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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知秋 -【歷史的塵埃】《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10 PM     標題: 知秋 -【歷史的塵埃】《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jo4jp6vul40323 於 2012-2-28 10:36 AM 編輯

【小說書名】:歷史的塵埃
【小說作者】:知秋
【作者簡介】:無
【其他作品】:神州道、猛獸記
【內容簡介】:在歷史的天空下,不管妳愛與不愛都只是其中的塵埃。無論是誰,能把握的也不過是自己而已。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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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14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7:32 PM 編輯

序章追捕(1)

刀鋒在頸中勒過,手中的軀體猛地繃緊抽搐,發出和細小的體積不相稱的顫動,似乎要把其中蘊涵的點滴生命全部迸發出來。隨著溫熱腥臭的液體逐漸滴落口中,指間的顫動也逐漸衰竭,最後消散了。阿薩竭力壓搾著山鼠,毫不在意胃容物也一起被擠了出來。直到最後一滴體液緩慢地滴下,阿薩才丟下已捏得扭曲變形了的山鼠,伸出舌頭將嘴邊的血舔入口中。

我不想死。

血腥味從胃中蒸騰起來。喉嚨自做主張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沉悶曖昧悠遠深長,並不像發自一個器官,而是出自靈魂中的某個褶皺。

這種聲音他記得,三歲時候他躲在樹上,看村中的幾個獵人圍捕一條受傷了的狼。他被狼發出的低沉吼叫所震顫,不是恐懼,而是感覺靈魂中最深處的一根弦與之發出了共鳴。此後他一段時間都癡迷於去瞭解動物的語言。

他現在明白那聲音原本毫無意義,只是生命在死亡威脅前的嘶叫,是強烈的求生欲和幾近瘋狂的獸性在心中漫溢後的發放。
三天的茹毛飲血和極度緊張,還有體力的臨界。尾隨身後的死亡威脅和自身強烈的求生欲,兩者的煎熬把他幾乎變成了一隻徹頭徹尾的野獸。但是幸好,理智仍然是主導著一切行動的。

阿薩很清楚自己和追獵者在能力上的差距。他記得很清楚,三分隊那兩個步兵的頭如何在一照面間就像西瓜一樣地被打得稀爛。現在唯一所能依仗的,就只有洞察了對方意圖的優勢。

追獵者並沒有全力地追趕他。這不是追殺,追獵者並不想儘快追上他,然後冒著受傷的危險和一個絕境中的野獸互相撕咬。這是在捕獵,一直追趕獵物,讓獵物在恐懼和亡命逃跑中漸漸衰弱,等到有十二分把握的時候再走過來,像捏死一隻老鼠一樣把他殺掉,割下他的頭來。不管是身體因素,還是在這沼澤密林中生存的技能,他都不可能擺脫追獵。這點追逃兩者都很清楚。

這三天中,阿薩裝出追獵者希望看到的亡命逃跑的樣子。體能也如同真的亡命逃跑那樣迅速地下降著。不能夠生火,也就沒有了充足的食物,在蜥蜴沼澤中生食任何動物的肉都是找死,對人類的身體而言裡面的寄生蟲足以致命,反倒是只能尋找有些無毒的昆蟲生吃。雖然動物的生血是安全的,可以作些微補充,但並不足以應付大量運動喪失的汗水和體力。鹽份與食物的匱乏已經幾乎到達承受的極限了,必須將這三天中所佈的真實的假像用一個不能有絲毫失誤的行動來終結掉。

非常好的運氣,很快地就從周圍的草和灌木上找到了三隻無毒的蠕蟲。足有指頭大小,活力充沛地在手上左右翻騰。用手指捏住頭部,然後慢慢地勒下,綠色的糞便就被擠了出來。用力不能過重把蟲身擠破,令有營養的汁液飛濺,又要儘量把可能有毒的糞便排出,這是項極為考究的手藝,經過這幾天的使用,阿薩已經很熟練了。
柔嫩的蟲肉在齒間很快地就成了濃稠的糊狀,滑膩的苦澀味如同這沼澤的空氣粘在皮膚上一樣在貼在味蕾上迴旋著。阿薩仔細地用牙齒研磨,用舌頭在肉糊中仔細搜索有沒有漏掉的較大的肉塊,保證全部的蟲體都能夠化成儘可能最小的單位以容易消化。每一滴營養都是寶貴的,都是接下來的動力,活下去的希望。

用刀在地面上挖出一個大約一尺的坑,將山鼠的屍體掩埋下去。這三天裡每殺一隻動物,他都會不吝寶貴的體力將屍體埋起來。

將刀負在背上,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把每一個衣物的突起都儘量拉平,像小心的哨兵邁上狹小的崗台一樣,謹慎地踩上剛剛掩埋好山鼠的土堆,然後緩慢地蹲下,趴倒,像只巨大變形的蠕蟲,慢慢地向旁邊的一灘污水挪去。

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個醜陋的動作上,小心地控制著身上的每一處肌肉,讓身體儘可能舒展地貼在地面上,不在鬆軟的泥地上留下任何一處顯眼的痕跡。任何一個動作的失控和不協調,都會讓三天的心機完全白費。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滑落進齊胸的污水中,沒讓污水有絲毫的濺起。刀的重量恰好讓他不至於浮起來,劃動著水底的淤泥朝著記憶中的方向移去。這潭污水通向一條因雨季而形成的臨時小河,他是特意走到這裡來的,也是特意選定了這個地形來掩埋屍體,一切都在計畫中。

身上有幾處地方微微一痛,水蛭負在身上了。阿薩沒有去理會,吸足了血它們會自己鬆口,勉強去扯反到會讓吸盤遺留在皮膚裡引起感染,現在最重要的是在下一次換氣之前潛出儘可能遠的距離。

腦海中把剛才的每一個細節重新審視了一遍。毫無破綻,將要得出生天的巨大喜悅油然而生。現在唯一的問題就只是山鼠的屍體,它必須在追獵者來到之前腐爛到足夠的程度,足夠發出一定氣味的程度。

我現在只需要一個腐爛的運氣。

在腐爛物沉積而成的淤泥上,像只食腐蜥蜴一樣劃動四肢的阿薩狠狠地祈禱。下午,蜥蜴沼澤中難得一見的太陽露了一下臉。 

陽光被樹枝切割得零零碎碎的落了下來。潮濕的地面把太陽的屍體變成一層在樹的枝葉和地面間迴旋不散的幕障。在這片悶熱潮濕的幕障中一切沼澤生命都快生快長再飛快地為其他生命生長而死亡,連飛速的腐敗都顯得生意盎然。 

追獵者靜靜地看著一大群食腐蜥蜴興高采烈地拼搶一隻山鼠屍體。他很討厭這些醜陋的食腐動物身上的黏液味,那對他靈敏的嗅覺來說太過強烈。一隻較大的蜥蜴勝利地搶到了屍體轉身逃走,其他的立刻蜂擁尾隨消失在林間,只留下一個刨出的土坑和滿地的痕跡。

以人類來說,這個獵物是相當不錯的,速度,敏捷,力量都很好。追獵者很有興趣,也有相當的把握在正面戰鬥中殺死他。

不過只有相當的把握是不夠的。這不是戰場,而是捕獵,要利用相當的把握逐漸演化成足夠的把握。從昨天開始,足跡已經開始逐漸的無力,虛浮了。
現在,追獵者感覺自己有足夠的把握了。

但這也是個奇怪的獵物。雖然確實在被追趕著,足跡上卻沒有顯示被追殺獵物所應有的淩亂和慌不擇路。無力的步伐中透露出一種奇怪的堅定,那不是一昧的逃命,而是還有著其他什麼東西隱藏其中。

這三天中的掩飾行蹤作得都不錯,但是卻一直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將喝完了血的動物屍體掩埋起來。這完全適得其反,蜥蜴會尋著腐爛的味道將屍體掘起吃掉。追獵者幾乎只要順著大群蜥蜴的臭味追下去就行了。

不可理解的心態,愚蠢的錯誤,兩者間似乎有若有若無的聯繫,這種感覺讓追獵者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也只是僅僅限於奇怪而已,在追上,殺掉,把頭割下來之後,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沒有任何動物可以在這個沼澤密林中擺脫自己的追蹤。這一點追獵者有絕對的自信。絕對的。

但是追獵者立刻就驚奇地發現所有的痕跡只到這裡為止,並沒有向任何方向延伸。

空氣中只留下沼澤蜥蜴特有的濃烈臭味。追獵者俯下身,仔細地審視著地面的任何一個蛛絲馬跡。雖然蜥蜴爬動和爭搶食物把周圍地面弄得一團糟,但是對於追獵者超強的觀察力和經驗來說,這個獵物的痕跡仍然是可見的,花上一段時間就可以把周圍所有的蹤跡勘察得清清楚楚。

有些虛浮但不慌亂的步伐,並沒有倒踩著自己的腳印退回來路的痕跡,只是在四周的灌木中轉了幾圈,大約是尋找食物。追獵者甚至能夠判斷出他所找到的第一個食物是從兩株羊角蕨下面找到的,大概是只蟲子。那裡的兩個腳印的前半部略深些,顯示出彎腰動作的重心前移。但是除此之外,便什麼都沒有發現了。腳印只到那個原本埋著屍體的土坑前便嘎然而止。

這完全超出了追獵者的部落多年傳承積累下來的經驗範疇。逃跑,掩飾,逐漸下降的體能。。。。。。追獵者只有依靠自己的頭腦來聯繫這些,希望從中能得出經驗之外的其他事物。但是缺乏邏輯思維能力的頭腦難以完成這個任務。當發覺自己正如這個逃亡者期望的那樣,一步一步地陷進一個奇怪的陷阱的時候,一股不可抑制的暴怒瘋狂地佔據了他的所有思維。

一隻蜥蜴搖頭晃腦地爬了回來,在土坑旁邊嗅著,期望還能發現些好處。但是它立刻就成為了旁邊的狂怒者發洩的對象。碩大的身軀在狂暴地一擊下高高飛起,然後落入污水潭中,激起衝天的污水和淤泥四處飛濺。

隨著泥水落上岸的還有幾隻水蛭,笨拙地蠕動著飽食後漲得渾圓的身體想要回到水中。追獵者發覺到了,揀起一隻仔細看了看,啪地一聲捏破,嘗了嘗從中流出的液體。然後臉上浮現出其他種族所無法理解的猙獰表情。

貼著地面,整個大陸上最靈敏的嗅覺終於從蜥蜴身上的黏液所發出的臭味的刺激和泥土的腐味中分辨出了一絲他所希望找到的味道。這味道延伸向污水窪。
要趁活的時候把心掏出來,把那個熱呼呼還在搏動的東西在牙齒中撕爛,和含在裡面的最新鮮的血液一起經過喉嚨咽到身體裡面,把裡面包含著的狡詐化作自己的力量。

頭顱不能有損傷。從眼眶中慢慢挖出腦髓吃掉,把皮肉剝去,請最好的工匠來研磨頭骨。這個完美的戰利品可以放在祖先陵墓上。作為祭品,這是部族引以為傲的捕獵技能更進一步的見證。

你是我的好獵物。

一種久違的亢奮充斥到奔跑著的追獵者全身,那是只有在他剛剛成熟時,追逐部族中的那個最美麗的雌性的時候在身體中激盪過的感覺。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15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11-15 10:28 PM 編輯

序章 追捕(2)

到底是好運還是歹運呢?阿薩喝著肉湯想。

肉是好肉。用上等的牛肉風乾,鎚成緊密的肉鬆,一隻牛的肉只用一小口袋就可以裝完。食用時用水煮漲,就還原成美味的牛肉。這是貴族武士們遠征時慣用的乾糧。

湯是好湯。即便是蜥蜴沼澤中的河水,在淨化符的作用下也和最純淨的山泉一樣清澄甜美,用來煮上一鍋牛肉湯,再加上鹽,即便是城裡的大廚們也挑不出什麼毛病。讓人感覺這種淨化符也確實值上一枚銀幣。

吃著這樣的好肉,喝著這樣的好湯,即便是再奄奄一息的人也會精神一振。阿薩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清楚,再好好休息一晚,他就可以空手放倒一隻牛。

篝火是用很多大木頭疊起來的,疊得很好,質料堅實細密的幹木和濕木混合,可以保證燃到第二天。篝火的熱度會把人的體溫蓋過,雙足飛龍不能察覺,不用再在陰冷的樹洞和地洞中躲避,而其他的野獸和毒蟲也不敢靠近。在這樣的篝火旁邊充足安穩地睡上一覺,體力絕對會完全恢復。

即便能空手放倒五頭牛,阿薩還是沒把握和追獵者正面搏鬥。

體力再如何恢復,也不足以讓自己在速度上甩掉追獵者。篝火很溫暖,很安全,也很亮,足夠讓沼澤中的任何生物看得清清楚楚。

「你真的很厲害。我第一次見到有人只帶一把武器就敢在蜥蜴沼澤裡穿行。」自稱是藥劑師的女子露出佩服的神情。

阿薩絲毫不覺得自己值得佩服。他竟然完全沒注意到水蛭脫落後的皮膚依然在出血,只是幾滴血,就差點把整個沼澤水域中的食肉魚都吸引過來了。於是他不得不在岸邊去把一株被蠻牛拱倒的枯木推入河中,站在上面順水漂下,以躲避下面無數隻盼望著他下水的嘴。但是當幾隻大鱷魚加入這個行列之後,他就不得不狼狽地上岸了。時間已經是黃昏,他正準備找地方躲藏的時候看到了火光,然後他就遇見了這個完全沒想過能遇到的同類。

女子大概和阿薩差不多年紀,雖然一身探險者的打扮,背著個大包裹,身上都還裹著一塊髒兮兮的毯子,但是白淨細膩的皮膚顯示出並不是平民的身份。隨身攜帶著那種高效率的乾糧,而一張淨水符的價格足夠一家平民舒舒服服地過上一個月了,這女子大概是貴族。

「本來我以為我獨自一人能在沼澤地裡探索採藥就已經是很了不起的。這裡地勢和氣候獨特,很多植物只生長在這裡面,所以雖然父親向來都不讚同,但是我還是自己偷偷進來了。」女子像毫無心機的小孩,隨心所欲地說著話。大概是很久沒有見到過同類,而且是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所以女子對他絲毫沒有戒心。

她腰間那把劍是安卡細劍,細而長,堅硬而有韌性,輕便靈巧,以刺殺為主。阿薩認得出,那在父親的店裡永遠擺放在最顯眼的地方,以供客人對著劍和下麵的標價發出嘖嘖聲。

劍在她腰間的角度很好,也很精確,可以使她能以最快的速度抽出來。劍柄用細麻繩很緊密地纏著,那是經驗老到的士兵才用的纏法,使劍柄被血浸濕後仍然可以不滑手。雖然麻繩的顏色還是沒被血浸泡過的本色,但是從上面無數次緊握揮擊留下的握痕看,這把劍絕不會只是供人發出嘖嘖聲用的。

但就算加上她,也不足以對付追獵者的吧。生死搏殺中最重要的不是技巧功夫,而是精神和鬥志。即便是從小再訓練有素,沒聽過斧頭劈進人骨頭裡發出的破裂聲,沒聽過被齊腰砍成兩截,卻還一時間沒死透的人的哀號,沒感覺過敵人的武器在自己肌體間縱橫馳騁,撕筋裂肉的那種尖銳的痛,那終究只是個半調子。當面對死亡的威脅時,感覺到那種立刻就可以把神智淹沒的痛楚時,都會恐懼,畏縮,進而喪失戰鬥力。

如果再有個魔法師或者牧師就好了,即便只是最基本的祝福,幾個最簡單的火球。。。。。。

阿薩發現自己好像被這突然到來的肉湯和篝火舒適得有些忘乎所以了。能夠在這方圓幾百里密林沼澤中遇到人類,而且舒舒服服地喝著肉湯圍著篝火補充體力,這已經是幾乎不敢相信的運氣了。

嚼下一塊女子給的冒險者餅乾,用肉湯送下肚,感受著這運氣的篝火所散發的暖意,阿薩滿足又無奈地嘆了口氣。

追獵者此時應該在一處樹洞裡窺視著這裡的火光。即使是他,在雙足飛龍還在夜空呼號覓食的時候也只得躲起來。但是只要當曙光出現在東方,雙足飛龍回巢之後,他就會不遺餘力地以驚人的速度跟著這運氣的指示朝這裡飛奔過來。

不管是好運還是歹運,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必須,也只有,儘量地去把事情朝希望發展的地方發展下去。

「這裡離多諾河還有多遠?」阿薩問。

多諾河剛開始經過蜥蜴沼澤的水段湍急得連魚也沒辦法迴游,阿薩就是在那裡被逼得上岸進了蜥蜴沼澤。但河水在繞過蜥蜴沼澤之後就溫柔起來,只要順水飄流一天就會到帝國的西部小鎮布拉卡達。

「不是很清楚,不過不遠,大概走上一兩天吧。」

全力奔跑下半天可以到達吧。不行,雖然比預想的距離要近得多,但沒有確切的距離也就沒有確切的把握。對於追獵者可以在半天之內把他追上這一點上他倒是有確切的把握。直接逃脫的機會太小。

還是把實情告訴女子,請她和自己一起對付追獵者。雖然取勝的機會不大,但是以逸待勞之下,總比其他方法好得多。阿薩心裡思量著如何措辭。

「冒昧地問一下,你可以陪我一下嗎?我明天打算到沼澤深處去找找新的草藥,我還是第一次進沼澤這麼深的。」女子突然問。

「當然,我會付錢給你。」她用手拂了拂飄瀉下來的幾縷黑髮,黑髮貼在她單薄的嘴唇上,嘴唇抿起一道微微侷促的弧度。她的雙腳後跟輕輕地互相搓動著。這是雙對女子來說頗有些大的腳,和阿薩差不多,而且穿著一雙和阿薩一樣的冒險者常用的皮鞋。

阿薩突然發覺到了一個逃脫的方法。這是個很有效率,很有機會的方法。並不需要再去設什麼圈套,也不要佈置什麼假像,不需消耗體力,更不需要浪費寶貴的時間,只要就趁現在,這篝火旁邊的一小會兒,就可以讓追獵者浪費掉相當的時間和體力。

這個發現讓他的心跳猛然劇烈了起來。

「行嗎?」女子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不大,睫毛很長,眼角有些下吊,大概即便是生起氣來也會有種朦朧的笑意在裡面流轉。

篝火很亮,眸子很黑,火光從裡面映出來顯得柔和溫暖,但是阿薩不敢直視。他移開眼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調自然點。

「對不起,不行,我有很重要很緊急的事情。」

「哦,是嗎?」女子毫不懂得如何掩飾語氣和表情中的失望。

「從這裡向西走上大概半天的地方,生長有幾種這個沼澤特有的草藥,大概有獨特的治療作用。」阿薩覺得自己面部扭曲,聲音走樣,話的意思也含糊不清。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很友善的人說一個極度惡意的謊言。而且是對一個女子。

「大概?什麼意思?」

「嗯。。。哎。。。。。我看見一隻蠻牛,不對,是兩隻蠻牛。。。。。就是蠻牛在互相打架,有一隻的後腿受了傷,哎。。。。不,好像是前腳。。。。。不。。。好像是。。。。反正總之被咬傷了,很嚴重的傷。趴在地上要死了。然後它就去吃幾種草,敷在自己受傷的地方,然後過一會兒就好了。」情急之下,阿薩把幼時從老冒險者那裡聽來的一個狗打架的故事照搬了過來,意思不怎麼通,話倒還越說越流利。

「哦?真的?你說說是什麼樣的草?」女子睜大了眼,目光讓阿薩覺得彷彿又看見了五天前晚上那隻激射而來的弩箭,差點作出低頭彎腰前翻的躲閃動作。女子很麻利地從背包中翻出來紙筆。

「就是淡黃的花。。。。。。。」阿薩把幾種野草藥的特徵混合攪亂了胡說一通。女子認認真真地記了下來。

「如果你要再進沼澤深處,就一定要把水薄荷和除蟲菊這兩種草磨碎了塗在衣服和皮膚上。即使是你有驅蟲油也一定要塗,因為裡面有幾種毒蟲只怕這兩種草的味道。」阿薩用很鄭重的聲音對女子地說。

「就這兩種草?到處都有的,這不是?」女子隨便的就從篝火周圍找到了。

當然,這兩種藥草確實是有驅蟲的效果的,自從進入沼澤之後阿薩身上也一直塗著,只是這兩種草藥絕沒有冒險者公會特製的驅蟲油那麼有效果。這三天中,在樹洞中的黎明時分阿薩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儘量輕微的動作把腋下和褲檔裡有時候還在頭髮裡的蜈蚣之類的毒蟲揀出來。

當然,沼澤的更深處也沒什麼只害怕這兩種藥草的毒蟲。

看來無論什麼技巧都是鍛鍊出來的。即使再難,再違背人本性的東西只要一多練習,就會習慣,然後熟練,甚至沉浸其中。有了之前的演練機會,阿薩說出這個極度惡意的謊言中最惡毒的部分的時候語句已經很流暢,聲音也很平穩了,只是一直不敢看那雙發亮的眼睛。他用樹枝挑篝火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的視線。

「真的謝謝你啊。如果我再找到這幾種藥草,弄明白藥性,就足夠讓藥劑所那幾個老傢伙難堪的了。」女子有些興奮,大概還覺得兩人已經算是有交情的了,不只是隨心所欲,還很親切地和他說起來。

「我早就知道天地這麼大,肯定會有還沒被發現的藥物。可那幾個老傢伙總是知道啃前人的書本。」

沒什麼好內疚的。即便是不告訴她,自己很有男子氣概地獨自一人去送死,對她也沒什麼好結果。追獵者一旦在沼澤中發現了任何其他人類的蹤跡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即使是兩人一起戰鬥,還是多半送死罷了,而且說不定她還會礙手礙腳,甚至根本不會幫忙。這種方法只是讓她的死更有意義而已,可以讓自己得到更多逃生的機會。阿薩在腦海裡搜索一切理由來讓自己的陰險圈套義正言明。

「一旦我的成果得到了認同,別說藥劑所了,連魔法學院也會重視我,說不定主教大人還親自向我瞭解這幾種新藥草的情況呢。」因為激動,女子圓圓的臉上泛起兩朵紅雲。指著旁邊的一顆樹木說。

「你看,就是這種樹,這也是我的發現之一。書上從來就沒有什麼記載,但是我通過對很多退役冒險者打聽,知道沼澤裡面很常見。而且我還發現它的汁液有著很強的刺激性和毒性,要是人或者動物的眼睛被濺到了。。。。。。」

你的生命其實是以其他無數個其他生命的死亡換來的,所以千萬不要放棄每一絲活命的希望。

樹木主幹上有很多小根纏繞,很直很細,很像村後那個老冒險者用的筆。由此阿薩突然想起他曾經說過的一句聽起來很有深沉意味話來,這句話無疑把剛才的陰謀提升到了一個哲學的深度。阿薩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心安理得了。但是突然一股厭惡感蜂擁而來,令他覺得萬分疲勞。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15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7:35 PM 編輯

序章 追捕(3)

雙足飛龍從樹頂呼嘯而過,掠起的氣流在樹洞中也能感覺得到。這些巨大的飛行動物佔據著沼澤之夜的絕對統治權,把一切發出體溫的動物都列入自己的食譜,即便是體形和它們差不多的蠻牛也在其中。

氣流中傳來一陣和蜥蜴很類似的味道,這令追獵者感到很反感。他對這兩種生物間有無聯繫毫不關心,只是覺得討厭。如果不是這些每晚都出沒的東西讓自己不得不和獵物同等的在樹洞中等待黎明,他只需要一天一夜就可以讓獵物在不眠不休中崩潰。如果不是那些令嗅覺幾乎要失靈的臭味,自己也不會被那個幾乎瞞過自己的詭計拖延時間,不會在這裡看著遠處的火光迷惑。

燃起篝火做什麼?吃東西補充體力嗎?知道我已經看穿了你的圈套嗎?還是這又是一個圈套?

你在挑釁我嗎?追獵者狂怒著思索。你在告訴我。你就在那裡,快過來,讓我把你的心掏出來嗎?

但是追獵者馬上又告戒自己,不能夠失去冷靜。面對這樣一個狡詐的獵物,失去冷靜就是讓自己陷入陷阱。毫無疑問的,這絕對是一個圈套,或者就是白天那個圈套的一個後續。

河已經不遠了,明天清晨就要用全力奔跑追蹤,然後用一個很過癮的方法結束掉這場追獵。追獵者打了個興奮的響鼻,握了握手中那把殺傷力巨大的武器。上面沾著的腦漿和血結成了一層薄殼,凝成了這武器的一部分。

不能太激動,不能太激動,保持冷靜,保持冷靜。追獵者再度告戒自己。明天所見到的一切蹤跡都要仔細觀察,仔細考慮,不能再被任何假像所迷惑了。記住要注意假像,要小心假像。

你以為我很容易就可以糊弄過去嗎?你還以那即將被我擰下來慢慢品嚐的頭腦而驕傲嗎?

追獵者為自己冷靜的想法高興起來,又打了一個響鼻。

刀鋒割開皮膚劃破肌肉切斷喉管再把動脈切斷肌肉劃破皮膚割開從頸項的另一邊脫穎而出,這感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從手指間到手腕到手肘到手臂最後直接震顫到心裡,層次分明感受深刻得就像一首美妙絕倫的詩歌。然後鮮紅的血就熱情奔放興高采烈地從女子的身體裡流出來,讓阿薩盡情地吮吸著。
幾縷黑髮緊貼在單薄的嘴唇上,嘴唇抿起一道微微侷促的弧度,下吊的眼睛眯著,長長的睫毛裡面包涵著朦朧的笑意。貼近了才發現這真是個極美麗的女子。

阿薩突然覺得很害怕。害怕那眯著的眼睛蘊涵著的溫柔,薄薄的嘴唇抿起的倔強。女子依舊是那表情,但是阿薩完全陷入了這突然發現的溫柔美麗所形成的恐懼中。

然後他發現剛才劃破的不只是女子的咽喉,還有自己的。撫摩著自己頸項中那道傷口,胸中迴蕩著割開這口子時那清晰分明的感覺,想用這感覺把傷口回填,卻無能為力,阿薩無比痛苦地呻吟起來。

看著女子美麗溫柔的臉和頸中那道淒厲的傷口,用手感覺著自己的傷口。悲慼哀傷恐懼痛苦像周圍的黑暗一樣把阿薩緊緊地包圍起來,阿薩猛地驚醒。

清晨的魚肚白已經浮現在東方了,雙足飛龍的號叫正逐漸遠去。這些生物是從沼澤邊緣開始盤旋著飛回沼澤深處的巢穴的。追獵者的位置更靠近沼澤深處,所以這可以使阿薩有比較早出發的優勢。

但是阿薩並沒有對這寶貴的時間顯示出太大的興趣,而是在將熄的篝火旁蹲著,木然地看著女子把水薄荷和除蟲菊用石頭碾碎後塗抹在衣服和皮膚上。直到現在,噩夢留下的感覺仍然在思維中迴蕩,像是把粘呼呼的鼻涕想甩也甩不掉,腦筋還是迷迷糊糊的。不過幸好,他也能真切地感覺到體力幾乎已經完全地恢復了。

女子卻好像睡得不錯,塗抹完後開始手腳麻利地收拾東西,同時還不忘和他閒聊。

「你昨天晚上發噩夢發得很厲害啊,把我都吵醒了。我本來還說叫醒你的。」

阿薩怔怔地看著女子神情自若容光煥發的臉。那雙美麗朦朧的眼睛,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細細地白頸在衣服中若隱若現。阿薩突然產生那裡正在淒慘地流血的錯覺,猛地打了個寒戰。

女子已經收拾好了行裝,和他告別。

「再見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來王都的姆拉克公爵府找我。」綻開一個讓清晨的霧氣都被感染得柔情似水的笑容。

「我叫小懿。」

沒機會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阿薩完全不敢面對這個笑容,盯著地下恩了一聲。
看著女子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霧藹中後,阿薩順著河流的方向跑起來。

他並沒有跳進河中隱藏自己的氣味,也毫不介意在鬆軟的泥地上留下一個個連視力最差的老鼠都能看清的腳印。他也跑得並不快,這個速度是能夠最有效率的利用體力的。他清楚得很,什麼樣的掩飾在追獵者的眼光下都是欲蓋彌彰,這樣擺明瞭的蹤跡反而會迷惑他。

當然,追獵者還是有跟著這一條真正的足跡的可能,但是通過了上一個陷阱之後他一定會有顧慮,這個可能性應該比較小。阿薩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在期盼追獵者的腳步在自己身後響起。

但是迷惑也是沒用。這確實是一條最有效率的辦法,追獵者一旦在追逐女子的路上耗費了體力和時間,自己逃跑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即便是他殺掉女子之後再重新追蹤自己,自己體力佔了上風,取勝的可能性也提高了。阿薩甩甩頭,儘量把精力都放在一步一步地奔跑上。

但是只跑了不到半個小時,就看到一條大河橫在眼前。他竟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每個人甚至包括追獵者的估計都錯了。大概是雨季的原因,河水竟然從沼澤低窪的地方分流,直接穿過了沼澤地。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若有若無的慘叫從沼澤深處響起。

經過如此遠的距離,聲音已經很微弱了,但卻像把碩大的鐵鎚敲在阿薩心坎上。眼前立刻浮現出昨夜的夢境,女子喉嚨間那一道淒厲的傷口無比清晰。他楞在原地,動彈不得。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18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7:35 PM 編輯

序章 追捕(4)

又一聲呼號傳來。阿薩知道,追獵者在折磨女子。這是那個種族在獵殺人類時候特用的方法。

如果他轉身跑去救人,就正中這個愚蠢的圈套,而結果則是他兩人的頭顱一起成為某個獸人部落的裝飾品。

多諾河的河水快速溫柔地向東一瀉千里,微微泛起的浪花像是在對他招手。

來吧,來吧,跳進來就安全了,雖然會傷心,會內疚,但是至少你會活著。過了幾年,也許你就會把這段事情淡漠了,還會在酒桌間和朋友將這用作閒談的材料,幾年忘不了,那麼幾十年一定能忘記掉。

也許你也可以以這個悲傷作為動力,幾年後成為一位將軍,領率一隻軍隊,浩浩蕩蕩地把大陸上所有的獸人一掃而光,為這個女子報仇,。。。。。。

第三聲慘叫傳來,已經微弱得彷彿只是擔心而產生的幻覺而已。

阿薩大聲罵了一句他所知道的最惡毒的詛咒,轉身朝來路狂奔而去,同時竭盡所能地發出一聲吼叫,告訴追獵者他那愚蠢的圈套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樣,發揮出了十分有效的作用。

然後不到十分鐘,狂奔後的阿薩就看到了追獵者,以及被他抓在手中的女子。

齊頸黑髮從斗篷中散落下來,淩亂地將她痛苦的表情遮掩得模糊不清。她的右手血肉模糊地以枯樹藤的姿態扭曲著,骨骼已經沒有一寸是完好的。那不是一次的傷害能造成的,是折斷了一處後再在另一處折斷,直到再也沒有地方可以下手為止。

阿薩略安了安心,除了這隻手,暫時還看不出她哪裡受了致命的傷害。她只是像只待宰殺的小雞一樣被追獵者提在半空,微弱的呻吟從嘴中傳出,聲音斷斷續續的,似乎隨時可能被捏在她頸中的爪子掐斷。

順著那隻長滿了毛的巨爪,阿薩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下,以如此近的距離正面看到了這個追殺了他三天的獸人。

足足比他高一尺,寬一半的巨大體形,棕色的毛覆蓋著全身,高聳的雙耳,黃色的瞳孔,狹長的嘴,一個狗一樣的頭,這是隻狼人。它身體各部分的比例大概和人類相仿,但從肌肉和骨骼的完美曲線也看得出這軀體中蘊涵的力量和敏捷是人類難以企及的。
狼人身上穿著一件特製的皮甲,地上那隻曾經擊碎過阿薩十幾個同僚頭顱的流星鎚顯然也是特製的,人類和矮人無法使用如此巨大的武器。這可怕的武裝和他的身體相得益彰,足夠讓他獨自對付一整隊的士兵。

但是這隻狼人看起來並沒有那麼威風和危險,甚至可以說有點狼狽。左手臂的毛已被血凝成了一團,上面的傷口還在緩慢地出血。安卡細劍並不因為不能用來砍劈而減小它的殺傷力,獨特的劍刃在刺進肌體後一但旋轉就會把周圍的血管和組織全部扯爛,細長的劍身是用矮人的上好合金鍛造的,甚至可以刺穿骨骼。

左爪背上有焦黑的一團,能看得見被燒焦後炸裂的筋肉,周圍的皮毛已被燒掉了,這是火球術的痕跡。看他頭上毛皮的些微焦跡可以知道這原本是射向他臉部的一記火球,被他在來不及躲避的情況下用手擋了下來。這一記火球的時機想必拿捏得非常好。

如果和女子一起對付追獵者,勝算其實是很大的。。。。。。阿薩感到無比的悔恨。現在只能是全力一博了,應該還是有希望的,畢竟追獵者的左臂已經。。。。。。

追獵者發出一聲咕嚕聲,列開嘴,露出鋒利的牙,動了動肩。阿薩並不理解這個表情的含義,但是他清楚地看見抓住女子的那隻爪上的肌肉鼓了起來。

獵物已經來了,目的已經達到了,餌自然也沒用了。

「住手!」阿薩發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叫喊,衝向追獵者。

「咯勒」,清脆的骨頭斷裂的聲音,阿薩無法分辨是來自女子的頸間還是自己體內。奔跑過度的雙腿在全力衝過來的中間已沒有力量再進行閃躲,阿薩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追獵者很準確地一腳撐在自己的胸口上,使他像一隻稻草人一樣飛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樹。手上的刀也插進了樹中。

阿薩像只蝦子一樣縮成了一團,血和著唾沫從口鼻中溢了出來。肋骨斷了好幾根,所幸還沒有插進內臟。胸腔中彷彿有無數頭蠻牛左衝右突,把除了痛楚的其他感覺都擠出體外,連呼一口氣都無法做到。

這真是不過癮的結束。看著這個這三天中讓他費了如此多心思的獵物卻是這樣的不堪一擊,追獵者失望地想。本來他還期盼用一場精彩的格殺來結束的。

今晨在篝火旁邊發現了明顯的足跡和氣味的時候,他很肯定地認為這是個圈套。這個狡猾的獵物怎麼可能將自己的行蹤似乎是特意顯示給自己看?一定是一個什麼花招。於是他追逐另外一行似乎不怎麼像的足跡。當發現自己的判斷居然又錯了,又被這個獵物的花招矇騙過去時,驚訝和惱羞成怒完全令他失常。

而這另外一個人類的戰鬥力更是出乎意料之外,自己差點就被一記火球炸中了臉。好在這個人類也很脆弱,被自己折斷了手之後立刻就因為劇痛而失去了戰鬥力。

結果終究是自己的勝利了。很成功地把那個逃跑的獵物引誘了過來,現在就可以走過去,很輕鬆地把頭擰下來。

不,沒必要這麼快。仔細品味其中的一絲一毫過程,看看這個人類在知道自己生命快要終結時還會作些什麼,也不失為一個有趣的結尾餘興。

最後玩上一個花招?還是掙扎一下?或者是縮成一團,涕淚縱橫地發出些不知所謂的哀號?最好別來這個,已經看得厭了。

阿薩好不容易才呼過一口起來,胸口的肋骨間像插滿了刀,還隨著呼吸在不停地上下抽動。他勉強抬頭看了看插在樹身上的刀,樹身份泌出的白色漿汁已經淌滿了刀身。

他認得這棵樹,上面細直的根曾經讓他想起一句幾乎是無恥的話。現在他又想起了,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經沒有了呻吟的女子,一種悲憤的力量支撐他站了起來,把刀從樹幹上拔出。用盡身體中所有的力氣把刀舉起向前衝去。

追獵者幾乎是以一種可憐的心態看著迎面衝來的獵物。這像烏龜般緩慢並軌跡明顯的動作就是你最後的掙扎?甚至看得到你每一處肌肉的搏動和因為疼痛導致動作的扭曲,看得出刀在什麼時候用多大的力氣在什麼地方落下。

追獵者舉起手中流星鎚的柄,毫無偏差地擋住了刀,一聲金屬相交的巨響。如預想中一樣,刀和手一起被反彈開,連同身體一起被震得後退,胸腹間空門大開,只要將爪子從下面直掏進去,就可以將那顆熱呼呼的心臟扯出來了。

只是追獵者沒有預料到一個似乎無關緊要的細節。刀上粘著的樹汁在強烈的震動之下化成無數小滴,飛濺到了追獵者的眼中,還有濕潤的鼻子上。

那不是樹汁,是千百把淬上厲毒長滿倒刺還被燒得通紅的小刀。追獵者發出一聲連自己都沒聽到過的淒厲無比的長叫。


整個世界全被這痛苦取代了。視覺先是一片殷紅便徹底地黑了下去,鼻子已經不在了,那裡除了痛沒有任何東西,連耳朵裡也只聽得見自己的慘叫。然後僅存的身體感覺立刻發現有一個冰涼的東西從小腹塞進了體內,一直到達了胸口,不怎麼費力,但是很堅決地從原本排列得很整齊的內臟中間擠出了自己的位置。

一種甚至能夠掩飾痛楚的恐懼蜂擁而來,追獵者下意識地握住了小腹下的一個東西,把所有的氣力和恐懼都用了上去。然後他就聽到了與自己的慘叫相比毫不遜色的另外一聲慘叫。

阿薩同樣聽不見自己的腕骨碎成一片一片的聲音,只能夠感覺無數骨片在肌肉血管中間恣意橫行還從皮膚上異軍突起。他不是用力,他早就沒有絲毫的力氣了,他是用這巨大的刺痛屈起膝蓋狂頂向刀柄。心臟肌肉富有彈性的破裂感從刀柄上傳來。

追獵者突然停止了呼號,用力摀住胸口,用力得以至於鋒利的爪尖都透過皮甲插入了自己的毛皮之中,彷彿想要把裡面破裂了的那個東西捂回原形。但是晃悠了幾步,便轟然倒下。

阿薩捂著自己的左手跪在地上哀號著喘息了好一會,才能夠勉力站起來。

全部都結束了。

不,還沒有。不能夠在這裡過多停留,追獵者的屍體一旦發出氣味就會引來一大堆蜥蜴。自己已經衰弱得可以任那些醜陋的食腐動物魚肉了,希望女子的行囊中有些比較有用的治療藥吧,或者像那張淨水符一樣的高檔貨。

阿薩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看著女子那張蒼白的臉,那曾經被笑意襯托得那麼美麗,而再過半天,也就即將和那邊狼人的屍體一樣成為那些醜陋動物的口中食物了。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阿薩痛苦地跪在她面前。突然他看見那嘴唇似乎動了動,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但是隨即馬上聽到了一聲呻吟,比自己的還有力些。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19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5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一章 無妄之災

聽阿薩講述完了他所在的部隊如何在山頭被全滅之後,騎士長長地噓了一口氣,低著頭陷入沉思。

阿薩坐在天鵝絨的軟椅上,手指搓捏著柔軟光滑的絨面。這種東西他以前只看見過而已。村裡的那個老學究用來放置聖書的盒子裡面就有那樣薄薄的一層的。三歲的時候他看見一個大年紀的小孩只是用手捏了一下,然後那隻手就被打得三天都拿不住勺子。

這樣一個高貴,神秘且危險的存在,現在居然被坐在屁股下面,讓他感覺有點奇怪,又有點過癮

姆拉克公爵去皇城參加軍事會議去了,一位自稱是公爵助手的年輕騎士接見了他。

騎士的那身鎧甲和配劍都是最高檔的貨色,上面神聖騎士團的徽章阿薩在他隊長身上同樣看見過。年輕,英俊,威武,氣宇不凡,還有高貴的身份,以及與之搭配得天衣無縫的氣質,好像是小時候在吟遊詩人嘴裡經常聽到的故事中的主人公。

這樣一位人物居然和自己平起平坐,還沉浸在自己所報告的事情中沉思,仍然是有點奇怪又過癮的感覺,和那椅子一樣,不過放大了若干倍。

「那麼只有你自己一人突圍而出,然後被追殺,在蜥蜴沼澤裡和追兵搏鬥。。。。。。。。」騎士重複著阿薩的講述。吐字清晰緩慢,有條不紊。彷彿生怕別人聽不清或聽錯了他的話。

阿薩點頭。

「就是那樣。」一路的奔波讓他很口渴,他拿起桌上的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發現裡面的是奶茶。

「你確定只有你一個人逃出來嗎?」騎士皺起眉頭,用很深邃優雅的目光很認真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緩慢的問。彷彿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雖然早就肯定了,但阿薩還是仔細回憶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是。只有我一個人。」這奶茶味道很好,杯子卻嫌太小,阿薩不停地喝了又倒倒了又喝。其實他本來想就著壺嘴喝的,但是公爵府的華麗和對面騎士的注視讓他不怎麼好意思。

騎士稍微舒展了一下眉頭,隨即又更用力的皺起眉頭,更認真地問。

「那麼你和誰說過這件事情沒有?」

「沒有。」這個阿薩倒很肯定。從沼澤地出來之後他就一直馬不停蹄。甚至現在他的左手腕上還纏著繃帶。

多虧了行囊中的幾張治療符文和藥水,他們才能夠走出河邊找了棵枯樹順水漂到布拉卡達。地方官知道受傷的是姆拉克公爵的女兒後,立刻把方圓五十里的牧師和醫生都找來了。阿薩胸口的幾根肋骨已經接上了,在治療術的作用下也沒什麼大礙,只是有些脆弱。左腕則因為碎得太厲害,足足花了一整天時間,還找來幾個屠夫和仵作來找混在肉裡的骨骼碎片。把阿薩痛暈過去三次,好不容易才大概拼回了原狀,用上數量驚人的治療術和藥物,疼痛是消除了,但是也很有殘疾的嫌疑。現在阿薩把希望都寄託在姆拉克公爵的有錢有勢和王都牧師的水準上了。

「那你為什麼不到你部隊所屬的長官那裡去彙報這個事情呢?」 騎士仍然是很耐心很仔細地問,想要把絲毫細節都洞燭於心。他專注的神情很像一個小孩子,細心地凝視中帶點小心的味道,好像害怕面前的事物突然就飛走了一樣。

「因為我不怎麼清楚我的部隊屬於誰管。我只是在布拉卡達看見在招募臨時士兵,就去參加了。」阿薩本來還想問他那十幾天的工資,十多個銅子應該找誰拿,但看了看手中的杯子,那是銀的,也不好意思說出口了。

「我問過小懿。。。。小姐應該找誰彙報這事,她說公爵大人是帝國軍事大臣。我就想直接來報告更快點。」

「哦,原來是這樣。好,好,太好了。」騎士的眉頭豁然開朗,如釋重負的輕鬆起來,顯得很高興。他的笑容和那一頭的金髮一樣顯得很耀眼,很能夠感染人。大多數女孩子心目中的夢中情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吧。

騎士像是突然才想到了,問。

「那麼小懿小姐她。。。。。」

「沒事,布拉卡達的鎮長用了一個車隊來護送她,大概還有二十幾天左右就可以到王都了。」小懿的頸椎骨在狼人的緊握下裂開了,在走出沼澤的過程中因為移動身體的原因,傷勢惡化,骨頭有些微微地變形。布拉卡達的牧師們不敢動手,只得用治療術稍微處理了一下,再用夾板固定住,用馬車慢慢地送回王都。

「嗯。」騎士點了點頭。

「我代表公爵大人,對你英勇救下小懿小姐的事表示感謝。」頓了一頓,雙眼直視著阿薩,用他很緩慢清晰的聲音說道。

「而且,你能夠直接把這件事情報告到公爵府上來,真是非常正確的選擇。我想姆拉克公爵大人知道了一定也會很高興的。」他碧藍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種喜不自勝的表情。

「你的運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這幾個字說得尤其用力,好像真的為阿薩的運氣慶倖。

不知道為什麼,阿薩從騎士發亮的眼神中覺得有些不安,這好像並不是善意的表示,其中有一種惡意的竊喜在裡面閃動。阿薩問。

「你到底是。。。。。?」

「克勞維斯。埃爾尼男爵,神聖騎士團二分隊隊長,姆拉克公爵大人的助手。」騎士的眼光收回,語音平穩和潤,和這些高貴的頭銜絲絲入扣。

「小懿小姐的未婚夫。」

「啊?」阿薩對騎士的最後一個身份有些意外。

騎士站了起來,劍眉微挺,眼中露出刀鋒一樣的光芒。臉上一絲笑意也沒有,甚至威武得彷彿這個面容從來都不曾被笑容軟化過。厲聲大喝道。

「來人啊。拿下。」

十多個全副武裝的侍衛像從地下冒出來一樣出現在大廳門口,衝進來把阿薩團團圍住。

阿薩還沒從上一個驚訝從清醒,立刻陷入另一個更大的中。站起來說道。

「是不是搞錯了,我說。。。。。」

騎士的手刀沒讓阿薩有任何反應的時間,準確地切在他的頸上的大動脈上。阿薩立刻就像一隻抽空了的口袋般軟倒在地。

「帶進牢裡,吩咐好好看守,這是個重要的奸細。」騎士的聲音比他的目光還有威懾力,侍衛們忙不迭地把阿薩架了出去。

「備馬。備權杖。我有緊急軍情要去皇宮見公爵大人。」

對公爵大人來說,這是個很危險的好運氣。當然也是自己的。騎士端起桌上的杯子,想喝上一口茶,卻發現拿到了阿薩剛才用過的杯子。拿起壺,卻發現已經是空的了。

『噹啷』騎士丟下杯子,指著阿薩剛剛坐過的天鵝絨椅子吩咐。

「這杯子,壺,還有那隻椅子,全扔掉。」邁出大門的時候補充了一句。

「別讓我回來的時候再看見。」

公爵府不只下人辦事效率高,備的馬也很快。只用了十多分鐘,騎士就通過重重守衛來到了軍事會議廳,見到了姆拉克公爵大人。

公爵大人聽了騎士簡短的耳語後,很溫和地笑了笑,再用很溫和的語氣對著滿桌的大臣們說道。

「對不起,請大家允許我離開一下。是小女的事,她在外面胡鬧,受了點傷。」

大廳外的花園中,騎士向公爵詳細複述了阿薩對他陳述過的一字一句。

公爵眯著眼睛仔細聽。他的眼睛不大,一眯起來就彷彿在笑,修得很整齊的八字鬍,襯著他微微發福的身體,圓圓的臉頰,感覺像個很慈祥的相信以和為貴和氣才能生財的普通中年商人。

「公爵大人,這件事情實在是很危險,幸好這個士兵落在我們手上了。您看這是不是說明他們那邊出了問題?我們應該。。。。。」騎士詢問。

公爵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反問騎士。

「我記得你見過他們。」

「是。」

「你覺得他們是什麼樣的人?」

騎士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流露出一種和他極不匹配的神情,不服氣卻又掩飾不住畏懼的神色,像一個想起曾經讓他驚駭過的猛獸的倔強少年。騎士皺眉堅持自己的看法說。

「但是這確實出現了紕漏。。。。。」

「沒有人是不會失誤和犯錯的,更沒有人能夠把握一切。只要通過了足夠理智的分析,就應該相信自己的感覺和頭腦,即便是出了差錯,也用不著後悔和猶豫。」公爵像個在對學生上課的老師,仔細地對年輕的騎士講解著。

「我們既然相信他們對於解決這類事比我們在行,也遠比我們有效率,所以我們就只用心做好我們自己這邊的事情。出了紕漏,也許是有什麼不可控制的因素,比如運氣,那我們也沒辦法。至少,現在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問題。對嗎?」

「是。」騎士很認真地聽著公爵的話。跟著這樣的一個上司,最大的收穫就是有很多地方可以學習。

公爵眼中泛起一絲憂慮,問。

「小懿的傷勢怎麼樣?」

「大概沒什麼事。地方官派了一個車隊護送小姐,正在回來的途中。」

公爵有些責怪地看了騎士一眼,輕輕嘆了口氣。再問。

「那個士兵你怎麼處置了?」

「押在城中的牢裡,等候您發落。」

公爵問。

「你覺得我會怎麼樣發落他?」

「殺掉。」

公爵再問。

「你覺得這個士兵的危險之處在哪裡?」

「向別人洩露出他經歷過的情況。」

公爵一步一步地對騎士循善誘導。

「他活著和別人接觸一分鐘,對我們的危險性就大了一分。而你既然知道應該怎麼樣處置他,就應該儘量減少他活著和別人接觸的機會。」

「我是想等您來下決定,這事畢竟很重要。」

「不要太拘泥於規矩,規矩本來就是為了處理事情而存在的。無論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要以自己的判斷和理智分析為先。」公爵看著騎士,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更重要的是,要有相信自己判斷力的自信。」

「是。」騎士低著頭,很用力的回答。

當姆拉克公爵滿臉笑容地回到會議廳,大臣們都紛紛詢問公爵小姐的傷勢。公爵感謝大家的關心後,建議會議繼續剛才的話題。

「就剛才討論的將軍要求增加對他西方軍隊的財政撥款,用以清掃各獸人部落的議題,我是表示十二分的贊同的。畢竟國家和人民的安全是首要,為此在其他方面減縮一下,也是應該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19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11-15 10:29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二章 脫獄

阿薩揉著脖子轉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堆發出黴臭的穀草上面。一隻老鼠飛快地從他的腳上跳起,鑽入牆角的縫隙中。

抬頭可看見三面的牆都是大塊的青石砌的,僅從牆上兩個比拳頭略大點的通氣孔漏入一些昏暗光線。其他一邊則是手臂粗的木柵欄,木柵欄外面又有幾處木柵欄,這裡是個陰冷的地牢。

剛才還置身富麗堂皇的公爵府,現在卻躺在一間地牢的牢房裡。重大的反差讓阿薩還發暈的腦袋一時不知怎麼回事。他搖了搖頭,仔細回想了一下,卻更迷糊了。

難道是那個騎士懷疑自己和他未婚妻之間有什麼問題了?還是以為他聽出來了未婚妻的傷勢是自己害的?阿薩仔細把自己報告的話在心中細細地過濾了一遍,確實是沒有漏洞。他在來王都的路上就把關於沼澤中的故事處理好了。是那個騎士自己擅作的主張嗎?那麼就只有當面和公爵大人說了。

阿薩突然聽見旁邊一間牢房裡的奇怪聲音。是一男一女的喘息呻吟。

沒等他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地牢的門被碰的一聲踢開了。一個獄卒打扮的瘦子衝了進來,直衝到有人呻吟的牢間門口踢著上面的木柵欄吼著。

「滾出來!」

裡面很努力地呻吟了幾聲,然後一個較胖的獄卒提著褲子慢騰騰的走了出來。

瘦獄卒高聲叫道。

「你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我先來的嗎?」

胖獄卒還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慢理斯條地回答。

「誰叫你這麼遲才來,過了換班時間你還沒來,我等得心焦了。」

瘦獄卒還在高叫。

「去你媽的,平時間沒看你這麼用心等過,老子遲來幾分鐘你都要發半天牢騷,現在你倒不著急要回去了,在這裡給老子瞎享受。憑什麼要老子來幫你涮鍋?」

胖子還是不慌不忙地說。

「算了嘛,既然都已經做了,再說也沒什麼用了,你做不做隨便你。。。。要不你等她放出去了再去。。。。。。」

瘦子越發暴跳如雷。

「去你媽的。。。。。。

阿薩走近木柵欄對著外面兩個獄卒說。

「我要見姆拉克公。。。。。」心裡思量著怎麼和公爵說明這件事情。

「見你媽的XX!」瘦子猛地扭過身來飛起一腳,正中完全沒防備的阿薩的胸口。

骨頭斷裂的聲音在安靜的地牢間顯得異常清晰。仍然還很脆弱的胸前幾根肋骨被這一下又踢斷了,胸前一悶,阿薩向後一倒,後腦正撞在稻草下一塊突起的石頭上,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兩個獄卒聽見了那聲清脆的聲音,也看到了這個犯人倒地後就一動不動。胖子慌忙打開柵欄,過來看了看阿薩,探了探鼻息,驚叫。

「糟了,沒氣了!」又摸了摸胸口。

「肋骨斷了好幾根。好像連心跳也沒了。」

瘦子也對這一腳的威力暗暗吃驚,但強裝著鎮定吼道。

「慌個鳥!死個犯人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早和你說過老子的功夫過硬得很了,當兵的時候就出了名的。你去問問當年。。。。。。」

胖子驚恐地看著瘦子,聲音篩糠般地說。

「這個犯人是公爵府剛剛送過來的奸細,說叫好好看守的,是克勞維斯男爵親手抓住的,他可能還會來提審。」

瘦子還沉醉在那一腳踢死人的神勇中,眼睛一瞪。

「怕個鳥。」彷彿即便是男爵親自來了,大不了也一腳踢死。但是稍微緩一口氣,心中也在打鼓,畢竟最近異教徒和奸細的事情鬧得很凶,殺死一個奸細,搞不好有被懷疑同是奸細而去殺人滅口的嫌疑,而男爵的嚴厲更是出了名的。瘦子的聲音小了一號。

「等老子好好考慮一下。。。。。」

不久之後,當兩個獄卒剛剛佈置完畢,克勞維斯騎士就趕來了。

「逃走了?」騎士的臉色比牆上青石的顏色還青。

兩個獄卒捂著頭頸,瘦子用生命垂危的聲音回答。

「他說他受了很重的傷,讓我們給他找醫生。這是您抓住的重要犯人,我們怕他真的死了,就進去看看他,哪裡知道他突然打暈了我們,跑了。」為證明自己盡忠職守,指著其他牢間說。

「您問其他犯人,他們都親眼看見的。」整個地牢響起一片半死不活的證明聲。

克勞維斯眼中爆出一陣幾乎是能直接用以殺人戮命的光芒,盯著兩個獄卒丟下一句。

「你們在這裡不准動,等我回來。」轉身飛奔出地牢。

直到腳步聲消失好一會,瘦子才緩過一口氣來,用很不屑的口氣表示不滿。

「擺什麼臭架子,不就是憑著出生好點,老子如果也生在埃爾尼家族,他這個年紀就當將軍了。」看著胖子仍在簌簌發抖,還恐懼在剛才騎士的眼神中,心中的英勇之氣又復活了。拍著胖子的肩膀說道。

「如何?你還說要自己動手處理屍體,這又費時間又容易被發現,直接把那東西送給山德魯老頭不就行了?他幫我們解決問題就快得多了,要是你動手,剛才就趕不及了。」

胖子還在發抖,連聲音都不怎麼清楚了。

「他的眼神好怕人哦。」

瘦子口沫橫飛地說。

「早給你說過了他這些公子哥就是喜歡擺架子,只是仗著家裡的勢力,就是架子嚇人。如果是個平頭老百姓,老子只要一腳就踢死了。。。。。。」胖子魂不守舍地隨聲附和。

不管是說得起勁還是聽得專心的,兩人一直站在那裡一動也沒動。

並沒有太久,甚至兩人的腿還沒如何痠痛,克勞維斯就已經把王都近衛軍的搜捕行動安排妥當後返回監獄了。

「犯人在這裡和誰交談過沒有?」

「好像沒有。。。。。」瘦子不敢正視克勞維斯的目光,看著他背後的牆壁回答。胖子只盯著地面哆嗦。

「好——象?」克勞維斯的聲音像是在詢問,又像是自言自語。兩個獄卒不敢回答。

「嗯。」克勞維斯好像是想通了什麼問題,決定了主意,自己緩緩點了點頭。

「沒有人不會犯錯誤,就算一旦犯了錯誤,儘量去彌補就行了,後悔責怪也是沒用的。你們說是不是?」兩個獄捽髮現騎士臉色沒有那麼難看了,不再是那種可怖的青色,甚至眼睛中還有了點暖意,對他們說的話彷彿也是在寬恕安慰他們。這使他們如釋重負,瘦子連忙回答。

「是啊,是啊,我們一定儘量彌補。」

「好,好,你們這樣說才對。」克勞維斯把雙手搭上了兩個獄卒的肩膀,這讓兩人完全受寵若驚。胖子完全不害怕了,覺得這個英俊可親的年輕貴族簡直比教堂中的神像還值得崇敬。瘦子也從心底承認這個富家子弟大概確實要比自己高上一點點。

『乓』。一聲悶響迴蕩在地牢的空氣間。

一胖一瘦兩個軀體偎依著倒下,彷彿交情很好似的,連血和腦漿也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距離比較近,看得清這裡情況的幾個柵欄裡面傳出驚呼聲。

克勞維斯騎士很威嚴地皺起眉毛,用他那緩慢平穩的語調,像訓斥小孩子的大人,對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呵斥道。

「吵什麼?他們不過是承擔自己的責任罷了。你們也有責任的。」

回到公爵府,姆拉克公爵知道了犯人逃走,也並沒有什麼大的表情變化,只是很平靜地吩咐把犯人的隨身物品帶來給他看。

克勞維斯騎士在旁看著公爵平靜如水的神情感到由衷的欽佩。這是個從來不讓人知道他在想什麼的人,而那雙眯起來帶點笑意的眼睛卻好像能看穿任何人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這是克勞維斯想盡力去學習的。

手中拿著刀仔細端詳,公爵的眼睛眯得更細了。他用手指沿著刀鋒撫摩徘徊,看了半晌,突然問克勞維斯。

「你看這是把什麼樣的刀。」

克勞維斯仔細看了看,回答。

「不是正規兵器工廠生產的士兵用武器,是一般的私人鐵匠鋪鍛造的,」再仔細看了看。

「是個很好的鐵匠。」

「沒錯,是個很好的鐵匠做的。刀刃的傾斜度,長度,厚度的變化都掌握得很好。你又能看出這個鐵匠和這把刀的使用者之間是什麼關係嗎?」

克勞維斯仔細看,卻看不出。只得回答。

「看不出。」

「這把刀很實用,每一處有用的地方都是製作得很恰當,但是卻沒有裝飾的痕跡,即使是最起碼的裝飾也沒有。也就是說,這把刀不是貨物,甚至不是朋友間的贈品。好像是給自己使用的一樣。」公爵問。

「你說那個士兵多大年紀?」

「大概二十左右 。」   

「如果這把刀是他自己做的,那麼他在娘胎裡就得開始練習鐵匠手藝。做這把刀的應該是他長輩,可能就是他父親。」公爵的推論讓克勞維斯五體投地。

「這把刀所用的鐵也是上好的精礦,一個會去當臨時僱傭士兵的人,一個普通鐵匠家怎麼會有這麼多上好的精礦?除非是在。。。。。。」

「除非他家就是在有精礦出產的礦山附近。」克勞維斯接著說完。

「屬下這就派人去卡倫多去調查。」

「不用了,反正才不到一個小時,人肯定還在城裡,用心地找就是了。」公爵把刀放下。

「那個士兵坐過的椅子,用過的杯子在哪裡?」

「嗯。。。。這個。。。。我命令扔掉了。」

「扔掉了?」公爵大人的眼中難得出現一下驚奇的神色。

「為什麼?」

「。。。。。我覺得那種人用過的東西留在府裡完全是一種褻瀆。」

公爵盯著克勞維斯看了好一會。雖然知道公爵大人並沒有生氣和責怪的意思,克勞維斯的背脊還是有些發毛。

「你還太年輕。」公爵收回目光,用有些無奈的語氣下了個結論。然後下達命令。

「告訴王都近衛軍的長官們,這個奸細極度危險,找到了就地處決,不許和他交談。」

「是。」克勞維斯領命退下。他很相信王都近衛軍的效率,說不定那個士兵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怎麼還是活的?」

阿薩轉醒過來,聽到的第一句話是一句埋怨。這種口氣經常出現在菜市場上。當一位老太婆買到了不如意的,或者是以次充好的蔬菜肉類的時候,就會立刻出現。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0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5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三章 通緝犯
  
一間充滿了各種屍體的房間裡,一個正在搞騰屍體的老頭扭過頭來看著阿薩,發出追悔莫及的埋怨。

「我早就奇怪,今天那瘦皮猴怎麼會突然想起送貨上門來了,還居然不講價。早知道便宜無好貨。」

阿薩想支起身來,手剛剛在地上一撐,胸口一陣錐心的刺痛,發出一聲痛苦地哀叫,又癱到在地上,重新斷掉的肋骨互相交錯,痛得他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老頭沒理會他,一邊擺弄著屍體一邊自言自語地發牢騷。

喘息了幾口氣,阿薩吃力地擺動腦袋環顧四周。這是座很大的房間,或者說是座很大的房子,結構很簡單,很高的屋頂,很寬大的空間,很闊的門,四面牆壁高處有幾扇很大的玻璃窗,讓這房間很顯得明亮。裡面的每一具屍體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說屍體並不是很準確,因為除了十幾具完整的屍體以外,還有幾十具殘缺的屍體,以及無數泡在玻璃瓶子裡各種器官,分別擺在高低不等的架子和臺面上。這房子完全就是一個人體陳列館。阿薩就躺在一具男裸屍和幾支手和腳的包圍中,老頭則在把一具女屍開膛破肚。

一陣腳步聲過後,那扇很闊的木門被敲響,有聲音在外面喊。

「山德魯老頭在不在?開門。」老頭回喊。

「在,要進來自己開。」門推開,十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走了進來。其中有幾個一看見裡面的擺設立刻發出低聲驚呼。

一個小隊長模樣的問老頭。

「你這裡有沒有其他人?」

「人?」叫山德魯的老頭點了點頭。

「這裡擺放的全部都是人,要什麼樣的人自己去找。」

「我是問,有沒有看見以前沒見過的可疑的活人。」

「這個我沒見過,那個我也沒見過。」山德魯老頭指著幾個士兵說。那幾個士兵看著指向自己的手指面部扭曲了一下,那是剛從女屍的肚裡抽出來的,上面滿是血跡和其他什麼液體。

「這老頭。。。。。是這樣的,今天有個犯人從城裡的大牢裡跑了,是個很兇惡狡猾的奸細,還把牢裡的人都殺完了,包括那個常賣屍體給你的胖子和瘦子那兩個。犯人現在還躲藏在城裡,我們奉命搜查。」小隊長說。

「奸細沒見過,這裡也沒藏什麼人,你們要搜就搜吧。」山德魯老頭重新埋頭擺弄屍體

「大家到處仔細搜搜。記住,是個二十歲左右的男的,個子略高,黑髮黑眼睛,左手有傷。還要記住了,一旦發現不要和他說話,立刻就地格殺。這是姆拉克公爵大人的命令,想來這傢伙可能還會點邪術,大家提點神。」隊長威風地下命令,士兵們慢吞吞地散開搜查,有幾個還楞在原地,全神貫注地忍著想吐的感覺。

姆拉克公爵大人的命令?阿薩發不出聲,但是聽得很清楚。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在傷成這個樣子的情況下把監獄裡的人全部殺掉然後再逃跑到這裡。但是剛才那『立刻格殺,不要說話』他也聽得很清楚。

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閉上眼睛繼續裝死,等把眼前這危機渡過再說。但是運氣不好的是,這房間的光線很足,樣子被看得很清楚,包括他手上的繃帶。

「喂,你們來看。」山德魯老頭從女屍的腹腔內掏出一個東西,得意洋洋地像抓住了一個了不起的發現一樣舉在手裡展示

「我敢打賭,這個女的沒生育過,但是墮過胎。王城裡居然有人做這種事。」

『哇——』『嘔——』隊長旁邊的兩個士兵終於忍不住,嘔吐起來。聲音像是有傳染性,其他幾個士兵也此起彼伏地嘔吐起來。

「操——,誰他媽的把新兵帶來的?」隊長的靴子淋著了嘔吐物,跳起腳來。看看其他士兵陸續開始嘔吐,自己再看了一眼山德魯老頭手裡握著的東西,上面還有幾條筋連在女屍體內。一陣噁心,叫道。

「收隊收隊,快點走快點走。」士兵們立刻像逃難一樣跑了出去。

「喂,給我打掃了再走。」山德魯老頭追了幾步,罵了幾句,回來關上門,然後罵罵咧咧地走到阿薩跟前來,很奇怪地盯著他說。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被瘦皮猴當成屍體拖到這裡來之後,還能回去把他殺掉。」

阿薩這才看清楚,這是個身材頗為高大的老頭,套著一身髒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修士長袍。因為滿臉灰白的鬍鬚頭髮和長袍的絲線糾纏在一起,只能在有限的空間裡看到他的五官。唯一看得清楚的是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沒有任何他這個年紀應有的呆滯痕跡。

「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既然知道他們是找我,為什麼不把我交給他們?」阿薩有氣無力地問。每說一個字胸口的斷骨都在發出哀鳴。

山德魯老頭瞪起眼睛,用理所當然的口氣反問。

「為什麼要把你交給他們?」用力舉起五根指頭抖了抖。

「你可值我五個銅子。五個哎。」

「如果有機會逃出去,我以後還你。」阿薩對眼前的情況完全不知所措。身上帶著這麼重的傷,還莫名其妙地成了通緝犯,而且那個『不要說話,立刻就地格殺』的指令讓他連辯解的機會也沒有了。

「不用,看樣子你是沒機會出城了。我這裡也能搜過來,大概連城裡的女廁所都已經搜完了吧。你到底做了什麼?」老頭問。

「只是從沼澤地裡救下了公爵的女兒。」

「然後順便和她上了床?生下小孩?或者賣進妓院?送給奴隸販子?」老頭的聯想力很豐富。

「一路護送到布拉卡達。」

「那公爵的感謝方式倒真是特別。」山德魯老頭搖了搖頭。

「不過其中有什麼原因我沒興趣。這裡正好缺人手,你來工作抵債吧。反正你也跑不了。這麼大陣仗,沒捉到你之前不會放鬆警戒的。」

阿薩發了好一會呆,很無力地回答說。

「好像只有這樣了。只是要請你先想辦法去找醫生牧師來。」因為巨痛,他的聲音已經開始模糊不清了。
山德魯老頭看了看,伸手在阿薩胸口摸了摸,兩手突然抓住兩邊的肋骨一拖一拉。阿薩大叫一聲,感覺胸口裡面被塞進了幾把刀子絞了一下,幾乎又昏了過去。等他緩過一口氣,清醒一點後才發現,斷掉的骨頭又絲毫不差地接上,而且連痛楚也幾乎沒有了。布拉卡達十幾個牧師忙了一上午才完成的治療,這老頭居然好像變戲法一樣,只是隨手一弄就好了。阿薩雖然對魔法不怎麼清楚,但也大概猜得出這是極高等級的治療法術。

「三個月。」山德魯老頭說。

「什麼?」阿薩不知道老頭的意思。

「給你治好了這個,你得在我這裡做三個月。」

阿薩連忙舉起那隻被狼人捏爛過的左腕,問。

「那這個呢?」

山德魯老頭解開繃帶仔細看了看,發出一聲在路邊揀到錢的嘆息。

「起碼三年。」

公爵府,姆拉克公爵大人的書房中,公爵大人少有地皺起眉頭,聽著王都近衛軍毫無收穫的報告。

克勞維斯騎士在旁邊站得筆直。即使是在這種盛怒的心情下他也沒有絲毫失態,依然是那麼威武不凡舉止有度,將『騎士』這個概念表達恰倒好處。

但是他低著頭看著地板的眼光中卻不時流露出怒氣難抑的神色。

公爵大人並沒有責怪他,公爵大人永遠不會責怪任何人,也不會對任何人發脾氣。只是克勞維斯不能原諒自己居然犯下這大的一個失誤,這個失誤有可能會導致整個計畫的功敗垂成,甚至危急公爵和他自己的安全。

公爵突然發問。

「為什麼要把監獄裡的人全都殺了?」

克勞維斯回答。

「我怕那個士兵在裡面洩露了什麼。」

「當一個人被莫名其妙的關起來的時候,怎麼還會有和人聊天的心情和閒暇呢?」姆拉克公爵放慢了速度,加重了語調說。

「最重要的是,你根本沒問清楚情況就動手了。那個士兵是怎麼樣把獄卒引進去的?怎麼樣打暈?怎麼樣跑出去的?每個細節都清楚知道的話,一定可以發現有意義的東西。」公爵再次下結論。

「你太年輕,太衝動。要有耐心,從儘量多的角度來思考問題,才會發現更多的解決辦法。」

「是。我會盡一切努力,想盡一切辦法抓住這個士兵。」

「用多一點的角度來想問題。」公爵不厭其煩地重複。

「不能夠太著痕跡了,也許有人會好奇。這件事情交給近衛軍做就好了。」公爵思考了一下。

「出現問題的機會並不大,那個士兵大概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追捕,也不敢再去其他地方報告。我們做好我們應該做的事情就是了。你現在回去吧,記得在其他人面前一定不要露出你和這個逃犯有任何關聯的痕跡。」

「是。」  

看著克勞維斯的背影,公爵眉頭依然皺著。這是個很有野心的年輕人,很能幹,很努力,也很有狠勁,絕對是一個很好的副手,很好的下屬,更是一枚好用的棋子。但是卻不太會是一個能夠成就大事的人。

慾望太強,就會遮閉理智。太注意一些東西,就不能夠去感覺把握事情的全貌和其中的細微變化。被一片樹葉吸引,就無法看見整個森林。

野心太大,做事太狠,就沒有轉折的餘地。過猶不及。

這個年輕人背後也有一個龐大家族。埃爾尼家族是累世豪門,在朝多有高官,在野不乏巨賈,他正是其中當家人的長子,絕對是一個完美的聯姻物件。但卻絕對不是一個好丈夫。

和名利得失看得過重的人一起生活是很辛苦的。這種人眼睛裡永遠只有自己。
在只有自己的書房裡嘆了口氣,姆拉克公爵突然覺得有點累。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0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5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四章 平淡生活

已經一個月了,搜捕那個恐怖犯人的行動仍然如火如荼。街上隨時可見一隊一隊的近衛軍到處搜查。街頭巷尾已經貼上了畫像,人們更是對上面那個犯人議論紛紛。有人說是敵國派來的奸細,有人說是一隻新種類的獸人,還有人說是死靈公會的邪教士。

阿薩跟著山德魯老頭和幾個菜販一起圍在肉鋪前,聽老闆口沫橫飛講那邪教士如何手中畫符,大喊一聲,監獄裡的人頓時全部身首異處,血流成河。幾個菜販交頭接耳,約定一起去教堂求聖水護身。

「聖水一定要撒在貼身的地方,內褲上最有效。」山德魯老頭對幾個菜販說。

一隊巡邏的近衛軍和阿薩擦身而過,其中有幾個還好奇地瞥了他一眼。

也只是一眼而已。連阿薩在看見鏡子的時候也不大敢多瞧自己。他現在的臉就像是一張蠟制的醜臉被火烤化到一半的時候再重新凝固起來,坑坑窪窪佈滿油光可鑑的肉瘤,五官變形扭曲成一團,連雙眼都被扯歪了。即使是一隻半獸人或者大耳怪也比他英俊上十輩。

當然這只是面具而已。做得很好的一個面具,居然還看得見毛孔,瘤子上的血管若隱若現,摸上去也和真的皮膚一樣有彈性。山德魯老頭的手藝很好,戴起來也沒感覺有什麼不適,只是阿薩不太敢問他到底是用什麼東西做出來的。

彎起腰,背起個墊子,走路的時候再跛一下,穿上一個全身都罩在裡面的破舊長袍,完全是很適合相貌的打扮。跟著山德魯在街上晃上兩天,幾個街道上的人就都熟悉他了,都知道他是山德魯老頭的駝背助手。

山德魯老頭居然算是魔法學院的人,而那棟滿是屍體的大屋也是屬於魔法學院的,這多少讓阿薩有點意外。即便是在他卡倫多的鄉下,那些沉迷於劣酒和妓女的礦工和鐵匠間一提起魔法學院,也得面露尊重的神色。那是教會最重要的機構,在很多人心目中那幾乎等同教會的中心,是研究魔法,培養牧師和魔法師的地方。對下層平民提起皇家或者其他什麼軍國大事,感覺只是虛無飄渺的概念,遠不如街頭傳聞來得實在有趣。但是一旦受了傷,或者作了虧心事,有什麼不安內疚,卻是出自魔法學院的牧師們來給予幫助。因此在一般人心目中,那是個神聖高貴的所在。

但是就像看起來再聖潔的女人也只是人,是人就會上廁所一樣。魔法學院既然要研究治療魔法,就得研究人的身體,也就要有一個專門存放屍體的地方。

當然考慮到教會的神聖性,這種研究只是在很必要的時候儘量不聲張地進行,這樣的地方也不能夠在魔法學院裡面。大屋建在城西邊上的偏僻角落,裡面唯一的活物就是阿薩和山德魯老頭兩人。

山德魯老頭的工作其實只是保管和分類各種器官和肢體,平時間很閒,有時候還會去逛逛市集。但是一般時候總喜歡搞騰屍體,比如說把幾個人的不同部位重新拼成一個人形,用些莫名其妙的魔法在屍體上,把一個器官切成幾十小塊,分別泡在幾十種不同的藥裡等等之類。這是個很耗費屍體的興趣愛好,因此山德魯和城裡獄卒和守衛有不錯的關係,只要一有無關緊要或是無人認領的屍體,立刻就會以幾個銅幣賣給他。阿薩的工作就是搬運,協助分割屍體,切碎器官,去市場購買日常用品,解決兩人的飲食。

大屋平常根本沒人接近。但除了附近的三隻野貓外,每隔兩三天也都會有一個客人。也是個老頭,穿著一身黑袍,臉頰瘦削得像是這輩子都沒吃過一頓飽飯,眼眶下有著一圈黑圈,彷彿永遠都沒睡好一樣,每次都是晚上來找山德魯。每當這時候山德魯都會讓阿薩進裡面小屋去自己看書。兩個老頭在滿是屍體和器官的大屋裡點上蠟燭,聊天直到半夜。

兩個月之前,從西邊荒野的山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所在的部隊全軍覆沒,然後被獸人的追殺,在蜥蜴沼澤中亡命,差點被擰下了頭。。。。。然後來到王都,莫名其妙地成了整個王都最令人聞之色變的逃犯。。。。現在則在一個充滿屍體的大屋中,陪一個古怪老頭擺弄屍體。想起這段時間的遭遇,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照理說完全可以趁山德魯老頭不注意悄悄溜走的,憑這個面具和他現在在城中的知名度絕對可以通行無阻。但他卻一直沒有這麼做。

不逃走的理由有很多,比如說學習魔法是他從小一個可望不可及的願望。山德魯的屋裡有不少關於魔法的書籍。而他也在這裡等著布拉卡達的車隊把小懿送回來。這似乎已經是現在這個困境中的唯一轉機了。公爵的『當場處死』的命令讓他連為自己澄清的機會也沒有,更何況他還完全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唯一的希望就只有等待她回來,看是否能夠澄清其中的誤會了。

阿薩一直都認為公爵會這樣的通緝他是因為對他和小懿間有什麼誤會。現在的情況下他也只能這樣猜測了。

但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一直沒有逃跑,是因為阿薩並不覺得目前這種奇怪的生活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大概是兩個月前那一夜經歷的血腥和殘忍太多,現在生活在屍體與器官的包圍中也不覺得反感了。

大概是在蜥蜴沼澤裡無數次和死亡接近得幾乎就真的死了,現在看著滿大街的搜查部隊也絲毫不覺得緊張。甚至有時候看見一隊一隊的年輕士兵為自己而奔波得如此辛苦,還會對他們生出一種莫名的親切,想過去拉住他們,請他們坐在街邊小攤上吃點東西,苦口婆心地奉勸他們不要再浪費力氣了。

大概是山德魯老頭和屍體接觸慣了,所以把人當作屍體,沒有絲毫戒心,相處起非常方便。他從來不過問阿薩的事,甚至沒問過阿薩的名字,反正大屋裡也就兩個活人,對方一開口,就知道是在和自己說話。相反山德魯卻給經常來大屋裡找東西吃的三隻野貓取了名字。兩人彷彿是早已把相互間的好奇心都消磨矣盡的多年老朋友。

更重要的是每天的魔法學習和冥想吸引了他的全部精力。每一天都能夠感覺自己在進步。從最簡單的止血,到真正意義上的恢復術,從最基本的用兩個手指頭去撮燃一隻蠟燭,直到能夠空手烤熟一條魚。

他還從山德魯老頭的書架背後發現了一本滿是灰塵的書。書頁是一種皮質製成的,非常古舊卻沒有絲毫損壞。這是本很奇怪的書,從上面的目錄看裡面記載著數量驚人的魔法以及和魔法有關的各種技能,逸事。但是除了目錄和其中的開篇一章關於冥想的方法以外,都是用一種阿薩不認識的文字寫成的。阿薩也沒去問山德魯,自己就只依照著他能夠看得懂的第一篇上所寫的方法每天練習冥想。

每天就是這樣的學習,練習,冥想。完全沉浸在自己不斷進步的這種生活他從五歲就開始了,對他來說這種生活方式最恬靜,最安詳。一切都如此自然而然,沒有絲毫的緊張和刻意。阿薩就在這充滿了屍體和追捕的平淡生活中不知不覺地度過了一個月。

平淡生活總是令人心情放鬆,時間一久了,人的感覺似乎就徹底地融化進這種生活的每一個細節中去,不再想有什麼波動和改變了。但是他又知道這是不行的,畢竟有些事情不能這樣就結束,自己不能莫名其妙地當一輩子的逃犯,不能夠一輩子都生活在陰影裡。雖然現在來看沒什麼危險,但是他最不能夠忍受的就是有東西限制著自己。

而且更不能讓那麼多的人白白地死在西邊荒野的山頭上。出於一種奇怪的直覺,阿薩模模糊糊地感覺他在公爵府中報告的情況並沒有真正到達應該到達的地方。

「喂,走了,發什麼楞?」山德魯老頭把一包買來的東西塞給他。阿薩接過東西,埋著頭一跛一跛地跟著走了。

當夜,阿薩冥想之後被窗外透進的光亮吸引,走出大屋,見到了他畢生以來所看的第二次那麼明亮的滿月。

距上一次看見剛好兩個月前,在西邊荒野中的那個山頭。同樣是柔和卻又亮得耀眼的月亮,沒有任何一顆星星敢在天空掠美。這月光把阿薩的記憶扯回了那個時候,重曆殺戮一夜。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1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6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五章 追憶似水年華

月光無微不至地把自己銀白的溫柔撒向地面,光怪陸離的岩石地在這眷顧下也不再顯得那麼稜角分明。阿薩靠在篝火旁的石頭上,看著月亮捨不得閉上眼睛。

月光美麗柔和得讓裸露在外的皮膚彷彿都能夠感覺到這傾洩而來的撫摩。這樣的月色在卡倫多是絕對見不到的。終年籠罩在盆地上空的雲層和煤煙讓所有妄圖達到天空的視線絕望。

已經從卡倫多出來一個多月了。但只要回憶,那鐵汁和煤炭的味道立刻就在鼻子裡復甦,鐵鎚在鑌鐵上敲擊的聲音好像才隱去不到一分鐘而已。出走前的那一晚,父親揮起鐵鎚的樣子在腦海中烙下的影像如此深刻,幾乎取代了在卡倫多生活了二十年的所有感覺。

磐石般堅毅木訥的臉龐在爐火輝映下像是一座神龕。肌肉如同樹根盤結在胳臂上面,鐵鎚一下一下地敲擊,每一次的震動都切切實實地通過刀傳遞到阿薩手上,這是來自父親的震撼,這種觸動使他第一次覺得和父親有了一種與旁人不同的聯繫。

刀的形狀逐漸明朗,父親把刀從手裡接過自己翻動,阿薩失去了這種和父親共鳴的搏動,而他明白和父親的聯繫也將隨著這把刀的鑄就而消散。隨之油然而生的是一種激動的心情,這把刀也像徵著他全新的生活的開始,是他真正的人生的開始。這種期待也隨著那一次次的相撞的鏗鏘聲敲進刀裡。

這將是把即便是父親的店裡也沒有的好刀,用阿薩五年來偷偷積累下來的精鐵礦鑄造的。

他是卡倫多盆地裡上萬個孩子中最叛逆的。他並不是在小時候調皮搗蛋,少年時也沒有和其他人一樣輕狂放蕩過,所以他也不會和其他人一樣在叛逆得疲倦後重新回歸進生活。他不是在生活裡叛逆,而是從開始就要反叛整個生活。

卡倫多盆地有著數百年的冶金鑄造歷史。盆地四周的高山上礦藏豐富得似乎取之不盡,穴居其中的矮人也習慣和人類交往甚至出來和人混居,這使得這裡的冶金水準居大陸之最。人們也習慣了這種傳統,世代以冶金鑄造為業。這裡的人極少有外出的,盆地把腳步限制的同時彷彿也把心凝固在裡面了。從小就生活在採礦,冶煉,鍛造的環境中,長大了也只有繼承著成為這環境的一部分。

多年的習慣使盆地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男子一到二十歲就必須繼承父輩的手藝,或是農夫,或是商人,更多是礦工和鐵匠。這個規定雖不知道從何時從什麼人的手上流傳下來的,但卻一直被很嚴格地遵守著,成為這個文化貧瘠的盆地裡不多的一個精神標誌。

阿薩在五歲之前和其他的小孩也沒什麼不同,也成長在爐火和敲打聲中。在五歲的時候,他開始癡迷於村後的那個老冒險者所講述的盆地外面的世界。可輕易將一頭牛抓上天空去吃掉的巨大飛龍,用歌聲來迷惑水手的美麗人魚,自己會活動的屍體,泥人,各種各樣的亞人類,信仰自然元素的國家,希奇古怪的習俗,還有那飄著絲絲白雲的無限青空,神秘莫測無邊無際的大海,策馬賓士三天三夜也到不了盡頭的大草原。

和其他孩子只是樂於聽和幻想這些故事不一樣。阿薩覺得那才是真正的生活,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天地,所以他就開始向老冒險者學習一切外面世界的知識。如何在沼澤和荒漠中生存,如何識別各種植物,各種亞人類的各種習性,如何搏鬥,如何設置陷阱。他的足跡遍佈盆地中每一個最荒涼最沒有人煙的地方,在裡面一呆就是上月,幻想那就是外面的神奇天地,在裡面練習自己的生存能力。為了讓自己有強健的體魄,足以在獸人面前也不遜色的戰力,他每天鍛鍊自己身體,和比自己大得多的人打架,十四歲的時候全盆地的流氓和強盜已不敢再去他所在的村子。當他十五歲的時候就去精鐵礦井,一找到上好的礦石就想辦法偷偷地帶出來。

父親沉默寡言,是一個小武器店的老闆,母親早就病逝了。在阿薩的印象中,家只是個休息的地方,父親也只是個一起生活的長輩而已。他一直都生活在遙望自己的夢想中,每天都在鍛鍊,偷偷地累積礦石中沉醉於離夢想一步一步地接近。

當他二十歲生日的前一個星期,他把所有的偷偷藏起來的礦石交給父親,請求父親給他打造一把刀,並告訴父親他要離開這裡。

父親並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問他要去哪裡。只是在沉默了很久後,幫他把礦石送到冶煉廠,把煉出的精鐵打造成一把刀。然後,阿薩就帶著刀隨著一隻外地人來採購的商隊離開了卡倫多。

手指輕輕地在刀鋒上滑過,這把刀就是他二十年生活的全部。屈指一彈,發出『嗡』的一聲低吟,像某首詩歌裡面的一聲哀嘆,又像是歌頌。

「好刀。」像是兩把鈍刀刀鋒互相摩擦切砍的難聽聲音。篝火旁的老兵醒了過來,睜著一隻獨眼看著阿薩,火光映著他那張不太像臉的臉。

那張臉的半邊臉頰凹了進去,筋肉和碎了的骨頭混和了,成了一窪凹凸不平的肉,那是鎚類武器留下的痕跡。另半張臉則被從額頭到嘴的一道又深又長的刀疤串了起來,間中還有幾道小點淺點的刀疤左右縱橫著,五官都被刀疤扯得有些離了原位。這是張被傷痕弄得很奇怪的臉,但更奇怪的是這個人受了這麼多傷居然還能活著。

阿薩對老兵報以一個友善的微笑。這是個在戰場上打了幾十年滾卻始終沒滾死的老兵,據說全身上下大小傷上百處。因為老是死不了,所以部隊裡有不少人稱他為『老不死』。

「之前在哪兒做過?」看那把刀並不是正規部隊的標準裝備,老兵以為阿薩是單身的僱傭兵。

阿薩搖了搖頭,他是在布拉卡達看到有部隊招募僱傭軍才加入的。當他從卡倫多出來之後才發現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生活也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吃飯,冒險的物品都需要錢。幾乎就要考慮去找山賊入夥或去幫流氓打架的時候,看見一支偵察部隊正在招募臨時士兵,立刻就報名參加了。

這個百把人的部隊有一半都是臨時在布拉卡達附近招募的。有農民,有流浪者,似乎還有幾個逃犯混雜在裡面,不成規矩,倒也熱鬧。而這個看起來最古怪的老兵居然還是個正規的士兵。

老兵大概是睡不著,和阿薩搭訕。

「小夥子看來身手不錯,怎麼想起來當兵?」

「因為沒其他事情做,其實我正想去當強盜。」阿薩說老實話。

老兵卡卡地發出一聲類似把鍋打爛了的笑聲,阿薩注意到他的喉嚨上有一道傷痕,大概把聲帶也弄傷了。

「小夥子有意思。其實有些時候當強盜也比當兵好,至少沒當兵的危險。強盜打得過的就搶,打不過的就逃。當了兵,明明應該逃的時候長官說不定還叫你沖。」

「那你不沖就是了,該逃就逃啊。」

「違反軍令,長官可會砍你腦袋。」

「那就只有先把長官的腦袋砍了,然後再逃。」阿薩自己想當然爾的回答。

老兵卡拉卡拉地又笑上一陣。

「哪有這樣的兵。」

「明明知道去送死,還被別人指揮,哪有這樣的人?」阿薩覺得不理解。

「當然是要想辦法活下來了。叫我去送死,他怎麼不先上去死給我看看?」
老兵搖了搖頭,僅存的獨眼露出茫然的眼神,扭曲的五官抽動了一下,成為一個旁人人無法理解的扭曲表情,喃喃說。

「當了兵,就是這樣了。」

傳來卡啷卡啷的聲音,阿薩知道是隊長桑德斯來了,只有他才會現在還穿著鋼甲巡邏。

「怎麼還不睡覺?明天可還有任務。」桑德斯隊長依然是裝備齊全。一身鋼甲,頭帶鋼盔,左腰配劍右腰掛盾,這些東西彷彿長在他身上一樣,從不見他脫下來過。盔甲和盾上面都有一個聖十字的凹紋,阿薩聽說那是聖騎士團的標誌,而聖騎士團連在他故鄉那個呆板沉悶的地方也是無人不曉的,那是帝國最強的一隻部隊。

「我們正在交換當兵的心得體會。」阿薩還是說老實話。

「隊長您怎麼還不睡?我們馬上就睡覺了。」老兵怕阿薩胡說起來,連忙接過話題。

桑德斯點點頭,很和善地說。

「我巡視一下。」他的語氣和表情很隨和,甚至連長相都讓人覺得有點莫名的親切。這個年輕隊長在正規士兵中威望很高,和阿薩一起被僱傭來的其他人則有點不以為然。

低下層的平民通常對貴族都沒什麼好感,沒有討厭已證明這個年輕人很有親和力了。不過阿薩倒是對他頗有幾分敬畏的,雖然沒見過他動過手,但是看得出這個隊長比自己厲害得多。

桑德斯看了看阿薩,問。

「你是那個在徵召的時候打倒過四個步兵的新兵嗎?」徵召士兵的時候要和幾個步兵較量,看是否有足夠的體力和戰鬥力。阿薩很輕鬆地就把幾個比他塊頭大得多的士兵放倒了。

「是。」阿薩回答。桑德斯點點頭,用讚許的口吻說。

「你的身手很不錯,好好幹,一定可以做好的。」

雖然阿薩在和老兵交談後就對當兵這個職業有了很大的疑問,但也情不自禁很賣力地點了點頭。

看來並不是所有貴族都那麼傲慢討厭的。聽到誇獎總是會讓人覺得很高興,何況阿薩已經忘記上一次被人誇獎是什麼時候了。

營地外面的警戒哨聲突然響起,尖銳的聲調把荒野夜色的寂靜撕成兩半。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2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6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六章 追憶殺戮時光(1)

阿薩緊跟隊長桑德斯跑出營地。桑德斯雖然一身的鋼甲,但居然比一身輕裝的他動作還快。被哨音驚醒的其他士兵也急忙拿起武器跟著跑了過來。

明朗的月光下一切都看得很清楚。營地外的路口上幾個高矮不等的幾個身影靜靜地站著,柔和的月光也沒法緩和他們手裡的武器所散發出的不祥氣息。

其中最高大的一個是只食人魔。即便是在同族類中,那個身軀也是非常巨大的,足有一般人的兩倍高,五倍粗壯。從頭到腳都包裹在特別打造的鐵甲中,手雙各提著一大一小兩把與他身體相配的狼牙鎚。月色在他的那身鎧甲和武器上反射成尖銳的寒光。

旁邊的是兩隻狼人。為了不妨礙他們高度的敏捷和速度,只穿著一套護住要害的硬皮甲,手裡拿著的流星鎚雖然沒有食人魔手中的武器那麼巨大恐怖,但是仍然足以粉碎任何護甲。還有三隻蜥蜴人,他們的護甲和狼人一樣,雙手握著的是足有一人長的大刀。最邊上的兩隻半獸人手中則各提著一隻特大號的機弩。

在這群殺氣騰騰的獸人中間,有一個相比之下很單薄渺小的身影,既沒有護甲,也沒有武器,只是披著一張斗篷,把種族和面容隱藏其中。

桑德斯的臉色在月光下比白紙還要白。他完全沒想到形勢會是這樣的惡劣。

一個多月前,他從聖騎士團團長那裡接到一個命令,讓他秘密地帶領一隊士兵到西邊荒地偵察獸人部族的異常舉動。十幾年來,西方部隊不斷地對各個種族的獸人大肆清剿,幾乎所有西部荒地上的獸人部族都被趕盡殺絕得差不多了。所以雖然上頭特意叫他小心行事,但他也只是以為會遭遇些零星的襲擊而已。

獸人們是不懂冶煉鍛造的。不管是生產工具還是武器,大多都是些簡單的石器。所以即便是體能和戰鬥力遠比人類優勝,也在裝備精良的軍隊面前不堪一擊。

各個獸人種族間也從不互相往來。這些原始矇昧的亞人類甚至根本就拒絕和任何其他的文明接觸,只是單純地固守自己世代流傳的獨特生活方式和信仰。一個部族一個部族地靜靜等著被人類軍隊的鐵蹄夷為平地。

現在這些常識已被眼前的事實擊得粉碎,而且還將是一個帶著濃烈血腥味的粉碎。面前這只武裝精良的獸人混合部隊絕不會只是來讓他們看看而已的。

這裡是一座荒山的山頭,周圍是懸崖,桑德斯選擇這裡駐紮是因為視野很好,易守難攻。即便是獸人們如果想要晚上來偷襲,也能很好的防禦,這裡只有一個單獨的路口,好好守住就可以不讓任何獸人上得來。

當然,只要站住這個路口,也同樣沒任何一個人能夠逃出去。

獸人中間那個披著斗篷的身影突然動了動,似乎是點了點頭,輕輕地恩了一聲。

這是一個非常標準的人類發音,很輕鬆很隨意,像在太陽下喝著茶,聽朋友的閒聊時發出的一個表示贊同的音符。

旁邊那隻食人魔卻像被這個柔和的聲音開動了身體中的某個閥門,又像是一隻被拴著頭頸的猛獸,現在那個束縛突然被輕輕一觸而鬆開了,立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向著人群衝了過來。龐大的身軀和一身的重鎧甲,每一個踏步都在令地面微微顫抖,將會把前面所有的生命都碾得稀爛的威勢,所有的士兵都露出驚懼的神色。

剛才一看到那幾個獸人的時候,阿薩就想著要如何逃跑了。他很清楚形勢,這些獸人既然能夠冷靜到悄悄地摸上山來守住路口,就絕對有把握把他們這一百多人屠戮殆盡。而且他更清楚一隻全身重裝甲,揮舞著那種重武器的食人魔意味著什麼。一般來說只是一隻普通食人魔就足夠二十來個武裝完備的士兵對付了。

懸崖很高,即便下面就是多諾河,那種高度也足以讓人在水底的岩石上撞成肉餅。但是阿薩知道後面的懸崖中間有一棵樹,他小便的時候還試過用尿去澆上面的枝頭。樹在懸崖上的位置和樹枝粗細他都清楚,足夠把下落的衝力減緩到安全的地步。

看見食人魔一向這邊衝過來,他正要掉頭就跑,發現身邊的一個身影突然閃出。是桑德斯提劍持盾自己一個人朝食人魔迎面衝去。

軍心已沮,他要用一己之力對付食人魔以重振士氣。

人影交錯,似乎是這座山自己發出的巨響和抖震,食人魔那足可把十頭牛打得稀爛的一記鎚擊只打中了地面。桑德斯和食人魔的接觸快得讓士兵們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後,食人魔轟的一聲仰面倒下,桑德斯向後高高飛起,淩空一個漂亮地後空翻,穩穩當當地落回陣前,一揮手中的長劍,口中吟頌咒文,長劍緩緩發出一陣藍白色的螢光,威武得像是從史詩神話裡跳出來的武士。上百士兵從驚恐中甦醒過來,齊聲發出一陣興奮的叫喊,震耳欲聾。

阿薩沒有叫,只有他看得清楚,食人魔是自己倒下的。

兩人交錯的一瞬間,桑德斯以驚人的敏捷動作避開了那一下鎚擊,跳上食人魔的肩膀,提劍向頭盔中間眼睛的縫隙插去。而同時,食人魔就自己順勢仰面倒下,另一手的小鎚揮了上去。桑德斯左手鋼盾擋住了鎚擊,借力向後飛出,但是劍尖卻一直只差上少許才刺進食人魔雙眼。

『噹啷』 一聲響,桑德斯丟下了左手的小鋼盾。精鋼打造厚達一寸的盾已經完全變形,即便是專為了抗拒鎚斧類重武器而設計的弧型盾面在那種力量和那種武器之下也毫無作用。

藉著月光,阿薩看見桑德斯的剛才持盾的左手幾個手指已經完全變形了,實在看不出那曾經還是手指。

桑德斯把劍插進地面,右手握住已扭曲的手指,一隻一隻地扳回原形,手裡發出恢復魔法的光芒。手指間傳出劈啪聲,豆大的冷汗在額角浸出,他的表情沒絲毫波動,如炬的目光一直冷冷盯著前方爬起來的食人魔。

看著桑德斯冷靜得像雕塑的面容,一股炙熱的鬥志從身體裡的某個地方迅速蔓延開,阿薩握緊了手上的刀。他突然不想逃了。

桑德斯除下身上鋼甲。防具沒有任何意義了,只有敏捷和速度才是唯一取勝的辦法。雙手握緊已經貫註上了精神之刃的長劍,只要找準機會,不必挑鎧甲的薄弱地方他也有能將其貫穿的自信,回頭喊道。

「給我祝福。」兩個夾在人群中的牧師開始吟唱咒文,一陣濛濛地白光在他們和桑德斯身上共鳴著浮現。

兩個半獸人突然跳上旁邊狼人的肩膀,對著目標明確的兩個牧師扣動了手上的十字弩。

一個牧師的頭顱立刻像雞蛋一樣爆開,血和著腦漿飛濺四周。他身後的士兵哼都沒哼一聲就仰天栽倒,血泉水般從胸口上那個拳頭大的洞往外直冒。

另一個牧師旁邊有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士,適時的舉起手中的木盾為牧師擋了一下,結果碎掉的手和木盾碎片一起隨著那個佈滿尖刺的鐵球嵌進了牧師的臉。戰士發出一聲哀號,用奇怪的姿勢挽著牧師一起倒下。

桑德斯陡然發力衝向食人魔,他知道必須在儘快的情況下把這個最有殺傷力的龐然大物幹掉,至少得在兩個半獸人重新裝好那兩架機弩之前。

斗篷下的身影說了幾句,除了兩個半獸人以外的全部獸人立刻衝向人群。其中的一隻狼人則迎向了正衝向食人魔的桑德斯。

足足幾十米的距離在蜥蜴人驚人的爆發力之下好像只是觸手可及。幾乎士兵們剛剛開始發覺獸人們的動作,三隻蜥蜴人就已經衝到了他們面前。

最前面的士兵在蜥蜴人的長刀下像稻草一樣脆弱,只一刀就倒下了四五個。蜥蜴人匍匐的攻擊姿勢正砍在腹部上,一人長的刀身一揮,就有幾個人的血和內臟一起湧了出來。接著跟上的狼人每一次攻擊至少讓兩個士兵飛起,被巨大的流星鎚砸得血肉橫飛。

阿薩獨自接下了一隻蜥蜴人的攻擊。他迎著刀鋒沖上去,這樣長的武器殺傷範圍太大,躲不如進攻。蜥蜴人的力量比人類只是略勝而已。

武器一長,重量就重,揮動軌跡就會很明顯。阿薩第一刀就架在對方難以發力的刀柄附近,火花四濺。第二刀拼著兩敗俱傷的危險逼得蜥蜴人自己回刀抵擋,等到第四刀的時候蜥蜴人就不得不丟下大刀抽出腰間的小斧頭招架,同時向後急跳開。

阿薩回刀一橫,鬥志勃發,豪氣頓生,大喊。

「跟兩個人過來。能贏的。」

回應他的只是爭先恐後的慘叫聲。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5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6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七章 追憶殺戮時光(2)
  
當桑德斯看見那隻迎面而來的狼人丟下了手裡的武器的時候,就知道這已經不再是一場戰鬥,而將成為單方面的殺戮了。所以他竭盡所能的大聲命令。

「全體撤退,能夠逃的儘量逃,回去把這裡的情況報告。。。。。」接下來的話他已經忙得沒有空暇說出來了。狼人丟下武器的原因很簡單,那種東西原本就只是對付鎧甲和盾牌的,現在這個對手已經自己放棄了防禦,沒有任何武器比自己的爪子更靈活,更能夠糾纏住對手,讓其窮於應付的了。

食人魔避免了桑德斯的攔截,順利地衝進了人群,開始了一場揮灑血肉的狂歡盛宴。

兩把碩大的狼牙鎚並沒有任何的花巧變動,甚至沒有固定的目標,只求能夠挨上儘量多的人體。任何的防具都和紙糊的玩具沒有區別,不能對這兩把恐怖武器的威力有絲毫妨礙。在這個血肉和內臟四處飛濺的中心地帶,竟然幾乎沒有一聲慘呼。一旦接觸到那揮舞著的狼牙鎚,上一瞬間還是活生生的人立刻就成為了一團武器護甲骨骼肌肉混合成一坨的死物

食人魔瘋狂地揮動武器,前進,向人多的地方衝擊,踐踏,再衝向另一個人多的方向,如同一台由地獄惡魔開動著的殺戮機器,不斷地把能夠所有能夠接觸到的血肉之軀碾得稀爛,粉碎。

桑德斯的命令已經無關緊要。當食人魔衝入人群的時候,士兵心裡就只有歇斯底里的恐怖。士兵們向山路口狂湧而去,絕大多數都被食人魔在中間攔截,屠殺,變做一團模糊的血肉,狼人和蜥蜴人則以高超的敏捷狙殺能夠逃過去的。而守在路口的兩個獸人則拿出了兩隻較小的弩箭,對著偶爾能夠衝近路口的人發射,箭無虛發,全都從腦門上直透而過。有的士兵在極端的恐懼中從懸崖上跳下,拉出一條很長的慘叫後嘎然而止。

還在山頭上的人則連慘叫也發不出。

當人面臨死亡的恐懼而逃跑,卻又知道最終仍然還是化成一灘血肉,恐懼和絕望會將所有的力氣和神志都蠶食得涓滴不剩,僅餘的是一種哭喊般的哀號。那是種沒聽過的人永遠無法靠臆想感受的聲音。

哀號聲蔓延的海洋,骨骼碎裂肌體變形的奇怪聲音,武器撕破空氣和肉的音調互相交錯起伏,合成一曲人一但聽過就永生不忘的協奏曲。一個剛才明明就還和自己一樣的同類,突然就能夠看得見白生生的骨頭翻出,內臟還在搏動卻已經被拉出體外了,血和肉廉價得比垃圾還垃圾。阿薩突然明白了『地獄』這個詞的準確涵義。

半截士兵的屍體飛過來落在正殺得難解難分的阿薩和蜥蜴人旁邊。屍體腹部以下被巨力拉成了兩截,內臟撒著一路延伸到遠在十多米的下半身處。

阿薩記得這個士兵,在徵兵檢查的時候和自己動過手,那原本很有力的,曾經和自己糾纏在一起的臂膀像爛泥一樣被壓扁,和手中的鐵盾一起鑲嵌進胸口中。

混合了悲傷的恐懼蜂擁而來立刻掩蓋了他的所有鬥志。不要命的幾刀攻擊,終於把蜥蜴人在迫得向後跳出,阿薩抓住這個轉瞬即逝的機會轉身飛奔進營地。

桑德斯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和阿薩採取了同一動作。幾劍急攻後,額頭上一塊頭皮隨著狼人後退而被抓了下來。他所站的位置更接近前方的路口,食人魔和蜥蜴人都在他身後,所以他奔向只剩下兩隻獸人和那個披著斗篷的身影佔據著的路口。

背後一陣巨大的風聲,一隻狼牙鎚從他頭頂掠過,帶著可把他變成一灘爛泥的威勢飛向山下。

桑德斯回頭瞥了一眼,唯一的一個還倖存的士兵摟住了食人魔的頭,使他扔出的鎚略高了些。

「隊長,跑。。。。」士兵用盡僅存的力氣狂喊。沾滿了血的臉有些猙獰,那是張被無數傷痕扭曲了的臉,一半的臉曾經被鎚類武器打碎後凹進去了。這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兵,大概他倒地裝死,趁不注意才摟住了食人魔的頭。

就在這一瞥中他也看見了那隻狼人揀起了地上的一把斧頭拋來。斧頭在空中急速旋轉著拉成一條直線追向他的後背。

他已經不能左右躲閃。現在已是在全力的奔跑,一旦左右移動就只能是就地翻滾,而後面的狼人立刻就會追上來把他重新纏住。

傳來一聲食人魔的咆哮,然後是半聲慘叫和一種很奇怪的聲音。好像是把很多枯枝放進濕的毛巾用力扭動,密密麻麻的斷裂聲和液體滲出的聲音混合起來。

桑德斯沒有再向後看的空暇,他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右腿上向前猛的跳出,同時把長劍向背上一負,護住脊椎,凝聚魔法準備好一個治療法術。

一聲悶響。桑德斯在空中滑出一段距離落地,幾步踉蹌,噴出一口鮮血,然後重新衝向路口。

運氣非常好,斧頭剛好拋在了貼身的護心鏡邊緣上,三根肋骨斷開,還傷著了肺。預先就預備好了的治療法術立刻止血鎮痛,短時間之內不會對行動有影響。

離路口只剩十米左右的距離,兩個半獸人嘴角的獠牙和臉上略有些驚慌的神色都清晰可見了。中間那披著斗篷的身影依然沒有絲毫反應。

只要衝下山去,跳入多諾河中,就有逃生的機會。桑德斯把所有剩餘的魔法力都凝聚在了握劍的雙手中。

懸崖就在眼前,樹的位置阿薩記得很清楚,他飛身跳起。

幸好他在半空扭轉了身體看了一眼,蜥蜴人從身後摸出了一把小弩朝他射來。他淩空低頭彎腰前翻,感覺著弩箭擦著自己的皮膚掠過,然後身體完全飛出了懸崖,直落而下。緊跟而來的蜥蜴人眼睜睜地在懸崖邊上看著他在半空踩斷一根樹枝,用刀再插入另一枝樹枝,完全的緩解掉了下落之勢後安全入水。

最後回望山頭的一眼時,阿薩看見一道白光把整個山頭照耀得如同白晝。

桑德斯手中的劍發出媲美太陽的厲芒。所有的魔法力都已注入劍身。

額頭流下的血已經在左眼裡把一切看到的都變作血紅,桑德斯完全沒有感覺,他所有的精神意志都在這即將揮出的一劍中。

兩個半獸人在強烈的光芒下捂著眼睛向旁邊閃躲,中間那個披著斗篷的身影依然沒有動。在長劍發出的強烈光芒下,斗篷下面的那張臉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張人類的臉。略為瘦削,蒼白,雕塑般稜骨分明,也如雕塑般沉靜默然。長長的睫毛下,烏黑的眸子像停留了一千年的無底深潭,興不起任何波動,只靜靜地反射著迎面而來的耀眼劍光。

還有十步的距離,那個人依然沒有絲毫避開的意思,臉上的表情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全身上下也沒有任何的動彈。彷彿是一尊從世界開初就佇立在那裡的石像,還會一直在那裡紋絲不動到下一次世界開初。

還有八步,七步,六步,五步四步三步桑德斯前衝踏步三百六十度轉身出劍。足尖在地面的反作用力通過小腿大腿腰部到胸口再上肩膀傳到手腕直達劍身。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把力量無所保留地一路疊加傳到了這一劍的揮舞中。

這不是人在揮劍,而是劍在操縱人。每一個最細微的動作都是為了把自己的鋒銳和其中一觸即發的魔法力按照最完美的軌道不留絲毫地傾洩而出。所有獸人都停止了動作,完全被這一劍所震撼,吸引。

劍的光芒在旋轉中化成一片光幕,帶著可把整個夜色都劃開的威勢向前急速延伸。並沒有絲毫聲音,但是所有獸人都感覺即將聽到這座山被一分為二的崩裂聲。

所有的速度,力量,魔法,意志,精神,生命中的任何一點微小的存在都在這一劍中全部融合為一再綻放飛濺出前所未有的火花。桑德斯心中已沒有了恐懼,憤怒,甚至連逃生的慾望也失去了。就像一位放情縱歌的歌者唱到了整首詠歎調的最高潮,只是沉醉於把自己的靈魂溶化,迸發。他即將以最高昂的音符把眼前那具血肉之體像分割一個虛構的想像般一分為二。。。。。。。

那道輝煌無比,彷彿能延續到世界盡頭發出開天闢地巨響的光幕驟然消失,被一隻手還原成了一把靜止不動的劍。

這是只很乾淨,很修長的手。手指很長,每一個骨節都很勻稱,突起得很好看,使人一看到就會自然而然地聯想起一切優雅的辭彙和動作。

這只優雅的手以一個與之相配的優雅的手勢,像拈住一隻空中飛舞著的蝴蝶一樣捏住了劍鋒。

所有一氣呵成淋漓盡致的感覺都突然隨之停頓。桑德斯首先感到的是失落,歌者最美妙的音符即將讚嘆出來的時候突然被割斷了喉嚨的那種失落。然後隨之而來的才是痛楚和恐懼。

想必也同樣優雅的另一隻手他看不見,只感覺得到。那已經整個沒入了他的胸膛中,他甚至也感覺得到從背部突出的四隻手指同樣是那麼修長,骨節勻稱。

桑德斯張了張嘴,還想發出聲呻吟,卻發現所有的聲音都在喉嚨裡被血淹沒了。似乎全身的血液都被扯到了喉嚨,從氣管,食道向外爭先恐後地蜂擁而出。胸膛裡的手抽出,血液有了更好的宣洩處,立刻歡快舒暢地從喉嚨裡退出改道而行。

桑德斯清晰地感覺自己的力量,意志,精神,剛才還在體內洶湧澎湃的所有東西都和鮮血一起隨著那隻手的抽出從身體裡向外一瀉千里。那些原本那麼實在,充沛,構成了自己生命全部的東西就這樣從胸口的大洞中流出,流出,不管他如何地不願也連一絲挽回的餘地也沒有。終於連支撐雙腳站立的力量都在軀體中消散,他頹然倒下。

長劍的光芒急速消退,然後啪的一聲輕響碎作無數細小的薄片,散落在主人的屍體上。

一陣風吹過,人類男子的斗篷在山風的拂動下變成一縷縷破爛的布條落下,見證剛才無匹的劍氣。

男子抬起那隻捏住了長劍的手,迎著月光看了看。一道若有若無的血痕橫在手掌中央,如同一條剛剛新生的掌紋。男子的臉仍然像座雕塑般沒有絲毫波動。

狼人和蜥蜴人在屍體堆中仔細翻看,即便是比較完整的屍體都要再補上幾下,直到成為不可能還有任何生機的一團血肉才放過。和阿薩交手的那隻蜥蜴人走過來,用輔音佔大多數的蜥蜴人語言彙報了情況。

男子對一隻狼人指了一下山下的河,揮了揮手,狼人立刻向山下奔去,消失在夜色中。

一隻貓頭鷹停在營地旁邊的枯枝上,瞪著兩隻大眼睛茫然地看著滿地血肉,發出很合時宜的咕咕聲。

男子突然一腳踢飛一塊小石頭,撲的一聲,樹枝上的貓頭鷹像是堆腐敗的棉花般被石頭打得粉碎飛散。貓頭鷹的殘骸落下,從中浸出黑色的液體,一股強烈的臭味壓過了滿山的血腥。半獸人和狼人發出一陣怪叫,忙不迭地摀住了鼻子。男子看著地上那些發出臭味的黑色碎塊,皺了一下眉,石像般的臉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微露出擔憂的神色。

昏暗的斗室內,紅衣法師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影像陡然熄滅的水晶球,嘆了口氣。

「這麼多新鮮的屍體,山德魯看見一定很心疼。」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6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7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八章 找死

街兩旁的行人駐足而觀,對白馬上的騎士發出嘖嘖的讚嘆。少女們更是交頭接耳,眼裡的神采是男人最希望女人在看自己時所流露的那種,即崇拜又迷醉,還有渴望。

馬是千里挑一的好馬,馬上的人更是萬中無一。銀光閃閃的騎士鎧甲好像並不是件需要穿著的外物,而是本人氣質流露於外的自然體現,如此威風凜凜,只是因為穿在他身上。一頭讓人有耀眼錯覺的金髮,彷彿是太陽的光輝負著於身,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一部分。劍眉,挺直的鼻樑,俊朗卻絲毫不失男子威猛氣概的臉部輪廓。陽光灑在鎧甲和金髮上,折返出的光線令旁觀者錯以為是他本人的光輝。

當然,這樣的人也必定有和他相匹配的身份。路人中有幾個知曉的人竊竊私語,這位就是埃爾尼大公的長子,皇家聖騎士團的隊長,姆拉克公爵的女婿,埃爾尼。克勞維斯騎士。聽者中有少女立刻幻想自己的母親曾經和姆拉克爵士有過曖昧。

克勞維斯對周圍圍觀讚嘆的人群毫不在意。在他眼中,這些蠢笨的平民和螻蟻沒什麼區別,驚訝於自己的高大偉岸天經地義,用不著放在心上。

而且他現在很煩,或者說這一個多月他一直都很煩,而現在還居然不得不在這裡慢騰騰地浪費時間。如果可以,他立刻就會拔劍把街邊所有讓車隊不得不慢慢前行的賤民殺個精光。

那個士兵居然能夠從王都裡逃脫,甚至有可能一直都潛伏在王都內的某個地方。這件事讓他這一個月來都沒睡好過一天。一旦他想起那個低賤的雜種可能正躲在一個陰暗的地洞中偷笑,為他能夠從一個騎士的手裡逃脫而得意洋洋,為這個騎士的擔心頭疼而高興,他就會陷入極端的暴怒中。他發誓當抓住這個士兵的時候,要像修指甲一樣,細心地慢慢地把他身上每一處最敏感的地方都一點一點剔下來,讓他像隻狗一樣在血泊中嚎叫上三天三夜,用舌頭死命地舔自己的鞋底,哀號著求自己快殺了他。

唯一的好消息是至少現在那個士兵還沒有把消息透露出去。有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個消息的真正意義,把這件事情和自己一起永遠埋進陰影。西邊獸人們的進展也出乎意料的好,大概只要再有半年的時間就沒問題了。但是那個士兵仍然像一顆情況不明的炸彈,有可能已經受潮失效,也有可能不知道哪一天從某個地方突然彰顯自己的存在,把整個事情微妙的佈局弄得不可收拾。

今天他受傷的未婚妻終於被送回來了,他也不得不放下手頭的事情去城外接著護送回公爵府。他很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他極端討厭浪費時間。時間是很寶貴的,每一分鐘都應該過得很有效率,都應該有所收穫,都應該對自己獲得更大的權力和更高的地位有所幫助才是。人活著就應該上進上進再上進,這是他的信條,他也為自己有這樣的信條而驕傲,以之藐視那些如同蟲蟻般活一天算一天的賤民們。因此他對觸犯自己這個驕傲的信條的所有事情抱以極度的討厭。

而且他也知道她同樣地不願意見到自己。她對他不是那種很外露的那種討厭,而是一種反感的漠視。這種態度令克勞維斯非常地討厭,甚至憤怒。他習慣於別人崇拜他,敬仰他,懼怕他,甚至允許別人憎恨他,討厭他,那至少說明在別人心目中他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存在,是很有力量的證明。但是卻絕不允許別人漠視他,不允許別人看他的時候有如看一隻在牆角一滑而過的蟑螂。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那樣看他。如果是別人,他一定要不擇手段地告訴那個人膽敢藐視他的人,他可以把任何小看他的人撕碎。但是偏偏這個人就是他的未婚妻,一個即將帶著那種目光陪伴他一輩子的人。而現在他還要浪費許多時間來保護她。

這無疑是一件非常令人討厭的事情,如果可以,他絕對不會這樣做。?

