麼事?」

    「什麼事?」他反問,語氣中透著不悅,她的心怦怦跳著。

    「你自己答應來陪我吃午飯,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她大大地松了口氣,笑著說:「不好意思,塞車呢,我馬上就過來。」

    趕到東瞿去,易志維在餐廳裡正等得不耐煩,她連忙笑:「我上街去了——下個禮拜六就是你生日,我去看看送什麼生日禮物給你。」他怔了一下:「下個星期六?」

    「對呀,下個星期六不就是十七號了?」她有些好笑,「你忙糊塗了嗎,連自己生日都忘了?」

    他笑起來:「我真是忙糊塗了——時間真是快。」

    她見他並不高興,於是問:「怎麼了,過生日都不高興?」

    「不是。」他說,「上午的公事不順心,這會兒心裡煩,等你又半天不來。」

    他以前從來不說公事煩。她悄悄地打量著他,他這個樣子是她所不懂的,其實她從來都不懂他,起碼有一部分他,對於她來說,仍舊是諱莫如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總生著逃避的心思。或許每個人都有不可觸及的地方,愛情週刊上不是常常講,要給彼此留下呼吸的距離,那她就不必要求他毫無保留。何況,如今她也有事瞞著他。

    第二天下午,偵訊社的第一次報告就送來了,他們的行動相當的專業,不僅有詳細的文字說明易志維的行蹤,還配有時間表,另有一天之內易志維重要行程的照片,將易志維在過去二十四小時內的一舉一動清楚的反映。

    她本來無意於知道他的行程,但是,心想既然偵訊社送來,也許自己能看出什麼蛛絲馬跡。細細的看了,並無特別之處,只有一張照片,卻是注明在今天上午拍攝於本市一間會所餐廳,與易志維共進午餐的居然是簡子俊。

    他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吃飯?或者簡子俊走投無路,去找易志維談判?

    疑雲重重的埋在心裡,等易志維下班回來,他對於察言觀色有一種以生俱來的本事,一見了她就問:「怎麼了,心裡有事?」

    她搖了搖頭,撒謊說:「沒事——家裡打電話來,說是我阿姨病了,我真有些擔心呢。」

    晚上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把易志維也吵醒了,他惺松的問:「怎麼還不睡?」頓了頓又問:「聖歆,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夜那樣靜,她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她答非所問:「你真的愛我嗎?」他笑了一聲,說:「傻瓜!」

    她追問:「那你有多愛我?」

    他想了一下,說:「就像愛東瞿那樣愛你。」

    她不滿意:「那到底是愛我多些,還是愛東瞿多些?」

    他說:「睡吧,三更半夜的纏著人問東問西。」

    她說:「是你先問我的呀。你說,在你心裡,到底是東瞿重要,還是我重要?」

    他嗤笑:「天下的女人怎麼都是這個樣子?」

    她抓住把柄了,伸出食指戳著他的胸口:「好啊,你說漏嘴了。你還對誰說過這樣的話?」

    他抓住了她的手:「別鬧了,睡吧,一大早叫人家起床,現在又不讓我睡覺。」

    她只得不作聲了,還是睡不著。簡子俊……她是否太輕信他了?也許她真不該找偵訊社,不管易志維做過什麼,畢竟他們是相愛的,這不就足夠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10:07 PM

第四十八章 一旦她得知真相遊戲便結束

    第二天,她正拿不准是不是要去偵訊社取消委託,偵訊社倒有消息傳來。「傅小姐,我們查到那些衣服簽單的信用卡號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BG-672289381,的確是易志維先生的信用卡副卡。」

    她的心沉下去,沉下去,無望的深淵……

    她跑回家去,發瘋一樣的在聖欹的房間裡搜尋。繼母連連地質問她:「大小姐,你做什麼呀?聖歆……你到底在找什麼……」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把所有的抽屜都打開了,她把所有的東西都翻出來了,屋子裡一片狼籍……