但是沒辦法,有些時候旁觀者的印象才是關鍵,才是這件事情的意義所在。姆拉克公爵的女兒受了傷,以公爵大人和埃爾尼家族的關係,埃爾尼大公的長子又是公爵小姐的未婚夫,那麼就一定會飛奔去城外,接著他的未婚妻,小心翼翼地一路護送回公爵府。既然人們那麼以為,事情也只有這樣去演示。

人已經接到了,兩個人很有默契,互相之間沒看上一眼,也沒說過一句話。反而剛一見面,她就用虛弱的聲音急不可待地問她妹妹,一個月前那個來公爵府報告的年輕人在哪裡。在她心目中,那個士兵比她的未婚夫重要一百倍。這令克勞維斯更憤怒,但他不是嫉妒,在他眼中他未婚妻或者說任何一個女人都只是一種道具而已,只是她的這種態度說明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他不如那個士兵。

哪一種角度他不想去計較,他只是不允許一個低賤的鄉下佬在任何一個方面有超過他的嫌疑。我是最強,最完美,最厲害,最頂尖的人。這個概念在他腦筋裡早就生了根,而且也是他的驕傲。他實在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所以也很容易煩,很容易生氣。

也許那個該死的士兵會借這個機會來接近她呢。那就可以當著她的面,把那傢伙的手腳一隻一隻地割下來,讓她好好看看到底是誰更不容忽視。克勞維斯這樣想,試圖賦予這個讓他心情糟糕的無聊行動些許意義。但他也知道,這也只是自我安慰性質想一下而已,無論如何,那個士兵沒有蠢到這個地步的。

「姐夫,你注意到那些女孩看你的眼神沒有?」克莉斯正用她所形容的眼神看著克勞維斯,興奮地舉報同行。

「嗯。」克勞維斯專心在自己的思考當中。

「不要總是那麼酷嘛。」克莉斯的眼神更深入了一層。這個女孩是他未婚妻的妹妹。十七歲,有著和她姐姐相似的容貌,而且更漂亮,是王都內屈指可數的美人,性格則是典型貴族女孩特有的輕浮和不知所謂。

像所有家庭裡的小女兒一樣,她很得父親的寵愛。而且當她出生之後,公爵也就沒有太多的時間花在教育子女上了。和其他貴胄子弟沒什麼兩樣的成長環境,也就成就了沒什麼兩樣的性格。前段時間她自己居然要求去魔法學院學習研究古籍,不過看樣子只是為給自己增加些高尚意味的光環而已,並沒什麼實際的意義。

克勞維斯有時候很奇怪公爵大人為什麼不把這個女兒嫁給他。這樣幼稚膚淺的女孩很容易把握,他對付起來輕車熟路,而且無論對公爵大人還是對自己也都方便得多。

後面的車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有個人想去爬小姐馬車,被我們抓了下來。」一個衛兵過來報告。

這個報告讓克勞維斯的突然想起剛才還只是臆想的一件事,一種巨大運氣的預感湧上心頭,他策馬過去。

幾個士兵正扯住了一個全身都罩在一件斗篷中的人。這是個駝背,好像還是個瘸子,穿著一件像有幾百年沒洗過的斗篷,很容易就可以聯想到這是個在陰暗的地下室裡從事些古怪工作的人。

克勞維斯仔細地看著,他突然發現這件斗篷穿得其實是很好的,剛好可以把這個人所有的身體部位都隱藏在下面,即使站在對面,你也很難看到裡面的臉,甚至連體形也在斗篷的作用下模模糊糊。

克勞維斯下馬,眼睛盯著那張淹沒在斗篷陰影中的臉,好像要把裡面的每一個細節都用目光刺得稀爛。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這人的前面。每一步都很慢,很穩重,彷彿面前的是個好不容易才從時間縫隙裡出現的鬼魂,稍有些不慎就會又煙消雲散到空氣中去。

他手緩緩握住了腰間劍柄,一個字一個字地命令。

「把他頭上的東西拉開。」在這個距離,他有把握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再逃掉。

斗篷拉開,先有反應的是拉斗篷的士兵,立刻被嚇得向後跳了一步。

這只張很不適合出現在光天化日下的面孔。五官像被一鍋開水融化後胡亂用手捏著重新凝結起來的,又像是一個劣拙的泥塑師不滿意自己的作品,隨手在原本就醜陋的臉上再按了一把。還有一片一片紫紅的肉瘤油光可鑑,漲得好像立刻就會爆開,飛出熱呼呼的膿血。

「是山德魯老頭的駝背助手。」衛兵裡面立刻有人認了出來。

克勞維斯仔細地把這張臉從上到下的掃了兩遍,找不到一絲與預想中那個面容重合的要素,只感覺一陣噁心。轉向剛才發話的衛兵,眼中的惱怒和反感連一隻最蠢笨的牛都能夠感覺得到,他問。

「你認識?」

衛兵戰戰兢兢地為自己澄清。

「不是我認識,是很多人都知道,這傢伙是城西那個專弄屍體的山德魯老頭的助手。」旁邊不少路人出聲附和。其中還有人喊。

「駝子,你以為那是拉屍體的馬車哦?快磕個頭認錯。」

真的只是其他人而已?只是巧合?不過即使錯殺,好像也沒什麼關係,不能夠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可能性。克勞維斯握劍的手背上有幾根青筋浮了浮。

但是他看了一眼那張實在不能再仔細看的臉,終於還是鬆開了劍柄。如此醜陋,從事那麼骯髒事情的人,血恐怕也如同陰溝底的水般又髒又臭,萬一沾上了自己的衣服和身體上怎麼辦?萬一濺到自己的臉上呢?這個假設讓他有種想吐的感覺。他轉身上馬,命令。

「把他趕走。」

「滾。」衛兵害怕髒了鞋,不敢真的踢過去,只抬腳虛晃了一下,發出趕狗的噓聲。旁觀的眾人發出一陣轟笑。

「剛才那個人的樣子好恐怖哦。」看著那個人重新披上斗篷,一瘸一拐地馱著背消失在人群中,克莉斯挽著克勞維斯的胳臂作害怕狀。

「剛才的是誰啊?」一個虛弱的女聲從車廂裡傳出來。克莉斯回答。

「沒什麼,只是一個瘋子。」

黃昏,大屋裡,山德魯正在把兩具屍體的肝取出來互相比較,然後分切成小塊泡進液體裡,阿薩在旁邊幫忙遞各種工具。

一隻野貓從窗戶跳進來,盯著山德魯叫喚。山德魯隨手切下一塊手上的東西扔給野貓。

「如果頸椎那裡的骨頭裂開了怎麼辦?」阿薩問。

「扔掉。」山德魯頭也不抬。

阿薩很努力地調整措辭。

「不是死人,我是說如果活人的頸椎如果受傷裂開了應該怎麼治療?」

山德魯舉起桌上的小鐵鎚,波的一聲悶響,把一具屍體的頸椎敲爛一節,說。

「自己試試拼回去。」然後像突然想起似的,盯著阿薩說。

「你還欠我三年兩個月的工作。」

「我知道。」阿薩回答。

「那就請你為我的那三年兩個月的工作著想。」山德魯把『我的』那幾個字特別用重音強調。

「不要去送死。我聽說今天你很英勇。但是你知不知道,你的瘸子真的裝得不像。」

「那怎麼才能裝得像呢?」阿薩虛心請教。下一次他一定要和她說上話才行。

山德魯拿起剛才的小鐵鎚。

「腳抬上來。」

同一時間,公爵府內,姆拉克公爵正坐在女兒的床邊,給女兒講著一個編造出來的故事。這種事情他已經有十多年沒做過了,現在重操舊業,依然輕車熟路。

「他就這樣走了?」小懿的眼睛裡面全是失望。

姆拉克公爵的眼神裡也全是失望,說。

「是啊。這樣優秀的一個年輕人,我也很想把他留下來的。但是他執意要走,我也沒辦法。」

在旁邊的克莉斯想像著剛才她姐姐的故事,悠然神往,感嘆。

「一個人獨自在全大陸最危險的沼澤裡穿行,還和一隻獸人作戰,救下了一個女孩子。。。。。這真是和吟遊詩人嘴裡的故事一樣。他一定是很英俊,有一頭遮住半邊眼睛的長髮。。。。。。對了,說不定還是哪一個小國家的王子呢。」說得自己都好像有點莫名地興奮了,。

「他說了什麼嗎?」小懿問,眼神裡全是失望後的期盼。

姆拉克公爵的眼中全是一個慈父所應該有的溫柔,包容和理解,回答。

「他叫你好好養傷,以後最好不要再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了。以後有機會他會回來看你的。」

「這個年輕人報告的情況非常有用。但是這是一件軍事機密,不能夠對其他人透露,否則就會讓他的辛苦白費。所以你一定不能對其他人洩露他給你說的每一句話,也不要對別人說你在沼澤裡遇見的事情。」公爵加重了語氣,放慢了聲音,比語重心長還心長語重。

「你一定要記住,不能夠讓他的心血白費,知道嗎?」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6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7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九章 找到了
  
十天前,魔法學院開始研究一項治療法術,每天都要用不少的人體器官。這種有瀆於死者的研究不怎麼好放在白天,容易被大多數的學員知曉,所以都在晚上進行。於是每天入夜時分阿薩都會拉上一車屍體和器官,從城西送進王都中央的魔法學院。

這幾天晚上的行程也讓他很開了眼界。身處王都兩個月了,他從來就沒在晚上出去過。他以為每個地方的夜晚都和故鄉一樣,寂靜無聲,偶爾幾聲雞鳴狗吠。如果是沒有月亮的夜晚,外出就一定要帶上火把燈籠,以防一腳踩進水田糞坑,或者是摔個鼻青臉腫爬不起來,等到第二天白天才被人抬回去。

照亮王都夜晚的不是天上的月亮,而是無數的街邊的燈火。酒館的燈火和喧鬧會一直延續到第二天淩晨。穿著耀眼的女子站在路邊熱情地招呼過往行人,醉鬼歪歪扭扭地走過,不時衝進小巷一陣嘔吐。豪華的馬車疾馳,停在豪宅前,走下或者接上幾個貴族男女。

這裡夜晚的人彷彿全都有用不完的精力,花不完的金錢。歌舞,酒,美食,宴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刺激,高興,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不惜把所有的生命都在今晚換取一丁點瘋狂的快意。阿薩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會有這種錯覺。

不過他也不想去探究。即便是每天都在這同樣的街道上行走,他也感覺和這裡完全格格不入,好像踏進一個由未知的生物所統治的奇怪世界。這裡的人也儘量忽視他的存在,即便偶爾有醉鬼攔住他,想找點麻煩,一旦看見他的那張臉,也立刻連滾帶爬的跑開。

每天他從魔法學院回去得都很遲。他要等著研究結束,記下第二天要用的器官和肢體。

公爵府的位置就在離魔法學院不遠的地方。每天晚上他都會經過那裡。

小懿回來已經半個月了。但是通緝仍然在通緝,王都護衛隊的搜捕已經成為了一件例行公事。

是她沒有向父親解釋嗎?還是她也覺得我該死?她知道她的傷其實是我害她的?難道我就這樣一輩子做個通緝犯?這段時間阿薩過得很鬱悶。

昨天晚上的研究進行得很久,直到淩晨時分才完畢。阿薩拿上清單,拖著空車,走在空蕩蕩的街上。整個王都只有魔法學院周圍的地段是安靜的。那些人再怎麼瘋,也不敢瘋到教會頭上來。

離公爵府還有段距離的地方,他看見兩輛豪華的馬車,穿著華麗的五男一女站在馬車外面,傳來吵鬧聲。

這本是王都夜晚的常見景象,阿薩也全沒在意,繼續在黑暗中自己走著。直到接近了,藉著馬車的火光,他才認出了那個女子。

那是在護送小懿的車隊裡見過的,在克勞維斯旁邊,同樣是笑意盈盈的眼睛,輕而薄的嘴唇,和小懿差不多的相貌,大概是她妹妹。

現在她妹妹穿著一套華貴得有些誇張的衣服,頭髮挽的花樣比衣服更誇張,正和幾個看衣著就知道是貴族的年輕男子爭辯。說著說著,她似乎就要往公爵府走,小辮子拉住了她的手,好像在求她,她轉身繼續大聲說了幾句,一記響亮的耳光甩在了小辮子的臉上。小辮子被激怒了,兩人對打起來。

這也是王都夜晚的常見的場景,貴族的青年男女都總愛莫名其妙地打起來,大概是精力無處發洩。這也算他們生活中一個慣有的特徵。阿薩仍然是自顧自的走在街邊的陰影中。

小辮子似乎很惱怒,下手頗重,她也全不像她姐姐,竟然被幾拳打在頭上就倒了下去。旁邊幾個男子把她扶住,小辮子似乎是這幾個男子裡面的首領,命令他們把她抬上車去,幾個男子有些猶豫,小辮子大聲呵斥起來。

阿薩已經走到了他們的街對面,聽得很清楚,小辮子說。

「怕什麼?我現在把她上了,難道公爵還能把我吃了?鬧出去他也沒臉,最後還不是只有把這賤貨嫁給我?」

不管這是不是常見的場景,也不能不管了。阿薩突然大聲喊。

「你們把她放下,我去公爵府叫人了。」一般來說,這種人是做賊心虛,嚇嚇他們就會逃之夭夭了。

但是這幾個很明顯並不是可以一般來說的人,而且也不認為自己是在做賊,心自然不虛。小辮子怒氣衝衝正義凜然地吼了一聲。

「是誰?」車上的馬伕用火把晃了一下,說。

「好像是城西那個山德魯老頭的駝背助手。」阿薩現在已經是名人了,不管是哪個身份。

小辮子跌跌撞撞地走了過來,向阿薩招著手說。

「你不要怕,過來,我給你說。。。。。。」走得近了,阿薩剛聞到一股酒氣,小辮子突然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向他胸口猛刺過來,吼道。

「我叫你去叫人。」

刀刺到一半,小辮子就感覺到手腕一緊,一扭,手似乎就沒有了。一股畢生沒有經歷過的尖銳的痛把一聲慘叫從心底一下頂到了喉嚨口,但是喉結上適時的一下悶痛又把這慘叫撞了回去。最終他只能從鼻子間發出一聲類似於豬被憋死前的哼哼,然後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第一下扭斷手腕純粹是條件反射,第二下用掌沿切在喉嚨上卻是不得已的了。相比這幾個傢伙,他還更心虛,更怕被公爵府的人發覺。

其他幾個男子見狀就要想過來幫忙,卻被兩輛馬車上的車伕喝住了。

「你們不是對手,別過去。」兩個車伕從腰間抽出長劍,一起衝了過來。

阿薩一看兩個車伕抽劍持劍的姿勢,就知道不會只是普通的車伕而已。躲上兩劍,瘸子就不能裝了,背也不敢駝了,全力的騰挪閃避。這兩個居然是相當厲害的劍士,大概是小辮子的保鏢之類。

終於找了個機會,阿薩連滾帶爬地險險從兩人的包圍中突出,扯下身上的斗篷朝近的一個劍士扔去。

劍士順手一劍就把斗篷削成兩片。果然是很有經驗的戰士,沒有躲閃退讓。這種佔了優勢的情況下最重要的是緊逼對手,不讓其有喘息調整的機會。

切開斗篷之後,劍士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團紅光。他還沒明白這是什麼東西,火球就在他的鼻樑上爆開了。

這只是初學者的小火球,威力並不大,只是大約相當於幾隻特大號的爆竹綁在一起,絕不會把頭炸破,最多只是把鼻樑骨炸得稀爛而已。

碰的一聲。劍士臉上爆起的一蓬火花在黑暗裡看起來非常的漂亮,劍士也一個漂亮的後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薩揀起地上的半片斗篷朝另一個劍士劈頭扔了過去。同時手一揚,一揮,口中用咒語的聲調大聲吟念。實際上那是一句他故鄉矮人們罵娘的土話。以他的水準根本無法連續使用魔法。

劍士急忙低頭,矮身,向後一個乾淨俐落的翻滾。剛一起來,就發現那半片斗篷已經跟著飛到了自己面前,其中的一處突然飛快地凸了起來,撞上在自己的下巴上。然後他很清楚地聽到那裡傳來清脆的骨頭碎裂聲,一聲慘叫,倒地。

居然這樣就把兩個劍士放倒了,阿薩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這麼久沒有活動筋骨,身手沒有絲毫的遲鈍。

他朝馬車走了過去,當火光能夠照清他的臉時,幾個青年大叫一聲。

「妖怪啊。」四散逃去。

「哇呀。」一聲尖叫,女孩突然從馬車裡跳了出來,逃向公爵府。原來她並沒有被打暈,一直在看著。

怕有人聽見聲音過來,阿薩慌忙揀起地上的斗篷,拉起空車,逃進黑暗中。

第二天清晨,公爵府。

克莉斯完全一反往日睡到午後的習慣,居然早早地就起來了,和父親一起在餐廳吃早飯。

她幾乎沒睡得著,整個晚上都在回憶那一段離奇經歷中翻來覆去,那經歷比酒精更刺激。

儘管那隻被打的眼睛還是淤青的,卻還是完全不能影響她高漲激動的情緒,眉飛色舞地向父親講述昨晚的離奇經歷。

「爸爸你是知道的,那兩個保鏢可是身手一流的,可是在那個人的手下就像小孩子一樣。那個人手一揮,居然還是魔法啊,他還會用魔法哎,一下就把人都炸飛了。」她身體一挺,誇張地模仿出那個劍士倒下的姿勢。

姆拉克公爵微皺著眉頭。他一直都很反感女兒和那一幫紈褲子弟在一起,無所事事胡作非為不說,這次還差點弄出事情來。只是他現在也不可能分出身來自己教育女兒,只有偶爾有機會就苦口婆心地說教一下,但是女兒這個年紀,特別是這個性格,很明顯不是用道理能夠說通的。

克莉斯手舞足蹈地比劃著。

「然後那個人上去只一拳,另外一個傢伙就躺下了。只一拳啊,上次那傢伙幫我們去揍人的時候挨了好幾刀,也都還沒什麼事呢。」

「可是等那個人一走過來,我們看清楚他的臉,其他幾個人馬上就嚇跑了,我也嚇了一跳,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自己跑回來了。因為那個人實在是太醜了,好醜哦。」克莉斯的情緒隨著說出這幾個『醜』字落進低谷,失望的搖頭。很遺憾是這個很醜的人把她救下來,而不是一個穿著金甲,有一頭長髮的俊逸小生。

姆拉克公爵吞下一塊麵包,端起一杯牛奶。還是必須讓女兒出去鍛鍊一番,見一見外面的世界,嘗一嘗人生的酸甜苦辣才行。畢竟只有去體驗了,人才會真正的長大。

「這個很醜的人真的是很奇怪呢。姐姐剛回來的時候就是他趴在姐姐車上想探頭去看姐姐,那時候他還是個瘸子,背也駝著。昨天晚上突然就不瘸了,挺直了背人也還挺高的,可惜就是太醜了。」

『卡』的一聲,杯子在姆拉克公爵手中粉碎。

公爵緩緩轉過來盯著克莉斯,問。

「你說什麼?那個人在你姐姐回來的時候怎麼?」

克莉斯從父親眼睛裡看到了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神色,突然覺得害怕起來。小聲說。

「那個人去爬姐姐的馬車,姐夫還差點殺了他。」

「他當時為什麼沒動手?」公爵的聲音像是在自言自語。

「不知道。聽很多人說,那個醜八怪是城西一個叫山德魯老頭的助手。昨天晚上我也聽他們那樣說。」

姆拉克公爵起身,說。

「去陪著你姐姐,我出去一會。」

克莉斯很小心地問。

「等一下姐姐的醫生就要來了,您還去哪兒?」

姆拉克公爵抹了抹嘴,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餐廳,丟下一句。

「我要親自去感謝一下這位救下我女兒的英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7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7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章 沒死
  
山德魯推開女屍,從下麵抽出一張墊屍體的大布,抖了幾下上面的灰塵丟給阿薩,說。

「這件衣服怎麼也值你再幹半年吧。」

接過手一看,這是一件很舊的斗篷。

「半年?你不去當強盜實在是全大陸強盜界的損失。」阿薩搖搖頭。看看這張又厚,又臭,又重,還全是灰塵的布。上面全是凝固了不知有多久,已經和布的質料融為一體的血跡和其他什麼液體的痕跡。

山德魯眼睛一鼓,說。

「這可是我年輕時收集的寶貝,很有紀念意義的。」

大屋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很有節奏的三下敲門聲,顯示出敲門者的修養和氣度。不輕不重的音調,剛好能夠讓裡面的人聽到,又絲毫沒有驚擾的味道。是即使是再敏感,心情再不好的主人,也絕對不會對這樣的拜訪覺得唐突。

能走到這裡來,就一定知道這是什麼地方。而對著滿屋的屍體,還有一個擺弄屍體的老頭和一個幫著擺弄屍體的殘廢,誰會像拜訪一位高雅的隱士般,彬彬有禮地用這麼有風度的方式敲門?

山德魯也想看看這有禮貌的是什麼人,自己去開門。阿薩連忙把面具戴上。

門開了,一位很有氣度的中年紳士站在門外。

一個生活美滿的中年人所特有的微微發福的體形,腰間插著一把很華麗很好看,似乎更像是一把裝飾品的劍,一套很適合他穿的禮服,一頂禮帽,修得很整齊的鬍子,眯起來的眼睛,溫和有禮的笑容。這確實是一個無論在什麼樣的門前都會很有禮貌地敲門的紳士。

這位紳士欠了欠身,很有風度地對山德魯行了一個禮,問。

「請問您是山德魯老先生嗎?」

「是。我就是。」山德魯好像怕突然會有人冒出來和他爭這個稱謂一樣,急忙回答。

「我是姆拉克公爵。」這個胖呼呼的可親的紳士自我介紹。

「您可以讓我進去嗎?我是來找一個人的。」

「可以可以,請進請進。」山德魯像一個好客的主人,很熱情,很大度地作出一個請進的手勢把公爵請進了大屋,然後指著滿屋的屍體和器官。

「這裡有很多人,不知道公爵大人想找哪位?」

「我找他。」公爵一雙笑眯眯的眼睛從進門起就一直落在了剛好把墊屍布蓋在身上的阿薩上。負著手慢慢地走向阿薩。

阿薩退了一步。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退一步。這個很有禮貌很有風度的紳士很有吸引人的魅力,而且他聽說他就公爵大人的時候,更生出想上去解釋詢問一下的衝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看見公爵朝他走來,他就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但是也只退了一步就不動了。公爵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他看著比自己矮半個頭的公爵,才發現自己沒有裝駝背,也沒有裝瘸子。

他應該是裝了的,這兩個月他已經養成了一旦在人前就會自動彎腰瘸腿的習慣了。只是從他和公爵的目光交會的時候,他的所有注意力就被吸引過去,完全忘記了保持身體的姿勢。

不對。阿薩馬上感覺到,他不是忘記了保持身體的姿勢,而是身體自己不知不覺地轉化成了一種全神戒備的姿勢。他像是一隻聞到了危險氣息的野獸,全身肌肉都進入了一種一觸即發的高度敏感的狀態。

他的精神也進入了這兩個月裡練習冥想時候的那個空曠狀態。身體肌肉的每一個最細微的搏動都在自己的掌握中,皮膚周圍每一絲空氣的流動都能夠感覺得到。他甚至能夠感覺得出魔法力和精神都在體內不斷的凝結,流轉,隨時都可以爆發出來。

剛才他只退了一步,並不是他覺得沒必要退,而是退不動了。

再退就是界限。猛獸追擊獵物的界限。

只要他再略為一動,這位看起來和藹可親的公爵就會以豹子的迅疾和獅子的厲猛立即將他格殺。

公爵的的眼神像是刺進了阿薩的眼睛然後直達他全身的每一處細節,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盡覽無餘。

公爵嘴角拉起一個笑容。有幾分嘉許,幾分惋惜,幾分嘲弄。很從容的說。

「這個年輕人昨天晚上將我小女兒從幾個壞人手中救下。我知道他還在兩個月前救了我的大女兒,我實在是很想感謝他。但是。。。。。」公爵的右手從背後拿了出來。好像只是很隨意一個動作,手放在了腰帶上,旁邊就是那把華麗得近於庸俗的劍。

阿薩根本聽不到公爵在說些什麼。他所有的精神都在公爵的右手和旁邊的那把劍上。

沒有任何的根據,但是他確實知道,即使那華麗的劍殼中只是一根木炭,在旁邊那隻手把它抽出來的一瞬間也可以把自己像根脆蘿蔔一樣一揮兩段。

阿薩的體力和魔法力已經全部彙聚,集中,混合著精神和鬥志成為一個立刻就要爆發的點。即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在自己的頭飛起之前把全部的力量爆發出來。

他生出彷彿還在蜥蜴沼澤裡被追殺的錯覺,而且這個追殺已經到了盡頭,自己已經無路可走。那種野獸般的鬥志和瘋狂在心中完全復甦。

阿薩沒動,他的心情甚至很平和,完全沉浸在冥想的空曠境界中去,但是他自己能夠感覺得到靈魂最深處的那匹狼正在露出鋒利的犬齒狂嘯。

你要來殺我嗎?你來啊,來啊,試試看我好不好殺。

公爵嘴角的笑拉得更深長了,在讚許中嘲弄的意味更足了。那隻白淨的,修剪得很整齊的手已經滑上了劍柄。

「哦?英雄救美,好英勇曖。」山德魯突然怪聲怪氣地在旁邊說。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站到了公爵的背後,手裡還把玩著幾顆死人的牙齒。這是他的老習慣,沒事的時候手裡總要拿幾個死人的東西捏來捏去的。

阿薩看見公爵的那隻手突然繃緊,上面的幾根青筋也面目猙獰起來,但是他感覺得到,那不是殺意,而是緊張。公爵的呼吸的節奏突然亂了,一直緊鎖著自己的眼光也渙散了,那種緊迫感也隨之消失了。阿薩甚至看得出公爵眼裡面居然有驚恐的味道。好像一個已經全神預備好要刺殺一隻猛獸的獵人,在即將起身動作的時候突然被人在褲襠裡塞進一大塊冰。

幾顆牙齒在山德魯的手中發出卡拉卡拉的聲音。山德魯的手很蒼老。很多皺紋,也很白,白得甚至看不見一根血管和汗毛的痕跡,一種比死人的臉色還慘白的白。連這幾顆牙齒在他手中互相撞擊的的聲音都有這種不祥的蒼白。

公爵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但是那已經不是笑容,甚至不是一個表情,只是上一刻的臉部凝固下來了而已。臉部的肌肉還是那個樣子,只是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情緒,像是給人參考什麼是『笑臉』的一個機械示範。

公爵的眼睛的焦距仍然是在阿薩臉上。但是阿薩感覺得到,他沒有看自己,而是在看站在身後其實他根本看不見的山德魯。全神貫注地看。就像自己剛才看公爵一樣。

現在不只是可以退上一步,即便是跳上一支舞,公爵也不會有絲毫的反應。阿薩感覺自己突然變成了一個旁觀者。

阿薩沒動,公爵也沒動,山德魯除了手上繼續撥弄著牙齒,也像具石刻一樣。整個大廳好像全部凝固了,連時間都不能夠繼續流逝,只有幾顆牙齒在互相撞擊,發出一聽就知道已經死了的聲音。

好像有一個世紀之久,公爵長長地噓了一口氣,恢復了生機,溫和的笑容也重新浮現在臉上。

卡拉卡拉的聲音也消失了,山德魯把弄牙齒的手停了下來,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公爵的前面。

公爵的目光重新又回到了阿薩的臉上,裡面已沒有了任何讓人不適的感覺,問。

「這位年輕人是老先生的什麼人呢?」

「是我的助手。」山德魯把手中的牙齒丟在了石桌上。

「只是助手?」公爵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改。

「可是。。。。我懷疑您的這位助手和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有很大的關聯,想把他帶回去。。。。」

「不行。」山德魯很嚴正地拒絕了。

「他走了我誰來幫我?那些屍體可重得很啊。」

公爵嘆了口氣,露出一個不無遺憾的笑容,說。

「那麼對不起,我打攪了。」向山德魯欠了欠身,轉身走出大屋,還不忘記把門重新關上。

阿薩的目光掃過桌子,發現上面那幾顆山德魯剛剛放下的死人牙齒起了一種奇怪的變化。那絕不是牙齒所應該有的變化。牙齒不是冰,不是鐵,更不是泥巴,當然不會變軟,更不會溶化。但是這幾顆剛才還卡拉作響的小東西卻偏偏就正在慢慢地,像嚼在口中的麥芽糖般逐漸變軟,被自己的重量拉變形,逐漸融化成一小攤奇怪的液體。然後這些液體也迅速地消失了,只在花崗岩的桌面上腐蝕下幾個足有拳頭大小的洞。

阿薩像看一隻剛剛吃掉了人的雞蛋一樣重新把面前這個老頭從頭到腳看了看,點了點頭說。

「謝謝你救我。」

「當然要救你。」山德魯好像很奇怪他會問這個理所當然的問題。

「你還欠我四年的工作。」

走出大屋的姆拉克公爵摘下頭上的禮帽,掏出手巾,把額頭上的汗擦乾。飛馬趕回公爵府。

克勞維斯正在書房裡等他,他已經從克莉斯口中知道了公爵去了哪裡,也大概猜出來了是怎麼回事。

他正要開口詢問,公爵先對他說。

「回聖騎士團,把你那一小隊人全部帶來,裝備要齊全。」

「啊?」克勞維斯聽清楚了,卻不明白。聖騎士團是全帝國軍隊中精英中的精英。他那一小隊四十多個人,曾經把一個計畫佔據一個城市的近千人異教徒組織殺得一乾二淨。

公爵沒有解釋,而是進一步地命令。

「記住,別張揚。還有動作要快。」

大屋裡,阿薩穿好山德魯剛拿給他的斗篷,又恢復成那個駝背的瘸子。他要儘快地溜出城去,離開王都。

剛才公爵說過了,知道是他救下了自己女兒,那麼公爵要殺他的原因就絕對不會是因為什麼誤會了。

究竟是什麼原因阿薩不知道,他只知道既然一個公爵要千方百計地致自己於死地,那麼唯一的辦法就只有拚命地逃。而且他也不希望連累任何人。他看得出山德魯其實很厲害,但是他也知道再厲害的人也有一個限度。公爵可以調動幾百王都近衛軍來這裡抓他,如果幾百不行就幾千,甚至出動聖騎士團。

他對山德魯鞠了一躬。

「謝謝你這兩個月來讓我躲在這裡。」

山德魯盯著他說。

「你不會是想跑吧?你還欠我四年工作。」

阿薩聳聳肩膀,無奈地說。

「等我以後發了財一定會好好感謝你的,現在我留在這裡會給你添麻煩。」

山德魯搖搖頭說。

「你一跑,麻煩就永遠都是麻煩。還會留點給我。人不要去害怕麻煩,把麻煩解決了,那不就沒麻煩了」

阿薩苦笑了一下,走向門口。如果不跑,那他以後想再有麻煩都不行了。正要去開門,突然聽見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

阿薩面色一變,轉身就向窗邊撲去,山德魯卻舉手擺了擺,說。

「不要慌,解決麻煩的人來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7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7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一章 死不了
  
克勞維斯的手已經被汗浸得濕透。他開始擔心自己會連劍也握不牢。

他從來沒有如此的緊張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緊張的時候手心會這樣出汗。

在絕大多數人的眼中,姆拉克公爵位高權重,精明能幹,深諳處世之道,只是個很值得尊敬的政治家,大臣而已。但是他知道,即便是馳騁沙場,身先士卒,公爵也絕不會遜色於帝國的任何一個將軍。若論身手,公爵更絕對有資格位列帝國前五位之內。

公爵剛才給他和他部下了一個這樣的指令——不去管那個他們真正要抓的人,看著公爵本人一動手,全部人立刻集中攻擊那個公爵所攻擊的人。

他並沒有問公爵那個需要這樣大場面對付的到底是什麼人。他絕對相信公爵的判斷力,那絕對是一個超乎想像的對手。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面對一個巨大的,未知的,而且更可能超乎想像的危險事物,完全超出了他從出生以來就一直平穩坦蕩,光輝燦爛的人生經驗。所以他緊張。

托,托,托,三下節奏分明的敲門聲。公爵很親切地向裡面喊道。

「山德魯老先生,我又回來了。」

克勞維斯手握緊了劍柄,平時和手掌那麼帖服那麼親密的劍柄好像變成了一條出滿了汗的鯰魚,克勞維斯很害怕它會在攻擊的時候突然從自己的手裡滑脫。

公爵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

「放鬆點。」

克勞維斯這才發覺自己的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了。

不能緊張。不能緊張。克勞維斯反覆地對自己強調,對自己要求。這麼多部下的面前,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是最優秀的,最強的,最有潛力的,最能幹的人,怎麼能夠緊張呢?只不過是去抓個士兵罷了,沒什麼好緊張的。在心裡反覆回述剛才公爵的計畫,思考自己應該走的每一個步伐,什麼時候用什麼樣的姿勢,如何鎮定自若地說話,再在對手出其不意的情況下猛然出手。。。。。。

大木門發出『嘎吱』的一聲叫喚,開門的是一個二十來歲,面色泛出缺乏陽光的蒼白的年輕人。

看著這張面孔,姆拉克公爵有點意外。當門全部打開,看見裡面的情況,姆拉克公爵更是感到非常的意外,乃至於吃驚。

而看著這張讓他這兩個月裡輾轉反側寢食難安,簡直比最深情的情人更為之牽掛的臉,克勞維斯的眼睛裡猶如要噴出火來。

這就是他在兩個月前見到的那個人,那個得悉他們計畫一部分面貌的士兵,在自己的未婚妻眼中比自己更重要上百倍的男人,那個讓自己接連失誤,犯錯的下等賤民。而現在這個賤民更居然敢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出現在他面前,像看著一群意料中的不速之客一樣看著他們。

盛怒之下他拔劍,他要先把這個藐視他的罪魁禍首先就地正法。但是劍剛出鞘,他就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包括公爵在內的其他人都放下了武器,單膝下跪。

大屋的裡面留出了一塊空地,一輛馬車就停在那裡。旁邊有兩個牧師和一個老人。

這是個很瘦削的老人,兩邊臉頰用很平的幅度在下巴上匯合,形成一個很窄的臉,使上面原本不大的眼睛顯得很合適。眼睛下面有一層黑黑的眼袋,看起來好像很久沒有休息好了。老人身著一套純白的綢緞法衣,胸前用白金絲繡出一個十字架,頭上戴著的一頂頭冠上也有一個用寶石鑲嵌成的十字。這身裝扮散發出的氣息下,連滿屋的屍體也變得很莊重,肅穆。

克勞維斯慌忙放下武器,單膝跪下,標標準准地行了一個祝福禮。

「神與您同在,羅尼斯主教大人。」

「神與每一個信仰他的人同在。」羅尼斯主教瘦削的臉露出一個不大的微笑,示意大家起身。

「公爵大人,你們這是做什麼?」羅尼斯主教看著滿地的武器問。

公爵居然還是能夠面不改色,看著阿薩說。

「我們只是懷疑這個年輕人是一個逃犯,所以準備抓他回去審問一下。」他早看出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就是誰,既然瘸子可以裝,駝背可以裝,當然臉也能裝。

「哦?」羅尼斯主教看著阿薩,眼神好像幽暗中的一對燭火,問。

「年輕人,以神的名義和你自己的名譽發誓,你真的如他所說,是一個逃犯嗎?」

阿薩搖頭。

「不是。」

羅尼斯主教點了點頭,笑了笑,轉過身來對公爵說。

「他說他不是。」

「是。」公爵點頭。克勞維斯的額頭已經浸出了冷汗。

「我想你們可能是有什麼誤會,或者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羅尼斯主教幫公爵下了結論。

「是,是我們弄錯了。」公爵重複著。旁邊克勞維斯的冷汗已經順著額角流下。

「既然現在誤會已經弄清楚了,那麼就以後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了吧?」羅尼斯主教問。

「是,不會再有麻煩了。」公爵回答。

「公爵大人你是知道的,我對軍事和政治都沒興趣,也不想去有什麼興趣。」主教大人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似的,很感慨的語氣。

「所以我也不希望我身邊的人被牽扯進去。你要知道,這裡是魔法學院的地方,這裡的人也是魔法學院的人。」

「是,請主教大人放心。我們告退了。」公爵大人像一位只是走錯了房間的紳士,很有禮貌很有氣度的說。

退出大屋,遣散部隊之後,克勞維斯對公爵說。

「主教大人是設計好讓我們進去的,他存心袒護那傢伙。」

公爵點點頭,羅尼斯主教的馬車沒停在外面而特意弄進了屋裡,就是怕他們見了馬車後知道不好動手而暫時退避。只有在他們劍拔弩張要動手的情況下才能把話說死。
嚴格來說主教大人是沒什麼實權的,他既不能夠調整稅收,也無權調動一兵一卒。但是即便是有權如皇帝陛下,也絕不敢去糊弄他。既然他說了不希望那個士兵再有什麼麻煩,那麼他還真不能有什麼麻煩。

克勞維斯感覺事情已經山窮水盡了。

公爵問他。

「你說那個士兵會把情況都告訴主教大人嗎?」

克勞維斯搖頭。

「我不知道,您說呢。」

公爵也搖頭。

「我也不知道,看來只有去問他本人了。」

「怎麼問?」克勞維斯不解。

「就那麼問。」公爵淡淡地說。

克勞維斯還是不怎麼明白,但是看著公爵鎮定自若的神情,他覺得事情好像還是會柳暗花明的。

公爵說。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世界上只有三種人。一種是和你毫無關係的人,那種人你不用關心,也不用去理會。而另一種則是你的敵人,這種人不能夠有太多,一旦有了則一定要斬草除根。」他看向克勞維斯。

「但是如果有了一個你解決不了的敵人,應該怎麼辦呢?」

「用我全部的力量,所有的辦法去擊敗他。」克勞維斯很英勇地皺起眉頭,充滿了鬥志地說。他已經在考慮怎麼去事後向主教大人解釋了。

公爵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

「你應該想辦法去把他變成第三種人——朋友。這種人是越多越好的。尤其是你對付不了的人。」

「朋友?」克勞維斯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當天中午,羅尼斯主教剛走一會,公爵府的下人就給阿薩送來了一封信。

信是公爵大人親筆寫的,言辭懇切。大意是說其實他非常感謝阿薩先後救下他的兩個女兒。但是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有了些誤會。他現在為之前雙方之間的誤會感到十分的抱歉,其中也有許多詳細的緣由,不方便在信中說明。今晚公爵將會派馬車來接他去府上當面道歉。

阿薩把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始終也決定不下到底去不去。他怕自己剛一落座就突然衝出幾十個衛兵把他當場砍成肉醬,或者吃下一塊東西,喝下一口水,立刻腸穿肚爛七孔流血。所以他問山德魯。

「你說如果我去會有危險麼?」

「危險。」山德魯埋頭整理屍體。

「他會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娶他女兒。」伸出手。

「把鋸子給我。」

「如果是那樣我一定把你介紹給他。」阿薩把鋸子遞給他。但是這也是個弄清楚事情真相的機會。到底是什麼誤會?自己報告的事情怎麼樣了?小懿現在怎麼樣了?

「還是去。」阿薩終於決定。他討厭有什麼事情懸而未絕壓在心頭的那種感覺。他很喜歡故鄉的一個常在他家來走動的矮人老頭的口頭禪。即便是一馱屎,也要把它吃下去,別讓它躺在面前讓你煩心。

「去介紹我?」山德魯低頭賣力地鋸著一具屍體的腿,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音。

「是啊。」阿薩把信舉起對著陽光彈了彈,希望能從紙縫裡掉下一個提示。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8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8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二章 國家大事
  
傍晚,馬車為公爵府接來了一位客人。

這是個奇怪的客人,和華麗的馬車絲毫不匹配,甚至連馬車的車伕也比他衣著光鮮。他身上披著一件很舊很髒的長袍,好像見不得人似的,連面孔都在長袍的遮掩下。

公爵府的下人們的素質是很高的。所以即使看見公爵笑容滿面地親自來迎接這位客人,也沒有表露出絲毫的驚奇,仍然各自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情。只是他們記得,即便是埃爾尼大公,公爵的准親家,好像也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禮遇。

「我把來這裡的事情告訴了主教大人。」剛和公爵一起走進客廳,坐下,阿薩就說。

公爵笑了,招了招手,一個下人捧著阿薩的刀走了過來,公爵拿起刀,遞給阿薩,然後命令所有下人都離開,客廳中就只剩下他們兩人。

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說這句話的時候並沒有敵意,也沒有絲毫的膽怯。他不是在威脅對手,恐嚇對方『你最好不要動我』,而是在表明自己是有備而來的。

面對熱情的款待仍然這樣擺明瞭說話,這是個雖然有心機但是卻不喜歡耍手段的人。

公爵喜歡這樣的人。雖然他的心計手段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但是他還是喜歡這種人的直來直往。即便作為敵人,也是痛快的對手。

現在他對這個年輕人的個性已經比較有底了。他穿著一身破舊的袍子就來富麗堂皇的公爵府,雖然處處顯示出不諳規矩的笨拙,神情卻不卑不亢。這是個相當有自我意識,根本不在乎權勢之類的東西的人。

這是種極少見的人。最能收買人心的錢財,權勢,虛名,這種人似乎都對這些免疫,一般的權謀者對這樣的硬骨頭似乎歷來都只有一種方法,殺了。

但是公爵很喜歡這類型的人,其實對他們用最基本最簡單的方法,即只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自己覺得其實你是對的,那他就會不知不覺站到你這邊來了,而且比用任何東西收買更可靠。只是一般習慣去收買別人的人也都心胸狹窄,將心比心,以為世上之人都只有得了好處才會為我所用。

所以連客套話都可以直接省去。公爵開門見山地說。

「你放心,現在主教大人都開了口,王都內誰還有膽子動你呢?我反而還要保護你的周全,如果你出了什麼事,責任會在我頭上的。」他的表情很溫和,語氣也很隨氣,沒有絲毫刻意討好和奉承,好像只是在和一個朋友閒聊而已。

阿薩點點頭。重新又拿回了刀,好像與一個相隔多年的老朋友又重新有了聯繫,一種安穩的感覺重上心頭。即便他對政治和權力方面一竅不通,也知道主教大人的地位是什麼概念。而公爵這樣直截了當地把話說明瞭,讓他心中的戒心去了大半。

公爵立刻更直截了當地說。

「其實我一直是想殺你滅口的。」對這種很直接的人,就一定也要很直接。

阿薩皺眉,問。

「滅什麼口?」他對這個理由很意外,但也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覺。

「就是你所在的部隊在西邊被獸人全滅的事情,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公爵仍然是很痛快地直截了當說。

「那是一件很機密的軍情,絕對要禁止外瀉的。」

阿薩點了點頭,這就是為什麼公爵下令對他要『當場立即處死』的原因。這就是兩個月間所有麻煩的根源所在。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和他原本意料的有些不一樣,公爵很坦然,很直接地就把對他的惡意和其中的原委說出來了。但是他也能夠感覺到公爵並沒有騙他。這也讓他感到公爵並不是一個陰險狡詐的人,使他相信公爵請他來是很有誠意的。

「這個消息是很有價值的,你們那支部隊的人並沒有白白犧牲。只是這個消息如果流入了朝廷中某些居心叵測的人手裡,那麼後果不堪設想。」公爵向他陳痛厲害。

「這件事情你向別人說過嗎?」

「沒有。」山德魯老頭絕對不會有興趣聽這些故事,阿薩也沒機會和別人說起。

公爵由衷地笑了,點點頭,說。

「那就好。其實我也一直不喜歡這種討厭的保密方式的,但是這是規矩。」

「怎麼?所有重大機密都是用滅口的方法來保密嗎?」阿薩很吃驚。

公爵點頭。

「當然。只要知道的人不是太多,都是用這種方法。你想想,幾個人的生命比較起千萬人的安危和國家的利益,孰輕孰重?如果你是國家的管理者,你怎麼選擇?」公爵笑了笑。

「國家大事,都這樣了。」

阿薩皺起眉仔細想了想這個無懈可擊的邏輯,點點頭,他相信了公爵這樣做確實是無可厚非的。由此他對公爵的戒心和敵意也完全解除了。

公爵好像只是隨口而說的提起。

「我想主教大人也應該不知道你的遭遇吧?」

阿薩搖頭。公爵心中一塊大石落下,這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已經不是問題了。但他表面上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說。

「羅尼斯主教大人是個很仁慈的人,但他向來對軍國大事不感興趣。他這次插手,大概是一時巧合或者是私人的原因吧。」

阿薩點點頭。當他看見那個經常晚上來找山德魯的老頭居然就是主教大人時,心中的驚訝實在是無可言喻。山德魯只是簡略地給他說了大概的情況,主教大人立刻就命令把馬車拉進大屋,等著公爵回來。

至始至終,主教大人也沒問過他為什麼公爵會對他欲除之而後快,山德魯也是。他們幫阿薩解決了這件事情,卻對其中的因由完全沒過問,連最基本的好奇也沒表達出,隨意得如同在街邊見到小孩跌倒了就順手扶起一樣。

雖然不明白,阿薩卻也沒有問。主教大人他不方便問,山德魯則是問了也白問,也只好把他們的這種淡漠解釋為只是因為他們並不在意而已。而且這件差點讓他掉了腦袋的事情他們解決得也確實很隨意。  

對於主教大人和山德魯插手的原因公爵同樣也不太清楚。不過這無所謂,因為他想要弄清楚的已經很清楚了,而且這件事情也立刻就要很技巧性地解決。他說。

「幸好只有我和克勞維斯見過你,明天我們只要宣稱那個逃犯已經抓住並處死,你就沒事了。」彷彿很器重地看了看阿薩,說。

「至於以後,為了帝國的安穩,人民的安危。就只有請你保守住這個秘密。」這個帽子很大,很有光彩,沒有一個年輕人會不喜歡,而且一但戴上了,就絕對會引以為榮,拚命保護。

這次有些出乎公爵的意料。阿薩搖頭,不過態度是公爵意料中的明朗。

「我當然會保守秘密,不過不是為什麼國家人民,我對國家大事完全沒興趣。我只是不想你和主教大人為難,還有,我也不想死。」

雖然略有些意外,但是結局是令人滿意的。公爵開心地笑了,端起桌上的酒杯,說。

「那麼這件事情就完結了。對於這兩個月來給你添的麻煩我感到非常的抱歉,還請你原諒。」他笑得更開心了。

「還有,我要謝謝你保守這個秘密。」

阿薩也舉杯,淡淡一笑說。

「你只不過做你應該做的,我也是做我應該做的而已。」

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其實從我個人的角度,我是一直都很感激你的。」討論完一些保密的細節和其他事情後公爵拍了拍阿薩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說。

「我真的很感謝你救下我女兒。」語氣沒有絲毫的刻意,把一個父親的感激表達得恰倒好處。

阿薩反而有些內疚了,問。

「小懿的傷現在好了麼?她現在在哪裡?」這兩個問題在他心中足有兩個月。

公爵神情黯然,微微搖頭。

「傷了頸椎之後又旅途顛簸。。。。。性命沒事,但是手腳永遠都。。。。。。」
「我能見見她嗎?」阿薩迫不及待地問。

臥室內,當小懿看見阿薩的時候,姆拉克公爵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女兒的笑臉了。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悵然。

「怎麼這麼遲才來看我,不是說好了在這裡等我的嗎?」小懿原本蒼白的臉因為激動而飛起一陣潮紅。但是她也只能夠用這個方式來表達心情而已,即使是動一動手指對她現在來說也是不可能的了。

阿薩走到床頭蹲下,看著小懿說。

「對不起,我突然有要緊的事去辦。現在我不是來了嗎?」在過道中他已經和公爵通過聲氣了,知道口徑要一致。

小懿淒然自嘲地笑著說。

「可惜我現在動不了啦,要不我一定下廚做我最拿手的甜點給你嘗嘗。」她瘦了很多,臉色也很蒼白。長久的傷痛折磨,更重要的是她要面對自己以後只能這樣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的事實。這不是任何人都能夠承受的,何況她還很年輕,很美麗,有很多未來,也有很多理想。

她的身體很平靜地躺在被子裡一動不動,如同那些放在山德魯桌面上的蓋著布的屍體一樣,毫無生機。只有頭頸還能活動,微微透露出些許活著的氣息。

「都是我的錯。。。。。。」阿薩感覺自己的眼眶中有酸的感覺,好像打了呵欠一樣。是他害她成這樣的,阿薩回憶起了自己那個劣拙且惡毒的謊言。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什麼是心痛。那是無奈和悔恨交織煎熬而成的,無能為力又清楚地知道那本是自己可以避免的一個錯誤。

「怎麼能這樣說呢,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了,也回不來家,看不見我爸爸和妹妹了。」小懿淡淡地說,她好像還更顯得堅強得多。或許是在這段時間裡已經傷心得太過,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只是可惜我背包裡的筆記落在沼澤裡了,裡面有我這兩年來到處收集和記錄下的藥物資料。還有,可惜我還沒找到你說的那兩種藥草。。。。。」

如果沒有我,你根本就不會有事。如果不是我那個的陷阱,你也不會傷成這樣。這些話不敢說出來,更讓他覺得難受。阿薩在山德魯的書裡看到過,知道治療魔法對於腦髓的損傷是基本上無法治療的,在山德魯那裡擺弄了那麼久,阿薩知道脊髓其實是腦髓的延伸。

「一定有什麼辦法的。一定有能夠治好你的辦法,你放心。」阿薩看著小懿說。他記起教自己練習冥想那本書,他曾經看到目錄中記載的有很多和魔法有關的神奇逸事和各種奇怪的東西,甚至看到過『復活術』這種匪夷所思的名詞。只要回去把書仔細看一看,把上面那種文字翻譯一下就一定會發現線索,就一定有希望找到能治療好的方法。

「謝謝你安慰我。其實只要你常常來看我,陪我聊天我就很高興了。」小懿很無力笑了笑。

「不是安慰你。」阿薩用異乎尋常的堅定,一個字一個字重達千鈞地用力說。

「我一定會找到辦法治好你,無論用什麼方法,多長時間。」

小懿訝異地看著他,然後慢慢地把頭轉開,對著另一面的牆壁。阿薩看不見她的臉,只聽得見她的聲音已經哽咽。

「你不要這麼說。我已經決定不再哭的了。」

直到他離開公爵府,走在細雨瀰漫的大街上的時候,他都還一直沉浸在這種莫大的責任感中間。

公爵大人也很感動地謝謝了他,告訴他不必為這事情勞心,他已經很感謝他的心意了。畢竟這件事情不是他的錯。

但是這樣事情真的就是我的錯啊。阿薩不敢說出口。他下決心一定要彌補起這個過錯,一旦想起因為自己一時的膽怯和懦弱就把一個美麗溫柔充滿了生機的女子害得全身殘廢,只能像具屍體一樣在床上等死,他就覺得心中像是被灌進了一罐沸騰的鉛汁。

他絕不能讓這個內疚一直纏繞自己,不能夠讓自己在半夢半醒之間再看見那動也不動好像屍體一般的四肢。

而且最後看見小懿的淚眼時,更讓他震動莫名。

當她終於重新調整好了聲音和呼吸轉過身來的時候阿薩看到了一張掛著淚痕的臉。那張已經消瘦得過分的臉透露出一種與之極不匹配的光彩。那是種憔悴的豐盈,不幸的滿足。

他看得出,那不是一種哀傷,是另一種他不甚瞭解的情緒。雖然不明白,但是卻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他身體中萌芽,然後頃刻間就把蔓延進他思緒的每一角落。好像心中一個不知名角落裡的一根與生俱來的弦被觸動了,與她的那種莫名的感情共鳴。

這種感覺與他哀傷的責任感相交融,混合成一股既悲且喜的情感,充塞在他的四肢百骸中。他覺得自己有了無窮的勇氣,即便前面便是火海刀山他也雖千萬人吾往也。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感想的世界中,直到聽到一聲大喝。「站住。」,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幾個人圍了起來。

四個全身披掛的鎧甲劍士分四個方位把他夾在中間。外面一圈則站了幾個貴族打扮的青年,其中帶頭的一個梳著個小辮子,阿薩認得他,昨天晚上被他把手腕扭斷喉嚨打傷的就是這個傢伙。街上的行人看見這裡勢頭不對,紛紛躲避。

小辮子迎著火光看了看阿薩。用指著他大聲吼道。

「就是你!你以為你昨天晚上化了妝,今天就沒人認識你了麼?告訴你,早有人給我報信了。還英雄救美,好威風是不是?今天晚上我就把你頭割下來當尿壺!」很生龍活虎的樣子,王都牧師的治療術水準確實很高。

「滾開。」 阿薩理也沒理他,逕自向前走去。

小辮子高呼。

「給我攔住。」兩個鎧甲劍士向中間一夾,伸手一推,把阿薩推了回去。

小辮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狗,跳起來叫道。

「你敢看不起我?你居然敢看不起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不要以為會兩下子,會幾下魔法就很行了。」伸手指了指四個鎧甲劍士,像在炫耀。

「你看看他們身上的裝備,他們可是皇宮守衛,會怕你那幾下?告訴你,本少爺隨時可以調動幾百號人來宰了你,我就是。。。。。。」

「我說滾開。」阿薩完全沒聽他在說什麼,瞪著眼睛直撞向前面那兩個劍士。

「宰了宰了!給我馬上宰了他!」小辮子跳起來尖聲吼叫。前面的兩個鎧甲劍士舉起盾牌抽出長劍向阿薩衝來。

「滾你媽的XX。」阿薩暴怒,從長袍下抽出刀來,朝劍士們的盾牌上猛力砍去。
一聲巨響,兩個鎧甲劍士向後直跌出去,捂著手發出痛苦的喊叫。變型了的盾牌向後飛去,一個正中小辮子的臉,一個則打在他胸口上,兩聲悶響和幾個骨裂的聲音爭先恐後地響起。小辮子這次連一點喊叫也完全發不出就倒下了。

「少爺,少爺。。。。」旁邊的人立刻圍了上去,而後面的兩個劍士則完全被這一擊的的威猛鎮住了,原地站著動也不敢動。阿薩越過這群人,朝大屋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出很遠,阿薩才發現剛才那一下用力過猛,居然把自己的手腕也弄脫臼了。自己把關節接上,痛出一身冷汗。

懷著試一試的想法,阿薩還是向山德魯請教了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脊髓受傷的人重新恢復行動能力的問題。

結果倒是意料之中。山德魯打著呵欠回答。

「有啊。你把人帶到笛雅谷去找死靈公會,保證能讓他可以到處亂跑,說不定還可以飛。」

「有沒有活著的辦法?」阿薩都覺得自己是多此一問了。

但是這次的回答則令阿薩喜出望外。

「當然有啊 。」山德魯躺上床去準備睡覺了。

「你去低語之森找一片世界樹之葉也行。嘿嘿。」

「那是什麼東西?在哪兒?怎麼才能。。。。。。」阿薩連忙追問。

「我要睡覺了,自己去查書。」山德魯閉上眼睛,在床上縮成一團。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29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8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三章 私人小事
  
耗費了王都近衛軍無數精力後,那個潛逃了兩個月的恐怖犯人終於被抓獲了,今早將於王都中央的廣場上燒死。街頭巷尾多有人額手稱慶,這下王都終於平安了。

阿薩夾雜在蜂擁圍觀的人群中,看著那個犯人被幾個士兵夾著從囚車中提出來,捆在周圍堆滿了木材的柱子上。

那是個已經死活難辨的人了。瘦弱的身軀,披散的頭髮令本來就滿是傷痕和血污的臉看不清楚。隨著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木材堆燃起雄雄大火。只幾眨眼的功夫就把整個人影都淹沒在烈焰中,那人好像連一絲慘叫也沒有沒來得及發出。

如此有效率的速度讓阿薩覺得好過了點。從某個意義上來說,這人也算是為國家,為了掩飾一個可能危及國家的機密而死。為國家而獻身,這也算是一種差可告慰的死法了吧。但是這個人自己並不想死,阿薩肯定。

國家大事,就是這樣了。阿薩想起姆拉克公爵昨天晚上的話。雖然可能並沒誰憎恨這個人而想要他死,但是經過一系列錯綜複雜卻又確實如此的價值衡量,這個人也必須在這裡被燒成一把黑碳。

『砰』,犯人的腹腔被燒熱的空氣撐得爆開了,人群發出一陣亢奮的轟叫,充斥著殘酷的快意。

其實差一點就是自己在那個在火中充當主角。燎人的熱浪撲面而來,阿薩突然打個寒戰,擠出人群走了。

國家大事他不太懂,也不想去關心。他現在正忙於一件對他來說更重要的私人小事。

昨天晚上他熬夜把山德魯書櫃中的書都翻遍了,並沒看見有什麼關於『世界樹之葉』的。還是只有在那本他練習冥想術的書的後半部分中有一頁記載,不過那頁除了標題的幾個字是『世界樹之葉』以外,其他地方仍然都是那種看不懂的文字。等到早上去問山德魯,卻難得地看見山德魯慌慌張張,說是要出城去一趟。問他那麼慌到底去做什麼,結果他居然呲著嘴來了一句。

「去見女朋友。」然後拿著一包東西就跑了。

其實阿薩自己是一直覺得頗有點奇怪的。從小他就在老冒險者那裡詳細聽說過大陸上的各個最危險的地方和最神秘的事情。連蜥蜴沼澤那種地方他都在沒進去過之前就熟知了裡面的所有情況。即便是這樣,他也從來沒聽說過『世界樹』這種樹木,低語之森這個地名更是沒聽過了。

但是既然現在只有這樣一條線索,也就只有在上面去著手了。阿薩突然想起魔法學院裡有圖書館,裡面也許會有些線索。

來到魔法學院走進圖書館。大概還是早上的緣故,圖書館裡面沒什麼人。碩大的建築物裡面分割成十幾個碩大的房間,每一個房間的門上都分別貼有『地理』『歷史』『軍事』等字樣,示意裡面所放書籍的種類。而每個房間裡面又都有幾十個很長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地排滿了書籍。

阿薩先去『植物』分類的房間去查了一下目錄,直把眼睛都看花了,也硬是沒找到有介紹『世界樹』這種樹木。轉了幾圈後只得走進了標有『語言』字樣的房間,希望看看能夠找到翻譯書上面那種文字的字典。但是面對那上萬本書籍他立刻他就知道不可能了,他還根本不知道那書上面的是什麼文字。

於是阿薩在書架間轉悠,想找個人來請教一下,但是轉了大半個房間,鬼影也沒見到一個。直到走到最後兩個書架間,阿薩才終於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穿著魔法學院裡學生所穿的白色長袍,非常瘦小的身形,背對著阿薩蹲在地上,專心致志地把書立著互相重疊起來。這種遊戲阿薩在五歲以前經常做,和幾個小朋友一起互相比賽,看誰能把書疊得最高。

「喂。」阿薩招呼他。

這個人卻好像受了很大的驚嚇一樣,猛地從地上跳起來,辛辛苦苦疊起來的書塔也一下垮了。這人轉過身來,阿薩才發現是個女的,左眼有一團被打後的淤青,而且很眼熟。再仔細一看,原來就是前天晚上他救下的女孩子,小懿的妹妹。

她盯著阿薩,有些驚慌地說。

「我不是在玩,我是看見書被放亂了,所以整理一下。」

「是你啊。」阿薩有些意外,不過正合適,她看來是這裡的學生,幫得上忙。

「你不是管理員啊?」她鬆了口氣,又露出疑惑的神色。

「你是誰?認識我嗎?」
「嗯。。。。。我是你姐姐的朋友。」阿薩回答,掏出那本書。

「你幫我一下,看看。。。。。」

「胡說。我姐姐才沒有你這樣的朋友。」她的戒心好像很強。

「要搭訕也不找個好點的理由,至少也要穿得好看一點吧。」

阿薩無奈地搖搖頭,掏出面具戴在臉上說。

「是我,記得嗎?」她看著嚇了一大跳。阿薩把面具拿下收起。

「是你啊?原來那張臉只是面具啊。。。。。。」克莉斯怔怔地看著他,然後搖搖頭。

「還是不行,沒長頭髮,又邋裡邋遢的。」

阿薩完全沒聽懂她在說什麼,掏出書來,翻到那一頁遞給她說。

「你幫我一個忙,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文字,在這裡能找到。。。。。」

她卻一眼都沒看書,盯著阿薩很鄙視地搖頭。

「你懂不懂基本的禮貌?請人幫忙至少也要先很客氣地稱呼人家啊。」

「姆拉克小姐,請幫我看看這是什麼字,在哪兒能找到翻譯的工具。」

「算啦。別那麼見外,我要謝謝你救我一次,叫我克莉斯就好。你叫什麼啊?」克莉斯接過書。

「叫我阿薩好了。」阿薩回答。

「怪名字,好像傻瓜的意思。」克莉斯把書看了看,得意洋洋地說。

「算你運氣好,這是王朝以前的古文字。我就正好是這方面的專家。」

阿薩驚喜了一下,說。

「那正好,就請專家你來幫我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
克莉斯仔細一看,心裡卻打起了鼓。上面很多辭藻艱澀,語法也古怪,而且她平時間也根本沒用心學,只大概看得懂四分之一而已。但是海口已經誇下,都已經被叫『專家』了,總不好又說認不完。只得勉強把認識的東西串在一起,倒也大概有個意思。她用故做老練的口氣說。

「這上面說,那個樹葉是在。。。。一個難以開口的森林裡,難以開口的森林?好怪的名字,比你的名字還怪。」

「是不是低語之森啊?」阿薩問。

克莉斯用專家應有的口氣說。

「那個翻譯不準確,就應該是『難以開口的森林』,上面說那森林在帝國東南的艾裡城南邊。。。。。恩。。。。那樹是一個叫琺瑪的人種的。。那是種有很大力量的樹葉。完了。」

「還有呢?寫滿了這麼大一頁,不會就這些吧?」阿薩問。

克莉斯眼睛一瞪說。

「就是因為廢話太多,用起來不方便,那才要把它廢除掉的。」

「真的嗎?」阿薩懷疑。

「有本事你自己把它認出來。給你說了你不信,不要不懂裝懂。」克莉斯用教訓的語氣說。

不過總算是知道在哪裡,在什麼人的手上了,阿薩鬆了口氣。看著裝出一付老成像的克莉斯,她今天沒把頭髮挽得那麼誇張,只是收在了長袍裡,臉上沒有了那些五顏六色的粉末,這才把少女的清醇之美顯示出來,眼睛上的淤青則讓她看起來有點好笑。阿薩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捏了捏臉說。

「謝謝了專家,以後請你吃糖。」

「啊呀,流氓。」克莉斯尖叫了一聲,伸手打了他的手一下。阿薩一笑,轉身走出房間。突然克莉斯從後面追了上來,攔住他說。

「我幫了你忙你怎麼這樣就走了?」阿薩回答。

「我不是說了以後請你吃糖嗎?」

「你吃屎吧。」克莉斯的語言像酒館裡的僱傭兵,大概是向那個小辮子之類的朋友學的。

「我現在無聊得很,陪我聊聊吧。」

「但是扮家家酒拿書擺著玩之類的我可不會哦。」阿薩看這女孩也有趣,而且現在畢竟也知道了線索,心情放鬆了許多,覺得和她聊聊似乎也無妨。

阿薩就在圖書館裡面陪她聊了起來,或者說只是在聽她發牢騷而已。姆拉克公爵說要她從下個月開始隨著一隻商隊到大陸的各處去旅行增加見識。但是她很明顯是已經沉迷於王都的繁華生活,根本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卻又沒辦法和膽量反抗父親。

「把你剛才那本書借我看看,如果有趣我就拿去在路上看。這裡面的書都太難看了。」克莉斯拿過書翻了一翻,突然皺眉地看著第一頁說。

「這裡的簽名是。。。。阿基巴德。格里哈芬,這不是皇家的姓嗎?這裡還有一個皇家的印章。。。這是皇家的書,你從哪兒偷來的?這書也滿奇怪的,好像是用什麼的皮做的。」

「這是人皮。這可是別人的書,我要拿去還的。」阿薩嚇唬她。

「吃屎吧你,嚇唬我?大不了我給你點錢。」克莉斯很不屑,穿得這麼破破爛爛的人肯定都是窮鬼,而窮鬼自然是扔點錢就可以處理了。

阿薩聽了倒是被提醒了,他根本沒錢也沒馬,去那麼遠的地方如果走著去起碼得好幾個月。他連忙說。

「那你借我點錢。」雖然這本書是山德魯的,但是破破爛爛地扔在櫃子後面堆灰塵,想必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物,大概是山德魯自己也都忘記了吧。何況只是借去換些必要的路費而已,以後拿回來就是了。

可惜他不知道這本書的真正價值。如果知道的話即便是真叫他去吃屎,他也不敢換。

克莉斯不屑地摸出十幾個銀幣丟給阿薩,果然是窮鬼,果然幾個小錢就立刻打發了。

可惜她也不知道這本書是什麼東西,如果知道的話即便是外加一座金山送她,她也絕不敢要。

阿薩有些錯愕地看著手上那一枚枚亮晶晶的小東西。他沒想到克莉斯隨手就給了他那麼多錢,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拿到銀幣。在他故鄉,一枚銀幣已經夠一個三口之家舒舒服服地過上一個月了。

這樣一本破書居然也能夠抵押到這樣一筆鉅款,實在是意外。他突然生起害怕克莉斯反悔的念頭,敷衍了她幾句就逃一樣地快步走了。直到走出魔法學院他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記去查一查低語之森的具體情況。不過好在大體位置是已經知道,到了艾裡城去問人也行。

回到大屋,山德魯還沒回來。阿薩也怕他又念叨自己還欠他工作的事情,而且把書拿去抵押了銀幣的事更讓他覺得有些心虛。乾脆他就給山德魯留了張紙條,說自己去低語之森拿世界樹之葉,然後到冒險者公會去買了匹馬和一些冒險物品就出發了。

他走了一會兒之後,山德魯也搖搖擺擺地回來了。當看到阿薩留下的那張紙條寫的內容時,他發出一聲怪叫。

「應該沒事吧。。。。」他想了想,自言自語地搖了搖頭,拈起紙條揮了揮。

呼的一聲,紙條在他手中化為一縷輕煙。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38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8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四章 騎士
  
阿薩躺在在穀草堆裡,仔細地聆聽著自己肚皮發出的叫聲,聞著身下的穀草發出的霉味。旁邊幾張酒桌上的大漢們正在大塊吃肉大杯灌酒,互相吹噓著戰場上和女人床上的勇武傳,發出一陣陣酣暢的猥瑣笑聲。大漢們的腳邊放著各自的武器,有的上面還有變了色的血跡。

阿薩旁邊的穀草上還有幾個瘦小點的男子和他一樣似死非死地躺著。

這是艾裡城的僱傭兵酒館,聚集了城裡面所有身無長技打算用命去換錢的人,給別人當打手或者是保鏢,也有的給強盜當幫兇的。

那邊飄過來的肉香和身下的霉味形成極大的反差,阿薩突然幻想那幾個大漢突然和自己起了爭執,自己就可以憤然而起把他們全都打癱在地上,然後把桌上剩下的東西全部一掃而光。可惜那幾個大漢完全沉醉在啤酒牛肉和閒聊組成的小天地中,根本對他不屑一顧。

而他也還實在沒餓到為了幾塊肉就去主動找茬揍人的地步。何況剛才有個大漢喝高興了還請上全酒館的人都喝上一杯,即使那可能只是偶爾所發的豪興,但還是讓阿薩的歹念無地自容地熄滅了。

向克莉斯借來的錢其實是夠用的,一匹好馬和一些冒險必需品外還有剩,直到十天前,在野外遇見那個上吊的商販的時候他還有八個銀幣三十多個銅幣。那個倒楣的商販在野外遇見一夥大耳怪,大耳怪們沒殺他,只把他用全部積蓄買來的貨物搶了個精光。阿薩就把馬和錢都給了他,自己徒步走到了艾裡城。

阿薩突然很懷念在荒野叢林中的時候。至少食物還不用愁,抓到一隻大的獵物就夠吃好幾天的了。而在這人類群居的城市裡面任何東西都是有代價的,你想要,就必須用錢來買。想要錢,就得用勞力,時間,自由去換,還得要有去換的技術。要不你就只有去偷,去騙,去搶。

阿薩發現自己其實並不適合在這個同類聚集的環境裡面生活。他沒有正常人去遵守既定次序的習俗和生活方式,比如習慣去被人指使著去工作,習慣用原本對自己毫無意義的行為來換取對自己有意義的東西例如食物之類。他也沒有無視秩序者的生硬霸道,一旦想及對方的感受,他就不敢去搶。而偷和騙則更是非常人所能,那不但要生硬,更非得要在內心就心甘情願地認為自己比別人低幾個等級,不敢正面去硬來,才不得不以齷齪投機的手段去獲取別人的事物。

但是人終究又是群居動物。再如何喜歡習慣獨自生存,其實在內心深處還是希望和同類們接觸溝通的。即便是這樣餓著肚子,阿薩還是留在這一飯難求的城市中,看著旁人的起居飲食,聽著街上的車水馬龍雞鳴狗吠,這些都會讓他感覺到荒野中永遠無法獨自擁有的安詳。

他只是不習慣這種奇怪的環境賦予的生活方式,彷彿一隻原生的野狗生活在家犬的環境中一樣感覺不習慣,卻又喜歡這無數同類的氣息。能夠呆在城裡他還是不想出去的。所以他來到這裡來碰碰運氣,即使沒什麼其他有用的生活技能,但是他這種體力活還是能夠勝任的。而且這裡說不定還能打聽到那個該死的森林的消息。

他已經在城裡轉悠了很久了,一直在打聽那個『低語之森』或者『難以開口的森林』的消息,已經問了很多人,完全毫無收穫不說,還差點被當作異教徒抓起來。這艾裡城裡面好像異教徒鬧得很凶,到處都有士兵在搜查,不時看見有人被哭喊著抓走。

酒館的門被推開了。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

酒館裡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這並不是同行,這個年輕人身上穿著一套騎士裝束,雖然看得出很陳舊,但是依然非常講究整潔地穿在身上,還披著一條很明顯只是裝飾的披風。英俊的臉上帶著些微稚氣,頭髮打理得像身上那套裝束一樣整齊。這應該是個主顧,阿薩旁邊的幾個人都探起頭來,恢復些生氣。

年輕人有些緊張地環顧著酒館裡要麼兇神惡煞要麼橫七豎八的人。開口用儘可能平整高昂的聲調說到。

「我是羅德哈特騎士,來這裡徵召一位勇敢的人來作我的侍從。」

酒館裡洋溢起一片嘲笑聲和罵娘聲,大漢們依然喝酒吃肉,阿薩旁邊的人重新死氣沉沉地倒下去。

年輕人站在門口,像是朗誦一篇宣言一樣說。

「我要求的是有堅定的信仰,善良的心,以及對主人和騎士道無限的忠誠。」

一陣更強烈的嘲笑和罵娘聲,穀草堆上有個人問。

「多少錢一天?」

「我並沒有金錢。我所能賦予跟隨我的人比金錢更有價值的事物,那是崇高的精神和偉大的榮譽。他的名字將永遠刻在我的名字旁邊,永遠被吟遊詩人們所傳誦。」年輕人繼續抑揚頓挫地朗誦自己的宣言。

酒館裡爆發出一片張狂之極的笑聲。大漢們頓足,把桌子拍得山響,好像聽到了全大陸最有名的喜劇演員的說唱。連穀草堆上的幾個人也笑了,生機勃勃起來。有個大漢大笑著問酒保。

「你從哪兒弄來的這麼個說笑話的?大爺給他打賞。」

酒保笑著搖搖頭,走過去對已經滿臉通紅的年輕人說。

「這裡都是些拿錢賣命的大爺們。你走錯地方了,去鄉下吧。」

年輕人極力地繼續自己的勸說。

「我將到去城南那個樹林裡去執行一件很危險但是也很偉大的任務。有勇敢的人能跟我來嗎?」

有個醉燻燻的大漢站起來,眯著眼睛走近年輕人,指著年輕人的臉說。

「這胡說八道的小傢伙倒是滿俊俏的,如果是個娘們,我還有興趣陪他出去玩玩。」

早有點惱羞成怒的年輕騎士握緊了雙拳對大漢怒目而視,雖然他想儘量保持平穩的聲音,但誰都聽得出其中因為過度的憤怒而發出的顫抖。

「以神的名義發誓,如果這個人再敢侮辱一個騎士,必將用他的血來洗清他的罪過。」

大漢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推了年輕騎士的胸口一下。

「怎麼?想打架啊?」

肚子要挨打。阿薩看著年輕騎士的肩膀向下一沉,就知道他要出手。

一聲悶響,年輕騎士的右拳狠狠地擊在大漢腹部。大漢身體向後一彎,立刻跪倒額頭著地,剛才吃下的酒肉哇啦哇啦從口裡蜂擁而出。和大漢一桌的其他四個大漢見狀立刻提起武器衝了過來。

向前一步左半步肘擊他肋下在把他撞過去。阿薩看著騎士身體一沉向前一動,就在心中默默地揣測他的下一個動向。

對著那幾個手持武器的大漢騎士不退反進,直迎向最前面的那個。在對手揮刀下砍的時候一個轉身向左,躲過刀的同時一記手肘撞在大漢軟肋下,一聲悶響,大漢悶哼向右邊跌出,正好擋住了右邊兩個大漢的武器。那兩個大漢急忙收刀。

轉身下鉤拳打下顎。阿薩在心中預報。

左邊那個大漢剛把釘鎚舉過頭頂,就被一拳打在了下顎上,骨頭碎裂的聲音讓酒館裡的每個人都聽得很清楚。阿薩還能夠看得出他大概掉了五六顆牙齒。

起身膝撞最近那個胸口握住最後那個右手扭過去再砍頸項就完事了。這個年輕騎士的身手相當不錯。阿薩覺得自己的觀察力和頭腦似乎越來越清晰了,以前是絕對不能這樣地看清楚別人的動作預測動向的,大概是那種冥想練習多了的緣故。雖然書被他抵押掉了,但是上面記載的冥想方法他是早就記得爛熟,每天仍然在練習。

騎士已經把最後一個大漢的胳膊向後扭住,大漢痛得殺豬一樣地叫。騎士看了看在地上呻吟的幾個大漢,有些懊惱有些氣憤地鬆了手,雖然嘴上剛剛還說要見血,但是好像還下不了那個手。

他轉身走向門口,剛被放開的大漢從地上揀起一把劍朝騎士背心刺去。

刺到一半,一隻手從後面把大漢的手握住,一捏,大漢手中的劍落地,再向後用和剛才騎士相同的手法扭過去,大漢又開始繼續起剛才的叫聲。不過只叫了半聲,後頸上的一擊馬上讓他安靜下來。

「你是要去城南的樹林嗎?」阿薩問。反正也沒線索,而且好像克莉斯也說過是在南方,不如和這個年輕騎士一起去看看,碰碰運氣也好。

騎士驚喜交集地問。

「你願意跟隨我嗎?」

阿薩搖頭說。

「只是跟你去看看」。

騎士竭力地勸說他。

「那你願意幫助我完成一個任務嗎?如果成功,我會給你報酬。」他的學習能力還不錯,知道說錢了,只是也不忘記提一下他的宣言。

「而且這也是一件很光榮的任務。」

阿薩皺眉想了想,似乎混口飯吃也不錯,點點頭。

走出酒館,騎士上馬。阿薩則在旁邊步行,邊走邊吃他在那幾個大漢桌上順手拿來的牛肉。騎士對於自己成功的招募感到很有些興奮,不停地詢問著阿薩的來歷和志向。阿薩只簡單回答他自己是從王都出來的流浪漢。

「我的阿薩朋友,你這樣的舉止實在是不符合一個騎士幫手的身份,完全和街邊的乞丐沒什麼兩樣。」騎士看見阿薩吃完了牛肉還舔了舔手上的油,大概覺得有失體統。很客氣地提示他。

阿薩把手朝身上擦了擦說。

「你非得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嗎?」

騎士楞了楞,說。

「騎士都要這樣說話。」這下卻用的是正常的語調。

「你見過其他的騎士嗎?」

「見過。」阿薩回答。他以前當僱傭兵的時候的隊長桑德斯和那個討厭的克勞維斯都是騎士。

「是嗎?」騎士覺得意外。

「我倒是還沒見過,只是聽故事和書上說騎士都應該是這樣。你認識的騎士不是這樣的嗎?他們是哪裡的騎士?」

「聖騎士團的隊長。」阿薩回答。這個回答立刻讓馬上的騎士有了極大的反應,他猛地把身體俯了下來湊到阿薩面前,用驚喜和敬畏的目光看著阿薩問。

「真的嗎?那麼他們是什麼樣的?怎麼說話的?」

阿薩看了看他,很為他的腰彎成那個角度擔憂,說。

「和你的樣子差不多。只是說話沒你那麼裝腔作勢。」

「是嗎?」騎士挺直了腰,喜憂參半地嘆了口氣,眼望前方悠然神往那種風采。

「是啊。還是說話要隨意一點的好,這樣才顯得出騎士的風度。唯大英雄能本色啊。」

一路說著話走出城,阿薩知道了這個叫羅德哈特的年輕騎士其實並不是真的騎士,是一個剛剛從艾拉西亞的騎士學校裡面畢業的學生而已,這裡是他的故鄉。他唯一的親人是他爺爺,一個嚮往騎士生涯的本地鄉紳,罄盡了家產供孫子去那個原本是貴族才進得去的騎士學校學習,希望他能夠成為真正的騎士,可惜自己卻貧困交加地在去年去世了。而羅德哈特則是直到畢業了才知道了這個消息,千里迢迢地跑回來安葬了爺爺。

城外,羅德哈特左右張望了一下沒有人,對阿薩說。

「阿薩朋友,現在我們就去完成這個偉大的任務。你聽說欽差大臣的事情了嗎?」

阿薩搖頭。

「沒有。」

騎士的臉因為興奮而容光煥發,洋溢著年輕人特有的激情,說。

「我很碰巧的從市政廳的士兵那裡聽說的。王都來視察的欽差大人昨天剛到城外就碰上了一群山賊。欽差大人被劫持了,山賊們要求地方官拿大價錢來贖,現在市政廳裡正亂做一團。如果我們比軍隊更早一步去把欽差大人救出來,你說那是多大的功勞?那我就可以真正地成為一個騎士了。」他眼中發光地看著阿薩,好像在為他高興一樣。

「你也可以分享這莫大的榮譽。」

「希望不會耽擱太久。」阿薩打了個呵欠,充滿老年人的疲倦。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39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9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五章 天下無賊

「作為一個騎士是應該通過正面去和敵人戰鬥贏取勝利的。任何其他轉彎抹角的手段都是對自己的品格和騎士道的侮辱。」羅德哈特的臉上露出英勇無匹的表情。

「但是從戰術上來說我又害怕他們直接用欽差大人來要脅我們,所以好像應該偷偷地摸上去。你說應該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了。」阿薩的回答直截了當。

「我既想保全我身為一個騎士的身份,又想完美地完成任務。。。。必須找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他捧著腦袋苦苦思索。

「我選擇偷偷地潛入。我們這樣不是違背了騎士光明磊落的法則,而是更注重珍惜生命。」羅德哈特終於找到了一個貫通兩個方法的理由,興高采烈地決定了戰術,而且他更為自己能夠找到這個辦法得意洋洋。

「我現在對騎士道有了更深一層的瞭解。」

他帶阿薩來到了據說當天欽差大人出事的地方。這是一塊灌木林地的中間,是由馬車和人經常從這裡經過而自然踐踏出的一條捷徑。這樣的環境確實很適合山賊們出沒。欽差大臣敢只帶兩三個隨從就往這裡面走,顯然對本地的治安估計過高。

羅德哈特環顧著周圍的環境說。

「托老天的福沒下過雨,地方官害怕打草驚蛇危及到欽差大臣的生命也沒敢派人來搜查。」他得意洋洋地說。

「現在只要運用我在學校中學習到的跟蹤方法就可以找到這些山賊們的痕跡了。」

他彎下腰開始在地上和草從間仔細查看。過了好一會,他揉著痠疼的腰站起來,驚訝萬分地說。

「沒有絲毫的痕跡,市政廳那幾個士兵居然收了我的錢還騙我。」

「就是這裡,只有十來個而已,沒有騎馬,是把欽差大臣押著走的。」阿薩早就發現了地上的腳印和雜草踩倒後的蹤跡。

「跟著我來。」阿薩鑽入林地深處,羅德哈特急忙跟在後面。

在樹林中阿薩幾乎是不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山賊們的痕跡一路跟蹤下去。這種事情對一個曾經在大陸最危險的無人區裡和一隻狼人拉開過追逐遊戲的人來說實在太簡單了。這些痕跡在阿薩眼中幾乎像是擺在那裡還特意註明了一樣地明顯。他在林間跳躍穿插奔跑,像只動物在自己的領地上活動一樣隨意自如,羅德哈特穿著鋼甲吃力地跟在他後面。

阿薩突然停住了,伸手拉住了後面跟上來的羅德哈特。

四根看起來非常自然的樹藤從四棵樹下一直延伸到樹頂,夾雜在其他天然的樹藤中顯得毫不起眼。這個陷阱算是相當夠水準的,而且很明顯是對付人用,捕獲動物的陷阱用不著掩飾得這麼好,也不會安放在他們自己曾經走動過的地方。

這只是一個拉網陷阱,沒有至人死命的機關。這種不能立即殺傷人的陷阱對人作用通常並不大,只要身上有刀之類的東西就不會被真的困住很久。也就是說這個陷阱上必定有警鈴之類的東西來通知設置陷阱的人來抓捕,因此這裡離山賊的巢穴肯定也不遠了。

阿薩對羅德哈特說。

「把你那身盔甲脫下,那個太笨重了,跑不快。」

羅德哈特卻搖頭說。

「不行,這可是騎士的標誌。」

「那你跟得上我就跟,跟不上就自己去把來這裡的山賊儘量拖延一下。」阿薩發現這樣的人實在是麻煩,也不想去理會他了,依他的身手大概對付十來個山賊還是不成問題的。

阿薩揀起地上一枝較大的枯枝向前面的一堆雜草拋去。嗖的一聲,一張大網從地下的枯葉雜草中陡然升起在樹頂間收攏,同時遠處依稀傳來一聲鑼響。

阿薩立刻分辨出這個聲響的方位和距離。他朝著側面飛奔出去,準備繞開前來的山賊悄悄摸進賊窩。

羅德哈特勉強跟著跑了幾步,卻看著阿薩手腳並用,像只山貓一樣在樹叢中穿梭了幾下就消失了。他無奈地搖搖頭,走回陷阱那裡等著山賊們的到來。

飛奔一陣過後阿薩就看到了前面的林間空地上的幾個簡單草棚,旁邊有幾堆將熄的篝火,幾棵大樹上還有幾個木屋,這應該就是盜賊的營地了。

只是這樣簡單的巢穴,這群山賊實在不夠專業,看樣子更像一群臨時的烏合之眾。他已經有了打算,用不著什麼偷偷地潛入,直接衝進去一個一個地打倒就是了。隔著樹木雜草已經能夠看得到幾個人影,阿薩猛地衝出了樹叢。

但是他立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應該先去把哪個打倒。

幾個抱著木材的老人木然地看著他。這些老人身上的衣衫已經很難把身體全部遮住了,臉上堆滿了苦難的皺紋,背已經駝了,腰也打不直了,巍巍疆疆地站在那裡,似乎用不著再打自己也都會隨時倒下。

幾個還流著鼻涕的小孩子在樹屋上看著他叫喊起來,有幾個穿著樹皮,有幾個則還是全身精光的。其中一個還在撒尿,看見他從樹叢中穿出則熱烈地把尿向他射去,口中還發出吁吁的叫聲,可惜射程遠不如他期望的那麼理想。

聽見小孩的叫喊,十幾婦人從草棚和樹屋中走出來,手上還拿著獸皮。她們看見阿薩卻並不畏懼,只是都露出驚訝的神色,其中還有一個走了過來。這是個中年婦女,衣衫總算是比較完整的,頭髮用一束草拴在腦後,鄉村婦女的樸素老實面容中有著些精明能幹的聰慧氣質,大概是婦女中的領袖。她走過來問阿薩。

「年輕人,是你觸動了警鈴嗎?」

「啊。」阿薩茫然地回答。他現在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了,總不可能和預想中的一樣衝進這群老人小孩婦女中大打出手吧。

婦女打量了一下阿薩,問。

「你是迷了路嗎?你好像不是本地人吧。是外地來的流浪者嗎?」

「哦。」阿薩順勢姑且點頭。刀他背在背上藏在袍子底下,身上還是套著山德魯給他的那件舊長袍,至於頭髮鬍子和臉他自己看不見也向來不去理會,大概不會像一個有身份地位的人。

「餓了沒有?進屋來喝口湯暖和一下吧。」婦女展現出鄉村貧民的好客。

「我丈夫他們出去檢查你觸動的那個陷阱去了,那只是用來對付士兵們的,大概馬上就會回來。」
如果不是身處這樹林的深處,再怎麼看這裡也只是鄉間小村而已。阿薩想起羅德哈特仍然還呆在那裡。他遇上婦女的丈夫一夥人肯定會打起來,那一身騎士的鋼甲配劍就擺明瞭是來營救欽差的。他轉身向來路走去。

剛走上幾步,就看見二十多個男子走了過來。同樣是襤褸的衣衫,手上拿著乾草叉,鋤頭之類的農具,只有其中兩個男子拿著短劍和弓。羅德哈特在人群中被簇擁著,很熟絡地和旁邊的男子們說著話。他遠遠看見阿薩馬上舉手揮舞著示意。

等著他們走近,阿薩盯著羅德哈特問。

「這是怎麼回事?」

羅德哈特像個小孩子一樣笑著。

「誤會誤會,這些都是我附近幾個村的鄉親們。我都有好幾年沒看見他們了,這是獵人萊文,這是邦布大哥。。。。。。」挨著把旁邊的男子一一介紹,倒像是個帶著朋友剛回故鄉的浪子。

圍著篝火堆坐下談了一會,才知道他們都是附近鄉村的村民。因為受不了最近幾個月陡然增加的賦稅而逃進了山林裡,以打獵和偶爾搶劫過往的路人維生。昨天他們在林邊看到了一個穿著華麗的男子和幾個隨從,以為只是一般的富人,就上去把他綁了回來。哪知道竟然是王都派來的欽差大臣,弄得城裡的地方官如臨大敵風聲鶴唳。

「一定要把人放了,綁架朝廷大臣是絕對不行的。」羅德哈特勸眾人。

「不行。」立刻就有人反對。阿薩記得這是剛才羅德哈特介紹的一個名叫邦布大哥的男子。是一個滿臉是肉的光頭胖子,很難從他臉上的肥肉看出絲毫窮苦的蹤跡,只是聽說他以前是賣肉的,大概那時積累下來的肥膘已經在體內根深蒂固,和他本人難捨難分,即使是餓死也不會改變體形了。他首先站出來說。

「只是放人是不行的。這麼大個事情,地方官肯放過我們麼?平時間已經剝削得我們那麼慘,現在讓他在欽差面前丟了臉,失了職,還不把我們趕盡殺絕?我們打算就利用這個機會好好地敲那群傢伙一筆,然後大家拿著錢遠走他鄉。」他這個也是大多數人的想法。引來不少贊同聲。

「可是這是犯法的啊。身為帝國的子民就應該遵守法律。而且我還聽說那位欽差大臣是一個很有學問的神學專家,我們都是神的信徒,怎麼能作出這樣的事情呢。」羅德哈特大概覺得一個騎士參與這個話題實在不成體統,想申明一下自己的立場。

「如果要地方官可以合法地把我們全都餓死了。」獵人萊文是這裡面的首領。他是個很精幹的小個頭,身上看不出一絲脂肪卻好像能夠搾得出鐵汁一樣,皮膚漆黑,頭髮用布巾古怪地拴在一起,臉上用顏料塗得花花綠綠,留著一撮小山羊鬍子。

「你爺爺在的時候那些傢伙還有些顧忌,不敢太過分。但是最近好像上面的官員們要有什麼動作,就想著在我們身上撈錢。先是耕地的稅要加層,然後作生意的稅也翻了一倍,最後還說什麼這樹林也是國家的,在裡面狩獵也要賦稅。大家什麼都不做了,連生活都維持不下去了,結果還要我們捐什麼人頭稅,不交就是違法,就有異教徒的嫌疑。他們定的法都把我們逼成這樣了,你還要我們守法?」

羅德哈特搖頭說。

「這只是地方上這些官僚的錯誤。因為和王都離得太遠,這些地方官才會那麼肆無忌憚的亂來。而王都派欽差大臣來就是要督察他們的。只要我們把事情向欽差大人稟報清楚,說明我們的難處。他一定會給我們一個公道的。」

剛才招呼阿薩的那個婦女是獵人萊文的妻子,她以一個女性特有的敏銳解剖說。

「小羅德,你在你那所學校裡呆得太久了,學了太多書上的死板東西。那些東西是什麼?不過就是幾個字,幾個用墨汁畫的東西而已,我們看到的可都是事實。你想想看,這個欽差是和那些狗官們親近些還是和我們親近些?他如果去到城裡,是會在我們家吃飯在我們家睡覺嗎?你說他們會維護我們嗎?」

羅德哈特倔強地搖頭說。

「不,公道是一定有的,正義也一定會得到伸張,惡勢力也絕對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的。我爺爺也是這樣教導我的。」

「我活了七十歲,從來也沒見過『公道』和『正義』是什麼東西。」一個老頭在旁邊說。他的牙齒已經沒幾顆了,說出的話漏風走樣,卻很有幾分沉重的味道。他環顧周圍的人,強調說。

「七十歲。」

羅德哈特的臉已經有些發紅,不知是激動還是什麼,看起來很像在城裡面僱傭兵酒館裡時的臉色。他很用力地說。

「不,是一定有的。我爺爺也是曾經對我這樣說過的。」他突然想起了旁邊可能還有個盟友,轉身對著阿薩很誠懇地說。

「阿薩朋友,你也一定相信這世界上的公理和正義吧?」

阿薩皺起眉頭,用力地在記憶中搜索了一下,看著他,很謹慎,也很老實地回答。

「好-象-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東西。」

「不。一定有的!」羅德哈特沒有被孤軍作戰的劣勢嚇倒,反而更激動地站起來說。

「你們想想,如果我們很禮貌的把欽差大人送回去,他看見我們本來可以勒索錢財而沒有這麼做,一定會被我們的誠懇所打動,就一定會為我們主持公道的。大家要知道,我聽說這個欽差大人可曾經在神學院從事過研究的,他必定擁有很深邃的智慧和很偉大的心胸。」

眾人沒有吭聲。大概看他那麼激動不好潑他的冷水。

「即使大家勒索來一筆錢財又能怎麼樣呢?還不是得背井離鄉,在其他地方躲藏起來,再也沒機會回到這片自己的土地上了。而且每天還要擔驚受怕,怕被人發現,被抓住。這樣的生活好嗎?只要欽差大人幫你們把稅收調整回來,把地方官懲治了,大家又可以過以前那樣的生活了。」

村民們騷動了,這幾句話是很有引誘力的。對於一個土生土長的鄉村平民來說,故鄉的感情和生活方式確實是無法替代的東西。「好像他說的也有道理。。。。。」有些人已經開始對他的話表示認可了。

羅德哈特幾乎是在懇求。

「請大家相信我。我以一個騎士的名譽擔保,也以我爺爺的名譽擔保。」

這個擔保也是很有力量的,羅德哈特的爺爺在村民中的人望好像頗高。人們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議論了起來。過了好一會,終於由獵人萊文點了頭。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而且反正最終結果都是要放人,我們就乾脆聽你的,賭一下吧。」

羅德哈特很堅定,很有自信地說。

「這不是賭,一定是這樣的。大家不要把這個世界想得太陰暗了,就像我聽城裡的人都說這裡有一群窮兇極惡的山賊一樣,你們不也都是好人嗎?只要我們抱著光明的心胸,就會看見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壞人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1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9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六章 欽差大臣

和村民們商量好了向欽差稟報的情況後,羅德哈特就和阿薩一起來到了關押欽差的小木屋裡,見到了欽差大臣。

「羅德哈特騎士向您請安,大人。」一進屋,羅德哈特就半跪著行了個騎士的禮節,語氣也是抑揚頓挫,好像唱戲的。

欽差大臣是個皮膚白淨容貌整潔,富貴中帶著文弱像,一看就知道是貴族的中年男子。這種相貌的人阿薩在王都的夜晚是常見的,通常是摟著女子或是男子有時候也反過來被摟著上下豪華馬車,進出燈火輝煌的深宅大院。這種人通常有個特徵,即使是手腳都放在女子身上了,表情也通常都是一派執行國家公務的正直。

而現在這個欽差大臣則更是虔誠無比。他正跪在小屋的中央閉著眼祈禱。看來這俘虜身份並沒有怎麼令他驚慌失措,衣服仍然是整整齊齊,神態肅穆莊重,好像正身處豪華的大教堂之內。他並沒有對羅德哈特的話作出任何反應,仍然閉著眼專注於祈禱。而羅德哈特也跪在那裡不動。阿薩站在門口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終於欽差大臣慢慢睜開了眼睛,似乎是祈禱完了。

「我們是來救閣下出去的。」羅德哈特還是跪著說。他已經被這位大人的氣度完全折服了。身陷這樣的環境之下還能夠如此的鎮定,還能如此虔誠地祈禱,可見他心中的信仰是如何的堅定,氣量是如何的超凡。確實是一位大人物應有的風度。

「我知道。」欽差大臣像一個盡在他掌握的預言大師一樣慈悲地看著跪著的羅德哈特。

「身為一個神的僕人,我一直都堅信我不會受到那些低賤的匪徒們的任何傷害。神必定會來拯救信仰他的人。」

他起身走過去扶起羅德哈特,說。

「這位騎士,你就是受神的指引而來到這裡的。你一定是個有無限的正義感的人,也是個對神很虔誠的人,是嗎?」

羅德哈特急忙點頭。

「是的。我已經準備把我這一生都奉獻給光明和正義。」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那幫匪徒已經被你剷除乾淨了嗎?」欽差大臣用讚許英雄的眼光看向他。

「事情是這樣的。。。。。。」受到欽差大臣的重視,羅德哈特很激動,所以也很尷尬。

「那些並不是匪徒,他們是。。。。。」

聽完了羅德哈特的陳述,欽差大臣有些意外,但是想了想後臉色很快就平和了下來,點了點頭說。

「好吧,關於你所說的一切,等我回到城裡之後一定會好好地調查處理的。」

「謝謝閣下。您在老百姓眼中真是如同神的使者一樣高貴。」羅德哈特感激得差點哭了起來。

「那是自然的。」欽差大臣很優雅地點點頭,對這個讚譽處之泰然。

「身為陛下的使者,神的僕人,我自然是要全力地來主持公道。在各處巡查的時候,我對於瀆神的異教徒和擾亂帝國安定的匪徒們是從來都毫不留情的。但是如果有虔誠的信徒和守法的公民受了委屈,我也一定要給他們一個公道。」

「您真是太偉大了。」羅德哈特覺得找到了自己的偶像。

「我這就護送您回城去。」

欽差大臣像是在同意別人的一項請求般點了點頭。羅德哈特立刻彎著腰在旁邊恭送他離開這個關押他的小木屋。自始至終,欽差大臣也沒看過在旁的阿薩一眼。

屋外,看見欽差大臣出來了,所有的村民們都集體過來給欽差大臣半跪著行了一個禮。這是羅德哈特強烈建議的,想到自己這樣就能夠平安回家繼續生活,村民們也都顯得特別恭謹。

欽差大臣用很符合身份的姿勢和氣勢點了點頭,一付理所當然的樣子,還開恩似的笑了一笑。

羅德哈特早就把自己的馬牽了過來準備好了,請欽差大臣上馬坐好,由他在前面牽著護送回城去。

所有村民們站在一起看著羅德哈特和欽差大臣走遠,想起那個恩賜的笑容,大概自己的心願是很有希望的,也都不禁都有些激動了。也都覺得這個欽差大臣大概真的是一個好人,研究過很多學問的人大概確實也有很仁慈的心胸。

對阿薩來說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完全莫名其妙。不過好在事情也解決了,而且現在這裡有的是對這個森林熟悉的人。他首先找到了獵人萊文,他應該是最熟悉這片森林的人了。不過在聽了他的問題之後,獵人萊文卻茫然地搖搖頭。

阿薩幾乎都快絕望了。一種徒勞無功的怒火在他心中油然而生。如果克莉斯現在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兩拳就把她兩隻眼睛都揍得一樣淤青,然後臭駡她你不懂也就算了,還要不懂裝懂信口雌黃把事情弄得一塌糊塗。

關鍵是現在她還拿著那本書跟著他父親指定的商隊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連想重新去找人翻譯也不行。想到這裡又想起自己被那十幾塊銀幣就嚇住了,不禁失悔萬分。如果當時沒那麼著急,再在圖書館裡面多去查一查,也許就有什麼線索了。

對錢的貪慾是萬惡之首。他想起了故鄉的一個老牧師常掛在嘴邊的一句牢騷。他現在有點古怪的認同感了。

「這裡只有一個回頭森林,沒有你說的什麼說話的森林。」一把不怎麼聽得清楚的聲音在旁邊說,阿薩扭頭看過去,是那個聲稱這輩子沒見過公道老頭。

老頭沒幾顆牙齒的嘴發出漏風的聲音。

「這森林的南方深處有一塊森林就是回頭森林。人看了就想回頭,沒有什麼說話的森林。。」

獵人萊文好像也被提醒了,點頭說。

「對,我記得了,那裡是有一塊奇怪的樹林,連野獸都不往裡面跑,所以我也沒進去過。但是最近一段時間好像經常有城裡的士兵把那森林外面的草地當墳地了,我有時候看見他們在那邊埋屍體。」

「那是什麼樣的森林?」阿薩覺得好像有點線索的味道了,問。

「為什麼看了就想回頭?我在城裡打聽的時候為什麼沒聽說?」

獵人萊文搖頭說。

「那片森林給人感覺不怎麼舒服,本地人都不喜歡靠近的。而且那片森林。。。。感覺。。。。感覺就像。。。。」他皺眉,很用力地在腦筋裡面搜索合適的比喻,結果晃了晃腦袋,大概是水準的緣故,還是找不到合適的修飾。

「像什麼。。。。,總之就是奇怪,連想都不願意去想。」他突然振奮起來。

「對了,就是像一個很討厭的人,你又完全拿他沒辦法,所以就連想都不願意去想了。」

阿薩皺眉重複他的話。

「像一個討厭的人?不去想?」這個對森林的比喻令人難以領會。

「嗯。。。。那感覺就是。。。。。」獵人萊文又皺起眉沉思在自己貧瘠的辭彙中,想重新找一個比喻來修飾。阿薩怕他越比喻越難懂,忙說。

「像什麼都無所謂,明天請你帶我去一趟就行了。」

「羅德大哥回來了。」外面有小孩子在喊。村民們都跑出去聽他從城裡面帶回來的結果。

羅德哈特被圍在人中間,像看到了鄉村間的比賽獲勝而跑回來報告的小孩子一樣,滿臉喜氣迫不及待地對大家大聲說。

「欽差大人已經說了,叫我們明天中午全部人都到森林東邊的草地上去集合。他會和地方官一起來,當眾宣佈對大家的行為進行赦免,還要免除我們的稅收。」

人群爆出一陣歡呼聲。

「我都說這這世界上是有公道的了,怎麼樣?大家都相信了吧?」羅德哈特左顧右盼,興高采烈地宣揚他信念的勝利,眾人都沉醉在各自的喜悅中,並沒人在意他說什麼。

但是和阿薩說話的那個老頭卻並不是顯得很高興,而且他也把羅德哈特的話聽得很清楚。他搖了搖頭,好像是自說自話地念叨。

「我活了七十歲,沒見過那樣的東西。」 轉過身來對著阿薩強調。

「七十歲了。」阿薩連忙點頭。

「迷路森林也就在那個地方。」老頭對阿薩說。他不關風的嘴說出的話模糊不清,還有點欲言又止,好像算命者在解說一個不祥的占卜。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2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9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七章 國家棟樑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從早晨開始就陽光明媚,和村民們高昂的情緒一樣。今天他們就可以安心地回家去繼續以前的生活了。

昨天晚上他們就把所有積蓄下的糧食用來開了一個慶祝的晚會,邦布大哥還把悄悄珍藏多時的一桶酒拿了出來。所有人圍著篝火又唱又跳。 阿薩雖然沒加入他們的行列,但是也能夠感受到那種單純質樸的快樂和對自己家園的依戀。

一大早,村民們就扶老攜幼帶上所有能夠帶上的東西向東邊那塊草地走去,準備接受赦免和免稅的恩賜。欽差大臣說了,是要看到本人才能赦免,所以每個人都是要去的。

羅德哈特一路上不停地說著欽差大臣是如何的高尚如何的有學問。據說他是在王都很有名的一個貴族學者,在神學院進行學術研究,還寫了幾本關於信仰和神學的著作。這些完全令羅德哈特拜服得五體投地。而因為自己的斡旋,使這樣一位偉人脫出困境,而且也把鄉親們的困境也解決了。這樣不凡的功績讓他的興奮從昨天一直持續到今天。

在樹林中穿插行走了很久。快到中午了,阿薩和村民們一起走出了他們的居住的樹林,走到了欽差大臣指定要他們等在那裡的那塊草地。

走進草地,阿薩就看見了草地對面的那座老者口中的迷路森林。只是第一眼看到,他就完全他確定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這看起來確實是一塊是有些與眾不同的森林。樹木很高大,看起來很有些古老的氣派,周圍的其他樹木都好像是自動地給這片森林退讓出一片距離一樣,留出中間的一塊草地。整個森林都散發出一種奇怪濃重的氣息,令人敬畏莫明。

越走近,這種感覺越明顯,也越來越奇怪。阿薩甚至能夠感覺得到整個森林在拒絕他。沒有惡意,但是卻有沉重威嚴的氣勢。

再走得近點,阿薩才發現這簡直是個非常巨大雄偉的森林。每一棵樹木都至少需要好幾個人才能夠合抱得起來。彎曲的龐大樹身和枝椏展示出無盡的古樸壯麗,林間飄著若有若無的薄霧,從枝葉漏下來的陽光一道一道地形成斜著的光柱切在輕紗般的霧氣中間。森林中沒有傳來一絲鳥叫獸鳴。

別靠近這裡。阿薩好像聽得見這整個森林在無聲地吶喊。走得如此的近了,他幾乎連皮膚都能夠感受得到這種威懾感。阿薩想起了獵人萊文那個當時聽起來很費解的比喻,現在看來卻是無比的貼切,這確實就像一個龐大威嚴的的遠古巨神在俯視著,要你不敢接近,甚至連回想這種巨大的威嚴都是一種壓力。

「就是這裡嗎?低語之森。」阿薩幾乎是自言自語地說。

「對,這裡就是低語之森。」一個好像是很多人同時死命地小聲吶喊的聲音回答。

阿薩回身過去才看見村民們都早就停下了腳步,遠遠的在草地中央圍成一堆站著,誰也沒朝這裡看。這奇怪的聲音發自旁邊離他不遠的一個人。

這是個身著一件紅色長袍的人,也和阿薩一樣,站在不遠處面對著前面那座神秘的森林。那件紅色長袍好像阿薩在王都偽裝成駝背瘸子時的穿著一樣,儘量把全身的每一個部位都遮在裡面。但是略有不同的是他的臉露還在外面。

那看起來只是一張在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那種面容,上面也還有表情眼睛也很有光澤地在動著,但是阿薩感覺這個面容和他整個人散發出的奇怪的氣息毫不相稱。那張臉和袍子下塞著幾千條死了正在發臭的毒蛇一樣,一種似乎帶著屍臭的危險氣息。

「你想進去嗎?」紅袍人用他奇怪的聲音問。

「是。」阿薩很戒備地回答。

紅袍人則好像並不怎麼在意他,仍然看著森林深處,說。

「放心,再過一會,我會帶你進去的。」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好像是很用力才從喉嚨間發出來的,沙啞得好像是千百個人在同時哀號。

阿薩忽然覺得渾身有些發冷。

村民們這邊誰也沒有注意到阿薩這邊的情況。他們下意識地不往森林這邊看,即便是想起來看了一眼,那察覺不出卻非常確切的排斥感立刻讓他們扭回頭去,連談論的興趣都沒有。

而且現在他們也正專注於自己的事情。一陣隆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好幾十個騎兵從森林中穿出。

「欽差大人來了。」羅德哈特看清了其中的一個正是欽差。

「怎麼這麼多人?」獵人萊文看著那些騎兵都是穿甲配劍全副武裝的,心裡害怕。

「不會是。。。。。」

「不會的。欽差大人已經說了要赦免大家的。他那樣有身份有學問的人怎麼會出爾反爾呢?上次被你們驚擾過,當然現在要帶著護衛才敢來的。」羅德哈特幫大家寬心。

但是那群騎兵很明顯並不只是護衛的意思,他們直向村民這裡衝來,到了村民面前然後四下散開,圍成一圈,把二三十個村民包圍了在中間。然後欽差大臣和一個官員模樣的胖子才騎著馬走了過來。

「欽差大人,這是怎麼回事?」羅德哈特問。

「那位騎士,你可以出來。」欽差大臣對他點點頭。羅德哈特走了過去。

「看在你高尚的品格和受過的良好教育上,可以完全不追究你和這幫匪徒們認識的罪過。」

羅德哈特小心翼翼地問。

「那他們。。。。。」

欽差大臣很自然地說。

「自然是要處死了。」聽到了這句話,村民們驚叫起來。

「可是您答應過要赦免他們的。」羅德哈特急忙說。

欽差大臣很有修養地舉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頭,用飽含優越感的聲音說說。

「這就是智慧了,如果我不那樣說,他們會放我走麼?我當時並不是在真心地承諾,只是在行使一個高明的策略而已。」

官員模樣的胖子在旁邊用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聲調感嘆說。

「大人您這樣的計策太了不起了。如果您去馳騁沙場,一定是位無敵的將軍。您這樣文武全才,真是國之棟樑啊。」

欽差大臣微笑著點了點頭,謙虛地說。

「我只是個讀書人,一個學者,不適合去打打殺殺。說到棟樑麼,道特大人你也可以算的,我巡查了這麼多地方,這裡的情況是最好的之一,而修建禮拜堂說明你對神的虔誠也是可以肯定的。」

「昨天您也看到了,他們全都向您道歉了,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了。這不是說明他們仍然是善良的平民嗎?」羅德哈特跪下求情。期望和現實剛好相反,這飛轉直下的變化讓他完全不能夠接受。

「我當然記得。作為對他們那個道歉的獎賞,我會同時處死他們,使他們免去失去親人的痛苦。要知道,在處罰異教徒村落的時候一般可都是先處死小孩子,讓那些對神明不敬的人從心靈上感受到最大的痛苦,以洗滌他們醜惡的靈魂。」

「我聽說這種方法是大人您發明的,是嗎?」胖子很恭敬地問。

欽差大臣的臉上洋溢出得意的神色來。

「這是我從神學院裡研讀書籍的時候想到的。讓那些異教徒的靈魂在活著的時候就去感受一下這痛苦的洗禮,也好使他們在地獄中儘快地贖清他們的罪惡。」

胖子把臉上的肥肉擠成一個掐媚的笑容,讚嘆。

「您真是太仁慈,太睿智了。」

羅德哈特的聲音已經帶點哭腔了。

「可是他們並不是異教徒啊。昨天我不是已經把真實的情況給您講明瞭嗎?」

欽差大臣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他們現在還不是,可是以後呢?他們既然為了一些錢財和食物就來綁架一位大臣,這完全是眼中沒有絲毫法紀的表現。而且我已經調查清楚了,」他以法官的威嚴姿態指了指旁邊那個胖子說。

「他們完全是污衊這位清廉的地方官道特大人。道特大人在民眾中稍微徵收一點小小的賦稅是為了給城裡建造一座禮拜堂。這可是為神而做的功績啊。他們不但不交出這光榮的賦稅,還誣衊這樣虔誠的道特大人,說明他們心中已經完全沒有神的教導和感恩之心。我這個神學專家分辨得出,這樣的靈魂是最容易被魔鬼所誘惑。在他們還沒有變成侍奉魔鬼的異教徒之前把他們處死那是對他們最好的方法。」

他轉頭問那叫道特的胖子說。

「不過道特大人你為什麼堅持要在這裡把他們處死呢?抓進城裡用火燒死不是更能夠起到威懾的效果嗎?」

胖子道特說。

「那是因為十多天前有一位樂善好施的先生拜訪過我。說他擔心我們的墓地不夠用,而且如果異教徒也和神的子民一起埋葬的話實在是不合適,就建議我們把他們埋到這裡來,他給我們一具屍體一個銀幣。所以我才建議把這群匪徒在這裡處死。這麼多屍體如果要運來可是很花力氣的。」

欽差大臣面露擔心的神色說。

「這麼奇怪的事情,你確定他不是異教徒嗎?」

地方官道特連忙搖頭,臉上的肥肉跟著甩動,說。

「不會的,他給的錢我都用來建造我們的禮拜堂上了。把錢花在這麼有意義的事業上的人一定是有很偉大的情懷。您說是嗎?」

欽差大臣點了點頭,轉頭看著在簌簌發抖的村民們用恩賜的口吻說。

「你們聽到了吧,你們的屍體還會給城裡的禮拜堂增加修建費,這也是你們的光榮啊。」用一個像某種禮節的手勢對騎兵們揮了揮。

「好了,處死他們。」

幾十個騎兵抽出兵器像宰殺牲口一樣朝中間大多還是老少婦孺的村民們殺去。哭喊慘叫和著鮮血一起從這些手無寸鐵的軀體中迸發出來。

「住手。」羅德哈特從地上跳了起來。立刻就有三個騎兵的長劍架上了他的脖子,同時他背後的騎兵用劍柄往他頭上猛力一擊把他打倒在地。

欽差大臣看著,很惋惜地說。

「看來你對法律的忠誠和對神的信仰還及不上對這些匪徒的感情。儘管你有些功勞,我也不得不把你一起處死,以免你玷污了騎士這個光榮的頭銜。」

雖然昨天被綁架,但是略施小計,立刻輕輕鬆松就把這群匪徒們一網打盡了。耳聽著這些異教徒的慘叫,欽差大臣覺得剛才道特說得還是有道理,自己或許真的可以去當個將軍了。突然看見一個人從遠處的森林邊上飛奔而來,於是他也真像一個將軍一樣很威武對身邊的幾個騎兵揮了揮手。

「那裡還有個敵人,誰去取他首級。」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3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09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八章 幫我一下好嗎

阿薩飛奔。

三個騎兵舉起手中的劍朝他策馬迎面衝來,口中還發出吆喝聲,像在追逐獵物一樣。剛才欽差大臣很意氣風發的口吻很使他們急於立功。

衝近了,阿薩揚手一顆火球正中一個騎兵的面門,騎兵倒頭就栽下馬去。另兩個騎兵吃了一驚,阿薩抓住這個機會一個沖跳踩著一個騎兵的馬頭直接越過了他們繼續向前衝去。

前方就是騎兵們正在砍殺村民的圈子,那邊一片草地都已經被血染紅了,村民們的慘叫聲正在減少。

阿薩直接就衝進了騎兵堆裡,跳上馬背兩刀就砍翻了兩個騎兵。其他騎兵頓時慌亂起來,都策馬想過來對付他,陣型一下散亂了。阿薩趁機從中間的空隙中衝了過去。前面就是正穩坐在馬上觀賞著騎兵們殺戮的欽差大臣和地方官道特。自己一人去對付這麼多騎兵是不可能的,這種情況自然是要找指揮者了。

兩人幾乎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阿薩衝過去一手一個拉下了馬。阿薩立刻就把刀架在欽差大臣的脖子上,喊道。

「全部都給我別動。」騎兵們立刻住手了。

血泊中只剩下幾個小孩子還站著,滿身是血地哭喊,看來好像還沒什麼傷。村民們都把小孩子用身體保護在人牆裡面了。只有獵人萊文奪下了一個騎兵的武器竭力地搏鬥,身上已經挨了好幾刀,混身是血地半跪著喘息。血泊中還不斷有人發出低微的呻吟。

被刀架住脖子的欽差大臣居然並不十分慌張,依然保持著他學者的風度和官員的威嚴,用很藐視的口氣說。

「諒你也不敢傷我一跟頭髮。這裡的士兵們都看見了你的樣子,如果你居然敢傷害皇帝陛下欽點的使者,你就會成為全帝國通緝的死犯。而且連你的家人都。。。。」

他突然用一個比殺豬還難聽的叫聲中斷了自己的演講。阿薩把他的手指折斷了一根,冷冷地說。

「我從來沒興趣傷害別人的頭髮。」

呻吟了幾聲,欽差大臣吃力地還要保持他應有的腔調說。

「你居然敢這樣傷害一個神職人員,這樣的罪行會遭到。。。。。。」他馬上又感覺到另外兩根手指的關節處的一陣被撕裂的感覺,兩個原本緊密無間的骨骼突然以前所未有的角度去拉扯旁邊的皮肉,連整條手臂的筋肉都因為這個劇痛而開始抽搐起來,他又發出一陣動物般的號叫。

「叫他們下馬,放下武器。快點。」阿薩這次捏住了他另一隻手的三根手指。

「放下武器,快給我放下武器!」欽差大臣尖叫哀號彼此不分地喊,眼淚鼻涕口水湧得滿臉都是。

兩聲輕微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阿薩猛地轉身過來一刀砍在背後那個想偷襲的騎兵的臉上,騎兵慘叫一聲飛出去好幾步,滿臉是血地倒在地上打滾。幾顆帶血的牙齒飛到了在一旁的道特身上,他立刻停止了在腰間掏摸的手,乖乖地跪在那裡汗如雨下。

阿薩用的是刀背,大概把那士兵的臉骨打裂了。他並不想胡亂殺人,剛才砍倒的兩個騎兵也不是致命傷。

「所有的人都下馬,放下武器。我不想再說一次。」阿薩把握住欽差大臣手指的手緊了一下,欽差大臣立刻哭喊著幫他重複,剛才指揮若定的學者神采和大將風度早不知所蹤。

「下馬,放下武器,他說什麼都照做。你們這群蠢貨是不是要看著他把我弄死啊。」騎兵們立刻全部爭先恐後地翻身下馬丟下武器。

阿薩看了看剩下的村民,裡面還有幾個傷得不輕的。現在就是讓他們走也走不了多遠。

阿薩放開了欽差大臣的手,緊了緊他脖子上的刀說。

「你有什麼印章文書或者權杖之類的東西沒有?拿出來。」

「有,有。」欽差大臣抖著伸手進懷中拿出了一塊印章,比最聽話的小朋友還要乖。

羅德哈特已經從地上坐了起來。看著滿地的屍首,這些昨晚還為自己給他們營造的幻想而興高采烈生機勃勃的鄉親們,現在卻在這個他們盼望的地方被人像牲口一樣的宰殺。他痛苦地摀住了自己的臉,緩緩地搖動著頭,聲音已經梗塞出哭腔。

「怎麼會這樣。。。。。。。」

阿薩拿過印章丟給羅德哈特說。

「去牽幾匹馬,帶著還活著的人和受傷的人進城去找醫生包紮急救一下。路上有人盤問就拿著這塊印章給他們看,就說是欽差大人的意思。欽差大人在森林這裡剿滅了異教徒,還要乘勝追擊,過幾天才回來,這些都是傷兵。弄完了以後帶著他們離開這裡,逃得越遠越好。」

印章掉在羅德哈特的腳旁,他卻連看都沒看一眼。他把臉埋進了雙手中,手指在額角和臉頰的皮肉上拉出一道道痕跡,用力得彷彿要把自己的五官搓爛。淚水從指縫中溢出,他沒有發出哭聲,但是整個人都在抖震。

阿薩突然飛起一腳踹到他的臉上吼道。

「要哭自己滾回去慢慢哭。你要把這些人都哭死在這裡麼?」他身體一動,刀就在欽差大臣的脖子上劃了一道血痕,欽差大臣發出一聲類似羊和豬之間的驚叫,褲襠立刻濕了。

羅德哈特被那一腳踢得在地上滾了幾圈,趴在草地上動也不動。似乎喘息一下,他突然自己站了起來。

他的兩條劍眉用盡力氣地糾在了一起,下唇收進了口裡用那排整齊的牙齒用力地咬住,他已經滿口是血,不知道是他自己咬出來的還是剛才那一腳踢破的。滿臉的淚痕和這個的表情在他臉上融合成一種悲傷的英勇之氣。他動作利索地揀起了印章,快速地給受了傷的村民簡單地包紮了一下,牽來幾匹騎兵的馬,把他們都扶了上去。

阿薩看著騎兵們還剩下的幾十匹馬,心中一動,問獵人萊文。

「傷得重不重?還能動麼?」

「暫時還死不了。」獵人萊文摀住傷口說,他幾處傷口都很深,血還在往外流,幸好他的體質很結實能撐得住。阿薩示意他過來,伸出一隻手按在他的幾處傷口上竭盡自己所能地用了治療法術。他對於治療術沒什麼興趣,也少以練習,這幾下已經是極限。

他對獵人萊文說。

「把這裡的馬全部都趕走,趕得越遠越好。」這裡離城很遠,騎馬也要小半天。只要把馬全部趕走了,即便是自己這邊形勢控制不住了也可以給逃跑的村民贏得不少時間。

獵人萊文轉身去趕馬,走過道特的旁邊的時候突然按住他痛打起來,直到把他揍得癱在地上才轉身去把馬趕作一團帶走了。

看著羅德哈特地帶著村民離開,獵人萊文也趕著馬群消失在森林中。阿薩終於鬆了口氣,然後那股壓抑了多時的憤怒才散發出來,他伸手抓住了道特脖子上的肥肉,像牽狗一樣把他扯了過來和欽差大臣跪在一起,把刀橫在他兩人的脖子上問。

「我決定宰你們中間的一個,留一個作人質就行了,你們兩個自己說,誰該死?」

「他該死!」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他比我的官大,這些都是他的主意,是他說要把這些匪民們都殺死的。」道特渾身的肥肉都在哆嗦,聲音像是一隻豬在號叫。

「我只是個小官而已,都是他們叫我做的啊。」

「我比他瘦,當人質要方便得多。」欽差大臣不愧是學者,知道強調自己的優點。還舉起自己那隻被阿薩折斷了手指的手,好像在炫耀一個了不起的功績一樣。

「您看,我已經被弄成這樣了。我。。。。我不想死啊。。。。」他鼻涕眼淚一起湧了出來。

他們的哀求和可憐像阿薩全沒在意。不知什麼時候,那個原本在低語之森邊上的紅袍人已經不聲不響地走了過來,走進了村民們的屍體中蹲在那裡。騎兵們早就沒了主意,誰也沒去管他。

原本在地上跪著的道特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和力量,竟然突然起身向紅袍人跑去。他連滾帶爬地跑到紅袍人旁邊,跪下說。

「這位先生,我已經按您說的做了,把城裡的死囚都處死埋在這裡了。」

紅袍人站了起來,點了點頭說。

「是的,屍體我都收到了,你做得很好。」

道特央求。

「我知道您是個魔法師,我看見過您使用過神奇的魔法,請您現在把欽差大臣從那個暴徒手中救下吧。」他知道即使是自己現在能夠獲救,但是如果欽差大臣死了他也一樣活不了,剛才這裡幾十個人都把他推卸責任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紅袍人並沒有理會他,抬頭看向天空。

道特伸手拉住了紅袍人的手央求。

「我求您,您還要多少屍體都可。。。。。」他突然不吭聲了,因為他看見了他從紅色長袍裡面拉出來的那隻手。

那絕對不是一隻活人能夠有的手,或者說看起來那根本不是手,而好像是用張破爛的老皮手套穿在一隻人手的骨架上。從那些破爛了的地方還能夠直接看見骨頭,不過並不是白色的,而是一種死魚眼的深灰。

「對不起,我很忙的。」紅袍人盯著天上喃喃地說。只是他那隻不像手的手已經把道特的手握住了,乾枯的骨節已經完全陷進道特肥肥白白的手中去了,像是捏住一團發足了酵的麵粉。

道特瞪著眼,看著自己的手,嘴大概是這輩子第一次張得那麼大。但是任誰也看得出他不是在痛,而是在恐懼。

他那隻原本很豐滿很白淨的手已經乾枯了下去,像一頁爐火上的生菜葉那樣迅速地萎縮,變色。

他大概是喊些什麼,比如慘叫之類的,可惜只在喉嚨裡發出些奇怪的呼氣聲,而且那也不是他在叫,而是他的肺在枯萎的時候把空氣擠出來的聲音。他整個人像只洩了氣的氣球一樣開始收縮起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臉上那些豐滿的肥肉是如何慢慢地逐漸變形收攏,最後貼在了骨頭上。偏偏他的眼睛還是在活動的,還在左右上下的轉動,只是臉上的肌肉已經完全枯萎,孤零零轉動的眼睛看不出在表達什麼感情,只能說明他還活著,在感覺自己是如何一點一點地死去。

最後他的眼睛也終於停頓了。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剛才還肥肥白白的道特大人就成為了一具乾屍。

紅袍人放開了手,嘆了口氣,好像剛喝了一杯並不怎麼好的茶一樣。他還是仰頭盯著天空。

天空中,太陽還是一如既往地發出光芒,把明亮和溫暖傾灑到地面上,即使是現在這突然詭異萬分的草地也一視同仁。

突然,一個陰影在太陽的邊緣上出現了。

紅袍人放下了頭,用他那依然沙啞詭異但是很明顯帶著興奮的聲音喊著。

「來了,這百年才開啟一次的大門終於開了。」他用他那隻不像手的手往上隨意地抬了抬,像是在招呼自己的寵物一般。

「大家都起來幹活吧。」

在他周圍的那些倒在血泊中的村民們突然都開始蠕動,然後一個個都自己緩慢地站起來了。有些胸口還開著洞,有些脖子和腦袋只掛著一層皮,保持著他們倒下去時的樣子。

目睹面前這一切,騎兵們發出通常只有在女人喉嚨裡才能聽到的聲音,有幾個立刻軟倒在地,絕大多數則扭頭開跑。只是當他們轉過身去才看見,草地上有很多地面的泥土正在裂開,一個個已經腐爛了的屍體在往外爬。那是道特大人在這半個月裡特意埋在這裡的異教徒們。一個銀幣一個,出於對銀幣的熱愛,道特大人殺得很賣力,足足有兩百多具屍體在這一片不太大的草地中掩埋著。

「來都來了,就不要走了。大家幫我一下吧。」紅袍人看著阿薩,露出一個微笑。

「年輕人,也請你幫我一下好嗎?」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3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0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十九章 我和殭屍有個約會

欽差大臣的腿和腰已經完全發軟,每一根骨頭都被恐懼熬成了麵條,絲毫用不了力,褲襠裡發出的臭味連他自己都聞得到,可惜不能把面前的那個老者熏退。

老者的頭有一小半已經沒了,從頭頂到額角被一刀斜斜的削去,伴隨著每走一步呆滯的走動露在外面的灰白色的腦髓也在微微晃悠。他瞪著已經黑白不分灰成了一片的眼睛,正用緩慢但是很堅定的步伐向欽差大臣走去。欽差大臣哆嗦著用手在地面上勉強撐著向後退,嘴裡發出連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的聲音。

不遠處幾個騎兵正被十幾個屍體按住。彷彿他們是幾道美味之極的大餐,屍體們雖然動作緩慢爭但也是先恐後地拉扯啃咬。騎兵們發出人類喉嚨所能夠達到的極限的慘叫,手腳還在亂動著,但是血肉和內臟已經屍體們的手和嘴間傳來遞去了。

老者慢慢地逼近了欽差大臣,像和一個很好的朋友表達友誼和信任一樣,伸出已經僵硬的雙手,把他的雙肩搭住,張開了嘴,亮出裡面不多的幾顆牙齒。

欽差大臣把生命中所有的勇氣和鎮定都拿了出來,從懷裡掏出一個珠光寶氣的十字架,閉上眼睛大聲哆嗦的念道。

「以天上的神的名義,你這不淨的東西啊,快點遠離神的信徒吧,否則以正義的。。。。。」接下來就只有一種歇斯底里的哭喊聲了,他清楚地感覺到老者那幾顆牙齒嵌入自己的頭皮,到達頭骨,發出痛。

『咯拉』。就像咬一口脆蘋果發出的乾淨俐落的響動。這是他在世界上聽到的最後一個聲音。

阿薩只感覺自己的背心和頭皮上炸起一陣陣的雞皮疙瘩。

獵人萊文的妻子,那個曾經很好客地接待過他的婦女。她原本帶點聰慧氣質的臉幾乎被一刀砍作了兩半,從翻捲的皮肉裡看得見白生生的骨頭,一顆眼珠已經被這一刀順帶著砍爆了,拉出點經絡斜斜地掛在臉頰上。她正和另外幾個村民的屍體一起吃一個騎兵,她另一顆死魚一樣突出的眼睛直楞楞地看著騎兵的腹腔,伸手一掏,拿出一個還在搏動的東西就往嘴裡送,咬出茲茲的聲音,暗紅的漿汁順著她的嘴往下滴。。

那邊那個叫邦布大哥的胖子扯掉騎兵的手臂放在嘴裡大咬。他的脖子幾乎被砍斷了一半,血大概早就流幹了,皮膚呈一種白堊樣的死白色,與嘴邊還在流淌的鮮紅液體互相輝映,對比得觸目驚心。

慘叫已經是這草地上最動聽的聲音了,那至少是活物才能發出的。其他的聲音就只剩上百個各式各樣的屍體搖搖晃晃走動發出的沙沙聲。這些屍體有的胸口開了個洞,露出裡面的內臟,有的把自己的頭像手持一件武器一樣拿在手裡,也有的已經腐敗腫脹,走著走著掉下一隻胳臂,或者是腐爛成稀泥狀的內臟被屍氣從口裡擠了出來,看起來像在嘔吐一樣,偏偏那完全渾濁的眼睛還在死死地直視著前方。

屍體阿薩原本是見得多了的,在山德魯那裡他連睡覺都在屍體旁邊。只是在它那裡停著是一回事,自己站起朝你走過來又是另一回事了。而紅袍人還是在正面離他幾十步的地方頗有興致地看著他,好像看著一個期待中的約會物件一樣。那雙眼睛射出的目光發出陣陣屍體的氣息,甚至比周圍上百具屍體的味道還要濃。

不管是以前面在杳無人煙的蜥蜴沼澤中被追殺也好,還是其他任何情況之下也好,面對的威脅越大,他心中的求生的慾望也越強。他體內的韌性堪比任何一種最頑強的野獸。

但是面前這一切已經不是威脅,而是赤裸裸的死的氣味。任何活物面對這都無法不毛骨悚然。早聞慣了的屍體的氣味現在是如此的令人作嘔,那些氣味從四面八方和紅袍人的目光中壓過來,如同無形的手指在皮膚上迴旋捏扯。他的雙腿已經有些發顫了,強烈地生出要撒腿就跑的衝動。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阿薩在心中對自己狂叫。

他清楚得很,人在面對恐懼的時候只要一旦轉身,那就會徹底地敗在恐懼之下,理性和鬥志頃刻間就會被蠶食得涓滴皆無,接下來就只會陷入瘋狂地逃跑中。

以自己的速度和敏捷來說那些屍體並不是威脅,但是只要他一旦迷失在恐懼中,一旦把後背露給了那隻骨骼和皮拼湊而成的手,結果就很有可能就是被一顆大火球炸得稀爛。

「人要吃飽了才有精神,其實不只是人,什麼都一樣,都要吃飽才好做事,你說是不是?」紅袍人環顧了一下四周屍體們的大塊朵頤,用玩弄老鼠的貓一樣的口氣看著阿薩說。

上下兩顆犬齒擠住了口腔壁上的一小塊肉,一用力,血腥味就在口中蔓延開來。這好像已經遺忘了很久的味道立刻把他心中幾乎快被恐懼所淹沒的鬥志重新點燃。

阿薩伸出帶著血絲的舌頭舔了舔嘴唇。他的鬥志一旦點燃就會燒成一把通紅的刺刀。

阿薩深吸了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刀,像一隻貓一樣弓下了身。紅袍人盯著他,帶著那不屬於自己的微笑搖了搖頭,用含著屍臭的聲音說。

「不要那麼緊張,我只是想。。。。。」

阿薩陡然發力朝他衝了過去。

「年輕人就是太性急。」紅袍人那隻乾枯的手略抬了抬,好像只是個不經意的小動作。一點很小的綠火焰從那隻雞爪一樣的手裡跳了出來,落在地上。

奔跑中的阿薩猛然彎腰手腳並用在地上死命地一撐向旁邊就地翻滾開去,手腳的肌肉都因為這個過猛的動作痠痛起來。他一直都仔細地在注視著紅袍人每一個舉動,衝刺的目的根本也就是為了閃躲。

那一小點綠火焰落在地上的同時突然就爆成了一道一人多高的綠色火柱,急速向阿薩原先衝來的方向一直線地蔓延過去,和滾到在地的阿薩擦身而過。

火柱像匹野馬衝向後面的屍體,剛一接觸到一具屍體,火焰就發瘋似地長大起來。衝天而起的火柱將幾具屍體高高地帶向空中,只升到半空,屍體就徹底地熔在綠色的光華中,沒留下一點痕跡。

阿薩沒有向後看,他已經全力地躍起飛向紅袍人。

他自己也會用魔法,他知道魔法的施放必須要積蓄和準備的時間。兩個魔法間的空隙就是攻擊的唯一機會。

可惜這次他判斷錯了,而且還錯得很厲害。

紅袍人另一隻手抬了起來,同樣是一隻彷彿用破爛皮革手套包裹骨骼而成的手。但是這只完全沒有一丁點脂肪可言的手正在燃燒,而且燒得比任何火炬更加熾烈,好像那純粹是用地獄的油和火山口的硫磺捏成的。

阿薩知道自己錯了,自己不應該跳起來的。身在半空,他已經沒有任何借力輾轉的餘地,只有眼睜睜地看著那團火焰在紅袍人的手上變作一隻碩大的火鳥形狀,展開雙翅向他撲來。

阿薩把自己所有的魔法力凝聚為一顆火球朝火鳥射去。火球幾乎是毫無聲響就淹沒在火鳥那耀眼的光華中,頃刻間眼前已經是全是一片太陽般的金黃色。那隻烈炎幻化而成的大鳥以一個擁抱的姿態飛來,要把他融化在那無比熱烈的懷抱中。

他已經毫無辦法,剩下的只是一個動物的本能,抱頭縮腿彎腰把自己儘可能地裹成一團。

火鳥順利地捕獲到了自己的獵物並納入自己的懷中,立刻開始在空中瘋狂地翻轉騰挪,把構築自己的強大的魔法能量盡力地展現出來,誓要把懷抱中的事物蹂躪成粉塵。

一把刀從這團狂亂的火球中掉了下來。刀一落在草地上立刻發出吱吱聲,接觸到刀的草全部被燒焦。

「如果不是你逼我,我其實也很想給你留下屍首的。」紅袍人略為吃力地嘆了口氣,這連續兩次的快速施法讓他有些難以負荷。他抬頭看向天空。弧型的陰影正以肉眼難見的速度吞噬著太陽的光芒,天空已經陰暗下來了。

紅袍人一揮手,空中翻滾的火鳥立刻朝低語之森的方向飛去,化為一道火虹投入樹叢發出轟然巨響,爆出一陣紅光。紅袍人點了點頭,對身後的屍體們揮了揮手說。

「大門已經開了,我們進去吧。」

阿薩遇見過很多怪事,但是都沒有現在這事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自己居然沒有死,不但沒有死,連一根頭髮都沒有燒焦,反而是剛才握刀的手掌被燙傷了。

剛才縮成一團被那隻火鳥在空中捕獲的時候手中的刀馬上滾燙起來,痛得他馬上丟手。他能夠感覺得出魔法力和火焰在自己四周狂野地迴旋衝擊,他也是使用火魔法的,能夠感受得出自己身周的奔騰的魔法力的強度。按理說即便自己是一坨生鐵也會被融成汁水。但是他只是感覺到了熱而已,甚至連灼痛感也沒有,即便是火焰再瘋狂的波動,也沒有分毫濺到他的身上。

然後他就感覺自己隨著火鳥的飛翔一起在空中掠過,直到耳邊發出轟然巨響,週遭流轉的魔法力和火焰消散了,後背猛地撞到了實物。

送開雙手後抬起頭後才發現他正在一個焦黑的樹洞中,或者應該說是碳洞中。這是棵極粗的古樹,十多人才能合抱的樹幹上被火鳥燒出一個大洞,洞周圍的木質已經被完全碳化了。

阿薩跳下地來,周圍全是這樣的古樹,輕薄的霧氣在古樹中旋繞,周圍靜得沒有一絲鳥叫蟲鳴。

這裡確實就是他在外面窺視過的低語之森。古樸壯麗的古樹和縹緲的霧氣依然是那樣,只是那種曾令他震撼的那種威懾感卻已經蕩然無存了,空餘靜悄悄的神秘感。
阿薩向森林深處走去。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能夠在那個恐怖的火焰魔法下沒事,可能是紅袍人手下留情,也可能是什麼其他的原因,但不管是什麼,他不想再回去重新面對紅袍人和那一大群殭屍。而且聽剛才紅袍人的話,似乎這低語之森很難得才能進得來一次,他必須趁現在去找到那棵世界樹。

這森林中連風都靜止了,好像身處一無所有的虛空中,唯一能只聽得見的聲響就是自己踏在草地和落葉上的腳步聲,連一絲活物的痕跡也沒有。寂靜得讓人感覺有種奇怪的害怕。

阿薩沿著地面那些痕跡向森林深處走去。這些痕跡是剛才避過了殭屍逃進樹林的幾個騎兵們留下的。跟著他們的腳步,即便是前方有什麼不對勁也可以及早地知道。

但是只走了不遠,他就真的發現很不對勁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4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0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二十章 混水摸魚(1)
  
前面一灘很大血跡,像是用幾大桶血在地上潑出來的一樣,中間幾個已經不成人形的屍體,中間夾雜著的一些混合進肉體的武器和鎧甲的碎片,應該就是一直在跟著的那些騎兵。

這些屍體不是被壓得就像鬧市路中被無數車馬碾過的老鼠屍體一樣扁,就是破布紙屑一樣被拉扯蹂捏得稀爛。血都被變形後的軀幹壓搾了出來,在地上用潑濺的方式畫出很大的一片猩紅。這種奇怪的死狀已經超出了阿薩的經驗範疇,他想不出這些士兵怎麼死才能死成這樣。

小心地注意了一下四周的情況,似乎並沒有其他動物或人留下的蹤跡,只看見幾棵枯樹上殘留著血跡。

這樣的枯樹在這森林裡很常見的,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那麼幾棵,並沒有其他古樹那麼高大,只是五六人高而已,沒有什麼枝葉,只有許多藤蔓纏在上面,幾根又粗又大的枝椏倒有點像人的手腳。

這樣仔細看下了來,阿薩才發現這幾棵枯樹真的有點人的形狀,雖然長短不一,但都是有手有腳的四根主枝,上面粘滿了血跡靜靜地佇立在那裡,倒很有點詭異的血腥味道。但是這確實只是樹木而已,阿薩沒有在四周的寂靜中感覺到任何活物的氣息。

總不會樹木也能動,也能殺人吧。他皺眉搖了搖頭,蹲下埋頭去仔細查看那幾具扭曲的屍體,看是否能再找出點頭緒。

沒有任何的聲息,阿薩只是突然感到背後的空氣有些流動,還來不及扭頭去看,肋下一緊,自己就被淩空提了起來。他低頭一看,幾跟手腕粗細的枯枝彎在他腰間,上面全是還沒幹透的血跡。

他身後的那棵枯樹正用手一樣的枝椏把他握住,提起來,另一隻手狀的枝正以一個鼓掌的姿勢往裡合攏。

阿薩慌忙扳住腰間兩根枝椏狠命一拉,枝椏斷開,雙手一撐用力一掙,剛好脫出了樹枝的掌握跳下地去。那一記鼓掌落空,發出一聲悶響,木屑紛飛。只要他動作再慢上一點下場也就成為那種讓人不解的屍體了。  

阿薩驚懼莫名地看著這已經超越了人類常識的龐然大物,這絕對只是樹木而已,但又絕對在動著。與其說這是人形的枯樹,不如說是枯樹外表的巨人,那些散碎的士兵屍體就是被這些巨大的木頭疙瘩像人搓揉紙團一樣搓出來的。樹人的根部上也滿是血跡,阿薩也明白了那幾具完整的屍體怎麼會扁成那樣。

阿薩回頭想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三棵這樣的樹人的包圍中了。他全沒有在意那些毫無聲息的樹木,竟然自己走了進來。

遠處一聲轟然巨響把整個森林的寂靜都全部震碎,樹人的動作突然全部停止了。綠色的火光在陰暗的林間遠處若隱若現。這還是正午,但天色不知不覺已昏暗得像陰雨中的黃昏,陰暗朦朧的光影中矗立著幾個滿是血跡的樹木,四周被震碎死寂重新又凝固成一片,詭異之極。

阿薩抬頭看了一眼,原本光芒萬丈的太陽現在只剩個金色的圓環,中間黑色的陰影遮擋住了絕大部分光線,這竟然是難得一見的金環蝕。

又是一聲更為猛烈的爆炸聲,幾個樹人不知從哪個部位發出一陣低沉的鳴叫,一起邁開根狀的腳,朝發出聲響的方向走去,全沒理會地上的阿薩。

阿薩怔怔地看著樹人的遠去,突然轉念一想,這說不定是個好機會。那邊的聲響和綠色的火光應該是紅袍人的傑作,大概他也正和這樣的怪物對上了。雖然並不知道紅袍人進這個森林是什麼目的,而那個目的多多少少應該是和自己的目標有些聯繫的才是,也許他也是為了那個『世界樹之葉』。

這個森林絕對不會只是讓人望而生畏那麼簡單,隱藏其中的那個『世界樹之葉』也絕對不會是果園中的水果一樣摘下來就可以帶回去的。與其自己到處亂撞,不如跟著過去看看,也許還可以趁亂混水摸魚。

打定主意,阿薩朝樹人走的方向追了過去。跑了幾步,他發現這些木頭疙瘩似乎根本就沒在意自己,他大著膽子接近了些,還是沒對他有反應。這些樹人的動作雖然很慢,但是步伐奇大,跑動跟著很吃力,阿薩大著膽子攀住了一棵樹人的腳,樹人完全沒反應,他索性跳上了樹人的頭頂,讓樹人帶著自己朝那方向走去。

被這個大概世界上最奇怪的坐騎帶著走了一段距離,阿薩就看見幾個被燒成一堆黑碳的樹人殘軀和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木塊,也還有幾個被壓扁捏碎了的殭屍。果然是紅袍人的傑作。周圍開始不斷地看見新的樹人,也都朝著前方走去。

四周的樹人越聚越多,一眼望去似乎整個森林都在動彈著。不遠處已經看得見木屑在爆炸聲中隨著氣流四處飛散,轟然聲中綠色的火焰猛然爆發,彷彿前面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煙火。這森林原本的寂靜沉默早就不知所蹤,全然一片喧囂。

樹人巨大的步伐再跨了幾下,阿薩就看見了那一群殭屍和紅袍人。

紅袍人無疑是這壯觀場面的絕對主角,整場戰鬥都是圍繞著他來開展。百多個殭屍將他環繞著保護在中間,他有時揮出一小點綠火飛到樹人身上,轟然一聲整個樹人就被吞噬進狂暴的火焰中成為了一堆焦碳,有時扔出一顆光球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把樹人炸得支離破碎。

樹人高大的身軀下還有些白馬和一些尖耳長髮的人一起朝著殭屍和紅袍人進攻。那些白馬額頭正中直豎著一隻尖銳的獨角。阿薩在老冒險者口中聽說過,那應該是獨角獸,只有在最原始純潔的森林中才能見到的野獸。而那些尖耳長髮的人就應該是精靈族了,在故鄉的時候經常聽到矮人們提起過,也是只生活在森林中的種族,和人類差不多卻不能夠算亞人類。

精靈們不管男女全都身手矯健地跳躍在樹人中間手持長弓向紅袍人射擊,有的還揮出一道道魔法。只是紅袍人身旁的殭屍全都爭先恐後地用自己的身體去承受這些箭矢魔法,沒有一下能夠擊在紅袍人身上。紅袍人雖然好像也想儘量去殺傷這些精靈,但是他們都敏捷地從一棵樹人跳到另一棵樹人上。

獨角獸以頭上的角挑刺殭屍。一旦被那隻發著白光的尖角挑起扔開再落地,殭屍就像破爛了的木偶一樣立刻被摔得七零八落。樹人們則用巨大的手腳去把殭屍壓扁,抓起捏得粉碎。

殭屍的數目在急速減少,而精靈這邊的增援卻在不斷累積,周圍還不停地有樹人湧來。紅袍人的手不停地揮起,爆炸聲和火焰越來越密集,但是樹人增加的速度還是超過了倒下的數量,紅袍人的四周已經完全被樹人淹沒了。似乎是勝負已定。

阿薩突然發現了在這個激烈的戰團前方有一個與這氣氛毫不協調的光景。

幾塊負著青苔的岩石在地面上凸起,起落有秩地圍成一圈,中間是一汪清泉。水面上漂浮著三片翠綠的樹葉,而泉水的中央則站著一個裸著的精靈少女。

少女在水中雙手環胸低頭閉目一動不動,一頭銀白的長髮垂下來,和她絕美的胴體散發出的光澤混而為一,生出讓人只有膜拜而不敢絲毫妄想的美。

然後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到了漂浮在水面上的那三張樹葉上。隔著這麼遠,他看不清那是什麼葉子,只能感受到那種震撼心靈的綠,好像全世界的生意都彙集在裡面的那種綠。

這似乎是一幅遺世而獨立的畫卷,毫不理會旁邊正展開的那場激烈的戰鬥,我行我素地在那裡展現著自己沉靜之美。

一聲巨響幾乎把出神中的阿薩震聾。旁邊的一棵樹人被光球炸中,爆炸的氣流夾雜著木屑在他的臉上刮過,火辣辣地生痛。他這才警覺到自己所在的這棵樹人已經加入了戰團。

剛想起身溜下地去,身上一緊,阿薩才發現樹人身上的藤蔓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纏了上來,縛在腰間把他拴在了樹人頭上。

原本不間斷的爆炸聲和火焰的轟然聲突然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紅袍人猶如萬鬼出關的聲音卻是用一種吟誦詩歌的腔調高喊。

「沉睡於時間裂縫中的黑暗之龍啊。。。。。。」

阿薩開始拚命地扯纏在自己身上的藤蔓,但是這些藤蔓又軟又韌,怎麼也扯不斷。

殭屍已經所剩不多,還有三四十個圍繞在紅袍人周圍。隨著紅袍人高舉骷髏般的雙手開始吟唱,殭屍們全都儘量向他靠近,有幾個還站到了同伴的肩上,形成一到堡壘似的肉壁把他保護在其中。

地下的精靈們也突然加快了攻擊的速度,魔法和箭矢下雨般地往紅袍人那裡傾瀉,但是全部被殭屍們的肉體擋住,腐爛了的肉塊到處亂飛。

「我以黑暗和毀滅的名義召喚你。。。。。。」紅袍人在殭屍的掩護下繼續唱誦,一個若有若無的巨大影子開始在空氣中凝結。

藤蔓還是緊纏在腰間,好像還越扯越緊。阿薩開始慌了。現在紅袍人正在施展的是什麼法術他不知道,但是他卻知道施法速度是和施法者的等級與魔法強度是成反比的。既然連紅袍人都要慢慢地去吟唱才能施展的,絕對不會再是一下把樹人燒燬的火焰而已。而偏偏自己身下的這個樹人還在努力地向那裡靠近。

「請在這世間彰顯你的力量吧。」紅袍人的吟誦聲停止。那個影子逐漸在空氣中清晰了,蜥蜴型的巨大的身軀上滿是綠色鱗甲,背上有著一對碩大的翅膀,這是一條青色巨龍的幻象。

這只是一個幻象而已,這巨大的身體並沒有妨礙樹人們的進攻,樹人們在幻象下不停地揮舞著手腳,殭屍越來越少了。但是當這條虛幻的巨龍伸頸,抬頭,吸氣時,周圍的空氣頓時被朝那應當是虛空的地方彙集過去而去,湍急的氣流甚至把地上的木屑都扯動。

阿薩對著自己腰間發出一個火球,他拼著受傷也非得脫出這些藤蔓不可。地上,精靈們已經完全放棄了進攻,全都聚集在一起,合力撐起一片白色的光幕。獨角獸開始向四處逃散。

碰的一聲,火球在阿薩身上炸開,藤蔓終於斷開了。阿薩卻很意外地發現一件事。

這個樹人的奮勇前進已經把他帶到了那隻龍口的下面,他甚至能夠感到濃縮在裡面的空氣正在滾動著,和龐大的魔法力渾然一體。逃是來不及了,他決定賭一下。

巨龍的頭昂到了最高點,吸氣停止了,氣流在空氣中平復下來。剛才還喧鬧無比的戰場突然又恢復了這森林本來的寂靜,幾乎所有的動靜都停止了,只剩下樹人們還在默默地揮動著手打向還在為紅袍人豎起人牆的殭屍,發出一聲聲孤單的乒乓聲,把空氣中不祥的前奏襯托得更不祥。

巨龍猛然以一個帶點瀟灑的姿勢把頭甩向了四周,一種屍體身上那種死綠色的火焰像聚集了數百年的洪水一樣從巨龍的口中狂噴而出。

只是一瞬間,所有的東西就都淹沒在這洶湧的綠色火焰海洋中,高大的樹人們只是一接觸到這蘊涵著魔法的火焰就像蠟被淋上了通紅的鐵水一樣,只是閃了一下立刻就煙消雲散了,似乎連殘渣都捨不得留下。

巨龍盡情地轉動身軀晃動頭頸,墨綠的波浪肆無忌憚地向四周蔓延開去,把所有觸碰到的東西甚至連聲音都吞噬其中。整個世界只剩下龍口吐出火焰時的轟鳴聲。

彷彿有一個世紀之久,終於墨綠色的火焰從巨龍的口中不再噴出了。巨龍的幻象發出一聲彷彿精疲力盡的低吟聲。影像逐漸淡去,和它出現時的慢慢凝結一樣慢慢地在空氣中消散。綠色的火焰也隨著巨龍的隱去而消退了。

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了,殭屍,樹人,精靈,獨角獸,還有周圍參天的古樹,岩石,地面的青草,連一絲證明它們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方圓數百米已完全是一片焦黑的空地。

站在這片焦土中央的紅袍人吃力地發出冤鬼般的喘息聲,這個魔法幾乎把他所有的法力都耗幹了。不過所有的障礙都已經消除。他看向前方。

但是前方不遠處那一汪泉水仍然還在,水依然是那麼清澈透亮,樹葉也依然綠得那麼生機無限,少女也繼續靜靜地低頭閉眼站在那裡。這幅場景還是彷彿和周圍的所有變動毫不相干,只在這片死寂的焦土上獨獨地矗立在那裡。剛才那摧毀一切的魔法火焰竟然沒能傷著這裡的分毫。

但是紅袍人並不吃驚,好像這也是預料中,甚至是期待中的情況一樣。他得意的笑了,好像是幾百頭垂死的狼在一起努力呻吟的笑聲。

泉水突然開始泛起一陣金色的光芒。紅袍人抬頭看向天空,日食幾乎已經要完全結束了,太陽正在逐漸恢復他的萬丈光芒。

紅袍人朝泉水走過去。他已經贏了,目的就在眼前,他現在就去把那裡面的那個美麗的軀體抓出來,順手像剛才對付一個人類一樣把那具讓他覺得嫉妒的事物裡面的精髓全部抽幹。

旁邊的焦土突然動了,一條人影從裡面竄了出來,揀起地上一隻獨角獸的角就朝紅袍人衝了過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4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0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二十一章 混水摸魚(2)
 
這件長袍是山德魯給他的。既髒又臭,原本是扔在那裡墊屍體,還居然要他用半年的工作來抵押。

阿薩本以為山德魯只是信口胡說而已,根本沒當真。不過也他從來不在意自己穿什麼,只要不冷就就行,雖然已經髒得看不出是什麼顏色了,但是那件長袍他一直套在身上從沒換下來過。

幸好他也沒換下來,他現在知道這件長袍居然只讓做半年的苦力,自己實在是賺翻了。

剛才向自己腰間的藤蔓發出火球的時候他原本已抱著受傷的準備了。但是火球炸開,那衣服卻沒絲毫的損傷。他立刻就知道了自己在森林外面遭受那個魔法的時候為什麼能夠毫髮無損。

當巨龍吐出綠炎的時候他已經把手腳儘量地收進了長袍中縮成一團。同樣是和在森林外面時候一樣,感受到周圍毀滅性的魔法力在倡狂肆虐而自己卻毫髮無傷,只是從樹人高高的肩膀上掉下,然後被揚起的灰燼掩埋了起來。

聽到紅袍人那難聽的笑聲,他從灰燼中微微抬起頭,看見紅袍人正在朝泉水走去。他看得出,泉水中的那三片樹葉就是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突然跳出來去抓起樹葉就逃跑?絕對不行,不等他跑出這片空曠的焦土,一發光球就會在他背上炸開。現在唯一的辦法就只剩下先發制人。

紅袍人已經把所有礙事的樹人,精靈都幹掉了,現在只要衝出去把紅袍人幹掉,這塘混水中的魚就最終是自己的了。他也看得出剛才那個魔法讓紅袍人消耗很大,如果要對付紅袍人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

刀掉在了森林外的草地上,阿薩看見了地上有一隻獨角獸的角,剛才那綠火甚至把獨角獸的骨頭都全部化作了灰燼,但是這只角卻沒有受絲毫的損傷。於是他從灰燼中跳出抓起這只角就朝紅袍人衝去。

當紅袍人看見阿薩生龍活虎地從灰燼中跳出來的時候甚至比剛才騎兵們看見屍體站立起來還震驚。但是他的眼光馬上就落到了阿薩的身上的那件長袍上,他也馬上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所以他開口喊道。

「等一下。。。。。」

阿薩是絕不敢去等一下的。這件長袍是可以抵擋魔法的火焰,甚至也許還能抵擋其他魔法,但是這畢竟還是一件很柔軟的長袍而已,不可能刀槍不入。他剛才看見了紅袍人發出的光球是如何把一棵棵碩大的樹人炸得粉碎的,那種東西甚至沒必要直接地擊中他,只要在旁邊爆炸就足夠把他震得四分五裂。他不能夠等著紅袍人去積聚魔法力來那麼一下。

紅袍人的動作並不迅速,但也勉強躲過了阿薩的第一下攻擊,只是嘴邊到下顎被那隻尖銳的角劃中了,嘴旁邊的皮脫落了下來,但是並沒有流血,只露出裡面灰暗的牙齒和骨骼以及枯草一樣附在上面的一些乾枯了的筋肉。

阿薩已經有點慌了,第一下沒把對方的頭穿透,只要紅袍人還剩有魔法力,現在的時間已經完全夠他彙集起來了。阿薩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氣勢拚命用所有的力量朝紅袍人懷裡衝去。

「你聽我說。。。。」紅袍人向後退。即使他說話的時候那張臉下面的牙齒並沒有動,聲音是從喉嚨裡面直接擠出來的。他很慌張,那邊泉水中的金色光芒已經越來越盛了,靜立其中的精靈少女像是一尊黃金鑄就的藝術品。再不去就趕不及了,紅袍人用力地把自己的聲音從喉嚨往外擠。

「我是。。。。」

這聲音剛擠到一半就停止了,獨角獸的角從他胸前刺進背後穿出,把他所有的動作和語言定格在那裡。

但是阿薩的臉上卻露出難以置信的古怪神色。

那隻獨角獸的角確實是穿透了紅袍人的身體的。應該是透過他的胸肌從他的第四根和第五跟肋骨之間刺入,斜穿過左肺透過心臟再擦著點右肺然後從背肌殺出。這絕對是一個致命的部位。但是他並沒有從手上感覺到任何應該感覺到的感覺,完全沒有刺入肉體後破開肌體穿透組織的那種充實感,好像這一下只是刺進了一個籠子裡,空虛不著力,只感到好像碰著些樹枝乾草甚至滑過了一個玻璃器皿。

然後阿薩立刻感到了紅袍人的那隻枯手輕輕地摸在了自己的腹上,發出的光芒他不必埋頭都能夠看得到。

一聲巨響,阿薩和無數焦土一起飛上了天,紅袍人也向後反震飛了出去。他們原本站立的地方被爆炸的氣流衝出一個大坑。

血從口鼻間狂噴而出,好像早就對這軀體厭倦了一樣急不可待地往外面沖,沿著他飛行的軌跡在地上留下一道印記。阿薩能夠感覺得出奔湧的血液中混著不少東西,那大概是自己的肝,脾,腸之類。

即使是直接受到了這樣大的爆擊,那件山德魯給他的長袍仍然沒有絲毫的損壞。只是他自己都能夠感覺得到,腹腔裡面的東西已經和一鍋煮雜碎差不多了,連腹部的肌肉都被震爛,和那些散碎的內臟混雜在一起。

阿薩沒有感覺到痛,也沒有感覺到恐懼,他只感覺到死。

在空中劃出一道無力的弧線,帶著一路的血花落下,剛好掉入那個少女所在的泉水中,激起滿天的水花。原本浮著的三片樹葉其中的一片隨著水飛濺到了泉水之外。

日食已經完全結束了,太陽又開始毫無遮掩地發放自己的光芒。泉水中的的金色光芒也已經開始強得耀眼了,彷彿水裡面也有著一個太陽。一直靜立像座雕塑的精靈少女突然睜開眼睛,驚慌失措地看著倒在自己腳邊的阿薩。

紅袍人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看見了地上的那片樹葉。在焦黑的焦土上那葉子更是綠得足夠讓所有的生靈拜服其下。紅袍人用他那乾枯得沒有任何生機的手指揀起了那片樹葉,他的手指已經發抖。

他抬頭看,泉水中金色的光芒還是那麼亮,只是原本和諧的景像已經蕩然無存了。阿薩的上半身全泡在泉水裡,兩隻腳以有點滑稽的造型翹在泉邊的岩石上,好像是一個很悠閒地正在泡澡的人。而旁邊的少女正驚慌吃力地想把阿薩努力往泉水外面推。

焦土邊緣又出現了一群精靈和樹人正朝這裡趕來。紅袍人連忙扭頭朝來路逃去。

他手裡捏著那片樹葉,跌跌撞撞的姿勢狼狽萬分,但是發出的笑聲卻得意張狂之極,好像一匹終於把被牧羊犬守護著的一百頭羊全部吃掉了的狼一樣得意。

即使是水也不能把紅袍人那難聽的聲音隔絕,泡在水裡的阿薩聽著,感覺自己這輩子沒有這樣失敗過,不過看樣子這也是他最後一次了。魚沒摸到,自己卻被別人摸死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這個曾經在逆境中給予他鬥志和力量的意識現在卻像彌留中病人的囈語一樣無力。無論是他如何的渴望,他還是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點地離他而去。

好像有人在用力地推自己,但是已經沒功夫去理會了。眼中全是一片金色的光輝,泉水從口鼻中灌了進來,好像水中的光芒也正在一鼓腦地望自己身體裡沖。在這金色的包圍和交融中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感覺自己好像熔化進了這耀眼的光芒中一樣。

死在太陽裡。。。。。。。?這是他最後的一個意識。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5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0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二十二章 關我屁事

阿薩不相信有天堂或者地獄之類的地方。

在七八歲開始沉迷老冒險者口中的神奇天地的時候,他以為經常在旁人口中聽到的天堂地獄也是相同的性質,都是可以親歷其中探索尋覓的新奇世界。所以在村中的老牧師佈道的時候他就以單純的好奇去打聽。

剛開始,老牧師自然是很樂意看見一個小孩子對神學有如此興趣,但是他卻以探知動物習性的態度提出一系列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問題讓老牧師無從回答,當他問及神為什麼光吃東西不拉屎男神和女神為什麼在天上這麼久卻不多生些小神是不是和村口的豬一樣被閹了的時候就被旁邊的大人們打跑了。

他也從來沒看到過有這兩處地方存在的證據,並沒有人和那個老冒險者去過外面的廣闊天地一樣去過天堂地獄,然後回來詳細講解給他聽。所以當他醒來後的第一個意識就是自己還沒死。

他自己按了按肚子,完好無損。肌肉還是那樣緊撐著皮膚,裡面的內臟也都還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他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從來就沒這麼精神抖擻過。

難道是在做夢?但是自己被那個紅袍人擊飛,狂噴著血栽進泉水裡的感覺又毫無幻覺的嫌疑,而且和之前的所有記憶都貫通順暢,沒有絲毫睡夢中迷茫朦朧的感覺。

阿薩從地上爬了起來。這是個奇怪的地方,似乎是一個樹洞,又好像是一個屋子。扭曲的樹枝和藤蔓糾集在一起形成了四周的牆壁,在合適的地方樹枝自己繞開了生長,形成窗戶和門。藤蔓在兩邊的牆壁上延伸出來糾纏在空中懸吊著,好像是一張床,幾棵長勢奇怪的樹好像是作為桌凳。

這應該是精靈們的住所。阿薩知道這種奇怪的房屋,以前在故鄉的時候常從矮人那裡聽到過不少關於精靈們的情況。

精靈都生活在人跡罕至的森林裡,雖然和人類相近的樣子,卻並不能和那些獸人一樣歸於『亞人類』這個低級的概念,他們有和矮人一樣是有著自己獨特文化和生活方式的種族。

似乎矮人和精靈這兩個種族還有著某種血緣關係,矮人們對這個同宗的種族很鄙夷,通常都是用在譏刺和嘲諷別人的時候用精靈作比喻。從他們的口中來看,精靈好像都是些墨守成規還自以為是的笨蛋,缺乏感情毫無生氣的木頭疙瘩。
木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兩個精靈走了進來。

這是一男一女的兩個精靈,男的黑髮,女的銀髮。至少從外表看起來他們絲毫沒有木頭疙瘩的味道,兩人的相貌用人類的角度來說是非常俊美靈秀,高高的個子,長長的耳朵從齊肩的頭髮凸了出來,更顯得有種清雅的氣質。很難想像他們和那些矮胖粗壯的矮人們是近親。

男精靈用和溫和平穩的聲音對阿薩說。

「你好,人類。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大陸上最高貴純正的精靈族的長老,用你們人類的稱呼我叫克蘭。」

看樣子同矮人一樣,他們都不能用容貌來判斷年紀。阿薩就看過年紀比自己還輕卻留著大把鬍子的矮人,這個看起來像個年輕男子的精靈既然是族中的長老,也許有好幾百歲也說不定。

克蘭長老指著旁邊那個精靈少女。

「她叫露亞。」阿薩突然發現她就是自己看到在泉水中赤裸著的那個精靈少女。現在她正用一種按理說精靈不應該有的帶著點情緒化的眼光看著自己。

在木凳上坐下,克蘭長老用波瀾不起的平靜眼神看著阿薩說。

「你是近五百年來第一個進入這個森林內部的人類。我們從來都不歡迎卑下的人類,但是畢竟我們看到了你不顧生命危險地幫助我們對付那個黑暗的僕人。而且出於一些其他的原因,我們才把你帶到了這原本不允許你們人類涉足的地方。」

阿薩不動聲色地聽著他繼續往下說,這是個很好的誤解。

「很遺憾,雖然是黑暗的僕人的原因,但是確實是你破壞了我們一個很重要的儀式,而且讓黑暗的僕人帶走了一片世界樹之葉。」

那果然就是世界樹之葉。還好,只被帶走了一張,也就說至少還有兩張,有機會。阿薩還是不動聲色,他現在看得出那好像並不是自己開口懇求就可以讓自己帶走的東西,最好還是不要暴露來意,弄清楚情況再說。他試探。

「那世界樹上還留有多少葉子呢?」

精靈少女露亞把頭轉開了。雖然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這個動作已經表達出充分的輕蔑不屑。克蘭長老的神態和語氣則絲毫沒有波動,仍然是那麼溫和平靜地說。

「沒有什麼世界樹。世界樹之葉並不是真正的樹葉,那是萬物之神瑪法遺留下來的神物。」

那棵樹是一個叫法瑪的人種的,是一種很有力量的樹葉。阿薩回想起了克莉斯那個專家級的翻譯,咧了一下嘴,在想像中朝她的臉上揮了一拳。

「您能跟我說一下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嗎?」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阿薩也想把所有的事情瞭解清楚。

克蘭長老沉默起來。古井不波的面容還是那麼溫和,他默默地用毫不掩飾的眼光看著阿薩。那不是因為厲害關係而產生的顧忌,而是遲疑,如同尊貴的爵爺在考慮用不用對一隻猴子展示自己的家譜。幸好最終他還是開口了。

「我們這一族精靈是從太古時代就一直生活在這個森林中,是大陸所有精靈族的發源,是守護光明的使者。數萬年中我們和整個森林一起守護萬物之神瑪法所留下來的兩樣神物,三片世界樹之葉和太陽井。根據我們留傳下來的神喻,在遙遠的大陸西南邊緣,有一個諸神造世的時候就留在那裡的邪物。當世界開始混亂時它會被開啟印封,一切都會走向滅亡。而只有太陽井的神力和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量結合在一起才能夠摧毀那個邪物。」

「雖然我們從不和外面的世界接觸,但是外界的其他精靈族卻一直向我們彙報著情況。我們知道現在整個世界已經開始混亂了,原本我們精靈,獸人和大自然一起和諧相處的情況已經完全失去平衡。這全都是因為你們人類,你們已經忘卻了對神的信仰和對自然的敬畏,甚至來這個神聖的森林附近修建城市。你們也破壞了獸人們原本平穩的生活,現在那些殘存的野獸也即將和整個世界一起瘋狂。最重要的是,已經有人類完全地被黑暗所吸引,圍繞著那個邪物生成了一股死亡的黑暗力量。」

「我們趁著這百年才在這森林上空出現一次的金環食舉行儀式。那時候原本恆定的太陽井力量會重新調整波動,我們把族中最有天賦的人去接受這種力量,準備以後和世界樹之葉一起用來對抗黑暗。但是不幸的是,那個時候也是太陽井失去保護這個森林的力量的時候。我們不知道黑暗的僕人為什麼也會知道這件事情。他趁這個機會來破壞我們的儀式。」

「最後的結果你也知道了,黑暗的僕人帶走了一片世界樹之葉。而剛好在我們的儀式要完成的時候受了重傷的你掉進太陽井裡,井中的力量全自動流進你垂死的身體裡去,由於水中又漫溢著世界樹之葉的生命氣息,所以那種力量就轉化治療了你的傷勢。」

「那力量原本應該會流進我身體裡的。」少女露亞用自己的珍珠被喂了豬的那種帶點憤怒的可惜語氣說。

如果不是我掉進去,就是紅袍人把你拉出來了,多半還順手像對付那個肥豬地方官一樣地對付你。阿薩盯著她看了一眼。想起她赤裸著站立在井中的樣子,突然覺得很難去想像那麼美的東西如何變成一具醜陋的乾屍。

「雖然儀式被破壞了,但是還不到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太陽井的力量應該並沒有消耗完,而是停留在你的身體裡。那種神聖之力以你們人類污濁的身體是無法使用的,只有我們秉承了神力的高貴血統才能與之融合。我們必須想辦法來把這種力量取出來,然後和剩下的兩片世界樹之葉融合,這已經是我們對抗黑暗的唯一希望了。」

克蘭長老的態度和語氣從頭到尾都是那麼地平和穩靜,但好像只是矮人們說的那種自以為高雅的氣質使他有種不分對象的禮貌而已,他的話裡毫不掩飾對阿薩人類身份的藐視。

「在此之前你必須留在這裡。對抗黑暗和死亡也是你做為一個被太陽所賦予生命的人的責任。而且身為卑下的人類,能夠參與到這個神聖的計畫中你應該覺得榮幸。」

阿薩仍然是沒動聲色,只是在想像中對這個自認為比他高級的精靈比了一個市井流氓常用的手勢。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

這一篇氣勢宏偉的話沒對他腦海裡原本的思維結構產生任何的影響。好像只是在聽吟遊詩人的一個故事而已。

他從來就沒想過自己要和光明黑暗世界和平之類東西有什麼關聯,那和他的實際生活太遙遠。如同家鄉那些沉迷於劣酒和妓女的礦工們,聽到別人高談闊論什麼國家大事道德文化之類,甚至不去計較你說的真假於否了,唯一能夠感覺到的就是說話者的自認為高一等,啐你一口唾沫,關我鳥事。

不過看樣子真的是不太好辦,既然那是神物,肯定就不會給一個在他們看來是卑微的人類。只有慢慢地弄清楚情況再從長計議,阿薩問。

「那麼你們從我身體裡取出那個力量又需要多久呢?」如果只是兩三下弄妥後就立刻把他趕出去的話那就有點麻煩。

「不知道,我們還要慢慢從古籍中去尋找方法。這種事情我們從沒遇見過。」克蘭長老站起來,暗示談話結束。

「人類的壽命雖然很短,但是你不要擔心,我們會儘快在你衰老而死之前找出方法。」

阿薩搖頭,慢慢回答。

「我一點都不擔心。」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6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1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二十三章 逃跑
  
阿薩對精靈的印象最初來自於矮人口中。這幾天呆下來,他才發現矮人們的強項不只是機械和鍛造,文學大概也是很有些造詣的,至少那些譏刺和嘲諷就把精靈們的個性形容得淋漓盡致。確實是墨守成規自以為是毫無生氣。

精靈們很以自己的身份和淵遠流長的文化為榮。數萬年漫長歷史的神聖光輝太過沉重,讓他們任何一個舉措都要小心翼翼,不敢對之有絲毫的冒犯。每天只是例行的各種祈禱和儀式就要花去他們不少時間。雖然克蘭長老說了要盡力地去找出把他身體中的力量引出來的辦法,但是即便是每天已經很少的剩餘時間裡,一旦有人研究出了了新的想法和主意也要先要舉行討論會議,看有無冒犯他們光榮的傳統,是否有悖神明的教誨。這種進度,確實很有讓他在這裡呆一輩子的趨勢。

不過無所謂,阿薩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去做。

剛開始的時候還在擔心精靈們會將自己用某種方式囚禁起來。但出乎意料的居然也還任他隨意活動,大概是以為他一個人類身處這個偉大的場所和計畫中就一定會受寵若驚而甘受擺佈,大概也是因為算準了阿薩不敢胡來。不過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採取了一項據說是這個精靈族數萬年文化所特有的約束手段,叫他以自己信仰的神靈名義發誓。

當阿薩回答自己並沒有什麼信仰的神靈的時候,精靈們表達出了很大的震驚。很多精靈交頭接耳地感嘆,人類真的是已經墮落混亂了。

稍後有幾個學術較高的精靈站出來說,因為生活環境的複雜,人類已經開始信仰自己生活中歸納出來的理念了,比如信仰正義,公道,金錢,技術,努力之類的。精靈們感慨了一番,同意阿薩用他自己所相信並以之為心中信仰的理念來發誓。克蘭長老還很鄭重地對他說。

「以你所信仰,並以它為生活的準繩的東西來發誓吧,這樣你就會因為害怕自己被它所遺棄而遵守自己的諾言。暴力是我們這高貴的種族所鄙夷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們絕對不會去使用。神教導我們說『約束肉體不如約束心靈』。所以我們使用這樣一個文明而有效的束縛的方法。」

阿薩原本想隨便用一個諾言來敷衍過去,但是看見精靈們那麼認真,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皺起眉毛用力在腦海裡搜索自己所信仰的東西。

看見他努力的表情,克蘭長老鼓勵地開導他說。

「努力地想一想吧。就是你自己最相信的事情,在你的生命中最重要最信任的一個真理,你生活的信念。」

阿薩確實努力地想了想,最終得出了結論。

「我相信沒東西吃就會餓,餓多了人就會死。」這確實是他最為堅信的信念。

精靈們聽了又是一陣騷動,但是激烈地討論一會後也同意了他的這個說法,畢竟這也是一個信念。於是阿薩在精靈們的指引下,用他們的儀式發了一個很古怪的誓。

「我以食物的名義發誓,我不會逃離這裡,也不會。。。。。」於是所有的精靈一起認可,這個人類已經被束縛了。

阿薩並不喜歡騙人,他習慣把事情擺明有時候甚至是橫衝直撞地去解決。不過他也絕不死鑽牛角尖,正面解決不了小小地迂迴包抄也無妨。

精靈們從來就沒對他給予過什麼同等眼光,更不用說信任了。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精靈們看他就好像人類看待牲口一樣,毫不掩飾地認為他是低一個檔次的生物。當然出於他們自認為優雅的身份而沒有表示出什麼敵意,語氣永遠溫和面容也從沒變化。那種從不動煙火的淡漠卻更能夠表示發自骨子裡的鄙視。

對於這樣的藐視阿薩並不太生氣,但使他發那個誓的時候聲音更鏗鏘有力。

這幾天他就靜靜地生活在精靈們的居住地裡,如同他們期望的一樣當一個單純的容器。

和在低語之森週邊感覺到的那種死寂的氣氛完全不同,這森林內部裡是一片生意盎然。各種奇怪的昆蟲和花草,神俊非凡的獨角獸縱橫其間,偶爾還看得見一些蝴蝶一樣的小妖精在花草中穿插飛舞。在這裡也看不見任何一個有人工痕跡的東西,精靈們居住的樹屋純粹就是樹枝自己生長而成的,而各種生活器具也是用昆蟲的甲殼和植物的部分巧妙地做成。

在有些人的眼中,這也許是和自然融合在一起的仙境。但阿薩巴不得能夠早一天達到目的離開這裡。

一個月前自己還在王都的車水馬龍間和人們接踵摩肩。而來到這裡後先是碰著殭屍,然後是巨大的樹人,然後再被捲入莫名其妙的儀式,關聯到什麼光明黑暗的責任,好像從現實生活中被一下拋到了沒頭沒腦的神話故事裡。眼界是大開了的,但更多的是想回到屬於自己的生活中去。

和其他精靈的死板相比,只有那個少女露亞還顯得有些活力的跡象。她似乎對外面的世界很好奇,經常來向阿薩詢問一些關於人類生活習性和社會的奇怪問題。每次聽了阿薩所說的以後,她總是睜大眼睛一副驚駭的表情,對人類居然會殺死動物只為披上它們的皮,居然會互相殺戮,居然會做牛做馬去養活和自己根本無關的其他人等等這些顯得難以置信。驚訝過後,她通常都是看著阿薩搖搖頭,很厭惡地丟下一句。「野蠻,低劣。」好像這些事情全是阿薩自己一手製造的。

雖然她也一直用有些鄙夷的眼神和語氣和阿薩交談,但是畢竟是這呆滯的環境中唯一的情感表現,比其他精靈那溫和但是死板的態度要可愛得多了。

剛開始的時候阿薩還直接想他打聽關於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的各種情況,但是她立刻就會很戒備地說。

「你們人類不能夠知道這些。」大概克蘭長老對她告戒過。但阿薩只要用些旁敲側擊的辦法幾乎是想問什麼都能夠問出來。精靈之間的關係似乎很單純,從來不會玩這些花樣,讓她儘管活了近一百歲了還沒有絲毫的心機。多虧了她,阿薩根本不用到處去打探偵察,不露痕跡地就把該知道的全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情報已經打探清楚,接下來就是行動了。

天氣很好,天空中沒有一絲雲霧。今天是滿月,即便古樹的枝椏很茂密,林間也應該會被月光照得很亮。是個好機會。

阿薩站在高高的樹屋上看著落日的餘輝逐漸在森林頂端消失,圓月從另一邊慢慢地升起。樹屋下,精靈們已經回來了,這是他們每天去太陽井旁祈禱三次的最後一次,然後他們就會在自己的樹屋中休息。他們不會去砍伐樹木,也不懂得怎麼去製作其他燃料,日落在他們看來就是表示這一天的結束,就只有在自己的樹屋中等著第二天的到來。

林間的獨角獸們也都向自己的巢穴走去,這些很有靈性的動物並不是精靈們飼養的,而和精靈一樣是這個森林自古以來的守衛。和精靈們一樣,它們也從沒有晚上活動的習慣。

阿薩走進樹屋,盤腿坐下開始冥想。

這還是他進入低語之森以來的頭一次冥想。他必須要把自己的身體和精神狀態調節到最頂峰的狀態,精靈和獨角獸會睡覺,那些枯木守衛卻不會。從露亞口中知道,即使除了那天被紅袍人幹掉的以外,整個森林至少還有著幾百棵那樣的大傢伙。

閉上眼,阿薩很快就進入了平時冥想的那種神遊的狀態。外界的一切他都感覺不到了,腦海裡失去了所有的想法,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體內部,感官變得無比明銳。每一個器官都可以感覺到在搏動,在互相配合。血液從心臟中被壓迫出來,帶著能量滲透進每一個最細微的地方。

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一股無比火熱卻絲毫不灼人的力量從每一個骨骼每一塊肌肉每一滴血液中自然生出。隨著血液在體內不斷地迴圈,把身體每一個部位都用熱力穿透。原本體內纖毫畢現的清晰感被這股混沌強大的力量淹沒了,所有的身體部位似乎都溶成了一個整體。

他閉著眼睛,卻看得見自己身體中已是一片金黃色的耀眼光芒,彷彿太陽就在自己的身體中。

感覺慢慢地重新回歸平靜,逐漸消失了。阿薩睜開眼睛,長長地噓出一口氣。身體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如同一條平穩的大河一樣並不波濤洶湧卻依然氣勢磅礴地在四肢中流轉。

這是前所未有過的奇怪感覺,難道是冥想術練習到一定程度的效果?或者是浸過太陽井的原因?克蘭長老不是說以他『污穢的人類身體』是不能夠使用這種力量的嗎?是胡說八道還是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但是現在已經沒空去探究這種問題了,而且這無疑是件來得正是時候的好事,為接下來的行動提供了更多成功的保障。阿薩悄悄地走出樹屋,月光下的林間空蕩蕩的,只有蟲鳴聲在交織著此起彼伏。

小心地摸下地,悄悄朝太陽井的方向走去。阿薩從來沒感覺到自己的腳步聲是如此的響亮,好像能夠震動整個森林一樣。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6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1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二十四章 殺了她
  
太陽井就在前面。井水反映出的月光中間有兩個黑影,阿薩知道那就是世界樹之葉。

太陽井的神力可以震撼任何的生物,讓他們在森林之外就生出發自靈魂的恐懼和畏怖,即便是有人硬頂著這種壓力進入森林,在森林週邊數以百計的枯木守衛也會發出毫不留情的攻擊,所以在精靈們並沒有加以戒備。何況他們偉大的文化中,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原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體,從來也沒想過要把世界樹之葉從裡面拿出來。

阿薩在意的是太陽井的另一個作用。在它的影響下,除了精靈族以外,其他任何人的魔法都不能在森林中使用。這就是為什麼紅袍人也只有趁日食的時候才敢進入森林。刀已經掉在了森林外面的草地上,現在連魔法也不能使用,等於是完全地赤手空拳。

但是他絕不能去等那個金環食,聽說下一次是一百三十年後。不管從哪方面來說,今天的機會都是相當好的,至少紅袍人清除掉的百多個枯木守衛還沒有補充起來。

周圍那一大片原本是焦土的地方已經長出了一人多高的小樹木,地面的厥草也長了起來。前幾天,阿薩親眼看著克蘭長老用兩片世界樹之葉盛著太陽井的水撒向地面,新的樹芽和草爭先恐後地就從焦土中冒了出來。聽露亞說被燒燬的地方和枯木守衛們只要一個月就可以完全恢復。

藉著明朗的月光,阿薩看得見樹苗中有不少乾枯的枝條插在地上,那些瘦小歪曲的枝幹上面沒有一頁樹葉,好像是營養不良一樣。但是一個月後他們就會成為那種足有五六人高,可以把人像踩老鼠一樣地碾成肉餅的龐然大物。

走近太陽井,他才發現周圍幾乎全是枯木守衛的樹苗。想到這裡被燒燬之前的景象,不禁起了一陣寒戰,突然覺得紅袍人很是可敬可欽了。如果不是他那一把火,深夜中自己這樣偷偷摸過來,大概也只有變成一坨肉餅或一堆碎肉的下場。

阿薩從井中拿起一片樹葉。他知道這是寶物,但是他只用得著一張而已,這種東西用不著又帶在身上的話無疑在給自己找麻煩。

月光的照耀下並不能看出這樹葉原本的那種驚心動魄的顏色,但只憑感覺也能到一種綠,似乎從上面正散發出一種生命的氣息。阿薩看得出這大概確實不是樹葉,上面竟然沒有樹葉應有的脈絡,整個葉片和下面的葉柄都渾然一體。拿著這據說是神物的東西,他心中竟然有些不明的激動感覺,指頭居然在微微發抖。

「你在做什麼?」一個如同月光一樣明亮輕朗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阿薩像一隻屁股被突然刺進一根冰柱的豹子一樣猛地轉身撲了出去,對方還沒有絲毫的反應時間就被他按倒在地箝制住了喉嚨。

一頭的銀髮在地面上鋪開反射著天上的月光,更把她的清越之美襯托得不沾絲毫煙火,是精靈少女露亞。

殺了她。

這是第一時間在阿薩腦海裡面浮現的意念。緊張的氣氛讓他連思想也瀰漫出血腥味。

她白皙的脖子就在自己緊握下。觸感細膩,纖細,柔軟,好像再一用力就能輕而易舉地折為兩段。

她的樹屋就在離阿薩剛才經過的地方,大概是察覺了阿薩的響動而跟過來看的。過分的單純讓她沒有戒心,根本沒想去通知其他精靈,而阿薩則被世界樹之葉吸引了注意,竟完全沒留意到她的接近。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其他精靈們知道。克蘭長老是說過他們高貴的精靈鄙夷暴力,不到萬不得已不去使用。但這種情況已經不是萬不得已,而是千萬不得已了。這兩片世界樹之葉是他們的僅存的神物,自己身體裡面還有他們的太陽井力量。

阿薩見過精靈們練習弓箭。無論是哪一個精靈可以在一百米開外用長弓射出的箭把兩個蘋果串起來。如果驚動了其他精靈,即便自己是一隻最敏捷的野豹,在跑出森林之前也會變成刺蝟。

確實應該殺了她。

阿薩另一隻手把她細長的兩手一起握住按在地上,腳也壓住了她的腳,身體緊壓著她的身體。她在用力地掙紮著,雖然她的力氣和纖細的四肢不大相稱,但也絲毫動彈不了。

她的臉在月光下逐漸開始浮現一種慘澹的痛苦表情,這種痛苦和憤怒揉合在一起,使她不食人間煙火的臉演變出一種生動的豔麗。

兩人的身體挨得很緊,連體溫都感覺得到。

在她喉嚨上的手可以感覺她正在拚命地呼氣,可是怎麼努力都衝不破喉嚨上的壓制。胸口的肌肉即便是隔著她的胸脯也可以察覺得到她的心跳正在越來越快,阿薩知道再快上一陣,抽搐幾下,就會永遠地停止。

她美麗的臉開始扭曲,心臟的搏動也已經要到極限了。阿薩突然強烈地生出要鬆手的衝動。

不能鬆手!伴隨著她的呼氣絕對是一個能把精靈族全部喚來的喊叫。

她纖細的身體突然猛烈地抽搐起來,幾乎掙脫了阿薩的壓制,然後一下就癱軟下去。像一個運動過猛的裝置突然繃斷了其中最重要的弦。

阿薩像觸了電一樣從她身上跳起。

她已經完全沒了動靜,剛才那活生生的掙扎表情在她臉上也煙消雲散了,月光在她本來就白皙的皮膚上顯出死寂的慘白。

阿薩突然想吐。

不。她應該沒死,可能只是休克而已。阿薩長呼了一口氣,定了定神。

為了保險起見,應該過去繼續很確實地把她。。。。。

阿薩用力甩甩頭。應該沒必要,這樣休克了可能要點時間才醒得來,看她那樣纖瘦的體形,體質不會很好吧,何況她可能已經真的。。。。。。

阿薩拿起地上的世界樹之葉朝森林週邊跑去。

但是他剛剛跑出那塊空地。就聽見露亞的聲音在遠遠的後面響起。

「大家快出來,那個人類偷走了世界樹之葉。」她的體質很明顯比阿薩以為的要好得多。

阿薩心情複雜地狠狠地罵了一句,加快了速度。

森林深處已經響起了獨角獸的嘶鳴,精靈們居住區也開始喧鬧。在這寂靜的林間所有的聲音都可以傳得很遠,包括他奔跑的腳步聲。

雙腿的肌肉已經發揮到極限,快得連自己的平衡好像都可能隨時失去。阿薩拚命地在林間飛奔,他已經進入了森林的週邊,只要再有兩里多的距離就可以逃出去了。

前方已經看見了一個枯木守衛,正對著一路衝過去的他抬起巨大的腳踩了下來。阿薩沒有繞開,沒有停下,甚至沒有改變自己的任何一個動作,仍然是低著頭朝前面猛衝,衝向那正壓下來要把他變成一灘肉泥的巨大枝椏。他不敢停,他已經聽得見後面的馬蹄聲了。

『隆』。他的後背能夠清楚地感覺到枯木守衛那一下腳踏產生的風壓,還有幾塊飛濺的泥塊打在了背上。他的速度比這些木頭疙瘩的反應快上一點,剛好能在踏中他之前衝過去。

但是阿薩絲毫不覺得高興。月光很亮,他看得很清楚,前方已經站好了一排枯木守衛。後面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隨便他有多快,兩腿絕快不過四隻腳。

前面的一個枯木守衛慢慢地舉起了枝椏的手,彎腰,朝他拍了下來。

好機會。急跑中的阿薩雙膝跪地雙手撐地再一個翻滾,恰恰在那巨大的巴掌拍下來的時候剎住了前衝之勢。那一巴掌拍在了阿薩面前,幾根最末端的小枝椏拂在了他臉上火辣辣地生痛。

馬蹄聲幾乎就在背後了。阿薩不敢回頭去看,他向前一撲,攀住了枯木守衛的手掌。 枯木守衛重新抬起手,把阿薩也一起帶了起來。旁邊的幾個枯木守衛已經圍攏了上來,都伸出巨掌打向半空中的阿薩。

阿薩手腳並用,幾下就竄上了這個枯木守衛的肩膀。接連幾聲悶響,這個枯木守衛的手被另幾個枯木守衛打得稀爛,斷裂的枝椏到處亂飛。

還來不緩上一口氣,又有幾個枝椏的巨掌左右上下拍了下來。阿薩這次連想都來不及想,縱身向枯木守衛的背後跳了下去。一陣乒磅亂響,這個枯木守衛的頭被同伴打得四分五裂。

越過這幾個枯木守衛落下地,就只是這一耽擱,幾隻獨角獸就已經繞到他前面去了。這些動物相當有靈性,知道他是要逃跑,所以繞到前面去堵截他。

再耽擱一下精靈們再圍上來就更不好辦了,阿薩迎著獨角獸繼續衝向前。獨角獸們低下頭,用頭上那隻銳利的尖角也向他衝過來。

不能夠退讓閃避,阿薩的精神全部集中起來,冥想時的那種清晰感出現,自己每一個肌肉的狀態能夠感覺把握得到,連最前面那隻獨角獸的來勢似乎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繼續前衝,就在要和獨角獸接觸的那一瞬間伸出手按在了獨角獸的額頭上,同時向上全力一躍,腰一收,身體不差毫釐地藉著獨角獸的衝力做起了一個大的前空翻。

就在他身體剛剛淩空,臉離那隻獨角不過半米的距離的時候,獨角獸的角突然爆出一陣猛烈的白光。

阿薩發出一聲慘叫,他仍然在空中越過了這幾匹獨角獸,只是落地的時候卻重重地摔在地上。一片刺目得痛的白色後他的眼前就完全地黑了下去。

他什麼都看不見,但是爬起來立刻又朝前面衝去。可惜只跑了幾步,就感覺自己一頭栽進了一堆木頭的牢籠裡,然後被淩空提了起來。

克蘭長老帶領著精靈們已經跟了上來。他遠遠地就看見了阿薩像只沒頭的蒼蠅一樣衝進了一個枯木守衛的放在地上等著他的手掌中間,然後就被提了起來。枯木守衛的另一隻手也立刻合攏了過來,眼看他就要被捏成一堆肉泥。

克蘭長老全力朝前面跑去。這個人類身體裡面還有著沒取出來的太陽井力量,不能讓他死在這裡。而這些枯木守衛並沒有什麼理智,只是純粹地對侵入森林中的異物發出攻擊,必須儘快去救他下來。

阿薩用盡全力地抵抗著兩邊向中間壓過來的巨力。肩膀和胸口的肌肉充血得好像馬上就要爆炸了,大腿的皮膚也被下面隆起的力量繃到了極限。不過還好,枯木守衛枝椏樁的雙手正在被逐漸地撐開。

突然周圍的壓力狂增,排山倒海的力量一下就超過了他肌肉所能夠承受的極限。原本還在強撐著的手臂和大腿猛地被擠了回來,樹枝一下貼在了身體的各個地方朝裡面壓搾,連肺裡面的空氣都一下被全擠出了體外,連聲音也發不出一點。

克蘭長老看著前面幾個枯木守衛已經圍在了一起,像幾個小孩子爭著去觸摸一件新奇的玩具一樣,惟恐落後地把各自的手按在中間那個手中的事物上用力捏揉。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7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1 PM 編輯

第一篇  捲入 第二十五章 跑掉

他第一次聽見自己骨頭的呻吟聲。彎曲的四肢關節已經不能夠再支撐肌肉來發出力量,只有任憑四周的樹枝不斷地擠壓。

身體間的每一個部位間的空隙都沒有了,而周圍的壓力仍然還在增加。體內的血液首先無法忍受這種虐待,從鼻腔裡薄弱的血管找到突破口,以逃出生天的喜慶從裡面衝了出來。而眼睛好像也受了鼓舞,努力要掙脫眼眶的束縛。肺已經把最後一點點空氣擠了出來,正努力把自己也擠出來。

已經感覺得出自己身體的變形已經超越肉體的範圍。這種情況已經沒有任何鬥志和毅力表現的餘地,無論你怎麼想怎麼衝動,手腳仍然是在那裡絲毫動彈不得。

四周的壓力還在增加,不只向中間壓,還在左右上下的搓揉。身體的肌肉骨骼都已經開始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他腦筋裡浮現出他前幾天看見過的那幾個士兵破碎稀爛的屍體。他知道自己馬上也要成為那樣了。歇斯底里的恐懼立刻像野火一樣蔓延充斥進腦海的每個角落,和痛苦交融在一起在身體內左衝右突,把裡面所有能夠運轉的能量集中起來,以一個動物最後掙扎的本能發出了一個火球。

已經遲了。克蘭長老看見那幾個枯木守衛的手已經團成了一個枝椏的大球。樹枝間互相擠壓碾磨發出難聽的吱嘎聲在森林的寂靜中刺耳無比。他失望地停下了腳步,即便是一頭最健壯的蠻牛在這個樹枝的磨盤中也只有變成破碎的骨骼和牛肉片。

突如其來的一聲轟然巨響把整個森林都震動了。枯木守衛們圍成一堆的手突然爆裂開,燃燒著的枝椏四處亂飛,有兩個枯木守衛的身體也一起燒著了,熊熊的火焰把林間照得通亮。

阿薩從爆炸的中心掉了下了來,重重地摔在地上。但是他馬上又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歪歪斜斜地繼續朝前面跑去。

「不可能。」克蘭長老楞在原地,看著幾個枯木守衛揮舞著已經沒有了的手臂追打著狼狽逃跑的阿薩。這個森林被太陽井的神力所籠罩著,除了他們這圍繞著太陽井生長的精靈一族以外沒有任何人可以使用魔法。

他看著前面逃跑的阿薩。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還是跌跌撞撞的,但跑上了幾步後他身體發出一陣藍白的恢復魔法光芒,逐漸地越跑越快甚至健步如飛起來。

克蘭長老明白了。雖然他不想承認,但是確實如此,這個人類和體內殘餘的太陽井力量已經融合,這不只讓他可以在森林中使用魔法,而且覆蓋整座森林的神力更能讓他的魔法力起上成倍的效果。

不能讓他帶著世界樹之葉逃跑。那已經是唯一和黑暗對抗的希望,是自己這個高貴種族的神聖使命。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阻止他,即便是使用暴力也在所不惜。

克蘭長老提起了弓,從背上的箭囊裡抽出一根箭。他張弓,搭箭,拉弦,燧石箭頭開始發出一陣火黃色的光芒。

弓滿弦,箭頭已經成為了一團耀眼的黃色光球。幾乎就在他送手的同時光球就立刻化成了一道黃光延伸到了前方正奔跑著的阿薩的背心上,蘊涵其中的魔法力立刻爆發出來。

強烈的爆炸讓正在追趕他的獨角獸們都側身退讓,氣浪甚至把一個正在靠近中的枯木守衛震倒。那個正在逃跑的人類像片枯葉一樣被炸得飄飛了出去。但是落地之後他只跪著稍微喘息了一下又跳起來生龍活虎地繼續奔跑。

看著自己的全力一擊居然毫無效果,克蘭長老又驚又怒地喊出了完全有失精靈高貴沉穩的話。

「給我殺了他。」

風聲在耳旁呼嘯,兩旁的景物向後飛退。阿薩幾乎有種想手舞足蹈地邊叫邊跑的衝動。前面又有幾個枯木守衛走來。阿薩不躲不避,張開手掌前伸出繼續向前衝去。

比他身體還大的一團烈芒在掌前彙聚成形,帶著灼人的熱浪以彷彿要衝破這座森林的氣勢撕裂膽敢在前面阻擋的空氣怒吼著向前面的枯木守衛衝去。

整個森林都為之震撼和顫抖的一次爆炸,連阿薩自己都被爆炸震倒在地。幾個枯木守衛只剩下燃燒著的下半身在那裡,好像幾支巨大的火炬,和滿天飛舞著的燃燒的木塊把這一片都照得如同白晝。阿薩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這輝煌的戰績,興奮得叫喊了一聲繼續朝前跑去。

體內金色的力量和整個森林一起共鳴著,他清晰地感覺得到身後遠處那口太陽井正發出陣陣的波動瀰漫在這森林的空氣中。每一次使用魔法的時候這種波動的強烈共振都讓魔法的效果成數十倍的增加。剛才背上挨的那一下本來讓他傷得不輕,但治療法術一用上立刻又龍精虎猛起來。

一支長箭帶著尖嘯從他耳朵旁邊擦過,精靈們開始放箭了。阿薩連忙把長袍拉上來把頭遮住。 箭矢向雨點一樣密集地朝他身上射來,只跑了十幾步身上已經中了二三十箭,但箭矢絲毫不能穿透這件長袍。

身後又傳來馬蹄聲,阿薩轉身就扔出一發火球。爆炸聲中傳來獨角獸的嘶叫,幾匹被炸得飛起,其他的全被爆炸的氣浪衝得東倒西歪。

瀟灑地一揮手,一顆火球飛出把側面的一個枯木守衛變成一蓬巨大的焰火。在自己發出的爆炸巨響和漫天的火光中穿梭著,毫不理睬後面傾洩而來的箭雨,他感覺自己幾乎已經成為了整個森林的主宰。阿薩幾乎是有些期待著前面出現新的枯木守衛了,那些曾經是讓他心驚膽顫的木頭疙瘩現在好像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擊。他感覺從來沒這麼過癮。

當然逃還是要繼續逃的,他還不敢回過頭去把臉暴露在精靈們的射擊下,也不敢慢慢地等整個森林的枯木守衛全聚過來。他還記得幾天前紅袍人身邊的那種陣仗。

盤算著距離,應該離森林的邊緣不遠了。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由數十個枯木守衛聯成的一道牆。這些木頭疙瘩雖然好像沒有什麼思想,卻有一種彼此明瞭的共同意識,都往他逃跑的方向上聚集,竟然形成了一個包圍圈。而在他們的身後已經看得見那片他進來時候的草地了。阿薩高興得幾乎叫了起來。

只要再把這前面的木頭疙瘩炸掉自己就可以逃出去了。他揮手又是一發火球,但這次火球卻只有剛才的一半大小,只把一個枯木守衛的頭炸掉而已,旁邊的卻仍然完好無損。

阿薩站住,驚愕之餘他才感覺到剛才還在體內洶湧的魔法力現在已經有乾枯的跡象了。瀰漫在空氣中的太陽井的波動已經減弱許多,其實隨著他的遠離太陽井,這種共鳴的力量就一直在削弱,只是他一直意氣風發地沉醉在自己的威勢中完全沒在意。

就這樣一停頓,後面的十幾匹獨角獸立刻追了上來,在他的左右散開。大概是怕誤傷它們,精靈們也停止射箭了。

他站在這個包圍圈中左右環視著,獨角獸示威一樣晃動著頭上尖銳的獨角。這些聰明的動物並不急於向他進攻,很小心在離他十多米的距離把他圍在中間。它們在等著後面的精靈盟軍。而前方的枯木守衛開始朝這裡逼近了。

既不能等著那些枯木守衛過來把自己踩成肉餅,也不能在這裡等著精靈們追上來。即便是他們再古板再拘泥於他們那鄙夷暴力的文化都絕不會再給自己任何逃跑機會了。阿薩突然想起聽說過的各式各樣對待逃跑犯人的手段,手和腳的肌腱都割斷,把鐵鏈從鎖骨那裡對穿過去。。。。。。然後自己這一輩子就只能和一條蛆蟲一樣在陰暗潮濕的地牢裡蠕動等死。。。。。

突然從不可一世的情緒顛峰掉進被圍在那裡進退不得,強烈的反差讓他驚慌失措。而已經近在眼前的自由更讓他心頭好像有千百貓在又咬又抓。
那片草地就在前面,幾十米而已,平坦地反射出自由的月光。他從露亞嘴裡知道,這些枯木守衛都是依靠太陽井的力量活動的,不能夠走出這片森林。只要出了這個森林的範圍,他逃走的希望就大增了。

怎樣才能衝過這幾十米。阿薩仔細環視著周圍警惕地看著他的獨角獸,他明白第一次越過這些獨角獸時用的把戲是不會再奏效的了,在這種情況下再受了那種足可致盲的強光等於送死,但也絕不能閉著眼睛往那隻危險的獨角上撞過去。而前面還有幾十個現在又重新變得高大威武讓他心驚膽顫的枯木守衛。

像快餓瘋了的窮鬼在麵包店前搜索自己的口袋一樣。阿薩仔細得不能再仔細地把身體內每個角落都提了提氣,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也就是只剩下那兩三顆火球的魔法力了。既不可能把那幾十個枯木守衛炸掉,恐怕連面前這些獨角獸也對付不了的。

怎麼炸?炸哪裡?阿薩的腦筋飛快地想像怎麼去衝出這個包圍,可是無論怎麼樣,結果不是被獨角獸們晃瞎眼睛後刺個對穿就是衝過去讓枯木守衛們踩成肉餅。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精靈們已經快過來了,炸哪裡炸誰怎麼炸。。。。。

突然他想到一個幾乎是荒誕而且很危險的辦法。

但是現在如今眼目下,即便是再荒誕的辦法也強過沒有辦法。成功的機會只有百分之一也好,但是不去做的話則連百分之一也沒有。

他彎下腰,屈腿,半蹲,然後對著地面發出了一顆火球,同時上猛力地跳起。

砰的一聲巨響。火球爆炸的氣浪和跳躍力疊加在一起,他直接越過了獨角獸的包圍飛了起來。

屁股和大腿上的肌肉全都被這一下震麻了,阿薩看著自己正向一個枯木守衛的臉飛過去。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旦撞上去就完了,即便是撞不死摔不死掉下去也只有被踩死。

他在空中盤算著角度,把手伸出對著自己的屁股把所有殘存的魔法力集中發出一記火球。

他已經沒空去感覺巨響對耳朵的衝擊。那隻發火球的手臂從肩膀到手肘到手腕還有指頭幾乎每一個關節都已經脫臼,差點連整條臂膀都被甩了出去。屁股和大腿上的肌肉他懷疑已經全部報廢,連疼痛都沒有了。

像一顆被拋出的球一樣在空中帶著火星翻滾飛旋著越過了枯木守衛們的頭頂,阿薩終於如願以償地飛出了森林,掉進了那塊自由的草地。

落地的一下撞擊他感覺幾乎全身的骨架都散了,在草地上滾出老遠才停了下來,滿眼金星地像死人一樣躺在那裡,連出氣的力氣都沒剩下多少。旁邊一具那天殭屍們吃剩下的半具屍體。這裡似乎一直沒人來過,殭屍們的殘羹剩飯發出熏人的臭味充斥著草地。

阿薩知道自己成功了,也失敗了。

他確實逃出來了,但是已經完全沒能力再跑了,能夠動的只剩下一隻手而已。只要精靈們走過來就可以像提一隻死豬一樣把他抓回去。

他突然看見自己的刀就在前面不遠出,他用全身每一處能夠動的地方努力地把自己移了過去。即便知道拿到倒已經沒什麼用了,但是他還是想把它握在手裡。他已經不奢望能夠逃跑了,只是一種絕望中的表態。我不能夠等著任人魚肉。

但是好一會兒,只聽見獨角獸的嘶鳴和精靈們的吵鬧聲,卻沒有絲毫的動靜。阿薩勉強回過頭去,看到精靈們和獨角獸都站在森林的邊緣來回著,卻沒出來抓他。幾隻獨角獸邁出森林幾步,似乎聞到了草地中的濃烈臭氣,又掉頭跑了回去。

阿薩大笑起來,笑了幾聲又咳,邊咳邊笑。他從露亞那裡聽說過他們精靈族們數萬年間沒有踏出過這個森林一步,這也是他們一族的族規,但是萬萬想不到他們居然會古板呆滯到這樣的地步。

那些獨角獸畢竟也只是野獸罷了,一旦脫離了它們感受了一輩子的太陽井籠罩的感覺立刻就會覺得陌生害怕。在森林裡還那麼勇猛地對付殭屍,現在又看見精靈盟軍們裹足不前而心生疫癘,只是這氣味就把它們嚇退了。

一個精靈的人影想衝出來,似乎是露亞,但是旁邊的克蘭長老卻一把抓住了她,還訓斥了她幾句。

阿薩盡力地靜下心來,慢慢地恢復聚集了一點魔法力,勉強給自己的雙腿用了一個治療術。脫離了太陽井的影響,他的法術效果又差不多回到了原來那可憐的水準。但是幸好雙腿的傷勢並不太重,用了法術後又勉強能動了。

精靈們眼睜睜地看著阿薩一邊大笑著一邊連滾帶爬地朝對面的森林移去。他們開始激烈地討論是不是要違反這數萬年都一直冰清玉潔的族規。等到好一會終於有了結果,由露亞帶領著幾個精靈追趕出去到對面的森林中的時候,阿薩早就沒影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8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2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一章 我回來了

回王都的路倒是異常順利。艾裡城正雞飛狗跳,欽差大臣和地方官連同一隊騎兵都音信全無好幾天了,有人說附近有一大群山賊,也有說是吃人的異教徒集團。於是到處都有富貴人家和商隊招募保鏢護衛,阿薩跟著一隊到王都的商隊就回來了。

又站在了那幢大屋前,阿薩不禁鬆了口氣,曾經有好幾次都以為自己再也回不來了。當他推開那兩扇木門,聽著那兩聲熟悉的『吱呀』聲的時候,居然有回家的感覺湧上心頭。他不自覺地喊出一聲。

「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有什麼了不起的。」山德魯聞聲從裡面的小屋裡走了出來。他還是老樣子,仍然是那件髒得看不出顏色的長袍,仍然是鬍子頭髮和長袍邊角上的絲線混合在一起把臉幾乎全埋在裡面,仍然是看起來和周圍的屍體和器官那麼的合襯。

雖然山德魯那樣說,但是阿薩還是從他眼裡看得出些許笑意。如果說這裡有點家的感覺,那這老頭就有種家人朋友長輩混合的味道。

「你這樣平白無故的曠工,讓我突然工作勞累,可是要賠償的。」

阿薩問。

「你說的那個世界樹之葉如果用來治療傷勢怎麼使用呢?」

山德魯用不以為然加懷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陣,漫不經心地說。

「你拿到了嗎?是不是在街邊地攤上買的啊?」

阿薩有些得意的從懷中拿出了那片世界樹之葉放在了山德魯面前的桌上。

山德魯呆住了。

他臉的大部分都被鬍鬚和頭髮混合在一起遮住,不知道是什麼表情,只有兩顆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著世界樹之葉,似乎被葉子散發的綠意感染了,散發出古怪但看得出是以難以置信為主的神色。  

山德魯伸出手,像害怕冒犯衝撞了一樣用很輕微的手勢慢慢地拿起了世界樹之葉。他原本慘白的手在葉片的綠色下彷彿也被賦予了一些生機。

山德魯呆看著葉子,慘白枯乾的手指輕撫著葉面,溫柔得好像初戀的少年去觸摸情人的肌膚。

「你怎麼拿到的?」他聲音竟然有點發抖。

「就那樣拿到的。」阿薩輕描淡寫地回答。心中很有些得意。

山德魯還是出神地看著,突然扭頭問。

「你要用這個東西去救人?」

阿薩點頭。

「去救什麼的人?」

「救我想救的人。」阿薩不好說明前因後果,用一句廢話回答。

「女人?」山德魯很敏銳地發現。阿薩點點頭。

山德魯嘆一口氣,搖頭說。

「居然拿這個東西去救一個女人,你怎麼不乾脆把自己剁碎了拿去餵豬。」他皺眉盯著阿薩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世界樹之葉啊。不是你告訴我的麼?我好像還聽說是個神物什麼的。」

山德魯轉回頭去看著葉子緩緩說。

「你知道這東西有多大的力量,可以用來做什麼嗎?我年輕的時候發瘋一樣地找過它。用了十年才找到線索,然後再用了十年去想辦法得到它,卻一直沒能到手。」他一聲長嘆搖頭。

「沒想到現在我完全不去想它了,它又自己跑到我手上來了。」

喂,這是我拿到的。阿薩想提醒他一下,但是看他正那麼投入,又不好意思打斷。

「如果我早二十多年拿到它。。。。。。」山德魯完全沉浸在遙想當年雄姿英發的感慨中,眼睛爆發出和他年紀毫不相稱的神采,豪情萬丈銳氣四溢。

「我就會。。。。。。」他很英勇地皺起了眉頭,好像真的回到了當年。

但是逐漸他鋒芒閃爍的眼神又在紛亂中沉寂下來,最後回歸到茫然無力,用嘆息的口吻不清不楚地說。

「我也會拿去救一個女人。」

他把葉子丟還給阿薩,很意興闌珊地搖搖頭說。

「拿去救你的女人吧。」

阿薩拿起葉子,聳聳肩低聲說。

「不是我的女人。」

「不是你的女人你幹什麼去救?你腦袋裡面全是屎啊?」不知為什麼,山德魯好像被剛才的緬懷激發得有些火氣。

阿薩忙把葉子塞進懷中,覺得他很有些奇怪,想了想,又說。

「如果用不了一張葉子,我就只切一小半下來,其他的給你。。。。」

「這東西切碎了就沒用了。你讓她整個吃下去就行了。」山德魯又恢復了一個老人應有的疲倦和淡漠,轉回身去對著一具屍體。阿薩看他有些古怪,想開口詢問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轉身朝大門走去,他現在就去公爵府。

「等一等。」山德魯突然在後面喊住他。

「別慌。你把那本書還給我。你帶走做什麼?那可是很重要的東西。我這段時間就是在愁這本書,還說你如果不回來或者把書給弄丟了怎麼辦。」

阿薩頓住,轉身,很尷尬地說。

「我借給別人了。」

「借給別人了?」山德魯受的刺激好像比剛才看見世界樹之葉的時候還要大。剛才他只是楞住,現在卻好像屁股上挨了一刀一樣一下跳了起來,幾步衝到阿薩的面前抓著他的衣領。阿薩這才發現這老頭的動作實在是靈敏。

山德魯的眼睛瞪得好像要掉出來,咬切齒地問。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借給誰了?」

「就是公爵大人的女兒。。。。她去外面旅行,說路上看著玩。。。。你那本書扔在書櫃後面,我以為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阿薩第一次看見山德魯這麼激動,有點不知所措。

「女人!我就知道又是女人!快去給我追回來,去,去,去。」山德魯氣極敗壞,把阿薩推攘出門又用手戳點他的頭。

「告訴你,再年輕氣盛也要多用上面這個腦袋來想事情,別一天到晚都是女人女人。」

阿薩沒聽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拔腿朝公爵府跑去,說。

「我先去問問她究竟在哪兒。。。。。」

公爵府的下人素質很高,即便看到他不起眼的打扮也絲毫沒為難他,迅速地幫他通報了。

出來看見是他,公爵大人像看見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立刻露出很溫和的微笑。他旁邊的克勞維斯雖然表情沒什麼變化,臉色卻有些發寒。

阿薩說拿來了能夠治療小懿的藥,公爵卻並沒有表示出太大的反應。這段時間裡他已經找遍了所有能夠找到的醫生和牧師,而女兒的傷勢不僅沒有絲毫的好轉反而隨著時間在不斷惡化。他早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在阿薩的執意要求下,公爵還是帶他來到小懿的床前。

如果不是公爵親自帶著自己來,阿薩實在不敢相信面前床上的就是小懿。

她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膚色已經幾乎和死人沒什麼區別。原本豐滿紅潤的雙臉頰已經完全凹陷了進去,雙眼緊閉著,在只剩皮膚覆蓋著的臉骨上顯得很突出。

「從上週開始她就幾乎都這樣整天昏迷著了。醫生和牧師們都說她隨時有可能就這樣停止呼吸。」公爵語氣沉重,他的心情確實也很沉重。這是他的女兒,從小看著她如何一天一天的從繈褓中的嬰兒變得亭亭玉立,而現在卻在看著她在床上慢慢地死去。

而且她也是他手上很重要的一張牌,用以和一個龐大有勢力的家族拉上關係的牌,那直接影響到他的宏大計畫。

她已經昏迷成這樣了,還能吃下那張世界樹之葉嗎。阿薩心裡惴惴不安。

應該沒問題才是,這畢竟是神物。他雖然並不清楚『神物』到底是什麼,但也只有對這個不清不楚的概念寄予全部的希望了。他拿出懷中的世界樹之葉,很小心地捏開小懿的嘴,把樹葉塞了進去。公爵大人皺眉在旁看著。

幸好,這東西也確實發出了和它的稱謂所符合的神奇變化。世界樹之葉在小懿的嘴裡慢慢融化,並不是變作液體,而彷彿是直接融進了她的身體中,一點一點地變小,再慢慢消失了。小懿的嘴慢慢閉上,半晌,她自己突然長舒一口氣,呻吟了一聲。

阿薩也終於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他已經看見小懿臉上泛起了血色。

公爵微張著嘴,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女兒的臉色逐漸紅潤,原本微弱的呼吸也慢慢地變得平穩起來。他看著阿薩,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張著嘴想要講些感謝的話,但是這突如其來的驚喜已經超越了他平時圓轉如意應對自如的理智,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麼。

阿薩看著面前的公爵。現在他只是個激動的父親而已,這純粹的欣喜能讓人感覺得很清楚其中並沒有絲毫的心機和其他事物。阿薩自己原本也很高興,現在更是非常的高興,甚至喜笑顏開。

克勞維斯木然地站在門口,像個旁觀者一樣冷漠地看著裡面的情況。他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看起來仍然那麼英俊威武,只是臉色泛起一陣青色。和他未婚妻臉上健康的紅潤和公爵臉上激動的血色正好相反。

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公爵大人居然這樣地失控。

公爵大人的深沉,睿智,心計,老辣,捉摸不透都讓他很佩服,很畏懼。在他的心目中公爵大人首先是一個偶像,一個指導他如何去獲取成功和權利的神龕,然後才是現實中的那些關係。

而現在這個在他眼中的神龕卻被明顯的表情所軟弱了。克勞維斯認為包括高興在內的一切溫情都毫無疑問地是軟弱的象徵,即便表達出來,也只是一種在合適場合上演出的手段而已。而現在公爵大人居然會被披著那樣骯髒破爛的衣服就敢直闖公爵府的下等賤民所打動,讓他感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被褻瀆的味道。

不只如此,他還有種失敗感。不管他如何地努力,做了什麼事,公爵都沒有對他表示出多大的讚賞認同。而現在對著這個低等的垃圾,公爵的臉上明顯地帶著感激的神色。這無可置疑的表明,在公爵眼中他不如那個下等人。現在這個明朗徹底的失敗讓他陷入極大的憤怒中。  

突然一個下人快步跑了進來對公爵稟報。

「外面有兩位教會的牧師詢問阿薩先生是不是在這裡。」

公爵看向阿薩,阿薩也一呆。

「找我?」他不記得自己和教會有什麼聯繫。

公爵府門口。兩個牧師正站在門外,衣服上的標記表明他們不低的身份,那是可與王室成員平起平坐的高級牧師。旁邊有一輛馬車,白色豪華的車身由四匹沒有一絲雜毛的白馬拉著。

「主教大人找我有事情嗎?」阿薩看著馬車問。他記起了,那好像是羅尼斯主教大人的馬車。

「羅尼斯主教大人有十萬火急的事情請您去,請上車。」牧師為阿薩拉開了車門。

阿薩不安地看著一塵不染的車內和旁邊拉著車門的牧師,這種禮遇讓他有點不知所措,忐忑不安地邁上了車。

牧師關上車門,跳上車一拉韁繩,四匹白馬一聲長嘶,揚蹄拉著馬車絕塵而去。由始至終,兩個牧師都沒正眼看過其他人一眼,包括公爵在內。

公爵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細長的眉毛往中間擠出一個小小的褶皺,揮了揮手說。

「備馬。」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8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2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章 想不到
這裡是魔法學院的大教堂。阿薩從沒有進來過,他很少靠近這裡,這座雄偉的建築物散發出一本正經的莊嚴肅穆氣派讓他不大自在。

現在置身在這高大的建築物裡面才完全體會到宗教的特別魄力。即使他從來不相信任何神靈,但也感到四周環境中那令人肅然起敬的莊嚴。

數十米高屋頂和碩大的室內給人廣闊深遠縹緲而又隆重的感覺,陽光從四周和頂上的彩繪玻璃上透射進來變成迷濛的光影在空間中流蕩,牆壁上氣勢恢弘的壁畫把神的威嚴和曖昧展現無遺。管風琴的鳴奏瀰漫在空氣中,無法分辨這沙啞沉重的音調來自何方,好像這是周圍凝重環境自來就有的一種聲音的屬性,是從這令人懾服的氣氛中自然產生的幻覺。

阿薩很懷疑前面帶路的兩個牧師曾經受過這方面的特別訓練,在這種肅穆的環境中大步行走卻沒有聲音,彷彿早習慣融入這周圍的氣勢中,只剩自己的腳步聲渺小孤零零迴蕩在這空曠的室內,彷彿在襯托周圍的威嚴一樣。阿薩有自己已經被這凝重環境中的威嚴所震撼的感覺,好像自己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存在。

兩個牧師帶著他穿過了禮拜大廳,走入了一條很長的走廊。走到走廊盡頭,牧師把門打開,向裡面恭恭敬敬地說。

「主教大人,人已經帶到了。」

這是間不大的屋子,一張小桌,兩張椅子,周圍的全是書架。和外面教堂中的隆重威嚴比起來整潔簡易得好像有點與世隔絕的味道,只有在牆壁高處才開得有幾扇窗戶透進光亮。羅尼斯主教大人正在書架旁邊,他把書中的書放回書架對兩個牧師點頭說。

「好。你們退下吧。把門關上,記住不要讓其他人進來。」

「是。」兩個牧師退出,把門關上。外面的所有聲音和氣氛都突然斷絕。

阿薩楞在門口有些緊張,他知道面前的是全帝國的人都頂禮膜拜的人。

「不要緊張,坐吧。」羅尼斯主教很和善地對他笑了笑,指了一下椅子。他一身的純白絲質長袍和清瘦的面容看起來只是個不問世事的隱士,和著這周圍簡樸很相襯,不讓人感覺到絲毫的壓力。阿薩心安了一點,真的就坐下了。他不知道,如果按照禮儀來說當主教大人站著和人說話的時候只有皇帝陛下才有資格坐著。

「這是我讓人專門建造的房間,」羅尼斯主教指了一下四周的牆壁。

「完全和外面隔音,外面的人也看不見。所以在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就可以放心地把那些俗禮都免了。我還是最喜歡不用顧忌什麼禮儀規矩地說話。規矩一旦太多,人往往就會只注意規矩而忘記真正要做的事情。」他的表情很隨和,連同語氣在內既沒有高高在上的倨傲也不帶一點施捨做作。這種讓人隨意自如的風度和他顯赫至極的身份地位相混合反而更讓人生出源自內心的懾服。

「聽說你拿到了一片世界樹之葉?」羅尼斯主教拿起小桌上的壺倒上了一杯茶,用很隨意的語氣問,像只是在問人是不是買了一把青菜。

「然後你又拿去救了一個人?」山德魯的口風看來相當的快。

阿薩點點頭說。

「是。」,心中七上八下,雖然他肯定主教大人不會像山德魯一樣譏刺嘲罵他,但是也很不情願這樣一個可敬的老人責怪自己。幸好羅尼斯主教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彷彿又帶點嘉許地看著他說。

「我看得出,你是一個很善良的人。」羅尼斯主教把手中的杯子遞給阿薩。

「嘗嘗這茶怎麼樣,我泡的。」

阿薩接過喝了一口,搖頭說。

「不知道,我不會喝這種茶,只是覺得很苦。」

羅尼斯主教呵呵一笑說。

「聽說在某些國度裡面泡茶可是項藝術。能夠在這方面也弄到博大精深,想必是個很悠閒的國家。」他在阿薩旁邊的椅子上坐下說。

「好了,說說你怎麼拿到那片世界樹之葉的吧。說得具體一點,我相信這一定會是一個精彩的故事。」他帶著笑意和期待看著,好像真的只是在等著聽一個好故事。

羅尼斯主教那雙像很久沒睡好覺的眼睛乍一看似乎很朦朧,但是一旦與之雙目交匯,就會發現在那雙眼睛深遠處閃著兩盞燭火,不大的光亮卻有著灼人的神采。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著,感覺就很難用敷衍的態度去對付。
阿薩從遇見紅袍人開始,把所遭遇到的事情複述了一遍。當然他把自己如何劫持那個欽差大臣和地方官的要點改動省略了。至於精靈長老克蘭對他說的那番話卻因為他根本不在乎,而且對精靈們的古板呆滯也不屑一顧,認為那根本就是他們自己一相情願的胡說八道而已,所以就連自己也忘得差不多了。只是簡略地說精靈們因為他們奇怪古老的什麼傳說和規矩所以不許他出森林而已。

而羅尼斯主教也沒對這個在意,他好像對關於紅袍人的事情很感興趣,還不時地詢問每一個細節。他表情微帶著笑意,偶爾笑意更深地點點頭,偶爾帶著點苦笑的味道深深地呼吸一下。那張瘦削得有些過分的臉上表情很生動,但不知是他身份給人造成的錯覺還是他原本就有那樣的氣質,無論是平和還是笑容都不會給人以想去親近的感覺,彷彿有種不可分辨的威嚴在其中。

聽完了阿薩的講述,他收回了目光,自己看著對面的書架出神,好像要把剛才所聽到的在自己腦中重新整理歸納一遍。阿薩不敢打斷,只是在旁看著他。

終於羅尼斯主教收回了眼光,問阿薩。

「你聽說過死靈公會嗎?」

阿薩點點頭。幾乎沒有人沒聽說過這個名字。那是處於大陸最南方的一個叫笛雅的山谷中由信奉死亡的黑魔法師們組成協會,傳說他們食人肉,飲鮮血,操縱殭屍和鬼魂,幾乎是恐怖的代名詞。

「你剛才所說的那個在低語之森遇見的魔法師就是死靈公會的人。」

阿薩點點頭,他一早也大概猜到了。

「山德魯也是死靈公會的人,至少很早以前是。」

「啊?」阿薩很吃驚他實在很難把那個和自己一起生活了這麼久每天還會上街去閒逛的老頭和傳說吃人肉喝人血的恐怖怪物聯繫在一起。實在是沒想到,也完全想不到。

「長久以來因為他們之間缺乏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首領,所以逐漸成為一個比較鬆散的魔法師組織,也有完全和他們脫離了關係的,比如山德魯就是那樣。但是其中一直有一小撥極端的人立志讓黑暗和死亡覆蓋著世界。這些年來他們一直都在暗中活動,在帝國內部不斷地蠱惑人心,建立異教組織,分化和動搖人民的信仰。這種破壞才是最危險的。信仰一旦崩潰,整個國家也都會跟著一起失控。歷史上因為信仰的瘋狂而導致的戰亂和慘劇多不勝數。」

「你知道你借給姆拉克公爵女兒的那本書是什麼東西嗎?」羅尼斯主教突然就把話題拉到了阿薩擔心的問題上。

「不知道。」阿薩發現自己有些心虛,像一個做了錯事等待大人來審判的小孩。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完全被羅尼斯主教的深入人心的平淡威嚴完全折服了。

「那是死靈公會創始人阿基巴德留下的筆記。上面用古文字記載了他所知的各種魔法方面的事。更為關鍵的是上面也記載了一篇據說是他為了死靈公會的首領而創造的黑闇冥想術。」

阿薩吞了口唾沫,額頭上冒出了冷汗。羅尼斯主教沒注意。

「所幸的是數百年間都沒有一個人能夠真正練成這種冥想。敢於去練習的人大多都練到一半的時候就會被心中黑暗的魔法力反噬而死。在二十年前山德魯把這本書偷了出來。我原本對山德魯建議把它銷毀,但山德魯卻很固執地說那是一本很偉大的著作,我也不好勉強他,所以就留了下來。山德魯對我說他收藏在一個很隱秘很安全的地方,所以我也不擔心,只是沒想到被你找到了,而你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又把它借了出去。。。。。。我很擔心那個你口中所說的黑暗魔法師去拿取世界樹之葉的事情,如果他是想用其中的生命力來中和冥想中黑暗魔法的反噬,而這東西又重新落在了他們的手上,那結果可能就是真的會造就出一個死靈之王,那時候不只是帝國,連整個世界都會有被黑暗吞噬的危險。」

這次阿薩沒有默念關我屁事。這個東西牽扯到自身,而且也關係到主教大人和山德魯。他很敬重主教大人,也不想挨山德魯的臭駡,更何況這事情確實是他自己引起的。

「但是我也不敢大張旗鼓地去找這本書,我懷疑王都內已經有不少死靈公會的耳目,甚至也許還有不少身居高位的人也已經加入了他們的行列。如果一旦他們知道這本書的去向,很有可能會比我們捷足先登。所以現在。。。。我只有拜託你幫這個忙了。請你去把那本書拿回來。。。。或者。。。你乾脆就把它銷毀吧。」

「我知道你是個很能幹的年輕人。」羅尼斯主教拍了拍他的肩膀。

「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拜託了。」

「是。我一定拿回來。」阿薩站起來用很堅決語氣答應。他討厭任何人命令自己,但是卻對懇求難以抗拒,何況這是主教大人的請求。

羅尼斯看著阿薩微笑著點了點頭,突然他怔了一下,好像在阿薩的臉上發現了什麼奇怪的事物。這個驚奇只是個轉瞬即逝的波動,他立刻又恢復了那種平淡自若的神情和語氣問。

「年輕人,你是哪裡出生的人?」

「卡倫多盆地,就是那個帝國西南的礦區。」阿薩並沒怎麼注意到主教大人細微的神情波動。

「哦。」羅尼斯主教微笑著點了點頭,依然是那麼神態自如。  

姆拉克公爵看著這令人難以置信的場景,深呼吸了一口氣,放下了手裡的鐵筒。

這是條一頭粗一頭細的長長的圓柱形鐵筒,兩端各鑲有一塊玻璃。這是個非常奇妙的東西,大概是某個矮人工匠的發明。和他們所有的發明一樣,其中並沒有負著任何的魔法,但是當把眼睛往小的那端裡面看的時候卻可以把很遠地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他現在正站在魔法學院遠處的一幢高大建築物頂部閣樓的窗戶旁邊。這裡正好可以用這個奇怪的東西很清楚地從窗戶中看見主教大人書房裡面的情形。

公爵現在對王都裡面所有有權有勢的人的喜好,性格,習慣都很清楚,只有主教大人他卻一無所知。

主教大人似乎沒什麼愛好,性格也不突出,也沒什麼特別的生活習慣。於是根本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厭惡什麼,甚至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也就根本沒辦法去投其所好,更沒辦法去對付。而主教大人即使從沒什麼政治立場,也不明顯地偏向誰,但卻一直是這整個王都權力圈中很舉足輕重的一個環節。

聽說主教大人有一個特殊的私人房間,於是公爵足足花了可以買下一個小鎮的錢去從一個矮人寶物販子手裡買到了這個奇妙的鐵筒。然後花了幾天的時間在城裡面尋找一個可以發揮它作用的地方。

現在公爵寧願花上一半的家產去買上一個可以聽到遠處說話的道具。

可惜並沒有這樣的東西。既然沒有,那就只有想像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才足以見了主教大人不下跪?居然還和主教大人平起平坐?是什麼樣的關係能讓主教大人給他倒茶?那樣親密地拍他的肩?