    她發狂一樣的找著,床頭櫃、梳粧檯、矮櫃……

    化妝品讓她掀翻了一地,首飾盒也打翻了,裡頭有一串斷了線的珍珠,咕碌碌地滾下去,銀白的大珠小珠墜在紅毯上,詩一樣的畫面,她的心裡卻只有火煎一樣的難受。

    終於還是讓她找到那張副卡了,就藏在首飾盒的暗層裡,銀灰色的一張小小卡片,刮著她的手心,刮著她的眼睛。

    暗層裡還有幾張易志維的名片,她經常在身上帶一張的那種,他的名片輕易不給人的,值得他給名片的人用手指頭都點得出來。

    電話響起來,她拿過來,看著螢幕上閃爍著熟悉的頭像,她把電話關上了,她得靜一靜,找個沒有人的地方。

    她開了車上街去,茫然的在街上兜著圈子,到處是人,哪裡有安靜的地方,黑壓壓的人……

    她到底是開車回公寓裡去,屋子裡的一切都那樣熟悉,可是也都那樣陌生。她呆呆的站在那裡,突然想起來一樣東西,她疾步闖進房間去,拉開抽屜。那個盒子還在那裡,繁素的那些照片還在那裡,她連蹲著的力氣也猛然盡失,只跌坐在地上,盒子旁邊不知何時放著一張光碟,她木然拿起,遲鈍地瞧著上面的標籤,才知道是易志維辦公室的攝像頭拍下的DV鏡頭。他怎麼將這樣東西放在這裡?

    她打開電腦播放,畫面上竟然是聖欹,她斜倚在沙發上,一臉的幽怨與不滿。傅聖歆從來沒有見過妹妹這種姿態與表情,那種與她年齡不符的嬌嗔與幽怨,斜睨著眼波,嫵媚嬌柔至極。

    她不由怔住了,可是畫面裡的人的確是聖欹。錄音的效果不太好,她的聲音沙沙的:「我要告訴大姐。」易志維在畫面的另一側,他的聲音也有雜音,可是還是很清楚:「你敢!」

    聖欹將頭一仰,大聲地笑起來:「真有趣!你怕什麼?難不成你真的愛上她了?」

    「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如果識趣,就別多管閒事。」

    聖欹將臉貼在他的臉旁,聲音也甜得發膩:「我慪你玩呢,我們的目標可是一樣的,只要你幫我把家產奪回來,我才不管你怎麼擺佈她呢!」

    傅聖歆完完全全地驚呆了,兩隻眼睛看著螢幕,就像不認識聖欹一樣。是的!她根本不認識她!她不是聖欹!她不會是聖欹!她怎麼可能是聖欹?

    她握著滑鼠的手心裡早就全是冷汗,滑鼠似乎有了千鈞重。下一個影音檔開始播放,這次卻是傅太太,她側著臉對著鏡頭,絮絮叨叨的說著:「易先生,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和聖欹交往的人是你。我可是沒敢告訴大小姐,我一個老太婆,女兒又這樣莫名其妙自殺了,我如果把你們的事告訴了大小姐,易先生,你是個聰明人,你曉得我的意思。」

    易志維是背對著鏡頭的,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麼表情,他寫了一行什麼,把那張紙撕下來。薄薄的一張小紙片,傅太太笑得滿臉的皺紋都成了菊花:「謝謝易先生!」

    「這錢你拿走,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你如果認為以後我就成了你的自動提款機,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我會保證你在臺北消失。」

    「不會的,易先生,我以後再也不會來煩你了,謝謝你。」

    她完完全全地傻掉了,怎麼會是這樣,這不可能是真的。

    易志維放下刀叉,滿意地輕歎了口氣:「這間餐廳的神戶牛扒,倒還沒有弄虛作假,還是真正從日本空運過來的牛肉。這種牛餵養不易,不僅吃特製飼料,飲啤酒,還有專業技士替它按摩肌肉,所以牛肉才能如此鮮嫩滑爽。」

    簡子俊微笑道:「費了偌大的功夫,也不過為了享受一時。」

    易志維道:「你這兩天倒好像頗有感慨。」

    簡子俊不由笑道:「我這幾天是看盡人間冷暖,當然會大發感慨。」

    易志維道:「老朋友還故意這樣調侃?旁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不過躲到日本去度假,董事會的那幫人如果知道這次幫富升逢凶化吉的銀行,竟然是東京賀銀,保證不會再對你不依不饒了。」