實在是想不到。公爵吸了一口涼氣。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9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3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章 手段

阿薩懷中揣著羅尼斯主教剛才交給他的任命文書往公爵府走去。

雖然還是穿著山德魯給他的那件髒兮兮的袍子,但是他現在已經是主教大人親自授權的巡查官了。

當然,這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官員,帝國的官吏制度中沒有這個位置。說得直接點,他只能算是教會方面由主教大人派去各地巡查工作的一個神職人員而已。

但是如果要說得形象點,那他就是主教大人的欽差大臣,他有權利在他所到的地方指揮所有教會方面的事務。羅尼斯主教大概並沒有想過讓他真的去指揮什麼教會的事務,也看得出他完全沒有這個興趣,只是希望這個官銜的威懾作用能在他在地方上行動的時候多些方便。

這樣一個職位有什麼樣的好處呢。阿薩想著。他從來就沒想過要有一個什麼樣的地位要去指揮什麼人,從來就沒想到過自己會走上宦途會有權利。這不是那種不敢指望所以才不去想,而像牛羊看見狗大啃骨頭一樣根本沒興趣,別人再怎麼垂涎三尺在自己來說那確實就是廢物一個。當羅尼斯主教說要授予他的時候,他很想說自己其實根本不相信什麼神更不想做什麼神職人員,但終究是不敢說出口。

但是既然已經有了這樣一個權力,也就要去考慮一下這個帶來的好壞。即便那只是教會的一個神職,在實際運用中大概還是會很有權勢的。

想來吃飯是不用愁了的吧,如果到了地方的市鎮上可以去教會混飯吃,不用再像在艾裡一樣餓著躺在酒館裡。想了半天,阿薩只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大概這東西也不算是完全的廢物。

現在就去公爵府把克莉斯的行蹤打聽清楚,然後就立刻出發。也不知道那死女人跑什麼天遠地遠的地方去了,如果太遠那可不好辦,現在可沒地方再借旅費了。剛才也忘記向主教大人陳述一下這經濟上的困難,總不可能現在又要回去要錢。想到主教大人那信任的眼神和態度,阿薩立刻覺得就算是自己用爬的也要爬到克莉斯那裡去把書拿回來。

難道去找公爵大人借?怎麼開口呢?這次可沒什麼東西再去抵押了。。。。。。胡思亂想中阿薩又走回了公爵府。

公爵府連下人都很有點公爵大人的那種處變不驚喜怒不外露的深沉氣質。雖然剛才看到了阿薩被主教大人的馬車接走,但是並沒有被這種待遇所隱含的意義嚇到,仍然要他在門口等候一下。
公爵大人親自出來迎接的。當然臉上仍然只是很純粹的微笑,無論是再有觀察力還是再沒有觀察力的人也絕不會覺得其中有絲毫的雜質。

阿薩並沒有很著急地立刻詢問關於克莉斯的問題。主教大人說了,這件事情必須處理得很自然,不能夠露出絲毫的痕跡。不能夠開口就問,要在閒聊中隨口提起的樣子,然後裝作突然醒悟,說自己有件東西被克莉斯拿走了那是件現在要用著的東西必須要儘快地拿回來。。。。。。他在心中醞釀著自己並不拿手的演技。

「小懿應該好些了吧?」阿薩拿這個話題開頭。

「還是沒有清醒過來,但是臉色已經好得很多了,看起來好像只是普通的睡著了而已。我想還是讓她自己休息的好,該醒的時候他自然會醒。你要去看看她嗎?」

「不,算了,讓她好好休息吧。」

沉默了片刻,阿薩發現自己的語言在應對人的時候實在是捉襟見肘。他有點著急了。

公爵現在已經可以肯定,阿薩確實不是具有什麼神秘的幕後身份了。

身為官場中高手的高手,交際應酬的大師,公爵對每個人說話的方式,氣質,每個細微動作所表現出來的意義,所代表這個人的生活環境,受過的教育,心情,甚至能力和性格都可以分辨得清清楚楚,就像老屠夫一眼就可以把刀下牲口的血脈要害盡收掌握中一樣。這是每一個在自己的行道中把技巧磨練成藝術的行家裡手的獨到眼光。

這個年輕人的行為舉止確實如同他前兩個月前判斷的一樣,是沒有經歷過權勢和規矩磨練的毛糙。主教大人對他應該只是私人方面的關係。這更好,利益上的關係會隨著利益上的變化而變化,只有私人的感情才是長足牢靠的。爭取不到主教大人,那麼爭取一個和主教大人很喜愛的人也是很大的收穫。最為關鍵的是這個年輕人手上一直捏著一個對自己很有威脅的消息,雖然兩個月前也已經處理過了,但是如果再把他變成自己這邊的人,那就太完美了。

「年輕人,跟我到書房裡去聊一下好嗎?」公爵應對人的手段就是他的獨門藝術,絲毫不著急表露出自己的真正意圖,讓一切看起來都那麼自然而然。他剛才就讓克勞維斯離開公爵府了,只有在兩個人單獨相對的時候才方便聯絡感情。

「好。」阿薩忙不迭地點頭。

來到了公爵的書房。阿薩對滿屋的書架和書很有點吃驚,進而對公爵產生一種欽佩的感覺。不怎麼看書的人對特別能看書的人都有種莫名的敬意。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對你的感激,」公爵拉住了阿薩的手,語氣和表情配合地恰倒好處。

「你三番兩次地救了我的女兒,這個恩情是我無論如何也要報答的。」

阿薩反而不好意思了。他搖頭,結結巴巴地說。

「這個是我應該做的。。。。。不,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小懿是我的朋友。。。。。。」

「你說吧,不管是什麼事情,只要我能力所及的地方就一定儘量去幫你達到。」公爵很誠懇地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

「如果你有興趣在仕途上發展我一定全力地給你支援,憑你的才幹一定可以平步青雲。雖然我知道這樣的感謝方式實在是很俗氣,但是我又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不用了,我對這些沒興趣。」

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回答。這個年輕人的個性他一早就知道了。公爵假裝嘆上一口氣說。

「年輕人,你大概是還沒有真正地在這世界中生活過,在這個人和人的關係和制度所構成的世界裡,權力是最有用也最不可缺少的東西了。」

「或許你還太年輕,正是朝氣蓬勃地想要自己去闖蕩世界,漠視世間名利的時候。和我年輕時候一樣。」公爵很有感慨地拍了拍阿薩的肩膀,發出很真心的笑聲。

「我很喜歡你這樣的性格。」要讓別人把你當作朋友,那你就要先把別人當作朋友。

公爵好像只是出於即時的興趣隨口和阿薩聊了起來。言語中既沒有露出一丁點刻意結交的氣味,又能夠把親切感和趣味表達地恰倒好處。表情,語氣,話語的內容,張弛鬆緊混合成一種微妙的氣勢,把公爵想要讓別人感覺到的東西充分表達出來。不管是誰,和這樣一個人聊天是一種很愉快的事情。

這只是一個鋪墊而已,只要讓人有了好感,就可以逐漸地進一步,然後看出對方的性格喜好甚至隱私,也就有機會建立更深一步的感情聯繫。一切都必須進行得自然而然,一旦別人看出了你的用心那就只會是適得其反。這是項很有考究的功夫,但也是公爵的拿手好戲。

不過阿薩沒太感覺到公爵的精彩演出,他裡一直想著如何開口向公爵大人詢問克莉斯的事情。

公爵正準備更進一步地加深話題,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一個下人跑進了書房。

公爵很清楚他府中下人們的素質,他早已經下令不許接近書房了,而這個下人還敢這樣慌張地跑進來,那只會是突發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他皺眉問。

「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下人想走到公爵耳邊去悄悄報告,公爵一揮手。

「就這樣說。」這種情況下自然不能讓阿薩覺得見外。

「剛才有快馬傳來消息說,克莉斯小姐所在的商隊在西邊國境被洗劫了,小姐也被抓走做為人質索要贖金。」

公爵面色微變。又驚又喜。

聽見自己的女兒被綁架,無論是誰都會吃上一驚。但是他馬上看見阿薩的臉色比他變得更厲害,幾乎是大驚失色。他又立刻心頭一喜。

大耳怪都不過是些唯利是圖的膽小鬼而已,應該不敢胡亂傷害一個公爵的女兒。而這個很明顯是情不自禁的驚慌卻是件更有價值的事情。

他吃驚,表示他在乎,他在乎,那就說明有地方可以入手。

這真是個來得及時的好消息。   

這個時候克勞維斯正在他叔叔宰相大人的府中。

他平時間很討厭來這裡。雖然埃爾尼家族的當家人一直是他父親,但是自從兩年前新皇帝登基任命他叔叔當上了宰相之後,族內就不斷有謠言說要重新推選一位當家人出來。

剛才公爵大人從外面騎著馬急匆匆地趕回來之後,就說要他暫時地迴避一下。

他知道公爵是什麼意思。他剛才也看見阿薩被主教大人的馬車接走,而公爵也看得出他很討厭阿薩,所以叫他迴避以免礙事。

他很清楚這是交際手段中必須的,自己確實應該走開,但是他依然非常的憤怒。這說明在公爵的眼中某個方面上他沒有那個人重要。現在他對阿薩由原本的討厭上升到一種敵視。

他走進了一個房間。他立刻就看見了中間的那一張大床,這張床的位置很突出,好像害怕別人不知道這間屋是用來睡覺的一樣。

這張床大得足夠十個人睡在上面,床上所用的高檔布料更需要一百個普通人工作上一年才買得起。裡面塞滿了棉花和鵝絨,想必睡在上面一定很舒服。

克勞維斯是絕不會去睡在這樣一張床上面的。他覺得人一旦休息得太舒服了鬥志就會鬆散,精神就會懈怠。而把精力花在這些享受上的更無疑是廢物的象徵。

但是即便是廢物,只要利用得當還是可以發揮出相當的作用。

床上的廢物正一絲不掛地躺在幾個掛了幾絲的女子中間,看見克勞維斯進來顯得有些驚訝。

「真是稀客,很久沒看見你了。」他臉上帶著一個鐵架子,因為兩個月前他的臉骨被打爛了,直到現在還沒完全痊癒。

他捏了旁邊那幾個女子一下,指了指克勞維斯。

「這可是我們家年輕一輩中最有出息最能幹的大忙人,一天到晚都全是國家大事什麼的正經事忙不完,你們誰有本事去把他弄上床去,然後回來告訴我他在上面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我就大大的有賞。」然後看著克勞維斯調戲地擠了擠眼。

「你要不要試試啊?她們幾個功夫很不錯的。」

「哇,真的可以嗎?好英俊好帥氣哦。」幾個女子像看一個脆蘋果一樣看著克勞維斯,發出曖昧的嬉笑。

克勞維斯連眼角的餘光都沒有施捨過去,那幾具胴體在他看來只是案板上的豬肉般無聊。他漠無表情地盯著那個鐵架子下的臉說。

「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情的。上次打傷你的那個傢伙回來了。」

廢物一下從枕頭和肉體上彈了起來,怒吼。

「是嗎?我正到處找他呢。給我叫人來。」他楞了一下,突然又好像冷靜下來了,疑惑地盯著克勞維斯。

「你給我說這個做什麼?上次就是你告訴我的。不會是你自己想對付他吧。」

看來至少腦筋還沒完全廢徹底,還知道想事情。克勞維斯臉上連一根最細小的汗毛也沒抖動一下,依然是那淡漠的表情冷冷地說。

「我這次是來告訴你,你最好看見他也不要去找麻煩。就憑你大概還動不了他,他可是和主教大人有關係的。我不想看見我們家和主教大人鬧得不愉快,所以過來提醒你。」

鐵架子下的那張臉突然抽搐了一下,變出要吃人的表情,用一隻被激怒了的狗的眼神瞪著克勞維斯惡狠狠地咆哮起來。

「我要做什麼事用不著你來教訓。還有我警告你,不要管我的事。」他走下床,幾個女子趕快上去幫他穿上衣服,還有梳起他的小辮子。那是他最喜歡最引以為有個性的髮型,他曾經把膽敢也梳這個頭髮的一個人的頭皮都揭了下來。

克勞維斯在旁邊依然沒有絲毫表情地看著他。他扭頭狠狠地瞥了克勞維斯一眼,挑釁式地說。

「你不服氣就叫你老子也去當宰相試試。」

克勞維斯還是那麼漠無表情。他突然轉身走出房間,空闊深長的走廊上迴響起他的腳步聲。

確定沒有人看到,他嘴角抿起一絲得意的微笑。他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4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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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章 練習
阿薩現在懷中又揣進了公爵大人的任命文書。

他不知道公爵大人為什麼會像對唯一的救星一樣把救女兒的任務託付給他。就憑公爵大人的勢力和金錢,一夥大耳怪絕對不會在話下。那些綠皮膚的蟊賊如果事先知道那是一個公爵的千金的話是絕不敢去綁架的,這可是足以把一隻軍隊引來把他們整個村落夷為平地的危險貨物。他們通常只是襲擊一些過往的路人或者小商隊,而且一般不大敢傷人。而且不管是誰,只要帶上贖金去就可以把這件事情解決了。

不過不管公爵怎麼想,這絕對是件好事。他也正希望自己能夠很單獨很秘密地把這件事情解決。公爵不只是很誠懇地拜託他去救回女兒,還特意送給了他一張任命文書,和主教大人一樣說是方便他在地方上行事。

當然公爵並沒有直接任命官吏的權利,這張文書不過是證明他是公爵委派的特使,表明他是公爵的人,可以在各個沿途的驛站換馬。而且公爵近年來聲望和勢力都在蒸蒸日上,即使在偏遠的地方這頁證明也會有很大的威懾力。

他本想推辭的這個東西,但是隨著這張文書遞過來的還有十個光閃閃的金幣,那是正需要的,就只有接下了。

天色已經有點晚了,他回到山德魯的大屋,準備明天再動身。

阿薩一直記著那個冥想術的事情,進屋就找山德魯沒好氣地問。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那書上的冥想術是什麼東西,我早知道就不會去練習了。」

「為什麼不練?」山德魯瞪著他。

「那不是邪術嗎?主教大人說練習的人都已經死了。你想害死我嗎?」

山德魯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說。

「死了的都是那些明明資質不夠卻去勉強練習的蠢貨。東西本身哪裡有什麼邪啊正啊的,恰倒好處就行,即使是水喝多了也會撐死人。我以前也練過,練到自己身體的極限就不練了,這麼多年也沒什麼事。」

當聽說主教大人叫他順便把那本書銷毀的時候山德魯楞了一下,問。

「他真的這麼說?」然後皺了皺眉,跑進裡屋去,出來的時候把手上的東西遞給阿薩說。

「你把它吃了。」阿薩拿在手上仔細看,這是兩顆黑色的藥丸。

「你快吃嘛,快。」山德魯像哄小孩子一樣地拍著阿薩的背。

「什麼東西都不知道我怎麼敢吃?不會是毒藥吧。」

「這可是好藥哎。」山德魯做出很無辜的憤怒表情。

「這是我用幾十種名貴的藥材加上魔法力精製才做出來的好東西。吃了可以強身健體,精神百倍。我是看你明天要去完成一件艱巨的任務,所以才給你補充一下體力。」

「真的嗎?」阿薩仔細聞了聞,沒什麼味道,張口吞了下去。

「再來杯水,幫助消化。」山德魯再遞了一杯水給他。

阿薩咕嚕咕嚕地喝下,發現山德魯在旁邊很仔細地看著他。覺得很不自在,問。

「你搞什麼名堂?」

山德魯望他口裡看了看,確認他已經把藥吞下了肚,已經不可能再吐得出來了,才突然很慌張地叫起來。

「糟了,我忘記了。這種藥的藥性太過猛烈,必須用另外一種藥來中和。否則就會讓你腸穿肚爛痛苦而死。」

「你。。。。」阿薩瞪著他。

「什麼意思?」

「另外一種藥我的藥方我也忘記了,不過卻記錄在了那本書上面。你一定要把那本書儘快地找回來給我。」他拍著阿薩的肩膀,然後很無辜地說

「你那樣看我做什麼?我又不是故意的。不過放心,這個藥物的作用不是那麼快的,要很長時間才發作。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在毒發之前把那本書拿給我的。你可要記得不要把書拿給其他人看哦,而上面寫的藥方只有我看得懂。。。。。。」

然後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麼,以長輩特有的親切語調囑咐阿薩。

「對了,還有啊,我這個人的記性不大好。如果你把這事對羅尼斯主教一說,我一受了驚嚇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阿薩長嘆一口氣點點頭,拍拍山德魯的肩膀說。

「你放心,我會把書給你,然後對主教大人說已經把書銷毀了不就行了嗎。」他實在不相信會玩這些小花招的人會和傳說中的死靈公會有什麼聯繫。

「原來你這麼聰明,我以前怎麼都沒發現。」山德魯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然後又用很認真的表情說。

「但是那真的是很厲害的毒藥。你要感覺到壓力才行,這樣才可以把注意力集中,要不你一看見女人就昏頭。如果那女人再在你懷你一滾撒嬌叫你把那本書銷毀掉,那不把自己命也搭上去了?」

阿薩不耐煩地點頭說。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會把書給你的。」

碰的一聲響,兩扇木門被狠狠地踹開了。一夥人湧了進來,幾乎全是手持著武器的彪形大漢。

只有為首的是一個是尖嘴猴腮的瘦子,他盯著阿薩看了看就對其他人說。

「就是這個傢伙了。少爺有吩咐要活的。不過斷幾隻手腳的都可以,第一個放倒他的有五個金幣。」

話音剛落,全部的人都朝前面站著的五個金幣猛撲了過去。

「好像是找你的。慢慢忙。」山德魯扭頭走開了。

阿薩不明白這些不認識的人怎麼會找上自己,但面對拿著武器朝自己衝過來的人的對策他卻很明白。他不退反進,伸手就是一發火球朝頭一個衝過來的人發去,這一下幾乎是全力施為。

阿薩很明白以少打多的訣竅。人多的一方往往自持佔有優勢,心態一般都很鬆散,只要你顯示出他們意料之外的實力一下放倒幾個就會士氣大亂,然後就好對付了。

這發火球雖然及不上在低語之森中那樣誇張的威力但是也比以前有了明顯的提高,正中那人的胸口後把他整個人都炸得倒飛了出去。旁邊的幾個人也被爆炸的餘波震倒。

「哦?」走到旁邊看熱鬧的山德魯眼睛睜了睜,對這一個火球的威力很吃驚。

其他的人沒有停頓反而更兇狠地趁他這一發魔法的間隔衝過來。阿薩一看就知道這群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他從背後把刀抽了出來。

只架了正面來的那幾個人的兩劍,阿薩又抽手出來一顆火球發出把側面撲過來的兩個人炸倒。他現在感覺魔法力在體內流動自如又源源不絕。

這是他從低語之森逃跑出來後的第一次和人交手,感覺好像又比以前進步了許多。冥想和太陽井的力量逐漸在身體裡融合,不只是魔法力,連肉體上都顯現出奇妙的效果。

阿薩橫過刀背劈翻了兩個。他不想殺人,只是用的刀背,自然出手都不輕,每次下手都會有骨頭破裂的聲音響起。但沒料到這群人悍猛成性,他剛剛轉身,那被砍翻在地的一個大漢強忍著痛爬起來朝他背後刺了一劍,但只在那件長袍上擦了一下就盪開了。

阿薩頭也不回,退一步倒肘就擊了出去。臉骨碎裂的聲音和一聲悶喊同時響起。這次絕不會再爬得起來了。

側面有一個揮舞著長劍衝了上來,阿薩乾脆迎上前去直接用手臂擋住了劍,然後一刀柄把這個人的下顎敲得稀爛。回手又是一個火球,一個背後想偷襲的傢伙飛了出去撞上擺放裝著各種器官的玻璃瓶的架子上,內臟和藥水隨著玻璃碎片摔得滿地都是。山德魯在旁邊罵了一聲娘。

看到他這樣的打法,另外剩下的幾個終於生出了怯意,站在那邊只敢擺著架勢卻不再過來了。

「住手!」一聲大喝。那個為首的瘦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地跑了過去拿著一把刀架住了山德魯的脖子。

「你不要動,否則我把這老頭的頭割下來。」瘦子很有威嚴地喊,很明顯覺得自己已經佔盡了優勢。

瘦子很得意。他並不怎麼會打架,雖然基本上都是策謀劃策的角色,但是在那個更喜歡看打看殺的主子手下一般都沒什麼機會得到重用。這次因為主子臨行時被老爺叫去了,而又只有他上次看過這個把他主子打傷的人的樣子,所以才叫他帶著人來。他覺得這是老天爺給自己的一個機會,所以要好好把握,要好好表現。

「你不要動啊。你一動這老頭的脖子就會開個洞,血就咕嚕咕嚕地往外流,你想想那是什麼場景。你聽過喉嚨被割斷的人的聲音沒有?那可不好聽哦,尤其是在自己的親人朋友身上發出來。你看這位老先生,他這麼大年紀的人了,血一定沒剩下多少。」瘦子很用力地形容,加強威懾力。

他看見這個對手確實沒動,好像真的被捏住了要害所以更加的得意洋洋起來。他對自己這種慣用方法的效果是很有把握的。他一直很鄙夷那些用蠻力和對手正面打鬥的同伴並以自己的高超智力自豪。

只要是人,就有親人就有朋友就有看重的人,與其和人費精費神地砍殺不如輕輕鬆松地抓住這些軟肋,立刻就可以兵不刃血地讓人就範。

他得意地笑了。這是他智慧勝過那些蠻力的典型例子,在這兵敗如山倒的情況下是依靠他的智慧才控制了形勢。他已經可以想像回去後主子是如何對他另眼相看委以重任,然後以後他就是第一號手下,軍師級別的人物了。他壯志滿腹,很有威嚴地命令那幾個站在那裡的同伴。

「你們上去把他的手腳先砍上幾刀。記住,一定要把肉上面的筋砍斷,讓他再也動不了,但是別傷到重要的血管,少爺說了要活的。」他看著阿薩說。

「你可別動啊,我的刀可是很快的。」

兩個大漢走上前揮起武器就朝阿薩的腳上砍了下去。都是老手,直接朝他腳後跟上的位置砍去。

慘叫響起,倒下去的反倒是兩個大漢。阿薩不止動了,而且還動得很厲害。他突然跳開伸手把兩個大漢拉了過去,兩人的武器互相都砍在身上,然後兩人的頭被用力地撞在一起,一聲悶響後癱在地上不動了。

瘦子又驚又怒,決定示一下威,告訴那個無視他威脅的人他不是嘴上喊得厲害而確實是心狠手辣,提刀就朝手上這個老頭的臉上切了過去。他以前也碰到過這樣的情況,但是只要動手割下人質的耳朵鼻子或者身上劃上幾刀,對方只要看見自己朋友親人的慘狀聽到慘叫立刻就不敢再反抗了。

他剛把手揚起,突然就發現自己動不了了。這老頭的那隻白色蒼老滿是皺紋的手只是伸過來在他另一隻手上摸了摸,他身體好像突然就成了木頭般僵硬住了。

這老頭轉過身來,很有點懷念地感嘆。

「已經有很久沒被別人用刀抵住了。」看著他手中的刀

「刀,不是這樣握地。。。。」然後伸出手一個個地扳開他的手指,把刀換了握法又重新把手指一個個地扳回去,捏住他的手腕帶著他的刀往他臉上切去。

瘦子身體的每一處感覺都很正常清晰,關節也是靈活的,只是所有的筋肉都僵直了。眼睜睜地看著刀從自己的左臉頰割了進去,肌肉在刀鋒的劇痛下被切開,血從切口中湧出,然後在皮膚上彙聚成一條小河,順著下巴往下直流。他連眼睛都眨不動,只有眼淚被痛得從睜得大大的眼眶中流出,然後和血混在一起滴下。

刀從瘦子耳朵上切了出來,幾乎把他的半個臉都削下。他的褲襠已經全濕透了,偏偏仍然是那個舉手揮刀的姿勢,連還剩下的半邊臉上都還是那個惡狠狠地表情。山德魯還在像教小朋友一樣對他說。

「你看,這切割的紋路多好,刀就是要這樣拿才行。。。。哦,我忘了你看不見。。。。你下次再拿刀去殺人的時候就一定要這樣拿,哦,對不起,我又忘了,你好像沒有下一次了。。。。」

那邊的幾個大漢已經開始往門口退了。山德魯很感慨地對瘦子說。

「怎麼你的同伴都不理你要自己逃跑了呢。這可不行,你快去把他們攔住。」那隻慘白乾枯的手毫不費力地就抓進了瘦子的身體裡。在那隻手下的好像不是皮膚和肌肉,而只是堆爛泥而已,

瘦子立刻發現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在自己身體裡的迅速蔓延開來。準確來說這不是感覺,而是失去感覺的感覺。以那隻手為中心身體裡面的所有感覺正在迅速地消失。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想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連想的感覺都感覺不到了。

山德魯只是隨手一扔瘦子那百多斤的身體就直飛了出去撞在想要逃跑的那幾個人身上,然後爆開,發出類似一個屁一樣的『噗』的一聲。這樣的一個小小的爆炸不會有什麼殺傷力,只是把瘦子體內的東西濺出來而已。

飛濺出來的並不是紅色的血肉和內臟什麼的,而是像臭水溝裡淤積了一輩子的那種汙泥漿般臭不可聞的糊狀物。這個剛才還活生生的人竟然在幾眨眼間身體裡面就像腐爛了幾十年一樣。

屍體裡爆出的黑色漿糊飛到了那幾個想跑的大漢身上,他們立刻爆發出被燒紅的鐵汁淋到的叫喊軟倒在地上翻滾起來。但是只叫了幾聲便啞了,然後癱在那裡動也不動,全身的皮膚呈現出那種放上了好幾天的豬肉的灰色。

阿薩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那一幕。他一早知道山德魯不會需要他的幫助,但是實在料不到會是這樣的場面。

山德魯輕鬆地拍了拍手。他的手依然是那麼慘白,剛才那幾個人的死沒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跡。他好像只是上了個廁所喝了杯水那樣輕鬆,轉過頭來看著阿薩說。

「你知不知道剛才你應該已經死過幾次了。」

山德魯的口氣少有的正經起來。

「我知道殺人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比酒館裡那些沒動過手的愣頭青們吹噓的要難多了。我第一次殺人後吐了一天,然後三天沒吃下東西。」他好像一個負責任的老師在教導自己學生般認真。

「但是如果你還不想被殺的話,你就要習慣殺人這種感覺。明明別人就是想要你的命,你還手下留情用刀背去砍,是嫌命長了嗎?我再問你,如果剛才我真的是沒有反抗能力,你會真的有顧忌嗎?」

「。。。。大概。。。。會吧。。。。」阿薩說老實話。

「然後你就等著別人來把你的手腳都砍斷,然後像提死豬一樣地拉走?你沒有威脅了,你說別人會怎麼對待拿來威脅你的人?」山德魯正經的時候阿薩才發現他其實是個很有威嚴很有氣派甚至很有殺氣的老人。

阿薩沒吭聲。這些事情一想就明白了。

山德魯搖搖頭,好像是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只丟下一句。

「你自己慢慢體會吧。」然後走到一個躺在地下的大漢旁邊。這個大漢被阿薩用刀背打碎了鎖骨,正縮成一團在那裡呻吟。山德魯彎下腰伸手在他的臉上摸了摸,大漢在發出一個好像很解脫的嘆息聲後停止了呻吟,原本縮在一起的手腳和身體也一下鬆軟了了下去。誰都看得他已經徹底的輕鬆了。
山德魯又走向另外一個地上的大漢,阿薩連忙走上前去攔住他。

「算了,他們都已經沒反抗力了。。。。」

「你還記得那個愛吹牛的肉鋪的老闆嗎?」山德魯問。阿薩楞住,他不知道山德魯這個時候提這個是什麼意思。

「他的一個女兒上個月被人強暴了,他去找人評理,卻被人在臉上砍了一刀,現在還半死不活地躺在家裡。」山德魯用手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正好是剛才他割瘦子的那個位置,然後指著那一大灘爆開了的黑色漿水說。那裡面還看得見一些骨頭正在消融的碎塊,已經完全看不出這一灘東西曾經是一個人了。

「就是他幹的。這些傢伙好像是某個高官府裡纂養的家奴。我告訴你,他們每一個人都常做這種事情,大街上可少有人不認識他們害怕他們。你覺得他們可憐還是那些被他們欺負的人可憐?」

阿薩默默地看著山德魯上前把那些地下躺著呻吟的大漢挨個地摸了一下。這些健壯的大漢在這個焉老頭的手下好像連螞蟻都不如,幾乎是不聲不響地就全死了。

山德魯走回來用那種教訓的口吻說。

「我再告訴你,就算他們全都不該死我也會這麼做。」

「如果放他們走,他們就會回去告訴他們的主子,然後就會有更多的人來,甚至是王都近衛軍,教會的牧師團。難道我要把他們全都殺了嗎?而且如果傳出去魔法學院裡有個會使用死靈公會黑魔法的人,而且主教大人還和這個人有來往,那麼又會是怎麼樣的麻煩?你說該怎麼處理?」

阿薩默然點頭,確實是不好處理。問。

「那麼現在這樣又怎麼處理呢?」

「什麼現在這樣?現在是什麼樣的?我可什麼都不知道,我今天傍晚一直都在和主教大人商量事情,主教大人可以給我作證。我不知道這些人怎麼死在這裡的,弄碎了我的東西我還不知道找誰來賠呢。」

阿薩愕然然,然後點點頭。他無語。

「不要被那些簡單的情緒所左右,多想想接下來事情發展的後果,然後去朝著應該做的方向去做,要知道脖子上那個東西可不是用來長頭髮的。你明天就要出發去找回那本書了,就憑你現在這個樣子連你自己能否活著回來都不知道。」山德魯教訓的口吻慢慢地轉平淡下來。

「很多東西剛開始的時候是會覺得不舒服,但是要在這世間活下去你要就必須練習著去習慣,要知道這個世界可不是圍繞你的感覺在旋轉的。」

阿薩嘆了口氣,想點點頭,又想搖搖頭。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0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3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章 救人的第一天

在帝國的疆土上王都基本位於中央的位置。往東和北兩個方向用快馬賓士兩個月左右的路程便可以看見海岸,南方和西南是由幾個較小的國家組成的聯邦,而往西就是獸人出沒的蠻荒高地。

準確地說那裡並不是帝國的疆界,因為蠻荒高地並不屬於任何的一個國家,從沒有人類敢去蠻荒高地上定居。自古以來那裡就是各種危險的亞人類出沒的場所,叢林中的狼人,蜥蜴沼澤邊緣上的蜥蜴人,還有荒野上四處散居著各個食人魔部落。而據說往北深處的高山地帶中還有巨大兇猛的奇異巨獸和大雕。

越過蠻荒高地繼續往西就會到達另外幾個國度,一直以來都有帝國的商隊和這些國家有貿易往來。雖然商人們都要僱傭大批僱傭兵,但是也有小半的隊伍全都成了獸人們的盤中餐。近十多年來帝國軍隊開始對獸人們展開大肆清剿,基本上把蠻荒高地上的獸人全部一掃而空,帝國和西方的貿易才逐漸地興旺起來,甚至還在蠻荒高地的邊緣建立了一些小城鎮。

布拉卡達就是這樣的一個城鎮。剛開始這裡原本只是幾個驛站和旅店,隨著貿易的發展人口聚集越來越多逐漸地發展成一座城鎮。克莉斯所在的商隊就是在這附近遭到洗劫的,大耳怪們留下的交付贖金的地方也在這附近。

阿薩從王都日夜兼程馬不停蹄地只用了二十天就到達了布拉卡達。半年前他和小懿從蜥蜴沼澤逃出來後就是在這裡上的岸。

這是個年輕得有些過於輕率毛糙的城鎮,所有的建築都是近幾年才倉皇搭建而成。大多先都是個臨時的小旅店,然後因為生意好而迅速地擴建然後再擴建。即使是開始就計畫造得大規模些的也絕不在裝潢上下絲毫功夫,這裡的住客都是很實在的過路商人和刀口上舔血的好漢。因此整個城市都顯得很粗糙濫制,沒有一丁點文化氣質和含蓄。不過好像並沒有人在乎那些,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喧鬧的街道顯示出這裡特有的活力。

這個城市以三樣行業為中心。一自然是供人住宿的旅店,二就是供商隊招募保鏢的僱傭兵酒館,三則是僱傭兵和商人們最喜愛出入的場所——妓院。據說為了方便管理,地方官命令城裡面所有的旅店,酒館和妓院綜合起來經營。於是這三種支柱產業整合為一,城鎮裡隨處可見那些同一樣式不分彼此的粗糙外表的旅店,連裡面都光景也全是同樣的商人妓女僱傭兵的大雜燴,算是這個新興地方特有而唯一的民俗文化。

阿薩直接就去了市政廳,一見到地方官他就拿出了公爵大人給他的那張任命文書。在這十多天的旅程中他發現這是最有用的說話方式,剛開始他還勞神累力地去和驛站的官員說明他是公爵大人的特使,而官員剛開始也都只是很懷疑地看著他,只有一亮出文書,那些傢伙才立刻手忙腳亂地幫他備馬拿出酒飯招待。

地方官依然是那個救助過他們的波魯幹大人。波魯幹地方官只有大約二十多歲,這個年紀能當上地方官說明他相當的有能力。他是一個一眼看去木頭木腦的矮子,五短身材上頂著一個碩大的腦袋,很有點像小孩子們玩的布偶的體形。像一張大餅的臉上很粗蠻地安置著同樣碩大粗魯的五官,又黑又大的眼睛直來直去毫不忌憚地向值得注意的所有事物投去注視的目光,並不見一點呆滯的愚魯痕跡。頭髮像戴著一頭鳥窩一樣的參差不齊,彷彿任何的梳理也不能夠壓伏。

和他那種粗魯的外表很相稱,他做任何事情也都手腳麻利地跳上跳下,比起一個官員來更像低等旅館裡的跑堂。本人和他管理的這個城市的風格完全一樣,毫無禮法規矩卻顯示出效率的活力。

和彷彿很蠢的外表不大相稱,他依然還記得阿薩是半年前和公爵女兒一起漂流到這裡的那個人。看到了公爵大人的文書和知道了阿薩的來意後他很吃了一驚,問。

「就是上次受傷的那位公爵小姐嗎?」

「不是,是她妹妹。」

波魯幹大人哦了一聲,他仍然雙腳懸空地坐在那張對他來說有點過大的椅子上,掃帚一樣的眉毛往中間扭了起來。

「特使先生,這件事情恐怕我們地方上幫不上什麼忙。」他的聲音有點像鴨子和鵝的混合體,明明很難聽卻還要偶爾在重要的地方高昂一下。

「好像全世界的盜賊都在朝這裡聚集,光是這個星期就已經有三四件這樣的事情了。」他顯得很氣憤,那雙粗短的手在辦公桌上拍得碰碰直響。

「因為南方的戰事原本駐紮在這裡的軍隊在兩年前就全都調過去了,本地的護衛隊已經開始大量招募新兵,但是還是不足以維持本地的治安。我也已經上報朝廷要求從南邊調點兵力過來了。我建議您也等增援的部隊來了再說。」

「不用了,這件事情我自己解決就好。」別人不參和進來是最好的,阿薩一直記得羅尼斯主教所說的要低調行事。他來通知地方官的目的只是因為必要的時候他要先從地方官這裡提取贖金。

波魯幹大人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對阿薩說。

「您最好不要輕舉妄動,那些大耳怪們不知道為什麼行為也突然兇暴起來了。以前他們只是小偷小摸搶些小錢,也有的還做些正當行道。但是最近不知道怎麼了,不只是搶劫,如果遇上抵抗他們還會動刀子,常常有人被殺傷呢。您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如果再出了什麼差錯我可擔當不起。」

阿薩說。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告訴我最近一段時間的情況。」

「嗯。。。。。。」波魯幹大人左右度起步來,額頭上的那雙掃帚眉毛皺得幾乎要立了起來,好像在很用力地思索。走了一會,他突然跑到房間門口張望了一下然後關上門走到阿薩跟前。他的身高只到阿薩的胸口,抬頭看了看阿薩,大概覺得很有壓力,對阿薩指了指那把椅子。

「特使先生,您先坐下吧。」

阿薩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卻一跳地坐到了桌子上,比阿薩還高出了一點,用那雙牛一樣又大又鼓的眼睛俯視下來說。

「特使先生,不瞞您說,我一看見您就覺得投緣,您可不向其他那些王都裡派來的官那麼討厭,一看您就知道是平民出身然後憑著自己個人的努力而上去的。所以我想您思想一定要開放得多,我才和您悄悄商量一件事情。這件事情我可不敢去和別人亂說,我是這裡的地方官,人民的保姆,不能夠胡亂猜測散佈謠言。但是這件事情確實又很古怪。」波魯幹大人的臉逼近阿薩,上面那張大嘴和朝天的豬鼻孔咄咄逼人。

「您知道,我們的法律上可沒規定大耳怪算不算帝國的公民,所以一般都不會對他們客氣。小偷小摸也就算了,只要一聽到消息說他們做了什麼大的壞事,軍隊立刻就把他們的村子殺個雞犬不留。所以那些綠皮膚的傢伙也算安分,一般不敢怎麼亂來。但是現在他們突然就這麼倡狂起來了。。。。。。」

「你是說有人在背後給他們撐腰?」

「沒,有,人。」波魯幹大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似乎要從眼眶裡飛出來把對面的人打倒在地才甘休。他的臉湊得更近了,聲音雖然儘量去壓但也從是那樣低不下去的鴨子嗓音。

「近兩個月來開始有了奇怪的傳聞,聽說蠻荒高地深處正在興建一個很大的城市,而且還是獸,人,們的城市。聽說那裡面聚集有狼人,蜥蜴人和食人魔各種獸人,大耳怪們也打算去加入這個獸人們的聯盟。他們已經決心不再在人類社會的角落裡生存了,所以完全就沒有了顧忌,所以才突然這麼大膽起來,要在臨走的時候要大撈一票。對了,我還聽說,好像他們把搶來的貨物和金錢都往荒地深處運去了。」

說完了,他終於把頭縮了回去,但是突然又嘆了口氣。

「我知道這個消息很荒唐,連我自己都不大相信。剛開始這個消息原本還是小道里傳播,但是現在弄得都有點滿城風雨了。。。。咦,您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阿薩咳嗽了一下重新調整面部表情,好像漫不經心地說。

「應該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吧。。。。。」

「不管應不應該有,但是如果一旦有了,您想想那可是一個什麼份量的情報啊。我也曾經上書報告過這裡的流言,但是上面都完全地沒有反映,親自去和上面來視察的那些官員們說,他們反而大罵我是不是腦袋出問題了。我這裡人手也不夠,不能派人去荒地深處去探察,現在只能把這個消息說給您聽,您把公爵小姐帶回去後和公爵大人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能夠派軍隊過來。。。。。。」

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外面有人在喊。

「波魯幹大人,不好了,又有商隊被劫了。」

波魯幹大人跳下桌子,罵了一句市井流氓慣用的髒話。他開了門轉身對阿薩說。

「對不起,特使大人您請自便吧,我去處理一下再回來。」然後跟著外面的人跑了。

阿薩坐在那裡發呆。半年前他見識過的獸人們的陣仗,那很有可能是事實。如果大耳怪們真的把貨物都運進了那裡,如果那本書又很不幸地夾雜在其中。。。。。。。他開始祈禱克莉斯會很喜歡那本書而隨身攜帶被劫持的時候還會塞進內衣保護起來。

不,那只是一本不起眼的書罷了,誰也不會認為會值上多少錢。大耳怪絕不會去在搶劫的時候也特意把這本書一起搶走,也許這本書現在還在那個商隊的人手邊,只要去把克莉斯贖出來,過去找人拿到就行了。這樣想來阿薩又覺得輕鬆了許多。

但只是想是永遠解決不了問題的。阿薩決定先依著大耳怪們留下的地圖先去交付贖金的地方和他們交涉一下。看看情況到底怎麼樣。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1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4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章 大耳怪

大耳怪是最常見的亞人類,幾乎在大陸的每一處都有他們的蹤跡。他們個頭和人類差不多,綠色的皮膚,模樣一般比較醜陋,特徵是腦後一雙大大的耳朵。嚴格說來他們也應該算是獸人的一種,雖然智力要比人類低下一點,但是使用的也是人類的語言。似乎他們也有自己的語言,而且據說在很久以前還存在過一個自己的國家,但是後來不知什麼原因瓦解了。因為他們是唯一一個多少和人類社會有聯繫的種族,所以人們也不大把他們和其他獸人一樣當作野獸看待,只當他們是很低等的種族。他們通常生活在人類社會的夾縫中,小偷小摸是拿手好戲,也有從事各種低下工作的。像這種劫持人質的事情以前是絕無僅有的。

阿薩依著大耳怪們留下的地圖走,原本以為會是隱蔽起來戒備深嚴的巢穴,但是想不到只是在布拉卡達城外十幾里的一個山上。明目張膽地在山洞外搭建起來的山寨很顯眼,老遠就看得見了。

在阿薩報上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後,大耳怪們把他引進了山寨。裡面大約有百多個大耳怪,聽說阿薩是來贖回人質的,都高興雀躍著在遠處對他指指點點。阿薩注意到這好像並不是一個佈置得很嚴密的巢穴,似乎更像是個臨時營地。都是用木板和茅草東一個西一個搭建而成的房屋。

大耳怪們並沒有在綁架之初就給報訊的人說要多少贖金,只是叫公爵派人來。好像是沒預料到會有這樣一個意外的貴重收穫,還要回去慢慢考慮到底能拿到多少錢。

「人在哪兒?」阿薩關心的始終是那本書,他要先見到克莉斯問一下。

幾個大耳怪唧唧喳喳地商量了一下,帶他去了一個山洞。

山洞口用木柵欄隔了起來,成了個現成的監獄。從裡面還有不少剩下的食物來看大耳怪們看來並沒有虐待這個寶貴的俘虜。只是克莉斯已經被嚇得夠嗆,似乎很憔悴的樣子,當聽到父親派的人來贖自己的時候高興得坐倒在木柵欄旁邊哭了起來。當她仔細看清楚是阿薩的時候很吃驚。

「是你啊?」

「那本書呢?」阿薩問。

「書?什麼書啊?」克莉斯的回答讓他心驚肉跳。

「就是那本我借給你的書,在魔法學院的圖書館裡面,你走的時候說要在路上看的。」

「我在這裡被關了這麼久,怕死了,你一見面居然不問我怎麼樣,一點都不關心我,還去問什麼書。」克莉斯一下就哭了起來。

阿薩努力地冷靜下來,用儘可能溫柔的哄小孩的聲音說。

「不要擔心,既然我來了你就肯定會沒事。看見你沒事還這樣有精神我心裡也很高興。但是那本書實在是很重要,你記得在哪兒嗎?」

「我放在行囊裡,被這些傢伙搶走了。」

這句話讓阿薩幾乎跳了起來。但是轉念想想,也許大耳怪們也不會不去檢查一下貨物就運走,如果他們看到這本書也許會隨手扔在哪裡也說不定。

「乖,你在這裡等著,我和他們商量好了就馬上救你出去。」阿薩伸手進去拍了拍克莉斯的頭安慰了她一下。轉身對身後的大耳怪說。

「我要見你們的首領。」大耳怪咕嚕了一聲,帶他往外走去。

在一間臨時搭建的木屋中央擺著一張很明顯是偷來的華麗桌子,一個看樣子是首領的大耳怪端坐在桌子前彷彿很有威嚴地腰挺得筆直,另外有幾個大耳怪站在他身後。

阿薩想開口就問書的事情,但是又想到自己畢竟是來贖人的,還是先把這件事情辦妥了才好說,於是也在桌前坐下,問。

「你們到底想要多少錢。」

大耳怪首領咕嚕一聲,好像是清了清喉嚨,以大耳怪特有的鼻音濃重的聲音說。

「你們人類一直是看不起我們的,而且還一直欺壓著我們,貶低我們是野蠻的種族,其實我們也是有著悠久的文化的。。。。。你看,我們並沒有虐待人質,搶劫的時候也儘量去少傷人。。。。」他醜陋的臉好像在努力地營造一種外交家的嚴肅自若的神態。

阿薩不耐煩地說。

「說直接點吧,你們想怎麼樣,要多少贖金?」

大耳怪首領好像被冒犯了一樣拍了拍桌子說。

「你這樣的態度就是藐視我們。你以為我們是低劣的民族嗎?我告訴你,現在我們翻身的時機已經來了,不會再任你們人類欺壓了。」那張醜臉很用力地板了一板。

阿薩點點頭擺擺手說。

「你們要多少?」

大耳怪首領扭轉頭去,和身後的幾個同伴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轉過身來說。

「你不要小看我們,我們知道她是一個叫姆拉克的公爵的女兒,我們也派人去調查過了,這個公爵的勢力和財力是很大的。」他先伸出了五根手指然後馬上縮成一根。

「我們要五。。。。。一千個金幣。」他那雙促狹的眼睛閃爍忐忑地看著阿薩。

「好。」阿薩很乾脆地點頭。

大耳怪首領楞了一下,想不到他答應得那麼乾脆。他身後的一個大耳怪似乎用腳頂了他一下,他立刻又豎起一根手指。

「不對,是兩千個金幣。」

「好。」阿薩更爽快了。他只想著快點談妥價錢好問那本書的事情。

連首領背後的幾個大耳怪都聳然動容了一下。這次首領不等他們示意,立刻自己站了起來,有點激動的說。

「不是,我說錯了,我們要。。。。。要。。。五千個金幣。」

阿薩皺眉。他看得出這幾個傢伙在見風使舵。但是如果只是看到眼前幾個銀幣,他也許還會清楚地分辨出這些錢代表的準確意義,但是一旦上了他經驗以外的大數目他就完全犯暈了。在他感覺上一百個金幣和一萬個金幣都在共同分享一個『很多』的單純概念。想到公爵大人的身份地位,大概什麼錢也不在話下,也就點點頭了。

「決定了,我們要一萬。」阿薩的爽快激發出了首領的雄心和鬥志,猛然獅子大開口。

阿薩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已經發火了。首領立刻作出讓步狀,舉起雙手揮擺說。

「就這個價錢,我們絕對不再加了,絕不再加了。」他看見阿薩又重新坐了回去,又說。

「誰不會心疼自己的兒女呢?你想想,無論是什麼動物都愛護自己的兒女,我的兒女如果出事了,我也一定會不惜代價地去把他救出來的。公爵大人一定也會是這樣。和金幣相比,當然是女兒重要了。他一定回出這個價錢的。」

阿薩皺眉說。

「好了,那這件事情就這樣了。我過明天把錢拿過來,你們就放人。」首領興奮得兩眼放光,很有力量地說。

「好。」

「對了,還有一件事情。。。。。」阿薩這才開始談自己真正的目的,輕描淡寫地說。

「我們家小姐還有一本隨身的書,希望你們把書歸還給我。」

「書?不知道在哪兒。」首領和身後幾個大耳怪看了看,都搖頭說。

「那對你們其實也沒什麼用,不值錢,只是很有些紀念價值而已。就在我們家小姐的行囊裡,請你們去找一下給我。」阿薩小心翼翼地看著大耳怪們的神情。

「行囊?所有的貨物都早就已經。。。。。處理。。。。走了。」大耳怪好像很謹慎,說得很模糊,不過卻證實了那個阿薩最擔心的事情。

「那本書現在到底在哪兒呢?」阿薩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

首領突然敏感地發起怒來,一拍桌子站起來說。

「我們可不是好欺騙你,你別想從我們這裡套出消息。」對阿薩一揮手。

「好了,快走吧,記得明天把錢帶來。否則等著給你小姐收屍吧。」

阿薩幾乎是被那些大耳怪趕著出來的,好幾次他差點想一拳把把後面推攘的大耳怪的醜臉打稀爛,忍了又忍才沒有出手。

果然是最壞的情況,那本書確實是被送到了那個獸人們的城市中。要怎麼去取回呢?阿薩心頭煩悶到極點,他突然發起火來。他從來沒這樣發過火,這種有火又沒發洩的地方可以讓怒氣迴圈著節節高昇。如果不是顧及克莉斯還在他們手上,他保證自己轉身回去就把那夥綠皮膚的蠢貨殺個精光。

這鼓悶氣一直持續到他回到布拉卡達的市政廳。他打算去找波魯幹大人把贖金的事情說清楚。

「一萬金幣?」波魯幹大人像被這個數字殺了一刀,直接就從那張大椅子上蹦了起來,張著闊嘴,那雙大鼓眼直楞楞地看著阿薩。

「這是公爵大人事先給您說允許的數目嗎?特使先生。」

看著波魯幹大人的反應,阿薩才發現自己好像搞出問題了。他搖搖頭。

「那您知道一萬枚金幣可以用來做什麼嗎?」波魯幹大人的表情完全木然。

阿薩還是搖頭。他對這個確實沒什麼概念。

「一個銀幣就可以讓一家窮苦人過上一個月了。您知道嗎?」

阿薩點頭。他也曾經為了十幾個銅幣去當過僱傭兵。

「一個金幣就夠一般的人家過上十年,五個就夠他們過上一輩子。一萬個就可以供兩千戶人家生活一輩子。兩千戶,一萬多人,一,輩,子。」波魯幹大人臉上其餘的五官沒動彈,偶爾高昂的鴨子聲音從那張大嘴一個一個地吐漏出來讓阿薩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即使我把這城裡所有的商隊全部抓起來馬上把他們的財產貨物全部馬上收繳變賣給您,再加上城裡的所有資金,變賣所有的房屋,大概可以湊齊一萬。大,概,而已。而且事實上這也不可能。」

阿薩用力吞了口唾沫。

兩人對視了幾分鐘,波魯幹大人首先從椅子跳上了桌子對阿薩說。

「特使先生,您坐下來對我詳細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完了阿薩的講述,波魯幹大人盯著阿薩搖頭說。

「我懷疑公爵大人是派錯人了,您真的不適合處理這些事情。」阿薩有些臉紅。
「那些大耳怪好像是窮慣了吧,沒什麼金錢的概念,怎麼會想出這樣的價錢?他們以為公爵大人掌管國庫的麼?」波魯幹大人那對掃帚眉毛又往中間立了起來。他沒注意到阿薩的臉越來越紅。

「我倒還不知道他們居然把巢穴搭在那樣的地方。哼,如果不是駐防在這裡的軍隊全部調去南邊了,我手上的人還要去應付城裡的盜賊和其他團夥的大耳怪,否則早把他們踩平了。不過這樣看來他們應該是第一次做綁架這種事情,所以這樣草率胡來。真的去付他們的錢是不行的了,或許我們可以想一下用我們自己的方法。。。。。。」

阿薩並沒有太認真去聽他的話,他一直在惱火怒氣還有些羞愧的情緒中打轉。這是他這輩子沒經歷過的情緒,他自己從來都是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做不到就更用力去做,用力做不到就逼出殺氣去做,像只動物般的直接。鬥志毅力和機智他從來都不缺,但是卻絲毫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更沒什麼處理自己這種複雜情緒的能力。但是就在這樣的恍惚中,波魯幹大人的一句話突然把他的思想勾住了,再往這個方向一想,他的感覺豁然開朗。

就是這樣了,早就該這樣了。一下有了方向,原本還在腦筋裡轉來轉去的怒火就全變做了鬥志和力量。他抬頭對波魯幹大人說。

「不用擔心,我知道該怎麼辦了。」站起扭頭就走了出去。

「喂,喂,您等一下。。。。」波魯幹大人在後面追了幾步,但只剛追出市政廳阿薩就沒影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2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4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七章 不用謝

這是布拉卡達很常見的一所旅館酒館妓院混合式建築,特有的大廳裡面滿坐著僱傭兵,商人和妓女。半醉的喧囂妓女的撒嬌聊天討價還價渾然一體無分彼此形成這城鎮中的獨特氛圍。

碰的一聲,酒館的門被一腳踢開了。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一身髒兮兮的袍子把臉也搭住了一半,露在外面的下半截臉也滿是風塵的痕跡。是這城市中很常見的打扮,但是卻把全酒館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尤其是僱傭兵們的眼光帶著不少敵意,血液中的酒精催化著生活方式養成的暴戾之氣讓他們對這種囂張的姿態很敏感。

『叮』,一聲並不是很響亮的聲音讓全酒館的各種氣氛和躁動靜止下來。

發出這聲響的東西是一枚有黃澄澄光芒在閃耀的圓形小東西,正在從空中翻滾著落入這個闖入者的手掌間。所有的人都可以一眼分辨出這上面的光芒,那不是銅的赤黃暗淡,絕沒有任何其他金屬可以具有這樣有魅力的色彩,幾乎所有的人在睡夢中都經常看到這種顏色。

「我要僱傭一個人。」闖入者坐到一張桌子上,很有點不耐煩的語氣更顯得囂張,但是已經沒人認為他張狂了。手指間的那個東西基本上是任何場所任何行為的通行證。

「你們自己選一個你們之間最厲害的人,如果他再能夠過得了我的手,我就僱傭他。一天,一個金幣。」

只是一天,而且是一般月薪的一百倍。酒館裡有一小半的人原地站了起來,全部手裡都捏著自己吃飯的傢伙殺氣騰騰地左右審視著競爭對手。互相評估了一番後,有一些人灰頭土臉地自己慢慢坐下了。

「武器都放下,我不想再給地方官大人添麻煩,空手就可以了。」闖入者要了杯酒開始喝了起來,連看都沒看這群人一眼。

商人和妓女所有還坐著的人匆匆忙忙地逃上樓去了,酒保和老闆眼睜睜地看著,想上去阻止又沒那個膽量。

剩下的求職者們開始把桌子凳子一一踢開,騰出一片空地。也不知是哪一個先動的手,立刻一場混亂之極的肢體大搏殺就開始了。

肉體和肉體撞擊的悶響,偶爾還有骨頭破裂和慘叫聲在其間點綴,時不時還有吶喊助興。幾十個拳頭,腳,手指,肘,膝蓋,頭,牙齒滿場亂飛,所有可以用做攻擊的器官都充分發揮作用爭取在對方的肉體留下自己的印記。這絕對是一個難得一見的壯觀場面。但是這個場面的始作俑者卻好像沒什麼興趣,仍然在門邊的桌子上坐著,拿著個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偶爾抬頭看看,又立刻皺起眉頭,好像很不滿意。

這已經是第十三家了,每家重複同樣的話。從第四家開始他要上一杯啤酒,現在他自己都有點喝多了。他開始有點懷疑自己這樣做會不會讓布拉卡達的僱傭兵行業崩潰。正擔心,他突然發現一件頗有意思的事情。

肉體的碰撞聲逐漸在減少,終於又和前面十二次一樣,最後在同行們躺著的軀體間歪歪斜斜地站著一個鼻青臉腫的冠軍。

「我最強!」冠軍抹一抹自己流個不停的鼻血,很有成就感地大喝一聲。

「為什麼你最強?」金幣還在手指間彈動著,彈動著金幣的人好像有點醉醺醺的了。

「因為只有我是最後站著的人,所有的對手都倒下了,所以當然是我最強。」冠軍很驕傲,還在不停地流的

鼻血就是他光榮的見證。

「是嗎?」這個疑問聲調拖得很長。

「是啊!」冠軍很肯定的最後一個詞還沒有吐得完全,立刻就聽到自己下顎傳來的『坷拉』一下骨頭碎裂的聲音,然後有五顆牙齒脫出口腔之外三顆進了肚。最後才是疼痛撞擊而來把他打暈過去。

「看來是你最強了?」醉醺醺的頒獎人問。他從開始就看著這個最後的勝利者,看著他從剛一開始就被人一拳打倒在地。倒的位置很巧,剛好在不容易被人踩到的地方,倒的姿勢更是好,讓他可以用最短的時間從地上躍起發出最有力量的一擊。

「本來就是我最強,如果不是我太餓,身體太虛弱,我可以不用這種卑鄙的手段的。」最後的勝利者的聲音無力,身體好像也有些站不穩,這一擊幾乎已經把他所有的體力都用上了。這是一個很瘦,很狼狽的人,頭髮淩亂得把臉遮了一半,身上穿著破爛不堪的衣服露出他雖然有些瘦弱但依然很好的身體線條。

「現在是不是我再把你打倒就可以得到這份工作?」這最後的勝利者要向目標衝刺。

「為什麼不用這種手段?至少結果好像確實是你最強。」醉醺醺的人笑著看著他。
勝利者沒有說話,一步一步地朝他走過來。他每走一步都在積蓄著自己的力量和鬥志。

走近了。勝利者知道自己如果要想成為真正的勝利者,所有的希望就在這一擊上,他已經沒有殘餘的力量和機會了。面前的這個醉醺醺的人還是那樣醉醺醺地笑著看著他。

左肩向前一晃左腳上前一踏步,右手凝聚了很久的一拳揮了出去。卡拉一聲,上好的酒桌被這一拳打得稀爛,碎木屑到處亂飛。  

但是那隻如此有威勢的拳頭卻被抓住了,就在他剛好把桌子打碎力道用盡的時候。這是個拿捏得很好的時機,只要再順勢往前一帶一扭,他這一輩子都別想再發出這樣有威勢的一擊了。

他知道他輸了。即使在自己體力完好的時候大概也不會是對手。他已經山窮水盡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晃蕩了幾天也餓了幾天了,他把所有剩下的希望和都用在了這個機會上。一種絕境中最後徒勞的悲傷湧了上來,讓他手腳發軟幾乎要倒下。

但是他立刻感覺到那個黃澄澄的小東西塞進了自己的拳頭中。

「你通過了。現在我要你好好吃點東西,再去洗個澡,然後舒舒服服地休息一晚上把體力補充好。」這好像天籟般的話語讓他驚喜交集。他轉過頭去看向這個說話的人。

兩個人在這樣近的距離下才把對方的相貌看清楚,同時驚訝。

「是你?」

傍晚,在布拉卡達最好的一家旅館的房間裡,阿薩躺在床上仔細地回想在大耳怪巢穴中所見到的一切。

地形,大耳怪們的數目,對他的戒心和態度,還有那個關押克莉斯的山洞。也確實如波魯幹大人說的,他們好像也只是第一次做這種勾當,經驗和戒心都差得遠。應該是很有機會的。

剛才還在那些苦惱煩悶中的時候他突然被波魯幹大人那一句『自己的方法』突然提醒了。確實是這樣,早就該這樣了,阿薩立刻就打算用自己很習慣也很擅長的辦法去把這件讓他頭疼的事情三下五除二很直接很開門見山地去解決,消滅掉。

當然這不是輕鬆的事情,幫手是必須的,但又不能太多。所以他開始到城裡的酒館裡去找合適的人選,沒想到幾乎找遍了所有酒館才找到的一個卻老熟人。
羅德哈特走了進來,雖然比一個多月前看起瘦多了,但是精赤著上身露出的肌肉和骨骼的完美線條仍然展現著他的良好的體質。他剛剛吃了一頓在布拉卡達能夠吃到的最好的飯菜,然後再去這家旅館特製的大澡堂裡洗了一個澡,這使他精神煥發了許多。頭髮和臉梳洗乾淨了,他看起來又依然是以前那樣英俊挺拔。

「好好睡一覺吧,明天該走的時候我會叫你的。」阿薩從床上彈了起來,指了指剛才叫人去買來的衣服和一把劍。

「那是給你的。」

羅德哈特還是沉默著,從剛才兩人互相認出來為止他就一直沒主動說過話。但是他眼神一直在跳躍著,似乎是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謝謝你。」羅德哈特突然對阿薩鞠了一躬。

「不管是今天,還是以前的那件事。我真的非常的感謝你。」

突然看見他來這樣一下,阿薩忙擺擺手說。

「不用了。。。。那些村民們也都還沒事吧?」

羅德哈特說。

「他們都還好,我從艾裡城騙了不少錢出來,然後帶著他們跑了很遠。他們現在重新找了個地方定居下了。只是大家都不能再回去而已。」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他的表情並沒有太大的波動。看樣子他已經從巨大的傷悲和自責中走了出來。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薩注意到他的嘴角上有一道傷口,那應該是自己朝他臉上的一腳造成的。昔日臉上的天真和活力都已經被痛苦和殘酷洗刷掉了,使他看起來不再絲毫有孩子氣,取而代之的則是堅強和毅然。這氣概和他原本就英俊的臉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男人獨有的好看。

阿薩搖頭說。

「不,你們可以回去的,已經沒有人知道你們曾經做過些什麼了。他們全都死了。」

羅德哈特很落寞地搖頭。

「他們也許可以,但是我不行,我已經沒有臉去面對他們了。他們也不想再看見我。所以我才一個人跑到這裡來想混口飯吃,哪知道。。。。」他抿起一個自嘲的笑容。

「原來吃飯也不容易。」

「確實不容易啊。」阿薩很有點感慨,想起一個多月前自己也在艾裡的酒館裡餓著等飯吃,而現在兩人的位置剛好反了過了來。

羅德哈特苦笑說。

「不過現在卻有很多人想抓住我來吃飯。聽說艾裡的欽差大臣和地方官全都沒回去,難道是你。。。。。」

阿薩說。

「不是我殺的,但是確實全部死光了。」中間的事情太過離奇古怪,他不好說。

「現在這筆帳已經算到我頭上來了。我帶著欽差大臣的印章回去騙錢,已經成為這個案子裡的唯一線索,已經被全國通緝了。不過幸好當時我滿臉是血,沒人看清楚我的樣子。」羅德哈特很真誠地看著阿薩。

「我真的很感謝你,真的謝謝。」

但是阿薩卻很有些害怕這種別人投注於自己身上的感情,連連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說。

「不用謝什麼,不用謝什麼,明天我還要讓你幫忙呢。」

「好。」羅德哈特很有力量地回答。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4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八章 成功解救人質

正午,陽光明媚。正如大耳怪們心頭期盼渴望的心情一樣。

在強烈的陽光的照耀下似乎整個山頭的地面都泛起一層金燦燦的味道。當大耳怪們看到昨天的冤大頭正向他們這裡山寨走來的時候,像慶祝一個盛大的節日一樣全都歡呼起來。

首領站在前面,很威武地岔著腿,雙手叉著腰。雖然整晚都完全沒睡得著,但是他現在的精神飽滿得正從眼睛中漫溢出來,發出黃澄澄的光芒。

他一直興奮在自己的豐功偉績中。他們這一群過去十年來的所有所得累積起來大概也就十來個金幣,但是只是昨天的那一小會兒,他就憑自己犀利的外交手腕得到了上千倍的財富。他的成就足以讓歷史上任何一個偉人汗顏。

昨天晚上他都在思量自己即將到手的財富。一萬個金幣是多少?實在沒什麼概念。一個金幣等於一百個銀幣,一百個銀幣等於一百個銅幣,一個金幣就是。。。一萬個銅幣。但是一萬又是多少呢。。。。一把銅幣大約是三十多個,一萬就是。。。三百多把!三百多把啊。。。。足可以把這個山寨都鋪滿了,但是還要再往上面再加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三十多把。。。。那完全是一個錢的海洋啊。即使在上面閉著眼睛打滾都不會擔心掉下來,拿到那裡去天天吃牛肉都可以吃很多年。。。。能夠有些啤酒就更好了。。。。。

但是好像並沒看見有什麼馱載著海洋一樣的錢的馬隊。首領有些奇怪。

「錢呢?」等那兩個人剛剛走近,他立刻就走上去迫不及待地問。

「太多了,我們都拿不了。」這個回答立刻符合了首領頭腦中那山一樣錢堆的想像,立刻深信不疑。這個昨天來過的人類左右張望著。

「人呢?」

「還在那裡關著呢,沒傷著,你放心。」首領很著急。

「那你也應該先拿些來看看啊。其他的你拿不了我們可以去搬。」

「人還在原來的地方關著?」這個人好像對這個很關心。首領著急地點頭。

「那就太好了。」這個人好像有點意料之外的驚喜的口吻,轉身帶著另一個人直接朝山洞那個方向走過去。

「等等,先要帶我們去拿錢啊。」首領喊。但是這兩個人非但沒有等等的意思,反而更加快了腳步。直到他們快接近洞口了,首領才發現有些不對頭,大喊起來。

「把他們抓住。」

四周的大耳怪這才朝兩人湧了過去。但是剛撲近,一聲巨大的爆炸就把三四個大耳怪炸得飛了起來,其他也跟著被震到了一大片。全部的大耳怪都被這一下嚇住了,立刻停住了腳。

「只是個魔法師。兄弟們別怕,大家上啊。」首領的戰鬥經驗豐富,知道近身戰的魔法師只是挨刀的物件,抽出腰間的短刀揮舞著一馬當先衝了上去。

他直接就衝向還伸著一隻手掌的剛發出一下魔法的那個人。這就是昨天很爽快地答應下巨額贖金的冤大頭,而現在他的行為已經很明顯說明那個讓自己興奮了一整晚的承諾不過是個騙局。失望讓首領本來還高高膨脹的自尊心一下掉到了深淵,惱怒之下他決定先把這個傢伙殺死。

首領衝近發出一聲怒吼,一刀就向那個人捅了過去。但是他立刻感覺到手一緊,眼前一花,身體突然飛了起來,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反應就重重地撞在了山壁上,身體幾乎全散了架。

對方只有兩個人而已。大耳怪們並沒有害怕,隨身帶有武器的抽出武器沖上前去,還有些則朝自己的住所跑回去拿武器,也有赤手空拳就往上面沖的。

大耳怪們的毫無戒心阿薩料到了,地勢他也清楚只要守住洞口就沒事了,大耳怪的戰鬥力和他們兩人的戰鬥力的差距也沒出乎他的預料,但是他沒料到自己的反應。

這是真正的生死相博,他沒有絲毫的手軟。只是幾刀下去,身上就已經被大耳怪們的血浸透了。戰陣中的殺戮是和搏鬥完全不同的。飛舞著的武器四面八方砍殺過來,敵人也不停地朝你接近,根本沒有去思考動作和招數的空閒,幾乎只能夠憑藉著戰鬥本能躲閃開再把刀朝每一個接近自己的軀體砍下去。

從手上傳來刀刃把肌肉撕開骨頭劈斷的感覺立刻就和眼睛看到的鮮紅鼻子中的血腥味耳朵中的喊叫慘呼融合在一起,然後在腦海裡凝聚成一種原始奢血的獸性把所有的理智排斥在外。然後居然有一種興奮的感覺從身體裡面升起。他完全沉浸在這種殺戮的瘋狂中,不但沒有和計畫的一樣朝山洞那裡走去,反而逆著方向朝大耳怪們砍殺。

身上和背後已經被大耳怪們擊中了好幾下,如果不是這件長袍他已經傷得不輕了。但是阿薩依然沒有絲毫的在意,那種冥想時的清晰感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從身體中生了出來,使這股奢血的慾望更變本加厲,他已經完全沉醉於自己體內獸性激盪的亢奮。

突然背後傳來一個和武器的野蠻撞擊完全不同的觸感,安穩平和還有著溫度。

「快走洞口那邊去啊。」一聲喊叫在他背後響起,他這才從那種混沌的狀態中驚覺出來發現了自己的處境。羅德哈特原本已經衝到了洞口,但是看他反衝進大耳怪群中又跟著他一起衝了進來。

阿薩定了定神,舉手盡力又是一發火球扔出。轟然巨響之後,幾個大耳怪被炸得飛了出去,把包圍也炸開一個口子,兩人一起從缺口中衝了出去跑到了關押克莉斯的洞口邊,背對著山壁。

克莉斯早聽到了外面的騷動聲跑到了木柵欄邊張望,看到兩人一身是血的跑到洞口來,又嚇得縮回去了。

阿薩沒空理會她,看了看正慢慢圍上來的大耳怪。大耳怪們已經倒下了三十多個,現在對這兩個人也很顧忌,只敢在十多步前慢慢地圍成一圈。

「怎麼辦?」羅德哈特有些喘氣,他身上傷了的幾處不輕,他剛才硬衝進包圍圈實在是非常冒險的舉動。

阿薩舔了舔嘴角。他原本打算由羅德哈特守著洞口,一是以免大耳怪們去抓住克莉斯作人質,二是在洞口也不用怕圍攻。然後自己憑藉著身上這件長袍衝進大耳怪中間去去砍殺一通放上幾個魔法,這樣就足可以把大耳怪們的鬥志完全擊潰,然後就容易解決了。但是現在羅德哈特的傷勢不輕,必須要重新想辦法。

但是想什麼辦法呢?阿薩的腦筋飛快地轉,卻想不出什麼有效果的辦法。反倒是有幾個大耳怪已經從自己的草屋中取出了弓弩,看樣子要在遠處拿他們當靶子。

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一隊人馬出現在了山寨門口。

這隊人馬直接就向大耳怪們衝過來。馬上的全是手持長矛砍刀的騎兵,從遠處就開始朝這裡衝殺,首當其衝的大耳怪立刻就被砍倒沖翻在地,其他大耳怪們看見這樣的陣勢也一下就開始四散逃開了。阿薩看見為首的是波魯幹大人,他沒帶武器和鎧甲,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更顯得矮小,卻指揮著騎兵們左衝右突,居然還很有章法陣勢。

波魯幹大人只指揮騎兵們把大耳怪趕殺驅散開,並沒有去追趕。然後他騎著馬走過來看著阿薩說。

「特使大人,您怎麼也應該通知我一聲啊。兩個人就這樣殺進來,未免太冒險了吧。」

「好像是冒險了點。」阿薩點頭承認。

「幸好我昨天聽到您幾乎把城裡酒館全砸了就為找一個幫手的事,想到您大概會這麼做。今天就帶了全城的護衛隊在不遠處等著,派人監視著這裡,看到你們一上來我就帶人衝過來了。果然一切盡在我的意料中。公爵小姐還沒事吧?」波魯幹大人得意地晃動著自己的大腦袋。

阿薩轉身一刀砍斷了木柵欄上的鎖,克莉斯從裡面跑了出來。看看周圍的情況已經完全被控制了,她又突然左右張望,一下看見了躺在那邊的大耳怪首領,衝過去又踢又踩了起來,邊踢邊叫。

「你居然敢抓我?還關我這麼久,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

這只是小孩子的鬧劇而已,誰也沒在意。

突然間那個大耳怪首領一跳站了起來,一把把克莉斯抓住,用刀抵住了她的脖子。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阿薩和羅德哈特都隔得遠,完全來不及上前。

「全都給我別動!」首領大吼一聲。聽到這聲叫喊,本來已經四散逃開了的大耳怪們看到首領似乎又佔據了優勢,慢慢地又都跑回來了幾個膽大的。

而這邊所有的人類都只有面面相瞰,不知該怎麼辦。

「你們這些人類居然用這樣的陰謀來陷害我們。」首領很憤怒,他臉上的綠色皮膚漲成了黑紫色更顯得醜陋。

克莉斯的脖子被箍住,發不出叫喊。她原本就清瘦秀氣的面容完全被驚恐的表情籠罩,再加上下面那隻綠色又滿是疙瘩的手臂,讓她看起來像一隻被等待解剖的金絲雀。

「誰去把那個傢伙的頭給我砍下來,」首領指著阿薩狂吼,他原本就醜陋的臉完全被憤怒憋得像一顆在陰溝裡泡了許久的木瓜一樣。

「我把他的頭送還給公爵,告訴這些人類我們是不容藐視和欺騙的。然後叫他把兩萬個金幣親手送給我們,要不就把他女兒的頭給他送過去。」

一個大耳怪咕嚕了一聲,提起把刀朝阿薩走了過去。

羅德哈特見狀剛上前一步,首領立刻大吼。「別動。」刀子在克莉斯的脖子上抵了一下,黃色的鋸齒狀的刀立刻微微地陷進了她的皮肉中。只要再用上一點力,立刻就可以把那層細膩潔白的皮膚戳破。羅德哈特立刻定住了。

那隻大耳怪走到了阿薩旁邊,舉起了手中的刀。阿薩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他一直都皺眉盯著劫持著克莉斯的首領。他的眼睛裡露出的並不是和其他人一樣失措的雜亂的神色,而是另外一種奇怪而單一的味道。

羅德哈特大叫。

「住手。」。他的面容已經扭曲。他剛剛向前邁出半步,卻看到原本一動不動的阿薩突然把手伸了出來按在了這個大耳怪的臉上。

轟。一蓬混雜著血花的巨大火花爆開。空氣中血腥味頃刻間濃烈了起來。

『噹啷』,那把刀掉在地上,大耳怪的兩隻斷手還握在上面,而下半截身體飛了出去,內臟倒了一地。上半身被那一下炸作了滿天的血肉飛濺開去。粘到同伴血肉的大耳怪齊聲發出豬一樣的驚叫,一下又全四散逃開。在場的其他人都完全呆住了。

阿薩眼睛都沒眨上一下直楞楞地盯著首領,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往外面吐。

「現在是我們這邊佔優勢,輪不到你說話。」

那個大耳怪的血肉現在才從空中慢慢地散落完畢,一隻孤零零的眼睛落到了首領的腳邊,上面還拖著些經脈。首領看著阿薩那雙死死盯在自己臉上的眼睛,再看了看自己腳下的那隻眼睛,身體開始抖了起來,他手上的刀子一抖,克莉斯也開始抖了起來。

阿薩的聲音冷得像在凍了幾十年的冰磨成的刺刀。

「我再讓你猜猜。如果你把你手上的人質傷了,我會怎麼樣對付你。」

首領的聲音也開始抖了起來,只是一個勁地喊。

「你別動,你別動。。。。」

「我給你兩條路。」阿薩還是死盯著首領的眼睛,不緊不慢地說。
「你自己選一下。一,你可以把你手上的人殺了,然後我們把你抓到,一刀一刀地把你身上的肉全都割下來。我親自動手,保證你可以挨上一百多刀,還可以親眼看見你的自己內臟怎麼樣被拉出來然後才斷氣。」阿薩的手指了指,首領看了看地面上的內臟和血跡。

「二,把人放了,馬上滾,我給你一條活路。」阿薩的眼光好像兩把燒紅了的刀子,直插進首領的眼睛刺進心頭把裡面攪得全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牙齒間崩出來的聲音再把他所有殘餘的鬥志碾得稀爛。

「你自己選。」

首領哆嗦著,突然丟下了刀子沒命地朝山下跑去。

克莉斯一下軟倒了,看到旁邊地下的那顆眼珠子和內臟又嚇得跳了起來,跑到離他最近的羅德哈特旁邊一頭栽到他的胸口上大哭了起來。

阿薩長鬆了一口氣,搖搖頭。馬背上的波魯幹大人也長鬆了一口氣,也搖搖頭說。

「特使先生,您難免也太冒險了吧。」

「因為我猜公爵大人大概不也拿不出兩萬個金幣,我不能讓他看見我的頭之後再看見他女兒的頭。」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被砍頭。阿薩暗自說。剛才他不是在演戲,雖然他也想大耳怪首領不會有一命抵一命的勇氣去殺克莉斯,但是如果不得以的話他也絕不會那自己的頭去換克莉斯的頭。山德魯教他的東西他記得很清楚。

波魯幹大人仔細想了想,點了點頭,策馬走了過來拍了拍阿薩的肩膀,皺起他蒜頭一樣的朝天鼻用鴨子聲音很佩服地說。

「想不到原來您是擅長這樣處理事情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4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4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九章 贓物

當天晚上,阿薩被自己身上散發出的血腥味熏醒了。

他已經洗過澡,衣服也換下了。但是當他躺在床上,逐漸進入朦朧的半睡境地的時候立刻就聞到了白天曾經旋繞在鼻端的那股濃烈的血腥味。骨骼破裂,肌肉撕開的聲音,大耳怪臨死的叫喊又隱約在耳邊響起。手上一陣一陣傳來握刀砍殺進肌體時候的感覺混合著血腥味衝入腦海中。

在搏命撕殺的時候這種感覺曾經讓人陷入一種原始野獸的亢奮——因為我不想死,所以我要你們死。但是一旦回到這平和的環境中,吃過一頓製作得很精細的飯,和其他人好好地商量過一些事情,躺在了布拉卡達最好的旅館最舒服床上面。確實地感覺到了自己還是一個人的時候,這種野獸般的回憶又只會讓人反胃。人的感覺和野獸的感覺無法在身體內融洽地混為一體,互相的衝擊排斥讓人感覺欲嘔。

阿薩走出房間來到旅館後園中,他打算吹吹風讓自己清醒些。

前面酒館中的燈火和喧囂還在繼續。後園中,乾燥的空氣從西方席捲而來,阿薩感受著這邊塞高原的氣息,頭腦好像變德清楚點了,他舒服地嘆了口氣。但是這風中突然傳來一陣嘔吐的聲音。

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個人正彎著腰,一手撐著牆一手摀住自己的胸腹之間埋下頭在嘔吐。他吐得很用力,好像努力著要把自己體內所有的東西都傾倒出來,即便是已經沒有東西可吐了,他還是在幹嘔,眼淚鼻涕湧到嘴邊,和唾沫一起垂掛著掉下來。

終於他似乎把最後的一點力氣都用盡了,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酒館透過來的燈火把他的臉映成暗紅,憔悴把原本的男子氣變得很狼狽。阿薩看出是羅德哈特。

羅德哈特也看到了阿薩,從旁邊飲馬的水槽中撥了些水到臉上用袖子擦了擦,看起來好像恢復了點精神。

「第一次殺人嗎?」阿薩問。他知道很多戰士第一次殺人後都是這樣。自己心裡也很不舒服,不過比他好多了。

「嚴格說來,那些也不算是人。」

羅德哈特喘了一口氣,搖頭說。

「以前我連雞也沒殺過。」他今天至少親手殺了十多個大耳怪。沉默了半晌,他開口說。

「我是聽著那些英雄們戰鬥著的傳說長大的,也一直都很嚮往那種沙場馳騁,刀光血影的場景。以前我在騎士學校裡學習劍術和怎樣戰鬥的時候總是想著怎麼去把敵人刺殺,一劍把敵人大將的腦袋砍下來。這些很多年以來都只是我腦袋裡面很虛幻的概念,我已經習慣把『殺』只是當作一個詞了。今天我親手終於做到了,但是。。。。。。」他的臉色很蒼白。

「別說是敵人了,只是大耳怪,只要一想到他們會說人話,在很多地方他們也還和人類共同生活,也算是半個人吧。當時緊張的時候沒有在意,回來以後卻怎麼也睡不著,總是很清楚地想到白天那一劍刺進去,血冒出來,手裡感覺得到那一個和我一樣可以說話的東西就。。。。。」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又要吐了。

「殺人並不是件簡單的事情。」阿薩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習慣了就好。而且你也非得去習慣,如果你還不想被殺的話。」不知不覺中他把別人教訓他的話搬了出來

「謝謝你的教誨。」羅德哈特很正經的措辭讓阿薩覺得不舒服。

「我以前都只是在概念中想像著什麼正義,什麼英雄,什麼戰鬥的。但是在現實中我才發現這些都只是用故事美化出來的東西罷了。我天真地相信正義公理,卻害死鄉親們。我以為我會是個戰鬥英雄,卻知道殺人對我來說太難了。」他很誠懇地看向阿薩。

「從你身上我才學懂了什麼才是在現實中應該有的態度。你救下了我和鄉親們,今天那樣的處理方法也解決了當時我認為是絕境的情況。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才是現實中的英雄。」

阿薩覺得酒館裡的燈火燒得太旺了,連透過來的微光都把臉照得發燙。他很想說些謙虛的話又發現實在是沒什麼好謙虛的,只得說。

「其實。。。。我也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而已。」他突然想起了在卡倫多時常見那些豪爽的矮人們和人交往時的情況,於是學著他們的樣子和語氣伸出手說。

「多的不用說,如果不嫌棄就交個朋友吧。」

羅德哈特怔了怔,笑了。也伸手握住了阿薩的手。

「幫我一個忙好麼?」阿薩問。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羅德哈特回答。

第二天,阿薩就讓羅德哈特護送著克莉斯回王都去了。他自己留在布拉卡達,這裡還有真正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關鍵是要怎麼去做,這才是讓他頭痛不已的問題。難道自己要一人去殺入那個獸人的城堡把書搶回來?他依然記得很清楚,半年前那幾個獸人是如何把他們一整隊人在山頭上屠戮殆盡的。食人魔狼人和大耳怪的區別就像獅子和癩皮狗,真要去橫衝直撞自己即使有一百條命也不夠死。

絞盡腦汁也絞不出什麼主意來。阿薩想到了波魯幹大人,那傢伙大大的腦袋裡面似乎確實還是很有些東西,就乾脆去找他幫忙想想辦法。不過實情是不能夠說的,阿薩又亮出了主教大人給他的那張任命文書,說那本書是教會的一個很重要的典籍,必須要拿回來才行。

和其他地方的官員不一樣,教會的名義好像對以實效為信條的這個傢伙沒什麼懾服力。這也從布拉卡達的城市環境中看得出來,整個城市只有一個和那些旅館一樣粗糙濫制的小教堂。還有些牧師們不得不住在各個旅館的房間裡聆聽著妓女酒鬼們的喧囂從事神聖的神職工作。

不過即使如此,波魯幹大人還是儘量地幫助阿薩,因為他自己對獸人城邦這個消息也很在意。他們抓到了幾個大耳怪,秘密地審問之下卻也沒得到什麼很有價值的情報。這些普通的大耳怪也並不是很清楚關於那個獸人城邦的情況。這似乎只是那些大耳怪群落的首領們才清楚的事情,他們確實也都打算在這裡大撈幾票然後去到那裡躲避人類軍隊的追捕。而打劫到的財物也都一早被集中起來派人秘密送到那裡去了。

審問完畢,回到市政廳的辦公室。波魯幹大人又皺起眉頭在原地走來走去,那雙掃帚一樣眉毛聳立在似乎隨時都在惡狠狠地瞪著的大眼睛上面,讓他的煩惱沉思也顯得惡形惡狀。

「關於獸人城邦的這個好像很荒誕的傳言看來確實是真的了。既然這麼荒誕的事情都可以成為現實,我們不妨再大膽地用現在掌握的情況推理和想像一下,也許可以再進一步地看清楚點事情的全貌。」他突然抬頭問阿薩。

「您說他們搶錢去作什麼?」

「當然是拿來用了。」阿薩覺得這是廢話。

「說得好。他們就是拿來用的。」波魯幹大人對阿薩這個廢話式的回答給予高度的讚賞。

「之前還沒確認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們也都沒往深處去想,只是習慣性地以為他們搶劫勒索就是和其他盜匪一樣的目的,錢財而已。可是我們忘記了,這是打算逃脫人類社會的最後幾筆買賣,他們不再敢重新出現在帝國裡了。那麼他們還對財物那麼感興趣的理由只能是。。。。。。那個獸人的城邦裡也是和我們人類社會一樣,是用金銀的貨幣來流通的。再進一步地說,他們建造的城邦並不是我們想像中那樣是大群野獸的巢穴,而是有秩序的,和我們人類社會差不多的一個群體。」

「一般人都太習慣把獸人們看做沒頭腦的野獸了。其實從很多地方上來看,他們一樣也是應該有相當的智慧的種族,只不過是文化形態的不同,所以才容易給人那樣的錯覺而已。所以他們建立一個有秩序的城邦這種事雖然聽起來確實像胡說八道,但是完全是有這個可能的。」

阿薩點點頭,他相信是這樣,他看見過幾個不同種族的獸人身上都裝備上了相當精良的武器和鎧甲。那不會是他們自己能夠製造的,只能夠是去和有能力製造這些的人類交易。也就是說至少在半年前這件事情就已經在有計劃地進行中了。這樣龐大的計畫,而且可以完全瞞過整個帝國的耳目。。。。。。。

不,不是完全瞞過,至少還有自己,還有公爵大人知道。公爵大人說過那是一個軍事機密,帝國已經在處理之中了,不能夠輕易透露給其他人知道,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看來,很明顯已經不會是帝國處理而成的結果。。。。。。一種古怪朦朧的疑慮在心頭慢慢升起,但是馬上又和公爵大人給他的良好的印象衝突起來,這種衝突讓他覺得一陣煩躁不安,使他不由得停止繼續往下想。看向波魯幹大人問。

「如果真是這樣又怎麼樣呢?」

波魯幹大人手一攤,搖頭嘆氣說。

「那對您是好事情。對我就糟糕透頂了。對我,不,應該說對整個布拉卡達來說,如果我們的西邊突然有了個獸人的國家,那首先受影響的自然是和西方國家的貿易,這個城市的經濟命脈就完全垮掉了。更糟糕的是,如果帝國一旦和這個獸人的國家開戰,這個城市就只有成為一個軍事基地了。」波魯幹大人露出一個很兇狠的愁苦表情。

「對您就方便得多了。相信獸人們對教會的典籍不會有什麼興趣,只要找到他們銷贓的管道,花上幾個金幣就把那本書換回來了。」

阿薩點了點頭,眼前這個傢伙那像灌了氣的南瓜的大腦袋裡的東西確實是相當有份量的。他長吁一口氣,如果只是用幾個金幣就能夠把事情解決那就最好了。他問。

「那個管道又要到哪裡去找呢?」

「當然是您自己去找了,大概近段時間抓起來的那些盜賊們那裡有線索。罪犯裡面也有聰明人,一定會有人想到要去盜賣贓物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4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5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章 老盜賊
又過了十幾天。

關於那個蠻荒高地深處的獸人城邦的傳言已經越來越廣了,而且也傳得越來越神。有人說看見了打扮得比王都的護衛軍還威武的獸人,而且還和他說話聊天。也有從西邊回來的商人說西方的國家早就有人到那個獸人城邦去做交易了。

無論傳言如何,現實中的情況卻正在漸漸好轉,大耳怪們的搶劫事件已經絕跡了。一是因為布拉卡達的剿滅了一個大耳怪營地的事情起了很大的威懾作用,另一個因為聽說南方的軍隊即刻就要開發過來。

這對城裡的盜賊們不是一個好消息。這段時間裡面他們趁大耳怪四處搶劫造成的混亂得了不少的油水。但是眼看這種好日子就要一去不復返,有些人已經開始離開這裡了。

但是仍然還有一夥盜賊始終留在這裡,他們正留在這裡準備發大財。這是一群都由身負命案的通緝犯和無處可走的亡命之徒組成的團夥,是匪徒裡的精英,惡人中的惡人。

現在這夥人正在城裡最大的一個旅館的房間裡召開一個會議。會議的內容是關於去那個獸人的城邦中去收買贓物,還有就是接納一個新加入的同夥。

在這種非常時期居然還有新人加入這無疑是很不合時宜的,很多成員就表示反對。前幾天兩個成員被城裡的衛隊抓進了監獄,但是不幾天卻又自己回來了,還帶來一個年輕人。原來這個年輕人是和他們同一個囚室的囚犯,憑藉著高超的身手打翻了獄卒越獄,順手把所有的犯人都放了出來。然後他告訴這兩個成員他想去那個傳說中的獸人城邦去盜賣贓物,問他們是不是想和自己合夥。兩個人看他居然是同道中人,又很仰慕他高超的身手,於是就介紹了他進入這個盜賊團夥。

主持會議的其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名叫佛多楞的老盜賊,他也是這個盜賊團夥的頭目。這是個五十多將近六十歲的老頭,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非但沒有衰老的味道反而更有種老奸巨滑的勃勃生機,散落四處的老人斑正是經歷和經驗的見證。

無論什麼職業要做到最好都必須是要有頭腦的。當老盜賊知道了那個獸人城邦的事情後再看見大耳怪們開始大肆搶劫,立刻就做好了打算要從這些贓物的盜賣中狠撈一把。於是他和大耳怪們聯繫上,然後再糾集起一幫同樣是提著腦袋吃飯的人一起去做這件大買賣。

阿薩夾雜在盜賊群中,雖然還是有很多人對他不滿,但是他剛剛已經成為了這個團夥的一員了。事情比預想的要順利得多,只要再過個幾天他就可以到達那個獸人的城邦了,不只是拿回那本書,還可以親眼見到那個城邦的具體情況。

「現在徵求一下大家的意見。」老盜賊說完了自己的計畫向四周的同夥們張望。拋開他的職業不說,這是個很懂得處世之道的老頭,即使他確實是知道最多計畫最周全的人也不忘形式上去徵求大家的意見。

「沒意見。」「就照你說的辦。」「帶過去的錢確實能用吧。」雖然還是有少數幾個有點疑慮,但是大都同意老盜賊的計畫。

老盜賊最後拍板。

「那就這樣決定了,三天之後的清晨出發。大家要記住,如果這消息落在那些當官的人耳裡,那可是叛國罪,一定會有軍隊來追捕我們的。所以我再次提醒大家,絕對不能夠洩露任何的消息。」他環顧了一下周圍的人,特別看了看阿薩。他並不是很信任這個新人,如果不是那兩個成員直接就把他帶了過來他是絕不允許這個人加入的。這是個很危險的計畫,他不想出任何差錯,前幾天他才殺了一個只是和城裡護衛隊長官有些私交的同夥。

托,托,托,三下很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屋裡所有人都猛地站了起來摸出了武器,房間裡一下安靜下去了,只剩殺氣騰騰的呼吸聲。

又是三下很有節奏不輕不重地敲門聲,好像是在徵求主人的同意。這絕不是旅館中的夥計有的禮節,阿薩突然生起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樣很有禮的敲門聲他好像在哪裡聽到過。

「誰呀。」老盜賊的聲音拖得很長,蒼老無力似死非死,彷彿正躺在床上等著斷氣,同時敏捷地一摸就從腰間把匕首抽了出來。這是把細長而薄的匕首,在老盜賊的手裡很熟練地翻了一轉後反握住,想來割開人的喉嚨的時候會和割豬油一樣的潤滑快捷。

「找人的。開門啊。」是個脆得像顆梨的女聲。老盜賊轉過身看了阿薩一眼。這是阿薩在旅館中定的房間。

這聲音似乎也在哪裡聽到過,不過卻想不起來了。阿薩搖了搖頭。

老盜賊對門邊的那個盜賊做了個拉進來然後關門的手勢。

盜賊猛地一開門,伸手就抓了出去。但是接下來不是他把別人拉了進來,而是被人拉了出去,不只是拉了出去,好像還直接被順勢扔下了樓,傳來一聲掉摔在地上的慘叫。

幾乎所有的人都朝門口撲了過去。但一把細長的劍從門口探了進來,幾下虛刺立刻就把最前面的人逼停。

「幹什麼,我是來找人的。」來者重複一下意圖,居然自己走了進來。只是一個人而已。

這是個比較瘦小的人,手裡握著一把也是很瘦小的劍,又細又長。但是沒有人敢小看這個危險的武器,上面奇怪的刃口說明它在肉體上造成的傷口是沒辦法縫合的。

阿薩就看過一把這樣的劍,他立刻看向持劍人的臉,不禁驚問。

「怎麼是你?你來這裡做什麼?」

「當然是找你的啊。」來人的眼睛眯成一條細微朦朧的縫隙,把笑意展現來。這個笑容曾經讓他在蜥蜴沼澤裡幾乎把命丟了,而現在這個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世界樹之葉的效果看來是出奇地好,她已經和一個多月前在床上躺著時候的樣子判若兩人了。又恢復了她在蜥蜴沼澤裡的那精神勃勃的樣子,連那身打扮都和當時的沒什麼區別,一身冒險者的裝束,披著一塊毯子,背著一個大背包。

「哦,原來是阿薩朋友的朋友,小姐請進。」老盜賊扭頭看了阿薩一眼,讓開了一條路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居然還是很貴族化的動作。但是當小懿走到阿薩身邊後他好像不經意地一轉身,自己就站到了門的旁邊,手背到了自己身後,那把刀看不見了,但是必定還握在他手上。   

阿薩覺得頭都大了,看了小懿一眼,她居然還笑了一下說。

「這房間裡的空氣好悶,你們這麼多人怎麼不開窗戶啊。」

「會開的,要不如果一有血腥味還不熏死人啊。」守住門口的老盜賊嘿嘿一笑,他臉上的老人斑也跟著抖了一抖。盜賊們自覺地變了一下坐的位置,把阿薩圍在了他們中間,不少人手裡的武器還沒放下。而那兩個推薦阿薩進來的成員也不作聲了。

「小夥子啊,我是對你沒什麼意見,我是絕對信得過你的。」老盜賊的聲音很誠懇。

「但現在大家都是走在剃刀邊上的,你總得給大家交代一下啊。你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一位很有修養的貴族小姐朋友呢。」

房間裡面昏暗的燈光把所有的面孔都照得昏沉沉的,上面的敵意和戒備蠢蠢欲動。這些人的眼睛都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看得出小懿舉手投足間的神態氣質絕不會是同路人,出身貴族養成的氣質完全顯而易見。而這樣一個貴族的女子怎麼會來找一個外地來的盜賊?其中的原委他們必須深究,只要有一絲不協調的危險氣息都會觸動他們那正有些過敏的警備心。

當然阿薩有自信全身而退,但是這樣一來那這一個月的心血就白費了,那本書又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拿得回來。時間一長,如果讓其他人去接手走了那批贓物就麻煩了。

「你說你是在外面殺了人才跑到這裡來的,我們一直也都沒有追問。現在就請你講述一下你的事蹟吧,你是哪裡的人,在哪裡做了什麼事。這裡的朋友都是來自各處的,應該多少知道點你所說的真假。」老盜賊想要阿薩自己露出馬腳,他現在肯定阿薩是混進來的奸細,大概是個貴族的下屬之類的。

阿薩搖頭說。

「我怕你們提我的頭去領賞。」

「不用擔心,大不了只是殺了幾個人而已。我們這裡的每個人都是殺過人的。」老盜賊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犬齒。

阿薩淡淡說。

「兩個多月前,我在艾裡殺了欽差大臣和那裡的地方官。」

說謊的訣竅就是說九成的真話,而且謊話的成分還要語不驚人死不休,氣勢上把人壓倒了,別人也就自然更容易相信你了。這是波魯幹大人在他準備潛入這個團夥的時候告訴他的。

所有的盜賊一陣騷動,這件事情早就全國震驚了。王都派遣的調查部隊把艾裡城幾乎都翻了一遍,只聽說在通緝一個年輕人而已。這是王都近年來少有的大案,犯人的懸賞已經突破百枚金幣了,這個天價的通緝犯無疑早就成了盜賊們口中的傳奇。他們實在想不到面前的居然就是這樣一個大人物。

「真的嗎?可是聽說當時還有十多個騎兵一起失蹤了,不會都是你做的吧?」老盜賊明顯不相信,眼睛突然眨了眨。

背後有兩個盜賊突然伸手去挽阿薩和小懿的脖子,另一隻手分別也已經抽出了匕首。

阿薩頭也沒回一肘就正撞中背後那盜賊的心窩,盜賊哼也沒哼一聲就軟倒。原本另一隻手要去對付另一個盜賊的,卻看見小懿捏住了盜賊的手腕很純熟的一下反扭就把他扭到在了地上。這是阿薩第一次看見她出手,居然是很俐落乾淨的動作,相當的有水準。

所有的盜賊都兇相畢露,氣氛已經到了臨界,一觸就要發得不可收拾。

阿薩從懷中掏出一個東西扔給老盜賊。這是羅德哈特還給他的。

老盜賊接過來對著燈光仔細看了看,這是一顆用整個瑪瑙雕刻成的印章,上面清楚地刻著官銜和皇帝御賜的花紋。

這確實是一枚皇帝賜給欽差大臣的印章,上面皇家御用的做工絕不是普通的工匠可以模仿得來的,老盜賊對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也絕沒有人願意用一顆瑪瑙來偽造這種東西。

而且他也聽說過,那個被通緝的年輕人確實就是因為拿著欽差大臣的印章回去騙了一筆錢才成為這個驚天大案的唯一線索。

「這個是。。。。。。」老盜賊咳嗽了一聲,臉上的皺紋全部彆扭著彎曲了一下。看他的臉色,其他的盜賊已經明白了幾分,戒備的目光全部變成了敬畏和驚奇。

「不是十多個騎兵,是五十多個騎兵,我全都宰掉了。」阿薩還是淡淡地說著,配合著他那驚天大盜的身份自然有種不凡的氣勢。

「如果可以,我們兩個聯手也可以在這裡表演一下。只是我覺得沒必要,我只是來找夥同伴一起發點財的。」阿薩的眼光掃過屋裡所有的盜賊。和這些提著腦袋吃飯的人打交道也有方便的地方,就像同類動物依靠氣味分辨強弱一樣,只要殺氣一出來,那種大家都有的在刀光血影中磨礪出的眼神一交匯,立刻就知道對方的斤兩。他從小在荒野中練習生存的培養出的野獸般的氣息再經過無數次走過鬼門關的磨練後足可讓這種普通的罪犯膽寒。

小懿居然也配合氣氛抽出劍來揮舞了幾下。她雖然沒什麼氣勢,架勢卻還有的。

老盜賊點點頭,他也看得出面前這個年輕人的斤兩,把印章還給阿薩,看著小懿問。

「那她是。。。。。。」

「這位是一位公爵的女兒,我的情人。」阿薩給大家介紹。

「就請恕我不能夠把她父親的名號說出來了,她是背著整個家族出來和我私奔的。」

所有的盜賊又是一陣騷動,不過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加在這樣一個厲害人物的頭上也只能算是能者多能而已,不足再引起什麼疑心了。
挨到黃昏,終於把那夥盜賊對付過去了,房間裡面就只剩下阿薩和小懿兩人。確認沒有人偷聽後,阿薩才松了一口氣,看著小懿問。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把我害慘了?」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如果去演戲或者騙女孩子一定會很有前途的。大情人。」小懿看著他似笑非地說。

阿薩有點臉紅,咳嗽一下說。

「沒辦法,只有那樣說他們才容易相信。是這裡的地方官教我的。對了,你的身體已經好了麼?」

「真要謝謝你給我找了那麼好的藥,你又救了我一次。」她走到阿薩面前,很仔細地看著阿薩的臉說。

「真的很謝謝你。」這是阿薩第一次在正常的環境正常的心態下來看她。這麼近的距離,那雙朦朧的眼睛好像散發出一種特殊的味道,讓阿薩生出一陣奇怪的感覺。

「艾裡的欽差大臣的那件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小懿剛才也看到了那個印章。

「不是,我騙騙他們而已。」

「那你那個印章是怎麼來的?」

「嗯。。。。我揀的。」阿薩連忙把話題轉開問。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本來是來救我妹妹的,但是在路上遇見我妹妹和你那個朋友了,聽說你還留在這個地方。來這裡的市政廳找你,地方官說你正在和一夥盜賊混在一起,告訴我你是住這個旅館,所以我就來了,卻沒想到遇見這樣的場面。其實我本來想找你和我一起去蜥蜴沼澤找回我的背包的。」

阿薩皺眉,他想不通波魯幹大人為什麼會把這些事情口無遮攔地告訴她。

「背包?半年前掉在那裡的,日曬雨淋的早就爛了吧。而且具體位置誰還記得清楚?」

「是嗎?恩。。。。那就陪你一起去那個獸人的城邦裡去玩玩好了。反正你都已經給那些盜賊介紹過了,情人找到了,沒理由轉眼又走了吧。」小懿居然很大方地一笑。

有個人做伴也許還是不錯,而且她身手也好,還有。。。。。總之感覺不錯。

「那麼你在哪兒住呢?」阿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

「就在這裡啊,你都那樣說了,不住這裡怎麼辦。」

「哦。。。。。。」阿薩連忙說。

「那我先去洗個澡。」遲疑了一下,問。

「你也去洗嗎?」

小懿看著他,那雙原本很迷人的細長眼睛原來睜大了還是一樣的迷人。她抽出劍,在阿薩面前很快地舞了幾個劍花,然後用劍尖在他臉前面指指點點,每點一下就說一個字。

「請你不要想多了,你睡地上。」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5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5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一章 波魯幹大人

波魯幹大人不是叫做『波魯幹』尊稱『大人』,而是他的名字整個就叫波魯幹大人。和這個名字很相配的,他似乎天生就是這個料。布拉卡達以前不過只是個邊境上小小的驛站而已,在他的治理下居然幾年的時間就發展成為一個頗有規模的城鎮。他也從一個最小的和雞毛上的絨差不多大的官成了一個城鎮的管理者。

波魯幹大人現在很煩惱。他正坐在那張大椅子上雙手撐著自己的大腦袋發呆。  

那個盜賊所偽裝的商隊已經出發有一個月了。波魯幹大人是站在關卡前親眼看著他們出發的,看到阿薩和小懿也打扮成商人的樣子混雜在其間。

布拉卡達往西要走二十天左右的路程才能夠穿越蠻荒高地到達西邊的國家,但是這也只是高地南端最狹窄的一段而已。在北方,蜥蜴沼澤和桑德菲斯山脈的包圍下還有著大片的土地。只是那裡並沒有什麼值得去探索的資源和遺蹟,是散落著樹林和山丘還有野獸四處出沒的一片荒地而已,在幾年前帝國的軍隊掃蕩獸人部落後就基本上沒有人涉足過了。如果獸人真的是要建造一個城邦,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在那裡。從時間上來說差不多他們也該到達了。

到底那裡是怎麼樣的情況呢?真的是一個比較理性的國度?那麼獸人們會對一直以來掃蕩他們的帝國持什麼樣的態度呢?他希望阿薩能夠快點回來。雖然不大可能,但是希望帶回來的消息會對即將到來的戰爭有所轉機。  

走廊上傳來腳步聲。應該是好幾個人,因為有人在叫喊,但是卻只聽得見一個腳步的聲音。這個聲音惟我獨尊地把所有的腳步聲都覆蓋在自己的威風大氣中。步伐很大,落地很響亮,而且是一種很沉重穩健的悶響,從這個腳步聲就可以聽出來者的龐大體格和氣勢。

波魯幹大人嘆了口氣,該來的終歸要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而已。

門被推開了,或者說應該是被撞開的,那兩扇門剛剛一開啟立刻反打在牆壁上發出碰的一聲,一個龐大的身軀就出現在了屋裡。

如果說有人不知道威猛這個詞怎麼寫的話,只要看看這個人就會立刻無師自通。這個人好像就是由『威猛』這個概念轉化而來的,上至頭髮尖下到足後跟每一個部位都充滿了軍人戰士的威武兇猛的氣勢。一頭金黃的頭髮從頭盔中漫溢出來和同樣金黃的絡腮鬍子混合在一起,臉上一道道滄桑的痕跡和刀疤混合在一起難分彼此,彷彿是戰爭而不是時間把這個人催老的。比常人高大一個頭,闊上一個肩的巨大身體上穿著一身經過改良的鋼鎧甲,只把身上重要的地方保護住,其他地方完全裸露著,岩石般的肌肉上一道道刀劈斧鑿的傷痕。腰間掛著兩把平常人抬著都困難的雙刃斧。

波魯幹大人對後面跟來的幾個市政廳的人揮了揮手讓他們出去。這個人是一聲不啃地直闖進來的,他們想攔也沒攔住。波魯幹大人站起來點頭說。

「您好,桑德斯將軍。」

「我不好。」桑德斯將軍直截了當地盯著波魯幹大人。

「我從兩千里外的南方邊境趕過來,騎死了十匹快馬。很累,而且心情很不高興,所以我不好。」

「那您的部隊在哪兒?您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將軍看起來確實很累,但即便再疲倦的獅子也充滿著霸氣和煞氣。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不好。意思就是叫你不要說那些客套的廢話。」

波魯幹大人點點頭,從他十年前開始接任這裡的驛站的時候就一直在和將軍打著不怎麼好打的交道,很熟悉將軍的脾氣,知道這種情況之下最好按照他說的做。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著急趕過來嗎?」

「不知道。」

「因為我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傳言,是關於西邊蠻荒高地的,我聽說那裡在興建一個獸人的城邦。」

「我知道。」

「那你知道半年前聖騎士團的桑德斯隊長在你的城裡招募僱傭軍的事情嗎?」

「我知道。」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去招募僱傭軍嗎?」將軍不斷地問,每問一句他的聲音都更加低沉。

「不知道。」波魯幹大人好像只會說這幾個字了。

「那你後來又聽說過他和他部隊的任何消息嗎?」

「沒有。」

「沒有?」將軍的兩道火焰形狀的眉毛往中間燒作了一團,聲音像是一隻猛獸在低鳴。

「那你知道那支部隊是去做什麼的嗎?」

「不知道。」

「那是聖騎士團團長和我一起秘密委派他去西邊荒地去偵查獸人們的動向的。但是半年內我卻沒有收到他們的任何音訊,現在卻聽說獸人已經在高地上建立了一個城邦。」將軍的聲音聽起來是一隻獅子在咆哮。

「在我最後收到的信中就只有說你拒絕把你手下的士兵借給他,他才不得不在這裡徵召僱傭兵。而這樣一隊人在你的城鎮周圍消失了,你居然什麼也不知道。」將軍盯著波魯幹大人的臉,一個字一個字地問。

「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波魯幹大人深呼吸了一下,慢慢地很有條理地解釋。

「桑德斯長官並沒對我說他是去執行什麼任務,他只是要我借城裡的護衛隊給他,但是他並沒有相關的檔,所以我沒有把部隊交給他。他把他帶來的士兵和招募的僱傭軍集結在一起,他們進入了蠻荒高地的深處,那裡實在太遠,所以和我們完全沒有聯繫。我以為他們後來從其他地方折返回帝國了,所以並沒有在意。至於那個獸人建立城邦的事情。。。。。我確實是最近才聽說。」