    簡子俊微笑:「如果他們知道我們竟是多年的合作夥伴,那表情才會最精彩。」猝然發問:「快要跟她攤牌了吧?」目光炯炯看著易志維。

    他若無其事的端起酒來淺啜一口:「我將CLUE全設置好了,只看她幾時能找到謎底,一旦她得知真相,遊戲便結束了。」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10:08 PM

第四十九章 愛情是可以勝過仇恨的嗎

    簡子俊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端倪。簡子俊忽然問:「你是不是心軟了?」

    易志維放聲大笑起來:「心軟的那個只怕是你——我記得當初要你出面逼她至絕境,好讓她不得不來求我,你就不太情願。」

    簡子俊嗤笑一聲:「老兄,那是因為你當初的開價實在不公道。」

    易志維頷首:「確實,只要出價夠高,這世上沒什麼是買不來的。」

    簡子俊微笑:「商業的運作,不僅是金錢,更重要的是智慧。最高明的方式便是利用感情,你那個神來之筆,至今令我欽佩,你是怎麼樣想出要偽造繁素這個人的?」

    「要讓她不起疑心,最好就是給我找個愛著她的理由。我叫人偽造出所謂繁素的照片,就給了她一個很好的解釋,解釋我為什麼那樣輕易肯幫她大忙。女人的心理很奇怪,她孜孜以求的不過是愛情。我給她一個合理的理由,她反倒會飛蛾撲火。」

    「我一直好奇,她得知真相那一刻的反應。」

    易志維閑閑道:「想必會很精彩,費了偌大的功夫,也不過為了享受這一時。我發過誓,自從我父親去世的那一天,我就發過誓,一定要讓傅良棟得到他應得的報應。我要讓他生不如死,可惜他太經不起風浪,我不過叫所有的銀行停止對他的拆借,他知道了對手是我,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居然就那樣跳樓死掉了,算是便宜他了。至於傅聖歆——父債女償,也是天經地義。」

    簡子俊道:「你建議她買的那些期指,再過幾天她就會發現,她所欠下的巨額債務,只怕將是她三輩子也還不了的。」

    易志維菀爾:「這是我送給自己的生日大禮,不到那一天,我還真捨不得提前。」

    簡子俊舉起杯來:「就在這兩天,你最享受的甘美即將來臨。為了我們的成功,cheers!」

    「Cheers!」

    八二年的紅酒,後勁自然醇厚。路上就覺得酒意沉沉,頭昏腦漲。回到家中,屋子裡黑沉沉的,不知為何沒有開燈。他這才瞧出她木偶似的站在客廳中間一動不動,就像站在那裡已經一百年似的。她的聲音裡有一股徹骨的寒意:「聖欹為什麼自殺?」

    他無聲地笑了:「因為……我讓她上了當……我建議她把全部的錢,還包括透支的一大部分,都套牢在了股市中,她當然破產了,我又不肯幫她還帳。」

    她搖搖欲墜。天!前幾天他建議她買期指……

    「不錯,我用對付你妹妹的手段來對付你。再過二十四小時,你就會發現,你也一分錢也沒有了,反而要欠銀行一大筆債。」

    她的聲音嗡嗡的:「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傅聖歆,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事實上,我恨你,恨你們傅家的每一個人,尤其是傅良棟。你也許知道,是兩家公司買通郝叔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一家是富升,另一家就是東瞿。傅小姐,我很高興地告訴你,傅良棟是我逼死的,我讓所有的銀行不提供同業拆借給華宇,傅良棟知道他的對手是我,他無路可走。」

    「易志維!」

    「想殺了我嗎?」他微笑:「傻瓜,你愛我呢!」

    該死的人是她自己,她喘息著,看著他,他竟然還可以笑得如此燦爛。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輕拍著她的臉,「你很容易就忘記了父仇,我可沒那麼好的度量。我真應該帶你回家去看看我的母親……我曾經有過的家,全世界最幸福的家……輕而易舉就毀了,父親死了,母親瘋了,我才十歲,弟弟還沒有滿月……家產差一點讓堂叔奪去,我發過誓,我發過誓要把一切都討回來,我也做到了。你有沒有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死去?你有沒有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瘋掉?在我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我就起誓,我要讓你看著,我一定要讓傅良棟最愛的一個人看著,眼睜睜地看著……」