將軍盯著波魯幹大人沉默了一會,問。

「就因為沒有那個什麼文書你就不肯把部隊交給他?你應該知道聖騎士團隊長的官銜比你高得多,而還有什麼事情比關係國家安危的軍事任務更重要?」

波魯幹大人說。

「無論他說要執行什麼任務,沒有手續的話也只是私人方面的請求,我也不能因為官職的高低而隨便把部隊交給旁人。我必須要維護本地的治安,我是這個城鎮的地方官。」

轟的一聲,原本還掛在將軍腰間的斧頭已經劈在了辦公桌上,上好木料造的桌子整個地崩塌了。

「你官個屁!」將軍好像要用他的聲音把面前的這個矮子撕得粉碎。

「如果沒有我們這些當兵的在前線拚命,哪有你們這些狗官在後面玩弄權力的份。全靠了我們這些軍人,邊境上的人民才不用遭受那些獸人的侵擾,往西方的商路才能夠順利通暢。你們這些人的榮華富貴都是用我們軍人的命去換來的你知道嗎?但是就是因為你這樣只知道權力的這些狗官阻撓,我才會被綁在那該死的南方不能過來,他才不得不去招募一些僱傭軍去偵察結果卻半年來音訊全無,那些獸人才會在我們帝國旁邊建立起了一個城邦。。。。。」

斧頭只是砍在了辦公桌的正中央,但是整個桌子連最下面的桌角都粉碎了,好像這不過只是麵粉捏成的擺設而已。波魯幹大人看著自己鼻子前面的這把斧頭,只要這個東西的落點再往前移上一尺他就和地上的木屑混在一起了,汗水已經順著下巴在往流。

將軍盯著他,殺氣和悲憤在眼睛裡轉了又轉,終於回歸眸子深處。他慢慢縮手把斧頭重新掛回了腰間,從懷中掏出了一紙公文扔在了波魯幹大人的臉上。

「這就是你想要的公文。現在帝國已經開始進入戰爭,邊境前線所有的事務都由我全權處理。對西的貿易立刻中斷,布拉卡達要作為軍事據點來使用。你已經不是這個城鎮的長官了。」

「已經有姆拉克公爵的特使前往那個城邦去打探消息了,如果等他們帶回消息來也許並不用開戰。。。。。」波魯幹大人說。

「我從來不重複我的命令。」將軍的眼角在抖動,顯示他的忍耐已經到達限度。

「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心情很不好。快滾。」

波魯幹大人沒有吭聲,默默地把散落在地上的幾頁公文揀了起來,轉身走到門邊停住腳步低聲說。

「對於您兒子的事情我深表抱歉和遺憾,但是我必須那麼做,那也是我的職責。」

將軍依然屹立在屋子中央,像尊石像般動也沒有動。走廊上波魯幹大人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然後傳來他召喚市政廳其他工作人員的聲音。

將軍慢慢地走到椅子上坐下,把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中。長途奔波和情緒的大幅波動讓他彷彿突然之間老了十歲。

一切都從兩年前當今皇帝登基更換了宰相開始。新帝登基後一紙聖喻到來,說是西方已經平定不用再派大軍駐守,而南方幾國蠢蠢欲動,命令要把所有的軍隊都調到了南方去,而這裡因為沒有和其他國家接壤所以不用留下部隊,有當地的護衛隊就可以了。

他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就知道是這是那個新任宰相的意思。他們家族中有不少人是早已經對通往西方國家的商路垂涎三尺,自己一直和這些人彼此看不慣,經常都對他們的商隊嚴加盤查,他們當然不會讓自己繼續把守在那裡。不過無所謂,他向來對政治不大感興趣,既然聖旨說要把軍隊調到南方,那他照辦就是。

半年前在聖騎士團中任隊長的兒子帶來了羅蘭德團長的密信,說是西邊疆界的蠻荒高地上似乎又有獸人在活動,要他去調查一下。

但是因為和南方幾國的關係惡化隨時有可能爆發戰爭,朝廷有命令不允許把任何部隊調離。他上書了朝廷幾次要求增加撥款以分調兵力駐守西方也都沒有任何的回音,不用說是有人在搞鬼,這令他對那些政客們深惡痛絕。但是無論如何發火他畢竟是個軍人,沒有命令他就不能夠動彈分毫。

聖騎士團是帝國最精英的部隊,只有通過皇帝和教會雙方的同時同意才能夠出動。因此羅蘭德團長此間也只能私下派出人去探察,但不是連探察的人一起毫無音訓就是根本探不出什麼結果,畢竟蠻荒高地太大也太危險,必須有相當數量的部隊才能真正地實行全面的偵察。朝中的那一票以埃爾尼家族為首的政客一直都在妄圖染指軍隊,所以一直都在很努力地在政治手腕上對付他和羅蘭德這樣的軍方首領。這個獸人的消息只是羅蘭德從小道處得知的,毫無根據,如果他們隨意調動兵力把事情張揚出去就很容易被那票人抓住把柄。

他雖然不大相信那些已經被他剿殺得差不多了的獸人還有什麼舉動,但是他也知道羅蘭德並不是一個小題大做的人。於是他就從自己的部隊中悄悄抽調了一些士兵讓兒子帶往西邊去抽調一些地方的部隊一起去偵察。但是這一去居然就如石沉大海,半年間居然全無音訊。身負鎮守邊疆的重任他自然也不敢擅離職守,不斷地想方設法打聽也毫無結果,直到最後羅蘭德終於掌握了確切的證據上報朝廷,然後一紙聖喻下來說西方高地上的獸人已經建立了一個城邦,要他即刻調兵前去西方。

他一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就知道兒子已經死在獸人們的手裡了。那是他最小的,也是最後的一個兒子。

不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都要所有的獸人殺得精光。

這已經是二十多年前他發過的誓,那時他曾經默念讓神明來作這個誓言的見證。他這次沒有任何祈求,他覺得即使是魔鬼來作助手也無妨。

戰爭的消息像盛夏的暴雨一樣突然兜頭就罩在了布拉卡達居民的腦袋上。

不過人們很快就從震驚和難以置信中適應過來了,紛紛開始收拾東西離開這個地方。在這個地方幾年時間的短暫居住不足以讓他們生出留念不捨的感覺。只是三天時間,原本一片繁榮景象就從這個城市中消失了。

波魯幹大人站在街角木然地看著人們背著行囊離開這裡,這已經是最後一批離開的居民了。到處酒館的大門敞開著,裡面只空蕩蕩地留下一些桌椅和傢俱和垃圾,樓上房間的窗戶被風吹得左右搖擺,偶爾發出撞在一起的劈啪聲。

最先頭的部隊已經到達了,刀劍長矛盔甲的光芒到處閃耀,急行軍後的疲勞也掩飾不了這只人馬的彪悍。

「是要打仗了麼?」從幾個房屋的角落裡鑽出一個身穿長袍的人走到波魯幹大人旁邊一起看著街上的光景問。

「我前幾天才剛剛來這裡,怎麼就看見要打仗了呢。」

「是啊。要打仗了。」波魯幹大人隨口回答。

「這麼多人啊。」這個人看著周圍的士兵。波魯幹大人的聲音已經很難聽了,但是和這個人的聲音比較起來他完全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聲樂家。

「真打起來了連這個城鎮都會被夷平的吧。」

「是啊。」波魯幹大人看了這人一眼。這人大概是個身上有什麼病的流浪漢,混身都裹在一身長袍中只露出上半張臉。

「不知道這仗什麼時候開始,這些人什麼時候出發呢?」這個人晃動著一雙無神的眼睛去打量街上走過的士兵。

「大概明天吧。」只要休息一晚將軍大概就會讓這些人先出發去打探情況。波魯幹大人想。

流浪漢哦了一聲。

「這麼快啊,那我得快點走才行。」

「是啊,走吧。」波魯幹大人扭頭走了。他還要去市政廳去和軍官們詳細說明一下這周圍的地形和城鎮裡面的建築分佈,告訴他們哪裡合適用來儲藏糧草哪裡用來囤兵哪裡用來警戒。這是他作為地方官要盡的最後的任務。

看著周圍空蕩蕩的酒館他發出苦笑。這裡的每個房屋都是自己親自規劃然後看著一磚一瓦地建出來的。當策劃把城裡的妓院旅館和酒館合起來的時候他還曾經為這個想法而很有點佩服自己。他行走中飛起一腳,一個小石子飛出打到路邊上的門板上發出死氣沉沉的一聲悶響。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5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11-15 10:31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二章 屍龍

「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大場面了啊。」山德魯很艱難地在屍體叢中找到立足的地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這是兩個丘陵間的山谷。密密麻麻的屍體填塞滿了山谷間的幾乎每一處地面,血腥味彷彿把山谷間的空氣都凝結成了一塊巨大的固體,在裡面的呼吸都不能夠順暢。

這些都是帝國士兵們的屍體,從屍體上的痕跡看很明顯是戰死的,但是這裡並沒有其他敵人的痕跡。

羅尼斯主教的臉色很難看,燭火一樣的眸子掃視著屍體,默不作聲地跟在山德魯的後面。他身上穿著的是一件很平常的普通的修士長袍,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老者而已。

山谷的中間有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面蹲著一個穿著件紅色長袍的人正在擺放著什麼東西。他看到山德魯和羅尼斯主教兩人走來立刻站起身來向前迎去。

「相別二十餘年,能夠看見兩位老師的精神還是這樣健旺學生真的感到由衷的欣慰。」紅袍人向山德魯和羅尼斯主教欠身行了一個禮。

「因為我沒料到這只部隊行進得這樣快,所以傳送魔法陣的位置有些偏差,讓兩位老師還要步履勞累,真是對不起。」

「這些人是你殺的?」羅尼斯主教盯著紅袍人問。

「是。」紅袍人畢恭畢敬地回答。

「他們是被指派往北方那個獸人城堡去偵察和騷擾的。反正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就死在這裡也免得他們多受奔波殺戮之苦。我把他們的隊長操控了,讓他把隊伍帶進來然後在這裡施用幻術讓他們自相殘殺。死在自己人的手中也比被那些獸人們蹂躪要好得多了。」

山德魯看著紅袍人把臉蒙起來,問。

「你的臉怎麼了。」

紅袍人伸出那隻雞爪一樣乾枯的手把蒙在臉上的袍子取下,露出半張很平凡的臉,他的嘴邊到下顎沒有肌肉和皮膚,露出像廁所牆角般灰暗顏色的牙齒骨骼和枯草一樣附在上面的筋肉。他用那半張臉露出半個苦笑。

「學生愛護不周,被人損害了山德魯老師特意給我製作的面具。不過損害這個面具的也是山德魯老師的學生,應該算是我的師弟吧?」這是在低語之森和阿薩交戰的時候留下的傷痕。

山德魯想了想,搖頭說。

「不是我的學生。。。。。」至少阿薩從沒叫過他老師。

紅袍人說。

「可是我看見他身穿您帶走的那件鬼王之袍,而且他裸露在外的部分受我的魔法燒灼也絲毫無傷,這是只有練習過真實之冥想的人才能夠完全發揮出的鬼王之袍的保護作用。。。。。真實之冥想您在二十多年前就拿走了,不是您的學生怎麼能夠練習得到呢?」

羅尼斯主教扭頭看了山德魯一眼,山德魯裝沒看見。

「他不是您的學生。。。。。難道是您的兒子?」紅袍人問。

「不久前學生在不得以的情況下出手傷了他,希望老師不要見怪。」

山德魯搖頭說。

「不。。。。。。他是我的學生。。。。」他也說不清,姑且承認了。

「那真是個很有活力的年輕人,難怪老師也能夠青睞有加。雖然我傷了他,但是他掉進了太陽井,應該會沒事才是。」

羅尼斯主教皺眉說。

「你千方百計地派人把兩個傳送捲軸送給我們就是要我們來和你聊這些廢話的嗎?」

「當然不是。兩位老師請你們看那邊。」他伸手指向剛才他蹲坐的岩石,岩石上繪畫出的魔法陣中央有一張翠綠的樹葉,這滿山谷的屍體氣息也不能掩飾樹葉正散出勃勃生機。

「我想借助兩位老師的力量來完成一個前所未有的魔法儀式。」紅袍人的聲音變了,雖然還是沙啞古怪但激動高昂起來。

「以世界樹之葉的生命之力為核心,用這裡的屍體塑造一個魔法生命體。這將是古往今來最強大的生物。我和老師三人的完全不同質魔法力可以圍繞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結合起來,迴圈反覆生生不息。尤其是借助世界樹之葉的力量還可以使用出傳說中的究級白魔法,復活術。」

「哦?」山德魯的眼睛睜了睜。

「這個魔法儀式甚至可以超越遠古眾神們的力量。這將是魔法的最高境界,是人類挑戰造物主的見證,是最偉大的藝術品。這個偉大的創舉將由我們這三個大陸中最強的魔法師來執行。」紅袍人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更沙啞古怪。山德魯似乎受到了他情緒的感染,眼神中開始閃現出異樣的火熱光彩。

「你覺得我會答應嗎?」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冷得像是盆冰水。

「我想請老師兌現二十三年前的那個承諾。幫我一個忙。。。。」

「我只記得對一個名叫維德妮娜的學生承諾過我會盡力去幫她實現一個願望,可惜還沒來得及,她就已經不在了。。。。。」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因為回憶和感慨而顯得有些古怪,轉而成為一種厭惡的堅決。

「但是我從不記得對一個巫妖這樣的怪物說過些什麼。」他扭頭朝來路走去。

「難道老師忍心看著無數的平民百姓慘死,無數城鎮鄉村毀於一旦嗎?」紅袍人用嘶啞的聲音在後面喊。

「你是什麼意思?」羅尼斯主教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瘦削的臉上那一對眼睛發出的光芒彷彿那裡面正燒著兩團火焰。

紅袍人說。

「學生絕不敢威脅老師,只是想提醒老師。如果在這蠻荒之地舉行這個魔法儀式學生可以保證不會傷及無辜的平民百姓。老師執意不肯的話,學生自然是不敢勉強的。那就只有將這張世界樹之葉交給公會中的其他人,他們要怎麼去使用。。。。。相信老師也猜得出是什麼樣的後果吧。」

羅尼斯主教沒有說話,那雙眸子裡面的光芒也搖曳不定,最後終於默默地又走回來了。

「老師的恩情學生永遠記得。」紅袍人一躬到地。羅尼斯主教沒有應答她。

紅袍人說。

「這個儀式是以山德魯老師的魔法為基礎。只有您的『活屍術』才能夠把這些屍體的能量完全活性化和同步。先請您把這些屍體儘量多的變成活屍,然後集中覆蓋到那個魔法陣上。然後我再使用我的魔法和您的法力重合並且維持住。最後最關鍵的是羅尼斯老師,您要憑藉著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使用出復活術,把所有的魔法力都統一成一個生命的整體。雖然復活術只是理論上的法術,但是憑藉著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和老師本身的白魔法修為,這一定是沒問題的。」

「這樣的儀式真的能行?」山德魯皺眉問。

「好像從來都沒有過這樣類似的魔法儀式吧。你倉促之間畫的這個魔法陣會真的有用嗎?」

紅袍人說。

「我最喜歡您曾經教導過我的那句話『學習前人的都是為了超越而不是為了重複。』這個魔法我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在研究了,那時候還只是興趣而已,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三個最強的魔法使用者能夠把我們的完全不同質的法力融合起來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效果。直到兩年前我才把這個魔法陣研究完畢,得到了這張世界樹之葉後我又專門去研究了它本身的力量。我可以肯定這個魔法是絕對可行的。」

「好了,那就開始了哦。」山德魯聽得很有點躍躍欲試。他舉起雙手緩慢地開始誦唸咒文。一團藍白色的光芒開始在他的雙手間跳動,然後照耀向四周的屍體。

山谷中的屍體慢慢地開始蠕動了。剛開始還只是一兩個慢慢地站了起來,然後逐漸地越來越多。最後共有數百具屍體從血泊中自己站了起來。

剛開始這些屍體的行動還很緩慢,動作也還僵硬,但是隨著山德魯不斷地誦唸咒文這些屍體的動作變得越來越靈活柔軟,行動間完全就像還是活著的一樣。屍體開始朝著岩石上的世界樹之葉撲上去,一具具屍體不斷地互相重疊起來,隨著屍體的累積得越來越高。後面的屍體動作也越來越靈活敏捷了,竟然開始像猿猴一樣縱躍攀登著其他屍體不斷地繼續向高處累積,形成了一座屍體的山。

隨著屍體的不斷累積山德魯開始露出吃力的神色,高舉的雙手開始微微顫抖。這畢竟是數百具屍體的操控。

紅袍人也開始誦念自己的魔法。

「沉睡於時間裂縫中的黑暗之龍啊,請你把靈魂從遠古記憶中復甦,我以黑暗和毀滅的名義召喚你,請在這世間彰顯你的力量吧。」

如同在低語之森的時候一樣,一條青色巨龍的幻象開始在空氣中凝結。所不同的是這次的幻象更清晰,彷彿是那是真的有型有質的一個物體。龍的位置也並沒有在紅袍人那裡,而是正好和屍體所累積的山互相重合,屍體們也在隨著龍的幻象範圍改變位置。龍並沒有張口噴出火焰,只是靜靜地佇立在那裡。

「羅尼斯老師,輪到您了。」紅袍人高聲喊,但是羅尼斯主教並沒有動。

「老師,請您使用復活術吧。」紅袍人的聲音開始顫抖了,山德魯雙手也顫抖得更厲害了。羅尼斯主教還是沒有動,只怔怔地看著屍體和巨龍的幻象。

「老師,我快控制不了了。」紅袍人的身體也開始抖動了。巨龍的幻象開始慢慢地抬頭,吸氣。山谷中響起劇烈的風聲,空氣開始朝巨龍那裡凝聚。維持行進間的法術對任何施法者都是難以想像的負擔,身體和精神都會雙重地消耗。

山德魯的身體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嘴角開始溢出鮮血,血順著他的鬍鬚向下流淌,途中就被山谷間的狂風吸向巨龍那裡。紅袍人的身體在狂風中像一張隨時會被撕裂開的枯葉,搖晃的身體裡面竟然發出骨骼互相撞擊的聲音。她用抖得已經難以聽得分明的聲音高喊。

「老師,您再不出手我們全都會死。」

巨龍的頭已經向上昂起,風也已經靜默下來。

「偉大的生命之母啊,請您用那賜予萬物生命的手來撫摩這期待生機的死物,讓迷途的靈魂歸返吧。」羅尼斯主教終於伸出了手。天際中出現一道純白色的十字形光幕垂降而下灑落在巨龍的身上。

巨龍的動作停止了,數百具屍體在白光的照耀下也泛起白色的光芒,開始像一堆巨大的蠕蟲開始蠕動起來,逐漸地互相融合,最後終於和巨龍的幻象完全地合而為一了。

山德魯和紅袍人同時軟倒在地,軟得好像身體裡已經被完全抽空了。羅尼斯主教走上前去伸手按在山德魯的身上使用出恢復魔法,山德魯才慢慢地支起身來。

一聲不可能是任何生物能夠發出的渾濁的嘶吼響徹天際,數百屍體所彙聚的這條巨龍自己動了。可以看見屍體們的衣服,鎧甲和武器像鱗片一樣散佈在他身體的每一處,不時還有鮮血和內臟從它的身上滴下。

紅袍人還是軟癱著躺在地上,那雙空洞的眼睛把身體裡所剩餘的光彩都發射出來,看著這條屍體彙聚而成的龐然大物喃喃地說。

「好美。。。。。」

屍龍晃動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像是在慶祝自己的誕生一樣高高昂起了頭。

山德魯慌忙把紅袍人拖到了身旁,然後自己和羅尼斯主教一起合力撐起了一個球型的魔法屏障。

屍龍低頭噴出的墨綠色的火焰將山谷中的每一處都填滿了。當火焰散去之後所有事物都消失了,連兩邊的岩壁都被削去了一大半。屍龍邁開步子挪動著龐大的身軀走出了這個已經完全變形了的山谷。

躺在地上的紅袍人虛弱但是興奮地喊叫。

「看見了吧,這是真正的黑暗之龍。不是魔法力造出的幻影,是真真實實的東西,是連造物主都無法造就的奇蹟。這是魔法的傑作,是智慧的最高體現,是人類勝過神的證據。」

山德魯驚駭地看著屍龍,緩緩搖頭說。

「這確實是魔法智慧的傑作,但是現在我有點後悔了。它好像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6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5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三章 人活著,總是要死的

阿薩現在感覺自己有點佩服波魯幹大人。

雖然從結果來看他之前預料得並不太準。大耳怪們沒有把搶劫來的貨物販賣出去的,或者說不能夠。這些貨物現在已經不屬於大耳怪們,其他獸人們已經將之全部沒收起來了。雖然這個城邦雖然確實主要的居民是獸人,但是核心的管理者據說是一些人類。

如同預料中一樣的是這裡確實是和人類的國度一樣流通著金銀貨幣,而且還有矮人和人類商人在這裡交易。不過這些商人沒有一個是來自帝國的,全是來自蠻荒高地西方的國家和帝國西南的小國。

而波魯幹大人也說過這裡應該是一個很有秩序的地方。當時阿薩並沒有在意這個『秩序』到底是什麼意思,直到進入這裡後他才明白。

這裡確實是各個種族的獸人們聚集居住的地方,幾乎所有的建築都用從附近山體上剝離下的巨大石頭建造而成,完全沒什麼樣式和裝飾。但這裡並不因為它比布拉卡達更粗曠數十倍的建築風格以及主要居民是獸人而顯示出絲毫的野蠻,反而好像顯得比人類社會更注重紀律和規則。他的北端週邊是幾片分割出去的獨立居住區,分別供食人魔,狼人等各個種族的獸人居住。那裡面是各族獸人們自己獨立的地盤,完全由他們自己管理。而在這幾個居住區的中間就是這個名叫『歐福』的城邦的中心地帶。

在歐福城中央的廣場上矗立著三筷巨大的石碑,上面很簡單明瞭地刻著這座城市的法律。鬥大的字即使是視力最差的矮人也能在老遠就看得清楚。斧頭砍鑿的筆劃很深,夠不上美觀但是法規應該有的工整和一絲不苟卻表現的很到位。這法規的涉及範圍並不大,也就只是歐福的中心城鎮而已,內容也和人類法規頗有相似之處,很多地方好像還更鬆散些,條款都是起到維護秩序所用的。最大的不同和驚人之處就是上面的措辭很簡潔,只寫有嚴禁什麼樣的行為而沒有寫上應該受到什麼處罰,旁邊那個絞刑架就是唯一的說明。這裡只有一個處罰,絞刑。

大概是這如此有震撼力的法律的關係,歐福城裡的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雖然到處都是獸人卻絲毫沒有暴力野蠻的味道,這些亞人類大多都忙忙碌碌地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這是一座真正意義上的城市。除了酒館賭場之類的娛樂場外幾乎所有人類社會中有的這裡也都有。最讓人感覺到吃驚的是感覺到這裡的文明氣息。獸人除了蜥蜴人以外都居然會說些簡單的人類語言,有的還能識字。其中半獸人最明顯的,這些大耳怪的近親們智力和人類差不多,與他們接觸起來不覺得絲毫的困難,這城裡面很多的事務也都是他們在打理。

這確實是一種驚人的秩序。在以往的經驗中獸人們完全就是野蠻和未開化的代名詞,而在這裡看到的一切讓人覺得似乎他們更適合用那個比較學術的詞來稱呼,『亞人類』。

如此良好的秩序下,似乎所有作姦犯科的事情都難以進行。這是非常出乎意料的,老盜賊去和大耳怪們聯繫之後才得知那些貨物已經全部被獸人們收繳起來了,據說那是作為大耳怪們在這裡分到一塊獨自居住區的權利。而且獸人們也似乎並沒有打算倒賣給他們。這個消息在盜賊群中立刻炸了鍋。他們現在已經困在這裡幾天了。盜賊們既不甘心空手而會,卻又不知道怎麼辦。

阿薩自己倒不是很擔心。他現在離那本書已經不遠了,想來獸人們也絕不會把那些貨物保管上一輩子,實在不行去偷出來就行了。他現在的心情根本不緊張,或者說根本緊張不起來。

小懿是他們這一夥人裡面最活躍也最高興的。正是應了她開始的話,來玩玩而已。剛開始還很小心地只在旅館中和其他商人和矮人打聽情況,後來就乾脆拉著阿薩一起到處在城裡轉來轉去。她隨身帶著一個本子和筆,不時掏出來記下和畫下所見到的奇怪事物。不過卻因為如此,阿薩也連帶著對這個城邦的基本情況很瞭解了。阿薩的習慣能力一向很強,再加上小懿總拉著他到處跑,在這裡呆上幾天後感覺就彷彿是在異域旅遊散心一樣的平和。只是有些麻煩的是即使是他總睡地板或椅子上小懿還是要逼他每天去洗澡。

今天兩人又去看城市週邊的修建工程。一群食人魔和狼人在搬運材料修建房屋和各種建築,他們巨大的力量配合著各種為他們定做的器械使工作效率顯得很驚人,而負責指揮的通常都是矮人或者人類的工程師。這看得阿薩目瞪口呆,他完全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半年前對獸人的血腥和殺戮的印象與這幅和平的景象絲毫不相容。

剛從外面回來不久,正要去吃飯,門外突然響起老盜賊佛多楞的聲音。

「快出來,出事了」

阿薩和小懿快步走出,看到幾乎所有的盜賊都正在跟著佛多楞往外跑。

「怎麼回事?」阿薩快步跟上佛多楞。這幾天佛多楞都在努力地和獸人談判關於那些貨物的事情,不過好像沒什麼進展。

「昨天晚上獨眼龍打算去存放貨物的地方去偷點東西,結果被抓住了。」佛多楞說。獨眼龍是他們這一夥裡面的一個夜盜,身手相當敏捷,據說曾經還去過皇宮裡面偷過東西。

「我已經告戒過他不要輕舉妄動了,但是那傢伙不知道從哪兒得知貨物裡有一批珠寶,於是晚上就偷偷地潛進那裡準備偷點出來,結果。。。。。那個大倉庫裡是兩隻狼人在守衛。」

「狼人?」阿薩驚出一身冷汗。想起半年前在蜥蜴沼澤裡和那隻狼人的生死周旋,確實沒有比他們更厲害的獵人,五官的敏銳和戰鬥力都比普通人類強上數十倍。如果自己也冒冒失失地去偷的話大概也沒什麼好下場。

「那麼獨眼龍。。。。」

「絞死。」佛多楞很輕輕鬆松地就說出了這個詞。

城中央那三塊巨大石碑旁邊立著一座同樣巨大的特製絞刑架。條狀石塊和木頭混合而造的,高大結實,和雕刻著法規的石碑立在一起展現出死亡的威嚴。

已經有不少的獸人在圍觀了。兩個狼人抓著被綁住的獨眼龍,帶頭的居然是一個人類。獨眼龍的雙眼被一條黑色的布蒙著,口裡塞著東西,但聽得出他在喊叫,被綁住了的手腳也還在竭力掙扎,但是在兩個狼人的手中只顯出徒勞的可憐像。

帶頭的人類是個打扮普通的中年男子。他站在絞刑架的前方開始大聲地宣佈獨眼龍昨天晚上企圖行竊和傷害守衛的事情,並說這個事實已經得到了公證會的證實,然後他就轉過身去讀石碑上有關禁止盜竊的法規條文。誦讀完畢,他示意兩個狼人把獨眼龍抬到絞刑架上,把足有人手臂粗的繩索套到了獨眼龍的脖子上。在這個過程中獨眼龍一直都在竭力徒勞地掙扎,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個領頭的人走到絞刑架上扳動了一個機關,獨眼龍腳下的木板一下裂開,人立刻就掉了下去。

眼看著那根繩索一繃緊,台下傳來一聲輕微的『咯噔』聲。當兩個狼人走下去將獨眼龍解開提上來的時候他就只是具靜悄悄的屍體了。這一下落差立刻就把他的頸椎盡頭那裡扯斷了,和他扭捏的掙扎相反,死得很乾淨利索。

周圍圍觀的獸人們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映,甚至遠不如人類社會中觀賞處死犯人的觀眾一樣激動興奮,只是各自議論著就熙熙攘攘地離開了。

阿薩感覺手臂一緊,扭頭看去,小懿正緊挽著他的手,臉色有些發白地看著正在被搬動著的獨眼龍的屍體。

一直回到旅館的房間中坐到那張簡易地床上,小懿都一直挽著他的手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她的臉色有些發白,細薄的下嘴唇被輕咬住,微露出幾顆白色的牙齒。眉頭緊皺,細長的眼睛一直好像在用力看著什麼東西但是又顯出失措的慌亂。

「第一次看見人被殺?」阿薩輕聲問。

「不。」小懿搖了搖頭,阿薩肩膀能夠感覺得到她動作的僵硬。

「第一看見認識的人被殺。」

獨眼龍是這夥盜賊裡面和他們兩人關係最好的,經常會跑來和兩人聊天,時不時會和阿薩說些古怪的笑話,當小懿在旁邊聽不懂去反問的時候他總會發出很大聲很得意的笑。

阿薩心中也覺得有些慘然,不自覺地把頭歪了過去,把臉靠在了她的頭上。小懿身體動了一動,但還是保持著原來的肢勢。

不知不覺中一種奇怪的味道瀰漫進了阿薩的嗅覺。這彷彿是一種香味,但細細去分辨好像又並不香,但是有一種很實在的感覺,不只是嗅覺,彷彿還是一種觸感,很充實地填塞進身體的每一個空隙中。顴骨那裡的皮膚清楚地感受到她頭髮的細密柔滑,而這細密柔滑彷彿又散發出神秘的不可言喻的味道來。他逐漸地沉醉在這種微妙的感官享受中,什麼都不去想了。

「我從小就很怕看見死。」小懿開口說,朦朧低調的語音好像自言自語。

「不管是人還是動物我都不想看見他們死。一個個活生生的東西突然之間就不在了,永遠都挽回不了了,這真的很怕人。」

「前幾天我還很佩服這裡的法律,那麼顯眼那麼有威懾力,編寫得也很周全。亂世重典,這樣各種種族混合的城邦法律的威懾力是很重要的,所以只指定了死刑。但是今天卻看見我們一個認識的人死在下面了。我知道他是該死的,他故意觸犯了這裡的法律,為了維護這裡的安定就必須先要維護這裡的法律,所以他就必須死。。。。。但是我其實是不想看見他死的。」  

「人活著,總是要死的。」阿薩回答,他現在有些迷迷糊糊的。

「我不想死。」小懿回答的也迷糊。

似乎是一直沉浸在這種微妙的感覺中的緣故,聽到這句話後突然一種英勇的氣概從心裡猛然被激發出來,阿薩挺直身轉過來看著她很堅定地說。

「我絕不會讓你死的。」

「吃飯了。」外面傳來老盜賊佛多楞的聲音。

阿薩這輩子第一次覺得吃飯是很討厭的事情。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6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5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四章 陰影

狼人的腸胃並不大習慣素食,而且據說這裡還有個專門培育猛獸的訓獸場,所以肉類很匱乏,沒有多出來的供應給外地的人類。而蠻荒高地的土質很奇怪,並不能種植出小麥大豆之類的食物,歐福也就沒有可供人類去的飯店餐館之類的地方,幾乎所有的外來人類都只能夠在旅館中吃著特意給他們烹飪的食物。

而這個旅館也是歐福城專為外來的人類們準備的。這裡的老闆是個半獸人,一口人類語說得很流暢。半獸人體格比人類強健些,有類似豬一樣的嘴臉,兩顆獠牙從嘴邊向上探起,使他們看起來猙獰兇惡之外也有點蠢笨滑稽。但是其實就智力而言他們算是所有獸人裡面最突出的,幾乎和人類並沒有什麼區別。

獨眼龍的屍體已經被送了回來,就安靜地躺在旅店的飯廳裡,上面被半獸人老闆用一張布蓋住了以防影響客人的食慾。

並沒有誰去認領過屍體,是那個執行死刑的人類帶領兩個狼人把他抬回旅店來的。這旅館本來就是城政廳的下屬,一查就知道這是和他們一夥的。

其他客人都已經吃完離開了,小懿因為剛才看過絞刑沒有食慾還呆在樓上的房間裡,盜賊們在角落裡一邊和老盜賊佛多楞商量一邊吃著盤裡的食物。那是由幾種蠻荒高地上特有植物的果實和塊莖煮成的糊狀東西,只是一兩口還覺得可以下嚥,但是一吃得多了就有種濃厚的膩味在口裡鼻裡擠來撞去似乎還直往頭裡面衝,粗糙的粉質滿口亂鑽刮得喉嚨隱隱生痛,即使那個半獸人老闆偶爾大發慈悲加些牛羊的雜碎煮進去也不能改善這對口腔的強烈衝擊。盜賊們吃這個已經吃了十來天了,很多人吃得火氣漸旺。這與他們大賺一票然後去花天酒地的預想完全天差地遠。但是即便再大的火氣也絕不敢在這裡踢桌子摔板凳打人搶東西,隨時都能看見的食人魔和狼人的身影還有立在那邊廣場上的石碑和絞刑架都是絕好的鎮定劑。但是天天積累下來的焦躁讓不少人對這個計畫的始作俑者老盜賊佛多楞很不滿了。

老盜賊這些天一直都在努力地在大耳怪和獸人間跑動打聽,希望能夠找到辦法和他們溝通把贓物弄到手。現在他已經知道了一些這城市的具體情況,這城市的管理者似乎是人類。這是個好消息,在盜賊們的經驗中同類遠比油鹽不進的獸人們要好對付得多了。有些人建議秘密地把這幾個人的家屬綁架起來,有的人建議直接去威脅恐嚇,不過都是些出於職業習慣的沒頭腦的說法而已。從佛多楞的表情看來他似乎只有自行打算了。

阿薩混在盜賊群裡面一言不發地拿著盤子一口一口地吃著裡面的食物,這裡只有他才能夠把這種東西吃得津津有味。

正準備散會,那個送回屍體的中年人又在一個狼人的陪同下來了,通知他們這一夥所有的人在明天午後去中央廣場集合,說對他們有事情要宣佈。

人剛一走,盜賊們商量了一下,立刻都沸騰起來。中央廣場就是剛才吊死獨眼龍的那裡,冰冷的屍體還擺在旁邊,不少人也為失去了這個同夥感到悲憤。這段時間積壓下來的怒氣怨氣窩囊氣作賊心虛的敏感全被這個曖昧不清的通告激發成敵意,不少人抽出武器叫囂著要去拚個你死我活。

「媽的,想要我們自己送上去等他們拿來吊死麼?殺死一個不賠本,殺兩個有賺。」一個強盜揮舞著手裡的刀在吼。

佛多楞連忙制止眾人但是沒起作用反倒火上加油。有幾個人已經在吼是不是他和這些獸人串通起來把大家騙到這裡像一些私營礦藏去抓大耳怪來當奴隸一樣打算把他們來當苦力或者準備像牛羊一樣先喂在那裡隨時用來當作糧食。

「你說應該怎麼辦?」有人起來徵求阿薩的意見。畢竟他是這裡面最有資格的罪犯,身手也最好,現在又不發一語沉著冷靜,看起來一付老謀深算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阿薩還是不為所動地吃著那種糊狀食物,看起來確實最輕鬆最胸有成竹。他邊吃邊含含糊糊地說。

「。。。。。不知道,明天再說吧。」

「明天我們如果一起過去說不定就是全被吊死,他們已經知道我們和獨眼龍是一夥的,知道我們在打那些貨物的主意。」揮刀的強盜是最激動的。

「還不如現在就衝出去拼一下。」

「明天去的後果至少還是說不定,現在提刀衝出去的的結果那就說得定了。你們要怎麼做做你們的吧,只是被抓到後別說認識我就行了。」阿薩吃完放下盤子走了出去。他竟然完全對如此緊張的情形毫不關心。

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隨意的態度和淡然的話語無疑是最有震撼和說服力的。盜賊們看到有人居然如此沉著,被感染著也冷靜了點下來,有聰明點的也想了想說。

「真的要殺要抓我們直接帶幾個狼人來就行了,哪裡還有事先通知的道理?」於是還是決定等下去為好。眾人開始盛讚這個年輕人鎮定自若,面對這樣的局勢也絲毫不驚慌,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半獸人老闆聽到了吵鬧聲,走進來問。

「發生什麼事情?」

「我們在商量怎麼埋葬這個同伴的屍體的事情,因為我們實在很傷心,所以大家說得都有些激動了。」還是只有佛多楞最有應變,一口哀傷的語氣。

半獸人老闆用奇怪的鼻音哦了一聲,咕嚕咕嚕地說。

「這裡有規定,屍體必須同類自己處理,免得起什麼種族紛爭。埋了還是火化你們自己看著辦。如果你們覺得麻煩的話城外的訓獸場會收購,這段時間肉很缺,大概三十個銅子。」

「哦,好,謝謝。」老盜賊點頭答應,剛等半獸人老闆一走就對其他人指了指獨眼龍的屍體說。

「你們誰把他送過去,賣的錢自己得。」不過卻沒人理會他。

阿薩走出旅館。他不是對這樣的局面冷靜沉著,而是腦筋裡面完全充塞著更私人更美妙的東西,已經完全沒有了其他思想插進來的餘地。

彷彿還聞得到她的氣息,風在臉上拂過好像就是剛才的美妙觸感,耳邊還有她的聲音在若隱若現。他所有的感覺還滯留在剛才那個時刻。

從小懿加入他的行程開始,一種非常微妙的奇怪感覺開始從無到有逐漸加重。不知不覺中就已經習慣了和她每天在一起,不知不覺中她的音容笑貌就成了生活中一個再自然不過的環節,每天都要看見聽到才覺得塌實。

到了剛才吃飯之前的那個時刻,他完全徹底地醉在了這樣的氣氛中。於是其他所有的事情他都不在乎,注意不起來了。

他從來沒有和異性相處的經驗。在故鄉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和他同年齡段的女子對這個像動物一樣一天到晚只知道打架鬥毆在野外鍛鍊似乎從來不洗澡從不穿好一件衣服的怪物有任何的興趣。他也整天沉浸在自己的夢想和鍛鍊中,以一種幾乎是苦行僧的方式過完了自己的少年時期,把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了無休止的鍛鍊和打架中。

所謂男女之愛他最多也就是在吟遊詩人的口中和酒館醉鬼礦工們的口中聽到過,一則太高尚抽象難以理解,另一則是太過實際真刀真槍沒體會過的人無法明白。他甚至從來沒想過自己也會經歷這些。至於現在這樣的情況他也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只是自然而然地沉浸在這樣的感情中。

走在歐福的街上彷彿如同置身岩石堡壘的森林中一般。這裡的建築大概都是依據著食人魔的巨大尺寸來建造的,只憑岩石本身毫不修飾的稜角和壘起來的高度闊度厚度,即使氣勢不算宏偉也足夠逼人。但是在阿薩現在的眼中看起來這完全就是世界上最有味道的建築物。

現在已經是午後,到處可見大步行走的獸人,它們大多背著貨物或者推著抬著特製的修建器具,不時互相用本族的語言交談著。街旁的房屋裡傳來陣陣鐵器敲打的聲音還有鉋削木頭甚至紡織的聲音。城裡請來了各行業人類和矮人工匠教導獸人各種製造技術。這座城市滿是初生之際的生機勃發的味道。

阿薩也覺得自己好像得到了初生般的活力,即使是怪模怪樣的獸人們現在都顯得那麼地順眼。他從來沒有感覺過這樣美妙的滋味,整個世界都因為有了她而變化了。

來到了離旅館不遠處的一個市場。這是個很大的地方,主要供外來的商人和矮人在這裡交易自己的貨物,在他們來這裡呆了的這段時間中發現有越來越多的來自其他國家的人和矮人來到這裡進行交易。這裡充斥著來自四周各個國家的大量的商品。這裡幾乎和人類社會中的街市沒有什麼區別,四周的叫賣聲,討價還價聲,搬動貨物發出的碰撞聲交混在一起形成圈很有活力的氛圍。看得久了,其中那一個個綠皮膚或混身是毛的身影也不那麼礙眼了,自動地就混入了這一片平和的生活氣息中。

市場的一個角落裡有少數幼小的獸人在這裡賣一些希奇古怪的蠻荒高地的特產。阿薩從一個小食人魔的手裡買了幾個蠻荒高地特有的水果。這還是個幼年的食人魔,但是比起身體來甚至要比阿薩大一點。獸人們的壽命和人類的相比雖然略短,但是和所有的其他野獸一樣發育卻很快,只要幾年的時間身體和心志就可以基本成型。

半年前他親眼見過這樣一張毛絨絨的巨掌握著武器把自己的同伴變成一堆堆的模糊血肉,那些骨骼爆裂的聲音血肉內臟橫飛的場面曾經在他睡夢中經常浮現把他驚醒,他有段時間曾經想過不能夠讓他們白白地就死那麼慘。而現在他卻以很甜蜜的心情在這樣的手掌上買東西,心裡完全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緊張,殺戮,憎惡之類的心情。那些東西早就被現在的美好情緒擠到九霄雲外去了。

拿著水果回到了旅館的房間。小懿正在窗邊的那張只是幾塊木板拼湊起來的的床上藉著光亮整理她的筆記,接過阿薩給她的水果後臉上微微一紅點頭嫣然一笑。

「謝謝。」

阿薩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開始已經很喜歡看見她笑了。那一雙朦朧的眼睛配合著薄薄的嘴唇在她圓圓的臉上原本就很有溫柔的笑意,彷彿無時無刻都在高興著,但要直到看到她眼角向下一彎,嘴角向上一抿,這才發現原來這隱伏其中的笑容才是她真正的美麗所在。

特別是現在她臉蛋上也泛起了紅暈,更顯得美麗可愛好看不讓其他人至少也會讓阿薩心醉。因為阿薩隱約地知道那是為自己而出現的神色。他感覺自己馬上可以死在這種眼神和紅暈中。

小懿吃著果子看著自己的筆記說。

「喂,你在這裡幾天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什麼奇怪的地方?」阿薩完全不覺得。

「你不覺得這裡井然的秩序和獸人們以往給人的印象完全不符嗎?要知道以前在帝國西邊這個荒地裡每年都有數以百計的人類被獸人殺死,吃掉。但是現在它們居然像人類一樣修建城市,學習製造東西,和人類通商,還有著自己的法律和制度。你今天也看到了,這裡的官員們是人類哪。到底是什麼人能夠把這些原本野蠻不拘的獸人們集中起來,又治理得這樣井井有條呢?他們又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你難道不對這些感到好奇嗎?不想知道為什麼嗎?」

「不好奇。」阿薩原本就對這些事情從來不感興趣。

小懿對他做了個鬼臉。

「我就知道你肯定對這些很白癡。讓我告訴你吧。」

「你也應該知道蠻荒高地的位置是在大陸的正中央吧。因為北邊桑德菲斯山脈,蜥蜴沼澤和南方的沙漠都是難以跨越的天然屏障的關係,蠻荒高地就成為了周圍國家往來的重要商路。其實在帝國軍隊把這裡的獸人部落剿滅以後就有人提出過可以在上面修建城市。在這樣的位置修建一個城市做為市場的話那對周圍國家的商業經濟都是大有裨益的,而且這個城市也必定可以靠商業來發展壯大。但是最後這個計畫還是不能夠實行。蠻荒高地上原本就缺乏資源,在這樣一個遠離任何人類文明環境的地方憑空修建城市那難度太大了。更為重要的是這個荒地邊上四周圍繞著好幾個國家,誰都不願意別人在這樣一個原本是公共地帶的地方修建城市。因為那隨時可以作為軍事進攻的跳板。所以即使帝國是這些國家中最強盛的,也一直不能觸犯眾怒。」

「只有原本就對這裡生存環境很熟悉的獸人們才可以在這樣短的時間內修建一座城出來。但是他們既從來都不團結,也沒有任何的技術,所以一定是有人來領導他們的。這幾天我們在城裡看到的商人,工匠們全部都是周圍其他幾個國家的。這個地方建立時間也並不長,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其他國家的商人來這裡交易呢?即使這裡的位置再怎麼好,貿易再怎麼方便,要知道這裡可都是危險的獸人們啊。答案很簡單,這個地方原本就是和他們出資修建的。很難想像周圍那幾個素來有矛盾的國家會秘密地合作這種事情,所以更有可能是民間的力量,一定是商會。」

商會是類似於冒險者公會那樣的民間組織,是商人們是為了共同的利益賺取更多的錢而成立的團體。因為很少有比『錢』更有力量的東西,所以這個協會雖然只是民間的,能力卻絕不小,甚至可以影響政局。因為國家體制的原因,帝國是沒有這種東西的,幾個大家族就壟斷了絕大部分的商業貿易。

「我的猜測一定沒錯,一定!」她那雙柳葉細眉往中間擠,下面朦朧的眼睛有閃爍的微光流轉,秀氣的鼻子皺起來,臉蛋也微微發紅,這完全便是航海者發現了新大陸般的興奮表情。

「難怪他們要把修建這個城市的事情瞞著帝國。對長期消滅獸人的軍方來說自然是不允許獸人們重新建立一個城市的,對那些貴族來說,這樣的一個交通方便的大市場會影響到他們壟斷著的商業利益。不過他們為什麼又能夠真的瞞過帝國呢?雖然帝國的對其他這幾個國家的民間商會向來不大注意,但這麼大規模的活動按道理來講怎麼也會走漏出風聲的才是。軍方沒有派部隊來偵察嗎?難道有人給他們作掩護。。。。。」

阿薩站直了身深吸一口氣。記憶中所有零碎的片段和疑問都被她這一番詳細的解釋串聯了起來。他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情了。

不過即使是知道了也沒什麼。只是恍然大悟,然後感覺對公爵的手段有些佩服,也有些被愚弄的憤慨,還激起了對那些慘死在山頭的士兵們的些許不平。但是公爵到底有什麼用心到底要幹些什麼他卻毫不關心,只要知道和自己無關就可以了。

「你怎麼了?被我的推理嚇著了?」小懿得意地看著他。

「我發現你現在很像一個人。」阿薩突然埋下頭,仔細看著她的臉說。

小懿臉紅了紅,眉毛往上一剔,眼睛睜了睜問。

「誰啊?」

阿薩說。

「就是那個腦袋像南瓜叫波魯幹大人的布拉卡達的地方官。」

小懿撲哧笑了,伸手擰了阿薩一下,半笑半嗔地說。

「真討厭,我說正經的呢。」

「我也說正經的,你們兩個真的很像。都能夠把事情想得怎麼清楚,我真的有點佩服你們兩個。」阿薩作出很正經的樣子說。

「去死吧,你才長得像南瓜。」小懿伸手想打他,他伸手擋住。手掌相握,他心頭一蕩,但是剛才想起了公爵,不知為什麼感覺又有一陣陰影晃過心頭。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7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6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五章 格魯將軍

第二天正午,所有的盜賊都來到了中央廣場。盜賊們有的左右張望戰戰兢兢有的手裡握著武器一副隨時拚命的樣子。

原本他們已經不是那麼緊張的,但是今天早晨有消息傳來,帝國的大軍已經在布拉卡達部署,可能立刻就要對這裡開戰。這個消息讓盜賊們很是不知所措。原本他們是想儘快地拿到贓物就走人,但是現在卻這樣進退不得。

廣場前面放著幾大堆如山的貨物,三個中年人站在貨物中間,其中有一個是昨天實施絞刑的,旁邊還有幾個食人魔。這三個官員打扮的中年人正在拿著紙筆在記錄,從他們那只是偶爾晃幾眼就把要看的貨物的詳細零總盡收眼底然後飛筆疾書的嫺熟神氣就知道必定是長年累月積累下的功夫。旁邊的貨物都是些貴重東西,有的是香料有的是綢緞還有些工藝品,明眼的盜賊一眼就看出這是他們垂涎已久的那批贓物。立刻有人激動起來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一個中年人看到盜賊們都過來了,走出來說。

「諸位都已經到齊了吧。」

沒人敢吭聲。這是很客氣的措辭,但是對於現在有些過敏的盜賊來說是過於客氣而顯得好像有貓戲弄耗子的危險氣息。最老奸巨滑的佛多楞也一言不發地窩在裡面,因為昨天的矛盾眾盜賊都不大信任他了,現在他自然沒必要站出來出頭。

「嗯,都到齊了。」看見沒人出聲阿薩就開口回答了。他其實不想出頭,但是更不想沒人吭聲就這樣幹耗在這裡。

中年人點頭說。

「好,這裡的諸位應該都是來自愛恩法斯特帝國的吧?」

這次更沒有人敢吭聲了。帝國十多年來對獸人們採取了滅絕的屠殺,早在他們來這裡的途中老盜賊佛多楞就千叮萬囑要大家不能夠說出是帝國的人,以免激起獸人的憤怒把他們直接扯爛生吞了。而現在帝國的大軍更對這裡虎視耽耽,他們現在更有被認作奸細的可能。

「嗯,是啊。我們都是。」阿薩居然很乾脆地開口承認,所有的盜賊幾乎都被他這個回答激得跳了起來,連小懿也戳了戳他。但是他覺得別人既然這樣問了,多半也就確實知道了,沒必要繼續隱瞞。他一直都喜歡很直接地處理事情。

幸好那邊的幾個食人魔也並沒有因為聽見他們身份而衝過來大開殺戒。中年人也波瀾不驚地繼續說。

「關於你們來這裡的原因我們也大概清楚了。下面有人向我們彙報你們想要收購大耳怪們搶劫而來的贓物,也就是說諸位都是想來倒賣贓物的黑市商人了,而昨天處死的那個人也是你們的同伴了。是吧。」

「是啊。」阿薩現在成了這個盜賊團夥的發言人。其他人已經緊張得要死,那邊站著的幾個食人魔腰裡都掛著巨大的斧頭,那巨大尺寸表示的巨大重量即便砍不死人也能壓死人。不少人已經在想像自己胡亂動手後在那種恐怖的武器下的淒慘死狀。

「那麼我就要很遺憾的告訴你們,不能如你們所願了。大耳怪們搶劫這些貨物我們事先並不知情,但是他們既然要加入我們的城市中來,那麼就必須遵守我們的法律。我們對任何國家都不存敵意,對所有正當的商人也都很歡迎,所以我們會把所有的貨物都歸還給被搶劫的商隊,自然也就不能處理給你們了。至於你們那位亂來的朋友我們也很遺憾,不管他是什麼人,只要觸犯了我們城邦的法律我們也只有按照我們的法律行事。希望大家也都能夠記住,在我們的城市中觸犯法律的處罰是很嚴厲的,所以一定要小心。」

『法律』。這個詞盜賊們原本是藐視慣了的,但現在卻感覺到異常的有份量。大多數的盜賊都在心裡暗自立誓如果能渡過這次難關一定要成為這城裡最奉公守法的人,連石碑上的刻文都會一字不漏地背誦下來時時複習以免不經意間冒犯了。

但是中年人的話語突然轉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方面。

「不管你們想來做什麼,既然沒有觸犯我們的法律也就是我們的客人。為了不讓你們這第一批愛恩法斯特的客人失望而歸,我們決定還是從這些貨物中抽調出一小部分來送給諸位。」

這從天而降的大麵包一下把盜賊們打愣了。剛才還在處死的恐懼中戰戰兢兢,一下又被尊為客人,還有期盼以久的貨物到手,這大起大落弄得他們暈頭轉向,一時間居然什麼反應也沒有。

中年人繼續說。

「這裡正在清點的貨物都是我們準備送還給那些商人們的,諸位的禮物都已經放到城政廳裡了,請你們選出幾個人去查收一下然後就可以拿走了。」

又是阿薩獨自在發問。

「可是帝國那裡不是已經派遣軍隊來準備開戰了麼?我們即使拿了貨物又怎麼回去呢?」

中年人笑了笑,很溫和地說。

「我們這裡對所有的國家都沒有絲毫的敵視,也不準備和任何敵人戰鬥。貴國的舉措想必只是一時間的過敏而已,我們很快就會派出使者和貴國聯繫。我相信我們把貴國的貨物歸還的行為足以表達我們希望和平的誠意,也相信貴國一定不喜歡妄動干戈生靈塗炭。我們很有信心在很短的時間裡就和貴國完全地和解,這送你們的一批小小的禮物也是我們對貴國民間商人們的一點心意,希望諸位回去之後能夠向你們的朋友轉達,將我們這裡的情況向大家介紹一下。」

盜賊們這才慢慢地適應了這個驚喜,立刻轟動興奮起來。

「好厲害的手段。」盜賊的喧鬧中,剛才一直一言不發的小懿在阿薩耳邊輕輕說,讓阿薩覺得耳朵很癢。

「在威嚇的情況下施恩。這些得了好處的盜賊回去更會對這裡的秩序和對人類的友善大肆渲染,這種從他們口裡流傳的小道消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官方的公告更容易讓人信服。而且他們把這些貨物還給帝國的商人的話,即使少了一點,但是失而復得對那些商人們來說那也是意想不到的天大喜訊了,他們也會對這個獸人的城邦解除戒心,而帝國對這裡的敵意也會大大下降。於是人們即使知道這裡有大量的獸人,也一樣會深信這裡是秩序井然並對人友善的。這裡原本就處於商路之間,必定會有無數的商人往這裡湧來,長久下來它所得的好處哪裡是這些貨物的價值所能比的。」

阿薩點頭。不過他只在意那本夾雜在貨物中的書,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所有的事情都好解決了。

商議之下,自然是剛才一直臨危不懼的發言人阿薩眾望所歸地擔當了代表,由他帶領幾個人去城政廳去查收貨物。這也是阿薩自己期望的,有必要先去看看書是不是會夾雜在這一小部分貨物裡面。

他們跟隨著一個中年人來到了城政廳。城政廳毫無疑問是這城市中最宏偉的建築物。雖然依然是用巨石砌成,但是規模更是這裡已經很大的普通建築物的十多倍,更像是一座矮了些而沒有樓層的城堡。中央的大廳便足夠人騎馬在裡面馳騁一下的了,巨大的石柱要好幾人才合抱得起來,周圍其他地方則用石板分隔出了不少房間。

可見到不少半獸人和人類正忙碌著進進出出,手裡拿著紙張口中互相交談著對他們這幾個外來的人類熟視無睹,完全是一派集市交易所的繁忙景象。

貨物就在大廳的一角。一個老者和一個青年正在這堆貨物的旁邊。中年人介紹老者就是歐福城的塞德洛斯城主。就是他決定把這些貨物送給盜賊們的。旁邊那個青年人則是統領所有歐福部隊的格魯將軍。

這個城主老頭的腰和背都挺得筆直,一頭濃密的銀白頭髮和鬍鬚如果能夠蓄起來一定會非常好看,但是只好像為了不礙事而隨意地修剪短了。這隨意幹練的銀色鬚髮在窗戶中射進來的陽光下閃閃生輝,連他臉上的一道道皺紋都看起來分外的有生機,好像只是一種表示年紀和經驗睿智的裝飾物一樣。皺紋中的那雙眼睛分明就是年輕人所特有的,黑白分明光澤照人充滿生氣。這是個完全沒有一點『老』的味道的老者。他穿著普通,如果混在人群裡也很毫不起眼,很難和『城主』這個權勢威風的地位聯繫在一起,而且還是這樣一個充斥著獸人的奇異城市。

格魯將軍大概三十歲上下,他的外表好像和他的職位不大相稱。他臉有些瘦削蒼白,有點過份分明的輪廓顯示有如雕塑的沉穩,長長的睫毛下一對漆黑的眸子黑得甚至連光好像都難以反射,竟然有幾分精靈那樣的高雅氣息。阿薩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覺,但是細細一想確實又沒什麼印象。

阿薩不經意地多看了他兩眼,但是越注意卻越被他吸引了。那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骨骼肌肉連皮膚上的光澤原來是非常地完美,即使是再高明的雕塑家也無法將那種流線和質感的結合表現出來。給人一眼看去很難相信那居然也是肉體,居然也是血肉組成的東西,好像只有用什麼精華才可以擠壓成那樣。

如果這副肉體中全是戰鬥的精華,那這個人絕對就是個為戰鬥而活著的人。阿薩突然有這個感覺。

格魯將軍忽然扭過頭來,那雙漆黑的眸子迎著阿薩的視線彷彿閃了一閃。阿薩下意識地把頭扭開了。

這批留給他們的貨物雖然並不多但也絕不少,大概佔到了全部貨物的十幾分之一,都是從各批貨物裡面抽出一點而湊成的。雖然和這些貨物的總數相比微不足道,但是算下來大概也值上百枚金幣了。

幾個盜賊上前收拾清點貨物。這些東西倒賣出去平分每個人也都可以分十來個金幣,這預想中的財富讓人盜賊們陷入極大的亢奮中,馬屁高帽從口才劣拙的嘴裡不斷地飛出,對歐富城的上至制度嚴厲下至生活水準高尚讚不絕口,說獨眼龍為非作歹死有餘辜把他吊死完全就是為民除害,旅館特意給他們準備的食物簡直就是人間罕見的美味佳餚,而這所有的一切自然都要歸於城主大人的英明管理了。

「如果覺得這裡還不錯的話,希望諸位回去之後就把我們這裡的情況如實地向你們帝國的朋友轉述一下。」塞德洛斯城主笑眯眯地看著盜賊們撲在貨物上,像一個慈和的主人看著一群貓狗在為一堆骨頭興奮一樣露出慈悲的表情。

「關於戰爭的消息你們也用不著多心,我幾乎可以肯定這場戰爭是打不起來的。」輕鬆的語氣彷彿真的有自信。

「沒問題,您真是我見過的最有才華的領導者。」「如果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一定也到您的城市裡來生活。」盜賊們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哎,怎麼有這種東西啊。」一個盜賊突然從貨物裡面清理出了一個包裹,打開一看裡面全是化妝的脂粉和小玩意首飾之類女孩子的隨身東西,還有一本書。

從顏色上看得出這是本很陳舊的書,但是並不怎麼破舊,軟綿綿的,是由什麼皮質而製成,封面上的幾個大字方正古怪,並不是通用的文字。

「那應該是商人們的隨身物品,大耳怪們搶劫後也一起送過來了。我們要把它送回商人的手上才行。」中年人走過來拿起了書和包裹。

阿薩轉了轉身,不讓人看見他有點激動的神色。雖然已經在努力冷靜,但是這整個旅程的最終目標就在眼前讓至於他連出氣都粗了許多。

現在幾乎已經能夠確認這本書已經到手了。只要等到他們把貨物歸還,去找到克莉斯所在的商隊亮出主教大人的任命文書就可以輕輕鬆松地拿到手,然後回去還給山德魯再去報告羅尼斯主教然後就徹底的完事了。

他一直很討厭有什麼『非做不可』的事情,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才是他喜歡的生活方式,當羅尼斯主教把這個任務交給他的時候他雖然感覺義不容辭但是也確實不大自在。而這個波濤起伏錯綜複雜的任務居然這樣不知不覺地就順利完成了,好像一直負在背上縛手縛腳的包袱突然一下就消失,一股泰然的輕鬆感覺讓他愉快萬分。

「等一下。」塞德洛斯城主對中年人招了招手,把阿薩的愉快感覺一下掐斷。

「把那書給我看看。」

塞德洛斯城主把書拿在手裡只看了看封面和前面幾頁臉色就開始變了,毫無疑問他看得懂這是什麼東西。當然臉色變得更厲害的是旁邊的阿薩,不過沒人注意到而已。

「怎麼會是這種東西?」城主驚訝地搖搖頭,把書遞給旁邊的格魯將軍。

「這種東西到處流落實在是非常危險的,放在你那裡吧。」

「我拿回去放在枕頭下面。」年輕的將軍語氣淡然,好像那裡是世界上最保險最安全的地方一樣。他的聲音很好聽,很清越有致。

「哦,那就好。」城主點頭,很明顯也是認可了這個地方的保險程度。

格魯將軍伸手接過書。他的手很整潔,手指很長,手的形狀很優雅,和他輪廓分明的臉一起勾成很有風度的優雅形象。阿薩發現他的手中有一條淡淡的傷痕,從虎口直到掌沿。好像一條筆直的掌紋斜斜地貫穿手掌。  

阿薩突然有種隱約的預感,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好像又要用到自己所擅長的方式去達到目的才行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8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6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六章 死

歐福城中是沒有酒的。糧食並不足以多到可以用來製作這種奢侈品的地步,而且這種飲料的神奇功效對容易衝動的獸人來說也太過強烈,所以連外來商人們也不許把酒攜帶進城。這對盜賊們來說是個巨大的遺憾,依照他們現在的高昂情緒原本是一定要酒來助興的,結果興高采烈之下也只有依然吃著那種糊狀食物。

不過明天清早他們就帶著那些貨物回帝國去了,那裡並不缺酒肉。只要想像一下即將到手的金幣,這原本難以下嚥的東西吃起來彷彿也有蘋果汁燉小羊排的高貴味道在裡面。

阿薩被尊為這次行動成功的大功臣。畢竟是見過大場面還能夠勾引個貴族情人的特級罪犯,氣派確實非凡。如果不是因為他在昨天關鍵時候的鎮定話語和態度讓大家冷靜了一下的話不用說貨物,所有人大概都已成馴獸場收購的飼料。而且今天在那樣緊張的場面下也是應對自如。貨物搬回來了後他還去找過那幾個官員說了不少話,不少盜賊認為他是在商量交涉希望還能夠再分點貨物過來,不過從他回來後的臉色來看似乎不大順利。

阿薩完全沒有理會盜賊們的高昂情緒,敷衍了他們幾句吃完了飯後就回到了房間。

他花了一下午的時間去對那幾個中年人打聽,七繞八拐地詢問之下終於知道了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兩人是一起住在城中的居所中。

從塞德洛斯城主的語氣來看他是知道那書是什麼東西。自然不能夠直接伸手去要,那幾乎等於告訴別人自己是死靈公會的人。而無論是什麼樣的人,對死靈公會是毫不客氣的。

而自己現在的身份是職業盜賊,一個職業盜賊突然亮出了主教大人和公爵大人的任命文書,這讓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偽造。如果抓幾個盜賊來拷問一下就知道他身上還有搶來欽差大臣的信物,那更是鐵證如山。

想來想去,結果還是想到了以自己最擅長的方式去解決問題最方便,偷到手明天就走了。阿薩一下覺得也許自己真的是個當盜賊的料。不管是什麼樣的情況,自己處理起事情都是打打殺殺,不是偷就是搶。

「明天就要回去了啊?」小懿在床前迎著燈光翻看著自己的筆記。這裡的燈油是從蜥蜴沼澤裡捕殺的蠻牛身上的脂肪熬成的,紅色的火焰燃燒得很旺。她好像很心不在焉,把筆記翻來翻去的,偶爾對著燈火發楞。

「我們真的要回去嗎?」

「是啊。」阿薩在牆角坐下。那裡堆著乾草,是他睡覺的地方。現在必須把精神養好夜深了以後就去偷書。他有種在野外培養出的獨特的睡覺方法,只要預先想好了自己要什麼時候醒,到了那個時候一個激靈就可以醒過來。而且只要是想睡,幾乎隨時都可以睡著。

「那裡真的睡得著嗎?」小懿看著阿薩坐到了那裡,突然開口問。蠻牛脂肪燃燒起來的火是通紅的,把她的臉也映得很紅。

「是啊。」阿薩倚在乾草上準備閉上眼睛了。狼人的夜間視力卻是人類所無法比擬的。雖然這裡的治安已經很好了,但是每天晚上還是有狼人會在街上巡邏。這是去偷書的最大的障礙,必須要打醒十二分的精神來對付。

小懿怔怔地看著阿薩,那雙朦朧的眼睛裡面的燈火在不停地閃動。她說。

「雖然我也 知道我一定要回去,但是其實我不想回去的。」

阿薩閉上了眼睛問。

「為什麼?」時間最好要拿捏在這城裡的作坊還沒關閉,但是其他的獸人們都已經去休息了的時候,讓作坊的聲音把自己的掩蓋起來。想要在完全安靜的情況下不露蹤跡地在這城裡面潛伏著前進那是不可能的,有的狼人甚至可以聽到百米之內的人的呼吸聲音。

小懿轉過去看著油燈長吸了一口氣,彷彿要積累很大的力氣一樣,然後輕輕地說。

「我回去以後就要結婚了。」

阿薩的眼睛一下睜開了,也楞楞地看著小懿。他這才想起她確實有個未婚夫在王都。悵然的失落感陡然衝過來,把正在思考的所有東西都沖走了。

直到他悄悄地摸出旅館,來到已經空蕩蕩的街上的時候腦筋裡面都還混混僵僵的。即使只是從傍晚到夜間的這段不長的時間裡,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失眠了。

她要回去結婚了。

但是仔細想想,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嗎?而且這好像也根本不關自己的事,這是她公爵小姐的事情,自己好像找不到任何的理由在其中插上一腳。

不管別人和你有多美好的感情,其實都是人生道路中偶爾一段的同路人而已,最後始終都各自有各自的道路要走。這是村後的老冒險者曾經對他說過的一段話,他一直都覺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早已決定了自己要走什麼樣的道路了。

曾經虧欠她而良心不安的那件事情也已經彌補過來了。在這裡的這件事情了結了過後自己就一人到處去旅遊飄蕩。而她依然是公爵小姐,自然有公爵小姐應該做的事情。

這個道理實在是非常的完善,即便是再高的哲人也無法有更高層次的開通解釋,但是阿薩心中依然有恍恍惚惚的悵然感覺。

蠻荒高地的乾燥季風迎面吹拂而來,其中夾雜著焦碳和鐵汁的味道,耳旁的敲打聲逐漸清晰。前面就是那些作坊彙集的街道,裡面的工匠們和那些獸人學徒正在努力地工作。阿薩突然想起故鄉來了,惆悵中他突然很懷念偶爾回到家中時父親為他準備的飯菜,他第一次覺得一個人的自由自在並不是那麼好的。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越過這片作坊街道就是城政廳了,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就住在那附近,下午他已經打聽得很清楚了。阿薩定了定神,用力地提醒自己現在確實不是胡思亂想的場合。

走過這段街道,阿薩開始小心起來。前面已經是寂靜無聲的一片了,蠻荒高地的空氣異常的乾淨,即便是沒有月亮的夜晚也可憑藉星光依稀看得見前面高大的城政廳的輪廓。他躡手躡腳地朝那邊走了過去。

不過既然她已經就要結婚了,為什麼還要跑出來呢?說是要去拿掉在沼澤裡的背包,但想想就應該知道那是不可能揀得回來的。是想出來到處遊玩嗎?為什麼來找我?我喜歡她,她是不是也喜歡我。。。。。

突然一股奇怪的氣味籠罩住全身。這有點像尿和胳肢窩裡的味道混合起來,但是對鼻子的衝擊更要濃郁百倍,這是種食肉動物特有的騷臭。

這種騷臭立刻喚醒了阿薩記憶最深處的血腥感和恐懼。在蜥蜴沼澤中和死亡最接近的時候鼻子裡就是充斥著這個氣味。

阿薩抬頭,眼前不到一臂的地方有兩個綠油油的小圓球在發著微光。狼人嘴裡呼出的氣息正吐在他臉上,他幾乎一頭撞進了這個狼人的懷中。

兩條腿完全脫離了他的控制擅自把身體的力量集合向後猛地蹦了出去。但是還沒落地他就撞在了一個毛茸茸的軀體上,兩手也完全落入了一對巨大手爪的緊握中。那股騷臭味更濃烈了。

背後的那個狼人像人類對剛學走路的孩童一樣架住了他的雙臂,讓他的腳剛剛能夠著地。可以感覺到狼人口裡呼出的熱氣正在從耳朵慢慢地流落到頸項,滑進衣服裡面。往日的鬥志已然全部不見了,他幾乎覺得自己馬上能夠聽到雙手的骨骼又碎成一片一片的聲音,緊張和恐懼立刻把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僵直了,他就這樣動也不能動。

前面的那個狼人走近,把臉埋下,幾乎和阿薩的臉挨到了一起,可以嗅得到它口中殘留的腥臭和食物回饋的味道。

狼人開口說話了,因為嘴型的緣故使它們說人類的語言相當地吃力,它緩慢彆扭地說。

「人類。。。在晚上。。不要。。。。四處。。。。亂走。這裡。。。晚上。。。。不許靠近。」隱隱約約地看得見尖利的獠牙隨著話語在一隱一現。

阿薩全力運動僵直的脖子,點了點頭。然後兩個狼人把他像提小孩子一樣提到了作坊街邊放下,對著旅館的方向指了指,轉身又消失在黑暗中了。

阿薩慢慢地朝旅館的方向走去,冷汗順著臉頰往下大顆大顆地滴,連背心裡都濕透了。

前方遠處就是旅館了。也可以就這樣走回去像平常一樣睡下,明天跟著盜賊們一起平平安安地回去。只要把這裡的情況仔細彙報了,山德魯並不會真的要自己拿命來抵,羅尼斯主教也必定會點頭很和善地說『你已經盡力了』。確實是的,誰又能從這樣的環境下去偷書呢。他們必定有他們自己的方法來把書取回去,這已經不關他的事了。

回去嗎?

阿薩突然走向旁邊的一幢房屋,手腳並用地攀在凹凸不平的外壁上幾下就竄上了屋頂。這裡的屋頂都是用很粗的木頭搭出架子,上面加上木板最後再鋪上厚厚的一層乾草,腳踩上去很舒服。

一抬頭,除了滿天的星星外便什麼都感覺不到了,連整個人的感覺都彷彿被星空所嚴嚴實實地包圍住。在高原的空氣中看去最大星星的足有指頭大小,細微的更是不計其數,密密麻麻佈滿了天空中的每個地方直到天地的交接處。越過那裡,想必更有無邊無際的美麗。在這天地間無垠的壯觀下阿薩的心完全地平靜了下來,他盤腿坐下。

自己已經退化了。

他原本有野貓一樣的警惕,隨時都可以對最微小的危險作出巨大的反應,也有狼一樣的兇狠和鬥志,無刻不準備把獠牙和殺意傾洩向敢於威脅自己的對手。但是隨著從布拉卡達到這裡的旅程,和小懿在一起的那種奇怪美妙的感覺開始把他的明銳敏感圍繞包裹起來,連鬥志也逐漸遲鈍懈怠。即便是剛剛來到這個城市看見那麼多的獸人,然後又聽到貨物拿不到手了,他雖然也有過一些驚訝和警惕,但也刺不破籠罩全部感覺的溫柔的氣氛,不足給他以足夠的刺激讓他緊張起來。就像是往一桶濃稠的蜜糖中再怎麼投入石塊也起不了什麼波瀾。

剛才他因為知道了她回去之後將要結婚的事情而魂不守舍,完全沒有察覺到兩個狼人的存在。狼人要殺他的話幾乎和捏死一隻雞沒什麼區別。不用說反抗的力量,連反抗的鬥志他也沒有絲毫升騰起來。

死。這個概念又清晰無比地回到了他的心頭,把才纔旋繞在思想間的一切念頭都毫無殘留地驅趕得無影無蹤。

只有當人真的面對『死』的時候,才會明白原來自己一無所有。任何事物在這個概念面前立刻灰飛煙滅。人所有的語言,智慧,與這個現實概念的猙獰可怖相比不過是些木偶戲。即便是那麼美妙的感情,在這個東西的威力下也是一觸即潰。

但是當人敢於直接去面對『死』的時候,它會如洪水一樣把思想和感情中所有微小繁雜的顆粒沖走,只剩下最單純本質的東西。於是人就可以變強。

這是如死一般的強。

阿薩知道自己必須去把書拿回來。這不是什麼任務和責任,不過只是想對自己的重新承認和肯定,讓自己很明確地知道自己確實還活著,自己確實還和以前一樣,以自己的姿態和方式在這世界上存在著。

阿薩閉上眼睛,挺直腰,雙手放在雙膝上開始冥想。

自從從羅尼斯主教那裡聽說了這個冥想術的來歷後就沒再敢練習,而現在為了取回書也不在乎這個了。

很快地就完全沉入了自我意識的海洋中,他可以看得見一個光芒萬丈的太陽從小腹裡升起,用強大的熱量把身體整個融化。他覺得自己彷彿在和頭頂的星空一起變得無邊無際。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2:59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6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七章 把頭擰下來

整個歐福城已經完全陷入寂靜當中了。

阿薩知道他所站立的這幢房屋裡面睡著三個半獸人,兩個成年的,一個幼崽,從呼吸的頻率和粗細完全可以分辨出來。

隱約可辯的奇怪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柔軟的接觸摩擦聲逐漸變的沉重,然後又變輕微,輪番交替。這是狼人腳掌上厚厚的肉墊在地面上踩出的聲音。

三,二, 一,看見了。如同聲音判斷的時間完全一樣,一隻狼人從前面不遠的街角出現了。這就是剛才抓住他的其中的一隻,它們應該是負責夜間警備的。它們並不用火把之類的照明工具,卓越的夜間視力和聽覺是人類絕對無法企及的。

在一個小時以前,阿薩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樣這樣認為。但是他現在知道並非如此,至少不是絕對,現在自己就超越了這個絕對。只要他把精神集中起來,不管是聽覺還是視覺都可以比平常發揮更敏銳百倍的功效。

這次大概是因為心境的原因,冥想的層次遠比任何時候都要更深遠,效果也比任何一次也更加地突出。不只是肉體和感覺上有了極大的提升,連腦海裡所有的雜唸完全無影無蹤,所以唯一剩下的那個意念清晰無比——把書取回來。

五音亂耳,五色盲目,五欲煩心。把其他的意念都拋棄,人自然就會更強。

狼人轉入下一條街道了,聽著它細微的腳步聲逐漸遠去。阿薩攀住牆壁緩緩地滑落下來,踏到地面上,連灰塵都沒有激起分毫,他的動作比一隻樹蛇更柔軟服帖。

不只是五感的明銳,連肉體上的每一處地方也都起了奇怪的感覺。他現在可以控制每一處最細微的肌肉作出最細微的動作,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肌肉和骨骼是如何在血液流動的動力下作出天衣無縫的配合,自己好像成了一個旁觀者,觀察被解剖的昆蟲一樣將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不帶任何感情地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另一方面所有感覺又渾然成一個整體,精神意志和身體無分彼此,每一個最小動作都在自己意識的控制之下。

比野獸更敏感,更有飽和力,更隨時都可以讓鬥志和殺意湧現出來,這是種完美的精神狀態。他又能夠感覺到生命力在自己的身體裡面是如何的流動賓士。

一步一步地邁向前去。小牛皮的鞋底很柔軟,鞋裡面還有綿麻墊子,和地面的接觸可以不產生任何聲音。足掌前端指根處先著地,足弓弧度上強韌的肌肉勻和完美地把下落力量分散均勻到整個落下的時間裡,不讓某一個時間點上有過重的著力。整個腿部的關節和肌肉配合得毫釐不差,保證每一步的落點都準確無誤。身體的重心降得很低,很穩,腳底和地面完全服帖在一起沒有移動而發出摩擦的聲音。

城政廳已經不遠了。又有一個狼人的腳步聲從前面傳來。他現在能比狼人更先發現對方的存在了,阿薩轉身就鑽進了兩個建築中間的縫隙中,沒有任何的聲音和響動,他像是一個有形無質的影子。

狼人的腳步聲在接近。聽得出這應該是剛才捉住他的另一個狼人,它的一隻腳有些跛。阿薩沒有閉住呼吸,那樣不見得能夠堅持多久,心臟加速猛烈的聲音更容易被發現。他反而張開了嘴,把呼吸的通道儘量地放得寬敞,讓呼吸能夠以最緩慢的速度進行。

狼人的腳步沒有停留,經過這裡逐漸遠去了。阿薩又像一個影子般地從房屋的縫隙中鑽了出來,連身上的衣服都沒有在建築的粗糙表面擦上一下。

宏偉的城政廳後面有一所石屋。和這城裡所有的其他建築一樣很簡陋,這裡便是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的住所。  

阿薩像只壁虎一樣貼著城政廳外面凹凸不平的牆壁緩慢地朝那裡靠近。不知是否身體的極度敏感諧調所產生的幻覺,這件長袍好像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上面的褶皺和纖維都是自己皮膚和肌肉的延伸,可以控制著不被牆上的掛住而產生聲音。

他靜默了下來,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耳朵上。

前方十步左右深兩米的地方有老鼠在挖洞的聲音,一隻四腳蛇從石屋牆上的縫隙中跳落在地上發出一聲響,風颳過建築間的縫隙在凹凸不平的表面上產生一些呼嘯,除此之外周圍沒有任何生物的呼吸聲,心跳聲。屋裡並沒有人。

為什麼沒有人阿薩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沒有人最好。

屋子是敞開的,這並不奇怪,歐福城中的民居都沒有關門的習慣。阿薩走到門口,用自己的身體把門口擋住不讓光線洩露出去,伸出手指,一蓬火花在指頭間跳躍著出現。

火焰在手指間跳動得很厲害,但是阿薩已經很滿意了。不只是身體,連精神力和魔法也完全控制自如。維持魔法的難度是發放魔法的數倍,像這樣維持一個小火焰在手指間用來照明在以前是萬萬不敢想像的,即便是一個中級的魔法師也做不到這點。

這是個很大的屋子,裡面並沒有像其他房屋一樣用木板分割成幾個房間,顯得很空曠寬闊,屋子的正中央有一張桌子,角落裡堆放著很多書籍,旁邊是兩張床。

並不用去大費心思地去找,那本書就放在那屋子正中央的那張桌子上,很顯眼,就像捕鼠籠裡面掛著的餌一樣惟恐進來的人看不見。

阿薩沒有動,他現在對自己的感覺有十二分的自信,方圓百米之內絕對沒有任何的人或者獸人在埋伏。

仔細地從腳下的地面開始往桌子看去也沒有任何機關設置的陷阱。他對於陷阱的設置比一流的獵人還瞭解,這原本就是在野外生存的必須技巧。

他小心地走近,終於看見了這個機關的所在。

從書的下面露出幾條畫出來的線和桌面上的紋理混然在一起。但是阿薩分辨得出,這本書正壓在一個魔法陣上面。這個魔法陣並不大,但是從複雜的線條和所用材料散發的磷光來看效果卻絕對不小。

這對其他人也許是個很有效果的手段,但是阿薩卻毫不在乎,他伸手就把書抓了過來。

『劈啪』,白色的閃光把這屋子照得通亮。幾道電光從四周空氣中一下跳了出來往阿薩身上打去。這是個霹靂閃電的陷阱,即使是一隻最強悍的食人魔受了這一下也只有癱在地上等著被人像拖死豬一樣地拉走。但是電光只閃到了阿薩身周半米的距離就隱去了,像冰箭射入開水中消失得不動聲息。他身上的這件長袍和他身上的氣息產生共鳴,使原本只限於身體表面的效果擴展到了身體外一週的地方。

阿薩把書收入懷中,剛才這一下響聲和光亮也許會驚動其他的獸人,他必須用最短最快的速度回到旅館。

啪,啪,啪。阿薩像被石化了般原地立定。

這不是什麼魔法產生出來的聲音,而是很有節奏的,很有生氣的用兩隻手掌擊在一起的鼓掌聲,從門口邊上的角落發出來的。同時傳來的還有兩個呼吸聲,一個深遠悠長,一個儘管很有力但已顯示出年邁的痕跡。但都是很有條理而柔和順暢的呼吸,沒有憋氣後的侷促心跳。

一隻小小的火鳥從角落裡飛了出來,只有半個手掌大小,鼓動著雙翅翱翔在屋內的空間中,撲到牆上插著的火把上將之點燃然後再飛向另一個火把。室內一下燈火通明起來,所有的東西都照得一清二楚。
塞德洛斯城主和格魯將軍從一個魔法陣中走了出來站到了門口。這是個畫在門邊角落的魔法陣,那個位置是站在門口無法看見的,只有從這屋裡轉過頭去才看得見。這個魔法陣也很簡單,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效果和魔力,大概只是把範圍裡的空氣振動都隔絕在裡面,所以阿薩沒有察覺到任何的聲音。。

那隻小小的火鳥終於點燃了最後的一根火把,飛回塞德洛斯城主的手上化成一團小小的火焰閃了一下然後消散了。這只是個最低等級的火焰魔法,他最但即便是魔法學院裡最高等級的魔法師都無法把法力控制得這樣隨意自如。

啪,啪,啪。塞德洛斯城主繼續鼓掌,響亮的聲音表示出他由衷的佩服。

「實在是非常精彩的潛行術,即使任何一個戒備森嚴的皇宮內院在這樣的技術下都如同康莊大道。如果不是二十年前親眼所見殺手公會的覆滅,我會以為又見到了一個一流殺手。」他又嘆了口氣,有些埋怨地說。

「我以為你會早一點來的,卻讓我們等了這麼久。」

「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殺手,更不是什麼盜賊,沒有死靈公會的成員會去做這些,就像眼鏡蛇不會去學老鼠鑽洞偷食一樣。」塞德洛斯城主看著阿薩說。

「你知道嗎?蛇就是蛇,無論他怎麼樣和老鼠混在一起,還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你實在不應該和那幫盜賊混在一起,那只會讓你看起來更顯眼。或者你應該裝得更像才行,他們像餓慌了的狗一樣撲在那些貨物上的時候你不應該只站在旁邊看,而當這本書被找出來的時候你也不應該欲蓋彌彰地把頭轉到牆那邊去,卻連呼吸的聲音都粗了很多。然後你應該更有耐心一點,不用慌著和那些盜賊一起在明天離開,在這裡慢慢地花個幾個月或者幾年的時間來接近這本書,更不要那麼直接地向官員們詢問我們的住處。一個陌生的盜賊突然來詢問這些,不是很奇怪嗎?這就是告訴我們你今晚要來拜訪。所以我們也不得不在這裡恭候。」城主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這樣說來,你好像又不像死靈公會的人。這樣毛糙冒失,完全有失他們一貫沉穩老辣陰狠的風範。不過也許是時代不同了吧,那些傢伙也想換換做事的口味,找你這樣的年輕人入會確實是個很有創意的變革。」

阿薩沒有吭聲。他無法吭聲,甚至沒有精神分出去思考。野獸一樣的直覺讓他感覺到格魯將軍身上所散發出的巨大氣勢。冥想的效果讓他的意識一直都高度集中,高度單純,所以才可以將身體最大的潛力完全發揮出來。而高度集中的意識根本就沒有思考的餘地,沒有想過逃跑,投降,解釋之類的。他一隻受驚的野獸一樣立刻就全身心都投入了戒備的緊張狀態中去。

塞德洛斯那雙黑白分明光芒四射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阿薩身上的衣服,像法官大人手中的小鎚一樣敲定了阿薩的身份。

「關鍵是你身上的那件長袍和發揮出來的功效,那簡直就是你的身份說明書。」

城主轉過頭去對格魯將軍說。

「你說如果家裡溜進了一條眼鏡蛇應該怎麼辦?」

「殺死。」格魯將軍的回答非常簡短有力,臉上的表情依然是那樣紋絲不動,好像這兩個鏗鏘有力的字是他用思想在空氣中振盪產生出的一樣。  

先發制人。阿薩向後飛跳,飛起一腳,桌子朝城主兩人飛去,寬闊的桌面把雙方的視線完全隔斷。阿薩緊跟著桌子朝前衝去。  

但是桌子飛到了途中就突然停頓了下來,然後變成了氣球般向上直升而起。

就在這一變化發生的瞬間,野獸面臨危險時的直覺湧上全身,如同蒙眼的人覺得快要撞上牆壁時候的感覺,而且這還是一堵要將他碾碎擠爛的牆。阿薩全力剎住前衝之勢。

桌子飛離視線之後剛才還隨隨便便站在門邊的格魯將軍陡然就出現在他的面前,手朝他當胸伸了過來。

這手並沒有握成拳,也不是來抓,只是很隨意的姿勢,像特意伸過來讓他看一下而已。阿薩看得很清楚,那手上覆蓋著一層像霧氣般白茫茫的光芒。

來不及左右躲閃,阿薩直覺般地就知道該採取什麼樣的動作,他雙腳全力一蹬朝後面飛退。他的敏捷度和爆發力已經比往日強上了好幾倍,這前衝後退的動作間似乎連轉換的空隙都沒有,即使是隻野獸也不會有這樣的反應。

但是即便如此,格魯的那隻手仍然觸到了他的胸口上。

在他的退讓之勢下這隻手並沒有著上多大的力,好像只隨意地推了他一下而已,但是阿薩卻直到重重撞上了牆壁才停下來。剛一落地,他立刻又像隻貓一樣弓起了身。這一個閃避恰倒好處,接連的動作也是毫無破綻。

「好。」格魯如同一潭墨汁般的漆黑眸子射出刺人的光芒,原本雕塑般沉穩的臉上開始躍動出生氣。如同一個癡狂的畫家發現了美景,自閉的樂者看到了一章絕妙的樂譜一樣突然找到了可以抒發自己生命力的管道。興奮把他的活力完全點燃了。

從剛才冥想結束後阿薩就感覺得到,原本刀劈斧鑿都難以傷害的長袍比往日更有防護力了。纖維的縫隙間吸收著自己身體散發出的某種氣息鼓蕩著,可以充分緩解外來的傷害。但是現在胸口正有三個小點隱隱生痛,還有一處已經滲出了血點,那隻手的中,食,無名指經過長袍的緩衝後還是戳到了那裡。

這件長袍依然還是沒有絲毫損傷的。但是阿薩知道如果那隻手正面地碰上,也許他身體不會多個窟窿,但是胸骨卻一定會像鐵鎚猛擊下的瓷器一樣碎得稀爛。

隨著塞德洛斯城主的手勢,桌子像是被一隻無形地大手托住一樣從空中慢慢地飛到一旁降落下來。這也是一個最基本的空氣魔法,幾乎沒什麼實際的用處,平常魔法師們最多只是發出一陣氣流來吹開毒煙之類,而轉到了這個老頭手上卻立刻變得奇妙無比。  

塞德洛斯像是位觀看戲劇的名作家,在旁邊發出評論和說明。

「他身上的那件長袍是死靈公會的寶物——鬼王之袍。傳說由死靈公會的創始人阿基巴德親手製作,採集了桑德菲斯山巔的雷鳥的羽毛和海外火山上一種叫鳳凰的鳥的羽毛用魔法混合編織而成,不只是可以抗拒任何魔法,據說經由練習過他的暗之冥想術的人穿在身上更有難以想像的功效,可以算是世界上最有防禦力的裝備之一。你的擊打力大概會只會產生一半的效果。」

「那就把頭擰下來。」格魯的話還是那麼簡單直接,但是他的眼睛中已經有一團火焰在開始燃燒。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3:00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8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十九章 小懿

小懿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旅館裡的床都是由木頭很粗略地構成一個大架子,鋪上幾塊木板再墊點乾草就了事。而這張床上面居然還有著一層麻布,一塊棉布可做被子,一個乾草編制的枕頭,已經是這旅館最高檔的設施了。

睡在這上面的感覺當然和躺在公爵府裡鋪著鵝絨精棉的床上感覺天差地遠,不過小懿並不是在意這個,從深山中陰冷潮濕的地洞到可烤熟雞蛋的飛龍沙漠她都去過。無論是什麼樣的地方,都比不得不穿著華麗累贅的服飾對付著禮儀和應酬的公爵府要強得多了。

姆拉克公爵並不是世襲的爵位。公爵出身不過是地方上的鄉紳家族,因為在二十年前帝國和南方國家的戰爭中戰功卓著才受封了爵位,然後靠著個人超卓的能力和手段一步一步地爬到現在的地位。小懿並不是和其他豪門望族的子弟一樣是在榮華富貴中浸泡著長大的,而且父親那種奮發拚搏的經歷和早些年很用心的教育方式的緣故培養出她獨立自主的性格。她完全沒有父親的那種雄心大志,成熟的性格也讓她特別厭煩上層社會貴族們的那種虛無糜爛的生活,她更願意把精神用在一些具體實際的地方。為了擺脫那種厭煩的公爵小姐的身份,乾脆就自己到了魔法學院下屬的藥劑所工作。經常到四處去探索冒險,發現前人沒發現過的新事物的滿足感讓她覺得很充實。

當父親幫她定下了婚事後她很不高興。在父親的嚴格教導下她極少去想什麼戀愛之類的事情,更毋庸說結婚了,而且艾爾尼家這種豪門的規矩很嚴。她也討厭那個眼睛裡只有『權勢』兩個字的未婚夫,但是她並沒有反抗,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只是個貴族門第間很常見的政治聯姻,也知道這門婚事對父親很重要。而且她一直是個很識大體,很懂事的女兒,也很愛自己的父親。

於是她在婚期之前藉口幫藥劑所採集藥草研究藥性而出發去大陸各地旅行和冒險。她想在這最後屬於自己的時間裡過一下真正的徹底自由的生活,為此她甚至打算去大陸最危險的地域探險旅行。『死了就算了』,她有時候會有點自暴自棄地這樣想。

結果就在蜥蜴沼澤中她差點真的死了。當知道自己的傷勢已經重得只能在床上躺著等死的時候,看著有些失措的父親和依然漠然的未婚夫她居然不覺得傷心。但是當看到那個人很堅定地說一定要想辦法再救她的時候她突然完全軟弱下來了,覺得自己就算這樣死了也是值得的了。

當後來她從垂死的長期昏睡中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奇蹟般的完全復原了,從父親的口中才得知那個人真的為她找到了一種神奇的藥物。她知道婚期已經不遠了,而且父親也不會再允許她獨自出門,但是她卻強烈地想見到他。這只是一種很單純很強烈的願望。她自己悄悄地又跑了出來,在布拉卡達終於找到了他,又好像順理成章地和他一起到了這個奇怪的城市裡來。

這些天她過得很開心,而且是從來都沒有這麼開心過。這裡所有的事物都那樣新奇,每天都有看不完的奇怪場景而且所有都顯得生機勃勃有條不紊,好像來到了一個自由自在的新世界。更重要的是有他陪在自己身邊。

他可以從地面的蛛絲馬跡看出在半天之前有什麼野獸在這裡經過,也可以從風的味道和天上的雲彩斷定什麼時候會有什麼樣的天氣。他還知道紅煙樹皮怎麼弄是不錯的調味品怎麼弄又可以讓人腹瀉不止,知道什麼樣的大地菇吃了可以讓人笑到死,知道狗灌的屁股要怎樣燒才好吃,知道單眼蜥蜴其實有著和外表不相稱的好味道。。。。。。這些新奇的話題永遠不會讓人覺得厭倦。

他是一個很單純的人。好像從與世隔絕的森林裡突然蹦到這世界裡來的一樣無知。他不知道文學也不知道詩歌更不信仰神靈,對很多彷彿常識性的問題卻完全不理解,有時候露出孩子般的單純幼稚,但只要需要的時候隨時又可以表現出最老練的機敏和波瀾不驚的深沉。兩人彷彿有默契般都對以前他救過她的事情絕口不提。一兩天後兩人的相處居然就沒有了絲毫的隔閡,說話舉止間像多年相處般的自然,連那個老盜賊也覺得他們確實是『情人』。

儘管是很自然的相處著,隨著時間的推移還是可以感覺到彼此間那種親密感覺與日遞增。直到昨天兩人偎依在一起後她才肯定,她很喜歡他,他也喜歡她。一股比世間所有美酒都更醉人比所有蜜糖更甜的感覺立刻將她完全圍繞了。她完全沉醉在其中。

但是到了今天她又知道了明天就會離開這裡,回帝國去。

本來已經幾乎完全遺忘了的父親,婚事,未婚夫,王都的生活,責任,這些東西像早就商量好了埋伏在一起似的一股腦地掩殺過來把她的陣腳沖得一塌糊塗。開始這段旅程之前,她還有著回去的思想準備,但是後來這全新的環境和全新的心情讓她迅速地把這些東西忘記了。

但是忘記了,並不等於這些東西就不存在。在幸福的雲端突然發現這些角落裡的東西的時候飛墜而下的感覺更讓人措不及防。

有生以來她第一次有了完全拋棄掉父親和家庭責任的念頭。但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卻立刻就被自己慌忙不迭地撲滅了。母親早亡,父親生她養她,即便是在公務和應酬很忙的情況下也從來沒有忽略過對她的教育。她很愛父親,很清楚這門親事對父親的重要性,作為女兒,她有責任去這樣做。

但是想繼續這樣無憂無慮地甜蜜地生活下去的願望卻在心裡滋生蔓延,不以堅強的責任感和沉重的父愛而做絲毫讓步,終於她無法自己作出選擇了。於是她下了個好像完全荒謬的決定。把事情告訴他,讓他來做決定。如果他不要自己回去,那麼自己就真的把什麼都忘記,跟著他一起走遍大陸到處去旅行。

但是他聽說了她回去就要結婚的事之後只是哦了一聲就像往常一樣在那堆乾草裡面閉上了眼睛。她很傷心,吹熄燈後悄悄地流了眼淚。

躺在床上她無論如何也睡不著,而從他的呼吸中也知道他也沒睡著。當她聽見乾草的響動,聽到他站了起來,悄悄走過來的時候她的心幾乎從喉嚨裡面跳了出來。

但是他只是經過床邊悄悄地走出了門,然後聲音逐漸遠去,似乎是走出了旅館。

她連好奇的力量都沒有了,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來,坐到窗前看著外面的滿天星空發楞。

高原星空的美是沒見過的人永遠無法想像的。當知道無論滄海桑田世事變遷,那種美也都會永恆地持續下去的時候觀者才能體會到人的渺小,於是所有的傷悲都讓人有了忍受的理由。

不知道看了多久,突然伴隨著一聲巨響,一股巨大的火花在遠處的天空中爆起,發出的輝煌把整個歐福城都照亮了。那一瞬間連星空都失色。

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她看見這蓬巨大美麗的火焰的時候突然感覺這是一個人的生命。

和永恆的星空比起來這完全不足道,只是一眨眼間的事物罷了。但就在這一眨眼間它卻就是最美麗的事物。

因為短暫,所以才美麗。不知是短暫造就的美麗還是美麗註定短暫。她想起短短的這段時間的生活,不覺又流下淚來。

這種美麗哀怨的語言是妹妹平常喜歡掛在嘴邊的,她經常還教訓妹妹這些不過只是神經過敏而無所事事的人呻吟著自怨自艾著好玩的而已。但是想不到自己卻在這時候感覺到了這些東西。

這聲巨響把整個歐福城都震醒了。獸人們都走出房屋朝發出聲響的地方張望。不過沒有多久就有半獸人開始打著火把來告訴獸人們那不過只是一次城主大人的魔法實驗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大家可以回去繼續睡覺了。

全城騷動逐漸平息的同時,旅館的半獸人老闆卻帶著另一個半獸人和一隻狼人來到了盜賊們的房間問話,然後又迅速地找到了她。

「城主大人有要事請您去一趟。」半獸人很恭敬地說。

狼人把她負在肩上朝剛才發出火焰的地方飛奔。風颳得讓她的眼睛也睜不開。

她不喜歡狼人身上的那股氣味,那令她想起在蜥蜴沼澤的事情,充滿死亡和恐懼的味道,她隱隱覺得有種很不祥的預感。

來到了發生爆炸的地方,不少獸人正在一所石屋前,火把將這裡完全照亮了,一個鬚髮銀白的人類老者正在那裡等著她。

「塞德洛斯先生,您怎麼在這裡?」她認得這個老者,她還是小孩的時候這個叫塞德洛斯的老者就來她家住過一段時間。他和父親是好友,是個很了不起很有名的學者和冒險家,她的魔法也是在他的指導下學習的。

塞德洛斯看見她的時候臉色在驚訝之中更沉重了,不發一言地點了點頭,帶她走向那間石屋。她現在才發現這個屋子的屋頂已經完全不見了,只剩下四面牆壁。

走近石屋的門口,她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她立刻站住了腳。這個味道和她心中的不祥重合起來,她下意識地開始往後退。

她不是沒見過屍體和血腥的嬌小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胃已經在收縮。她想吐。

「姆拉克小姐,你過來。」塞德洛斯招了招手。

她深呼吸了一下想鎮定點,血腥味道卻在鼻子裡更濃了,好像更透入到了身體深處。

原地站了一下,終於冷靜了一點,她走進了那個沒有屋頂的石屋。

地上的血已經凝固了,佔據了很大一片地面。角落裡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混身都是血的人,那個人的頭臉已經完全被血污糊滿了,但她依然認得出,那就是剛才還從她床前悄悄走過,讓她的心幾乎從喉嚨裡跳出來的人。

她的腳一下就軟了,好像裡面的筋腱突然就被抽了出來一樣。
塞德洛斯連忙伸手扶住了她。他已經用不著再問了,看見她這個反應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是她立刻就用所有的力量自己重新站穩了,幾步就撲到了床前對著床上的人伸手用出了恢復魔法。她狠不得把自己的手砍斷讓魔法力更沒有障礙地發放出來。

他的額頭凹進去了一塊,使他的臉看起來似乎有點變型。一隻手幾乎是被釘在了他自己的胸口上,手掌和那裡的衣服一起凹進了肌肉裡面去,滲出的血已經把骨頭肌肉和衣服都凝成一塊。

她想摸摸他的脈搏,卻發現他的另一隻手已經像一隻烤熟了的紅薯被使勁捏了一下的樣子。細碎的骨頭蔓延到了皮膚上,血已經凝住,有些地方的皮膚和肌肉已經完全分不清彼此了。

手已經沾上了他的血,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她混身都在發出劇烈地顫抖,手更是抖得厲害,她已經不知道往哪裡施放她那些微薄的治療魔法力了。她使勁咬住自己的牙齒不要自己哭出來。

終於她鼓起全部的勇氣去摸了摸他的脈搏。幸好,雖然很微弱,但是依然還是有活著的跡像在波動。

「我也已經用過治療法術了,只是他實在傷得太重,而且鬥氣造成的傷害讓法術效果不大。他完全是靠自己的生命力在撐住的。」塞德洛斯在旁邊說。

「怎麼會這樣的。。。。」她終於開口哭了出來。

塞德洛斯沉默了一會,用很沉重的口氣說出個彷彿敷衍一般的回答。

「只是個誤會。」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3:00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8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章 生者與死者的對話

四萬大軍都已經在布拉卡達集中了,糧草儲備也已經到位。

長期對獸人的殲滅趕殺,桑德斯將軍對蠻荒高地上獸人的數量是成竹在胸的。這些剩餘的獸人大概都是以前在剿殺中逃進桑德菲斯山脈中去的幼崽和青年,總數量絕不會超過一兩千。即便現在抱成了團,加入了些不成氣候的大耳怪,再有了些裝備,但在這兵力的懸殊畢竟是數十倍,而且部隊中魔法師的魔法永遠都是對付獸人們最有效的武器。只要將軍一聲令下,這四萬大軍立刻就可以出發,像碾碎臭蟲一樣把那個野獸的巢穴夷為平地。這種事情將軍已經在過去十幾年裡做得非常的熟練了,他很有把握再做得很好。而且在胸中衝擊的憤怒也讓他恨不得馬上就可以聽見那些野獸們臨死的號叫,把一個獸人的腦袋踩在腳下,一用力發出『喀吧』的一聲讓裡面的腦漿和血一起濺得到處都是。

但是即便如此,將軍也沒有讓自己的情緒和自信把理智掩蓋過去。他從南方出發的時候就下令讓一隊人馬以最快的速度先到達布拉卡達,稍事休整後就前往那個城邦進行偵察和試探。

戰爭畢竟是戰爭,動輒便是千萬人的性命,關係到一個國家的興衰存亡,並不是為將者的個人情緒就可以肆意左右的遊戲。將軍很懂得這一點。他從十多歲便在戰場上生死間打滾,而直到二十年前帝國幾乎都一直處於和周圍國家的戰爭中,他在其中鍛鍊出的戰爭經驗和判斷力是那些從騎士學校中畢業的軍官們所望塵莫及的。而在戰場上能夠當上將軍絕不是靠的勇武,而是智慧和冷靜。所以即使他有著獅子般爆怒的脾氣,但只要一接觸到軍國大事他一樣可以冷靜得像個不含絲毫水分的幹堅果。

而他也很清楚,獸人們雖然不會使用魔法但是體質和戰鬥力很好,尤其是食人魔和狼人更不是普通人類可以比肩的。如果有了良好的裝備,再有了進退有度的兵法陣型和計謀那將是很恐怖的戰鬥力。在進攻之前最好把那裡的情況弄清楚,那些獸人到底有什麼樣的裝備,有著什麼樣的制度,會採用什麼樣的進攻方式等等。

將軍知道這次的戰鬥是很重要的。朝中的勢力爭鬥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了。埃爾尼家族那一批人不滿足於經濟和政治上的一手遮天,更想染指軍權。他們一直都在計畫著讓自己下臺,送上來一個他們派系的人。

因為皇帝陛下還年幼,實在是太過寵信那些善於鑽營討好的人了。所以軍方大臣們一直都在政治鬥爭中落在下風。如果這次的軍事行動能夠雷厲風行地順利完成,將那個獸人的巢穴一口氣殲滅,那麼軍方的勢力就可以重新在朝裡的鬥爭中取得上風,更可以借此將埃爾尼家族的勢力徹底驅除出軍隊的所有事務。

而如果失敗了,埃爾尼家族必定會趁這個機會染指他們垂涎已久的軍權。

所以即便是軍力佔絕對的上風,將軍仍然是很謹慎,先派出偵察部隊先去探探情況。但是有些奇怪的是那支部隊出發已經十多天了卻沒有絲毫的回音。於是幾天前將軍又再派出幾小股偵查部隊往高地深處偵察。

今天終於有消息回來了,但是回來的只有幾個偵察士兵,其中一個新兵剛翻身下馬就喊。有怪物。

苦等了十多天卻等回了這樣一個類似於小孩走夜路被嚇哭了的報告,將軍的火氣一下全部爆發出來了,一拳就把這個士兵的腦袋打得像扔在牆上的番茄一樣爆開。

但是他也馬上冷靜下來了,立刻詢問其他幾個士兵所看到的情況。得到的彙報卻也是一樣。有一隻巨大的由屍體累積的怪物在蠻荒高地中,偵察部隊原本想接近些查看,卻被怪物噴出的火焰燒得連屍體都沒剩下,只有在最遠處的幾個沒受火焰波及,這才逃了回來。

聽了彙報的將軍臉色很難看,幾個偵察兵的腿也在打著哆嗦。最後終於將軍轉身朝幾個副官吼道。

「叫那個叫納格司的混帳給我滾過來。」

副官連忙跑出營帳,但是後面又傳來將軍的吼聲。

「站住。」

「記住,是請納格司神官過來一趟。說我有事要和他商量。」將軍調整了一下措辭重新說了一遍。

一個由屍體累積而成的怪物。根據將軍的經驗來說這大概是死靈公會所弄出來的,在他年輕時與其他國家的戰鬥中就看見過他們用屍體玩的一些花樣。他不知道死靈公會這個時候跑來這裡做什麼,也沒空去深究,他現在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獸人城邦上。前面有障礙,那就必須清理掉。

納格司神官也是埃爾尼家族的人,而且還是當今宰相的大兒子。這次他名義上雖然是魔法學院派遣來協助調度部隊中的魔法師,實際上卻是來監督部隊的作戰情況。被他抓住了將軍的什麼小辮子自然可以借此大做文章,而如果作戰順利一舉拿下了那個獸人城邦的話他又可以算上一份軍功。為以後他們家族勢力在軍隊中的發展打下基礎。

納格司神官本人不過三十歲上下,以前並沒有上過戰場,雖然主要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都的浮華糜爛的生活中去了,但也在魔法學院和軍事學院裡學習過一段時間。毫無疑問他也是知道自己這次在軍中的任務的,一方面自然是對將軍的所有行動都留上了心,一方面也處處顯露出急於立功的浮躁。

如果可以的話將軍絕不會去和他商量事情。但是對付不死的亡靈怪物刀槍劍戟之類的物理傷害並不太管用,用魔法才是最有效的攻擊手段。將軍並沒有直接指揮魔法師們的權利。魔法師並不屬於軍隊,他們和牧師一樣是魔法學院支援軍隊的力量,按照慣例只有部隊中的神官才有權利調動。平常來說教會的神官們都會對戰鬥經驗豐富的軍官言聽計從,但是現在的情況無疑並不是這樣。

看見納格司神官的反應後將軍就知道不妙。當聽說有一隻巨大的亡靈怪物出現在荒野中還殺死了不少士兵後他臉上居然是很振奮的表情,那神情分明就寫著幾個字是『終於輪到我立功了』。他命令把所有部隊中的魔法師集中起來前去消滅這個怪物。

將軍是絕不同意。魔法師是部隊中最有攻擊力的,也是最為脆弱的,集中在一起如果有所損傷的話那對部隊的戰鬥力有巨大影響,何況這次面對的是獸人,魔法師在戰鬥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但是納格司神官卻執意要如此。將軍則退一步建議至少也要先把那個亡靈怪物的情況摸清楚再說。那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怪物,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是否有操縱它的人,它究竟想要做什麼。把這些弄清楚了以後再研究對策,然後再行動。

納格司神官卻很不以為然,說將軍這樣優柔寡斷只是延誤戰機而已。不管這是獸人還是死靈公會的把戲,再巨大的亡靈怪物不過也就是屍體累積而成的肉塊而已,只要集中起足夠的魔法力就可以炸個稀爛。這樣還可以給獸人以威懾,兵書上寫得分明,這叫不戰先以氣勢奪人,以後的仗就好打了。

將軍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把自己的脾氣發洩出來。他差點想把面前這個急功近利的指揮者一斧頭劈死。

很明顯在神官急於立功的心態下已經容不得絲毫的拖延了,將軍的謹慎考慮全成了老朽的懦弱無能。

死靈公會幾乎已經是所有國家的公敵,更是邪惡的代名詞,如果能夠解決掉一個死靈公會創造出的巨大怪物,那不只是軍功,而且在教會中的地位也會大大提升,這簡直就是老天送來的禮物。

納格司神官立刻開始召集部隊中的魔法師,打算明天就出發,好像害怕這個亡靈怪物會突然消失了一樣。

這場戰鬥確實出不得差錯,不只是涉及朝中權勢鬥爭,更涉及到帝國的興衰。將軍不想看見帝國大權落入那幫只知道耍權謀手段的齷齪貴族手裡,不想看見他們把像自己這樣的一批曾經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老臣們擠下去。

將軍自己先悄悄到布拉卡達城外的樹林中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對著樹木拳打腳踢,邊打邊把埃爾尼家族所有的人包括祖宗都用最惡毒的語言罵了個狗血淋頭,直到把怒火發洩得差不多了才回去找到神官要求和這只部隊一起出發。他不放心把這隊精英完全交給這樣的蠢貨去指揮。

出發幾天後,部隊在那幾個偵察兵的帶領下並沒用多大的功夫就發現了那個怪物的蹤跡。巨大的腳印和強烈的屍臭就是路標。順著腳印追蹤了沒多久,就發現了這個怪物。

將軍和神官一起登上了附近的一個小山頭,能夠比較看得清楚這個怪物正緩慢地朝西北方向前進著。

將軍從懷中拿出一根長鐵筒。這是王都的姆拉克公爵通過羅蘭德團長送給他的禮物。

公爵在朝中的立場上一直是站在軍方這邊的,他也是軍人出身,深得其他軍方大臣們的信任。雖然他女兒和快要和埃爾尼家族的一個公子結婚了,但大家都相信那不過是小兒女間的私人感情問題而已。眾所周知,公爵一直都在努力地為軍隊的經費而努力,而比如說這樣的一個禮物就更讓人感覺到公爵依然還是一個心繫前線的軍人。

這是個奇妙的東西,是矮人工匠們的傑作,透過這個可以看見遠處的東西。這對作戰來講確實是非常有用的,將軍很感激公爵的這份心意。

透過這個鐵筒將軍很清晰地看到了那個巨大的怪物。這個怪物的整體輪廓居然是只有在傳說才出現的龍。

那是由無數屍體累積起來的軀體,從那些屍體的裝束來看就是自己在半個月前派出的那隻偵察部隊。那些原本生龍活虎的士兵們互相擠壓在一起,眾多突出來的肢體已經腐爛,隨著這怪物的移動一下一下地抖動著,如同這巨怪身上的體毛。扭曲的肢體中有時還露出一張扭曲的面孔,無數個這樣的死氣沉沉的畫面結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自己在活動的巨大怪物。這完全就是正在活動著的死亡。濃重的屍臭竟然沒有引來食屍鷹,所有的生靈都對這個怪物的氣息感到本能的害怕。

古怪駭人的外表伴隨著瀰漫在空氣中的濃烈屍體的氣味結合成詭異恐怖的氣氛,足以叫任何人都感到毛骨悚然。即便是早已經見慣了殺戮場面的將軍也覺得自己背上有些發冷。他感覺得出來這不是什麼簡單的東西。

納格司神官也通過鐵筒看到了這個巨大的怪物,他的臉色開始發青。他連殭屍也只是看過圖鑑而已。

「看樣子這個怪物暫時並不會對我軍有什麼危害。我們先把部隊撤回去,向魔法學院報告,讓他們派遣專職的牧師來對這個怪物查看解析一下再說吧。」將軍看見了神官的臉色,幫他下了決定。

但是納格司神官卻勃然大怒起來。

「面對敵人臨陣退縮算什麼軍人?」

「連那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就胡亂去進攻,這些魔法師都是花費無數心血才培養出來的。如果部隊有損傷怎麼辦?你腦袋裡全是一坨一坨的屎麼?」將軍的怒火終於發了出來,朝神官怒吼。

納格司神官下意識地畏縮了一下,在生死線上戰鬥為生的軍人的氣勢絕不是躺在女人堆裡的公子哥可以抗衡的。但是神官大人立刻又覺得自己不能被這樣的武夫所震撼。為了找回自尊他轉身朝自己的副手命令。

「傳我的命令,以神聖的天主的名義,全體突擊把這個邪惡的怪物消滅。」

「站住。」將軍的怒吼把這個副手剛剛邁出去的腳步定住了。

「這裡我是指揮官,他們全都是我的人。去傳令,這是我的命令。」神官鼓起勇氣和將軍對峙。在部下的心目中終究是命令佔了上風,他往山下的部隊跑去。

無能為力地看著數百名魔法師策馬朝那個怪物衝去。將軍朝神官瞪著眼,裡面差點噴出火來,咬牙切齒地說。

「你最好企求這個怪物真的能夠一下被解決掉。」

魔法師們策馬飛快地接近,屍龍似乎並沒有太在意這些在它看來只是螻蟻般的小東西,幾天前它輕而易舉地就把幾十個這樣的東西燒作了灰塵。

它沒有什麼思考能力,自身強大的魔法力也讓它拒絕一切命令,它現在只是依照著創造它的魔法陣所賦予它的本能,尋覓著大地中魔力的流動朝西北方向走去。

魔法師們衝到了魔法的射程之內。隨著其中幾個中級魔法師的一聲命令,只是一瞬間,屍龍的輪廓就完全淹沒在閃光和火焰中,各式各樣的攻擊魔法在那屍體的軀體上產生碰撞爆炸。火球的爆炸,火焰的灼燒,閃電的白光和霹靂聲,冰箭的呼嘯和碎裂集中成為了一大片絢麗壯觀的魔法展示。這其中的每一次爆炸,每一次閃耀,每一個呼嘯都具有足以將一隻食人魔擊倒的巨大威力。