    她心驚膽寒地看著他臉上扭曲的肌肉,他一把抓住了她:「傅聖歆,這是我送自己的大禮,你欣賞嗎?」

    他的氣息撲到她的臉上,她從來沒有這樣的絕望過:「你放開我!」

    他沉沉地笑著:「你打算怎麼辦?再回頭去找簡子俊?哦,我忘了告訴你,他是我的合夥人和最佳拍擋,我們有很多年的合作感情了,沒人知道,富升和東瞿從來都是在唱雙簧。我等著你走到這一天,我等著簡子俊向你透點消息後你去找私家偵探……」他嗤笑一聲:「我等著你慢慢來發現這張網住你的天羅地網……」

    一個接一個的炸雷向她劈過來,而她無處躲無處藏!

    「其實根本沒有繁素,照片是我叫人偽造出來,專門給你看的。

    「你懷孕的新聞是我授意新聞界刊登出來的,因為我根本不想要那個孩子,替我生孩子——你還不配!」

    她的雙眼模糊起來,天與地都搖晃起來。

    「你不過是個可憐蟲,讓我和簡子俊玩弄於股掌之上。我知道你現在很絕望,不過沒關係,你還可以死,一了百了,什麼痛苦煩惱都沒有了。

    她只能發出喃喃的聲音:「你好殘忍……」

    他大笑起來,回答她:「是你太笨,太天真,你以為真會有什麼愛情存在嗎?你以為我會愛上你嗎?你以為愛情是可以勝過仇恨的嗎?可笑!」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10:09 PM

第五十章 那情形恐怖詭異到了極點

    兩行血順著她眼裡流出來,那情形恐怖詭異到了極點。他突然打了個寒噤,胸腔裡似乎憋得要窒息,為什麼竟會是這樣,有著令人絕望的絞痛。

    她整個人撲倒下去,到處是血……血順著地板蜿蜒,直滲到他腳下,他突然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一樣。不,不要,他不要……他不要這樣……他並不是要這樣……聖歆……

    「聖歆……聖歆……聖歆……」

     「醒醒,維,你醒醒,你怎麼了?」

    他被搖醒了,夜那樣的靜,他還可以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床頭的燈開著一盞,他有些茫然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熟悉臉龐,熟悉的帶著睡意的眼睛,有些訝異地看著他。仿佛是突然之間,他下意識的痙攣著一下子抱住她,長長地吐了口氣,將臉埋進她的發間:「聖歆,我愛你。」

    「你這是怎麼啦?」她有些好笑地推開他:「睡得好好的突然大喊大叫,醒了又這樣莫名其妙。」

    「哦。」他的意識在逐漸的清醒,自製力也在一點一滴地回來,一切都回來了……他笑了笑:「我做了個噩夢。」下床說:「我去喝點水,你要不要?」

    「我不要。」她翻了個身,聲音中滿是濃濃的倦意,「回來記得關燈。」

    等他回來,她已經睡著了,他還是忘了關燈,那點昏黃的燈火從門上的磨砂玻璃上透進來,朦朧得像是舊曆十二三的月色,好雖好,總是殘的。他睜大了眼睛看著,睡意一點也沒有了,他靜靜地聽著身畔她均勻的呼吸。她睡得真好,她睡覺總是像個孩子一樣,從來就是這樣,她是個沒心機的孩子,她這樣毫無疑慮地相信他,她難道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才是她最可怕的敵人嗎?

    他沒有睡好,一進辦公室臉自然就板起來了,秘書們說話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中期業績不佳,他正好在會議中名正言順地發了一頓脾氣,幾個董事經理誠惶誠恐地看著他,他的一腔怒火只好強咽下去,算了,他們也不是沒有盡力。揮了揮手,助理立刻宣佈散會。眾人都是如獲大赦的樣子,魚貫而出。偌大的會議室立即空蕩蕩的了,橡木的桌面打磨得光亮如鏡,反射著天花板上滿天繁星一樣的燈光。他打開銀質的煙盒,取出了一枝煙。

    黃敏傑默不作聲的替他點上煙,低低地叫了一聲「易先生」,卻遲疑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他正沒好氣:「跟誰學的吞吞吐吐的樣子?」

    黃敏傑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挨了罵一聲也不吭,只一五一十向他彙報:「經紀行打電話來說,傅小姐買了九千多萬的期指,我想她手頭的資金加上銀行抵押大約也只有這麼多了。」