即使在遠處的山頭上也可以感覺到這數百名魔法師釋放出的驚人魔力。這數百名魔法師集中起來攻擊的威力確實非同小可,即便那是一座山也應該會被削平了吧。納格司神官得意洋洋,彷彿聽到了晉陞大神官儀式中的奏鳴曲。

一股綠色的波濤突然從這堆絢麗的魔法花火中衝了出來,立刻就以自己雄渾無比的氣勢把所有的其他閃光聲響呼嘯淹沒其中。

只是幾眨眼的功夫,綠色的波濤散盡,荒野恢復寧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風吹過以屍龍為中心的一大片黑色焦土發出點輕微的呼嘯,焦土上面空蕩蕩地沒有任何東西,剛才那絢麗壯觀的魔法場面好像只是個瞬間的幻覺而已。

屍龍的身上連痕跡都沒留下。這些屍體中蘊涵著的巨大魔法力和生命能量使它的防護力比經過魔法加工的軟甲還要堅韌數十倍,無論是魔法還是物理攻擊都不會有什麼效果。

足楞了好一會,納格司神官伸手抱住了自己的頭,搖頭喊。

「怎麼會這樣。。。。。」

將軍足有沙鍋大的拳頭擊在了他的臉上,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後他飛出老遠。

納格司神官領軍去消滅巨大不死怪物,結果不幸和他帶領的部隊一起全軍盡墨戰死沙場。將軍已經想好了報告的內容。

對付獸人部隊最有力的武器,魔法學院花費無數精力才培養出的人才,就這樣幾眨眼的時間就消失了。將軍混身都在發抖。

看著這一切,站在另一遠處山丘上的羅尼斯主教也在微微顫抖。

「我現在很後悔,我真的很後悔。。。。。」羅尼斯主教低下了頭,用低沉的重音反覆著話語,好像一定要這樣才能把心情表露出來。

「我很後悔幫助製造了這樣一個怪物出來。」這被燒死的數百名魔法師都是魔法學院培養出來的,都是他的學生。

「這完全是最沒有痛苦的死亡,他們可能連『死』這個念頭都沒時間去想就死了。這實在是很完美的死亡方式。老師您用不著為他們傷心。」維德妮娜的肌體不過只是個軀殼而已,她的聲音是用空氣魔法在喉嚨間逼出來的,雖然很難聽,但是也帶著感情色彩,可以聽得出她並沒有促狹嘲諷,她是很正經地說著。

羅尼斯轉過頭來看著她,一雙眸子已經完全被憤怒燒了起來。

「老師您也用不著生氣。他們死了,那就證明給了其他人知道我們的傑作是完美的。這只是百多條人命而已,有了這個作為警戒就可以免去了成千上萬普通士兵的死亡,這不是很劃算麼?」維德妮娜侃侃而談。

「難道老師因為他們是魔法學院的弟子而心疼嗎?我記得老師以前經常教導我的,生命是不分貴賤的。」

「一個巫妖這樣的死靈怪物怎麼會懂得生命的意義。」羅尼斯主教回過頭去長嘆。他依然很清楚地記得這個學生二十年前的模樣,那是很有生機,很有活力,很美麗的,讓每個見到的人都不忍心把她和『死』這個概念聯繫起來。

「老師您錯了,只要是存在著的就必然可以破壞,也就是必然會死。我只是改變了我生命結構的形式,不再衰老罷了。而且我變成了這個樣子也正是因為我太害怕死。我害怕時間把我殺死,害怕我自己的生命在我的意志之外流逝,所以我才用了這樣的方法來挽留我的生命。」

「邪術造出的怪物而已。」羅尼斯不屑。

「老師您又錯了。」維德妮娜繼續闡述自己的觀點。

「這哪裡是邪術?這完全是人類智慧的結晶。人類創造出各種技術,冶煉,種植,醫藥,也就是讓自己能夠活得更安穩一些,更長久一些,換言之,人類的智慧一直都是在對抗死亡,延續自己的生命而已。而創造出我這樣不老的軀體這個技術和那些普通的技術又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所謂智慧和技術,都是生命為延續自己而表現的方式。不過我是這個方式更複雜更高級,所以不容易讓見識平庸之人接受罷了。」她抬了抬手,露出她那只是裹著皮膚的骨骼。

「這是最頂尖的技術所延續的生命,我這個軀體完全就是人類生命力的最高體現。」

羅尼斯皺眉看了看她炫耀在外的破爛骨骼,從皮膚的破洞中看到裡面的死灰色。他的這個學生的邏輯推理依然是那麼地無懈可擊。在二十年前她曾經是公認的百年難得的魔法奇材,擁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智慧。而最後的結果是她把智慧用在了重新創造出古代失傳的儀式把自己變做一個巫妖。不知道是否因為她太聰明了的緣故。

人類一旦啃食了智慧之果就註定不能享受生命之實。羅尼斯突然想到了這個典故。

「為什麼你們兩個總是要為這些無聊事吵來吵去,過了這二十多年居然都沒有一點長進。」山德魯在旁邊聽得很不耐煩了,對維德妮娜說。

「說點實質性的問題好不好?你造出那個怪物到底有什麼目的?為什麼還要我們來跟著一起看著這個大傢伙慢騰騰地挪來挪去?你知道我已經多久沒去茶館喫茶聊天了麼?」

「打攪老師的清雅實在是不好意思。作為魔法師,我只是想創造出一個完美的魔法藝術品而已。」維德妮娜淡淡說。

「而關注這個藝術品的情況,不也是我們這幾個創作者的責任麼。」

山德魯說。

「說老實話吧,你為什麼把造這個東西的地點選擇在這裡?別告訴我只是臨時做的打算。留在這裡看了這些天我也大概猜出來是怎麼回事了。那個大傢伙是一直在朝著這高地的中央前進的。」

維德妮娜的上半張臉笑出一個很詭異的笑容。

「那是因為我在製造的時候就定下了它的本能。它會沿著地脈流動的方向從這裡走到這塊高地的中央,把那裡的一些垃圾清除掉。這樣一個魔法的藝術品自然要發揮出與之相稱的作用才行。所以我讓它在世界之王到來之前守護這將會成為聖地的土地。因為全新的世界秩序會從這裡升起。」

「世界之王?新秩序?」山德魯很用力地啐了一口唾沫。

「你還相信這些虛無飄渺的鬼話?那不過是用來唬公會裡那些死腦筋的笨蛋們的。我把書拿走就是免得你們一天到晚胡思亂想。」

羅尼斯冷笑道。

「他們除了搞這些鬼名堂還能做什麼?你難道叫他們去耕田種地找朋友聊天然後有空還關心政治軍事國家大事?」  

維德妮娜笑笑說。

「大事?那些不過是過眼雲煙,何必在意。」她指了指西北方向。

「那裡的城邦彙聚了各個快要滅絕種族的獸人,用什麼自由獨立來哄騙他們,又聯合了各個國家的商會治理得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想佔據這個中央之地交通要道的地理位置而發展壯大。但是愛恩法斯特帝國可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直殘殺著的獸人獨立起來?周圍的國家可真的希望這個高地上建立一個國家?帝國的大軍不是已經來了麼?而這場戰爭的勝負又影響著帝國朝中政治的風波起伏。哼,軍國大事,政治風雲,民族存亡,建國開邦,繁榮富強。這些真是偉大美麗的辭藻啊。足夠讓那些螻蟻之輩們為此癡迷亡命,讓那些詩人們歌頌的了。可是這些實際上又算得了什麼呢?這原本彙聚了這麼多風雲變幻的中央之地,它立刻就要在我創造的作品下化為灰燼,那些原本要發生的軍國大事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你以為你已經是神了嗎?」羅尼斯冷哼。

「我不是神,這世上也根本就沒有神,我只是已經超越了這些凡人俗世。我看穿了現世的浮華迷影都是泡沫罷了,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這整個世界發展中的一些小齒輪而已,而這個世界從存在之初就已經決定了它自己的發展方向。結果也是早已經註定好了的。何必沉迷那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呢?」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高昂起來,更顯得難聽。

「我請兩位老師留下來觀看,就是希望兩位老師來親眼看到我們的作品是如何把那些礙眼的垃圾變成飛灰,以證明一切都和我說的一樣。只有我們所做的才是符合這個世界的發展規律的,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事情。」

山德魯吐了他的第三次唾沫表示不以為然,說。

「有些時候真的很佩服你,居然花這麼大的心思和精力在這些無聊事上面。為什麼不可以活得簡單一點呢?像我,什麼都不去想,什麼有趣就做什麼。連你叫我來做這樣一個危險的大傢伙我也只是覺得有趣所以才來的。不要總想著做事情要有什麼狗屁意義。」

維德妮娜笑出了聲。那是如同狼在哭喪的音調。

「關於有趣,我還可以告訴告訴兩位老師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把那個同學打入了太陽井中,而且他還受了瀕死的重傷。一個練習過真實之冥想的人還受了重傷掉進了正充沛著力量的太陽井中會發生什麼事情,相信兩位老師會很清楚吧。井水中的波動力量全都會被他吸走,也就是傳說中精靈們用來抵抗黑暗的那個儀式被破壞了。而且我知道這個同學還帶著那些力量從低語之森中跑了出來。因為兩位老師在看見我的那張世界樹之葉的時候也沒露出驚奇的樣子,總不會是低語之森的精靈們來通知你們的吧。」

山德魯和羅尼斯兩人對看了一眼,沒說話。

羅尼斯則淡淡地說。

「你相信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我們也有我們所相信的。大家各自為了自己相信的事物在行事,最後就看到底是誰相信的東西是正確的吧。」

「原本就是如此。」維德妮娜意味深長地說。

「不知道那位同學在逃走的時候會不會順便帶上那兩片世界樹之葉呢?那樣傳說中精靈們那個不知所謂的儀式就真的不知所謂了。我想他絕不會平白無故地去那個地方的。我看得出他很強,而且會更強,只要有想變強的慾望,就不會放過世界樹之葉那樣的好東西。」

羅尼斯冷笑道。

「這恐怕就要你失望了,他是帶走了一張,不過已經用來救了人。」

「而且是救一個女人啊,真是有我年輕時候的多情風範。」山德魯搖頭晃腦地說。

維德妮娜的半張臉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然後又不以為然地說。

「不過救得了一個人,不見得也會去救所有的人。喜歡一個女人,不見得會喜歡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發展都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所有妄想妨礙我們的事物遲早都會被化為灰燼。兩位老師不相信的話就等著看吧。」她長嘆一聲。

「我實在是很希望再次看見他那生龍活虎的樣子。」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3:01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5 06:18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一章 我願意為你

阿薩現在和死屍的唯一區別就是多了一口氣而已。他已經在床上昏迷了好幾天了。小懿一直守在床前,這幾天裡都是她在照顧他。

盜賊中有人也詢問過他們中的那一對情侶哪裡去了,半獸人老闆則說這裡的城主大人請他們留下來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他們發揮自己的想像力猜測了一番,以為必定是還在獨自和城主周旋什麼好處,感嘆一番確實是有見識的人,然後都帶著貨物離開了。

阿薩已經從那個沒有屋頂的房子裡移到了另外的房間裡。這件事情並沒有張揚出去,畢竟城主也有必要維護法律的尊嚴,無論什麼理由的盜竊都應該送上廣場上那巨大的絞刑架。塞德洛斯城主也只是說這人是自己的一個朋友,在他的魔法實驗中受的傷。

治療法術終於可以在肉體上發揮作用了。沒有哪一個系統的魔法是塞德洛斯所不會使用的,雖然因為學習太多而無法鑽研到很多大法術,但是只要是會使用的,沒有一個是他不能夠精通的,他的治療法術絕不遜色於任何一個高等級的牧師。

但再高等級的治療,所能夠治療的都只是『傷』而已。

他雙手和胸前的骨骼和肌肉已經碎得一塌糊塗,即使是最高明的手藝人也不可能把那些比米粒還小的碎片從凝成一團的肌肉血管中分離出來再拼湊回去,斷掉的肋骨有不少已經傷到了內臟,而且頭骨整個裂開了,只差一點就會爆開。

連塞德洛斯也很難相信,一個人的身體在受了這樣的傷的情況下居然還能夠撐著不死。

這確實是個後果嚴重的誤會,也是個很巧合的誤會。

如果當時小懿也和盜賊們一起來搬運贓物,那麼就一定會看到塞德洛斯城主,如果阿薩並不是那麼地固執地要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這個事情,如果他能夠把這件事情和小懿商量一下,如果他的鬥志並不是那麼地旺盛,能夠在被抓住的時候稍微解釋一下或者乾脆投降。。。。。只要其中有一點發生了,事情都不會這樣。

塞德洛斯城主今天又來看了看阿薩的情況,依然陰沉著臉搖頭。通過和小懿的交談,他知道了這確實是個誤會。雖然還是不能解釋這個年輕人為什麼會身著鬼王之袍,為什麼會來偷竊那本書,但是能夠捨得把一張所有魔法師都夢寐以求的世界樹之葉拿來救人的人確實不會是死靈公會的成員。而且主教大人的那張任命文書也不是偽造的。

塞德洛斯也看得出兩人是什麼樣的關係,這也讓他很關注,他試探著問小懿。

「如果他一直醒不過來怎麼辦?好像你的婚約已經不遠了吧?」

「他醒不過來我就一直呆在這裡的。哪裡也不去。」小懿回答得很平淡。

塞德洛斯默然。小懿的語氣並不是那種鏗鏘堅決激情四溢的,如果是那樣還好,激情永遠都是短暫的,一段時間的衝動過後自然就會冷靜下來。但是這樣平淡中的堅決卻說明她已經接受了現實。

如果是其他人,城主對這樣的男女之情還會很有些欣賞的感慨,但她是公爵大人的女兒,她身上還背著很多其他的事情。

塞德洛斯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說。

「你知不知道,其實這樣來說對你是很不公平的。如果真的一輩子醒不來了,難道你打算把大好人生都花費在他身上嗎?你還很年輕,還有很多美好的未來。」

小懿搖頭。

「我以前也是這樣昏迷著,是他救了我。現在我沒辦法救他,至少也要陪著他。」

「但是你現在所做的一切他卻什麼都不知道。你這樣不過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小懿只是淡淡說。

「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塞德洛斯緩緩說。

「那你考慮過你的父親嗎?你應該知道你父親在你身上有多大的希望,你難道就這樣為了自己一廂情願的感情而棄其他事情完全不顧嗎?」

小懿沒有說話,只慢慢地把一勺蜂蜜水喂進了阿薩的嘴裡。她的臉上沒有了表情。

塞德洛斯看著她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他突然覺得自己是個很討厭的人。

但是討厭歸討厭,話必須這樣說,因為事情必須這樣去做。如果她真的要留下來,那最頭疼的大概不是公爵大人,而是自己。

突然一個官員從城政廳的方向跑過來,對他說。

「城主大人,前幾天出發的那些盜賊回來了,只剩下了幾個,他們說荒地中有一個巨大的噴火怪物正朝著這裡走來。」

「怪物?」塞德洛斯的眉毛皺成一團。

城政廳門口,塞德洛斯從馬尾上取下了一隻手臂。

這是一個倉皇間不及上馬的盜賊臨死掙扎的證據。盜賊們是在夜間被地面奇怪的響動驚醒的,他們藉著月光看到一個龐然大物正朝他們走來,惶恐之下他們上馬開始逃跑。稍微遲疑和動作慢了些的盜賊們全被捲入了怪物噴出的火焰中,只有幾個僥倖逃了回來。

塞德洛斯仔細觀察著這條手臂。手臂很完好,斷面很整齊,好像是被刀斧之類一下大力砍劈下來的。只是上面的骨頭的斷面上是黑色,用手一捏立刻像幹透了的麵包一樣散碎著掉落下來。沒有任何自然的火焰可以對人體造成這樣的傷害,能夠把整個人都燒成了灰燼卻把剛剛暴露在火焰之外的手臂完好無損地留了下來。

這樣有腐蝕性的火焰應當是黑暗系魔法的效果。而有什麼東西居然可以噴吐出魔法火焰? 他雖然大概知道是死靈公會在搞鬼,但是卻看不出是用的什麼樣的方法。

塞德洛斯從十多歲就開始在大陸四處旅行探險,見識過最奇怪的東西,甚至在地下世界中見到過傳說中的龍,也到過笛雅山谷和死靈法師們交往過。而且他也很喜歡看書,他幾乎去過大陸上每一個著名的圖書館,各種各樣的書他都可以過目不忘,所以他可以算是這大陸上見識最廣的,所具有知識最多的人了。如果有什麼事物連他也不知道的,那就只能夠說明這個東西從來就沒出現過。

「你們是什麼時候遇見那怪物的?」塞德洛斯問那幾個剩下的盜賊。

「三天前的晚上。」老盜賊佛多楞回答。他是其中動作最快的,幾乎一聽到了聲響就往馬匹那邊跑去,而有些人卻還拿起武器出去張望。人似乎都是越活得久就越想繼續活下去。

從盜賊們的話裡可以判斷出那個怪物的速度好像並不快,但是也應該離這裡不遠了。

塞德洛斯和格魯一起策馬到了歐富城東北處的沼澤,這裡是蜥蜴沼澤延伸進荒地中的一個端末,正好就拿來作為蜥蜴人的獨立居住區使用。兩人在這裡騎上一隻雙足飛龍出發了。

不只是雙足飛龍,這裡還悄悄馴養著蠻牛和食腐蜥蜴。蜥蜴人一般並不參加歐福城中的其他事務,他們的任務就是在這沼澤中實驗馴養這些動物。

有史以來大陸中從沒有馴養過這種東西的記錄,甚至從來沒有人敢有這樣的念頭。這些都是生活在危險之極的地域中的危險之極的動物。

蠻牛是蜥蜴沼澤特有的一種野牛。乍一看是牛的樣子,但足有兩米高,四五米長,數千斤重,外表覆蓋著的不是皮毛,而是一層厚厚的大片大片的鱗甲,連戰斧也難以對其造成有效的傷害。它雖然是食草動物,但是脾氣卻比任何肉食動物更兇狠暴躁,結合它巨大的力量和體積,絕對算是大陸中最危險的野獸之一。而且因為經常食用沼澤中的毒草,這些動物的胃裡都累積著無數毒草發酵後的氣體,可以隨時從口中吐出來。這種氣體對人類皮膚的傷害和一種煉金術士造出的叫『硫酸』的東西差不多。

而只有雙足飛龍才可以把蠻牛也納入自己的食譜中。這些巨大的飛行動物有著難以想像的力量和速度,足可以把一頭蠻牛抓到高空中然後扔下。重複這樣的步驟直到把蠻牛活活摔死然後才去食用。

雖然是極度危險的動物,但自然也極度有用。只是想像一下蠻牛在戰陣上衝鋒陷陣的情況就絕沒有一個將軍願意把自己的士兵派去面對這樣的怪物。而雙足飛龍不管是用作載人的奇襲還是運送物質都有巨大的作用,擒殺千軍萬馬中的大將更是舉手之勞。

只要擁有了這些巨大危險的戰鬥力,任何軍隊都不敢對這裡輕舉妄動。

只有塞德洛斯城主才會有膽識和奇想去馴養這些東西,他從書上清楚地知道這些奇怪生物的所有習性,再從人類馴養其他動物的歷史中歸納出馴養這些猛獸的方法。也只有他能夠讓蜥蜴人從沼澤中取得這些動物的蛋和幼崽,然後又在沼澤的奇特環境中馴養。這些年來只成功馴養了少數而已,但只是這少數也是非常地有用了。

以雙足飛龍的驚人力量即便載著塞德洛斯和格魯兩人再加上一個蜥蜴人駕者也完全輕鬆自如,而它飛行的速度更是馬匹所望塵莫及的。所以只用了小半天,塞德洛斯就從空中看見了盜賊們口中所說的那個怪物。

「那是什麼?一隻大蝙蝠?上面好像有人?」山德魯皺眉說。他們三人在遠處的樹林中,塞德洛斯無法看見他們。

「那是馴養的雙足飛龍。想不到有人可以把這個來當作飛行工具,真是有意思的小花招。」維德妮娜也顯得有點意外,不過並不影響她得意的情緒。

「看樣子是那個獸人城邦的頭領接到消息來親眼觀瞻我們的偉大傑作了。不知道他看見這個將把他城邦化作灰燼的傑作後有什麼感想。」

只是一眼,塞德洛斯就可以肯定這是個足以把整個歐富城化為灰燼的怪物。他感覺得出那環繞在它身周的魔法波動是難以想像的。

「飛下去近點看看。」塞德洛斯對蜥蜴人駕者說。蜥蜴人一拉韁繩,雙足飛龍一聲呼號向著屍龍俯衝下去。

在屍龍的近處掠過,塞德洛斯看清楚了組成這怪物身軀的無數屍體,也感覺得到這些屍體中蘊涵著的魔法能量。這樣的怪物確實是死靈公會才造得出來的,但是這樣巨大完美的魔法生物也完全地超乎他的想像。那不只是強大,更是幾種完全不同性質的魔法力的完美交融混合。他淵博的知識和對魔法的精深理解使他完全能夠分得清楚這些魔法,所以他更加的震撼。

那些屍體並不是普通的屍體,也不是殭屍,而是活屍。只有對肢體魔法和黑暗魔法有著登峰造極造詣的術者才能夠造出的屍體變化。那是把人體內殘留的所有生命力在極短的時間內完全燃燒,一具普通人的屍體可以在短時間內擁有與一個高級戰士匹敵的驚人戰鬥力。而這裡的這樣的屍體卻有數百上千具,這原本足足是一個軍隊的戰鬥力,但是現在只是來做為這個怪物的軀體而已。

這個怪物的形狀他也看得出,那是黑暗系傳說中的大法術『黑暗之龍』所應該幻化出的外形。那原本只是魔法力凝聚的影像,在法術釋放完畢之後就會自動消散,但是現在卻和那數百活屍融為了一體。那不只是外型而已,確實是有著奔湧著的暗黑魔法力在這無數屍體間流淌著。

而最讓他震驚的還是這怪物本身。從某個意義上來說這居然是一個活著的生物。腐爛的都是些在屍龍外表上孤零零地凸出去的屍體的手腳,但是緊挨在一起組成屍龍的部分卻依然保持著原有的模樣,甚至那些屍體的皮膚上還保有著活著肌體特有的光澤。活屍只能夠保持很短的時間,但是這很明顯並不是剛剛造出的怪物。這是用某種方法趁著活屍體內生命力極度燃燒的時候把高度活性化的屍體融合作媒介,和『黑暗之龍』的魔法合成為一個整體,暫時構成了一個魔法力的迴圈,然後賦予這整體屍體以生命來保持其中的力量。這個怪物體內驚人的魔法力和生命力互相融合形成了一個生生不息的迴圈,使它幾乎可以像一個生物的呼吸一樣無限制地噴吐出那種毀滅性的火焰。

每一個魔法都是那樣登峰造極,而各個魔力間的平衡掌握得恰倒好處,而平衡中又將每個性質魔法的特長發揮得淋漓盡致。他驚嘆,這簡直就是一件無與倫比的魔法藝術品。

但是他猛然又驚醒過來,對蜥蜴人大喊。

「太近了,快飛起來。」

屍龍的頭已經轉了過來。經過前幾天被那數百名魔法師的狂轟濫炸後它已經對人類的氣息非常的敏感了。它伸頸吸氣,即使是完全不會魔法的那個蜥蜴人駕者也可以感覺到魔法力的瘋狂凝聚而引起空氣的詭異波動。

塞德洛斯一吟咒文雙手往前一揮,一個白色的光球就朝屍龍的頭部飛了過去。這是空氣魔法中最具有攻擊力的咒文『雷鳴爆彈』。

一聲巨響後屍龍的頭頸微微擺動了一下,這個強烈的爆炸在它的頭上留下了一個小坑。但是這樣的傷害顯然對它沒什麼影響,它開始張口,綠色的火焰立刻就要噴吐而出。

格魯彎腰,起跳,一聲穿雲越宵的吼叫後出拳。他雙腳蹬出時的力量使雙足飛龍的巨大身體也向下一沉。全身包裹著的白色光芒使他看起來像是一道無聲的閃電,以開天闢地的威勢直衝向屍龍的頭。

這道閃電的最前端擊中了屍龍的頭。拳頭在和屍體接觸的一剎那爆發出耀眼的光芒和巨響,這只是一擊,卻完全勝過那幾百道魔法的燦爛轟鳴。屍龍的頭頸在這一擊的力量下向旁邊歪著甩了出去,連它巨大的身軀也被這衝擊力帶動向旁邊歪斜。如果不是擊在頭部,不是有頸項做為緩衝,這一拳完全可以將這個山一樣的怪物擊倒。

這一片的天空好像突然下起了屍體碎塊的雨。屍龍的頭幾乎全部碎掉了,只留下了半張嘴掛在頸上。

遠處,親眼見到這一切的三個魔法師都被這一擊驚天動地的威勢所完全震撼。

他們都是登峰造極的魔法師,都看得出那不是魔法。

那不需要技巧和智慧,沒有經過轉化共鳴同步等等的高深施法藝術,那完全就是生命力最直接最酣暢淋漓的赤裸裸的本原展示。

無論是任何人看見這種威勢,這種場面,這種氣概,都只會想起一個詞。力量。

他們三人也都曾經沉迷於如何讓自己更強大的願望中,所以才能夠成為頂尖的魔法師。但是當現在他們看到這真正的力量的時候才被完全的震撼,那是如同為表達美麗而精修技巧和藝術的文學家繪畫家卻看到了自然的絕美風景後感到的震撼。

但是這壯觀的情景只停頓了一瞬間,綠色的火焰依然從那半張歪斜到一旁龍口中奔湧而出。它並不是真正的生物,一小部分形體的損毀並不阻礙魔法力的流動。

屍龍的頭頸也立刻重新擺動了回來,瘋狂的綠火朝還身在半空中的格魯灑去。

格魯的姿勢仍然還是保持揮出那一拳的樣子。這一拳已經是他的全力,他的身體還沒有從發出這爆發性的力量中恢復過來,而且他身體完全憑空,根本沒有著力的地方。面對著洶湧而來的綠色巨濤,他這個孤零零的身軀在半空中像一張葉片般渺小,彷彿立刻就會被淹沒在這死亡的海洋中連一個波紋都留不下來。

但是他的身體就這樣突然就憑空向後移動了,好像有一隻巨手在拉扯他一樣他剛好躲開了綠火的波浪。這是塞德洛斯的風系法術造成的效果。

雙足飛龍雙翼一振,向上急升,但是扇起的風也帶起了幾點綠火燒向飛龍下拍的雙翅。雖然只是幾點小小的綠火,也足夠讓雙足飛龍受痛胡亂掙扎,那同樣的要命。

塞德洛斯一隻手仍然繼續控制著風系法術把格魯朝這裡拉過來,另一隻手揮出幾隻白色的寒芒分別截住了那幾點綠火。綠火和寒芒相碰,發出一聲輕響之後互相煙消雲散。

格魯又站到了雙足飛龍的背上。雙足飛龍騰空而起,飛越了屍龍火焰的範圍。

屍龍好像被這一次攻擊激怒了,動作也迅猛起來,朝著天空居然抖動著身軀跳躍了一下,但是跳得並不高,而且馬上又被自己的重量拉回了地面發出巨大的落地聲。

在高空中可以看得見屍龍的身上開始有了變化。那些形成身體的屍體開始蠕動起來,然後逐漸地那原本碎掉的頭又被從其他地方蠕動過來的屍體補充起來。

「好傢伙。」格魯雙眼發光。剛才那全力一擊居然沒有把這個怪物擊倒讓他的興奮起來。

「飛下去讓我再試一次。」

塞德洛斯連忙阻止他說。

「太危險了,那種魔法的火焰是無法抗拒的。我們必須另外想辦法。」

屍龍對著天空呻吟了一聲,感覺得到自己是無能為力的了。於是又重新邁開緩慢的步子繼續朝西北方向走去。

塞德洛斯的眉頭皺起緩緩說。

「應該有一個核心的,要維持那麼大魔力的運行迴圈必須要有一個強大的核心,從魔法的波動來看應該是在胸口右邊下面一點的位置,在身體裡面三四米左右。不過關鍵是要怎麼去破壞。。。。。。還有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呢?是什麼東西可以讓這麼巨大的魔力以生命的形式凝聚在一起迴圈不息。。。。。。」塞德洛斯皺著眉頭自言自語,突然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對蜥蜴人駕者說。

「好,現在回去吧。」

雙足飛龍在空中盤旋了一圈朝著來的方向折反回去,不一會就變做小點消失在地平線上。

山德魯是最先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的,他心神還在那一擊的震撼中,問。

「那是什麼人?真的是人嗎?」

羅尼斯也為這一擊而震驚,但他先轉過頭去看著他的那個同樣被震驚了的學生用嘲諷的口氣說。

「如果事情真的都和你的預料中的一樣那你吃驚什麼呢。」

「不管怎麼樣。我都相信我的作品是不可戰勝的。相信它一定可以將所有垃圾都消滅得一乾二淨。」維德妮娜的沙啞聲音卻很有力地說出來,好像是在說明即使是看到這如此震撼人心的一擊也絲毫沒有動搖他的信心。

信心雖然是力量,卻純粹是私人的,內心的力量而已。如果還需要大聲的宣佈彰顯出來那就有給自己壯膽的嫌疑了。

羅尼斯當然聽得出這種嫌疑。他點頭微笑著說。

「我沒有回去是正確的,看來事情越來越有趣了。」那個能夠同時使用兩個系統的魔法還控制得那麼好的人讓他想到了以前的一個老朋友

「有趣好啊,有趣好啊。」山德魯搖頭晃腦地贊同。
歐福城,入夜。

小懿剛剛給阿薩喂完了蜂蜜水。她的手撫摩著阿薩的臉,柔軟的手掌順著分明的輪廓起伏。她現在的心很煩,塞德洛斯今天對她所說的話又把她已經堅定了的決心撥亂了。

真的只是自欺欺人的嗎?自己只是在這裡逃避現實,逃避對父親的責任?但是要把他放在這裡自己獨自回去?這是卻絕辦不到的。她感覺到了自己的感情被撕裂的痛苦。

塞德洛斯城主走進了屋子,看著她的舉動嘆了口氣,然後慢慢說。

「如果我可以把這個年輕人治好,但是你必須答應我去完成一件你原本就應該去完成的事情,你答應麼?」

「我答應。」小懿站了起來,臉上露出的是聽見天主救世的神喻的表情。

塞德洛斯伸手放在小懿的頭上拍了拍,點頭說。

「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個乖孩子,一直都很聽話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31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二章 擊潰 重生

圖拉利昂是在大陸西南的一處森林,因為人跡罕至地氣清靈的緣故從百多年前開始就有精靈在這裡定居,然後逐漸地越來越多,成為了大陸上精靈聚居最多的地方。

對精靈們來說,遠在東方的種族發源地低語之森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域,而這裡才是他們自己的王國。雖然一直也都保有著他們文化特有的傲慢和清高,但大概是終究沾染了俗世煙火氣的原因,很多地方讓也變得開通起來。這裡的精靈也和人類交往,逐漸改變用更實在的生活方式取代了很多原本例行的儀式和祈禱。

今天有一位人類的客人用傳送捲軸來了。這是很罕見的事情,基於精靈們的個性和文化他們和人類交往都是很有選擇性的。而可以得到圖拉利昂傳送魔法陣的捲軸的必定也只有精靈們很看得起的人,而這種人通常是非常少的。

但即使再少,塞德洛斯必定是其中的一個。不管是人類的國度還是這裡或者是矮人們的地下城也好,他永遠都是最受歡迎的客人。他精深的魔法技巧是任何魔法使用者都佩服的,廣博的知識和睿智創新的獨到見解使所有的執政者都願意向他請教,而和善的個性和廣闊的交際還有得當的交際手段也使他很容易交到朋友。他以前在大陸中四處遊歷的時候就和這裡的精靈長老有過交往。

那隻巨大的屍龍一直都以緩慢的速度朝歐富城走去,大約再有三四天就會到達。他已經想到了一個如何去對付這個幾乎是無敵的龐然大物的方法,只是必須要有一些魔法物品只有圖拉利昂精靈們才擁有。

他剛一來到,立刻就聽說長老們正在和低語之森派遣而來的特使在開會。

低語之森從來都不過問任何外界俗務也極少和外面的精靈族聯繫,這次居然派出了特使,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件。這讓他有點擔心。他沒去過低語之森,但是也從精靈的口中知道那裡對人類的一貫鄙夷。如果這個特使也將這種風氣強加給長老們的話,那麼他這次恐怕就只有空手而回了。

很意外的,當把他來到的消息通報了進去後,精靈們居然請他去會議廳。

踏入會議大廳,塞德洛斯首先和那幾位精靈長老朋友打了招呼。

「您來得正合適。原本我們正打算想辦法通知你的。」一位精靈長老招呼塞德洛斯入坐,指著座中一個銀髮的女性精靈向塞德洛斯說。

「這位就是從低語之森派遣來的特使,露亞大人。」然後指向塞德洛斯介紹。

「這位就是我們剛剛在談到的塞德洛斯先生,一位偉大的魔法師和學者,和許多人類的國家和宗教都有著非常好的關係。」

「你好。」塞德洛斯微笑著對這位特使點頭示意。這位特使的容貌在原本就清靈秀雅的精靈中來說也是很美麗的,和來自低語之森就必然的呆滯古板的想像不怎麼相符,倒有點顯出天真幼稚的七情上面。她並沒有回答,而是看著塞德洛斯皺眉露出些厭惡的表情,可以看得出對人類確實是頗有偏見或惡劣的印象。

「是這樣的。我們正在通知各個和我們有來往的所有國家和團體來幫我們通緝一個人。我們希望您也能夠協助一下我們。」精靈長老遞給塞德洛斯一張畫像。

「這是我們特使大人親自畫的。」

畫像上是一個人類男性青年。精靈的手一向都很巧,動作很細膩,而且看得出特使大人對這個人的印象一定非常的深刻,所以雖然並沒有學習過繪畫的技巧,但這個人的模樣依然躍然紙上。

塞德洛斯看了看這幅畫像,眉頭不禁皺了一下,問。

「這個人究竟做了什麼?」

即使是年老的精靈也沒有捕捉細微表情再加以分析的經驗,那是在複雜環境中熟練於勾心鬥角的人類世故者的特技。所以沒有精靈對他的表情有任何的疑慮。

「這個人類從低語之森偷走了我們幾件很重要的東西,我們必須要拿回來。所以請塞德洛斯先生您一定要幫忙,我們知道您在人類社會中的人緣和關係是很廣的,希望您至少可以把這個人的身份和現在所在何處弄清楚。」

「放心吧。我肯定過不了多久就會有好消息了。」塞德洛斯的眼神祇是閃爍了幾下,立刻微微一笑很肯定地答覆了他。

「不過其實我這次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希望你們能送給我幾件小東西。」

他的這些小小的要求自然馬上就達到了同意。

回到歐福已經是入夜時分了。塞德洛斯立刻把取來的東西送到了城裡的鐵匠作坊裡去,這裡的鐵匠是秘密從卡倫多盆地高薪聘請來的,技術高超,完全可以按照他的要求打造出武器來。

從作坊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塞德洛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回走去。至少到目前為至好像一切都算順利,但是即使如此他對這個擊倒這個怪物的計畫也只有八成左右的把握。

八成。這對很多事情來說已經是足夠的了,但是這件事情卻非得要十足十的把握才行。一旦失敗就沒有退路,整個歐福,他這十多年苦心籌畫才建立起來的這座凝聚了他很多理想的城市就會化為飛灰。

而且還有一個讓他頭疼的問題。到底要怎麼樣才可以保證那個『核』在攻擊中完好無缺。如果只是擊碎那問題就簡單得多了。

雖然已經答應了小懿要醫治好那個年輕人,但那是考慮到讓她安心地回去。即使是把那個『核』完好無缺地取出來了,那畢竟是個傳說中的寶物,真的用在救人上嗎?還是交給精靈?那小懿那裡怎麼辦?

「我想你現在一定很頭疼。」塞德洛斯低頭思索著剛走進屋子就聽到這樣一句話,他抬頭立刻看見了一個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出現的人。

「我去問城裡的官員,他們說你很忙,所以我就只好在這裡等你了。」這個人穿著普通,好像只是隨隨便便的姿勢坐在那裡,但是那張出自獸人學徒手中粗糙濫制的椅子上彷彿他身上的氣質所感染了,好像竟是出自名工大匠之手的名貴傢俱般造型端莊起來。

塞德洛斯笑了,他說。

「我記得你以前有一項專長就是幫人治療頭疼的。既然你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那想必不會讓我失望了。我頭疼的地方可有很多。」

這個人也笑了,說。

「希望一晚的時間夠用吧。其實我也很頭疼,所以來找你打算合力共同治一下的。我是用飛行術瞞著別人悄悄來的,天亮之前必須回去。」

三天後。歐福城南十多里的地方。

塞德洛斯,格魯,小懿三人看著屍龍的巨大身影慢慢出現在地平線上。旁邊還有十多個蜥蜴人推著十多個巨大的弩炮。

這種弩炮足有兩人長,一人多寬,弩箭則有一人多長,巨大的力量足可以射穿五百米內的任何盾牌。而配合上蜥蜴人那可以調節焦距的視力,這更是恐怖的武器。現在擺在上面的這些弩箭都是特製的,箭頭上裝著一隻細長的螺旋狀的尖銳的角,那是獨角獸的獨角,塞德洛斯從圖拉利昂森林中要來的。

「實在是魔法的藝術品,我真的有些不忍心毀掉它。」塞德洛斯有些感嘆地搖搖頭。

格魯淡淡說。

「可是我倒是很有興趣對付它。」他看了看旁邊小懿身上的那件衣服。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能夠和它正面對戰的。」

只有練習過暗之冥想術的人才可以把那件長袍的防護力完全發揮出來。否則裸露在長袍外的皮膚也同樣經不起魔法的燒灼。格魯原本是強烈要求要自己穿上這件衣服去和這個怪物面對面地搏鬥的,但是經過塞德洛斯的大力勸說才放棄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那隻巨大怪物在噴出火焰之後,魔力會因為重新凝聚和改變而產生波動,這個時候身體的防護就會降到最低。他知道小懿的身手很不錯,而且只有她比較嬌小的身材穿上長袍後才可以把身體連同頭臉一起全部遮擋住,所以讓只有讓她來充當這個誘餌。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塞德洛斯想讓她親手來完成這個任務。讓她自己親手去取得那張世界樹之葉親手去治好那個也曾經用世界樹之葉救過她的人,這樣才可以讓她了無遺憾地回去做她應該做的事。

塞德洛斯的手中握著一支長矛,這都是這三天中歐福的鐵匠趕工打造出來的。專業的造型可以保證投擲者的力量和準確度能夠達到最大限度的發揮。矛尖也是獨角獸的角,角尖上還頂著一隻細小的十字架。

這只十字架的項鏈居然是水晶用非凡的手藝褸空後做成的,十字架則是一塊罕見的魔玉。那是只有在巨獸和雷鳥出沒的桑德菲斯山脈中才出產的一種本身就蘊涵巨大魔力的礦石,再經過魔法淬礪後可以加入特有的魔法屬性,價值連城,如果是對魔法師說來則幾乎可以算無價之寶。

擁有這種東西的魔法師絕不會多,而不把它製作成法杖而捨得雕成一塊護身符的人全大陸不會超過五個。

屍龍緩慢地接近了,突然腳步加快了起來。它並沒有眼睛,只是感覺到了前幾天帶給它傷害的那幾個氣息正在遠處,所以本能地動作加快了起來。它要衝上來把這些給他不舒服感覺的東西全部融化在自己的火焰中。

「好了,開始吧。」塞德洛斯說。小懿點了點頭,看了看那隻巨大怪物。那如山般巨大的身軀上全是屍體,隨著每一步都發出隆然巨響那些屍體也好像在自己活生生地抖動著,伴隨著撲面而來的屍臭一起朝這邊氣勢洶洶地衝過來,這看起來並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東西。

「擊倒了這個怪物確實就能夠救得了他吧?」小懿問。

「對。一定可以。」塞德洛斯點頭。

她好像就是在為了得到這樣肯定的答覆來增加自己的勇氣。用力地喊了一聲。

「好。我去了。」策馬迎著屍龍衝去。

塞德洛斯雙手分別捏住矛尖和矛身開始吟唸咒文。一股漆黑的霧氣從矛身上蔓延開來,而獨角獸的獨角則發出耀眼的白光。

這是黑暗系法術的『黑暗之力』和白魔法的『純潔聖刃』,並不是非常高深的法術,中等的魔法師就可以使用。但是如果要把這兩個法術同時附加在一件武器上而不衝突,那整個大陸就只有塞德洛斯一人可以辦到了。

獨角獸的角擁有可以驅除黑暗和死靈系列法術的特質,但同時這也是非常稀少的魔法物品。只有和獨角獸關係比較親近的精靈們才擁有。上面附著的『純潔聖刃』是專門對付死靈怪物的,足可以破開活屍堅固的身體。更為關鍵的是能夠保證把矛頭上掛著的那一條小小的項鏈送進那屍體構成的軀體中。

『黑暗之力』可以讓武器在接觸到對方的身軀後立刻把魔法力轉換為爆炸性的衝擊力量。雖然只是一次性的爆發,但是卻可以讓武器的殺傷力大增。這樣的一個武器的攻擊力在這些魔法生效的短短時間裡不亞於傳說中專門對付亡靈怪物的神兵利器。何況矛頭帶著那隻十字架中更蘊涵了極大的白魔法能量。

塞德洛斯現在對這個計畫很有信心。但是他最大的信心並不是自己用這麼多精力魔法彙聚出來的這把武器,也不是有一個老朋友的大力協助,而在於這個將要把這武器投擲出去的人。他把手中的矛遞給格魯。

他已經可以算是這大陸上知識最豐富見聞最廣博的人了。但是如果要說什麼事物是他不清楚的話,卻是這個相交了很久的朋友。他直到現在也不清楚他的軀體中到底蘊涵有的到底是什麼力量。但是只知道一點,那是絕不會讓人失望的力量。

小懿那一人一馬已經接近了,在屍龍巨大身軀的襯托下像小蟲般微不足道。綠色的火焰正從龍口中狂噴而出,只一瞬間就把方圓數百米的一切都遮蓋住。

「好,放箭。」塞德洛斯一聲令下。蜥蜴人們扣動了機關,十多支一人長的弩箭射了出去,按照事先預定的計畫射在了屍龍的胸口上。獨角獸的角破開了屍龍的表面釘在了它胸前。這十多隻弩箭圍成了一個圓圈,把世界樹之葉的位置圍在裡面。

格魯持矛前衝。只一步,周圍地面的塵土和石塊都向旁飛起。

當他第二步踏下,連旁邊的塞德洛斯都生出整個地面都隨著這一踏步而陷落下去的錯覺。

第三步,他身上的白光全部集中到了手上,身體傾斜成了一個巨大弧度。隨著這個弧度的猛然繃直長矛脫手飛出。

聽過電閃雷鳴的人絕對不會再會為了炮仗的爆炸而驚慌失色,而如果親眼見到這一矛投出的人就絕不會再覺得行雷閃電有什麼威猛可言,即使是天地之威在這一瞬間也要失色。

只是這百分之一眨眼時間裡的輝煌威猛狂野就足夠每個親眼所見的人回味一個世紀。

長矛帶著黑白相交的光芒以無堅不摧摧枯拉朽彷彿足可以把整個世界都洞穿的威勢嘶吼著疾馳而過。周圍的空氣猛地被抽空了,發出的轟鳴可以把人的皮膚都扯動。在矛飛過的地方地面的泥土和石頭全部被掀起,留下一道如人工河道般筆直的溝渠。

只有轟鳴聲而已,屍龍原本堅韌無比的身體在這樣的威勢下好像成了被水浸透了的麵包一樣鬆散,連撞擊的聲音都沒有發出,這道威猛無匹的光芒正中那圈由獨角獸的角圍起來的圓圈中,將屍龍的前胸直到後背貫穿了一個可供人在中行走的巨大的圓形隧道。滿天落下的屍塊掉入綠色的火焰中立刻消失無蹤。

矛本身並沒有透入屍龍的身體深處。巨大的衝擊中所有獨角獸的角和那個魔玉的十字架一起碎掉了,釋放出來巨大的白魔法被矛本身所蘊涵的狂猛衝擊力爆發出去將範圍內屍龍的軀體撕得粉碎。

一張碧綠的葉子從屍龍身上的巨大空洞中飄落下來。巨大衝擊中的白魔法沒有損傷到這片蘊涵著生命力的樹葉。

隨著這張葉子的飄落,屍龍的身體開始瓦解了。像一塊巨大的積木突然被人抽走了主心骨,成百上千具屍體一下完全崩塌下來。剛才還強大得足可以藐視這世間所有生靈的怪物只是這一轉眼之後就成了一大堆發臭的肉塊。

失去了生命力的支持,這些屍體在掉下之後立刻開始化作一堆堆爛泥和黑水,把這憋了許久的腐爛一口氣地爆發出來。

原本騎著的馬已經在綠火中徹底地消失了。小懿在綠火捲來的時候立刻把手腳都縮進了長袍,抱著頭縮成了一團。聽到了那聲轟鳴之後她感覺到身周的火焰已經散去,於是把頭和手腳都從那件寬大的長袍中伸了出來。

但是她卻馬上差點暈了過去。這如山的屍體同時極速腐爛所發出的臭味不只是對鼻子造成巨大的傷害,眼淚也在這氣味的攻擊下滾滾而出,好像連耳朵都可以聽見屍體上組織潰爛瓦解和產生巨大氣味在空氣中肆虐的聲音。

『預防疾病』『療毒妙方』『療傷術』。。。。。她馬上用了好幾個白魔法在自己的身上,然後拉起袍子摀住了鼻子,慢慢地把眼睛只張開一條小縫。她的魔法是跟隨著塞德洛斯學習的,同樣也是幾乎每個系統都會點但是並不精深。

在前方無數腐爛的屍體當中可以看見一小堆屍體仍然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小懿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爛肉屍水和骨架中走了過去,壯起膽子翻開了屍體,那張碧綠的樹葉就被壓在屍體中間。即使是在這無數屍體中間這樹葉的盎然生意也不受絲毫影響,依然綠得那樣鮮豔奪目。小懿把樹葉拿在手中,周圍的屍體也立刻開始潰爛腐敗。

一顆白色的光球從遠處的山丘上突然朝這裡飛來,如弩箭般飛快的速度卻沒有任何風響。眼看就要擊中小懿,另外一道若有若無的電光卻後發先至,『啪』的一聲輕響打在了這顆小小的光球上。光球本身並沒有受什麼影響,只是被這一擊微微地改變了原來的飛行軌道,擊在了小懿旁邊幾步的地方。

轟的一聲,爆炸的氣浪將她掀得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小懿站了起來,如果不是身上的這一件長袍只是這震盪也足夠讓她重傷。她左右一看,立刻發現遠處又有幾顆光球正朝這裡這裡飛來。連想想是怎麼回事都來不及她就慌忙朝來路跑去。

同樣地有幾道細微的閃電半路擊在這些光球上,剛好將光球的軌跡改變,使那些致命的魔法力只不過傾洩到四周的地面上去。

密集的爆炸聲中,泥土,腐爛的肉塊,屍水,骨骼飛得滿天都是,彷彿一場死亡的煙花雨。小懿在這密集的爆炸中朝來路飛跑,周圍的巨響和氣浪似乎隨時都可以把她淹沒進去。

格魯看著那飛出光球的地方冷哼一聲,向塞德洛斯伸了伸手。

塞德洛斯手一攤,一根一人多長酒杯粗細的冰柱在他手中立刻成型。這是中級魔法師使用的水系魔法『霹靂寒冰』,原本只是將水系的魔法力發射到目標上在目標體內生出冰刺以造成傷害,但是塞德洛斯將這魔法力凝聚在手上不發出去,便將周圍空氣中的水分凝結成了冰。

格魯從塞德洛斯手中接過冰柱,前踏兩步彎腰投出。冰矛拚命撕開前方的空氣尖嘯著直飛向遠處的山頭。

山頭上,狂怒的巫妖雙手不停地揮動。最高級的空氣攻擊魔法『雷鳴爆彈』在她手中如同最廉價的火球術一樣瘋狂地發射。心目中的完美的無敵藝術品居然只是在一眨眼間就完全被人像玩具一樣地擊潰,這讓維德妮娜驚怒到了極點。

但是不管她的魔法如何地密集,旁邊的羅尼斯總是手指一彈,一道道細微的閃電立刻後發先至地敲在每一雷球上。這種閃電法術的威力並不大,可能連一個尋常士兵都不能擊倒,但是速度和準確度卻被控制得非常好。

維德妮娜那臉上僅存的上半個表情已經完全扭曲,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羅尼斯,身體向上一升。她絕不能夠放任世界樹之葉被拿走,她要用飛行術過去將那裡的人全殺死,拿回世界樹之葉。

但是一聲巨響將她的動作和情緒完全中斷。

鏗鏘有力,實物猛烈碰撞後的破裂聲並不是魔法爆炸能夠發出的。一根冰柱插在了離她只有幾步的地方,碎石橫飛。只是脆弱的冰卻以無比的力量在堅固的花崗岩上鑿出了一個大洞,裂痕四處延伸開去。冰柱彷彿一座像徵破壞和力量的碑樹立在那裡,迎著陽光閃出冷寂的寒芒。

山德魯怔怔地看著那支冰矛,然後轉過頭去對羅尼斯說。

「如果你魔法學院的學生們也看到了這個的話我保證至少有一半的人會立即棄魔學武。」

巫妖的身體只是個軀殼而已,但是至少維德妮娜的心中是有著自己在出汗的感覺。這一下如果正中她的身體可以讓她像一堆破爛般整個散開。

她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這冰矛就已經以開山劈石的威勢插在了她身邊。而且她自己知道即使看清了也沒辦法,這不是她身體的反應可以躲避的,也絕對沒有任何魔法可以防護住這樣直接的攻擊。

她現在覺得身體裡有什麼東西一下碎掉了。她發現自己的這個身體,這個人類智慧的最高結晶,擁有整個大陸上最高魔法力的軀體原來是如此的脆弱,只需要一瞬間就可以成為一堆破爛。

這個她用曾經顛倒眾生的美麗換來的東西她一直都很驕傲,驕傲於自己已經超越了任何生靈之上,驕傲於可以不屈從時間的威力而老化,這讓她確實地感覺到自己是超過了這世間的一切。尤其當創造出了那隻巨大無敵的屍龍後她更是感覺自己已經成了神,已經可以和造物主相提並論分庭抗禮了。但是這短短的功夫裡她還沒有在自己作品失敗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又立刻發現自己其實也可以在一瞬間就像其他人一樣死去,從這世界上徹底消失。

這一矛沒有擊中她,卻已經把她的所有信心和信念都擊得粉碎。她清楚,如果她真的敢飛過去,這樣攻擊絕對可以在她反應之前把她變成一堆骨骼碎片。

格魯皺眉。從這裡看過去維德尼娜三人只是個小黑點,距離的太過遙遠讓這一矛沒有投中。他向塞德洛斯伸手。

「再給我一支。」

塞德洛斯笑了笑,看看那邊遙遠的三人一眼,搖頭說。

「算了,我們的事已經做完了。走吧。」小懿趁著這個時候已經跑了回來。三人上馬帶領著蜥蜴人向歐福走去。

許久,維德妮娜才從這心情中掙扎出來。失敗和失落的痛苦全化作了敵意和憤怒,朝羅尼斯吼道。

「是你搞的鬼嗎?他們沒有理由知道魔法轉換間波動的強弱而把出手的時間掌握得那麼好,除了你也不會有人能把那麼大的白魔法灌注在武器上。」極大的憤怒讓她把原有的禮貌忘得一乾二淨,那雙假眼之後的綠色光焰好像要脫眶而出直接去燒灼對面的羅尼斯。

山德魯也看著他笑說。

「我就說三天前那晚上你去上廁所怎麼上了一整夜,還以為你。。。。。」

「即使我不去幹涉,你的作品一樣會被擊敗,我只不過是幫人保存下一張世界樹之葉罷了。」羅尼斯笑著用譏諷的語氣說。

「你不是說我們的所做所為不過只是歷史的齒輪而已麼?不是說事情的發展盡在你的掌握中麼?你又何必生氣何必吃驚何必震怒呢?」

聽了這話,維德妮娜突然就沉默下來了。

從激動不已立刻就變得靜默不動,加上她原本就連呼吸都沒有,這樣看起來好像突然成了一個擺設,一個死物。

半晌,她恢復了原樣,朝羅尼斯很恭敬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學生一時情急之下失禮冒犯了老師,還希望老師不要見怪。」

「禮多人必怪。」山德魯嘖嘖有聲。

「如果不是顧忌我在這裡你大概會殺了他吧。」

巫妖沒有對山德魯的話反應,只是用她那難聽的聲音淡淡地說。

「我已經想清楚了。這一切都是命運的齒輪的轉動,這都是應該發生的。。。。。」

羅尼斯淡淡地打斷了她的話。

「我不和你爭這些虛無飄渺的概念問題,再怎麼爭下去,我們大家也只是自己做自己的那一套罷了。以前是,以後也一直是。」他最後瞥了一眼這個學生。

「看樣子以後我們大概沒機會見面了。我也不希望再有見面的機會。」

維德妮娜默然了一下,點頭說。

「是。」她又抬頭看向羅尼斯,眼眶後面的綠光有現了一下。

「不過最後我想告訴老師一點提示,這也是我剛才才發現的。。。。。剛才那個穿著鬼王之袍拿走世界樹之葉的人看身影應該是個年輕女子。我那個捨得用世界樹之葉去救女人的同學,為什麼居然讓一個女子穿著他的衣服來冒這樣的險呢?還有您為什麼又捨得把您的護身符用來保護那張世界樹之葉呢?老師應該知道我的意思吧。我說了,結果必定是早已經註定好了的。」

羅尼斯依然淡淡地說。

「我也說了,而且是剛剛才說了的。你相信你的,我相信我的,我們各做各的事情罷了。」

「對,舞臺已經拉開了,不管是那些繁華虛假的發展,戰爭,政治,還是什麼其他的,都會上演,不過結果是一定的。以後我們將各自出演各自的角色,把這歷史往它應該往的地方推動。再見了,兩位老師。」維德妮娜拉開一個傳送捲軸,身體周圍開始發出藍白色的光芒。

羅尼斯突然問。

「我最後問一個問題,聽說你有一個兒子?」他一直都沉穩蒼勁的聲音居然有了些波動。

「我不知道。忘記了。」還是沙啞古怪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維德妮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藍白的魔法光芒中。

山德魯看著消失的光芒,很有感情地搖頭,說。

「這個人其實原本什麼都好,真的很好。」然後像評述缺點一樣搖頭嘆息。

「就是腦袋太聰明,太會想事情,也去想太多事情了。」

「人類一思考,天神就發笑。再怎麼想,人也不過只是人而已。」羅尼斯也從懷中拿出傳送捲軸。

「我們也回去吧。」

山德魯突然露出很驚慌的表情說。

「糟糕,我現在想起接到你通知後走得太匆忙,飯還燒在火上面呢。那個我很喜歡的鍋一定燒爛了,你說是不是該算在魔法學院的帳上賠償呢?」

羅尼斯微微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本書給他,說。

「我想了想,還是把這書還給你的好。」

「哦,謝謝了。但是那個鍋還是要賠償的啊。」山德魯把書收入懷中,也拿出傳送捲軸和羅尼斯一起拉開,兩人一起消失在魔法的光芒中。

塞德洛斯三人很快就回到了歐福。小懿拿出了世界樹之葉喂阿薩吃下。

塞德洛斯看著世界樹之葉消失在阿薩口中,搖頭感嘆。

「如果能夠充分利用其中的能量,這東西可以讓五個低級的魔法學徒轉眼就成為傳說中的大魔道士。如果可以把它切碎加工,那可以用來造出十件價值連城的魔法物品。如果可以把它研究實驗個幾十年,完全解析其中的力量的構成方式,那必定會引起一場魔法的革命,連整個世界都會為之改變。不過現在卻只能拿來救一個人而已。」

阿薩的身體開始散發出金色的光芒,然後身體微微地抽動了。

開始只是抽動,逐漸劇烈地變做了抽搐,身體的每一處肌肉都在跳動,身上骨骼關節也發出細密的劈啪聲。裹在紗布中的雙手也抽動著然後啪的一聲將紗布掙開,露出一雙完好的手。

他身體上的光芒越來越耀眼了,光芒從每一處皮膚散發出來,好像這不是個人,而是塊正在用光來燃燒著的碳。終於光芒逐漸減弱消失了,身體的抽動也慢慢平息下來了。阿薩好像只是睡著了一樣躺在床上。

塞德洛斯看了看說。

「沒事了,但是他應該還會睡上一兩天身體的機能才會完全恢復而清醒過來。」

小懿的手在他漆黑的頭髮上撫摩著,然後慢慢地滑過額頭,眉骨,挺直的鼻樑直到嘴唇邊。她好像要把他烙在自己的眼睛上一樣看了好一陣,然後起身對塞德洛斯說。

「謝謝先生您救了他。」

塞德洛斯搖頭說。

「如果不是你我也絕不會用世界樹之葉去救他。所以不是我救他,而是你救了他。」  

小懿淡淡地說。

「不管怎麼樣也是要謝謝您的,這兩天還要麻煩先生照顧他一下。」

「你現在就回去嗎?」塞德洛斯問。

小懿點頭說。

「是。已經答應了您的事情那就自然要去做,拖延下去也是毫無意義的,時間已經不早了。」

「你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塞德洛斯嘆了口氣,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愧疚,從懷中拿出一個捲軸給她。

「這是羅尼斯主教留給你的傳送捲軸。」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32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三章 我終於失去了你

阿薩醒過來。

這是那個旅館那個房間,牆邊的乾草堆,桌子上的油燈也還保持著那晚自己走時候的模樣。自己正躺在原本是她睡的床上,頭也放在她用過的那個乾草編織的枕頭上,雖然應該已經很久了,但是彷彿還感覺得到上面那若有若無的氣息。窗外的陽光和喧鬧投進來,這正是歐福的早上。阿薩感覺身體很輕快,感覺非常好,而且簡直是從來都沒有這樣地好過。雙手的筋骨和肌肉都是那麼地有力,皮膚也飽含著健康的彈性和膚色。頭腦無比地清醒,連外面每個獸人的聲音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走出旅館的大門,這高地早晨的陽光帶著可以把身體穿透般的暢快。街上獸人們忙碌著穿梭往來交談吼叫喧鬧出一片活力無限的景象,旅館的半獸人老闆正坐在門口削著手裡那些難吃的塊莖的皮,旅館裡好像又有一批商人們來了,他又要忙一陣了。這城市全是活力和平和。阿薩努力地搖了搖頭,最後清醒時記憶中的血腥恐懼好像只是個夢。

一些片斷的記憶絲絲煙雲一樣從腦海裡的某個地方飄出來。在那段半死的時間裡他雖然不能動不能說,但還可以模糊地知道身邊所發生的事情。雖然並不完全記得,也恍惚地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重新開始了。身邊的人已經不在了,曾經誤會的敵人也不是敵人了。現在不過是自己獨自一人身處一個奇怪的城市中而已,一種奇怪的孤獨感湧上心頭。

「塞德洛斯城主讓你醒了以後就去城政廳找他,他有話要對你說。」半獸人老闆抬頭看了他一眼就低下頭去繼續專心對付手上的食物。

「啊?哦。」阿薩點點頭。

來到了市政廳,塞德洛斯城主正在和各個部族的長老們召開會議,阿薩就在城政大廳等著。這裡依然是那樣地忙碌,半獸人和人類官員有的互相交談著有的拿著公文議論,也有少數食人魔狼人蜥蜴人在其間。各種語言聲音此起彼伏,各個外貌迥異的身影混雜穿插越發顯得這裡面的生氣勃勃。

格魯將軍帶著幾個狼人和食人魔從大門走了進來。這幾個獸人身上都佩帶著武器和鎧甲,看樣子是他帶領的戰鬥部隊。格魯將軍只是看了他兩眼後對他點點頭,帶著那幾個獸人手下走進了另外的會議廳。

阿薩看著格魯不由得也點點頭。這就是那個最後的記憶中那樣恐怖的敵人?他突然想起一個故事。有人在山中睡覺做了一個夢,下山之後發現時間已經過了百年,世界也已經完全變了樣。而他現在的感覺就彷彿自己做了這樣一個長達百年的夢。

世界變了。那麼,她呢?

會議終於結束了。塞德洛斯城主面帶笑容走出會議廳對阿薩招了招手,阿薩跟著他一起走到了大街上。

「她已經回去了嗎。。。。。」聽完了塞德洛斯城主的的講述,阿薩只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塞德洛斯點頭,說。

「對,她是自己回去的。回家去,結婚。」

那『自己』兩個字聽起來似乎特別的刺耳。阿薩不知道是塞德洛斯特意要那樣表達還是自己聽成那樣的。他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從裡面撞了一下,刺了一下,很痛,很悶,很酸,甚至感覺自己抖了一下。

「你有什麼打算呢?」塞德洛斯看著他問。

阿薩沉默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大街上似乎依然是那麼地熱鬧,平和,活力充沛。形形色色的獸人們和人類在身邊走過,跑過,叫喊著,說著。但是這些喧鬧好像又都只是幻影,好像遙遠得無法企及完全不關自己的事。他只是一個人一步一步地走著。塞德洛斯在旁邊看著他,也沒說話,只是陪著他走。

終於他嘆了口氣,喃喃說。

「我想四處去旅行,到各個地方見識遊歷。這是我早就立下了的心願。」

「哦?你不想回王都去找她嗎?」塞德洛斯有些訝異,問。

這當然不是在鼓勵,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年輕人的感情通常都是能發不能收的。

「既然是她自己要走的,必定有她自己的理由。我去找她做什麼?」

「哦。。。年輕人居然就這麼懂得取捨,真難能可貴。」塞德洛斯點點頭。

「我不知道什麼舍取,只是有個老頭曾經告訴過我,『這世界不是圍繞著你的感覺來旋轉的』,我覺得很有道理。她有她的選擇。」阿薩的腦筋混混僵僵,卻聽著自己說出這樣彷彿人情通達世事洞明的大道理來。

「哈哈哈哈。」塞德洛斯大笑起來。彷彿對這個回答很滿意。他點點頭說。

「對了,不拘於兒女私情的人才有成大事的資格。」他像介紹自己的得意作品的藝術家一樣指著街道說。

「首先我問問你,你覺得這個城市怎麼樣?」

「很好。」阿薩點點頭。

「可是你知道麼,兩年前這裡還只是一片不毛之地而已。而且愛恩法斯特帝國的軍隊就快要將這片高地上的獸人趕殺殆盡了。這些和我們人類差不多的種族立刻就要從這片大陸上永遠地消失。要知道,他們的歷史其實和我們人類是同樣久遠的,只是文化形態完全不同罷了。他們都固守著自己原始的生活方式和古老信仰,拒絕交流,拒絕進步。在人類不斷壯大之下他們就成了弱小的野蠻群體。但是,你再看看現在。」他的神情不再是展示作品,而是像一個父親在展示自己的兒子。

「你看看這裡這一片生機的景象。每個獸人都在為了努力建設自己的這個家園而工作。你可見過這樣有朝氣的城市?他們原來的信仰和生活方式都隨著過去部落的毀滅而完全煙消雲散。從人類的屠殺中活下來的都是年幼者,他們在積極的自我奮鬥努力開拓中長大,和人類的相處也讓他們沒有了仇恨心,信仰的不再是莫須有的神靈和祖先,而是自由,法律制度,還有努力和奮鬥。只是兩年,他們就建造了這樣一個城市,今後還會更加的壯大,甚至有可能,不,一定可以成為這個大陸上最為強大的國家。我雖然領導他們,但是我並不是這裡的統治者。這裡並不需要統治者。在這開創初期我引導他們,以後會更進一步地完善法律和制度,讓這裡的居民們自己來治理自己。這樣一個信仰制度,自由,平等,努力而有朝氣的國家才是最偉大的國家。從無到有的開創這樣一個城市,建立這樣一個國家,難道還有比這更有趣更有意義的事情麼?」他灑然地一揮手,灰白的鬚髮和滿臉的皺紋絲毫沒有減輕那活力和豪情。

「什麼兒女私情,你情我愛。那些曇花一現的東西和這些足以改變歷史,改變文明史的大事業相比,算得了什麼啊。」

塞德洛斯看著阿薩,那雙年輕人才有的眼睛全是鬥志和希望。

「我看得出你是個很能幹的人,怎麼樣,有興趣和格魯將軍一起來幫助我建立這樣一個國家麼?相信我,在開拓和進步中感受到的喜悅是無與倫比的,而且你還年輕,說不定以後還可以接替去領導這個國家。」從他口裡說出來的辭彙可以讓每個年輕人都心潮澎湃。

「那時候整個大陸的發展都會由你的手去改變。」

「算了。」阿薩有氣無力地搖頭。

「我對這些什麼大事真的沒興趣。現在我只想自由自在地到處旅行冒險。」

「我看錯你了。」塞德洛斯盯著他看了看,突然一笑。

「什麼?」

「你不是不拘於兒女私情,你是連怎麼去拘於都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樣去面對感情。你在害怕。」這老頭有點狡黠地一笑。

「你還太單純,太善良。但是那些老傢伙的道理卻知道得有點過多了。呵呵,道理這種東西,即便那確實是正確的,有時候還是少知道點的好。」

阿薩沒說話。他現在腦筋裡煩得很,連去深究這句話的意思都沒興趣。

「不過我勸你還是回王都一趟。」塞德洛斯拿出一個捲軸遞給阿薩。

「這是羅尼斯主教留給你的傳送捲軸,叫你醒了後回去。」

王都,公爵府,婚禮。阿薩腦海裡立刻有了這樣的聯想,他搖頭說。

「我實在不怎麼想再去那個地方了。就這樣開始旅行也不錯。」

「你最好別四處亂跑。精靈族正在到處通緝你。」塞德洛斯想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

「對了,如果你回王都去,最好小心點姆拉克公爵。」

「你不是和他一夥的麼?」阿薩對這個提醒很意外。

「是他一直在幫你封鎖歐福建立的消息的吧?」

塞德洛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

「總之,你小心就好。我聽小懿說過你們兩人在沼澤裡的故事,看起來你大概就是那個從格魯將軍手下跑掉的士兵吧?」

阿薩點點頭。

塞德洛斯說。

「兩年的時間裡,大概有近千人被我們滅口了,只有你是唯一一個能夠從格魯將軍手裡逃走的人。因為這段時間為了預防戰事的原因格魯將軍很忙,不過他讓我告訴你說,上次雖然是誤會,但實在是一場很有趣的戰鬥,希望有機會能再和你交手。」

阿薩苦笑道。

「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有趣,而且也不絕希望再有那樣的機會了。」  

塞德洛斯拍了拍阿薩的肩膀說。

「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要去忙了。」

「我說了不會回去的。。。。。。」阿薩喃喃說著。

一定不回去。他想下一個決心,卻發現心裡空蕩蕩的沒有絲毫的力氣。

幾天後,帝國王都魔法學院的傳送魔法陣中,一道藍光閃現。

圍繞自己身周的藍白色的魔法光芒褪去,阿薩發現只是一轉眼間自己就從荒野中來到了魔法學院的魔法陣中。

終於還是回來了。

走出魔法學院,阿薩看著許久不見的王都的街道一片茫然。他這一段時間都是這樣的感覺,茫然。身體裡好像空了一部分,虛得難受,又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得慌。雖然早決定要去旅行,但是卻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朝哪裡走。獨自在荒野中行走了幾天,在樹叢中的一個孤獨的午覺醒來後忽然就莫名其妙地摸出傳送捲軸拉開使用了。

「我又回來了。」阿薩走回了山德魯的大屋,推開大屋的門。這裡就是他在王都的家。

山德魯老頭還是在搞弄屍體,好像他永遠都只會做這種事情一樣。看見阿薩回來還是那樣的不驚不詫,看了他幾眼說。

「這次怎麼感覺有氣無力的?」

阿薩走近看了看山德魯那張鬍鬚頭髮分不明的臉,搖頭說。

「因為想起還要在你這裡工作,所以沒什麼精神。」

心裡面還是空得難受,也許在這裡生活一段時間會好點吧。阿薩懷念起以前和山德魯兩人在這裡的那種平淡生活。

「哦?」山德魯有點驚訝。

「現在這麼有信譽的年輕人很少見了,其實我都幾乎忘記這事了。聽說你在西邊為了偷那本書而被人揍個半死是嗎?好在書我也已經拿回來了,看在你這麼有職業道德和信譽的份上以前欠下的工作就免了吧。你現在已經自由了,想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做什麼?我想做什麼?阿薩怔怔地發呆。

「對了,把那件工作服還給我。」山德魯擺了擺手,看了他一眼。

「現在發現這玩意穿在你身上好像有點危險。」

阿薩把長袍脫了下來遞給他。山德魯把這件傳說中的頂級防禦裝備在桌上攤開,順手就把幾隻手腳擺放了上去。

在王都大街的商店中阿薩生平第一次花錢去買了一身衣服。他自己是不懂得挑選的,也不用說什麼,只需要掏出一枚亮晶晶的金幣自然就有老闆夥計跑來給他打點。穿上了衣服後,他又在老闆的強烈要求下把頭髮梳理,把臉也刮乾淨了。在鏡子面前一照很有些吃驚,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這樣一付模樣。似乎也不比那些貴族的年輕騎士差。

阿薩突然想起主教大人和公爵的任命文書塞德洛斯還給他了,好像應該把這些歸還給他們,於是慢慢地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公爵府前。

下人通報了後姆拉克公爵親自來門口迎接他,臉上依然還是那樣親切那樣慈和的笑容。並沒有看見他的副手克勞維斯騎士,以公爵的世故圓熟自然知道什麼場合不要讓什麼樣的人見面。

「我一直等著你呢,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你把小女救出那些綁匪的魔掌。」公爵把阿薩領進了公爵府。雖然仍然是笑的那麼地燦爛,但他暗地裡正心亂如麻。

女兒在婚期之前自己乖乖的回來了這讓他很放心。雖然女兒並不怎麼提及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公爵還是從片言只句中大概估計到那個年輕人已經到達了歐福城,那就很有可能已經察覺了是自己在一直為歐福建城而封鎖消息。如果這事情說出去了怎麼辦?以前已經騙過他,現在再騙就很難了。乾脆殺了他滅口呢?不行,觸怒了主教大人的後果更不堪設想。應該從哪裡入手呢。。。。。偏偏這又是個油鹽不進的對手。權勢不感興趣,金錢也對他沒什麼吸引力,自己以前還誤會這個年輕人是著迷於自己的小女兒,但是看來很明顯不是。而至於追著他而去的大女兒回來後看神情似乎發生了點事情,但是她立刻就要嫁人了,一個籌碼當然是無法下在兩處的。。。。。。

和公爵心裡如走馬燈一樣的思緒和煩惱相比,阿薩倒像是截木頭。他木然地跟著公爵在公爵府中走著。這裡仍然是那麼奢華漂亮,到處還可以看到下人們走馬穿梭著忙著張羅佈置,張燈結綵,一片喜氣洋溢。

「父親大人,姐姐的婚紗試穿好了,請您去看看。」克莉斯從前面跑來,見到阿薩顯得有點吃驚,訝異的眼光一直在他身上看來看去。

「你也一起來看看吧,小女能夠有今天也全靠了你呢。」

聽到姆拉克公爵的這個邀請,阿薩的心頭突然就有了奇怪的感覺。是一種終於找到了的感覺。他現在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回來,為什麼又會不知不覺地走到公爵府來了,那都是為了見她。

跟著公爵穿過了一條不長的走廊。他感覺從來沒有走過如此艱難如此驚心動魄的路,每一步下去都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把血液往頭上不停地擠壓,不停地朝上衝。

終於,在轉過了一道門之後,她出現在眼前。

她身上不再是那身髒兮兮的冒險者裝束,而是一身雪白的婚紗,如同神話中的仙女,漆黑濃密的頭髮也很好看地盤了起來,不再是隨隨便便地挽起了事。薄薄地塗著胭脂的臉,稍化了些妝的眉毛,她從來沒有這樣漂亮過。

轟。阿薩感覺自己原本空蕩蕩的胸中瞬間就被充滿了。原來那空缺出的地方就是她。

她看見了阿薩。先是顯出難以置信的驚訝,然後一陣潮紅湧上臉頰,讓上面的胭脂相形見絀。雖然她想努力地克制著,但是眼睛中有閃光在流動。她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

似乎要把空虛了如此久的份一起補償,胸中的感覺不只是充滿,而是波濤洶湧翻江倒海。無數巨大的衝動互相衝擊碰撞糾纏,立刻就要從胸腔中爆裂而出。看著她眼中的那點閃光,他的心在痛。痛如刀絞。

只要她的一個呼喚,一個腳步,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立刻就可以衝過去,胸中的怒滔立刻就要爆炸出來。不管這裡是不是公爵府,即使是皇宮大內,是千軍萬馬刀山火海他也要拔刀而起帶著她一起殺出去。什麼各自的生活什麼世界是怎麼樣的去他媽的蛋。

然而最後她終於克制住了,眨了眨眼,眼中的閃光不見了,所有激動的痕跡都逐漸恢復平靜。而且還像對一個普通客人一樣對他行了個禮,還微微地笑了笑。

阿薩可以聽見自己的五臟六腑破碎的聲音,被胸中的海嘯活生生地碾碎。

公爵一雙細長的眼睛在兩人身上晃了一下,憑藉對人情世故的精微洞察力他自然把其中的所有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的乖女兒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公爵大人的心裡想什麼沒人看得出,他完全是一個女兒出嫁前的慈祥父親形象的典範,充滿慈愛地擁抱了他的女兒,親吻了她的臉。

「你們慢慢地準備吧,我還有公事要和阿薩先生處理。」

「你跟我來。」公爵拍了拍阿薩的肩膀。

阿薩魂不守舍行屍走肉一樣地跟著公爵走進了一間屋子。公爵親自動手把門窗都關好。阿薩這才發現這裡好像是公爵的臥室。

臥室是睡覺的地方。一個人通常只有在睡覺的時候才會完全地放鬆,所以臥室才是家裡的家,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窩,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地方。這種最私人的地方是絕對不會用來隨意接待客人的。而如果真的用來接待,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沒有其他地方可用,而公爵府絕對不會找不到地方可以交談事情。二則是用來和人交談的必定是最私人,最隱秘的事情。

公爵看著阿薩說。

「小懿後天就要結婚了。和埃爾尼家族的一位侯爵的兒子,克勞維斯騎士結婚。」奇怪的是他臉上已經沒有了招牌式的溫和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冷的淡漠。

阿薩面無表情聲音也不帶任何情緒地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但是小懿並不喜歡他,而且簡直是討厭他。他也並不喜歡小懿。但是他們卻還是要結婚,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阿薩幾乎是反應式地回答,他依然魂不守舍。

「因為權力。我和埃爾尼家族聯姻之後,對雙方的權力都大有好處,尤其是我。我在朝廷中的地位和實權更會以這個為契機而扶搖直上。你已經到過歐福,見過那個獸人的城市了,你又知道我為什麼會冒著那麼大的危險答應幫他們想辦法封鎖建城的消息嗎?」

即使是阿薩正在恍惚,也因為公爵這樣的坦白直接而有些吃驚,他搖頭。

「不知道。」

「還是因為權力。歐福城建立之後會對帝國內部產生很大影響,我再和埃爾尼家族聯姻,藉著這個因此而起的政治風浪就會扶搖直上。甚至可以不見得一人之下而萬人之上。」姆拉克公爵細微的雙眼露出兀鷹般的光芒,這大概是所有的人都不曾見過的。

「但是你又知道我為什麼會對權力這麼執著。這麼渴求嗎?」

「不知道。」阿薩有些震驚,他感覺得出公爵言語之中的不平常。

公爵看著阿薩的眼睛,用一種和他平常溫和語氣腔調完全不一樣如同刀子一樣的聲音說。

「因為我曾經和你一樣,親眼看著自己喜歡的女人被其他人搶走。而那人可能連我的一根小指頭都不如。」

「那時候我比你還年輕,和你一樣瀟灑自由,獨自浪跡天淵,沙場縱橫,痛飲狂歌。我很喜歡一個女人,她也很喜歡我。我以為憑我手中的一把劍便足可以保護身邊的女人,這世界上其他的我都不擔心了。但是可惜得很,這世界並非是只有兩個人的世界。她為了保住家人們的地位和利益不得不去做了一個貴族的妾室,最後又在戰爭中被牽連進去而死。從那時候起我才知道在這由無數人組成的社會中,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只有權力才是這個社會中的力量。所以我一直努力往上面爬,比任何人都更快,也要比任何人都高。」

阿薩吃驚地看著這個一直以來那麼地深沉那麼地波瀾不驚的人,他現在的激情和狂熱直比最瘋狂的異教徒。

公爵的表情漫溢著真實的情緒和活生生的生命力,那是再高明的演技也無法模仿的東西。一個口拙舌苯的蠢人,一旦說出了自己真實的情緒和激動,即便是不能夠在道理上說服人也可以在感情上叫聽者折服。何況公爵絕不是蠢人。

「我看得出小懿很喜歡你,她是我的女兒,我瞭解她。我也看得出你很喜歡她。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以前的影子。但是這個婚事是絕對無法改變的,它牽動著政治鬥爭,也許還牽涉著千萬人的性命。到了這種地步,已經沒有個人感情的餘地了。」

公爵的眼睛鎖住阿薩的眼睛,悲傷哀憐威嚴拯救全在他的神情中,如同一個殉道者。

「是不是覺得很痛苦?很悲傷?覺得自己的無能為力?要不要我告訴你怎麼克服這樣的痛苦?」

阿薩呆呆地看著公爵,聽著。

公爵伸出了手。

「和我一起幹吧。你是個很能幹也很有前途的人,我已經把我所有的秘密告訴你了,你可以和我一起乘著這即將到來的風浪平步青雲。只有去得到最大的權力來站在這社會的頂峰,才可以不再受這社會力量的控制而去控制它。那時候你才可以讓自己的感情超越這社會。你才可以得到你所有想到的東西,不用再有這樣的痛苦。你比我的運氣好,你甚至可以挽回你曾經失去的。」

真實的情感是每個人心頭最寶貴的東西,越是深沉世故的人,越不會輕易拿出來示人。但是只有連把這個真正的最寶貴的東西也作為一種交際手段的,才是真正的權謀手段的絕頂高手。

沒有人不會為別人的真情流露所感動,特別是這激情也正是潛伏在心中的話語的時候。

公爵看到面前這個年輕人的眼睛中已經有東西燒了起來。

沒有年輕人可以對愛情免疫,也沒有年輕人可以與將世界踩在腳下的豪情壯志絕緣。而當這兩者結合在一起的時候足以讓他們血液中正旺盛的那些年輕元素沸騰,燃燒,甚至自焚。

但是隨著一聲長嘆,這個年輕人眼中的火焰又熄滅了。

阿薩把公爵那邀請的手按了回去,說。

「算了。我想還是活得輕鬆點的好。而且她。。。。。也不會願意我這樣。能夠聽到您的真心話我很感動。請您放心,我絕不會告訴別人任何事的。」

他是逃出去,連她所在房間都不敢再去看上一眼。他怕自己再看上她一眼,就會不顧一切地去答應公爵。

他匆匆地轉過街角和一個人撞個滿懷。他剛想讓開,這個人卻高興地叫了一聲,以一個熱烈的擁抱把他抱住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33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四章 私奔

很多人在高興的時候喜歡喝酒。因為一旦麻木了,瑣碎的其他情緒和理智都不在了,只剩下高興,然後就會感覺更高興,高興得不得了。

羅德哈特現在很高興。乍一看他似乎並不是很會喝酒,一杯酒臉就開始泛紅,眼神也有些散漫露出些醉態,但是接下來無論怎麼喝他也只保持那一些醉燻燻的感覺不會繼續深一步地醉下去,於是就一直停留在微醉的狀態中,理智並不失去卻又能夠把情緒盡情地散發出來。這無疑是個在酒桌上極受歡迎也極度有用的天賦。

一個多月前他護送克莉斯回到了公爵府,公爵和他接觸了一下,交談了一通後立刻以非常專業地道的眼光看出了這是個難得的可造之才。須知人才固然難得,而能夠死心塌地的人才更是難得。一個資質良好沒有家族背景沒有政治立場的年輕。這種基於感情培養出來的人才才是真正可以委以重任的心腹。於是公爵讓他留了下來,還為他在即將舉行的為聖騎士團招募團員的比賽報了名。

「這輩子如果要說我有什麼感激和尊敬的人,只有兩個。一是我死去的爺爺,二是就是你了。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了,也絕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機遇,我能夠比原來成長也都是因為你的影響。

你不只是我尊敬和感激的人,還是我的朋友,朋友啊。我居然有一個你這樣的朋友,真是我的福氣。」羅德哈特的俊臉發紅,藉著酒勁把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

很多人在傷心的時候喜歡喝酒,覺得喝得麻木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是這種人一般卻很難喝醉,因為老是分心在想著怎麼還不醉,所以反而老是醉不了。

阿薩現在就是這樣。頭也開始暈了,四肢的感覺也已經開始麻了,但是思維卻好像越來越清楚,甚至還分得出自己是四分傷心三分煩惱二分憤怒一分懊悔。

說老實話,他並沒怎麼想起過這個朋友,和對方把自己視為偶像而時刻放在心中的態度一對比,很覺得有點愧疚。這樣一分神,好像傷心煩惱又削弱了一點。

羅德哈特用幾乎是渴求的語氣問他是不是打算在王都安頓下來,會不會和他一起共闖一番天地。他原本已經被殘酷現實熄滅了的雄心壯志又因為被這天賜良機打開了眼前的新天地而重新猛烈地燃燒起來。

「你看這世界上什麼東西是不需要力量的?什麼東西是力量所解決不了的?我以前還以為正義,光明和愛這些崇高的東西可以超越其上。但是即使這些東西確實是有,但是落實下來也是需要實力。」他看向阿薩,半醉的眼睛裡全是尊敬。

「這是你讓我明白了的道理。」

阿薩像喝白水一樣大口灌下一杯麥酒,醉醺醺地看著他搖頭說。

「你弄錯了吧。我只知道餓了就吃困了就睡,想什麼就去做什麼。哪裡能讓你明白這麼深奧的道理。。。。。」

「不,就是你讓我明白實力的重要性的。」半醉的年輕騎士非常肯定他是自己的偶像。

「而且到了這裡以後我也終於覺悟了,在這社會中最重要的力量就是地位,就是權力。」

他的這種思想上的進步至少有一半要算是姆拉克公爵的功勞。對付這種充滿了激情的年輕人公爵簡直堪稱聖手。不露痕跡的隨便一點小動作,小語言,就可以讓他們自發的充滿公爵所需要的各種鬥志,為其所用。

「我們一起幹吧。只要我們兩人同心協力,這天下。。。。」

「沒興趣。」阿薩終於感覺出有點昏了,滿意了。

「你太清高了。」羅德哈特搖頭嘆息,連這個拒絕他都覺得是道德高尚的表現。

「要知道,這世界本來就像廚房,再精美的佳餚也必須滿身油膩一手骯髒才弄得出。難道不居高臨下地站在高處俯視那些庸庸碌碌的蠢材,反而甘心讓那些因為出身好就要站在你頭上的混蛋在這世界上為所欲為嗎?」羅德哈特臉色紅潤得生機勃勃,酒精把他體內深處慾望的活力激發到了臉上。

克莉斯突然在酒館門口出現了,她咚咚咚地跑了進來先就朝羅德哈特的頭上敲了一下,呵斥道。

「居然大白天的就敢在這裡喝酒。」

剛才還滿是豪情壯志彷彿天下盡在掌握的羅德哈特挨了這一下怔了怔,摸著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阿薩笑了笑,作了個鬼臉。

這個笑容才讓阿薩覺得這個朋友順眼得多可愛得多了。即便是再怎麼說著要去追求權力要不擇手段,本質上他依然還是個單純可愛的的年輕人罷了。

克莉斯埋頭瞪著她那雙美麗的單鳳眼很仔細地看著阿薩,好像這是只世界上最古怪的動物一樣。然後她突然拍手。

「原來真的是你啊。我說怎麼看起來那麼面熟。居然換了這樣的衣服,人模人樣的我一下都不認識了。」

原來她這個時候才把阿薩認出來。大概在女人的眼中男人的打扮通常比五官更值得分辨。

她不客氣地在羅德哈特的旁邊坐了下來,端起酒杯很豪爽地把裡面的酒一口喝完。她首先對於阿薩的新衣服和去公爵府的意圖表示出很熱烈的關注,把臉湊近兩眼發出看熱鬧時的興奮光芒問。

「喂,你和我姐姐這些天去做了什麼事啊?我看她好像很奇怪。。。。。」

「只是一起去旅行而已,順便幫主教大人做點事。。。。。」阿薩覺得這兩個酒友一個比一個不理想。哪壺不開他們越要去提哪釜。

克莉斯卻好像打定了主意要一提到底。

「不用瞞我,我早看得出這是怎麼回事了。我認識我姐姐十八年,從來沒見過她像今天這樣古怪過。她曾經像沒事人一樣在大群得瘟疫的人中間跑走給藥,搬運屍體。

即使爸爸告訴她已經幫她訂婚的時候我看她臉上的表情動都沒動。這樣冷靜的姐姐,昨天一看見你居然混身都抖了一下。你走之後她也像丟了魂一樣。。。。」她居然嘆了口氣,又嘻嘻一笑,露出兩個很有點醉人的酒窩。

「這真像書上面的故事啊。貴族小姐和一個下等的貧民青年私定終身,但是她又要因為父母之命或者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而和其他人結婚了,這真是命運的作弄啊。」

「原來是你在煩惱這個啊。。。。。」羅德哈特這才恍然大悟。兩人見面之後阿薩一直都一聲不吭,被他拉來酒館後也只是埋頭喝悶酒。

阿薩並不是想刻意隱瞞。他其實也巴不得可以找個人把自己心中的苦痛鬱悶悲傷一古腦地倒出來讓朋友分擔一下,但是他和小懿兩人的故事中夾雜著不少隱秘,諸如公爵的計畫,世界樹之葉和死靈公會等等,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別是羅德哈特現在與公爵的關係又很微妙。

羅德哈特默然,有意無意間看了一下旁邊的克莉斯。她也是公爵的女兒。他長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阿薩的肩膀,說。

「算了,看開些吧。大丈夫還是以事業為重的好。感情固然美好,不過強求固執也沒必要。得之是幸,失之乃命。。。。該放手時就放手吧。」

阿薩長嘆一口氣。世上很多事都是不是可以說放下就可以放下的。越美好的事物越讓人捨不得,也就越讓人痛。

「你放什麼狗屁?他們又不是感情破裂。」克莉斯又拍打了羅德哈特一下。她轉過來正色看著阿薩。

「我是特意追著你出來的。因為我要問你一個問題。你是真的喜歡我姐姐嗎?」

阿薩眯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舉起已經空了的杯子喝了一口,居然全然沒發覺實際上什麼也沒進口。模模糊糊恍恍惚惚地說。

「喜歡又能怎麼樣?」

「只要喜歡那就好了啊。這才是兩個人能不能在一起最重要的理由。我敢肯定地說,我姐姐也很喜歡你。」她彷彿終於解決了一個最重要的難題一樣,口氣轉輕鬆了。

「至於眼前的一點點困難,不過只是些小小的外因而已,可以說是你們感情所必須經歷的磨練。你放心吧,事在人為的。」

「人為?」阿薩和羅德哈特兩人都楞了楞。他們實在不明白這還能夠怎麼去『為』,這樣的外因如果非要說是『一點』的話,那這世上恐怕很難再找出比這更大的『點』了。

「你現在住在哪兒?」克莉斯問。

「城西邊緣的那個大屋。就是魔法學院用來存放屍體的地方。」阿薩乖乖地回答。

「你現在去收拾東西在那裡等著。我會讓我姐姐在子夜的時候來找你。」克莉斯的聲音很輕,但是每一個字都猛烈地扯動著阿薩的神經。

「你們私奔吧。」

「私奔?」阿薩和羅德哈特的酒同時被這個詞嚇醒了。

羅德哈特看著這個膽大妄為的提議者,小心翼翼而又鄭重地說。

「克莉斯,這可不是鬧著玩啊。你知道你姐姐這個婚禮有多重要,所牽涉的關係有多重大麼?」他當然並不會真的知道這個婚姻背後隱藏的東西,但即便只是一樁公爵和埃爾尼家族的政治聯姻這一條意義也足夠巨大,足夠讓所有的兒女私情靠邊站了。

「再重大也只是別人的,而不關我姐姐的事。我只有這一個姐姐,我希望她一輩子幸福快樂。對一個女人而言,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的幸福就是最重大的了。女人永遠不需要悲悲壯壯的轟轟烈烈,只要溫溫柔柔地在一起開開心心。」

「但是這件事情實在是。。。。。」羅德哈特撓著頭,實在是難以接受。

克莉斯瞪著他用儘可能表達得出最惡狠狠的表情和語氣說。

「我嚴重地警告你。如果你敢把這件事情洩露給我爸爸知道的話,你看我怎麼對付你。。。。。」

「好好好好。。。。」羅德哈特連忙點著頭。

「我會老老實實地待著的。。。。」

「你。。。。已經和你姐姐說過了嗎。。。」阿薩的嗓子發幹,聲音有點抖。

「難道是你姐姐叫你來。。。。」

「不。她還不知道。是我自己來找你的。我回去後就把計畫告訴她。」

「她不會答應的。你不知道。。。。她既然是自己選擇回來的,就是選擇了責任和對別人的承諾。。。」

「她會答應的。你不知道,大概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其實她遠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堅強理智的,剛才我看她的表情的時候就明白了。所以我才會來找你。」克莉斯笑了笑。

「你回去等著吧。」

阿薩很快地就回到大屋了。

「你這混蛋回來得正好,快來幫忙。」山德魯正在忙著分割和裝載屍體器官,好像是魔法學院好像又要進行實驗了。

阿薩木頭木腦地走過去幫著山德魯擺弄屍體。他現在的心裡很亂,很煩。甚至比從公爵府出來的時候更煩。

其實原本他已經絕望了,放棄了的。連一番完美的說辭都在內心中給自己準備好了。現在這樣無牽無掛的情況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嚮往的嗎?在那個被通緝,被內疚折磨的時候,自己一直努力去達到的不就是這樣嗎?自己已經不用再為那個秘密而被追殺了,也不用再為她的傷勢而內疚了,書也幫山德魯拿回來了,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自由了。現在自己又回到了剛剛從卡倫多跑出來的那個起點上,夢想中自由旅行的生活立刻就要展開了,這是自己的生活,這才是真正是自己的東西。

而公爵要實行什麼計畫她要去結婚歐福城要建立這些都是已經早就註定了的,不管是自己要想怎麼做都是沒用的,這並不是屬於自己的生活。現在從那些自己不小心涉足進去的紛爭中退出來了,重新回到了自己生活的起點,這不正是很好的結果嗎。。。。。。

但是現在居然又有了點希望,原本沉寂下去的感情頓時沸騰了起來,和那放棄的理智激烈碰撞鬥得難解難分。最痛苦的是他現在只能在這裡等著那不可知的結果,一會在希望的美麗光明中激動,一會又被陷入害怕失望的恐懼中。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感覺自己要瘋了。

「把那隻手給我鋸下來。」山德魯遞過來一把鋸子。阿薩接過鋸子,心裡面繼續翻江倒海,按住手腕就往下鋸。

啪。山德魯一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老頭捂著手跳著吼叫。

「操,你這混蛋瘋了啊。」

「啊?哦。對不起。」阿薩這才發現自己是按著山德魯的手就在鋸。幸好他抽手得快。

「在想女人嗎?」山德魯皺眉看著他。

「嗯。」阿薩點頭。對這老頭他完全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只要他問,自己什麼都可以說。當然山德魯沒什麼興趣聽他的故事,也絕不是個傾訴情懷和煩惱的好物件。

「女人哪。禍水啊。煩惱啊。」山德魯居然有了感慨。他半死不活的聲音好像是在感慨,但是聽起來卻和臨死的哀號一樣。

「她們最讓人煩惱的一點就是你明知道她們是煩惱卻還是忍不住去要去煩惱。」他拍了拍阿薩的背。

「對付煩惱最好的辦法就是別再東想西想地自尋煩惱。做好你自己的事,該來的她自然會來,不來的更好。剩得繼續煩下去。」

阿薩抬頭想了想,嘆了口氣。

「是啊。該來的自然會來。」

夜深了,姆拉克公爵感覺累了。

這對他來說是極罕見的事情。他曾經有過連續工作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驚人記錄。即便是現在人到中年,他充沛的體力和精力關鍵是還有鬥志和野心都沒有絲毫的減退。

而他現在覺得累了,是因為他今天感情的起伏有點太大了。

今天他對那真心的勸說失敗了,讓他很有點挫折感。這和他平時隨時都可以表現出的那種『真心』完全不同,他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這樣地表露出自己的真實情感了。無論人前人後。

而另一個原因就是女兒即將舉行的婚禮。

這是他偉大計畫的一部分,成功的操作到了這一步他很有點成就感的開心。但是同時,那也是他女兒的幸福的死刑。他可以感覺得出自己女兒在看見那個年輕人的時候是心如刀割。一個父親去親手落實這個死刑,感覺絕不會太好。

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新郎的性格脾氣了。那絕對不會是個好丈夫。他甚至根本不會把這個當作是婚姻,只是看做是一個純粹表演性質的儀式。公爵甚至敢肯定他連手指頭都不會碰小懿一下。

唉,不管如何。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也只能如此了。公爵嘆了口氣,準備休息了。

一個下人突然急匆匆地跑進來報告。

「公爵大人。不好了。二小姐出事了。她在賭場裡鬧事,還打傷了人,已經被賭場的人圍起來了。」

「這死丫頭。」公爵憤憤地起身。王都的賭場背後都有著大牌的靠山,不少還是皇親國戚。雖然說應該不至於出什麼事,但是自己還是必須去走一趟的。

公爵離府後沒多久。一道人影越牆而出,悄悄地往城西走去。

小懿一身毫不起眼的打扮,還戴著頂壓得很低的帽子。只要不是特意去看,絕不會有人認出她就是即將出嫁的公爵小姐。

她在街上走得很快。心跳也很快。她完全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直以來都是由她來教導的妹妹說得動了心。原本還以為已經用很大的決心堅定得很牢固的決定,似乎沒費什麼工夫就土崩瓦解。糊裡糊塗地就接受了妹妹的計畫,糊裡糊塗地就真的逃了出來。再堅定的理智一般都不會是情感的對手。

她敢保證這是她這輩子所做的最荒唐最膽大包天的決定。

但是也是最幸福的決定。逐漸走出了繁華的中心街道,周圍越來越暗了。但是每朝那黑暗的西邊走上一步,她就會覺得世界可愛了一分。

「看來我們是同路。」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離他不遠的黑暗中突然響起。

「不過我可完全沒料到會有一個新娘子陪我走夜路呢。」

小懿嚇了一大跳。猛地跳開。她完全沒察覺到有人,更沒想到對方一下就能夠認出自己。

「別怕。說不定我們還是去找同一個人呢。」這個人手上亮起了一團柔和的光芒,將他的身形照亮。這是個混身都在黑袍裡的老人,即便是這樣笑著,瘦削無比的臉卻顯得威嚴。

「羅尼斯主教大人。」小懿比發覺他的存在的時候更吃驚。堂堂的主教大人居然喬裝穿著一身黑袍,還和她一樣悄悄地走夜路。這種事說給旁人聽絕沒人會相信。

羅尼斯主教微微一笑,搖頭感嘆。

「既然我們在這裡遇見了,看樣子最好就都不去了。我正好也有話對你說,你跟我來吧。」

天亮了。

阿薩吃力地站起來。他趴在大屋門口的石臺上就睡了一夜。居然還能夠睡著。他對自己很驚訝。雖然中間被外面的野貓的腳步聲驚醒了十幾次。

終於還是沒來。阿薩抬頭看了看剛從地平線上爬起來的日光,覺得有點刺眼,打了個哈欠,流下兩行淚水。

算了,算了,算了吧。她還是堅持了她的選擇嗎?我還是幹我自己的事去吧。阿薩決定等一下就去冒險者公會買點東西,準備開始去旅行了。

四匹白色的駿馬拉著一輛白色的馬車朝這裡跑來。阿薩認得這是羅尼斯主教的馬車。不過卻不知道大清早的來這裡做什麼。

「羅尼斯主教大人有請。」駕車的牧師恭敬地對阿薩說。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35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11-15 10:33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五章 遠大前程

確實是應該去魔法學院一趟見見羅尼斯主教的。阿薩在主教大人那雪白華貴的馬車裡,感覺很愧疚。

聽塞德洛斯說了,取下世界樹之葉救自己除了小懿的原因外,有一半也是因為羅尼斯主教的意思。而且主教大人也給自己留了傳送捲軸讓自己回來後去見他的,但是自己回到王都之後心思不覺就全在了公爵府和小懿身上,居然把這位救了自己的尊貴可敬的老人晾在了一邊全沒理會,幾乎忘了個乾淨,還要自己出去旅行。。。。幸好主教大人還派了馬車來請自己。阿薩覺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去面對主教大人那威嚴慈和的笑容了。

馬車一直駛到了魔法學院的大教堂門口。阿薩下車,剛好看見主教大人正在兩個高級牧師的陪同下慢慢地走出來,身後還很恭敬地跟著一個官員模樣的中年人和一個似乎有些面熟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梳著條辮子,一看見阿薩立刻就露出兇狠的表情。不過阿薩從直覺上並沒有怎麼在意這個敵意的表示,就像老虎不會介意一條蛆蟲對自己張牙舞爪一樣。

阿薩紅著臉走過去,對羅尼斯主教低頭行了個禮,說。

「對不起,主教大人。我來遲了。」

在他自己看來這已經是非常周到的禮數,充分表達了他的歉意和恭敬了。但是另外兩個人的臉色立刻變了,尤其是那個看起來腦滿腸肥的胖子,一副驚疑不定的神色。


阿薩這身打扮並不是教會中的神職人員,但是見了主教大人居然不下跪行禮,不過是像對普通長輩一樣躬身就是。這已經是非常驚人的了,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主教大人也欣然受之,沒露出絲毫的不滿。

「就這樣吧,宰相大人,我現在有些要處理些要事。不如您下次有空再來吧。」羅尼斯主教對中年官員點點頭,隨和威嚴的儀態容不得半點抗拒。宰相大人只好和他後面的年輕人一起對主教大人單膝跪地深施一禮後告退了。

阿薩這才發現自己大概是有點沒禮貌的,無論如何他的身份也絕不會比宰相大人高貴。

「和這些官員打交道真是累人啊。」羅尼斯主教搖頭嘆了口氣。對旁邊的兩個牧師示意他們退下。

「你跟我來。」他又帶著阿薩走進大教堂裡面的那間小屋。似乎不願意讓其他人知道兩人間的談話。

羅尼斯主教示意阿薩把門關上,然後他坐下,而且示意阿薩也坐下,微微一笑依然是那麼地隨和而有風度威嚴,說。

「我不喜歡繁文縟節。旁人在場的時候應付一下就行,就我們兩人的時候沒這個必要了。」

大概只有越是沒自信的人才會越在意別人對自己的態度,而像主教大人這樣見者無不折服的人反而覺得那是負累了。

「其實我還以為你昨天就該來呢。」羅尼斯主教看著阿薩微微一笑。

「是去公爵府了麼?」

阿薩臉紅了紅,點了點頭。

「礙於我的緣故,公爵大概還不敢下手清除你這個知道太多事情的人。想必他是想籠絡你吧?但是看得出他好像並沒有如願。他可算得上這王都最有手段的權謀家,能讓他也束手無策的人並不多。你沒有讓我失望。」羅尼斯主教看向阿薩,眼裡那兩點火光閃了閃,彷彿很輕鬆地問。

「他難道沒有利用你和姆拉克小姐的感情來激勵你,拉攏你麼?」

阿薩一時沒聽懂,然後想起了公爵昨天那番激動人心的說辭,立刻愕然,震驚無比。

羅尼斯主教絕不會派人去跟蹤他。而且昨天他和公爵的對話並沒有第三人知道,自己不會說,公爵自然更不會拿著自己的感情隱私去宣傳。那麼主教大人是怎麼知道的?