    看著老闆沒什麼反應,停了一會才問:「我們是不是要照原計劃進行呢?」

    他依舊是沉默著,看著指尖嫋嫋升起的蒼白煙霧,太久沒有抽過煙了,聞著這味道真有些陌生。過了半晌才說:「我想靜一靜,你先出去吧。」黃敏傑的嘴角動了一動,想說話,看了看他的臉色又忍住了,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只讓他聽見了一聲落鎖的輕微的「哢嚓」聲。

    他隨手將一口都沒有吸的煙又在煙缸裡掐熄了,他只是偶爾抽煙,對於這種不良的嗜好,他一直有能力克制自己。可是傅聖歆呢?他遲早是要面對的。他得承認,她是他這輩子最大的不良嗜好,可是……他真的上癮了,如果將她從自己的生命裡完全剔除,自己真的會像當初計畫的一樣無動於衷嗎?

    假戲真做是他犯的唯一錯誤,他還有能力改過來嗎?

    再依賴的癮他也可以戒掉。他有這個信心,他是易志維,天底下沒什麼事是他辦不到的。關上內線電話,他站起來,還有大把的工作等著他,東瞿——他締造的商業王國等著他,他創造過神話,當然不會敗在一個凡人手裡。

    晚上他特意給自己找了些節目,約了位美麗的服裝設計師吃法國菜,然後再開車上山兜風,最後他在淩晨三點半鐘才回到自己的公寓。

    開門的時候,不知為什麼他放輕了動作,幾乎是無聲無息地用鑰匙打開了門。屋子裡黑黑的,可到底是他的家,不用眼睛他也知道哪裡有家俱,他不會撞到牆上,可是最後他卻走進了書房,關好門才開了一盞小燈,對著鏡子仔細地看了看自己。

    他回來之前洗過澡了,他不想讓她見到什麼痕跡,她其實很聰明,事情既然一天沒有揭穿,她就依然還是他最愛的人。他珍愛的,擁有全世界的一切,不會有一絲的不悅打擾她。他有些自欺欺人的扯開領帶。

    頂上的吊燈突然亮了,他驚訝地回過頭,不知什麼時候門已經開了,她就站在門口,手還按在燈掣上,有些怔仲地看著他。

    最後還是他先開口:「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我想等你回來。」

    他嘴角歪了一下,算是笑了:「下次不要了,這麼晚了,有時候我不回來了呢?」

    她也笑了一笑:「你餓不餓,廚房還有一點粥。」

    「我不餓,」他有意輕鬆地捏捏她的臉:「你先睡去吧,我洗了澡就來。」

    她捋了捋鬢邊的碎發:「你不是洗過了回來的嗎?」她笑了一笑,解嘲似的:「你身上還有洗髮水和浴液的味道。」

    「聖歆,」他歎了口氣,「你不高興嗎?對不起。」

    她抬起眼,幽幽的看著他:「志維……我……只是很害怕。」

    他打斷她:「睡去吧,太晚了,有事明天再說。」

    她卻說了下去,艱難的、斷續地:「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幾天。幾個小時,或者……還有幾分鐘……幾秒鐘……」

    「我累了,我們明天談好嗎?」

作者: tungtung456    時間: 2014-2-4 10:10 PM

第五十一章 身家利益總要排在前

    悲涼的笑從她唇畔綻開,她的聲音小小的。夢一樣:「明天……我們還有明天嗎?」

    他的表情幾乎要僵在臉上了,她的聲音還是虛的,夢一樣的,像是大風卷起來的羽毛,無能為力的,不由自主的:「你這幾天老是做噩夢,你夢見什麼了?和我有關係嗎?你總是說夢話,好幾次你都叫出我的名字。」

    她看著他,靜靜的、悲哀的看著他:「我知道,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或者說,是我的時間不多了。你說過你愛我,就算是真的,可是,你對我的愛也不能夠抹殺一切,你一向恩怨分明,你不會為了我忘掉過去發生過的一切。傅家欠你的,你一分不少都會討回去,金錢上的,人情上的,一分都不會少。我知道的。

    「我想簡子俊和你在這件事上一定是拍擋,也許早就是,他向我透露的線索,也許也是你授意的。你一定早就在布這個局了,郝叔來說是兩家公司合謀,從而導致我父親的死,這中間有一家公司是東瞿嗎?

    「易志維,你是個魔鬼,你早就算准了一切,你布下了天羅地網,只等著傅家人一個接一個地鑽進來,你是想讓我一無所有吧,現在我的確一無所有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閉起眼,眼淚滾滾地落下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她一向比他笨,可是這次她卻太聰明了,她就聰明這一回,就夠了,足夠了……

    她早就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了他——終於還是連他也失去了,或者,她從來就沒有擁有過他,只是他給她造成了一種擁有的假像……

    就像父親的芙蓉簟,她以為就是代表父親,其實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那裡呆了多久,他也不知道她去做什麼了,他一天一天的拖延著,可是這一天還是來了。他精心策劃的天衣無縫的計畫,他早就想看到的結局,他贏了,他應該笑著舉杯慶賀。

    遠遠地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音,像是嗑睡的人不當心碰了一下頭。他突然發瘋一樣地沖進隔壁的睡房,窗子大開著,窗簾在夜風中翻飛成巨大的黑色翅膀,他撲到了窗邊,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看不見,底下是黑沉沉的夜色,黑得深得海一樣,海一樣的絕望……

    他的手捶碎了旁邊的一扇玻璃,血順著支離的碎紋在往下滴著,他一點也不覺得痛,他只是麻木的站起來。他把他最珍愛的一切毀掉了,他親手扼殺了自己的愛情。最後她是帶著半信半疑走的,她不相信他真的愛她,因為她不相信他會把真愛的人毀掉,連他自己也不信,可是他還是做了。

    他徹底地贏了嗎?

    他像負傷的野獸一樣咆哮著,他輸掉的是一個世界,一個他再也不會擁有的世界!他有多愛她,只有他自己知道。

    血汩汩地順著手腕流下來,他像憤怒的困獸一樣絕望地捶打著玻璃:「聖歆!聖歆……」

    今晚的噩夢,再也沒有人能叫醒他了。

    「現在報導特別新聞,著名金融鉅子、東瞿首席執行總裁易志維的女友傅聖歆今天淩晨四時許,在易志維位於天母的豪華公寓中墜樓身亡,原因不明。據警方發言人稱,他們接獲報警後立即趕到現場,並未發現有疑點的線索。而據現場急救醫護人員證實,他們趕到時傅聖歆已經死亡。據警方公佈的情況表明,慘劇發生時易志維先生也在現場,目前東瞿公關部拒絕一切媒體訪問……」

    「關於東瞿首席執行總裁易志維女友傅聖歆墜樓慘案已有新的進展,目前警方已排除了謀殺及其他的可能,認定這一悲劇是自殺事件。目前易志維仍然沒有接受任何訪問,東瞿公關部呼籲媒介自製,不要去打擾悲痛中的易總裁……」

    「今天是傅聖歆出殯的日子,令人失望的是,東瞿總裁易志維並沒有出席葬禮……」

    「真可惜。」

    「是啊,他從我的書裡翻出她的照片的時候,那眼神我就知道他是真的愛她,可惜他竟然還是下了手。好自製,好毅力,怪不得這十年大風大浪,他都站得那麼穩。」

    「所以恐怕你我還得等。」

    「我不介意等,只可惜我以為尋見他唯一的死門,能予以掣肘,沒想到還是失算。」

    「其實他的死門應該是你,只不過他永遠都想不到。」

    「你呢?其實我不明白,你既然愛她,為什麼肯答應大哥,首先去出面應對華宇,做那個惡人將她逼上梁山。」

    「我與你大哥合作這麼多年,牽涉到如此重大的經濟利益,他提出這樣的要求,我也不能不遷就。他既然唱紅臉,只要開價夠高,我唱白臉也無妨。」

    「你好像鐵石心腸,可是你告訴過我,你曾給過傅聖歆一次機會。」

    「如果她肯真的嫁給我,我便放她一條生路。那可能是她唯一的生路,但她偏偏沒有選。」

    「好笑,到死她都是愛他的。」

    「其實他亦愛她,但比不上我愛她。」

    「是嗎?」

    「不信麼?等你遇上你愛的人,大約你就信了。不過,這世上的愛情,無可奈何,身家利益總要排在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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