羅尼斯主教依然談談地說。

「公爵應該看得出你們兩人之間的感情。他在這些方面的觀察力一向很好,而擅長利用感情也正是他比其他權力機器要強得多的地方。我可以想像得出,昨天他的說辭一定非常精彩,很能夠打動人的。但是你看來卻沒有如他的願,能夠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

阿薩撓頭,彆扭著表情說。

「她有自己的選擇。。。。。我有我要走的路。其實公爵的話有點讓我感動,但是我明白我不適合去做什麼大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的這個回答激起了羅尼斯主教意外的滿意。他伸手拍了拍阿薩的肩膀,語氣居然微有了激動的痕跡。

「好。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就能夠有這樣的心胸。要知道權勢地位金錢這些關都不算什麼,惟獨只有感情這一關才是最難的。只有堅定的自我意識,堅持走自己的路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成就真正的大事。你真的沒有讓我失望。」

阿薩聽得有點沒頭腦,似乎主教大人對他抱有莫大的希望一樣。他不懂這個『失望』到底包含了什麼意思。只覺得似乎有點不安,他不想擔負別人的什麼感情在身上,何況是主教大人這樣一個值得尊敬的人的希望,那就更累贅了。

而且他更有點吃驚。他看到了在公爵和旁人眼中好像清高無比完全不通時務的主教大人的另一面,一些諱莫如深的東西。那麼深沉多智的公爵在他的面前好像和小孩無異,只是憑推斷就知道了他在玩什麼花樣。

「唉,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原本只是讓你去取回那本書,哪知道你鬼使神差地卻到了歐福,還發生了這許多事。所有的這一切都太巧了,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羅尼斯主教苦笑了一下,仰頭看向屋頂。這間書房不大,但是屋頂卻出奇的高。他的眼光落在高遠的空間裡,露出了迷離的神色。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吧。。。。。」

阿薩更莫名其妙了。他覺得這些事確實碰巧確實出乎意料,但是說穿了也不過就是在歐福發生個小誤會,去偷東西沒偷到卻被揍個半死然後又被救回來了而已。這種事情全國各地每天都會輪流發生,好像也用不到什麼『命運的安排』這種飄渺隆重的比喻。

羅尼斯主教低下頭來看著阿薩。他的眉頭皺著,眸子中的兩點火光忽閃忽滅,突然開口問。

「我很私人地問你一個問題。你相信有命運麼?」

「命運?」阿薩聽說過這個東西,那些傳奇故事的開頭結尾都常常來這麼一段臺詞,讓人從聽故事開頭就可以判斷出結尾。

羅尼斯主教點頭。

「對,就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已經安排好了的,這世界其實是在按照它既定的軌跡發展,前進的。」

「不相信。」阿薩的回答乾脆無比。故事可以那麼編,發生了的事情可以說早以註定,現實中他卻絕不相信。

「如果它真的有呢?」主教大人再問。

阿薩楞了楞,再無比乾脆地回答。

「有我也不信。」

「為什麼?」羅尼斯主教一楞。

「如果你知道最終自己只是徒勞你還會去做麼?」

「。。。。恩。。。。沒什麼徒勞不徒勞的吧。人一出生註定最後就是個死,難道就應該坐著等死嗎?有空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還不如集中精神做自己的事。而且誰又真說得清楚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

羅尼斯主教微微一思索,立刻大笑起來。這開朗的笑聲和他瘦削的臉顯得不大相符。清瘦的臉部有些容納不下這樣劇烈的表情,笑容要突破了他的臉部束縛飛出似的。

阿薩卻吃了一驚,是受寵若驚。想不到這隨口的幾句話就讓主教大人這麼高興。

「好,好,好。。。。。。」主教大人不停重複這個詞,臉上全是微笑和活力。

「你說得對。誰又真說得清楚會發生什麼呢?與其在這些問題上浪費時間,不如集中精神做應該做的事。沒想到我一直都鄙夷其他人在這些無聊事情上想得太多,現在才發現自己也想得太多了。多虧你提醒了我,我真要謝謝你才是。」

「哪裡哪裡。。。。。」阿薩覺得更不好意思了。

羅尼斯主教的煩惱解除了,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顯得神采勃勃,說

「好,那麼言歸正傳,這次我讓你來是因為我想請你幫一個的忙。可以麼?」

面對這樣個可親可敬而且剛剛才因為自己的幾句話而那麼高興的老者,救過自己一命的恩人,萬人之上的身份卻還是很溫和地請自己幫上一個小小的忙。這樣的一個請求不管是誰都無法拒絕的,阿薩立刻點頭答應。

「好。我想委派你為神官。去西邊戰線指揮那裡的牧師們。」羅尼斯主教說。

「啊?」阿薩以為自己聽錯了。

羅尼斯主教長嘆了一口氣說。

「你不知道,現在的情勢很困難。其他的人選不是軍方的就是埃爾尼家族的。昨天已經有幾個軍方大臣來找我,而且你剛才也看到了吧,宰相大人也盯著這個位置。現在政治鬥爭正很激烈,雙方都想借贏得這場戰爭來加強自己的聲勢。在他們眼中那是一個政治籌碼,可實際上那畢竟是戰爭啊,成千上萬人的性命可能就因為他們這些名利之爭就莫名其妙地送掉了。


明天我就會向皇帝進言叫他退兵免戰。我雖然很少在這些國家大事上說話,但是只要我說了,就很少會不起作用。加上塞德洛斯也有他的辦法,所以這次停戰應該是不成問題的。但是現在皇帝陛下的命令還沒下達,商討會議大概也要段時間,而西邊的部隊還在那裡,戰事還是有可能一觸即發。所以我需要一個不屬於任何派別,不想去立軍功而又值得信任的人幫我先去西邊緩和一下局勢,儘量不要讓戰事發生。」

「這種事情。。。。。我實在做不來啊。」阿薩擺手搖頭。

「不,你一定做得來的。」羅尼斯主教用很信任的眼神看著他。

「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那也是挽救千萬士兵們的性命啊。」  

千萬人的性命。阿薩覺得自己突然有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算了,就當作是報答主教大人的救命之恩吧。他點頭。

「好吧。」

羅尼斯主教也滿意而欣慰地點了點頭。今天他這個枯瘦威嚴的老人顯得特別高興,不大的臉上表情特別的豐富。

公爵府的書房中。公爵大人正在處理著一批軍方送來的公文,最近西邊的部隊出了事,所有的魔法師居然還沒開戰就莫名其妙地全軍覆沒了。

前線的這件意外來得太是時候了。這是個催化劑,朝中的政治風暴即將展開,他必須為之早作準備。他現在心裡半喜半憂。

西方軍隊的挫敗他是早就預料到的了,早在塞德洛斯請他協助的時候他就把這後面所有的變數預先看到了。只要歐福城一建立,對渴望軍功的軍方大臣們來說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他們必定會開戰。


但是桑德斯將軍卻絕不會是塞德洛斯和格魯的對手,受挫是必定的,這時候埃爾尼家族自然會抓住把柄想用自己的人去坐上這個將軍的位置,但是軍方自然不會輕易同意。這時候女兒的婚姻已經讓他成為這個家族的一員了,而自己既身為軍務大臣,這種微妙的地位立刻就會產生神奇的效果。於是這醞釀許久的所有計劃很快地將進入一個高潮般的良好結尾,所以即使老謀深算如他也有點不自禁的高興。

但是這其中還是有讓他發愁的意外因素。愁的是有一個重要的物件他沒有籠絡到手。


這個人雖然沒什麼意思想要加進這灘政治的混水中來,但是萬一他手中掌握著的東西只要洩露出來了,隨時都可以將自己的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不翻身。即便確實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但也太危險了。而偏偏這種危險的存在還不敢用強制直接的方法去消除。這個人又是公爵遇見過的最難對付的對象,金錢權勢地位完全的油鹽不進,連動之以情這樣的撒手鐧都使了出來卻還是難以奏效。

現在公爵幾乎無時無刻不在考慮怎麼去對付這個人,只要解決了他,所有的事情都完美了。

公爵的副手克勞維斯騎士在旁邊整理著送來的檔。雖然明天他就要結婚了,但是臉上卻一如既往的看不出有什麼波動,依然在將自己的心思都放在這些公事上。其實說到底,這婚事也只是一樁『公事』罷了。

一個牧師打扮的人匆匆地走進了書房。這是公爵在魔法學院安插的一個『崗哨』。王都內的每個機構和大臣們的府中都有公爵安排的這種人,只要一有什麼異常的動靜公爵立刻可以在第一時間裡得到消息,最快地作出反應。

公爵很清楚,在戰場上情報永遠是最重要的。而官場也是戰場,而且是更深奧更詭異更有技術性甚至藝術性的戰場。

這個崗哨帶來了一個很有價值的消息。宰相今天早上到魔法學院找主教大人請主教大人委任他兒子作為這次派遣上戰場的神官,但是主教大人後來和幾個大神官商議了,打算委任另外一個人。

公爵微微一笑。根據西方傳回的消息,宰相的大兒子已經連累數百名魔法師陣亡,這次碰壁是在所難免的。他問。

「那個候補的人是誰?是哪個大臣的兒子?軍方的嗎?」

「好像不是朝中大臣們的兒子,很奇怪的名字。。。。恩。。。。」密探皺眉思索。

「好像是叫。。。。阿薩。」

旁邊的克勞維斯立刻皺眉。在他獨特的記憶中原本只存有有權勢有力量的稱號,不過這個名字是個例外,這個讓他最為討厭的低等賤民名字居然也能夠讓自己唸唸不忘。這個現實讓他一直感覺惱火。現在又聽到了這個名字。關鍵是這個名字已經和權勢力量掛上了鉤,不得不在他高貴的記憶空間中佔上一席之地了。他感覺像不得不吃下一隻蟑螂一樣噁心。

但是公爵聽了這個名字卻立刻一拍桌子,喊了一聲。

「好。」不只是嘴上喊了一聲,連他臉上的表情似乎都拼成了個『好』字。

公爵揮了揮手讓這個奸細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他看到了克勞維斯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說。

「你知道慢火煮青蛙的故事麼?」

「不知道。」克勞維斯從來不知道什麼故事,他等著公爵解釋。

「當一隻青蛙突然被扔進滾燙的開水鍋裡面,它立刻就痛得跳了出去。但是後來它又掉進了一鍋冷水裡面,水是冷的,但是下面的火在慢慢地燒著。水也慢慢地升溫,於是青蛙也就不知不覺地在鍋裡面被煮熟了。」公爵露出老饕的笑容。

「只要你肯下鍋,那還不好辦麼?」他像個大廚一樣氣派非凡地揮了揮手。

「立刻去準備一張最精美最貴重的請貼,上面用金箔刻成字。然後讓人給這位即將上任的神官大人送過去。一定要邀請他明天來參加婚禮。」

由於過度地沉醉在得意的情緒中,公爵並沒有注意到克勞維斯臉上露出的不快。

第二天,幾乎全王都的人都期待已久的婚禮終於舉行了。

新郎是埃爾尼家族的貴公子,公認的王都第一騎士,聖騎士團的小隊長,羅蘭德團長的弟子。新娘是軍務大臣姆拉克公爵的千金,公爵的仕途也正如日中天。這真是樁門當戶對的好婚事。軍方和埃爾尼家族這在朝中勢同水火的兩方都在為這個婚事而高興,都在想著自己一方的人融入進了對方勢力中所即將到來的好處。

而對於那些等待看熱鬧的平民們來說,這個婚禮的隆重絕沒有讓失望。數十名儀仗騎士護送著一輛雪白的馬車來到了魔法門口,鮮紅的寬大地毯從這裡一直延伸到大教堂的門口,兩旁全是手持花籃的小孩子。

當新人從馬車中走出的時候,所有人都不由得發出一陣讚嘆。

新郎高大英俊,一頭金髮襯合著身上的騎士甲,如同傳說中的太陽王子散發著魅力和光輝。新娘一身雪白的婚紗,頭上的輕紗也掩蓋不住她眉目如畫清麗無比和一頭如墨似綢的黑髮,而她一舉手一投足間散發的那種典雅自若的氣質更是讓觀者無不心醉。

當這一對璧人走上紅地毯,邁步向神聖的殿堂的時候,地毯旁數以百計的幼童們抓起籃中準備好的花瓣扔向天空,莊嚴的婚禮的奏鳴曲也開始從皇家樂隊的手中響起。一時間花滿天,樂聲如潮。

不過在這歡樂喜慶的中心,這對新人附近的人都可以感覺到一絲不協調的冷意。

克勞維斯努力保持著自己嘴上的一點微笑,雖然他心裡連一絲笑的理由都找不到。這是工作,是工作的一部分,是一個必不可少的程式,再堅持個把小時就可以解脫了,他不停地告訴自己。


隔著甲衣也可以感覺到挽著他手臂的那另一隻手是那麼地柔軟,但是克勞維斯還寧願是截木頭吊在自己手上而不是這個從心底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的女人。

小懿只覺得自己挽著的是截木頭。看著那為她而滿天飛舞的花瓣,聽著為她而響起的音樂和歡呼,心中卻是一片死寂。

牧師們整齊地站在大教堂兩邊祝福這對新人,大神官站在神臺上微笑著等待主持這個盛大的婚禮。

不見主教大人。大概正和他一起在商量著他們的大事吧。小懿回憶起了那天晚上和主教大人的對話。

在羅尼斯主教的面前她不敢絲毫的隱瞞,把自己和他想要遠走高飛的事說了。

「你不是答應了你老師塞德洛斯會乖乖回來履行婚約的麼?」主教大人微笑著,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但是小懿卻臉紅了。

「我知道。對年輕人來說,感情確實是最美好的,沒什麼不可放棄的。你們沒有錯。。。。。但是你們卻不能這樣做。你知道你如果逃走會是什麼結果麼?你父親即將到手的軍權也許就沒指望了。無論是軍方還是埃爾尼家族的人得到了軍權,接下來的就會是帝國和歐福的一場大戰。即便最後我們可以和解,但是也將有數以萬計的士兵陣亡,帝國和歐福從此結下仇怨,這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的。」

小懿咬著嘴唇,黯然低聲回答。

「是。」

「而且就算是為了他著想,你也不應該去找他。」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很溫柔很慈藹,但是卻沒有絲毫輾轉的餘地。

「有很多重要的責任即將壓在他的肩上,也有非常遠大的前程在前面等著他,如果你現在和他一起遠走高飛,他這個大好的良材美玉也許就這樣毀在兒女私情上了。我告訴你吧。。。。。。」

聽完羅尼斯主教的話後,小懿沉默了良久,最後低頭應答。

「我明白了。我不能夠去耽誤他。。。。」她抬頭最後看了一眼西邊那已經隱約可見的大屋,轉身朝公爵府走去。

羅尼斯主教看著小懿隱沒在黑暗中的背影嘆了口氣,轉身原本想繼續朝大屋走去的,但是想了想,又折反回魔法學院了。

「。。。。你願意嫁給你身邊這位男子,並且承諾終生不渝嗎?」大神官的聲音把小懿的思想拉回了大教堂,這個主持人的醜臉努力做出神聖慈愛的表情,問她。

他現在在忙什麼呢?是為了那偉大的前程在努力地準備著吧。小懿恍惚了一下,輕輕回答。

「我願意。」

隨著他的話音一落,周圍觀禮的賓客們都歡呼起來。她扭過頭去看了看滿教堂那數百名為她剛才那句話歡呼的人,只感覺一陣冰涼的茫然,還有寂寞。

阿薩現在正獨自呆在大屋中看著周圍的屍體發楞。姆拉克公爵送給他的請貼早被揉得稀爛扔在了牆角。

主教大人大筆一揮,他神速地就擁有了一個在魔法學院精修多年的學歷。三位大神官一致地認為他成績優秀,能力突出,非常地適合於擔當神官這個職位。而他一直勤勤懇懇地在魔法學院放置屍體的倉庫裡為死者超度引導,更是信仰虔誠的表現。

山德魯聽到這個評語的時候很誇張地吐了一口口水。但是現在卻不知道這老頭跑到哪裡去了,阿薩想找個人說話都不行。

他和那個在不遠處思念他的人幾乎同時感覺到了茫然和寂寞。

這個時候,在魔法學院另一處的羅尼斯主教的臥室中,山德魯正和他在一起喝茶。

「以後大概很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了,我會很忙的。你知道,要扶持一個英雄起來要做的幕後工作實在是太多了。」主教大人聽著外面隱約的喧鬧和音樂聲喝了一口茶。

「不過幸好開了個好頭。」

「你真準備要那小子去做什麼大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山德魯突然皺著眉說。

「你不覺得太強人所難了麼?那小子很明顯不是做這個的料。」

「我會慢慢地培養他的。」羅尼斯主教笑了笑。

「不是這個問題。你不覺得他的個性根本就不適合做什麼大事麼?」

「我知道,所以我沒告訴他事情的真相,讓他自己慢慢地從小事做起,慢慢習慣。」

山德魯長嘆了一口氣,慢騰騰地說。

「本性難移啊。讓一隻原本翱翔天空的鳥變成獅子,你不覺得這事太彆扭麼?那小子一定會很不習慣,而且大概永遠也習慣不了的。」

「但是我已沒的選擇。」羅尼斯主教神情暗淡了下來。

「你不讚成我的做法麼?」

「不知道。我只是個守屍體的老頭罷了。無論是你還是她,也無論你們要做的是什麼大事,我都不會插手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36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六章 英雄的選拔

西方的戰事還沒有展開就已經陷入了奇怪的僵局。

蠻荒高地周圍的各個國家都派遣出了使臣,在這短短幾天內王都就接待了好幾批。這些人來意大都是一樣的,都是要求帝國軍隊按兵不動,因為他們國家都有商人在歐福城中。其中還有些小國家已經承認了歐福城是一個新的獨立的國家了。即使軍方再如何地主張開戰,但是這巨大的外交壓力也使得皇帝陛下下令西邊的部隊不得輕舉妄動。同時歐福城也很友好地將前段時間被劫去的貨物都歸還了,民間和很多貴族也開始有了反戰的情緒。看來塞德洛斯的手段和方法確實是很奏效的。

另一方面西邊傳回了奇怪的軍情。荒野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亡靈怪物,納格司神官帶領著部隊中所有的魔法師前去消滅卻全軍覆沒了。還未開戰便蒙受如此巨大的損傷,朝廷上下全部為之轟動,軍方說是那個埃爾尼家族的神官好大喜功才導致這樣的結果,而埃爾尼家族則指責桑德斯將軍指揮不當,尤其是宰相大人的喪子之痛令他更是力諫換帥。軍方自然不能輕易同意,每天的朝政幾乎就成了雙方爭吵的場所。

魔法學院這邊顯得相對平靜。羅尼斯主教這次罕見地在政事上表態了,他向皇帝進言主張退兵。他似乎對上次推薦的納格司神官很不滿,於是這次沒有再任命宰相大人的兒子也沒有接受軍方大臣們提供給他的人選,而準備任命一個默默無聞的普通修士去接替陣亡的納格司神官指揮部隊中殘餘的牧師們。

這是個對誰都不偏向的方法,很符合主教大人的一貫作風,大臣們也只有乖乖接受。至於為什麼會選這樣一個人,據說是因為這位修士的信仰虔誠,數年如一日地為屍體們禱告,所以才能夠得到主教大人的器重。

在這種非常時期,聖騎士團的選拔大賽依然舉行了。而且正因為是這種權利爭奪正激烈的時候,這個大賽的意義自然也就非同一般。

雖然帝國的將軍們對軍隊有著控制權但是從來都不敢擁兵自重地胡來。能夠讓這些手握大軍的將軍們不敢胡來的就是帝國最核心的軍事力量,直接受命於皇帝和教會的聖騎士團。雖然一共也只有不足一千人,但每一個成員都具有高級劍士的戰鬥力,裡面的數十個魔法師和牧師也幾乎都是帝國中最頂級的精銳,這種巨大的戰鬥力可以讓數萬人的軍隊膽寒,高機動度和戰鬥力使他們在普通的軍隊中穿插衝殺比燒得滾燙的刀切割牛油還順暢淋漓。

聖騎士團必須在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的共同命令下才能行動,因此能派上戰場的機會很少,但是它在帝國中的地位超然,而其中的小隊長為了鍛鍊能力,都會委派在軍隊中擔任要務。這對於埃爾尼家族來說可是進入軍方的一條捷徑。

這樣重要的部隊選拔起來當然也是極之嚴格的。每年都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數以千計的騎士來參加,但是都只會從中間挑選符合條件的十幾個人而已。最關鍵的是主考官是聖騎士團的羅蘭德團長和羅尼斯主教,羅蘭德團長雖然是軍方派系的人,但是軍人的嚴格,鐵面無私和個人修養的一絲不苟在他身上完美結合後的效果是出了名的。他和在旁人看來保守古板的羅尼斯主教一起保證著這帝國最核心的力量不受政治勢力的影響。不管屬於是任何勢力的任何人,要想進聖騎士團也必須硬碰硬地過關,老老實實地來。

選拔會在第一天裡進行了項目繁多的初步考核,馬術,槍術,騎士禮儀,信仰等等,過千的侯選者們在這些嚴格的考試中像水洗的泥沙般被爭先恐後地刷落下來,只剩下了為數不多的近百個精英。然後這些倖存者們都要在第二天的比武上爭奪最後那十幾個名額。

冠軍將會得到皇帝陛下親自頒發的聖騎士團的徽章,這是每一個騎士莫大的光榮,也是晉陞的資本。一般冠軍都有機會成為團中的小隊長,指揮著足可以當一支千人部隊使用的幾十個團員。

每年的這個比武都成了王都俗定的一個盛大的節日。在露天的幾個比武場周圍搭建滿了高大的臨時看臺以滿足觀眾們的需求,決賽的時候甚至還有皇帝陛下來觀看。

廣場上的人已經不能單用一個多字來形容了,似乎全王都的人都聚集到了這裡。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都熱烈地談論著即將開始的比武大會。博彩的盤口也已經出來了。依據各個參賽者過往的成績和專業人士評定,每人都分得了屬於自己的賠率,以供支持者們用錢幣表達他們的熱誠。

盤口上的最大熱門是一個叫羅德哈特的參賽者。這位叫羅德哈特的騎士已經通過了第一天的所有測試,而且各項成績都非常優秀。根據幾個老手的眼光來看他的身手和氣度也是所有參賽者中最好的。於是他便當仁不讓地成了奪冠的大熱門了。

雖然賠率已經低到一比一以下了,但是仍然還不停地有人下注表示對他的支持。累計下在他身上的錢已經超過了千枚金幣的大關了,這巨大的數目表達出了巨大的支持度。

不管是基於如此大的熱情還是如此大的金額,投注者們連這位騎士的出身和經歷都調查得一清二楚了。據聞這匹千里良駒是從艾拉西亞的騎士學校裡跑出來的,這個盛產英雄和將軍的產地更為他的血統加上了高貴的一筆。而早就在貴族青年間流傳的傳聞,這個英雄還從隻身從一群大耳怪中將姆拉克公爵的千金救了出來,這更是值得信任他能力的英勇事蹟。雖然他並沒有什麼顯赫的家世,也沒有因為救出公爵的千金就成為姆拉克公爵的手下,公爵唯一的報答就只是幫他這個平民報了這個比賽的名,有人還從他嘴裡聽出據說是艾裡附近一個窮地方的口音。但是這草野貧寒的出身配合他的救美經歷和現在的成就,更有了英雄出少年的旱地拔蔥一飛衝天的氣勢,完全符合了平凡公眾們的心理需求。羅尼斯主教的正直和羅蘭德團長的嚴謹一向都保證著這個選拔大會的公平。所以他這個有可能成為第一個平民冠軍的驚人投注更顯得驚人——和有錢人所投的那些雖然光彩照人但是小巧玲瓏的金幣銀幣不同,那是由百姓們的小山一般的銅子累起來的。只是看看就感覺得到氣勢逼人。

投注即將結束。最後的一位投注者走上投注台去,隆而重之地將三枚銀幣放在了標有『羅德哈特』的方格里,這可是罕見的大手筆。這是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到有些張揚的姑娘,一件露肩膀的花式長裙,把肩膀和小半個前胸得意洋洋地露出來讓周圍的男人們垂涎三尺,原本就很可愛乖巧的臉上有點多餘地化上了妝。

不能指責,這大概是工作習慣和職業道德的延伸,這位叫璿的年輕女士是王都最大的妓院中相當有名的紅牌姑娘。

「喂,這位美麗的女士,賠率已經降到了六分了,為什麼你還要投注這個叫羅德哈特的騎士呢?」接受投注的工作人員大聲問。

「因為我喜歡他啊。」漂亮的妓女扭了扭自己細細的腰肢。

「人又帥,又有氣質又有氣概,出生貧寒全憑自己努力奮鬥,這才是真正的英雄啊。那些靠家世和裙帶關係的貴族和他一比起來,我呸。」她很有氣勢地吐了一口口水,這隨意的姿勢是大家閨秀良家婦女們永遠學不來的。

她的發言立刻引起了周圍群眾的叫好。

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妓女小姐很有點高興。她向那塊寫有名字的木板拋了個媚眼,好像那就是意中的人一樣。用秀氣的手托住臉,有些幽怨地說。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會來找我呢。」

「說得太好了。我就為小姐的純真感情記上一筆。」工作人員大聲喊著,提筆隆重地在本子上記下。

「祝願我們的英雄不負眾望,讓我們大家贏點酒錢。也要祝願這位小姐您財色皆收,得嘗所望。」

這一出表演博得了周圍所有男人們的起鬨。「那對這個英雄你是不是要免費呢?」「英雄好像一般都是童子雞的,那你可有運氣了,記得要多用點功夫哦。」「什麼時候我來你也免費一下嘛。我也是有志青年。。。。」

喝彩聲中妓女小姐得意洋洋地昂著頭,迎著眾人的眼光下臺了。走過一個抱著手臂看著她微笑的年輕男子身邊順手在他手臂上捏了一把,年輕男子笑著伸手在她頭上好像是鼓勵式地拍了一下。她繼續花枝招展地走進人群中去了。

手上還有妓女小姐留下的鉋花油的味道,周圍還有對她猥褻的點評,阿薩感覺好像又回到了故鄉的酒館中。他現在只要等著所有的手續辦好了後就要前去西邊,今天利用這最後的機會來看看羅德哈特的比賽。

阿薩朝羅德哈特的休息室走去,他想看看這個彙聚了公眾期望的英雄現在準備得怎麼樣了。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羅德哈特確實應該得到冠軍。他看了昨天的各項考試和比賽,才發現他的這個朋友似乎天生就是個當騎士的料。

當然並不可能真是天生如此,這優異的表現要歸功於他自小沉迷的騎士夢。當一個人將自己的人生都完全沉醉一種夢想的時候,那付出的精力和收得的成就是其他靠『努力』或『拚搏』者所無法比擬的。

關鍵是他現在已經不再是那隻沉迷於夢想的小孩子,精神上的成熟和穩健才是一個人最大的財富和力量所在。氣度和心志的沉穩才能夠將人能力完全發揮出來,在阿薩的眼中看來,羅德哈特現在已經算相當的強了。

參賽者的休息室設在廣場週邊的一個旅館中,為了讓他們能夠很好的休息周圍都有士兵把守,尋常人是不允許進入的。不過有一個長官認出了正是那位深得主教大人器重的修士,於是立即放行,還很有禮貌地問他是不是要去為戰士們祈禱。

羅德哈特的房間是在頂樓最裡面的。阿薩上樓剛好看見一個人走進了羅德哈特的房間,另外幾個守衛模樣的人卻守在了外面露出一副蠻橫的戒備神情。有幾個好奇的參賽者想過去看看,卻立刻被這幾個守衛呵斥開了。

這裡並不是隨意能進來的地方。而這些參賽的騎士也並不是可以隨意呵斥的人。阿薩覺得很好奇。他四處張望了一下,轉身走到走廊盡頭,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從走廊上的窗戶爬了出去,攀住外面的牆壁幾下就從屋簷下竄進了屋頂下的夾層中間。

這旅館的檔次頗高,年代也不久遠,頂層的木板很結實,人爬上去也沒發出聲響。他像只壁虎一樣在中間不露聲息地幾下就爬到了羅德哈特的房間上面,從一個木板的縫隙間看到了下面的情況。

一個穿著華貴的中年胖子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不見得有氣度卻至少很有氣勢。以同樣作得很有氣勢地眼神看著旁邊垂手而立的羅德哈特。這個人就是他前幾天在魔法學院裡見過的那個,今的宰相大人。

「自以為靠一個人的頭腦和能力就可以成功的不過是因為年輕所以眼裡就只有自己的蠢貨罷了。真正的聰明人是識時務並且知道順應時務的人。」宰相大人雖然坐著,卻用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旁邊站著的羅德哈特。

「我看得出你就是個聰明人。真正的聰明人。」

「謝謝宰相大人的誇獎。」羅德哈特顯得很恭敬。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聽懂我的話,我就很開門見山地對你說把。這個冠軍對你是沒用的。只有真正有勢力的人得到了才會有用。即使你得到了皇上的嘉獎,有了那些蟻民們的擁戴,可沒有後臺沒有背景你以為平你這樣貧寒的出身,身體裡沒有流淌著任何家族高貴血液的人真的可以在這風雲變換的朝廷中一帆風順青雲直上麼?現在朝中的政治勢力的鬥爭慘烈你是無法想像的,你這樣沒有任何背景的人在其中只能是被政治潮流擠來推去,是個小棋子而已,只要我們這些真正當權的人一不高興,或者政治鬥爭有了那個需要,依然可以將你變回一介草民甚至叫你人頭落地。」宰相大人用很適度的威嚴告訴這個鄉下小子事情的嚴重性。

羅德哈特沉默著。阿薩倒覺得這並不是危言聳聽,事情好像確實如此。

宰相大人語氣一緩,再表示出寬宏大量的一面。

「我看得出你是很有才幹的人。但是個人的才幹是沒有用的,而無論是要加入任何一方的勢力,都必須用時間才能夠證明你的忠心和才幹,才能得到重用的機會。我現在也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你慢慢地證明了你的才幹和對我的忠誠,絕對會有真正出頭的一天的。我說的話你都聽明白了麼?」

羅德哈特還是沉默著,阿薩看不見他的臉,但看得見宰相大人故作沉穩的表情中有不安的眼神在閃爍。

隔了一會兒,聽到羅德哈特平淡但是肯定的回答。

「我明白了。」

「很好。」宰相大人露出很滿意的神情和聲音。

「你聽好了,現在就有一個可以表現你的才幹和忠心的機會。那就是讓出這個對你來說毫無用處的冠軍頭銜。你在決賽中的對手會是一個叫斯強克的騎士。他是這次大會中的佼佼者,奪冠的熱門,最關鍵的是他身上流有埃爾尼家族高貴的血液,他是我的一個侄子。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明白。」

「決賽的場地是在中央那個大的擂臺上。在擂臺的左側邊上的第三塊木板是有些鬆脫的,人只要一踩上去就會輕微地陷下去。你知道我的意思了麼?」
「知道。」

「到時候觀戰的人中高手並不少,羅蘭德團長更是帝國的第一劍士。假戲必須真做,大家受點傷也是再所難免的,不過旁邊有那麼多牧師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你知道麼?」

「知道。」代表了百姓們夢想的英雄現在在宰相大人的威嚴面前馴善得像只小綿羊。

「嗯,很好。」宰相大人對這個年輕人的懂事和識時務感到很滿意,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口袋扔在桌子上發出沉甸甸地一聲響。

「這裡是五十個金幣。事情完結之後我會再給你更多的。而且這些小錢也不過只是個開頭而已,像你這樣懂時務,知利害,而且又能幹的年輕人我是很欣賞的。我可以告訴你,只要你好好幹,以後的前途絕不會讓你失望的。只要你現在不讓我失望的話。」宰相大人起身點點頭,威嚴十足地走出門去了。

房間門關上了,羅德哈特的依然站在那裡沒有動。呆了半晌,他走到桌前拿起宰相留下的錢袋掂了掂,似乎滿足地嘆了口氣,取出一枚黃燦燦的金幣拿在手裡用指頭一彈,發出一聲悅耳的聲音。

阿薩從頂樓的夾層中爬了出來回到走廊上,走向羅德哈特的房間。但是走到門口,他撓撓頭,發現這件事情原本就是羅德哈特自己的,他要怎麼做自然是他的事,於是又轉身走出了旅館。

阿薩突然想起了剛才的妓女小姐,不禁為她下注的三枚銀幣感到可惜。她的錢即使不是血汗錢,至少也是汗水錢。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37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七章 英雄的誕生

比武大會正式開始了,喧鬧熱烈的氣氛足以讓路旁樹上最遲鈍的蠕蟲也感到激動。

那個平民心中的英雄,奪冠的熱門羅德哈特騎士以高超的劍術和身手一路過關斬將勢如破竹,每一次都勝得異常地漂亮輕鬆。

他不凡的氣勢和風度使得原本就山呼海嘯般的歡呼更是海嘯山呼。完全符合群眾的意願,他順利地進入了決賽。

一隻浩浩蕩蕩的隊伍開到了廣場,原本已經擁擠的人群也立刻讓出一道寬敞的通道來。中間一部華貴之極的馬車的門開啟,廣場上所有的人都下跪恭迎羅尼斯主教和當今的皇帝陛下格芬哈特十七世。

一起來到的還有不少王官大臣們,這種半民間的活動皇帝陛下的心情都會很好,陪伴左右絕不是壞事,何況這時候正是討好陛下的時候。而陛下最親近宰相大人這個時候自然也夾雜在其間。

「姆拉克公爵沒來麼?」宰相左右看了看,問。

「這幾天一直都沒見到人影,應該是忙於公務吧。如果真要是這次準備換帥的話,他最有可能會去頂替桑德斯將軍。現在早做準備也是應該的。但是這傢伙卻失掉了一個討好陛下的機會。可謂有勇無謀啊,呵呵。」一個埃爾尼家族的大臣回答。

「不過如果這次斯強克可以得到冠軍而有機會進入軍方的話就好了,我們也不用太倚仗姆拉克那個傢伙了。」

豪門貴族都是很相信『血濃於水』這句話的。如果可以,他們巴不得所有能夠攬到的職位權勢都由血親來掌管。即便是像姆拉克公爵這樣不得不聯合的人,也必須用聯姻的方式,讓他的後代的血管裡也流動著自己家族的血液,通過這樣的一個途徑來讓他成為『自己人』。彷彿世上惟獨只剩下這樣一種在身體中存在著的聯繫才是建立信任和團結的基礎。

宰相大人皺著眉毛微微點頭。姆拉克公爵一直都以脾氣好人緣好做事能力強卻不愛耍政治手段著稱,但是宰相大人卻一直不大喜歡這個慈眉善目似乎很好利用的傢伙。

雖然確實看不到他玩弄什麼陰謀或者刻意搞什麼花招,但大概是出於權謀者的直覺,他總覺得這傢伙身上好像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而且這個現在居然掛上了『公爵』這個高貴的稱呼的人其實出身也低微得很,不過是靠著點能力和似乎很不錯的運氣爬到了今天這個地位。雖然現在已經成了『自己人』了,但是並不值得施與太多的信任和依賴。

據說這個叫羅德哈特的騎士是和公爵有點關係的,但是那個鄉下佬好像是太專注於公務了,沒有對這個人才好好地把握,否則也不會這樣輕易地就被自己買通。這次收買這個人實在是很冒險的舉動,如果事情傳出去被軍方的傢伙們抓住了把柄那可不是說笑的。聖騎士團作為帝國的中心力量,選舉是絕對來不得半點含糊的。如果落下一個營私舞弊動搖帝國根本的罪名那就麻煩了。關鍵是現在的情勢又不得不這樣兵行險著。主教大人那裡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來一個人把自己兒子的神官位置擠掉了。西方的戰事如果一旦打了起來那就是建立軍功來作為政治資本的大好機會,那是這場政治鬥爭勝負的關鍵所在。於是也只有冒著危險找了個機會去和那個騎士交涉,幸好結果還是很滿意的。

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還有羅蘭德團長入坐了,王公大臣們也紛紛落座,於是決賽正式開始。

第一個上場的是斯強克騎士。一身健壯的肌肉裸露在鎧甲之外,蠻橫的神情好像連臉上也全是那些肌肉的領地。手裡提著把即使加上了套子也殺傷力巨大的大劍。這個造型在騎士實在是非常少見的。

迎接這位選手的除了一些大臣們的叫好聲外更多的是周圍百姓的噓聲。這個貴族的惡少在王都的百姓間是很有些惡評的。前些年很是胡作非為了一些事情的,這幾年大概是為了今天的這個選拔會才收斂了起來,窩在家裡專門請了不少教師來進行各方面的特訓,這次的冠軍乃是勢在必得。

聽到噓聲,斯強克騎士橫眉怒目地掃了周圍無數的人群一眼,低低地吼了一聲。這是個典型的頭腦簡單的貨色,大概是所有的精華都用到那一身肌肉上去了。

然後就是名叫羅德哈特的英雄上場了。

他一頭亞麻色的捲髮,俊逸的臉雖然使他漂亮中少了些威猛的氣概,但是這樣稍微缺少了些雄偉儀錶卻讓他顯得更有親和力,鎮定自若的神態和彷彿看得出堅強和毅然的眼神補充了他的男子氣,臉上一直都是那種很有親和力,很漂亮的微笑。他看起確實就是每個少年心中的偶像,少女心中的夢中情人白馬王子。他一身顯得很樸素的衣服,外面一件輕便的皮鎧甲,完全是一個民間戰士的形象,好像根本沒把對手的攻擊放在眼中一樣,事實上從比賽開始他確實也沒被任何對手擊中過。

雷鳴般的歡呼聲和掌聲都送給這個群眾心目中的英雄。

羅德哈特的英俊瀟灑讓斯強克的蠻橫彷彿是專門為了襯托而生成的一樣。斯強克狠狠地盯過去,狠不得立刻就衝過去把那個漂亮的騎士砍得稀爛。雖然他知道這將是個會在比賽中輸給自己的對手,但是現在他卻已有了失敗的感覺,這讓他的殺氣顯露無遺。

蟻民。

宰相大人聽到這樣的歡呼聲的時候不屑地在心裡咒駡了一聲。這些微不足道的下等人。在社會的底層生活中自以為是地打滾,不甘心受權力控制卻又無力去爭取和反抗,於是就相信什麼足可以對抗權力的英雄,可以反抗這社會機制的天縱奇才。

卻不知道這社會中的任何東西都是掌控了權力的上層力量所決定了的,包括信仰,熱情,生活方式,就連這個彙聚了他們夢想的英雄,不也是早有權力在背後安排好一切了的麼。這世上,掌權者才是唯一真正的英雄。

「嗯,這個騎士看起來真的不錯啊,樣子很英俊很好看呢。」皇帝陛下居然也表示出濃厚的興趣。

「我還聽說他曾經隻身殺入一個獸人的巢穴,不僅救回了姆拉克公爵小姐,還把上千個那些野蠻的獸人們殺得一個不留,厲害厲害。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而且聽說還是平民出身呢,了不起,了不起。」說到後來,皇帝陛下的臉色居然顯得有點奇怪,彷彿是有點嫉妒。

格芬哈特十七世今年二十歲,一張充分說明了性格的臉柔和得有些女性化,對於這種一飛衝天的英雄還是很相信,很喜歡的。

這並不是個適合掌控一個國家的人,安逸平和的皇室生活讓他的心態和平常的年輕人也沒什麼區別甚至還要幼稚膚淺些,在他年幼的時候還有曾經偷跑出皇宮想去跟隨一個馬戲團旅行的典故。而且據說前些天的晚上居然還偷偷地跑到王都中的一家賭場去玩耍,還惹出了點事。

自己無法控制的出身和局勢才讓他不得不坐上這一國之君的位置,不過他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只喜歡沉迷在一些小玩意的樂趣中,把政治軍事看做一種無妄之災式的負累,忙不迭地推託給很熱心為他排憂解難的宰相大人去處理,所以才會有埃爾尼家族在朝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局面。如果不是朝廷中還有軍方的一派老忠臣,還有聖騎士團在護衛著格芬哈特家族,他這個皇帝早就已經讓位了。

「陛下英明。既然陛下都認定這是個人才了,那麼我也就下個賭約,賭一定是這個年輕人勝出,十個金幣,不知道有哪一位敢來應局呢?」宰相不失時機地看著周圍的大臣們說。

並沒有人應賭,軍方的人沒理會他,而同夥們知道他一定是玩著花招。

「那個斯強克騎士好像是愛卿的侄子吧,連自己的叔叔都這麼不看好他,實在是太可憐了。這樣吧,就讓我來為他加油一番。我賭他贏,十個金幣。」皇帝陛下是很有同情心的。

「那我就替他謝謝陛下的恩賜了。希望陛下的齊天洪福能給他帶來好運。」

「呵呵,我記得和愛卿賭的話我的運氣總是非常好的。」皇帝陛下很天真地笑。

隨著一聲鑼響,比賽正式開始了。周圍看臺和地面上人們都開始吼著羅德哈特的名字,在這巨大的聲援聲中羅德哈特幾下就開始佔據了上風。

阿薩嘆了口氣,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這巨大希望變成巨大的失望。他想回去了,轉過身去正好看見一個頭很大的矮子在人群中掙紮著,擠到了一個坐在矮牆上的人下面拽了拽他的腳說。

「把位置讓給我。」

擁有著這個好位置的人很明顯不肯放棄自己的特權,眼睛一瞪說。

「為什麼?」

「因為你想要這個。」矮子粗短的手指上拈著一枚銀幣晃了晃。那人立刻屈服在這實在是極有力量的論證之下,從矮牆上跳了下來恭謹地把自己的寶座奉上。

很少有侏儒有那樣的氣勢,而且也絕沒有其他矮子有那樣大的一個頭和那樣難聽的鴨公嗓音一樣。阿薩擠過去招呼他。

「波魯幹大人,你好。」

「特使先生,這麼巧。您已經從那個見鬼的獸人城市回來了麼?」兩個月沒見,這個布拉卡達的地方官依然還是老樣子。他很靈巧嫺熟地縱身跳上了矮牆。

「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麼特使,叫我阿薩好了。」阿薩走到了矮牆下。

「我正準備回去,想不到在這裡遇見你。」

「為什麼回去?臺上那個不是你的那個朋友嗎?你難道不想看他得冠軍麼?」

阿薩微微苦笑說。

「可惜我敢打賭,他是一定不會得到冠軍的。」

「不會吧?」波魯幹大人的掃帚眉毛又皺了起來。

「我怎麼看他都應該得冠軍的,那麼我們就來賭幾個小錢吧。反正我也是在那邊下了他的注。」
「我不想贏你的錢。」阿薩說。

「可惜我卻很想贏你的錢呢。」曾經的布拉卡達地方官咧了咧嘴,露出一口整齊黃色的板牙。

臺上,羅德哈特正以一輪密集的快劍攻得斯強克只有防守。如果不是斯強克在一開始就給自己施加了幾個祝福魔法,現在這樣的速度已經可以讓他躺下了。高薪聘請的魔法師在巨大經濟的動力下終於成功地往他頭腦裡灌輸了幾個基本的魔法,不得不承認這是了不起的成就。

羅德哈特就沒有這種待遇了,他並不會使用任何輔助性的魔法,但是周圍海嘯般的喝彩和助威聲完全彌補上了這個缺憾。彷彿他每一次攻擊都帶有支持者們的願望,讓對手遮擋得非常吃力。但是斯強克的身手確實也相當不弱,在這些魔法的幫助下,即使是真的正面對戰羅德哈特也不一定真的有十足勝算。

兩人的實力相近使這確實看起來是一場全力以赴的精彩比賽。連阿薩都看不出兩人的一舉一動一招一式中有任何的破綻,他不得不承認羅德哈特不只是有騎士的天賦,更有一個演員的潛質。

斯強克的防守露出了一點小破綻,羅德哈特冒著被巨劍擊中的危險一腳踹在了他臉上。震天的喝彩聲中肌肉型騎士變作了滾地葫蘆,他爬起來的時候鼻血已經和眼裡的凶光一起往外冒。

惱羞成怒和疼痛一起讓斯強克狂吼一聲,像瘋了似的拚命揮舞起那把巨劍朝羅德哈特砍去。毫無疑問他是在拚死一博了,巨劍揮舞發出的氣流甚至刮得台下觀眾們的臉生痛。但是這瘋狂的進攻中羅德哈特依然不失他的從容不迫,進退有度地躲閃著,慢慢地向擂臺的左側退過去。誰都看得出他是在保留體力,這樣瘋狂的進攻是絕對堅持不了多久的。只要等著對方的攻勢一弱,他立刻就會展開反擊。但是阿薩卻知道這樣的反擊將會因為一個意外而失敗。

這真是一齣好戲。智勇皆備的騎士成功的激怒了對手,讓對手失去理智而不顧體力地瘋狂進攻。但是就在他準備反擊的一剎那,身體突然微微地一失控,於是很不幸地被擊中,受了些輕傷而敗下陣去了。事後才發現原來是地板上有一塊木板鬆動了,騎士一腳踩上去自然會失去平衡,但是這也沒辦法,畢竟比賽的結果已經無法更改了,大家也只有共同感嘆這個英雄的運氣實在太差。

阿薩開始覺得羅德哈特有去寫小說或者劇本的天賦。

在凜冽的劍風中羅德哈特已經退到了擂臺邊緣。即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斯強克的體力已經開始出現不支的跡象了。萬眾期待的英雄的致勝反擊即將展開。

但就在這個激動人心的一瞬間,英雄的身體突然微微地一傾斜,失去了平衡。窮兇極惡的對手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巨劍夾起一陣狂風朝他攔腰劈去。台下的驚呼聲響成一片。

阿薩一驚。雖然巨劍上套著有保護用的套子,但是這樣用力的一下攻擊也足以讓人筋斷骨折甚至致命。這已經不是事先講好的演戲,盛怒下的對手真的是要羅德哈特的命。他現在離擂臺太遠,中間人又太多,即使想出手阻止也來不及了。

但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羅德哈特的腰突然一軟,整個上身都向後彎了過去,身體成了一個弧型。上半身已經懸空吊出了擂臺,而腳依然踩在擂臺上。那要命的一劍只是擦過了他的腹部。

斯強克看著這志在必得,只等看著對手倒下的一劍卻被閃過了。這和事先預定的並不相同,他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楞在了那裡。

羅德哈特卻趁此機會身體一振地彈了起來,劍柄重重地敲到了對手的臉上發出一聲悶響,斯強克又向後滾開去了。但是等他再捂著流血的臉站起來的時候羅德哈特的劍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勝負已分。

「愛卿今天的運氣不錯呢。終於贏了我一次。」皇帝陛下笑了笑,看了看旁邊的贏家。而宰相大人的臉色蒼白,這突如其來的運氣讓他驚怒交集。

「本次騎士選拔會的冠軍是——羅德哈特騎士。」官員拖長了聲音用一個戲劇性的聲調公佈了結果。

隨著歡呼和鼓掌,羅德哈特收回了放在斯強克粗脖子上的劍。以一個勝利者的優雅姿態對這個失敗者行了一個標準的騎士禮節,然後轉過身去對著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的看臺下跪行禮。

斯強克還像一尊石像一樣楞在那裡。驚奇,失敗的憤怒,羞辱都擁擠到腦海裡,讓他原本就不大靈敏的頭腦越發糊塗,完全分不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是當看到這個對手示威似的還對自己行了個禮,還得意地笑了笑,然後目中無人地轉過去把背露給自己時他的憤恨和敵意被徹底激發出來,提起巨劍就朝他背後刺了過去。看臺上和擂臺下的人全都驚叫起來。

英雄自然是絕不會被這樣的背後偷襲所擊倒的。羅德哈特側身躲過了這一劍,看起來完全是自衛中不得已的一記肘擊撞在斯強克的臉上。斯強克發出一聲野豬般洪亮的大叫,這叫聲也不能夠掩蓋骨頭破裂的清脆響動。他向後飛出躺在擂臺上動也不動。

宰相大人臉色鐵青地站了起來。不過他的自治力和理智很明顯要比他的侄子高上許多,又慢慢地坐下了。皇帝陛下皺著眉緩緩地搖了搖頭。

「輸了就算了,怎麼能夠這樣呢。實在太沒騎士的風度了。」

「陛下說得是。這不僅是違反了騎士道的基本精神,還證明這個人心靈的污穢。這樣一個缺乏最基本的道德的人我想是絕不適合加入聖騎士團這個光榮而且的關係重大的團體的。」在皇帝旁邊的羅蘭德團長冷然道。

這個帝國第一劍士有著一張相當清瘦的面容,彷彿只是個潛心學問的讀書人而已,只有偶爾在眼睛中有光芒一閃而過,灰白色的頭髮和鬍鬚使他看起來要比實際年齡大得多。

「我現在宣佈取消他進入聖騎士團的資格。」

宰相大人渾身都在微微發抖。偷雞不成還要蝕把米,而且如果被這小子抓住把柄倒打一耙,那恐怕連米缸都要被敲破。

阿薩覺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周圍的歡呼聲震破了。波魯幹大人毫不客氣從他手上抓走了幾個銀幣,大聲吼才讓他的鴨子聲不沒歡呼淹沒。

「我都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認為你朋友會輸。」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阿薩愕然搖頭。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38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八章 冠蓋滿京華

「原來是這麼有意思的地方?一定要去看看。」波魯幹大人聽阿薩說了歐福城的概況,立刻表示出巨大的興趣。他原本是來給朝廷交卸地方官的職位,現在正沒事可做。

「居然能夠把獸人們治理得那樣井井有條。憑空建立那樣一座城市,真是太了不起了。完全是夢幻般的城市啊。我一定要去。那樣的刑法,真是太有創意了,簡直是門藝術。」這個曾經的布拉卡達的管理者的一雙牛一般的大眼裡露出光芒,那是好色者聽說絕世容顏饕餮者幻想終身名菜的神色,他完全陶醉在想像那個充斥著獸人的粗陋城市中去了。

「我明天就動身,明天就去。」他拍著桌子吼叫。

「老闆,再來一斤滷牛肉。」

阿薩提醒他說。

「西邊正在打仗,你現在去找死麼?」

「我當然會從其他國家繞過去了。托你的福,路費也賺夠了。」波魯幹大人得意洋洋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會認為你那個朋友一定輸?連我都看得出他的勝算要大得多。」

「嗯。。。。。我認為他這樣沒有身份地位的人得到那個冠軍好像沒什麼用。還不如故意輸掉借此博得宰相大人的信任還好一點,那樣他就可以。。。。。所以我以為他會故意輸掉這場比賽。」阿薩扮高深,把宰相大人給羅德哈特陳痛厲害的話當作自己的判斷。

「我現在擔心他為了那一時的衝動而以後受到宰相大人的排擠。」

「瞎擔心。」波魯幹大人一口斷定。

「他贏了絕對會有更大的好處。朝廷裡還不是宰相大人那一群人能夠隻手遮天的,這樣打敗了宰相大人的侄子,起碼證明給了軍方的大臣們看他是和埃爾尼家族毫無干係的。

軍方卻正需要一個能夠有親和力能得民心的人,恰好皇帝陛下也很喜歡他,這樣他在軍方自然比在唯親是用的埃爾尼家族下做事更有前途了。喂,朋友,你知道現在這個年代最寶貴的資源是什麼嗎?是人才啊。我就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才下你朋友的注。」

「哦?這樣?」阿薩一楞。好像確實又是這樣的道理。

「嗯。。。。其實是這樣的。宰相收買過他,他當時是答應下來了的。如果他真有心贏比賽為什麼不當面拒絕呢?這樣變卦難道他這樣不怕激怒宰相嗎?」

「你又錯了。」波魯幹大人又一下把他的判斷拍死。

「怕的是宰相大人。在聖騎士團的選拔會中營私舞弊那可是大罪,他要麼再冒險殺你朋友滅口,這可更是極大的風險。要麼就只有被你朋友抓住這個把柄而不敢胡亂對付他。好手段。好頭腦,好心計。」波魯幹大人用力咬下一塊牛肉在口裡使勁嚼著。

好心計。阿薩突然想起沒幾個月前剛剛認識羅德哈特時候的情形。那時候他還單純得很幼稚,現在腦子裡的東西已經是自己所遠遠不及的了。看來這人一旦成熟了進步起來是非常快的。

波魯幹大人繼續發表他的高論。

「以前在布拉卡達看見他的時候也看不出有心計的樣子。大概是跟了姆拉克公爵的關係吧。跟好人學好人跟壞人學壞人,跟著巫婆就只有學跳神。」

「你對姆拉克公爵很瞭解嗎?」阿薩問。他現在多少知道了一些朝廷中的事情,姆拉克公爵的好名聲是有口皆碑的。

「不瞭解。但是從他的好名聲就知道他可是個玩弄手段心計的高手。」

「為什麼?」

「什麼是最會說謊的人?」

「不知道。」

「從不說謊的人就是最會說謊的人。」

「什麼意思?」

「因為這說明從沒人發現他說謊,更沒人對他有戒心。二十年來,姆拉克公爵是帝國中晉陞得最快又最不著痕跡的一個。不玩玩手段,怎麼能從下面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來?你以為官場裡是靠誠實,努力,奮鬥的麼?關鍵是他混到這個地步,還居然有這樣清廉的好名聲,這才是真正的玩弄手段的大師。大巧若拙,大智若愚,不露痕跡才是真正的高手。你看你朋友就知道了,這樣一個有身手有才幹有頭腦的人來投奔他,他卻不委以重任,反而讓他保持一個平民百姓的身份,這手段可厲害。」

「怎麼說?」

「已經標明了所屬誰家的資產怎麼還能吸引別人來投資呢?自然先要表示這是清清白白的無主之才,等到別人已經把這宗生意經營得日進鬥金了,再一下亮出產權證明,毫不費力地手到擒來,這可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至於那張關係重大的產權書麼,嘿嘿,自然就是英雄從布拉卡達的龍窟裡救出的公主了。我在布拉卡達的時候就看出他對那位公爵小姐很傾心的了。至於保持他的平民身份產生的效果你也看到了,這可是得民心的一個好辦法。大家就喜歡這樣出身草野而扶搖直上的英雄。完全不著痕跡就把這顆重要棋子的棋路安排好了,這樣的手段除了正直的姆拉克公爵,旁人也絕玩不出來。實在是高明。」波魯幹大人侃侃而談,行家的風範完全和他的外表不相稱。

「我說你才是真正的高明。」阿薩有點心悅誠服地看著面前這個相貌粗鄙的矮子。

「喂喂喂,你這樣的頭腦不去做那些事情才真是浪費。」

波魯幹大人一笑。他這一笑本應該只是稍微表達些自嘲,但是闊大的嘴巴微微一咧立刻就開的很大,好像刻意的取笑一樣。

「做這些不只是需要腦袋,更重要的是要心計。要肯花心思去想,時刻都要注意到別人,一言一行都是要顧忌到產生的後果。別人是什麼樣的立場,聽了會有什麼反應,然後產生的這些反應又會對其他人又會產生什麼效果呢。。。。。等等等等。。。。這些玩意比煉金術士調配藥品還複雜,我可沒本事去搞騰。最多只能夠看出一點他們玩什麼花樣而已。」

「混蛋。X的。」阿薩罵了一句髒話說。

「怎麼一個一個腦袋都這麼靈光,弄得我現在對我的智力已經喪失信心了。」

「那是小聰明。」波魯幹大人用唸書般的腔調說。

「醉心權勢玩弄心計手段的人,其實才是被這充斥權勢的世界同化了的弱者。真正的大智慧才是真正的強,是有堅定的自我意識不被其他的情緒和環境所迷惑。這種人不會想要和這世界妥協,所以顯得和環境格格不入,卻也不會叛逆。在這種人眼裡世界和自己是對等的。能夠在精神上和世界對等,這不是真正的強麼?比如你和我。」

「哈哈,這馬屁聽著可舒服。」阿薩笑了。

「可惜我知道很弱的那些官老爺們一聲令下就可以叫來幾千人把很強的我們兩人砍成肉醬。」

「因為精神和現實永遠是兩回事。」波魯幹大人又念了一句,然後笑了,咧嘴露出大板牙。

「背書而已。我以前可是我家鄉圖書館的管理員。好了,吃飽了。我也要為旅行作點準備了。」波魯幹大人吃下最後一塊牛肉,滿足地打了個飽嗝。

阿薩送走了波魯幹大人後回到了山德魯的大屋。雖然立刻就要晉陞神官了,但是他還是住在山德魯的大屋裡。

他並沒想過要換個地方,也沒想到神官大人住那種地方有什麼不合適的,在他看來這只是幫主教大人的一個小忙所得來的暫時性的附加物而已。

不過幾天後就有了風評說他信仰虔誠虛懷若谷,身晉高位也不驕不躁,依然在那裡從事著為撫慰亡靈的基本工作,這高尚的品德情操和修養堪稱所有教士們的典範。他也奇怪自己明明什麼都沒做,名聲卻越來越好,也越來越大。

今天又有請貼來了。山德魯在抱怨這些信使打亂了他的清淨生活,因為他們一來看到這裡的情況不是嘔吐就是小便失禁嚇得腰酸腿軟地爬出去。

自從羅尼斯主教委任他神官之職後的這幾天裡他幾乎天天都會收到姆拉克公爵的邀請去參加各種晚宴和舞會,而每次也都有讓他無法推託的理由和熱情。於是每天晚上他都可以真正體會到王都真正生活的繁華。周圍全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貴族婦人們和小姐,吃著難以想像的珍饈美食物,貴族青年們不停地在漂亮婦女們的扇子上登記,然後等著一曲一曲地跳得大汗淋漓,然後大家互相挽著手臂走其他地方去繼續悄悄地揮灑淋漓大汗。不少貴婦和少女也對這位新的神官很有興趣,可惜他出了名的信仰虔誠和一股不屬於這種氣氛的氣質讓她們又不好下手。

製作精美的酒菜糕點確實好吃,即便是平常之極的水果也要雕刻得花樣百出在加上蜜糖,阿薩第一次見到的時候還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滿目的奢華確實讓人大開眼界,金銀的器具,水晶的燈,連端酒的僕人身上穿的衣服阿薩都認得那是在故鄉的村子大人每到過節才拿出來披上一下的貨色。雖然是這樣的眼界大開,阿薩卻覺得自己在野外睡樹洞嚼蟲子喝生血時候更精神抖擻些。他也記得親眼看到過的活生生餓死的人的形狀,聽說過有地方鬧饑荒人們不得不把自己養大的兒女互相交換後吃掉。他已經養成了對錢的衡量都用從布拉卡達學來的那種方法,於是無論如何都不覺得這些東西有什麼了不起。

旁人的恭維話他聽來感覺莫名其妙,因為他很清楚地感覺到那言不由衷,何況都是恭維他的信仰堅定,前途必定無量之類,好像還不如在集市中和肉販聊天來得有趣。至於大家所談論的某侯爵買的土地上發現礦藏而賺進上千枚金幣,某子爵夫人頭上的桃色新聞又多了兩條等等之類更是讓他覺得無聊到極點。很多時候他巴不得有個從天而降的理由讓自己大打出手。比如說發現那個爵爺是什麼奸細,或者哪個小姐是死靈公會的法師偽裝的等等,可惜這樣的好運氣卻從來沒出現過。

每當阿薩對這種場合厭煩起來公爵就會過來和他說話,總有辦法讓他留下來,想讓他慢慢的習慣這種氣氛。但是不管多久,多少次,阿薩還是和那種環境格格不入。

前天晚上他的一個舉動更讓所有人驚呆了。他自己不小心掉了一塊點心在地板上,然後又伸手揀起來吹了吹就扔進口裡大嚼起來。周圍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高貴的人。阿薩這才發覺自己大概幹了件很不得了的事情,他自己都有點尷尬起來。

姆拉克公爵這時候卻很激動地鼓起掌來,用熱烈的語言讚揚他高超的修養和這充滿了哲理和寓意的舉動。

當所有人都理解了公爵大人引經據典的解釋而對自己報以熱烈的掌聲和尊敬的眼光時,阿薩注意到公爵的臉上開始浮現出一鐘奇怪的表情。於是昨天姆拉克公爵便再沒送請貼來,阿薩終於鬆了口氣。同時也覺得自己有些辜負了公爵大人那樣的熱情。

但是這次收到的卻是羅德哈特的邀請,言辭懇切,說是千萬一定要請他去。

不管身為什麼職位,只要一踏入了官場,必須就要應酬,就要交際。於是軍方出面給這個剛剛晉陞的騎士舉辦了慶功會。阿薩原本已經對這些討厭得很了,但是突然想看看羅德哈特在這樣作為主角的情景下會是什麼樣,會和自己有什麼區別,於是就去了。

參加這個慶功會的人很多。大家都很看好這個得到皇帝陛下賞識的騎士,夫人小姐們也要來看看這位如同小說主人公一般的英雄。

阿薩看著羅德哈特面帶笑容地和其他人交談,周旋於貴族小姐之間。發現在這些方面自己真的是和他沒得比。他那個完美無暇的笑容很有親和力,把其他感情都掩蓋在下面,彷彿是個很有魅力的面具。上面依然可以不失時機不失分寸地表露出各種表情。阿薩想起剛認識時候他那衝動膚淺,每一跟神經的波動都可以看出來的天真。和現在一對照,才能明白現在這笑容是一種技巧。雖然這種功夫還有些生疏,才剛開始練習而已,但看得出是很有潛力的。

「我能夠有今天全靠了你。我真的很謝謝你。」羅德哈特抽空走到阿薩旁邊,輕聲對他說。只有面對這個朋友的時候他臉上才沒有那種富有魅力的笑容,上面的真切感情並沒什麼奪目的光彩,還能夠發現其中的感慨和其他一些不應該在這樣一個春風得意的英雄臉上出現的東西。

「我聽見了宰相大人和你的談話。」阿薩輕聲對他說。

「是姆拉克公爵讓你那樣做的麼?」他覺得只有公爵大人才有那樣的手腕和眼光。

羅德哈特顯得很驚訝,搖頭說。

「不是。公爵大人怎麼回知道這種事情。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事麼?」

「放心,沒其他人知道了。」阿薩盯著羅德哈特看。

「你這小子可厲害啊,那樣的手段可和你以前講究的騎士道精神不一樣哦。」

羅德哈特無奈地點頭。

「事情擺在那裡,就非得用有效的辦法去處理才行啊。剛開始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難免心裡不安,但這和出麻疹一樣,只要能夠克服第一次的不適感,以後的就順利了。」他看著阿薩很天真地笑了笑。

「必須正面去面對問題,鼓起勇氣去解決問題,不要用什麼幻想的原則去限制自己的行動。這是我從你身上學來的。」

「你確定?」阿薩懷疑地瞥了他一眼。

「我可做不來這些事情的。」

「我請你幫我一個忙。」羅德哈特小聲對他說。

「你一定要幫我。只有你能幫我了。」

阿薩突然想起了羅尼斯主教那天交託給他現在這個任務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話先說在前面,心裡馬上一緊。這種忙一般都不是什麼好關照,但是迎著羅德哈特信任和有點懇求的眼神,阿薩卻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39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二十九章 暗殺

即使是王都,在黎明到來前的那一段最黑暗的時間裡也不得不收斂起喧鬧安靜片刻。已經把一整天的熱鬧消耗殆盡的大街像垂死中的抽搐般,偶爾出現幾個醉鬼的吵鬧聲和燈光揮發點殘餘的生機。

兩個醉了的年輕人互相攙扶著走。一個已經醉得一塌糊塗,另一個稍微清醒些,還可以有殘餘的理智找到兩人下一步落腳的地方。兩人都很年輕,正是胡鬧的年紀,英俊好看,也正是胡鬧的本錢。這是王都常見的人物,路上遇見的同行們也毫不在意。

兩個年輕的醉鬼逐漸走到了最安靜最漆黑的一個路段。前面也有三個醉鬼歪歪扭扭地走了過來。大家都踩著顛三倒四的步伐越走越近。

那三個醉鬼好像醉得特別的厲害,身上的酒臭瀰漫滿了這一整條街。他們連走路的方向都弄不清了,幾乎是在街上橫著的走,不知不覺中快要撞上那兩個醉了的年輕人了。就在即將撞上的那一瞬間,三個醉鬼的手突然一翻,嫺熟得像練習了幾十年的動作,手上已經各自多了一把匕首。握刀的手很有職業的法度,握得都很緊很穩。剛才還歪曲得像蛻皮中的蛇般的身體猛地繃直了,豹子似的突然發力朝已經近在咫尺的兩個年輕人撲了過去。那迅猛的動作和臉上依然醉醺醺的表情和渾身的酒臭毫不相干。

刀身很短,在燈火下閃出綠油油的微光。上面沒有血槽,因為血一旦流出來毒性就會被減弱。

這三把刀像刺進麵包一樣很順利地進入肉體中,鋒利的刀口沒有在肌肉中發出一絲的聲音,好像連骨骼也沒能阻擋住。特有的造型確實發揮了作用,沒有血液流出來,上面的每一點毒素都發揮出了應該發揮作用,飛速地完全融入身體組織中擴散,破壞。剛才還那麼充滿了活力的身體一下就停頓所有的生機。不用說掙扎,連呼吸,心跳,每一絲生命的跡象都立刻停止了。上一眨眼還是人,下一眨眼就是坨等著腐爛生蛆的肉了。

刀上淬的是是從遙遠的尼根地下世界中的蠍師尾部上提煉的厲毒。這種奇怪劇烈的毒素只要一進入任何有生命的軀體就會立刻先麻痺所有神經組織,即使死不了,也絕動彈不得,是暗殺者最喜歡用的毒。何況這三把刀上的毒素已經足夠殺死十匹最雄壯的馬。

三具屍體直立著倒了下去,發出木頭撞擊般的聲音,只是這一眨眼的時間身體都已經完全僵硬了。

那個並不太醉的年輕人只是架著自己的同伴歪著身體退了一步,醉醺醺地推了一把,這三個靈敏紮實老練的暗殺者就互相撞在了一起,刀子也互相刺進了同伴的身體。

周圍的黑暗中無聲無息閃出了十幾個全身黑色的身影,專業的步伐和動作讓他們的行動不發出一點聲響。這些人手裡都拿著同樣匕首,同樣地泛出綠油油的光。看著同伴用詭異的姿勢直挺挺地躺在那裡,這些人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波動,用和那屍體一樣直挺挺的眼神盯著被圍在中間兩人。

直到這些人都站住了,黑暗中才轟隆轟隆地走出來一個人。這個人很高大,沒有穿黑衣,好像是捨不得把那一身蠻橫的肌肉掩蓋起來,手裡提著一把和他的體形相稱的巨劍,每一步踏在地面都有和他身材相稱的腳步聲。如果不是臉上還纏著繃帶,他就簡直像一個威武之極的巨靈神了。

這個人用繃帶縫隙中的眼睛仔細打量著包圍中的兩個人。讓他纏上繃帶的那個罪魁禍首看樣子已經爛醉如泥了,全靠同伴的攙扶才能站著。而這個同伴即使是已經放倒了那三個刺客也還是一副微醉的樣子,那不是裝出來的。

「你是誰?」他盯著這個微醉的人,纏著的繃帶讓他說話不清楚。他一揮手。

「嗯,不管了,是誰都沒關係,給我殺了他。那個醉了的不要殺,我要親自對付他。」四周的黑衣人全都撲了上去。

這四周的都是千錘百煉的職業刺客,是他叔叔花重金從其他國家請來的,只有在萬不得以的情況下才會使用這些秘密武器。殺死這樣一個半醉的人絕不會是問題。至於那個醉鬼,要自己留起來慢慢對付,先把手腳的筋挑了,然後捉回去。。。。。

但是馬上連他有些不好使的腦袋也發覺了情況不對。這個人雖然空手,雖然有些醉了,在這十幾個專業的刺客的攻擊下居然毫髮不傷還遊刃有餘。他一手就捉住了一個刺客的手,像扭衣服一樣輕巧地就讓手中的關節發出喀的一個破裂聲。

被扭斷手腕的刺客剛發出小半聲哀鳴聲音就立刻中斷了,因為他的身體被當做了盾牌,上面插進的幾把匕首讓他的聲音和身體一樣瞬間就僵硬死滯了。

然後這個人形的盾牌馬上在使用者的手上發揮出了巨大的功用。他身上又挨著了幾刀的同時,保持著刺殺姿勢的手也刺中了一名同夥,然後橫著一揮,僵直得像木頭一樣的腿擊中了側面撲上來的同夥,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

刺客們都是協同作戰的高手,都用著千錘百煉出的步伐陣型來對這個中間的人不停地刺殺,但是這個人的身體卻在四周飛舞著的匕首間串花一樣地遊走。彷彿周圍十多個人攻擊都是為他的閃避而安排好了的,他早就知道了每個人的每一個動作,流水一樣地躲閃的同時那個僵硬得像木頭般的屍體也在他手裡左擋右插,不停地有刺客在這個奇怪的武器下發出骨頭斷裂的聲音或者被這個盾牌上附帶的匕首刺中,直挺挺地倒下。

當這個人形的武器很有威勢地一掃將兩個刺客打飛出去另一個又被匕首刺中直挺挺地倒下時,站在旁邊的大塊頭終於了明白局勢。他提起手裡的巨劍想沖上去加入戰團,但是看了看地上躺著的那個他還準備慢慢對付的目標,又朝這個案板上的肉衝了過去。

他沒忘記這才是真正要解決的人,趁現在那人還在對付著剩下的刺客。他高高舉起巨劍朝目標砍了下去,在這百多斤重的傢伙和他的蠻力下人的肉體會像花瓣一樣的嬌嫩。

『轟隆』。地面的石板紛飛。他奇怪的沒有感覺到砍碎骨骼碾爛肌肉的手感,也沒聽到那種肉體破裂的聲音。只有喉嚨那裡涼絲絲的一陣奇怪的寒意。

然後一陣暖流湧了上來,喉嚨每一處都感覺到這種詭異的熱浪,其中還有些刺痛。這暖流甚至開始湧出了體外,順著皮膚往下延伸。

原本睡在地上醉得像條死狗一樣的對手已經站了起來。不只是站了起來,而且是目光炯炯地站在那裡,清醒地像顆在冰水裡洗得乾乾淨淨的蘋果,手裡的劍還滴著血。那是他喉嚨裡的血。

他丟掉劍,摀住自己的喉嚨往後退,好像這樣可以逃開眼前這恐怖的現實一樣。但是血管裡的血依然在歡快地往外湧,努力地穿過手指的包圍,有些湧進了氣管裡,使他還想咳嗽一下,但是他咳不出,只能夠是發出一些奇怪的咕嚕咕嚕的聲音。

那健壯的身體現在成了寒風中的枯草,隨著這喉嚨中可怕的聲音一起劇烈的顫抖著。他退到了牆邊,粗壯的雙腿已經不能再支撐身體,順著牆邊坐倒,喉嚨裡的咕嚕聲和身體的顫抖一起隨著血從手指中不停地流出而衰退,最後終於停止了。已經被血泡得透了的雙手從喉嚨滑下。

阿薩將手裡的人形武器扔出,最後一名刺客在同夥僵硬屍體的大力撞擊下一起飛了出去。十幾名刺客已經全部躺在地上了。他轉過身來,看到了剛剛成功地殺死了對手的同伴。

羅德哈特怔怔地看著坐倒在牆角的斯強克。這個不可一世的貴族,白天還和他生龍活虎地搏鬥過的對手,現在已經是塊死肉了。

在散落在地上的火把的微弱光亮中,那張蠻橫的臉依然凝固在極度的恐懼之中,缺少了血液的皮膚有些松而變形,露出白堊一樣噁心的白色。

和這個噁心的顏色相對照,喉嚨之下的一片鮮紅,既是這具肉體最後的生命的證據,也是死亡的標籤。喉嚨那個傷口裂得很開,往上有點翹,像是一張在笑的嘴,只是隱約地看得見裡面的管子。

羅德哈特面容已經有些扭曲。他突然丟掉劍,退後了一步,握劍的手空捏了兩下,然後雙手搓了搓,好像想要把殘留在上面的觸感搓掉。但是剛才割開喉嚨那柔軟清晰的手感依然還在,不只在手上,還順著手臂直衝進了心窩。他轉過頭來看著阿薩,張了張嘴,好像想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但是那張英俊的臉卻全是扭曲著的痛苦和噁心。

他突然彎下腰開始嘔吐了起來。

殺人絕不是件很輕鬆很好過的事。如果有人真的沒什麼感覺,也只能夠說明他是節木頭,如果說有人還覺得很過癮,那就表示他和那種拿自己的屎尿玩得不亦樂乎的人一樣腦筋有毛病。

羅德哈特吐得很辛苦,很賣力。胃裡早已經沒有東西了,剛才他在宴會中每喝一點酒就偷偷地跑出去吐掉。但是他還是在努力地吐,胃在大力地痙攣,好像要把其他的內臟和所有討厭的感覺都擠出來。

這個剛才還意氣風發的青年俊傑,萬眾矚目的英雄人物,現在卻像隻狗一樣在那裡嘔吐著。終於他成功地從胃裡擠出了些東西了,那些是膽水。

連膽水都吐光了,抽搐了幾下,喘上了幾口氣,羅德哈特似乎終於鬆了口氣,喘息著直起身來抹抹嘴,轉過來看著阿薩,露出一個有點不好意思的笑容說。

「第一次親手殺人,殺真正的和自己一樣的人。確實很難受,很噁心。」

他伸手抹了抹臉,雖然還很狼狽,但是笑容又恢復了那樣的親切而有魅力的了。這極度的疲累之後他依然顯得自信,好像一個面對困難的好學生正下定了決心要克服一道學習上的難題一樣。

「不過沒關係,這些就像出麻疹一樣,以後慢慢地就會習慣了。」他看著一地的屍體,還有幾個半死的刺客正在呻吟。

「所以我說一定要你幫忙呢。如果我一個人多半是死定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阿薩看著一地的屍體皺著眉,問。

「為什麼你非要我來幫你對付這次暗殺?乾脆把宰相收買你的事情告訴軍方的大臣們呢。他們自然會想辦法來保護你,或者乾脆就直接用這個把柄去對付宰相了。現在他意圖殺你滅口,這不更是有力的證據麼?」

「現在還不是時候。這個把柄還扳不倒他,我只是一己之辭而已。」即使是思考這這些手段,他親和柔順的臉總有些天真的味道在上面,使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對自己的把戲很有自信的小孩子。

「關鍵是我已經把這次的暗殺對付過去卻依然不去告發他。這樣他就知道我並不想成為他的敵人,而且也明白我不是好對付的人了,自然會對我有顧忌而不再敢輕舉妄動。在心理上佔了優勢,以後的事情就好辦得多了。。。。。說不定還可以多個朋友,那比多個敵人好得多。」

「你變了。」阿薩嘆口氣。記得在艾裡的時候他還是個懵懂少年,但是現在相比之下,自己卻好像幼稚得像個小孩了。

「因為我已經成熟了。我不再沉迷自己的幻想,已經知道如何來面對這個真實的世界了。」羅德哈特看著阿薩一笑,他嘴唇上的那個傷口依然還在。

「是你教我如何來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的。」

阿薩百感交集,搖搖頭不知說什麼好,又嘆了一口氣。他的心情隨著這一個嘆氣滑落到低谷。

突然一陣奇怪且巨大的寒意從背部透遍了全身。彷彿有無數的冰針突然直接穿過了皮膚肌肉衝進了脊椎刺到了骨髓裡面。阿薩朝前面全力躍出,半空轉身,眼前已經是一片閃電匯成的大河。

『噗』。旁邊的羅德哈特現在才聽到一聲響。一個全身黑色的人影從黑暗中閃身而出一腳踩在了一個還在呻吟的刺客的腦袋上,那腦袋立刻就很有力量地爆開了。

藉著這一腳之力那人化成了一道和黑暗溶為一體的黑色閃電,以那雪白厲亮的尖端朝阿薩劈了過去。

躲不了。死。這就是阿薩瞬間的腦海裡出現的念頭。

這道足可以把整個黑夜都一分為二的光亮已經在面前。宛如一條從天上來的滔滔大河把所有的雄壯氣概凝聚了百年之後再以東流到海不復返的慷慨激昂要把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席捲絞得絲毫不剩。

即便阿薩已經在飛退,但這積蓄了許久的這一擊依然用無可挽回的速度飛襲到了他面前。

這一劍不知在黑暗中無聲地醞釀了多久。直等到了目標的精神鬆懈,肉體鬆弛,反應也正最遲鈍的時候才將自己的鋒芒暴露出來。

阿薩身體已經淩空,手中沒有任何的武器,只有等待著面前這死亡的召喚一點一點地逼近。

所有感覺都明銳無比,他眼睜睜地看著劍尖一點點地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甚至已經可以感覺得到自己臉上的皮膚正在這劍氣之下開始崩潰,似乎立刻就要破裂,下面的肌肉骨骼都將像朽木般的瓦解,他的頭會在這劍氣之下爆裂,像一顆番茄似的四處飛濺到周圍的地面,牆壁上。。。。。。

我不想死。

阿薩狂吼。所有的力量,精神,對死的恐懼對生的慾望都集中到了手中。

他一把抓住了這道立刻就要將他絞得粉碎的閃電。他的所有生命都凝聚到了手上,那已經不是一個單純的動作,而是用全部的生命去對抗死亡。他的手泛出了一層白色的光芒。

刃鋒在指間的皮膚間一點一點地朝前面擠。手指手掌間的力量在奔騰,在無聲地怒吼,在死命地擠壓,拉扯著那致命的鋒銳。

劍尖終於在即將到達眉間的時候停了下來。

兩人同時落地,阿薩繼續在退,黑衣人繼續進逼。兩人一進一退,在黑暗的長街上飛奔,每一落步都重逾千鈞,石塊和泥土不停地在兩人的腳下翻飛。

終於,劍身抵受不住雙方強大力量的擠壓,一聲極限後的呻吟,碎裂成無數細小的碎片。

就在劍碎裂的一瞬間,黑衣人開始向後跳出,一腳踩在了另一個重傷的刺客身上,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然後他再反跳,把最後一個刺客的生命在腳底下乾淨地結束掉。他幾個縱躍之後就完全消失在黎明前的黑夜中。和出現的時候一樣突兀,沒留下一絲聲響痕跡,彷彿只是個從幽冥中浮出的魅影,只閃現了一下自己死亡的恐懼威力立刻又回歸虛無。

阿薩怔立在原地。他聽得見自己的心跳,眉間浸出的血順著鼻子旁邊緩緩地流下,皮膚並沒有損傷,但是下面的肌肉和血管已經破裂了。

劍氣,純粹的劍氣,上面沒有帶著絲毫的魔法,也不需要魔法。不是殺手,殺手不會這樣用劍,這是個真正的劍客。

這也是個真正的高手。這個人將自己的氣息和響動完全混入其他人之中,自己或許發現了,但是卻完全沒注意到。他一直都潛伏著而沒有絲毫焦躁,直到最好的機會才出手,才在那一瞬間顯露出殺氣。一擊不中,沒有絲毫的停留猶豫立刻全身而退。決斷明快。

「到底是什麼人?」羅德哈特這才走了過來,呆看著那人消失的方向。他完全被這一劍所震撼,他也是劍士,看得出這一劍中蘊涵的修為,他喃喃地說。

「這才是最後真正的刺客。。。。。。」
「不是刺客。」阿薩看著自己的手掌。手掌沒有斷也沒有傷著筋骨,只是破了些皮出了些血。他搖頭喃喃道。

「不是刺客。。。。。。」

「為什麼不是。。。。。」羅德哈特不解。

「如果那一劍是刺你,你躲得了麼?」阿薩說。

羅德哈特臉色發白,嚥了口口水,很肯定地回答。

「死定了。」

阿薩冷冷地說。

「對,你死定了。我也絕對無法攔得下那一劍。不要忘記,你才是他們暗殺的真正目標。只要你死,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我的生死關他們屁事。難道以那樣身手的刺客還會連這點判斷力也沒有麼?所以他不是對付你的刺客。是衝著我來的。」這王都的夜晚突然添上了一絲危險神秘的氣息,讓他每一根神經和每一條思路都精神抖擻起來。這種感覺甚至讓他有點興奮,猶如一條遠離荒野的狼又嗅到了一絲血腥。

阿薩走過去揀起地上那人掉落的劍柄。這只是一柄普通的長劍而已,王都中隨處可以買到。如果這是一柄很好的劍,是一柄和那個身手相匹配的劍,結果會是怎樣呢?自己剛才那一下阻擋已經是全力了。

這個人為什麼不用一柄那屬於自己的劍?

如果不是和那些刺客一夥的,他又怎麼能夠知道並且利用這次暗殺行動?還有,他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殺自己?如果現在自己死了,那麼會怎麼樣?神官大人遇刺,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仔細一調查起來,立刻就會知道這些殺手的來歷,關鍵是羅德哈特在這樣的情況下自然會把事情都說了,自己確實又擠掉了宰相大人公子的職位。。。。。。這世界上實在再也找不出比宰相大人更合適的兇手了,但是阿薩卻知道他不是。還有誰?還能有誰?

阿薩嘆了口氣,低聲罵了一句。不過也為自己找回了智力的信心有點高興。

第二天,宰相大人得知了自己的侄子居然為了比賽輸掉而糾集人手去向那位新晉的騎士報復的時候立刻大發雷霆,怒斥家門不幸出了這種敗類。

幸好那位騎士身手過人恰巧又有一個教會的神官大人在場,這次卑鄙的暗算才沒有得逞。
宰相大人立刻向皇帝陛下請旨降管教無方之罪,不過皇帝陛下一向是很明白事理的,知道這事是那個品德敗壞的失敗者自己的行為,也就沒有怪罪宰相。宰相大人又親自向那位騎士當著眾人的面隆重道歉。於是這件事情似乎就這樣很和平地解決了。宰相大人和這位優秀的騎士似乎也因此建立了友誼關係。

魔法學院為新的神官大人舉行了正式的就職儀式。這位神官也很年輕,很優秀,還是主教大人親自推薦的,這可是前無古人的先例,政客們敏銳的嗅覺察覺到了這不凡的先兆。他和那個平民英雄騎士也是好朋友,原本已經被激起的英雄出少年的情緒更被推上了一個新高峰。如果這次他再去戰場上立下了功那更是可以扶搖直上。

這位神官大人立刻就要前去西方前線了,來送行的居然有不少是王公大臣。

這種場合公爵大人自然是不能少的,他還是那樣微微發福的體形,一身華麗的衣服,頭上戴著一頂和他很襯的帽子,腰間插著一把鑲嵌滿了珠寶,華麗得有些庸俗的劍。

他臉上的笑容是所有人裡面最燦爛,最好看,最能夠表達善意和溫和的,原本就很和氣的五官純粹地就是友善,友善,再友善。

這張友好的面容下完全看不見其他的東西,看不見的危險才是最危險的。那個微微發福的身體如果換上一身夜行裝,是不是也可以敏捷得像一道黑夜中的閃電?

公爵上來和阿薩握手,祝他一路順風。公爵手上虎口和指根處的繭很厚。這樣的一隻手,如果很有力地握住了腰間那把看起來似乎只是裝飾的劍,那會是怎樣的情形?是不是可以發出如同滔滔大河晴空閃電般的一擊呢。一想到這裡,阿薩的心就跳得很有力,他甚至想立刻就驗證一下看自己正面去面對那樣的一擊會怎麼樣。

但是這很明顯是不行的,至少也要等把主教大人這個麻煩的忙幫完了才能夠恢復以前那為所欲為的自由。現在他只能夠笑著對公爵說。

「謝謝您對我的照顧。」

「哪裡哪裡。能和神官大人這樣優秀的人交朋友實在是我的榮幸。等你回來以後我們必定還有機會好好交往。」公爵很熱情地說。

「可惜昨天晚上那樣好的機會不多了。」阿薩在他耳邊輕輕地說。公爵的眼神顯得很奇怪。然後阿薩又嘆了口氣,說。

「其實你不用多心,我是絕不會礙你的事的。我才懶得管這些。」

快馬加鞭的十多天后阿薩又重新到了布拉卡達。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40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11-15 10:34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章 戰場 看熱鬧的人們

布拉卡達的市政廳現在已經改做了桑德斯將軍的指揮所。現在將軍正在其中一間小屋內發愣。

屋裡充滿著血腥和腐爛的臭味,上百隻蒼蠅在狹小的空間裡左衝右突。屋中央擺放著三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屍體上的血已經凝成了黑色,暴露在外的筋肉已經萎縮,和黑色的血污一起乾巴巴地扭曲在一起,有些地方可以看見內臟,在高原空氣下乾燥了的內臟外表看起來像是皮革,骨骼零碎地突出體表。

只有一具屍體的頭部是完好的,還能清晰地看到臨死的表情,但是身體已經不成形狀了,有蒼蠅正往他張大了被黑色血污嘴凝住的和鼻孔裡鑽。另外一具的半邊臉已經被壓扁了,眼球還拖在眼眶旁幹得像脫水了的葡萄,還有一具身體沒什麼傷害,但只剩下了下半個頭,或者說下半個嘴巴,上面的部分被整齊地砍去。

至今為止,雖然關於那個歐福城的情況已經從各個管道來的消息瞭解得差不多了,但是始終還沒有任何關於獸人部隊的詳細情況。他們是如何組成的什麼樣的部隊?使用什麼樣的武器?戰鬥力如何?這些都不清楚。而那隻見鬼的巨大怪物也好像在荒野中消失了,總不會是被那些獸人們消滅了吧。將軍絕不相信這一點。

十天前,將軍發現有一小隊獸人在荒地中出沒的痕跡。於是就立刻下令一隊一百人的精英士兵去抓幾個俘虜回來嚴加拷問,但是這一百士兵一去就完全泥牛入海般全沒了音訊,前幾天再派出了人去尋找,結果只拖了這三具屍體回來。

這些莫名其妙的屍體正讓將軍大為光火心情煩躁的時候今天早上又傳來消息,損失數百名魔法師的巨大責任在納格司神官死無對證的情況下已經轉移到他的頭上來了,朝廷中已經在商量換帥的人選。

將軍狂怒,差點想舉兵殺回王都將埃爾尼家族那一幫政客宰個精光。但是這些無疑都是不行的,他是臣子,不能違抗君命,何況聖騎士團的存在就是為了防止這種事情發生。

正在這個時候,有士兵進來戰戰兢兢地報告,魔法學院派來的新神官到了。

並沒有接到過任何軍方的通知,毫無疑問這又是那些政客派來的手下。

「把那混蛋給我拖出去砍了。不對。。。。。。。」將軍盛怒之下順口吼出,但是立刻記起那並不是手下,按照規矩來說他還必須要出營去親自迎接,不過依現在的心情這種禮數自然是無法執行的了,他吼了一聲。

「叫他來這裡見我。」
在市政廳的大廳中將軍見到了這個新來的神官。

「你就是新來的神官?」將軍想直接就想用獅子般的聲音和眼神把面前這個年輕人先嚇個半死。

「怎麼沒見你帶隨從。」

「因為好像沒有規定必須要帶隨從。」新神官完全沒有對將軍的威嚴有什麼反應,從容不迫地從懷中拿出東西來。

「這裡是魔法學院的任命文書,還有證件,信物。」

將軍淩厲的眼光在這個年輕人身上仔仔細細地掃一遍。和他預料中的並不一樣,這個年輕人滿是風塵的臉上沒有神職人員的肅穆,舉止也沒有軍人的規矩和剛健,但是自若的神情和和隱伏於神官的裝扮下的某些氣息卻讓將軍隱約有些奇怪的感覺。

但是早已經計畫好了的,將軍仍然決定給他一個下馬威。

「神官大人在魔法學院進修這麼多年,一定知識淵博,見識不凡了。」將軍問。

「不,沒有。。。。。」

又是個花天酒地管了的紈褲子弟繡花枕頭。看著神官大人有點失措的表情,將軍的眼角跳了跳,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犬齒都比平時尖了很多,好像一口就可以把這個廢物咬死。

將軍冷哼揮了揮手說。

「請跟我過來,我想請教你一些問題。」將軍帶領著這個神官來到了那間放置屍體的屋子,指著那些屍體說。

「這是被那些獸人殺死的士兵,但是到目前為止我們也完全沒見過獸人士兵們究竟是怎樣作戰,戰鬥力究竟如何。我想請神官大人用您廣博的知識,從這些屍體上為我們找出些蛛絲馬跡來。」

在第一次見到戰場上的屍體的人絕對會嚇得屁滾尿流。必須先把這種一直在養尊處優的廢物完全地鎮住,讓他知道戰爭並不是書本上記載的資料,不是政客們的遊戲,更不是年輕人夢想中獲取光榮和前途的賭場。這樣他才不敢像之前的那個混蛋一樣胡來。

神官的臉色變了,看著這三具屍體發呆,很用力地皺起了眉頭。

將軍得意地笑了笑,他等著看這個新任神官嘔吐或者小便失禁軟倒的樣子。

但是這個神官嘆了口氣,開始上前仔細查看起來,甚至還動手翻動著屍體。

「這屍體的肋骨完全往裡面擠壓,屍體上還有很嚴重的凹痕,這是被一個巨大的爪子抓死的。。。。。好像是雙足飛龍。。。。。你把士兵派進蜥蜴沼澤裡去了?」新來的神官大人淡淡地問。

將軍目瞪口呆。那具屍體就是他一直分辨不出到底死於什麼武器下的。

「沒有。」不知不覺將軍的氣勢已經消減了一大半。

「這是十天前派出的部隊。據探馬回報荒地上有一小支獸人的偵察部隊,所以我派出部隊,想把他們抓住。。。。。。這裡離蜥蜴沼澤還很遠,絕不會有雙足飛龍出沒的。」

「是就是那些獸人們自己馴養的雙足飛龍了。」神官說。

「不可能,從沒人馴養過這種怪物,更別說是獸人了」將軍認為這小子完全在胡說。

「蜥蜴人可以從沼澤裡偷出蛋來,就像我們馴養獵犬一樣從小馴養。他們既然有能力建立一個城市,自然也有能力幹這樣的事。」神官大人的語氣肯定無比,好像是他親眼所見一樣。

聽起來好像也很有道理。將軍無話可說,只好聽著。

新神官繼續翻看著屍體,好像屠夫翻看豬肉一樣隨便,繼續說著讓將軍瞠目結舌的推斷。

「這個是被狼人殺死的。從屍體的傷口來看,都是被很大重型的武器擊打至死的,應該是流星鎚或者狼牙棒之類的,你看,這裡還有尖刺拖拽過的痕跡。既然只是獸人的偵察部隊,裡面應該不會有食人魔那樣大型笨重的傢伙,那麼能夠使用這種武器的就一定是狼人了。這個身上沒什麼其他傷痕,只是頭被一下乾淨俐落地砍掉了一半,應該是蜥蜴人,它們才有這樣的敏捷和力量。」

將軍聽著,所有的氣焰已經完全都被驚愕取代了。連他本人也只看得出是什麼武器造成的傷害,其他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既然他們有雙足飛龍這麼方便的偵察工具,很容易就可以從天上觀察到情況,哪裡有必要再派遣什麼偵察部隊。這一小隊獸人應該是前來試探我軍的態度而已。而我軍主動向他們進攻,他們自然也不想被我們抓住,於是只有還擊了。裝備齊全的獸人的戰鬥力絕不是普通士兵可以抗衡的。」神官把眼光從屍體上移到將軍身上,淡淡地說。

「你不應該貿然派出部隊的。」

將軍楞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點頭用洩氣的聲音說。

「好了,請神官大人先去處理你自己的事情,軍務上的我自己會處理。」洩氣和窩囊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敬意,他又點了點頭。

「謝謝你的指點。」

阿薩走出市政廳,長嘆一口氣,想把那融進身體裡面的屍臭吹出去。

布拉卡達原本生機勃勃的街道上依然人來人往,不過已經全是持刀提槍的士兵們了。那些很有創意的旅館已經全部堆滿了武器和糧草。整個城市瀰漫的全是蕭殺之意。

按照羅尼斯主教的說法,這滿街的人的命有可能就在自己的手上,只要一想到這點,他就覺得累。

夕陽把雲彩染得通紅一樣,鼻間彷彿還是旋繞著屍體的臭味,這血一樣的晚霞看起來分外地不祥。

一隻貓頭鷹停在旁邊的樹上楞楞地看著他。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維德妮娜吃驚地看著水晶球中的影像。

「那是羅尼斯派遣到那裡去的神官小子。我還奇怪他從哪裡莫名其妙地找出個人來,原來就是你說的那人啊。」一個死靈法師看著水晶球說。

維德妮娜和四個死靈法師圍著一張精緻典雅的大圓桌坐在一起,雖然入坐的人還不到位置的一半,但是這已經是死靈公會少有的大場面了。平時公會的成員們都在四處做著各自的事情,他們在各個地方也有著屬於自己的身份和各自的生活方式,只有在偶爾的會議和活動才會聚集到一些人。

「這就是掉進太陽井裡面的小子嗎?」「精靈族正在四處通緝他呢。看樣子他還偷了世界樹之葉跑出來。這事情可有趣了。」其他三個死靈法師議論著。

那個認識阿薩的死靈法師對維德妮娜說。

「聽說你拿世界樹之葉去製造了一個真正的黑暗之龍,不過最後又被別人摧毀了,連世界樹之葉也被搶了去。真的嗎?你可真是捨得啊。拿回來大家好好研究一下說不定都可以用來造幾件寶物了。」

「我做什麼是我的自由。」維德妮娜冷冷地說。

「女人真是喜歡奢侈的動物。」死靈法師居然不失幽默感地看著維德妮娜笑了笑。

「即使已經不是動物,卻還是那麼浪費。呵呵,對不起,只是個玩笑。雖然羅尼斯老頭想平息這場戰亂,但是我們可不想讓他這樣,畢竟很久都沒什麼像樣的戰爭了,血腥和屍臭都快從大陸的空氣裡絕跡了。我們都等著看熱鬧呢。不過可再不能像這位女士這麼奢侈了,用些節約而有效率的辦法吧。」他轉向另外一個死靈法師。

「喂,把你剛研究好的那些石像鬼借我用用。」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5 08:40 PM

本帖最後由 蝶柔 於 2011-11-15 10:34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一章 死的力量

十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雖然明知道自己不久將會被削去軍權,但是將軍還是抱著來接替他位置的還是個軍方的人,還可以繼續領軍戰鬥的希望。他還是盡力地去做一個將軍應該做的事情。

直到現在為止,那些獸人部隊的各種情況還是摸不清楚,派出去探察的部隊大都一無所獲。將軍甚至開始在打算派遣一支幾千人的先鋒部隊去歐福城探探虛實地攻擊一下。

阿薩卻是極力地反對,只有親身體驗過的他才知道這個行動有多冒險,純粹是送死。而且他知道歐福這樣的戰略是什麼意思。這是在拖延時間,歐福從開始就沒想過要和帝國開戰,不讓對手知道自己的具體戰鬥力,對方就不敢輕舉妄動,而王都那邊的局勢已經很明顯了,停戰退兵的命令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阿薩明白現在自己的任務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只要在皇帝陛下的命令下來之前儘量地不讓將軍出兵就行。於是這些天他努力地用自己並不擅長的嘴巴上的功夫對付將軍,幸好豐富的野外生活和戰鬥經驗總讓他有話好說而且能夠把將軍勸住,關鍵是他確實體驗過獸人們的驚人戰鬥力,也見識過歐福在塞德洛斯統治下的高效率。

他分析了獸人們在荒野之外的機動性,還有最重要的是在夜晚不受黑暗影響的視覺,比人類靈敏百倍的聽覺。這是和將軍以前剿滅那些死板的獸人部落時候的情況完全不同的,獸人們將會主動出擊,用各種靈活的方法將自身所有的優勢完全發揮出來的話,戰鬥的概念都將完全不一樣。


何況還要算上雙足飛龍,它完全可以在弓箭無法企及的高度將部隊的行蹤情況看得清清楚楚。敵暗我明的狀況下,只是夜間的不間斷的偷襲就可以讓部隊的士氣一蹶不振。

將軍在和阿薩不斷的爭論中對他的態度也逐漸平和,甚至開始露出贊同和欽佩之意了。這樣一個年輕人,無論是頭腦還是戰鬥的經驗都是和年齡不相稱的,至於身手,身為在武人的直覺,他也看得出這個年輕人絕不一般。


他也沒有和其他神官一樣天天在營帳裡吃喝或者和牧師們討論什麼神學的抽象問題。這無疑是個領軍打仗的人才,一個天生的戰鬥者,將軍有很多次想開口問想他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在埃爾尼家族手下做事,但都沒有開口。

今天傳遞皇帝旨意的使者終於來了。果然,將軍的軍權被削去,他終於不再是將軍了。關於新將軍的人選問題上軍方和埃爾尼家族互不相讓,最後終於由姆拉克公爵眾望所歸地得到了兩派大臣們的認可。他不久之後就會過來接收軍權,皇帝命令將軍在這裡等待公爵前來。

將軍默默地聽著聖旨,最後他問。

「姆拉克公爵接手後仗還繼續打麼?是由他帶領這裡的部隊去進攻那個獸人城邦嗎?」
「陛下已經決定退兵了。各國的使臣們都強烈要求,羅尼斯主教大人也極力主張承認歐福是一個獨立的國家。聽說歐福也快派使者來商議和平條約的事了,這仗不只是現在,可能以後也不會打了。這裡的四萬大軍由姆拉克公爵接手後還是分配回南方的邊疆去,如果有必要,會讓一半士兵解甲歸田吧。」

將軍沉默著,然後渾身開始微微發抖,很用力地才說出幾個字來。

「臣領旨。」

黃昏,阿薩被將軍叫了出來。將軍帶著他走向布拉卡達城外。

來到了城外的一座小山丘,周圍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將軍看著那血紅的夕陽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口說。

「這些天來我看得出你是個真正的戰士。我現在想和你說說話,拋開他媽的什麼政治立場,純粹只是基於兩個戰士的對話。」

將軍很有力量地看了阿薩一眼,充滿了惋惜和不甘。

「你為什麼會屈身於埃爾尼家族那些烏煙瘴氣的政客手下?從你身上可以看得出只有真正戰士才有的氣質,那是只有走過無數次生死線,經歷過死亡的味道,用自己的手和牙齒把對手的血和肉踩在腳下走過來的人才擁有的力量。那麼你怎麼還能去忍受那幫豬一樣齷齪的政客們呢?當他們玩弄那些烏煙瘴氣的陰謀詭計的時候,你身為一個真正的戰士,難道不覺得噁心麼?」

「我不是埃爾尼家族的人。」阿薩回答。

「是羅尼斯主教委派我到這裡來的。」

將軍有點吃驚,問。

「主教大人?他派你來這裡做什麼?」

「主教大人叫我來這裡緩和局勢,靜待停戰。」

「緩和局勢。。。。難怪你這段時間都在極力阻止我派出部隊。」將軍沒有發火,他的精力好像都被今天到來的聖旨消耗完了。

「那麼停戰之後,我們這些軍人又會怎麼樣呢?我們可以戰鬥,可以拿自己的血肉去拓展國家的疆土,然後再拿自己的命來守護。但是最後的結果呢,一旦太平了,就不需要我們這些人了,便是那些蠅營狗苟的政客們的天下了。刀劍是敵不過手段和陰謀的,我們這些在前線拿命去拼的人就只能是政治的工具而已,我們做不來那種骯髒的事,就只有慢慢地被擠出去,這個國家就慢慢地落到那些花天酒地的豬一樣的貴族手中。那些人算什麼,養尊處優,手無縛雞之力,五穀不分,四體不勤,除了女人和吃喝之外,他們還會什麼?我們一個手指頭就可以摁死他們,和拈死一隻臭蟲一樣輕便。」將軍眼睛裡開始有了憤怒的光芒。

「為什麼我們卻還要被他們玩弄,為什麼我們用血和肉去換來的國土和榮耀被這些人據為己有呢?」

阿薩沉默著。他能夠感覺到將軍心中的波濤起伏。他雖然不懂什麼軍事政治,但卻能夠明白這個老人的憤怒。

將軍看著阿薩,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我對你有個請求。這是我這一輩子第一次對別人請求。是一個戰士對戰士的請求,你能夠答應麼?」

以將軍這樣的個性,這樣的威勢,這樣的人,這大概確實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去求人。

一個老人畢生的一次請求。一個指揮著數萬大軍的將軍,用平等的,認可對方的方式來請求,這樣的請求能夠拒絕麼?

阿薩幾乎就要一口答應下來了。但是他沒有忘記現在的微妙環境和任務,只是說。

「你說說看。」

將軍沉默了一下,說。

「你沒發現嗎?宣讀聖旨的時候只有我們兩人在場。而使者傳達旨意之後也很快的就離開了。這些都是我特意安排的。」

「是嗎?」阿薩皺眉,他對這些並不熟悉。

「為什麼要那樣安排呢?」

「沒有其他人聽到聖旨的內容。也就說除了我們倆,沒有人知道我已經沒有指揮部隊的權力了。。。。。。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不知道。」阿薩等著他往下說。

「這是我帶領了近二十年的隊伍,可以說其中每一個將領都是我的心腹。只要不讓他們知道我已經被剝奪了兵權,我依然可以調動他們的。」

「你想做什麼?」阿薩皺眉看著將軍。

將軍的聲音慢慢地重新有了活力和威勢。

「明天我們就全軍前進往那個獸人巢穴殺過去。只要一舉將那個巢穴夷為平地,其他各國見到了我們的軍威自然不敢再有什麼話說,皇帝陛下也會知道維護國家還是需要我們這些軍人,那些政客們也會膽顫心驚灰頭土臉不敢再玩什麼花樣了。」

阿薩驚奇地看著將軍,絕望的境地已經把他的憤怒和不甘變做了賭徒的拚搏激情。

「沒什麼好顧忌的。歷史上從來都是成王敗寇,只要我們能夠成功,就絕沒人敢說什麼。羅尼斯主教也絕不會怪罪你。聖騎士團那邊沒問題的,羅蘭德團長是和我多年並肩作戰的老戰友,一定會暗中支持我們的。只要我們齊心合作,你指揮好牧師們和部隊配合一定可以將那些獸人殺個片甲不留的。我們的人數是它們的十倍啊。」將軍的眼裡開始有了光彩,彷彿勝利就在眼前。

「對不起,我不幹。」阿薩搖頭。

「我告訴過你,貿然出兵絕沒有好結果的。還有,我來這裡的任務就是要制止你。我會回去告訴其他將領你的軍權已經被剝奪了。」

將軍的眼光黯淡下去了,然後怒火重新以百倍的猛烈重新在裡面燃燒起來。

面對將軍似乎可以殺人的眼神,阿薩並沒有絲毫的畏懼,他只是覺得這個老人有點可憐,他搖頭說。

「停戰不好嗎?誰掌權又怎麼樣?士兵們也用不著死,回家就回家了。平平安安地生活,比在這裡送死好吧。」

將軍的聲音好像是在咆哮,又像是慘叫。

「人活著終有一死,遲早罷了。身為軍人,與其回去種田賣菜,等著以後在床榻上慢慢地苟延殘喘而死,還不如在戰場上去死得轟轟烈烈。」

阿薩還是搖頭,依然是那樣淡淡地說。

「即使是你那樣以為,這幾萬名士兵不會這樣以為,他們的親人也不會這樣以為。他們都希望看到自己的兒子或者丈夫能夠活著回去。將軍,難道你的妻兒就不希望你活著回去嗎?」

將軍緩緩伸手指著西邊,那裡的夕陽正紅得像血。他的聲音居然在顫抖。

「我的妻子和最後的一個兒子都死在了那裡,死在獸人手上。」

阿薩怔住了。

「二十五年前,我的妻子和一隊商隊一起通過蠻荒高地,結果被獸人們殺了,吃掉了。連屍體我都不知道到哪兒去找。」將軍身上的剛毅和威猛絲毫不見了,只剩下顫抖的哀傷。背對著夕陽使他看起來彷彿是一具殘破的雕塑。

「半年多以前,我的最後一個兒子帶領著一隊僱傭兵去高地深處偵察,結果又是音訊全無。他才二十五歲,是個英勇的戰士。假以時日,絕對是一個偉大的戰士和將軍,你知道麼?」

阿薩知道。他眼前出現了那個在荒山頂獨自面對一隻如同戰爭堡壘一般的食人魔的英勇身影。

「我再告訴你,二十年前,蠻荒高地周圍的村莊和城鎮每年都會遭受獸人們的襲擊。那些野獸就像打獵一樣狩獵人類,將活生生的人抓去殺死,吃掉。我領軍去剿滅這些野獸的時候在它們的部落間看到滿是人的骨骼所做的裝飾品,他們拿人皮當紙書寫,當衣服穿。而現在,那些野獸卻大模大樣地建立起了城市,要和我們人類談判。不用作為一個戰士,即便是作為一個人,你能夠允許這樣麼?」

將軍的聲音已經不再那麼地激昂,只有悲傷和一種疲倦的憤怒。但是阿薩的心開始不平靜了。

沒有人會不知道獸人們曾經吃人的事。過去這些亞人類給人最大的印象之一,就是那種血腥邪惡的野蠻作風。和在雄才大略的塞德洛斯城主口中一帶而過的瀟灑相比,現在從一個失去妻兒的老人口中聽到這種慘事,確實令人熱血如煎。

但是阿薩確實知道,派兵出去進攻絕對是死路一條。而且從今以後在塞德洛斯的領導下,獸人們和人類的關係將完全不同了。這樣純粹是為過去的仇恨而發動的戰爭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阿薩深呼吸了幾口氣,看著將軍,輕聲說。

「對不起。」

將軍高大的身軀猛地顫抖了一下。絕望,失落,痛苦在他的臉上扭成一團,然後慢慢地變成憤怒。殺氣在他的眼中已經顯露無疑。

只要殺了阿薩,他依然有可能指揮軍隊,依然有可能報仇!

看著面前已經像一隻露出了獠牙,憤怒的獅子般的將軍,阿薩平靜地搖搖頭,說。

「如果你的妻兒在天有靈,也絕不會希望你用這四萬條性命去替他們報仇。他們如果知道你要把這些活著的人當祭品去祭奠他們,你覺得他們會高興嗎?你覺得他們希望你自己也去送死嗎?」

將軍還是瞪著阿薩,但是慢慢的他眼神變得茫然無力,殺氣也逐漸消逝了。他就那樣站立著,最後默然轉身,再沒有理會阿薩,獨自一人朝來路走回去了。

如血的晚霞下,高大的背影已經沒有往日的威風和雄壯,只有些蹣跚無力。看著這個背影逐漸遠去消失在夕陽下,阿薩現在只希望姆拉克公爵能夠快點過來,快點退兵結束掉這一切。讓他可以向主教大人交差,然後出去旅行忘掉這些討厭的事。

一隻貓頭鷹在旁邊樹枝上瞪著大眼咕嚕咕嚕地叫了兩聲。聽見這個聲音,一向很喜歡動物的阿薩突然生出厭惡的感覺,回過頭去瞪了這只不祥的食肉鳥一眼。

夜晚,朦朦朧朧的半個月亮掛在天上。這是個高地少有的陰天。

將軍躺在床上睡不著。這是他自從十三歲那年第一次殺人後這麼多年來的第一次失眠。

但是和那時的緊張,莫名的恐懼和興奮完全不同,現在他只感覺到疲累,無力。

這不是疲勞,而是實實在在壓在心上的倦怠和絕望。不只是每一條肌肉都提不起勁,連精神都要崩潰,彷彿身體就只是個軀殼而已,再也沒有任何的活力可供驅動。

全身的每一處新老傷口一起趁這個時候呻吟。這數十年的戎馬生涯,到頭來卻一無所有。妻子,兒子都死在了獸人的手裡,現在卻連想要為他們報仇都做不到。而自己,也將在那些政客們的手段下離開軍隊,從此後就像只無用的老狗一樣吃著那些政客們施捨給的剩飯渡日,直到老死。連像一個戰士那樣用自己折斷的骨頭刺進敵人的胸膛,死得轟轟烈烈那都只是奢望了。

活著已經沒意義了,連死也不能死得像樣點。。。。。將軍閉著眼,在無力的哀傷絕望中模模糊糊地感覺到自己彷彿成了一灘泥,慢慢地消融,變形,爛掉。。。。。

「父親大人。」一個低沉的聲音把將軍喚醒。將軍睜眼,看到了自己的兒子。那個最小的,自己最喜愛的,最有天賦的兒子。

那依然是和自己年輕時一樣的威武沉穩的臉,精斂凝重的表情彷彿他是剛從一場激烈的戰鬥中走來。他手裡握著一支光禿禿的劍柄,筆直地站在那裡,額頭上一個被撕裂的傷口流出的血把他整個臉都染紅了,但依然不能夠掩蓋他英勇的神情,胸口那裡有一個被什麼恐怖的武器透過而留下的血淋淋的大洞,。

「你。。。。。」將軍沒敢亂動,怕這影像受到驚擾突然間就消失了。他不知這是兒子的靈魂,還是自己思念所造出的幻象。

「父親大人,我遵從您的教誨,直到最後也在竭盡全力地戰鬥,在最輝煌的戰鬥中失去生命,我的死是一個戰士的最光榮的歸宿。」他站得很威武,牢牢地握著手裡的那支劍柄,胸膛上的那個可怕的傷口彷彿就是個勛章。

「是嗎?你做得好,做得很好啊,是我的好孩子。。。。。。」將軍喃喃地說。

「我看見了無數的死在獸人手裡的無辜百姓,他們都死得很慘啊。但是他們也都在稱頌您,說您是個大英雄,殺了很多殘暴的野獸為他們報仇。我也看見了那些在和獸人的戰鬥中死去的士兵們,他們都鼓勵您,希望您繼續您的戰鬥。您一直都是為了為那些死去的生靈復仇而戰鬥的。也許您不是最偉大的將軍,但是您卻是最偉大的戰士。」

「是嗎。。。。。」將軍點了點頭,一滴眼淚從那早就乾涸了的眼眶裡滴了出來。

將軍原本一直都是最痛恨也最鄙夷眼淚這種東西的。他認為這是軟弱的象徵,戰士最不需要的東西,但是現在他卻覺得自己所有活力的生機都隨著這滴眼淚在心中湧了出來。

「我還遇見了媽媽,她說了,希望在天堂等著您,等您用最光榮的方式去見她。我也希望再看到父親大人戰鬥的英姿,那才是真正的您。」聲音漸漸遠去,影像也慢慢模糊。

「再見了,父親大人,我先走了。」

「孩子啊。。。。」將軍從床上猛地撐了起來,天色已經濛濛亮了。

這只是個夢嗎?將軍發現自己的臉上真的有淚痕,他擦了擦臉,半坐起來茫然地環顧四周,看到一個小東西在不遠處的地面上,迎著晨光發亮。

將軍緩緩走過去,用發抖的手把這個東西揀了起來。這是個光禿禿的劍柄,劍身彷彿受了什麼大力而碎掉了,只留下了一點殘破的留在劍柄附近。

大概是長久的日曬雨淋顯得它很陳舊,即使是扔在路邊也不會惹人注意,但是將軍認得這是什麼東西。劍柄末端一面是一個聖十字的凹紋,那是聖騎士團的標記,而另一面則是『勇氣』和『榮耀』兩個詞,那是將軍自己親手刻上去的。

將軍把這個劍柄按在自己的胸口,好像要把其中的意義放進自己的心裡去,然後他站起身,感覺自己又充滿了力量,而且是從來沒有這樣地有力量過。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29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二章 笛雅谷的春天

將軍出去散心了。

遭到阿薩的拒絕後的第二天,他就把部隊的事務暫時交託給阿薩,說要出去散一下心。原本阿薩還擔心他會失控地去做什麼亂來的事,也終於鬆了口氣,但是好像又隱隱地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為在那一晚過後,將軍臉上的表情很顯得平靜,完全沒有了昨天那些激昂情緒的痕跡,甚至連平時的威嚴和煞氣都不見了,反而透露出一個老人正應該有的平淡穩重。

這樣強烈情緒反差出現在這樣一個老人身上。面對著將軍暴怒的殺氣的時候阿薩並不畏懼,但是現在看著那平和得平靜的面容,他卻總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一個人暴怒,失控的時候並沒什麼大不了的,情緒的失控只會淹沒理智,那並不難對付。只有將所有的情緒力量都收斂進內心的時候,將所有的衝動都回歸於平靜,融入理性和人格的時候才是最可怕的。

但是按照道理來說局面確實已經是穩定了的。阿薩已經將聖旨的內容告訴了部隊中的每一個將領,將軍即便是強要調動部隊也是不可能的了。也許那種平靜是終於接受了現實後的淡漠吧。

希望如此。阿薩惴惴不安地在布拉卡達靜等著。

三天後,將軍終於回來了,他還帶來了二十多個人。這些人看起來彷彿都是普通的村民,其中有年近古稀的老翁也有年輕力壯的。將軍把他們安置在市政廳中後就將部隊中的中小將領都叫了過去,悄悄地吩咐他們一些事。很多將領都是將軍數十年的老部下,這些小事還是可以調動他們的。

然後將軍又設了一個龐大的豐盛的宴會,慰勞部隊中所有的牧師們,當然神官大人也是包括在其中。這個宴會在完全符合教會對牧師們飲食嚴格要求的同時又不乏豐盛,將軍大人說是要感謝牧師們長久以來對士兵們心靈上的指導,請大家盡情地享用。

按照禮儀來說牧師們吃飯是很麻煩的,必須先祈禱,然後慢慢地細嚼慢嚥,吃完了後還要再祈禱才能離桌。雖然這套煩瑣的規矩不見得每個人都很老實地遵守,但是在這數百個同行的大場合下旁邊還有神官大人,那自然是不能馬虎的,於是數百名牧師一起祈禱著,彷彿一件很了不起的大祭祀,然後再開始吃飯。

「你到底搞什麼鬼?」這數百名牧師的頭目,神官大人卻沒有祈禱。他坐在最上面的席位,一臉不耐煩地問坐在他旁邊的將軍。

將軍很平靜,像一個修養十足的主人般微微一笑。

「只是想請諸位好好地吃頓飯而已。放心,我還不敢也不會在牧師們的食物中作手腳。」

阿薩嘆了口氣,有點無奈地說。

「算我請你老人家幫個忙,不要再做什麼了,安安靜靜地在這裡等姆拉克公爵來好不好?」

將軍沒有說什麼,只是安安靜靜地笑了笑。阿薩看了背上只感覺發冷。這個面容平時全融合了許多各種各樣的強烈表情,現在突然的溫柔下來反而顯得很詭異。

「神官大人為什麼不吃呢。」將軍淡淡一笑,指了指桌上的美味。

阿薩搖搖頭,嘆口氣,拖過一盤食物來往嘴裡塞,一邊含糊地說。

「當然要吃,別人請吃為什麼不吃?我從來對吃的是沒有仇的。」

食物很美味,牧師們在下麵很有風度很有儀態地細嚼慢嚥,偶爾有人抬頭看看他們的長官在那裡卻如同土匪一樣地胡吃海塞,卻也絕對不敢模仿。

不一會阿薩面前的盤子就已經空了,他似乎很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撮著手站了起來朝外面走去。

將軍問。

「神官大人去哪裡?」

「吃漲了,去拉屎。」這個高貴的神職人員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布拉卡達的街上很冷清,還是中午時分,街上卻已經沒有士兵在走動了,顯得有點奇怪地冷清。阿薩四處走著,他要看看將軍到底是要搞什麼鬼。

經過一處旅館外時,阿薩聽到了裡面傳出的講話聲。他走到門邊悄悄朝裡面張望。

只有布拉卡達旅館特有的大廳才能夠容納下這樣的兩三百名士兵環坐在一起。這些都是十多二十來歲的很年輕的士兵,並不見有年紀大的老兵在裡面,大概是特意從部隊中抽調出來的。他們正圍著一個老人,很用心地聽著老人的話。

這個老人就是將軍帶回來那些人中的一個,很樸實的面容上溝渠縱橫,半馱著背,雙手下垂得快到膝蓋,典型的在面朝黃土背朝天中消耗在了一生的老農。現在他正對著士兵們說著。

「。。。。。。我看到了樹上掛著的一張人皮,沒有臉,但是我認得那是誰的,我認得腿上那道傷疤,我親手給這個傷疤敷過藥。這時候那些食人魔已經把我姐姐按在了石臺上,一個祭師打扮的食人魔跳起了舞,然後用石頭做的刀子割開了我姐姐的肚子。姐姐一直在叫,想動,可是幾個食人魔按著她。我看著我姐姐的血一直流滿了石台,她一直都在叫,在掙扎。。。。。那個祭師活生生地把她的心臟挖了出來,拿在手中握著,跳起了他們的舞蹈,然後放在了他們的祭臺上。那是我的姐姐啊。。。。。。」老人的眼淚流出來,身體也在哆嗦著,久遠的年月沒有削減掉這記憶的力量。

年輕的士兵們開始騷動起來,他們的體內的熱血已經開始沸騰,同仇敵愾的悲憤在他們的心裡摩擦出火花,年輕的激情更讓其越燒越旺盛。如果現在有一隻獸人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絕對會被這群憤怒的人撕得粉碎。

「幸好這個時候村裡的人請來了一群僱傭兵,我趁這這個混亂的時候跑了出來。但是那親眼看到的一幕是怎麼也忘記不了的啊。。。。。我們村莊裡每年都有人被那些野獸抓去吃掉,直到後來將軍帶領著部隊來到這裡,把那些該死的野獸統統殺死,我們才得以安生下來,我們真的感謝將軍啊。。。。。桑德斯將軍是我們老百姓的大恩人,是帝國最偉大的將軍啊。」老頭繼續哆嗦著說。

這兩三百年輕的聽眾的精神已經完全和這個老頭共鳴起來了。年輕的心總是特別地容易被撥動,何況這些事原本就是身為一個稍有血性的人都不可能不為之動容的。

「可是我現在聽說將軍已經被革職了。雖然我這個老頭不懂什麼國家大事,但我只知道將軍是我們老百姓恩人,和你們這些戰士一樣,都是為我們黎民百姓戰鬥的,都是好人。但是那些當官的和那些貴族們,卻只是用我們的血汗錢去吃喝玩樂。憑什麼他們就可以讓桑德斯將軍這樣一個好人革職啊。」老農用簡單的邏輯表達自己樸實的感情。

「我還聽說了,那些殘餘的獸人已經在荒地裡建立了一個城市,而且還和那些貴族勾結,要帝國簽訂和平條約,還要承認它們獨立。這還有天理嗎?難道我們那些死去的親人就這樣算了嗎?我聽說了這個消息後沒有一天晚上睡得好覺,我只恨自己太老,已經揮不動刀劍了,否則即便是我一個人我也要殺到那個獸人的城市去,即便是死,被那些野獸吃掉,我也要用刀在他們砍上一下,用我的肉去毒死他們。。。。。。」老者的聲音和身體都因為過於激動而顫抖的更劇烈了。這不是事先準備好的演講,沒有練習可以讓這樣的樸實之人說出那樣有力的話,那是真實情感的流露,震撼著每一個聽者的心靈。這些士兵很年輕,也很樸實,能夠充分感受到這些情緒的力量,臉上的表情都被狂熱的憤怒和激情掩蓋了。

阿薩在門邊卻聽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大概猜得出將軍要幹什麼了。

「好了,時間到了,大家都走吧。將軍在那裡有話要對我們說。」士兵中的一個隊長模樣的人帶領士兵們站起來朝外面走來,阿薩連忙讓開。

一群一群的士兵開始從各個旅館中陸續走了出來,都是些年輕的士兵,他們都是分批去聽那些將軍找回來的人的演講的。並沒有其他的將領長官出來干涉他們,將軍在部下中的威望並不只是一紙公文就可以驅除的。

士兵們並沒有在意阿薩,他們在一些大概是接受了將軍事先指示的士兵的帶領下往城外走去。

阿薩一路跟著他們來到了城外的一座小山丘前,將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上面了。牧師們想必還在那裡慢慢地吃著,食物很美味,而且將軍也自然有辦法讓他們安安心心地在那裡繼續吃著。

等著所有的士兵聚集完畢,將軍開始用雄渾的聲音對著這些正義憤填膺的年輕人喊道。

「愛恩法斯特的男子漢們,帝國偉大的戰士們。大家都已經知道了,我已經不再是部隊的指揮者了。因為那些貴族們的陰謀,骯髒的政治利益的交易,這場原本為我們的人民復仇的偉大戰爭已經要夭折了。我告訴你們,我可以就這樣回去,回去拿著朝廷給我的俸祿安享晚年,因為我已經不是一個將軍了。但是我不會這麼做的。絕對不會。」 將軍在咆哮。

「因為我還是一個戰士,」他彷彿是用他的生命在怒吼。

「我是一個戰士。」

士兵們下意識地對這個威嚴無比的吼叫抱以吶喊。

每一個真正發自內心的呼喊都會激起旁人心靈的震盪。何況這震盪是如同一齣戲劇的高潮一樣,早已有充分的故事和表演在之前就做好了鋪墊的。

站在士兵陣列邊上,聽著怒火如濤的吼聲,阿薩卻覺得發冷。
「我不會回去安享什麼晚年。我情願用那些在病榻上老去的所有的時間來換取現在這樣一個機會,讓我以一個戰士的身份用劍去告訴那些野獸我們人類的尊嚴和憤怒。」將軍渾厚的聲音清楚地傳達到每一個士兵的耳裡。

「我現在已經不能命令你們了,已經不能再指揮你們了。我現在只是以一個戰士的身份來對你們這些和我一樣的戰士說話。」將軍放緩了聲音,加重了語氣,保證這滾滾蕩蕩的聲音可以把每一個年輕士兵心中的火徹底點燃。

「我這個戰士在這裡問你們一聲。和我一樣的戰士們,你們願意跟隨我嗎?願意跟我一起去宰殺那些野獸嗎?」

「願意。」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士兵們的口中爆發,這是五六千個發自肺腑的怒吼。

「好,大家都按照我說的回去收拾你們的行裝吧。」成功的演講者向下麵激動的聽眾命令。

「我們馬上就出發。」

士兵們很快就有組織地散去了。這裡很快就只剩下了阿薩和將軍兩個人。

將軍在山丘上沒有動,剛才那激情的表演沒留下絲毫痕跡,他又恢復了那可怕的平靜表情,如同一尊神像一樣俯視著山丘下的阿薩。

「你這樣做是什麼意思。」阿薩冷冷地問。

將軍的語氣和他的表情一樣的平靜,說。

「只是讓他們知道一些事情的詳細情況,然後再讓讓他們自己做選擇而已。無論是誰都有知道真相的權利,不是麼。而告訴別人真相也絕不是壞事。」

阿薩冷哼一聲,說。

「原來你把所有的牧師集中起來就是要為了傳達這個真相嗎?」牧師們在隊伍中的作用除了治療和輔助魔法以外,重要的就是把握士兵們的情緒。在生死線上打滾的戰士一般都是很虔誠的,牧師們的教導和一些精神類的輔助小魔法通常都對士兵們的躁動很有幫助。

「信仰原本就是用來掩飾真相的。那是弱者自欺欺人的道具,戰士永遠不需要這種東西。只需要一小會時間,只要能夠完全點燃他們的鬥志,什麼道理和神靈都不能夠將之熄滅了。」將軍看著阿薩,終於露出了點好奇的表情。

「你既然已經明白我在做什麼了,為什麼還站在這裡?我還以為你一定慌慌張張地回去安排制止我呢。」

「既然你已經這樣做了,就一定早有什麼其他安排。」阿薩沒有跑回去,反而走上了小山丘。

「不過我還是要問問,如果我立刻回去叫牧師們平復士兵的情緒,你會怎麼做。」

「只要你一有這個意向,我就立刻殺了你。」將軍還是那麼平靜。沒有怒火,沒有殺氣,甚至嘴邊還有點微笑。但是阿薩知道,他既然說得出就絕對做得到。

「你以為你一定要把握?」阿薩站到了將軍面前,冷冷地看著他。

「我一個人確實沒有把握。」將軍很誠實地承認,他身為武人的眼光是有的。

「但是五千個人卻一定有。剛才聽我說話的五千個年輕的士兵,我只要說你其實是朝廷裡的貴族和獸人們的奸細,再煽動他們一下,他們就會殺了你。」

阿薩看著面前這個平靜的老人,那雙曾經滿是勇猛,剛毅,煞氣和烈火的眼睛現在卻是一片死寂。阿薩終於明白了他為什麼能夠變成這樣,能夠做出這些事了。

那是一種已經死了的眼神。

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價值都已經死在一個目標上了,連他自己的生命都不過就只是為了實現那個目的一種道具而已。他什麼都可以去做,用所有的智慧,精力,手段去達到那個目標,即便是賠上整個世界都不在話下。

「五千個。全是年輕的士兵。」阿薩緩緩搖頭。

「是你特意從部隊你挑選出來的麼?」

「當然要年輕。年輕才有激情,才有熱血,才有衝動。人一旦活得久了,就愛考慮些別的事情,不是那麼願意去死,去殺人了。」將軍用那已經死了的眼神仔細看著阿薩。

「所以我奉勸你不要去做多餘的事。我不想再起什麼波折,你也不想死吧」他轉身朝城中走去。

「何況,這種情況下牧師們也已經沒用了。」

不久之後,將軍領著這所有的五千士兵出發了。

沒有其他將領去阻止他們,將軍的餘威讓這些過去的部下不好出面。而將軍的勸說也讓他們明白,這不過是將軍的一意孤行,即使有什麼事情發生他們也絕不會受連累。不受連累,又不好出面的情況下,他們也都真的沒有站出來制止那些原本是他們部下的士兵。

阿薩也沒去阻止,他沒有讓牧師去勸說那些被憤怒和鬥志衝昏頭腦的士兵,他不想看見這些羅尼斯主教旗下的牧師們被將軍一斧劈成兩半。一個將軍那樣的人已經什麼都幹得出了。

他現在只有坐在市政廳裡等著姆拉克公爵的到來。所幸將軍已經離開了,剩下的已不會再有什麼變數,這個羅尼斯主教交給他的任務雖然不是完全地成功,但是總算完成了。將軍只是帶走了五千人而已。

五千人。不過這部隊的八分之一,不算什麼。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他已經盡力了。

五千人。阿薩突然想起他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看見的三具慘不忍睹屍體。五千具,兩千倍,大概可以累積得像山一樣多。這五千人同時發出的慘叫和哀號。。。。。滿天都會是飛撒出的血肉,內臟,骨骼。。。。。。他耳邊又響起了半年多那天晚上的那種讓他畢生難忘的聲音,哀號聲蔓延的海洋,骨骼碎裂肌體變形的奇怪聲音,武器撕破空氣和肉的音調互相交錯起伏組合而成的協奏曲,而現在還要加強幾十倍。他感覺自己的皮膚有些抽緊,胃有些收縮。

阿薩猛地站了起來一腳蹬開桌子,一腳把椅子踩得稀爛。用從小在酒館裡學來的比將軍之前罵納格斯神官也毫不遜色的髒話和詛咒罵了將軍一通,然後去找了個很有閱歷和資格的牧師交代了一下,騎了匹馬去追將軍的部隊了。

「你來做什麼?」將軍見到阿薩追了上來,問。

阿薩沒好氣地瞪了這個肆意妄為的軍人一眼說。

「來等死,等著看你死。」

「那你一定不會失望的。」將軍淡淡說。

「我希望你儘快地死,最好在戰鬥一開始你就第一個去死。那樣我就有機會把剩下的士兵帶回去了。」

「那你可能又要失望了。在砍殺那些野獸沒砍得手軟之前我沒那麼容易死的。」將軍還是淡淡地回答。自從下定了決心之後他所有的感情都收斂進體內化作動力了,捨不得表露出來。

阿薩看了看這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魁梧老人和他腰間的那兩把斧頭,狠狠吐了口唾沫說。

「如果可能的話,我真的希望親手完成這件事情,那就用不著等多久了。」

「如果是在以前,我會考慮你這個建議的。」將軍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把頭轉回去死盯著前面的方向。

「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可惜啊。」

「真的是可惜啊。。。。。」死靈法師意興闌珊地一屁股坐在天鵝絨的舒適的坐墊上。

「我失敗了。」他剛從魔法陣中傳送回來。

「不錯了不錯了,想不到你還能導演出那樣感人的一齣劇碼,比我在皇家劇院裡看過的還要精彩感人呢。」另外一個死靈法師微笑著鼓掌。

「你不知道以前有人誇獎我寫的劇本有達里奧。福的味道麼?」這個死靈法師得意地一笑,又嘆了口氣。

「可惜我時間上沒來得及,或者應該先去幹掉那個傳遞聖旨的使者。現在我們勇猛的將軍不得不費盡了心思才聚集起了五千名士兵而已,還多虧我在暗中幫他搞定了不少想要制止他的將領。如果四萬大軍全軍壓境還可以和塞德洛斯那老頭拼一下,或許還真能把他和那城市一起幹掉。可惜現在只有五千,還不知道夠不夠塞牙縫呢。」

「無所謂,反正只是個遊戲而已,我們大家都看著玩吧。看看這五千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怎麼去塞,也許還能夠把牙縫塞得漲破,讓塞德洛斯老頭掉幾顆牙,流點血痛一痛呢。」另一個玩弄著一個水晶骷髏頭的死靈法師說。

「我賭他會死上五十個獸人。」

「七十個。賭一塊魔玉。」

「還是一塊魔玉。我賭只死二十個好了。聽說那老頭有個半精靈的朋友很厲害,而且獸人如果裝備精良的話戰鬥力也很不錯呢。」

「那可是五千大軍啊,難道連一百個都殺不死麼?我賭十根鳳凰羽毛和雷鳥的羽毛。」

一把最沙啞難聽的聲音說。

「我賭他一個都不會死。」維德妮娜露出她那半張臉的微笑。

「不過我的賭注是你們要答應招收一名新會員。」

「這位美麗的女士怎麼這樣有信心?不過先說好您可不能夠插手啊。萬一您親自出馬去兵營裡扔出一條黑暗之龍,那不是給塞德洛斯老頭幫忙麼?」

在同伴口中美麗的巫妖的微笑絕對可以成為普通人的噩夢,她那乾枯了的下半張臉動也沒動,卻發出彷彿很有自信的聲音說。

「那當然,我可沒這麼缺德。」

「呵呵,我就知道這位女士除了很聰明很美麗之外,」那個剛去導演了這次行動的死靈法師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說。

「還非常地有良心有道德。」他看著維德尼娜,目光閃動了幾下,說。

「這樣吧。出於對她的仰慕,我也賭一個獸人也不死,還是賭接收一名新會員。」

維德尼娜看了這個很信任他判斷的同伴一眼,但是眼神裡卻絲毫沒有感激認同的意思。

「你們真能找到有足夠的品德和素質的人來參加我們這個高尚的團體嗎?」一個死靈法師作出很有朝氣的表情。

「我感覺笛雅谷的春天快到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30 PM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1-11-16 08:59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三章 瘋狂的美德

蠻荒高地的夜晚總是特別安靜。只有偶爾雙足飛龍的叫聲在夜空中迴蕩,但是士兵們也都習以為常了,自從離開布拉卡達開始,這種巨大的猛獸就隨時盤旋在他們頭頂的高空上。剛開始還有士兵忍不住用弓箭去試圖攻擊,但是那高度和雙足飛龍振翅時的氣流讓所有的遠程攻擊都只能夠重新落回地面,還不時造成同伴的受傷。而獸人們明顯也很珍惜這種寶貴的生物,不肯貿然指揮它飛落下來攻擊。到了這晚上的紮營時候,總有幾十個手持強弓勁弩的士兵分別守在營地各處的火堆旁預防雙足飛龍的偷襲。

幾隻狼人藉著夜色朝營地靠近。即便是在寂靜的夜晚他們的接近也沒有發出絲毫聲響,而他們也不需要任何的照明,即使在這樣沒有月色的黑夜裡也可以把事物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可以不露任何聲音和光亮的接近。這是人類所絕對無法企及的能力,讓他們成為絕佳的偷襲者。

營地邊緣甚至沒有巡邏的士兵,安靜得出奇。狼人悄悄地接近了營地邊緣。當然以這麼少的數量他們並不會造成什麼有效的傷害,這只是一次試探和騷擾。

突然一陣奇怪的吱吱聲從營地裡傳了出來。這好像是什麼動物的聲音,幾個狼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兵營就已經被這聲音啟動了。火把四處亮了起來,士兵們從營帳中蜂擁而出。剛才還靜悄悄地兵營猛地就成了沸騰吶喊的海洋,一波波的士兵們朝狼人衝了過來。

士兵們沒有任何的長官來發出命令和指揮,完全就是和街頭自發毆鬥的流氓一樣毫無章法陣勢地吶喊著手持武器衝了出來。指揮他們的不是紀律而是憤怒和仇恨的情緒。

兩個最前方的士兵立刻成了狼人手裡的流星鎚的犧牲品,殘破的屍體飛出老遠,血向四處飛濺出。但是那些沾到了自己同伴的血的士兵們沒有顯露出絲毫的猶豫和膽怯,反而更勇猛地朝前衝了過來,嘴裡發出的叫喊已經不像是人,而是奢血的野獸。在火把的照射下那些佈滿了血絲的眼睛裡全是瘋狂鬥志的標誌。

幾隻狼人反倒被這樣的場面嚇住了。他們開始轉身逃跑。

士兵群中一個龐大的身軀以和那軀體不相稱的高速幾個箭步就衝到了一個狼人的身邊,手舉一把巨大的斧頭朝狼人砍了過去。這是個和狼人差不多一樣高大的人,手裡的那把巨大的斧頭也和狼人的流星鎚一樣顯示出非凡的殺傷力。

狼人轉身險險避過,手裡的流星鎚朝這個攻擊者揮了過去,這個可以將盾牌鎧甲打得稀爛的武器和這人手裡的另一把斧頭碰在一起發出一聲不相上下的巨響。

狼人發出一聲慘號,擊空了的另一把斧頭已經在使用者強大的臂力和技巧下收回,橫劈,將狼人那隻持武器的手臂整個砍了下來。

劇痛之下,狼人那隻空的手爪也在這個對手的身上抓下一塊皮肉。只是這樣一停頓,周圍的士兵就擁了上來,狼人只來得及用爪子和牙齒殺死了兩三個士兵之後就被周圍無數的刀劍長矛砍戳得稀爛。

其他的幾個狼人已經開始轉身逃跑。剛剛砍倒狼人的這人上半身已經被血濕透了,如果不是經驗豐富而及時地閃避了一下的話這一爪足夠將他開膛破肚。

這久違了的傷痛和戰鬥的激情讓他的鬥志完全燃燒起來,他一聲怒吼,向前踏出一步將手中的巨斧拋出,斧頭在空中發出厲烈的呼嘯向前面逃跑的狼人追去。一聲哀號,那隻狼人倒下了。其他的狼人則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阿薩從營帳中出來,正好看見士氣高昂的士兵們簇擁著將軍回來了。一身的血跡沒有使將軍有絲毫的頹喪和委頓反而更顯得精神勃勃,這戰鬥給他注入了新鮮的生命力。他看見阿薩,指了指系在營帳角落上的幾隻小動物笑了笑說。

「要多虧你的主意了。」

那些是鼠兔,這荒地上的一種食草小動物,嗅覺特別靈敏。還在布拉卡達和將軍討論荒野作戰的時候阿薩曾經告訴過將軍這種辦法,將這些敏感的小動物捕捉拴在營地各處中,他們只要一聞到食肉動物特有的腥臭就會發出集體叫聲。這種辦法原本是冒險者在野獸出沒的地方休息時採用的辦法,阿薩變通了一下,想不到對付狼人這種無聲無息的偷襲確實有效。將軍早已讓所有士兵都拿著武器入睡,只要一聽見鼠兔的叫聲就立刻起來朝偷襲者殺去。這個安排確實產生了巨大的作用。

後面的士兵把那個被將軍拋出斧頭砍倒的狼人綁起來抬了進來。將軍那一斧並不是很致命的傷害,憑著自身頑強的生命力這隻狼人還沒有死。將軍命令把這個狼人結結實實地綁在一處。

一人就擊倒了兩個狼人,將軍在這些年輕士兵眼裡完全就是戰神的化身。

士兵們圍著將軍,看他把燒酒倒在自己的傷口上。飽滿的肌肉上傷口很深,將軍自己用針線把兩邊的肉連起來。他用針串著線刺進自己的肉裡,從傷口旁拉出,再刺進去,然後收緊線。皮肉線上的牽扯下擠到一起。

將軍的面容安靜鎮定,像是在縫衣服。大多數的年輕的士兵還是第一次上戰場,看到這樣的情景對將軍無比的崇敬。

阿薩冷眼旁觀著,他沒有上前給將軍使用治療術,他不想去幫這個他巴不得快點去死的人。何況他也看得出將軍這樣英勇的表演原本就是激勵這些年輕士兵士氣的一種方法。

表演完畢,將軍讓士兵們都回去好好休息,經過這一次後應該不會再有偷襲發生了。

阿薩沒有走,士兵離開後這裡就只剩下了他和那隻奄奄一息的狼人。

他想看看這隻狼人,這裡只有他對這些獸人並沒什麼敵意。在歐福的時候早看慣了這些獸人和人一樣拿著工具勞動,過著生活,所以在他眼中他們和人也沒什麼很大的區別。

從體格來看這應該還只是沒完全長大的狼人,甚至連身上的白絨毛都沒有完全褪掉,如果換算成人類的年紀大概還只是個少年。將軍那一斧在他背上留下了一道極深的傷口,斷掉的肋骨從傷口中清晰可見,如果不是身上還有著一件硬皮甲這一下已經要了他的命。

狼人已經被士兵們用繩索捆的很結實,但是即便不這樣他也沒有掙扎的餘地了。他和狼或者狗一樣的面孔顯得很虛弱,眼睛半睜著半死不活地看著阿薩,眼睛裡突然有眼淚掉了出來。幼小的年紀讓他還顯得軟弱。

曾經有詩人歌頌眼淚是人類的特產,但是對動物瞭解的人就知道其實並非如此。阿薩雖然從不覺得這種東西有什麼特殊高尚的意味,但是看到這個狼人的眼淚心裡卻依然有些異樣的感覺。他俯下身,伸手按在狼人的傷口上使用了一個治療術。

因為心裡始終想著自己要出去旅行,所以在布拉卡達的那段時間裡他有空還是會研究一下各種法術,請教一下手下的牧師們。雖然對各種輔助祝福的煩瑣咒文禱告沒怎麼記得住,但是治療和解毒這種實效性的法術卻是很有進展的。大概體內的世界樹之葉和太陽井的力量對魔法也有很大裨益,他的治療術雖然還達不到山德魯老頭那樣出神入化,但是已經比一般的牧師高得多了。一用上去後狼人的傷口立刻止住了血,甚至癒合了不少。

「謝。。。謝。」狼人的精神好了點,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這些年輕的獸人一般都在努力學習著人類語言。在這裡居然得到了這樣的意想之外的幫助,這只小狼人也覺得非常驚奇。

「請。。你。。放了我好嗎。」

阿薩做了個無奈的手勢說。

「那可不行,放了你他們會把我當成奸細砍成肉醬的,說不定那個瘋老頭正找我的把柄呢。」

「我。。。。。不想。。。。死。」這個小狼人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像只受傷的狗一樣嗚嚥了一聲。

聽了這句好像有些熟悉的哀求,阿薩心裡動了動。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放了這隻狼人。

「其實你們真的不應該來偷襲的。。。。。」同情心讓阿薩自己覺得有些彆扭。正是因為他的提議,將軍才能夠如此輕易地挫敗狼人們的偷襲。如果按照常理來說,真的要防備好狼人那樣夜行獸人的偷襲那將是極耗費軍力和士氣的事情。

狼人的精神恢復了點,用狼人特有的古怪腔調說。

「我們不是偷襲。。。只是。。。。來偵查一下。。。。。格魯將軍想弄清楚你們這只部隊的目的和意圖。。。。。」看得出這只是個很聰明的小狼人,說起人話來居然並不顯得很吃力。

意圖目的?應該說是去蕩平歐福,還是說只是送死呢。

阿薩幾乎已經可以預想出這只部隊正面遭遇格魯將軍所帶領的獸人部隊時的後果。只憑格魯將軍的一己之力當然還無法抵擋這裡的全部五千士兵,但是要直接衝進這千軍萬馬中來把將軍的頭像蘋果一樣擰下來或者像番茄一樣捏爆卻絕不是什麼難事。失去了指揮者和精神領袖的士兵,再目睹那樣懸殊的實力,無論是再高昂的士氣都會立刻崩潰,然後就只能任由獸人們屠宰了。

而自己這次參加進來的目的,就是要儘量避免發生這種情況。拯救五千條年輕生命。。。。。說老實話,阿薩從不覺得自己有這樣偉大,只是不想看見屍山血海,不想有一場比半年前自己所經歷過的那次更慘烈數十倍的屠殺。不管將軍那老神經病混蛋怎麼想,畢竟這五千士兵都是無辜的。

不過至於到底如何去解決目前的情況,阿薩現在還想不出什麼辦法,只有隨著軍隊前進,希望車到山前自有路了。

看著面前這個小狼人。將軍會把這個俘虜怎麼樣呢?等到兩軍對壘的時候用來殺了立威?其實他也和這五千士兵一樣,都是無辜的。阿薩拍了拍狼人的頭,說。

「我盡力不讓他們殺你。這次戰鬥其實本來就不關你們的事的。」

小狼人看著阿薩不停地點頭擺尾,表示感謝,說。

「謝謝你的幫助。。。。城主大人說,立刻就要和談了,和談以後就不用打仗,請你一定要來歐福。。。。」

突然聽到這樣天真的邀請,阿薩不由得有點想發笑,他突然有了一定也要把他救下來的想法。他拍了拍狼人的頭,說。

「放心,我會把你帶回歐福的。」

小狼人低聲嗷嗷叫了兩下,眼睛裡居然有了點淚花。

阿薩起身走回自己的營帳睡下。他突然覺得自己這次隨著部隊來確實是有意義的,能夠少死些無辜的人,總是好的。

模模糊糊地被外面的嘈雜聲吵醒了,睜眼才發現已經天亮了。

士兵們已經準備好了要出發了。他們正集中站在一處,聽將軍的命令。

阿薩走過去,驚奇地發現將軍正站在那隻受傷的狼人旁邊,一隻腳放在狼人的頭上,威武無比地指著地上被綁著的獸人俘虜高喊。

「大家都看見了,這些曾經殘害過我們同胞的野獸並不值得害怕的。因為我們所擁有的是無比的勇氣和為同胞們復仇的正義。」

士兵們回報出一聲激情澎湃的呼喊。雖然方式不盡相同,但是將軍每天都會進行類似這樣的激勵,不讓復仇的火焰在這些士兵的體內熄滅,保證他們高亢得瘋狂的鬥志。

將軍繼續演說著。

「那個獸人的巢穴已經很近了,很快就會被我們像臭蟲一樣碾得稀爛了。所有的獸人都將在死在我們正義的劍下。現在我們就先宰掉這個狼人,所有的戰士們都來砍上他一刀,用他的血來洗滌我們的劍。」

士兵們又是一聲嚎叫。

「喂,等等。」阿薩沒想到將軍居然會在今天早上就拿這個俘虜來祭旗,連忙跳上前去阻止。

「這個俘虜已經沒有反抗能力了。你們不是戰士麼。。。。。。。」

「走開。」將軍氣勢洶洶地揮一揮手裡的斧頭。

「你這個軟弱的神職人員。你以為我們不知道麼,你也是受了那些貴族權勢們的指使,想來軟化我們的戰士的。」

阿薩知道對將軍說什麼都沒用了,他轉過頭來對著士兵們高喊。

「這隻狼人最多不過五六歲,不可能曾經殘害過人類。那些曾經吃過人的狼人不是早就被殺光了麼?我們沒必要再這樣。。。。。」

「這些野蠻的種族所欠下血債,難道就因為它們死了就算了麼?難道那些被他們所殺,被吃的同胞的仇恨就這樣算了麼?」將軍揮舞著手臂,臉上激昂的表情讓每一個士兵即使無法看清楚,也能夠通過聲音和氣勢感覺得到。

「大家說,能不能夠就這樣算了。」

「不能!」 和將軍相配的高昂激烈的呼應,阿薩覺得自己快被這周圍的喊聲震聾了,淹沒了。

地上的小狼人拚命地掙紮起來。他聽得出自己大概是難逃一死了,但是繩索捆得很結實,他只能夠是在地上徒勞地搏動著。狼人的嘴裡突然發出一陣陣低沉的吼聲。

在周圍士兵們震耳欲聾的叫喊聲中,阿薩依然把狼人的聲音聽得很清楚,很明白,那是生存的慾望和獸性在絕境中煎熬出的聲音。這一瞬間,他竟然有了躺在地上的是另一個自己的錯覺。

將軍那把巨大的斧頭一揮,用充滿了使命感地聲音,像下達什麼歷史任務一樣說。

「宰了它。」士兵們一聲吶喊,開始蜂擁而上。

阿薩想上去攔一下,但是在成千的人潮立刻把他沖得退了開去。士兵們像一群餓得發瘋的螞蟻圍住一隻蝗蟲一樣聚攏過來。無數把刀劍朝地上的狼人砍去。

狼人發出的淒厲的慘叫,慘叫混合在骨頭斷裂,皮肉撕開的聲音中,好像那是肉體直接發出的悲鳴,阿薩身上突然起了層雞皮疙瘩。

阿薩已經被擠開了,無法看得見人群中狼人是如何被分屍的景象,只看到血和細小的皮毛肉片隨著士兵們手上武器的揮舞不停地朝上飛,然後灑落到他們的身上。

大概是因為體格健壯,生命力旺盛的緣故,狼人一時間並沒有死去。慘號聲依然在繼續,一會後才慢慢地衰弱下去,逐漸沒有任何聲息了。但是後來的士兵們還在不停地不斷湧上,不斷地砍殺,肉體變成肉醬的毛骨悚然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士兵們爭先恐後地排著隊上前來朝這血肉上砍上一刀,刺上一劍,好像參加一個嚮往已久的神聖典禮一樣。

好一陣子,這場盛大的儀式才收尾,士兵們歸入隊伍中。

狼人已經不在了,地上一大灘深紅的稀泥,好像什麼垃圾似的,裡面除了一些比較大的骨頭,一些幼獸的皮毛痕跡,乍來的人絕不會看出那到底曾是個什麼東西。

士兵們揮舞著沾帶著這些腥紅色物體的武器,不少人臉上還有著血跡,但無一例外的全是慷慨激昂,好像那些紅色的東西就是榮譽勛章,戰士的證明,忠誠和英勇的信物。

士兵們在號叫,在高興。他們很清楚這讓自己興奮的是一種美德。殺掉敵人,異族,仇人,就是愛家愛國愛自己民族的高尚品德。這原始的集體狂熱和價值觀上對自己的充分肯定混合在一起,相輔相成,讓士氣無限地高昂上去。

阿薩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士兵。他現在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他居然會想去救他們。但是他們其實根本不需要,更不願意要自己來多事。

他沒有憤怒,也沒有傷心。看著那邊一地血淋淋的破碎肢體,他只覺得噁心。

將軍在旁依然沒有動,如同一尊雕塑一樣俯視著面前發生的一切。

阿薩默默地轉身,牽過一匹馬來,上馬,扭轉馬頭朝布拉卡達的方向走去。

「怎麼了?你不在這裡等我死了麼?不管我帶領著他們去做什麼麼?」將軍終於開口了,他的眼神中有勝利者的味道。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是怎麼回事情。終於嚇跑了這個討厭的小子,將軍為這項自己投入一身的光榮事業的震撼力感到得意。這就是戰爭,戰爭就是這樣,而且這些還不過只是其中的小菜一碟而已,很小很小的一碟,不值一提。

東方的朝陽已經升起來了,紅彤彤的。照著這清晨的陽光,阿薩只覺得自己的血在燒,他轉過頭來盯了這個狂熱的領導者和他五千名擁戴者一眼,搖搖頭,無力地說。

「去死你們的吧,我不管,也管不了。」

歐福城的市政廳中,塞德洛斯城主正站著批閱著如山的檔。

歐福城不斷地擴建,人口不斷地增加,外來的獸人不斷地加入,如何更妥善地管理,各國對這裡的態度,帝國方面的軍隊。。。。。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他的頭腦來把其中千頭萬緒關係分析,理順,想出最有效,最能夠一石二鳥或者更多鳥的解決辦法。塞德洛斯城主在這段時間中每天睡覺的時間從不超過三個小時。

但是這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依然是那樣的神采充足,精神勃勃,他甚至一直保持著這樣站著工作來集中更多的精神。因為他不是在完成工作,而是在享受工作。

他每完成一件工作,就知道歐福,這個自己一手創建的城市又更強大,更完善了一部分。不停地從中得到的喜悅和滿足還有欣慰都給他注入了新的活力,新的生命。其實在他眼中這些事情甚至絕對算不上是『工作』,一定要分類,更像是『遊戲』。他如同小孩用心製造一個泥土城堡一樣享受其中成就感的喜悅,所不同的就是他更認真努力了千萬倍,收穫的成就感也強烈了千萬倍,而這個工程本身更是巨大了無數。

門外的腳步聲響起,塞德洛斯皺起了眉頭,知道大概有點麻煩了。他聽得出那是格魯將軍的腳步而且稍微有點急促,能夠讓他這個朋友也顯得急促的事情並不多。

格魯將軍推開門,報告說。

「一隻部隊離開愛恩法斯特邊境的布拉卡達正在全力朝這裡逼近,以目前的速度來看大概還有七八天就會到達這裡。」

「嗯。」塞德洛斯頭也不抬,依然看著文件。

「他們的意圖是什麼呢?」

「已經觀測他們好幾天了,沒有絲毫的顧慮和猶豫,用最直接的路線朝這裡進發。派遣幾隻雙足飛龍仔細看過了,沒有後援,沒有伏兵,也沒有後勤補給的跡象,只有那一隻部隊。昨天晚上我派人去試探過他們的態度了,」格魯冷哼一聲。

「他們的態度非常地明確。」

「嗯?」塞德洛斯吃驚不小,終於停下手上的工作說,看著格魯說。

「請你詳細地把所有情況一點不漏地告訴我。」

聽完了格魯將軍的話,塞德洛斯沉思了一會,無可奈何地搖頭。

「各國的使臣已經齊聚王都了,我們也表示了足夠的友好態度,他們應該明白這是無益的戰爭,何況羅尼斯也應該有所表態才是,所以不可能是愛恩法斯特的皇帝命令他們進攻,而且我估計退兵的命令應該也已經下了。但是這樣一小隊人沒有任何計畫兵法的倉皇冒進,那樣地殺氣騰騰。。。。。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情。」塞德洛斯嘆了口氣,彎了彎腰,扭了扭脖子,活動了一下筋骨,過去拍了拍格魯將軍的肩膀。

「出來陪我走動走動吧。」

兩個歐福的領導者走出市政廳,走在大街上。周圍的獸人們並沒有顯得多驚奇,最多偶爾順便行一個禮,就匆匆地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那隻部隊確實是很明確的態度,他們是來送死的。」塞德洛斯看向格魯將軍,問。

「你打算怎麼辦?」

「簡單。在他們剛剛長途奔襲過來最疲倦的時候由我領軍帶頭衝殺過去。」格魯將軍的語氣很輕鬆,好像那真的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我先把帶頭的將領殺死,剩餘的士兵自然軍心受挫,也許還會四散逃走,那對付起來就容易得多了。」

「如果那樣的話我方有多大損傷?」塞德洛斯問。

「絕不會超過五人。」格魯將軍淡淡地回答,他的口氣已經不是自信了,而全是理所應當的清淡口吻。好像一個人絕不會懷疑自己能夠一口咬碎個煮雞蛋一樣。

「五個嗎?」塞德洛斯豎起自己的右手,仔細地看了看上面那滿是皺紋的指頭,嘆了口氣,好像捨不得似的放下了。

「不行,一個都不能死。」

「雖然五個這樣的小數目對我們現在的部隊規模來說大概確實不算什麼,但是要避免的不是損失本身,而是帶來的影響。如果自己的族人在戰爭中被其他種族殺死,必定就會有痛恨人類的情緒發生。種族之間的仇恨那是對誰都沒有益處,對我們這樣一個多種族混合的國家更是危險的。所以一定要避免。」

「你不會想要勸說他們打道回府吧?」格魯問。

「既然是違背著皇帝的旨意而來的,說明已喪失了理智,所以戰鬥是無法避免的。而且這也正是我們向諸國展現我們的戰鬥力的時候,一舉把他們殲滅也好。。。。。。」塞德洛斯沉吟起來。高地的陽光很強烈,將他銀色的鬚髮照得閃閃發亮,使思索著的他看起來好像一個象徵著智慧的塑像,看不出他是在考慮如何去將五千個人殺光。

兩人走到了作坊彙集的街道,工匠們和那些獸人學徒正在努力地工作,爐火發出的熱力使空氣升騰,陽光在這些熱空氣的扭曲下在地面上形成一些水波般的陰影。塞德洛斯看了看那些陰影,又抬頭看了看那耀眼的陽光,點了點頭,轉身對格魯說。

「你坐雙足飛龍給我去東南送個信,然後接幾個人過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31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四章 智慧的創意 殺人的工具

雙足飛龍的號叫聲在上空響起,阿薩抬頭看去,兩個看起來彷彿只是蝙蝠大小的影子在高空慢慢地圍繞著他盤旋

阿薩暗叫不妙。脫離了部隊,孤身的一騎無疑正是絕好的襲擊對象。剛離開將軍那支部隊的時候他還小心地儘量走樹林隱藏蹤跡,但是這幾天都沒看到雙足飛龍的影子,哪知道在這快要到布拉卡達的時候卻遇到了,而且還是兩隻。

一聲號叫,其中的一隻雙足飛龍開始向著他俯衝下來。轉眼間飛龍的身影就陽光的照射下越來越大,即便還有數十米的距離也可以感覺到那撲面而來的腥風。阿薩跨下騎著的馬先不安地驚動起來。

雖然自己其實並不是帝國軍隊的偵察兵,但是看情況似乎沒有解釋的空閒了。阿薩仔細注視著飛龍俯衝而來的軌跡,抓準了時機伸手一個火球就飛了出去。

他的時機抓得很好,算準了飛龍振翅的頻率和俯衝的勢頭,這種時機的把握是任何魔法師無法比肩的,只有戰士才有這種在近身肉搏中培養出來的感覺。而也只有像火球這樣最低級的法術才能夠在瞬間凝聚發出。這就是阿薩一直就喜歡用這種基本法術的原因,無須咒文和凝聚魔法共鳴什麼的,簡單直接,可以隨時抓住時機攻擊。而且他的火球的威力絕不是任何一個低級魔法師可比的,足可以當一個高級的攻擊魔法,即使是這種巨大的怪物也受不起一擊。

眼看那一發火球就要撞上飛龍的胸膛。突然火球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撥動了一下,軌跡歪了開去,火球從雙足飛龍的旁邊掠過了。雙足飛龍大概受了一驚,呼號一聲,振翅折返飛回高空。

阿薩還沒來得及吃驚,立刻又看到一個更讓他吃驚的景象。一個小黑點突然從高空上另一個蝙蝠般的陰影上分離開,然後開始掉落下來。當然,那並不是真的蝙蝠,而是巨大的雙足飛龍在高空的影像,而這個分離開的黑點卻好像是一個人。那個人居然自己主動很優雅地一縱身,就從千米的高空跳下。

這個人很明顯沒有用『淩空飛降』之類的降落減速魔法,隨著下落越來越快,越來越接近地面,在飛速的下墜下已經成為一個模糊的黑影,看不清到底是怎麼樣的人。阿薩看得都有些楞了,這麼高的高度,即使這人是精鋼鑄的,只有在高地的岩石上摔成一堆破爛。如果是血肉之軀,結果就是和西瓜和番茄差不多。

阿薩還沒有吃驚完畢,這道黑影已經落到了前面不遠的地面。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好像整個蠻荒高地都在這個撞擊中動搖了一下,碎石橫飛,岩石地表像脆麵包一樣崩塌出一個大坑。阿薩目瞪口呆地看著前面漫天的塵土,連退好幾步才站穩了。這彷彿是一道九天之上飛墜而下夾帶著天之怒神之威的雷。

「如果不想死,就站在那裡別輕舉妄動。」聲音不大,但是冷竣而威嚴,如同這一下飛落的巨大威勢般令人懾服。煙塵瀰漫的大坑中央,一個人的身影正在慢慢地從半蹲姿勢站起。

「是你?」煙霧散開,那個從天而降的人走上了地面,認出了阿薩。他高挑而略微瘦削的身體,卻彷彿是無數精華凝聚而成的雕塑般的完美,優雅的同時卻又輪廓分明得剛毅的臉。

阿薩慢慢點頭。

「我也應該想得到,能夠這樣下來的,應該,也只能是你。」他即使記不得這相貌,也絕不會忘記這幾乎無敵的威勢和氣度。那就是統帥歐福所有獸人部隊的將軍,格魯。

雙足飛龍上,阿薩聽著風聲在耳旁呼嘯,下面的樹木像一顆顆小草,自己騎的那匹馬已經變得好像蟲子般大小,一眼放去廣闊的蠻荒高地似乎可以盡收眼底。阿薩坐在特製的架子上,伸手摸了摸雙足飛龍的背,那是大片大片蜥蜴般的鱗片,能夠感覺到下面那強大無比的肌肉正在運動。雖然明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買得起,還是禁不住要問。

「用這玩意當坐騎才爽,能夠賣一匹給我麼?」

「三年的時間,十多個蜥蜴人的性命,投入的精力和財力人力就算不清了,現在才馴養出了四條而已。你說值多少錢一隻?」格魯將軍的話簡潔有力。

「這樣的寶貝塞德洛斯怎麼會賣?用作運輸和偵察偷襲可真是無與倫比的作用啊,即使再高明的空氣魔法師的飛行術也沒法和這長翅膀的大傢伙比。而且論戰鬥力來說,即使是十隻獅鷲恐怕也比不上吧。真虧他想得到養這樣的東西。」坐在阿薩身前的那個老頭說。阿薩看得出這個老頭的空氣魔法造詣很高。他在前面一坐,即使在這樣快速的飛行中,周圍的風速也沒有把人的眼睛刮得睜不開,大家的話語聲也聽得很清楚。

旁邊的一個中年人看了看阿薩說。

「年輕人的魔法很不錯啊。隨便一個火球就有那麼大的威力,」他指了指後面的那個老頭。

「剛才如果不是老師出手得快,塞德洛斯先生的這條寶貝就遭殃了。」

「哦?」阿薩很有點吃驚,問。

「那麼你們幾位是。。。。。」

「我們都是牙之塔的魔法師。」中年人也指著另外一條雙足飛龍上的幾個人回答。

「年輕人你是愛恩法斯特帝國的麼?看你這身打扮好像是魔法學院的人啊。」

「暫時是部隊中的神官。」阿薩回答,多看了這幾個魔法師一眼。『牙之塔』是帝國西南宗教國家裡的一個類似魔法師公會的地方。和魔法學院不一樣,雖然那純粹是和國家無關的民間組織,但是其中全是相當高級的各種元素魔法師,在冒險者之間很有名氣。

「年輕人的魔法很有味道啊。有興趣來我們那裡大家一起研究一下麼?」中年人對阿薩說。

「別亂挖牆角。這麼有潛力的年輕人,肯定是羅尼斯主教的弟子了。」老頭說。

「不過年輕人,你是不是到我們那裡來過啊?我怎麼看你的樣子好像在哪兒見過。。。。。。」

「啊?您記錯了吧。我的樣子很平常,和很多人都長得很像。」阿薩含糊對付過去。他知道這必定是精靈族的通緝令的效果。

原本幾天的路程在雙足飛龍的高速下小半天就過去了。阿薩在路上還看見了將軍帶領的那一支部隊。高空看下去猶如一大隊螞蟻一樣。黃昏的時候這兩隻雙足飛龍就把他們這一行人送到了歐福。

塞德洛斯很熱烈地歡迎這幾個魔法師,很高興地和他們打著招呼,看到阿薩的時候也很吃了一驚。

「我看見有一個落單的士兵,正好想抓起來審問一下關於那支部隊的情況,沒想到卻把他抓住了。」格魯將軍說。

聽完了阿薩的話後,塞德洛斯很遺憾地搖了搖頭說。

「想不到居然是這樣的情況,一個人的情緒失控造成了這樣的後果。只可惜了那無辜的五千名年輕士兵。」

「也說不上無辜。」阿薩說。他現在對那些戰士的狂熱有說不出的厭惡。

「他們也是自己願意來的。」

塞德洛斯搖了搖頭淡淡說。

「不要那樣說。年輕人還不懂得怎麼看清楚事情的本質,自然容易被旁人鼓惑,被激情衝昏頭腦。因為這些無謂的原因來尋死,真的很可惜。」

那個為首的魔法師老頭問。

「你請我們來就是為了這事嗎?但是你不會認為就憑我們幾個空氣魔法師能阻擋五千士兵吧。」

「不是阻擋。」塞德洛斯無奈地笑了笑,更正。

「是殺掉他們。為憤怒和仇恨而瘋狂的人,即便是留下他們的性命放他們回去,也只有散播更多的仇恨而已。這種情緒是不會有任何的益處的,無論對誰。」他深吸了一下,再次總結。

「所以為了長遠的和平著想,必須把他們全部殺死。」他轉頭看向阿薩。

「這是我們做的決定,我還是想要問問你。。。。。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

阿薩皺眉想了想,只覺得一陣無與倫比的厭煩感,搖頭嘆了口氣,輕聲說。

「殺你們的吧。」

「你到底想要怎麼做?」一個空氣魔法師問。

塞德洛斯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東西來。這是一塊圓形的,中間很厚,然後邊緣逐漸薄下去的玻璃。

「這是以前一個矮人工匠送給我的,實在是很奇妙的東西,我在這上面發現了一些很有趣的現象。」他抬頭看了看天,說。

「明後兩天都會是無風的好晴天呢。」

阿薩和幾個魔法師面面相對,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

第二天。

好天氣。

將軍抬頭看著那耀眼的太陽。這是個戰鬥的好天氣,高原的清新空氣和這照在皮膚上感覺到灼熱的陽光會讓熱血戰鬥的人更亢奮,更勇猛。那個名叫歐福的獸人城市已經不遠了。

自從那天晚上以後獸人們就完全沒了動靜,雙足飛龍也只有偶爾在天空上出現一下。士兵們因為這些獸人的膽怯而更加鬥志昂揚了。將軍雖然知道這平靜的背後應該有著波濤洶湧的暗流,但是他也只是『知道』而已,那已經死了的心不會再為其他事情而分散注意力了,他只想衝殺,戰鬥,聽見獸人的哀號,感覺那些皮毛和骨骼在自己的斧頭下斷開,碎掉,光榮地死去。這些就是他全部精神所投注的。在他開始選擇這條路的時候他就知道已經無法回頭了,他一直都沒考慮過勝利,失敗,也沒有考慮過這五千名士兵的命運。

「前面有一小夥獸人的部隊。」行進中,最前方的士兵發現了目標,立刻報告。

將軍用他嘹喨渾厚的聲音大喊。

「戰士們,為我們的榮譽和我們民族的仇恨而展現我們的勇氣和劍的時候到了。殺光他們吧。」

士兵們一聲野獸吼叫般的回應,像餓瘋了的狼群一樣朝前衝了過去。

那一小支獸人部隊開始逃跑,但是跑得很慢。士兵們吶喊著追趕,逐漸追到了一塊平地上,前面直立著一快蠻荒高地特有的山丘,周圍沒有相聯的,就是原地拔起很高一塊大岩石。

天空突然陰暗下來了,原本耀眼的陽光突然就從視野中消失了。將軍和抬頭,看見頭頂的一片天空被一團巨大的陰影籠罩了。那不是雲,也不是其他任何有形質的東西,那就是純粹的陰影。將軍從沒見過這樣古怪的東西。那陰影的一邊挨著前面的巨岩,看起來彷彿就是這座山丘頂在天空中的一頂古怪巨大的帽子。

在士兵們充滿鬥志的吶喊聲中,突然出現一陣人類所能發出的極限的叫聲。這個叫聲之尖利,把熱情的喊殺聲也一剖為二。

這個聲音裡分辨不出絲毫的其他感情意味了,彷彿就只是為了叫而叫,本能地叫,要把自己身體都一起撕開的叫聲。這聲音一旦刺入同類的耳朵立刻就會激起本能的恐懼,連將軍也不例外。將軍回頭,看見了一幕匪夷所思的景象。

一片耀眼的圓形光幕在後面的士兵群中遊走。光幕範圍之內的所有能夠燃燒的事物在一瞬間全部燃燒起來,士兵們的頭髮,皮甲,還有靴子,腰帶,衣服,甚至皮膚。。。。。。但是這些火焰看起來完全無力,幾乎是不可見的。那團耀眼的光幕中即使是漆黑的東西都反射出刺目的光點,把火焰的顏色淹沒其中。

空氣中已全是焦臭。所有的人都驚恐地注視著那團刺眼的光,想分辨出那到底是什麼事物,但是那就只是光,純粹的光。從天空那團巨大的陰影開始,一個漏斗型的光幕逐漸縮小著,然後漏斗的最尖端就掉在了士兵們的身上。

陽光。這就是在這個光線的漏斗下的士兵唯一所能感覺到的東西。

原本拂照萬物,賜予溫暖和生命的光線現在是如此的強烈。即使是閉上眼,用手摀住眼睛也無法抵擋,士兵們的眼睛一瞬間就全瞎掉了,彷彿覺得已經接受夠了這一生該享有的全部光明。

這無比的光輝直接貫穿了他們的身體。所有皮膚上的神經在這光線下全部沸騰,抽搐起來,痛,尖銳巨大得足可刺穿靈魂的痛讓他們用生命中所有殘餘的力量發出慘叫和嘶吼。然後他們就聞到了自己身體散發出的焦臭,聽到自己的肌肉在高溫下發出炒豆般的破裂聲。

太陽,這個恆久以來都是那麼可親可佩的事物第一次讓在場的所有人感覺到了恐怖。這才發現原來這每天都可見的圓球是那樣地巨大,那樣地神威難測。所有的事物在那傾洩而來的天威中顯得無比柔弱,人體,馬,物件都在這光明過後變得彼此不分的漆黑一團,只有一些刀劍還紅通通地釋放剛才接受到的熱量。

士兵們剛才還勃發的鬥志和勇氣在這神秘莫測的天威之下瞬間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恐懼,他們開始四散逃跑。但是那團光幕卻以無比的速度籠罩在他們身上,把他們燒焦,烤化。

將軍憤怒,狂怒,他發出沒有任何意義的吼叫。他不能夠害怕退縮,所以只有把所有的情緒全部轉化成狂熱的憤怒和鬥志。他揮舞著斧頭大吼著衝向前面的那兩坐山丘,他看得見那裡有幾個人影,這就是那幾個人影搞的鬼,他要過去用自己這滿腔的憤怒把這些搞鬼的人變成肉泥。

但是他馬上也沐浴在這無比的光華中,眼前立刻一片黑暗,他可以聽見自己眼眶處傳來的兩聲微弱的爆炸聲。

全身上下那理應超過人所能承受極限的劇痛都不能夠掩蓋他的勇猛的鬥志,他繼續高喊著往前衝,但是他已經聽得見自己健碩的肌肉迅速地一根根地乾枯,發出劈啪的爆裂聲。

我要死得像個戰。。。。。。他瘋狂地想著。但是連這最後僅存的一個似乎無比堅強的意念都在這光輝中被照射得土崩瓦解。『撲』的一聲,他的腦袋爆開了,沸騰的腦漿還有眼珠還有血液噴出了體外,然後馬上和他的身體一起變成焦黑的一團死物。倒下

最後一個還在活動著的軀體都在這光芒的照射下倒下,變黑。隨著天空中一陣氣流撞擊的響聲,陰影消失了,那團光幕也消失了。蠻荒高地又恢復了一片平靜,太陽又如同往常一樣毫不偏心地把光輝撒向大地的每一處,包括那一地的焦黑。

阿薩站在山頭,向下看著那一地的扭曲焦黑的軀體,那些焦黑的肢體很像燒過的樹枝,只有連接在上面的一個個枯黑的頭顱露出白生生的牙齒讓人確實地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幾分鐘之前,那還是五千個生龍活虎的年輕人,還發出鬥志高昂的喊叫。

那幾分鐘裡的慘叫聲讓聽過的人永生難忘,那是生靈所能夠發出的最淒厲,最痛苦的音調。

空氣中滿是焦臭,阿薩知道,即使自己在野外吃蟲子,喝生血,甚至生吞活生生的動物,但是從今以後可能很長一段時間絕不會吃烤肉了。

站在魔法陣中央的塞德洛斯放下了一直高舉的雙手,很無力地嘆了口氣,不知道是不是操控這個魔法讓他筋疲力盡。

「真是了不起,能夠將這麼多人的空氣魔法結合在一起控制氣流。」一個年輕些的魔法師看了看自己腳下的魔法陣感嘆。

「還能夠操縱自如,用氣流造成光線的折射去殺傷人,這真是太有創意了。真是傑作。」

塞德洛斯冷哼了一聲,看著地面上自己的作品不屑地搖了搖頭,他的聲音滿是疲倦。

「不過是殺人的玩意罷了。沒什麼了不起的。」

「了不起。了不起。」一陣熱烈的鼓掌聲從幾個死靈法師的乾瘦的手掌中響起。

一個死靈法師仔細地端詳著水晶球中的魔法陣,讚嘆。

「厲害,可以評為年度最有創意魔法大獎。不知應該給他歸到光明系魔法還是空氣系魔法呢。」
「用太陽就曬死了五千人,這老頭比我們還厲害。我們至少也要用魔法扔在人身上才行,他居然控制氣壓就行了。」另外一個死靈法師擠眉弄眼地說。

「那魔法陣畫得很好,控制得更好。雖然控制風壓這種小把戲本身沒什麼了不起,但是可能沒人能夠像他那樣控制得絲毫不差。不過。。。。。照這種方法那不是沒軍隊能和他那個城邦為敵了?」

「那是欺負別人部隊裡沒魔法師而已,只要有人能夠看穿這個把戲,用空氣魔法去幹擾就行了。不過那些學院教派的死腦筋魔法師確實很難看穿就是了。」

「喂喂喂。大家都看到了,確實一個獸人也沒死。」一個很有些朝氣的死靈法師鼓了鼓掌,吸引一下大家的注意。

「給品德高尚的維德妮娜女士和那位先生記上兩分。還有。。。。。為我們將要有兩個新成員慶祝一下。這可是我們笛雅谷百年難得的盛事啊。」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32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五章 公爵的煩惱


阿薩回到布拉卡達後聽說新的指揮官已經來了,就立刻去了市政廳。必須要把將軍和那五千士兵的事情向公爵交代一下。

他來到了指揮官的房間,卻看見一個英武俊朗威猛一身騎士鎧甲,臉上乾乾淨淨金黃色的捲髮也整整齊齊的騎士很有風度地坐在指揮官的位置上盯著自己。這個騎士和這簡陋粗獷的駐軍地毫不相干的外表,整潔得和不久前在他的婚禮上看到的一樣。

阿薩皺眉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飾臉上的厭惡表情,問。

「姆拉克公爵呢?」他雖然以前只是對這傢伙沒什麼好感而已,現在這一見只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是極度討厭他了。

克勞維斯臉色也不大好看,回答。

「公爵因為有事會暫緩一步來,這裡暫時由我先負責指揮。」

阿薩冷哼一聲說。

「早知道我遲幾天來。現在我心情正不好,看了討厭的人就更差了。」

阿薩第一次覺得身份地位還是有好處的。老子可是魔法學院的神官大人,你要怎樣?

克勞維斯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看得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能保持禮數,用有點不自然的公事公辦的口吻說。

「聽說神官大人去追擅自煽動士兵出發的將軍去了,不知道追上了嗎?」

「追上了。」

「那你就是一直都和他們部隊在一起了?」

「對。」

「那麼現在他們的人呢?和歐福戰鬥過了嗎?」

「他們全死了。」阿薩不想和這個傢伙多廢話。
克勞維斯眼角跳了一下,冷冷問。

「難道全部都戰死了嗎?一個不留?」

「對。」阿薩也冷冷地回答。

克勞維斯的眼睛上下把阿薩掃了一遍,說。

「那神官大人你怎麼能安全回來呢?看你好像並沒受什麼傷,簡直連衣服都沒破,難道那些獸人捨不得傷害你嗎?」

「呃。。。。。」阿薩語塞,又不能夠真的說出是怎麼回事情。

「我躲在別處看。」

克勞維斯沒說話,他那蘭色的眸子還是直看著這個明顯的撒謊者。阿薩毫不示弱地也看著他。兩個人互相對瞪著。半晌後克勞維斯突然大喝一聲。

「來人啊。把這個叛徒給我拿下了。」外面聞聲跑進一群士兵,但是都摸不著頭腦,都認得那是神官大人。

阿薩怒喝。

「你他媽的放什麼屁?」

克勞維斯義正詞嚴字字落地有聲。

「你身位神官,卻沒指揮牧師們穩定軍心,這才導致桑德斯鼓惑軍心私自帶兵出發。而如果不是你和那些獸人勾結,怎麼會那五千士兵全軍盡墨一個都沒逃掉你卻毫髮無傷?根據探馬回報,將軍的部隊至少已經走出數百里了,你又怎麼會這麼快的時間內回來?剛有哨探報告說十里外有獸人雙足飛龍出現,但是只晃了一下就飛走,然後這時候你就回來了。哪裡有這麼巧的?難道這些證據還說明不了你是和獸人們勾結嗎?」

「這個是。。。。。恩。。。。。」阿薩這一時間還真的解釋不了。他確實是用雙足飛龍回來的,也確實沒有考慮這些問題。

「好像聽他們說剛才神官大人確實是走著回來的,沒騎馬。。。。。」一個小隊長疑惑著火上澆油了一句。
士兵們有些將信將疑了。克勞維斯完全佔據了優勢,手一揮氣勢十足地喝道。

「這還不是證據?抓起來,膽敢反抗就格殺勿論。」

「這當然不是什麼證據。」一個人從外面及時地走了進來,幾句氣度十足的話就發揮顛倒乾坤的效果。

「陛下已經下令退兵,打算和歐福簽定和平條約了。桑德斯將軍和那五千士兵無視軍規法紀,為了一己私怨而擅自進攻友邦,原本就全都應該按照軍法處置。多虧了神官大人在其中的努力斡旋,才沒有讓那些胡作非為的人破壞兩國之間的關係,沒有釀成更大的戰禍。」這個人很有感情地總結。

「真不愧是心懷慈悲信仰虔誠的神的僕人,國家社稷之棟樑,百姓之福啊。」

「公爵大人。您這麼快就來了。」克勞維斯的表情有些惶恐。

「當然要快。要不是怎麼來得及阻止這場誤會呢。幸好我一來就聽說神官大人回來了,所以立刻趕過來。」姆拉克公爵慈和地揮了揮手,讓士兵們都出去。他看向阿薩很和藹地笑了笑,剛好能夠表達親熱和歉意。

「大家都是年輕人,太容易衝動,所以有時候難免言語之間多有冒犯,他不知道我們其實可算是同一陣線的人,互生仇隙這對誰都是沒好處的。還請神官大人見諒。」轉向克勞維斯揮了揮手。

「還不向神官大人道歉?」

「算了。這裡沒其他人,不用什麼無聊的禮數。到底怎麼樣大家心裡還不都清楚。」阿薩攤了攤手。

「好,我也知道這對誰都沒好處的了。幸好公爵大人你來了,交代完這裡的事情我就先回王都去找主教大人交差。免得在這裡大家都年輕,都容易衝動。」

「那可不行,神官大人。」公爵今天的笑容顯得特別親切特別友好。

「我耽誤的原因就是因為這事,陛下和主教大人有一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您。這是件很重要的任務,主教大人強烈推薦你,說能完成的就非您莫屬了。我已經為你準備了一個隨從團,陪你出使歐福。」

「啊?什麼團?」阿薩莫名其妙。

「隨從團。陪您一起到歐福去商定和簽署和平協定。你現在肩負著為兩國帶來和平的光榮使命啊。」

雖然好像有點麻煩,但也就是個附加任務,大概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吧。阿薩皺眉,不大情願地點點頭。

阿薩離開,房裡只剩下了公爵和他的副手的時候,公爵的臉色開始陰沉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後,開口冷冷說。

「以後絕不能對他下手了。」

「可是。。。。。。這些證據已經足夠了。可以用通敵罪把他立刻當場處決,身處這四萬大軍裡,他絕不可能跑得掉的。」克勞維斯努力地為自己的衝動辯解。

「這個人的存在實在太危險。。。。。」

「殺了他,可能同樣讓我們吃不了兜著走。」公爵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聲音也有了點不耐煩。往日的精明干連,精力旺盛的神情全不見了,現在那張胖胖的和善的臉上居然全是灰心喪氣和惱怒,讓他看起來好像一個做生意剛剛蝕了大本的商人。

克勞維斯很吃驚。他跟著公爵的時間雖絕不短,他從來就沒有看見過公爵有這樣的神情。

一個人灰心喪氣好像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公爵這樣老謀深算,機敏睿智,城府如海,政治風口浪尖上也如履平地的高深人物,居然也會有這樣一臉的挫折像。克勞維斯幾乎懷疑是不是天要塌了。

天當然是不會塌的。而且現在這個情況似乎也非常地良好,簡直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公爵現在已經順利接管了軍權,只要按照計畫,接下來的精彩大戲立刻就可以連台上演。所以克勞維斯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公爵會有這樣的反應。

但是好奇歸好奇,克勞維斯卻沒有開口問。他已經看出公爵眼裡有了些不尋常的光芒,而且他更清楚一個好的助手永遠要少開口,多做事。所以他立刻去通知部隊中的將領過來與新指揮官見面了。

房間中只剩公爵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公爵又嘆了一口氣。

然後他又凝了凝神,仔細地看了看,用心地聽了聽。在確定周圍沒有人後,他猛地飛起一腳把一張凳子踢得撞在牆上摔得稀爛。這一刻他那似乎已經成為長相的一部分的和善和雍容突然完全不見了,那雙細長的眼裡不再有絲毫的笑意,而是足可把對視的人碎屍萬段的寒光,胖胖的臉上展露出的威嚴,殺氣絲毫都不比任何征戰沙場,橫刀立馬,戮命無數的將軍差。

但是下一刻,發洩完了後,公爵的臉又恢復了原樣。等一會其他將領和克勞維斯回來後又可以看見一個很親切很和善很有風度很有親和力的公爵,當然有一絲疲憊是無法掩飾的。

按照公爵的修養,確實即便有很大的挫折很大的失意也絕不會在外表上表露出來的。而且以他的修為還有手段,即便是真有了什麼困境,也絕對可以應付得舉重若輕不著任何痕跡。所以讓他這樣失常的原因之有一個,那就是這次的挫折不只是『很大』,而是大得有點離譜了。

這個挫折就是他和歐福之間的協議因為這小子的插足而失敗了。

公爵的計畫要追溯到幾年前。當時他從塞德洛斯口中得知他打算要建立一個獸人城邦的消息後,立刻表示了極度的支持。公爵不只要給予塞德洛斯物質上的不少幫助,更重要的是暗中想辦法封鎖任何建城的消息到達帝國軍方。

把一個城邦建立的消息完全瞞天過海,這樣的高難度的工作即使以公爵的手段來說也是極度危險的。兩人雖然算是朋友。但是對於做大事的人來說,再大的友誼也大不過利益關係。公爵既然願意這樣做,只能是因為有著更大的利益和前途。

當時公爵剛受封了這個無比尊貴的爵位,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仕途基本上已經走到頭了。

雖然他確實是非常地能幹,非常地有手段,全帝國所有的官僚一起耍陰謀詭計都不會是他的對手,但是他的功名確實也已經無可進之路了。作為一個毫無背景的低級貴族能夠走到他那個高度已經是奇蹟,但是再有多少奇蹟,沒有背景就是沒有背景,隻身一人,再有絕妙的政治手段也是無法和那些人多勢眾的累世豪門抗爭。即便他和埃爾尼家族聯姻,觀念深重的那些世襲貴族也只是想著利用他的能力,而不會真的把他當作自己人看待。

至於軍方,雖然按照他的能力,也是有可能慢慢地走上權力頂峰的。但在和平的年代中,那樣的速度實在是太慢了,完全無法滿足他那急迫巨大的野心。

要想青雲直上,只有一個機會,那就戰爭和危機。

只有在帝國存亡的危難時刻才可以完全表現出他那高超的能力,只有動盪和混亂才有足夠的機會讓他充分使用那精妙的手段和陰謀,去剷除障礙,去撈到足夠的油水。

而一個獸人的城邦突然憑空出現在一直自認為是帝國領土的蠻荒高地上。這絕對會引起一直以來都想用軍功來作為政治資本的軍方的注意,開戰是絕不可避免的。但是只要讓塞德洛斯準備充分,只要讓獸人部隊有了一定的規模,只要在格魯將軍的帶領下。公爵絕不相信帝國的部隊有機會獲勝,就像不相信雞蛋會吃人一樣。

與獸人戰鬥的一敗塗地立刻就會讓朝野陷入一片混亂之中,趁著這個機會,自己藉著自己女兒嫁入埃爾尼家族,藉著與軍方的良好關係,用這種兩邊都看作是『自己人』的曖昧地位,再加上一些手腕和本身的眾所周知的能力,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受命重任於國家存亡的危難之際。

接管軍隊之後的戰局就純粹是表演性質的了。作為幫助塞德洛斯的條件,公爵要求的就是這種在戰場上的配合。

仗固然是要贏,但絕不會一帆風順,損傷和流血是在所難免的。獸人部隊的恐怖戰鬥力已經是眾所周知,而且臨危不亂絕處求生大逆轉才是真正的大將風範。但是死的傷的失敗的不妨都是那些不大好控制,不大好收買的將領和部隊。這樣的損傷絕對也是令人愉快的。

贏也不能太徹底,挽回一敗塗地的局面就可以了。塞德洛斯絕不會答應損失他千方百計才保留下的寶貴獸人。那些不太好管理的大耳怪正是絕好的炮灰。

雙方的軍隊在高地上僵持一段時間後,塞德洛斯預先安排的外交策略就開始生效,各國的外交壓力自然會讓那些政客們不得不停戰。而這個時候自己就可以利用預先埋下的一些微妙的伏筆搖身一變,從戰鬥英雄成為和平使者,促進和平協議的談判商定。當然這種轉變更是需要高妙的表演和手段的,在盟友的配合下公爵自會處理得不露痕跡。

最後的結局當然是皆大歡喜。歐福順利成立不在話下,自己軍權在手,功績一時無倆,政治資本巨增,異己也排除得差不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都是小事,關鍵是為了以後更大的動作,更廣闊的前景打好了基礎。。。。。。

這實在是一項無比宏大,佈局微妙精深,目光獨到,絕對勘稱藝術的謀略。就連公爵自己也為這個計畫而自豪。實施這計畫所要考慮的方面之多,要照顧的細節之繁瑣,大大小小佈局的要求更是必須絲絲入扣前後呼應照顧。放眼全天下,大概也只有公爵這樣一個權謀的聖賢,政治手段的神明才能將之完成。

但這也絕對是極危險的一次行動,只要有任何地方的洩密,佈置適當,立刻一子錯而滿盤皆輸。不管是帝國軍方還是埃爾尼家族都不會允許一個有這樣深沉危險心機的人的存在,就像再寬大的人也絕不敢和一條毒蛇共居一樣,即使他的手段再高明十倍也只有死得毫無周轉的餘地。

所以他一路小心翼翼地實施,如履薄冰地提防,對任何有可能洩密的人都有殺錯沒放過,眼看著歐福一天天地建立,期盼著完美結局一天天的到來。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就在他付出了無數努力,正準備收穫成功的果實的時候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傻頭傻腦的鄉下楞小子,結果讓整個計畫產生了連他現在都想不通的巨大變動。

這小子剛冒出來的時候公爵並不在意,不過就是個逃兵,殺了滅口就是。這種無關大局的垃圾他早就清掃得多了。

但是不知應該說是難以置信的巧合還是什麼,主教大人居然插了進來。公爵略微有些意外,但也並不慌張,主教大人歷來不理政事,大概只是一時興起幫他說說話而已。而以自己的手段,幾句話就把這小子處理得妥妥噹噹,依然是個廢物,對大局不會有絲毫的影響。

再下來,卻意外地發現主教大人和這小子的關係並不尋常。這下公爵開始有了點興趣,也許這不是廢物,而是個很好的棋子,拉攏主教大人的棋子。但是當使出了渾身解數之後,公爵才驚奇地發現這居然是個完全油鹽不進的傢伙。用不能用,消滅又不敢消滅,明明不合遊戲規矩,卻大刺刺地往那裡一站,整個局面都由此而有了無法控制的傾向。

接下來的發展就更讓公爵始料未及頭昏腦漲手足無措了。一向不問政事的主教大人突然也進言皇帝要求退兵和談,這極大地加快了和平的到來,讓他還來不及接手軍權展示雄風建功立業排除異己。這還不止,和談的人選在主教大人的力薦之下卻成了那小子。

冒著身敗名裂的危險付出了如此巨大的心血去實施的計畫最後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修養比公爵再高十倍的人也可能無法火冒三丈了。而且這還不止,還有更讓人頭疼的在後面。

以前那小子一付不想涉足權力圈子的樣子,公爵也就不是很擔心。但是現在主教大人突然間要重點培養那小子。而這殺不能殺拉攏也拉不攏的小子卻掌握著自己莫大的秘密,無疑就是把懸在頭上的達克摩裡斯之劍。從此以後一舉一動都要有所顧忌,有所收斂,有所不為,提心吊膽,束手縛腳了。。。。。。這樣的情況對於公爵來說絕對是無法忍受的,他那些精妙的手段,良好的聲譽,埋下的那麼多的伏筆,還有那無窮無盡的野心。。。。。

所以現在公爵現在非常地鬱悶,惱火,煩躁。他甚至恨不得可以親手把那小子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肉塊。

但是公爵畢竟是公爵。再如何煩悶暴躁的情緒也絕不會影響他高貴的理性,所以一到這裡他就用無上的定力和修養功夫把所有的情緒壓下去,很有風度很有技巧地把緊張的場面和氣氛都化解了。

情緒永遠是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的。再困難的問題,也只有細心,理智,實踐才能夠最後解決。只是這樣一個巨大的問題,公爵知道自己將會忙上好一陣子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32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六章 名為英雄的工作


從布拉卡達又重新出發後的三天,終於又看到了雙足飛龍的影子。阿薩大叫著揮手示意。

操作著雙足飛龍在他頭頂上盤旋了好一會,上面獸人才決定飛下來看看這個居然敢在下面打招呼的人類。阿薩和半獸人偵察兵說了好一會,終於又坐上了雙足飛龍回到了歐福。

去市政廳找到了塞德洛斯,阿薩把皇帝陛下的和平協議書扔給他,嘆了口氣說。

「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誰都可以做的事情居然說『非我莫屬』。還給我準備什麼一大群隨從,好不容易才推掉,要不還得慢騰騰地和他們一起在荒地裡走著,真給我找麻煩。」

塞德洛斯笑著打開協議看了看說。

「其實這種大事原本應該是你們皇帝來親自和我簽定,不過那還只是個小孩子,連簽署協議的決定還不都是那些大臣們商議的,也用不著他來走這個過場戲了。所以我讓派去的使者說不勞他遠駕親來,派個使者也就行了。這可以算是特意留給你的機會,擔當這種輕輕鬆松就可以撈一大筆政治資本的重大的任務羅尼斯主教自然會送到你的頭上來。」

阿薩嗤笑了一下,對其他人來說這大概是夢寐以求的機會。也許羅尼斯主教是想送給自己一個大大的謝禮,可惜自己是全無興趣。

塞德洛斯很仔細地在協定上籤好了字,滿足地長嘆一口氣。這最後的一步終於走完了,他臉上的皺紋彷彿都少了幾根,嘆道。

「好了,從此以後就是和平的年代了。歷史新的一頁就會展開,獸人和人類和平共處的時代,發展的時代就是在今天開始。。。。。」

阿薩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開口問。

「以前蠻荒高地的獸人們都吃人的吧。」

「是啊。人餓了不也吃雞吃豬吃牛麼?」塞德洛斯的口氣依然平淡,好像這種行為正大光明之極,和吃青菜蘿蔔一樣天經地義。

「不過現在的獸人幾乎都是我從幼崽時期救回來的,讓他們和人類一起長大一起生活,完全失去了原本習俗和文化,他們從本質上來說也和人類無異。你也看到了吧,歐福這裡人類和獸人混居得很好。」
「我是說。。。。人和獸人的仇恨這麼容易就化解嗎?那些親人曾經被獸人殺害的人,比如前些天那些被你殺掉的士兵,還有將軍。。。。。」

塞德洛斯淡淡一笑,說。

「我相信歐福以後給各個國家帶來的貿易上的好處,還有送給那些大臣們的禮物足夠讓人們忘記這些陳年舊事的。眼前金燦燦的金幣絕對比記憶中的鮮血要有價值得多。他們也會幫助我們解決這些問題的。你看前些天我們不得不殺掉的那些士兵,結果帝國朝廷不也是一笑置之嗎?其實即使我不殺他們,你以為他們回去之後會有好下場麼?帝國朝廷已經和我立定和約,也明白了大家長久合作的共同利益所在,必定以違反軍令把這些有可能對大家都不利的人全殺了。」

「。。。。那可是五千條命啊。。。。」阿薩想了想,苦笑了一下。當時那一地焦黑屍體的慘狀,還有五千人臨死的慘叫幾乎讓他這段時間每天晚上都沒睡安穩過。

塞德洛斯淡淡說。

「身為上位者考慮的就是國家的整體利益。五千人算什麼?只要有必要,五萬人還不是說殺就殺。」他目光炯炯地看向阿薩。

「成大事就不能拘小節,不能擇手段,不能顧感情。看來你的婦人之仁還太重,以後也要慢慢練習怎麼去掉才行。」

阿薩還是苦笑,揮手擺了擺。

「算了吧,我辦完這裡的事後就去旅行了。這些什麼大事我是做不來的,也從來沒想過要去做。」

「旅行?」塞德洛斯好像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一樣,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你還想去旅行嗎?」

「是啊。」阿薩點點頭。

塞德洛斯的眼光還是那麼奇怪。

「我原本也都還不知道羅尼斯到底要怎麼打算,但是看到是你送和平協議來,我就知道他是準備讓你成為萬人景仰的英雄,去成就一番大事的。你怎麼還會想著要去旅行呢?」

萬人景仰的英雄,成就一番大事業。這頂帽子不止奇大無比而且簡直是金光閃閃奪目生輝,似乎只有腦袋有毛病的人才會對這些沒興趣。

不過這個帽子確實阿薩不感興趣,不是他腦袋有毛病,而是不合胃口。

「早知我就拒絕他的這些好意了。我實在對這些沒興趣。」

英雄。這個頭銜確實是非常美好的。但是阿薩早在王都陪著羅德哈特的時候就領略過這個萬眾矚目的詞背後是如何的政治博弈,手段,心機,還有暗殺和虛情假意。姆拉克公爵那溫和的笑臉是那樣地可親,又曾經對他那樣真誠地說過一番心裡話,但是黑夜裡背後來的那一劍卻又是那樣地要命。說老實話,即便是現在他對公爵也無法興起什麼敵意,只是對王都這個地方感覺到了徹頭徹尾的厭煩。

而且幹一番大事業這種事情他即便是在小時候都從來就沒想過。何況公爵還有塞德洛斯給他上過的幾堂課也讓他對『大事』這種東西反感無比。

「拒絕?」塞德洛斯的表情更奇怪了。彷彿不只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簡直就是聽見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笑話一樣。

「你還能夠拒絕嗎?你還不知道你必須去擔當這個英雄的位置,必須去作一番大事嗎?」

不管你願不願意也必須成為英雄必須作一番大事。這才像是讓人啼笑皆非的笑話,但是說話的人臉上卻沒有一丁點笑話應有的痕跡。

阿薩能夠感覺得出來,這個不好笑的笑話背後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他很鄭重的,很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態度,說。

「在我的字典裡,除了吃飯喝水睡覺大小便之外,從,來,都,沒,有,『必須』這兩個字。」

塞德洛斯看著阿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原來他還沒告訴你。。。。」

看著這個老頭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阿薩莫名其妙感覺有點發毛。

「到底怎麼回事我不好說,你還是回去問問他吧。」塞德洛斯擺了擺手,似乎不願意再說什麼了。

以飛快的速度把歐福的事情處理完後,阿薩回到了王都,回到了魔法學院。

學院中的每一座建築物都是那樣地高大,恢弘,把高貴和神聖恰倒好處地表達出來,而最顯眼的就是學院中央的那座數十米高的大教堂,無論是規模還是它散發的氣度,任何人在他面前都顯得渺小無比。

阿薩站在門前仰望著大教堂,這個神聖高大的建築好像比往日更加讓人不舒服了。他甚至鼓了鼓勇氣,才邁步走進這個好像怪物巨口一樣門。

羅尼斯主教對阿薩的突然出現感到很吃驚,他正準備和皇帝陛下商量為這個立功歸來的神官舉行一個盛大的褒獎儀式。

聽了阿薩的話後,羅尼斯主教笑了笑,問。

「你不想成為英雄嗎?不想受人敬仰嗎?這可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啊。」

阿薩堅決地搖頭。

「英不英雄別人敬不敬仰這些關我什麼事?身上也不多塊肉,一天也照樣三頓飯。」

羅尼斯主教微笑著點了點頭。說。

「可是我希望你能夠做這些。。。。。」

阿薩再次強調說。

「對不起,主教大人。我現在回來就是告訴你,我不幹這些莫名其妙的事。」

「你必須這樣做。」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很輕,但是話語意義重大。

「你沒得選擇。不管你愛與不愛,你肩上的都是時代給予你的任務,是整個大陸的和平。」

「我當然有選擇,我要做什麼是我的自由。」阿薩回答得理直氣壯。而且這確實也是個理直氣壯的理由。

阿薩取出任命書和信物丟在桌上,對於這個救過自己幾次的老人他一直都是很尊敬的,但是現在卻有點反感起來。

「我不知道時代是什麼東西,也從來沒收過他的什麼任務,只知道我不喜歡幹這些。我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是必須去做的。好了,我現在就把那個神官的職務還給你。」

主教大人看著這個唯一敢對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的人,柔和的眼神彷彿只是看著一個任性的小孩子。他用奇怪的無奈語氣說。

「你必須得這樣做。連我都沒得選擇,你怎麼還有。你知道麼,精靈族其實已經把通緝你的通告送到我這裡來了。使者也已經把事情的經過都告訴我了。這樣你還能出去旅行嗎?」

阿薩冷哼了一聲。

「我知道他們在通緝我,我不會怕。我自有我自己對付的辦法。」

「那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也應該幫助他們用教會的名義來通緝你,甚至和皇帝陛下商量,出動聖騎士團來追捕你呢?」羅尼斯主教語氣依然平淡。

阿薩的嘴巴張大了,無論如何也合不攏。

「只要我一開口,幾乎整個大陸的所有國家都會通緝你。而對於我來說,也確實應該這麼做,你知道麼?」

「。。。。。。不知道。」阿薩機械地擺擺頭。

「確實,從國家方面來說,精靈們這些希奇古怪的民族是無足輕重的,他們種族間流傳的神話更是無稽之談。畢竟維護國家的乃是軍隊,經濟,政治這些的東西,歷史也都是由這些很實在的概唸書寫而成的,所以政客們對於什麼光明黑暗的東西並不關心,甚至連教會中的許多人也都不在意這個。」主教大人的手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指頭輕輕地點了點自己。

「他們不相信,但我卻是相信的。」

「您。。。。。相信什麼。。。。。」阿薩小心翼翼地問。

羅尼斯主教淡淡回答。

「相信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確實是光明力量的象徵,相信只有光明才是抵禦黑暗的力量。」

阿薩突然想起了一個他差不多要忘記的,很討厭的,只當作是屁話的故事。

羅尼斯主教看著阿薩長嘆一口氣,說。

「精靈族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他們流傳的故事了吧?」

阿薩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又是那個屁話的故事,但是如果從尊貴的主教大人的口中很認真地說出來,恐怕就絕沒有人再敢當作屁話了。

「他們口中的邪物其實就是死靈公會的聖物,一把名叫漆黑之星的神劍。」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在斗室間飄飄蕩蕩,帶著歷史的特有的深沉感。

「五百年前,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魔法師阿基巴德進入了從來無人進入的笛雅山谷,發現了那把象徵黑暗和死亡的神物——漆黑之星。他被漆黑之星的強大力量折服,成立了崇拜黑暗和死亡的魔法師組織,死靈公會。即使是那位號稱最接近神的魔法師也沒有辦法將漆黑之星拔起。但是他最終留下了遺言。能夠將這把劍拔起的人就將成為死靈之王,以死亡與黑暗將全世界清洗。不過他也模模糊糊地提到了另外兩件光明和生命的神物,精靈們守護著的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這和精靈們的古老傳說互相印證,那結果就很明顯了。確實就如精靈們所說,對抗黑暗只有利用那光明和生命的力量。」

「等等等等。。。。如果真是這樣,那教會這麼多年來都沒有採取什麼措施嗎?」阿薩突然想起了不對的地方。光明教會在大陸上的勢力之大,絕不是任何一個國家能夠比得上的。不只是帝國,大陸上的絕大多數國家也都信仰光明之神。而教會一直以光明正義的身份自居,沒道理對死靈公會這樣一個巨大的陰影視而不見。

羅尼斯主教眼裡透出的光芒第一次全是鬱悶和煩惱,他沒解釋什麼,只是苦笑了一下說。

「其中的緣由你以後就知道了。。。。」他眼光閃了閃,又回到了那個話題上。

「如果讓死靈公會的人知道你身上背負著的兩種力量,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所以說我們最保險最安全的辦法,其實就是把你關押在一個絕對安全絕對保密的地方,慢慢地想辦法取出你身體中的力量。不過。。。。。」威嚴深沉的外表和高貴的地位並不能夠掩飾現在的主教眼光中的溫柔。

「當聽說你捨得用世界樹之葉來拯救別人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心中絕對是一片光明的。所以我改變了主義,我不被動地抓捕你保護你,而是要讓你成為光明的英雄,最終去毀滅那邪惡的根源。」

聽了這番話後阿薩只覺得頭比平時起碼大了幾十倍,重了幾百倍,暈頭轉向。

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力氣才稍微整理一下思緒,努力表達自己的意思。

「。。。。。那只是因為她的傷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救她,不過是想自己好過點而已。。。。什麼狗屁光明我一點也不知道。。。。。」

「那就是真正的正義了。」主教大人眼中的溫柔之意絲毫不減,再次充分地肯定他偉大的情操。

「並沒有什麼超越一切邪惡,純潔無暇的道德和正義存在的。為了自己活著,我們所吃掉的不都是其他生命嗎?但是就在這樣無法擺脫的原罪中,保持著心中的那一點善良,同情,和愛,這才是人心中真正的唯一的光明。」

阿薩只覺得頭要爆炸了。對著這樣一個似乎對自己在耐心地循善誘導,但是確實又難以溝通的老人,頭無法不大,無法不重,無法不暈。

到底那見鬼的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真有那麼重要,甚至到底是不是有什麼光明黑暗,這些阿薩都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好像這個英雄是非做不可了。

老年人通常都是很固執的,想要說服堅信這些傳說的主教大人放棄這些信念,大概比讓自己真的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鬼話更難千百倍。而只要羅尼斯主教真的那樣相信,他也就只有跟著那樣考慮了。

這與其說是英雄之路,不如說是免於成為一個被嚴密關押保護的容器的工作。

教會在帝國能有如此高的地位,幾乎全是羅尼斯主教的一己之功。三十多年前這蠻荒高地以東的大陸,以愛恩法斯特帝國為中心幾個國家連年戰亂,民不聊生。是羅尼斯主教帶領著當時在這東大陸並不算龐大的教會力量,在各國間以各種手段斡旋調停和參戰,最後不止終止了戰亂,還讓教會在帝國中的地位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因此他在教廷中的威望之高,地位之超然絕不是其他主教可以比肩的。據說要不是他執意要留在這裡主持魔法學院,當今的教皇之位就應該是他來坐了。以他這樣的身份去通緝一個人,不只是帝國和其他信仰光明教會的國家,就算是其他異教國家也會因為外交上的壓力而全力緝拿這個通緝犯。整個大陸都再他無立足之地。

看著羅尼斯主教的眼光,阿薩最明白的就是一件事。至少現在,不能夠再拒絕了。

姑且也試一試吧。那麼多人願意做大事,成為英雄 ,也許真的是什麼好事呢。明白再無退路之下,阿薩只有這樣想了。他終於無力又無奈地低下頭,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像接受下一大堆假期作業的學生一樣說。

「我明白了。」

羅尼斯主教長嘆一口氣過後笑了,很開心的笑。彷彿很高興很滿足。

「但是我還要問一個問題。」阿薩突然抬頭看著羅尼斯主教,問。

「你為什麼不趁我在歐福那半死不活的時候把我交還給精靈們帶回底語之森,真正地當作一個容器保管起來,那樣不是簡單得多麼?我想你應該不會是為了公爵的計畫著想吧。為什麼你要浪費上一張對你們來說那麼重要的世界樹之葉呢?」

主教大人的臉上泛起一陣奇怪複雜的表情,這陣波動在臉上糾纏了好一會,才重新慢慢隱入他威嚴深沉的外表中。他沒有正面回答,他眼眸中的兩點火光不停地閃耀著,話語因為牽扯起了記憶中許多事物而恍惚起來。

「我以前是不相信命運這種東西,但是在你身上我卻看見了,我救你也正是命運的一部分。。。。。。也許冥冥中真的有什麼東西是早已經註定了的。所以我曾經感到很迷茫。。。。。對於那些有可那會成為現實的事情很恐懼,不知道到我這麼多年的努力是不是徒勞,以後的所作所為是不是也會白費。。。。。。但是上次和你說話後我終於下定了決心,不論結果怎麼樣,我也盡力去做好我應該做的,我必須把你引向光明之路,引導向正義。。。。。以前曾經有一個人和你一樣,很優秀,很善良,很純真,也是身不由己的緣由將他拖進這些漩渦中來,結果他卻墮入了黑暗。。。。。。」他雙眼中的火光燃燒得很熱烈,這不是責任心之類的東西所能夠激起的,而純粹是個人情感的自然表露。這種強烈情感居然出現在他這樣應該超越了情感的一個人身上,更顯得有非凡的意味。他看著阿薩,彷彿想要用自己的眼光和感情把面前的這個年輕人照亮,很用力地說。

「我救你是因為命運,也是因為要反抗命運。」

阿薩沒怎麼聽懂,但是隱隱約約卻覺得,還是真的不懂的好。

從魔法學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王都的大街正為即將到來的糜爛夜生活準備舞臺,載著貴族婦女的馬車開始來來往往地賓士,酒館裡的廉價妓女和一些樓子裡不廉價的妓女也出現的街邊吆喝。

羅尼斯主教已經著手進行一系列煩瑣的準備工作,和幾位大神官協商,向朝廷內發出通告等等,這些事情阿薩不想插手,根本也不知怎麼插手,他現在只需要回去等著接受明天隆重的褒獎儀式,等著一步一步地走向羅尼斯主教給他預備的星光大道就行了。

阿薩木頭木腦地走在大街上。我要去當一個英雄了,一個英雄,一個英雄。。。。。。阿薩完全無法在腦海和概念中將自己和這個奇怪的頭銜融合在一起。彷彿自己突然要變做一種從來沒見過的奇怪動物了,既無法習慣面對這個奇怪身份,也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

「我XXX。」阿薩覺得煩躁之極,突然破口大罵。什麼狗屁光明,什麼他媽的英雄,老子不想管這些。但是現在連逃跑也不行了嗎?

路人紛紛對這個神經病抱以好奇的眼光,

「這位有些眼熟的小哥怎麼看起來愁眉不展的?要不要我陪陪你啊?」一隻白皙纖細的手很放肆地捏了捏阿薩的手臂。

阿薩扭過來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面容。是那個在比武大會中上臺為羅德哈特下注並表演過的妓女小姐,她依然還是那樣把肩膀和半截胸脯露在衣服外面,化著對她那張原本就乖巧的臉來說顯得多餘的妝。

自小阿薩就經常在酒館中和礦工妓女們混在一起。現在在什麼拯救世界什麼什麼偉大任務的壓迫中再看到這樣一個他鄉故知,親切感油然而生。

一個古怪的念頭在他腦海裡冒了出來。剛開始連他自己也覺得有點荒誕,但是這個念頭馬上帶給他一種彷彿在神聖的神像上撒尿的惡意的快感,類似褻瀆和報復的感覺。阿薩拉住了這只細膩的手,惡狠狠地問。

「你有空沒有?」

「看怎麼說了,一般來說有多少錢就有多少空。至於折扣,以後我們交情好了再說。」妓女小姐的話很直接。

阿薩掏出枚金幣在手裡晃了晃。

「這個能有多少空?」這是剛才羅尼斯主教給他的,讓他好好去整理一下儀容,能夠和他立刻降臨的尊貴身份相匹配。

妓女小姐的眼睛裡的光芒絲毫不比金幣上的遜色,眉飛色舞地回答。

「很多很大的空了。」

「好。」阿薩又惡狠狠地喊了一聲。他有點希望羅尼斯主教能夠知道他現在的舉動。

阿薩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的,這一天實在太奇怪了。首先他被人逼著要去成為一個英雄,準備走一條偉大的光明之路。然後他馬上就做了一件更奇怪的事,去找一個妓女。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33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七章 工作的第一步


其實羅尼斯主教一直以來都是號召各國聯合成立一個對付死靈公會的同盟的。但是很遺憾,這個計畫卻一直沒有得到實行。

死靈公會雖然在民間惡名昭彰,卻沒有哪一個國家的領導者和政客們會覺得到這是群非除不可的惡棍。說到底,他們也不過就是玩玩希奇古怪的魔法,行事詭秘些而已。即使偶爾殺殺人變變殭屍骷髏,但是和鎮壓一次農民暴動,一次小小的國家之間的摩擦,一次政變等等所死的人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而且教廷在對待死靈公會的態度上也顯得很奇怪。雖然一直對這個邪惡的組織表示敵意,但是也只是『表示』而已,從沒什麼實際的行動。羅尼斯主教不止一次向教皇提交過剿滅死靈公會的提議,但是總有各方面的原因讓計畫和提議胎死腹中。

不過這種態度大概還是有客觀原因的。教會本身沒有足夠的戰鬥力,只能夠鼓動各個國家機器來出兵戰鬥。而笛雅谷在飛龍沙漠和影旋山脈的包圍下,即便是資深的冒險者也極難到達,更不用說軍隊了。傳言裡面每個死靈法師都是頂尖的魔法師,絕沒有國家領導者願意沒事去找這些人的麻煩。

相反倒是有過一個野心勃勃的國君曾經想過要拉攏這群神秘的隱士魔法師來來幫自己稱霸天下,派出了一個由出名的外交家們組成的使節團帶著隆重豐厚的禮物去拜訪。

出乎預料,這群涉足死亡之地的和平大使們居然真的平安地回來了。他們不僅把帶去的禮物原封不動地拿了回來,而且還帶著據說是死靈法師們回贈給他的禮物。這些禮物無一不是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和珠寶,足比國君叫他們帶去的禮物貴重十倍。正當那位國君看著這些意外的收穫又是欣喜又是慚愧之時,那些原本看起來正常之極的使節們突然上前去將國君的頭活生生地擰了下來,還沒等侍衛和大臣們有所反應,他們居然又再把自己的頭也擰了下來。然後那些沒頭的使節們就用這些腦袋蘸著血,在大殿的地板上寫下了幾個大字。這恐怖的場景據說將當時在場的人嚇瘋了一半。

沒事別來煩我們。

這就是笛雅谷的世外高人們通過他們的獨特手段傳達給世人的口信。

從此以後,沒有人再敢興起和那裡牽扯上任何關係的念頭。由此可見,羅尼斯主教想要成立一個對抗他們的聯盟這個設想有多難了。

但是難歸難,卻是勢在必行的。所以羅尼斯主教也準備了一個計畫,而這個計畫的舞臺就是在王都即將舉行的皇家圍獵大會。

皇家圍獵大會原本只是格芬哈特皇族的私人休閒活動。王都的西南有大片的森林草場,是絕好的狩獵地,每年皇帝都會帶同王公貴族們來圍獵。近些年,因為新任皇帝陛下的柔和個性,帝國和周邊國家的邦交漸好,前段時間又和各國一起對歐福達成了共識順利地解決了爭端,年輕的格芬哈特十七世心情大好之下就邀請各國的王公貴族們一起來參加這項活動。

羅尼斯主教也趁這個時候再度向各國領導人發起了號召。和往常一樣,他力陳死靈公會的危害和叵測居心,還說明種種跡象表明他們會壯大自己的實力甚至危及整個大陸,號召大家聯合起來將之殲滅。而各國的反應依然是把這個呼籲看作是宗教人士特有的偏執和過激,出於尊敬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們也不會當面拒絕,只客氣地拿些外交辭令來搪塞就算了。

這次圍獵的計畫是所有計劃的開頭,需要安排得很周到很精心,而且需要的很有技巧的交際手段去實行。這些事情無疑是絕不適合主教大人這樣清高尊貴的身份去做的,而魔法學院也確實找不出這樣一個人才。正好這時候羅尼斯主教的一個朋友回到了王都,所以主教大人讓阿薩去找他幫忙。

這個人是愛恩法斯特帝國最有名的風流人物。他的名聲和蹤跡甚至超過了國界,在整個大陸也無人敢望其項背。

年輕的時候他是最癡情的貴公子,曾經為了一個心儀的女人跑死幾十匹最好的駿馬穿插在那時還到處亂竄著狼人的蠻荒高地,只為了送上一朵她想看看的桑德菲斯山脈獨有的奇花。他也是最滑頭最不羈的浪蕩子,白天還和純情的少女山盟海誓晚上就獨自包下整個妓院和妓女們縱情狂歡。他也是最有殺傷力的夢中情人,最高雅的登徒子,有妖魔般神秘魅力的白馬王子。無數貴族婦女發瘋般的訓練自己的舞姿,為讓自己更瘦一點鼻樑更高一點眼睛更性感一點不惜請牧師和高明的屠夫來刀子治療術雙管齊下,這些都只為了有機會與他在舞會中共舞一曲讓他記住自己的名字。

後來他又對神學和魔法發生了興趣,進入魔法學院學習。那時他是著名的神學家,在神學辯論中所向無敵。但他依然是讓虔誠的信徒們詛咒的瀆神者,據說他曾促狹猥瑣地和妓女嫖客們一起討論那位著名的叫瑪利亞的處女是用什麼樣的姿勢怎麼生下她那不知從哪兒來的兒子的。

他還一直都是才氣橫溢的作家。他寫出的詩集即使是最有品位的人也擊節讚嘆,連皇家劇院也演出他創作的劇本。他更是特立獨行藐視全世界的藝術家。曾經自己花費鉅資賣下了不少珍貴的藝術品辦了一個展覽,然後當著大眾的面將那些東西砸得稀爛,說這些都是假的,然後將自己的一幅巨大畫作放在那曾經價值連城的碎片上,說這才是真正的藝術。這個舉動讓所有的藝術家和他從此斷交——那是幅極度寫實的女人下體的畫,旁邊是他創作的一首名叫『世界之門』的讚美詩。

不過這個人的各種事蹟中最奇怪的一點,就是他居然和羅尼斯主教是朋友。

這兩個性格迥異的人不管是出於什麼機緣,能夠不互相排斥確實很匪夷所思。大概是這樣的浪蕩子在內心深處也有深沉隱晦的情懷,或者主教大人也許並不完全是那麼古板深沉的。而且從客觀上來說,主教大人也有不少地方要借助這位多才多藝且身份複雜的朋友,比如說現在。

這絕對是一個妙人,怪人,充滿了神秘魅力的人。但是阿薩去找他的時候心情卻很有點不自然。因為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因哈姆。埃爾尼侯爵。按照輩分和家規來說是埃爾尼家族名義上的當家人,克勞維斯的父親。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個父親和兒子的關係絕對是形同陌路。完全迥異的性格和價值觀就是絕好的證據,據說克勞維斯的婚禮上確實就沒看見過這位尊貴的父親大人。雖然這位名義上的當家人在埃爾尼家族中是被鄙視排擠的物件,但是父親不參加兒子的婚禮,按照貴族的禮儀來說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阿薩來到了侯爵府。這裡和王都眾多官邸相比並不顯眼,甚至有點寒磣,和公爵府的恢弘大氣完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阿薩對開門的老人表明了身份後,老人直接就把他帶了進去,在很簡單的客廳中見到了侯爵大人。

當阿薩一看到侯爵的時候就明白克勞維斯的英俊都是這位父親遺傳的特質。但是兩父子的氣質卻完全不一樣。侯爵有一張有些瘦削的臉,深邃得帶點憂鬱又非常好看的眼睛,挺直的鼻樑,隨時可以似笑非笑的薄唇,他年輕的時候想必是個俊俏得帶點妖豔的男子,而現在卻將成熟的自若氣質與飛揚在外的魅力融而為一。這絕對是個第一眼就能吸引住別人,而再看多少眼也不會讓人覺得厭倦的人。

阿薩先對侯爵點頭行了個禮,說。

「侯爵大人,我是受羅尼斯主教的命令來和您商量一些事情的。」  

「你這個禮行得可不端正,完全是敷衍。」侯爵的一雙修長的眉毛往上剔了剔,這是對男人來說好像有些顯得秀氣過分的眉毛。

阿薩愕然。

「我實在是很久沒見過這麼率性,不絲毫造作的神職人員了。」侯爵的眼睛裡有笑意。他有一雙年輕人的眼睛,即便年逾四旬,上面也絲毫不找不出有任何蒼老的跡象,連眼角都不見一點皺紋,笑起來非常地好看。他非常大方地表達自己對阿薩的好感。

「我喜歡你這樣的人。」

阿薩居然有點臉紅。一般情況下他即使面對女孩子都很少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好了。讓我們去書房談吧。」侯爵拍了拍阿薩的肩膀,自然得像多年的老朋友,沒有絲毫的造作。

「既然羅尼斯主教叫你來找我,那說明你一定是他很信任的人,談的大概也是些他不好解決的事了。」

書房中,侯爵聽完了羅尼斯主教的計畫後嘆了口氣。

「想不到我這位尊貴清高的朋友,也必須得用一下這些政客們用的骯髒手段。。。。。」他對阿薩露出一個很有魅力的笑容。

「不過我相信他一定有著很高尚的理由,比如是為了光明和正義,是麼?」

對於這個直斥主教大人『骯髒』的古怪感嘆,阿薩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只好模模糊糊地哦了一聲。

侯爵埋頭思考了一會,又顯得有點振奮起來。

「你知道麼,我以前寫的劇本可是皇家劇院的經典劇碼,但是有一個遺憾就是還沒有導演過一出真正的戲劇。現在這不計畫不就是個好機會嗎?還有什麼樣的佈景和場面比得上現實這個大舞臺呢,這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藝術呢。」他對阿薩眨了眨眼睛,有點得意地點了點頭。

「你慢慢等著看吧。」

阿薩看著他那生機勃勃的表情,不禁問。

「你真的在魔法學院唸過書?還是最優秀的天才和最著名的神學家?」按照他之前的經驗,書讀得越多學問越高深,必定就越面目可憎越呆頭呆腦,但是侯爵卻完全不同,他的每一個笑容,動作,還有語氣和聲音似乎都飽含著他的發自內心的感情,充滿生氣卻又不絲毫流於膚淺。

「絕對不是什麼優秀的學員。」侯爵一攤手,說。

「我是被開除出來的。」

「哦?為什麼?」

「因為我指責他們的聖母像的乳房雕刻得完全不對。」

「有什麼不對?」

「童貞之母卻有著一對性生活非常美滿的女人才有的乳房,這當然不對了。」侯爵以專家的口吻,非常不平地說。

「就這樣他們就把你開除了?」阿薩為侯爵這位魔法學院的優秀前輩很是不平。

侯爵很無辜地說。

「我的建議他們不聽,我就只好自己動手。我把大教堂裡還有其他幾處的聖母雕像的乳房全部打碎了,然後用麵粉重新捏了個處女應有的胸部上去。結果他們就把我開除了。」

「哈哈哈哈哈。。。。」阿薩大笑。他確定魔法學院一定是看在埃爾尼家族的面子上才做出這種處罰的,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顯赫的家族,這個膽大妄為的前輩當時就應該在火刑柱上為他的真知灼見付出代價。

談完了正事,兩人繼續在書房中海闊天空地聊了一會後,然後就已經像多年的好朋友那樣熟悉親熱了。侯爵對阿薩這個臨時提拔的連聖書都不會背的神官居然大為讚賞,說那些正正經經規規矩矩的神職人員簡直就是木頭疙瘩,只有像他這樣有毫不拘束一看就知具有真性情的人才會對魔法學院的沉悶空氣有所改良。而阿薩覺得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愛太可親了。也許克勞維斯之所以那麼討人厭,大概是因為做父親的沒捨得把這些可愛的地方遺傳給他吧。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傍晚,阿薩要離開了,侯爵送他出來。

在路上,侯爵突然說。

「雖然有點對不起你,但是出於我的美感,有一件事情我一定要說。」

阿薩皺眉問。

「什麼事?」

侯爵嘆了口氣,說。

「你知道麼,這身神職人員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實在是太沒美感,太不協調了,簡直比賣肉的穿輕紗裙子還奇怪。」

「哦?我確實不大會穿衣服。」阿薩不由得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套原本莊重肅穆的神職人員制服他只是隨便套在身上,和穿睡衣一樣。

「不是穿著。」侯爵的眼睛射出藝術家的光彩,手勢表現出詩人的風度。

「是氣質。性格和生命力糅合由內而外散發的氣勢,無法用衣服或者其他任何的外物影響的。你身上的味道實在和沉悶的宗教不合襯,」他看了看阿薩。

「自然率真而不知或者說不願意去掩飾和壓抑,如果非要說對你合適的職業的話。。。。。大概是流氓或者強盜吧。」

阿薩發出一陣和他肅穆的身份不合適的笑聲。和這個人在一起他發現自己笑得比任何時候都多,都開心。

侯爵立刻手一伸,打出一個充滿了性格的響指。

「你看你看,這種豪爽的笑聲分明就是綠林好漢們的專利。背誦聖書的笨蛋們絕不能夠笑得這樣痛快。」

「對不起。」侯爵突然嘆了口氣說。

「什麼?」阿薩不明白。

「我回來得太遲了。來不及破壞那門醜陋的婚事。」侯爵的眼裡滿是歉意。

「姆拉克小姐那樣的好姑娘絕對應該嫁給你這樣的人,而不是我那個呆頭鵝的兒子。」

阿薩瞠目結舌而又尷尬地看著他,這無論如何不是一個父親該說的話。

「姆拉克公爵和我家族的成員們都是些俗得掉渣的權勢動物,連那些一輩子掄鋤頭的農夫都比他們來得有美感。他們不知道在這樣一個醜陋的世界上,只有純真的男女之愛才是唯一美好的事物。而他們居然為了那些權勢和金錢而破壞這麼有美感的兩個年輕人之間的愛戀,實在是太醜陋了。」這個一家之長用詩人的情懷和腔調來替自己的媳婦和媳婦的情人而不平。

阿薩只有呆呆地聽著,這時候他說什麼好像都不大合適。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只可惜生在最討厭最俗氣的貴族之家。但是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什麼比一個貴族家庭更討厭更俗氣的東西,那就是一個豪門的貴族家庭了。而她偏偏又嫁了進來,被那些莫名其妙的家規束縛著連門都不能輕易出去…。。真是可惜啊。」侯爵突然把頭湊進阿薩的耳邊,輕聲說。

「她現在應該在那邊自己的房間裡,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呢?我可以把下人都支走…。。」

「不用了不用了。」阿薩手忙腳亂地擺手拒絕。

「對了。不如讓她也參加進我們這出精彩大戲裡來。讓她看看他喜歡的人是怎麼樣成為英雄的吧。」侯爵突然又冒出一個更大膽的建議。

「這恐怕不方便吧?」阿薩有點手足無措。

侯爵卻是成竹在胸地一笑,雍容大度而自信,讓人覺得這不過是一樁順手而為的風雅小事,手在阿薩肩上一拍,這氣勢和風度已讓他無法再拒絕。

「你放心,一切交給我,一定會很精彩,很有趣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34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八章 幕前準備


各國的王公貴族們已經全部到達王都了,明天就會到狩獵場去開始圍獵,今天晚上在皇宮中舉行聚會。

格芬哈特十七世品性純良,並沒有任何驕橫奢糜的惡習,但終究只是個愛玩的年輕人而已。舉行這種熱鬧的晚會似乎是他的興趣,何況這關係到國家的臉面,所以場面竭盡奢華。最好的美酒與最精美的食物流水一般地送上來,貴族婦女們恨不得把所有的家產都換成身上的衣服,無數的珠光寶氣在燈火下閃得人眼花。

但即使是再耀眼的珠寶也比不上侯爵表現出來的魅力。即使現在他已經不是年輕熱情的少年了,但是依然是所有女人們的最愛。

真正的魅力永遠不會因為年華老去便失色,年輕的俊俏不過是天生的微不足道的小裝飾,吸引情竇初開還不大懂欣賞男人的小女生而已。何況侯爵看起來絲毫不老,當鋒芒外露內斂為成熟的氣度,風流會因為經歷風霜而揮灑自如,這時候的男人才是最有吸引力的。再加上他那原本就英俊秀逸的外表,舉手投足間的風度和氣宇,而巨大的名聲簡直比最名貴的香水還能夠吸引來女性。

侯爵和跟著他一起來的阿薩一出現在會場馬上就被潮水般的婦女們圍了起來。最裡的一層毫不掩飾自己對男人的興趣,毫無忌憚地和侯爵調笑,還有不少對阿薩拋出媚眼,中間一層的是要想稍微保持點矜持,但是依然難以抵抗那成熟的魅力的姑娘們,然後最外面的人才是純粹想目睹一下這位全大陸最風流的男子。

侯爵駕輕就熟地應對周圍的女士們,很有風度很有技巧性地和她們周旋了好一陣,才擺脫了這群擁護者,然後帶著阿薩兩人一起來到了各國王公大臣們的圈子中。

如果說姆拉克公爵和人的交際只是精雕細琢的工藝品,渾圓剔透毫無破綻,和侯爵的一比較,立刻顯露出因為過於實用而帶著的平實和匠氣出來。侯爵與人的交際應對則是藝術品,沒有實用性,因為他不屑於實用,他絕不怕得罪人,時時有惹眼的地方彷彿咄咄逼人,也絕不吝於表現自己對任何人的不滿,但這正是他不羈個性的魅力所在。只要他一和某個人說話,立刻就可以把人吸引,對方的情緒隨著他的話語,手勢,表情而被隨意牽扯著拉向高潮。當他覺得有必要的時候,又可以用幾句切中要害的俏皮話毫不客氣地把別人的情緒打得落花流水而無法反擊,不讓任何人有纏過來的機會。他在那群最尊貴的客人間如魚得水。

阿薩雖然還是不大喜歡這樣的場合,但是已經能夠注意到自己的言行舉止,沒有再出現類似揀東西吃的動作了,只是始終無法和周圍的人一樣顯得高興活潑。不過傳說中他在五千叛軍和歐福交戰之後那近乎有回天之力的外交手段已經使他大大地出名了,這使他那沉著淡然的態度看起來更有了一層不凡的光輝。就像神壇上的雕像,即使一臉木然也自會有奪人的氣勢。

在侯爵的幫助下,阿薩很快地就成為了這些政要們眼中最高深莫測最重要的客人,不少人都對他力挽狂瀾促成了和談而免於自己國家的商人們的危險表示感謝,也都對的這個功績的細節問題很感興趣,紛紛詢問。但是這個時候阿薩卻推辭說立刻有要事要辦,於是在他們強烈地邀請下,阿薩答應明天一起來參加狩獵。

把這裡的準備工作完成後兩人一起去晉見皇帝陛下。參加狩獵是必須要經過皇帝陛下的恩准才行的,因為按照慣例神職人員是不能夠參加這種娛樂活動的。

格芬哈特十七世只是開始的時候去應付了一下各國的客人,然後轉身就投入一大群年輕貴族子弟的簇擁中去了。這是個缺乏威嚴和自覺只愛好耍樂熱鬧的年輕人。他現在正和克莉斯聊得很開心。

不久前的一個晚上,貪玩的年輕皇帝實在悶得慌,於是換上平民的衣服喬裝了一下,居然悄悄跑出了王宮來到王都的一家賭場裡玩耍,糊裡糊塗地就輸了些金幣。這原本並不是什麼大事,但是旁邊的一位和他聊了幾句的漂亮小姐為這個外表並不富裕的年輕人幾下就輸得精光感到不平,義憤填膺地說賭場出千,和賭場老闆一言不合立刻大打出手,還搶過些金幣還給那輸得精光的年輕人。頓時場面一片大亂。

不久後姆拉克公爵就趕到了,皇帝陛下這才得知那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性格潑辣的美麗小姐原來是公爵小姐。但是怕被公爵認出自己,皇帝陛下私自出宮去賭場玩耍這種事情如果被那幾個古板的顧命老大臣知道了可不是什麼小事。所以格芬哈特十七世自己悄悄跑了。

回皇宮之後,年輕的皇帝陛下卻對公爵小姐唸唸不忘,但卻又不方便直接召喚她入宮,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這個機會,才終於見到了思念已久的佳人。

兩人一見之下,克莉斯吃驚不小。皇帝陛下立刻也暗示她不要聲張,不要洩露出自己曾經在賭場的事。克莉斯自然也沒有失態,兩人三言兩語居然談得越來越高興。

「陛下,打攪一下您和這位漂亮女性的美好時光。」侯爵即使面對皇帝也是那樣的不羈語氣,但是他的風度和話語中的魅力足以讓人接受。

「我和這位神官大人來向您請示一下,應各國王宮們的邀請,明天他將要參加圍獵大會。」

「好啊。」皇帝陛下很明顯不想受到干擾,點點頭揮揮手。

「你們去吧。」

一個貴族青年突然在旁邊開口大聲說。

「根據教會的規定,神職人員是不能夠參加這種活動的。哦,不過這位神官大人可能可以例外,要知道,他還大搖大擺地去找妓女呢。」

「真的嗎?」包括皇帝陛下在內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這裡來了。

要糟。阿薩暗罵一句。他已經認出了這個不懷好意的傢伙,居然是宰相公子。

侯爵開口了。他用誰都看得出是可憐的眼光盯著這個人說。

「我親愛的侄子。你說話怎麼還是這麼沒水準呢,雖然誰都知道是這個神官的位置你是垂涎以久的,誰都瞭解你的臭德行,誰都知道這位神官曾經教訓過你,但是你也用不著編這樣不著邊際的謊話。這除了證明你難堪的失敗和嫉妒,還有你的見識依舊僻陋得像耗子以外,說明不了其他的什麼問題。」

周圍的青年貴族們一陣騷動和私語。宰相公子那段時間莫名其妙地挨了揍大家也都知道,原來是這位神官大人的傑作。而這樣一個橫行慣了的紈褲子弟受了打擊,胡說八道地造謠也並不奇怪了。

長輩訓斥後輩絕對無可非議。雖然一直知道這個叔叔的古怪脾性不好惹,但是萬沒想到居然會遇見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情況。挨了這無法還擊的一記,宰相公子的臉立刻成了豬肝色。

侯爵沒有理會這個變形了的侄子,轉身對皇帝說。

「對了,陛下。羅尼斯主教大人讓我順便來稟告您一聲,明天他會請羅蘭德團長去商量一下一些重要的事務。請您恩准。」

「好啊。讓他去,讓他去。」皇帝陛下立刻點頭,看他的表情幾乎是喜出望外。羅蘭德團長在皇帝出巡或者是有什麼活動的時候都會在旁護衛,以負責皇帝陛下的安全。但是他的嚴謹和一絲不苟無疑又是很不合年輕的格芬哈特十七世的口味的,皇帝陛下對明天的圍獵抱了很大的希望,卻正苦於沒辦法甩脫那個古板討厭的保鏢,這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侯爵露出擔心的神情,繼續說。

「但是這樣陛下的安全問題就讓人擔心了…。。我建議讓儘量多的軍方老臣們帶上眾多護衛和陛下一起同去,以保護陛下的安全。」

「免了免了。又不是深入敵國,就在王都外不遠,隨便帶上三四十個護衛就行了,哪裡用得著那樣大張旗鼓的。」格芬哈特十七世向來就討厭那些古板之極老傢伙。而且經侯爵這樣一提醒,他也想起絕不能讓他們來破壞氣氛。

「傳我的命令下去,軍方大臣們明天就一律不要參加狩獵大會了。各國的貴賓在場,他們一說話就全是打打殺殺的,脾氣又全都火暴,萬一破壞邦交怎麼辦?」

侯爵和阿薩相視一笑,想不到這樣容易就把所有的準備工作安排完畢了。至於羅蘭德團長,還有其他那些有可能阻礙計畫進行的人羅尼斯主教會想辦法讓他們離開的。

轉身要走的時候,侯爵突然對臉色還沒好過來的宰相公子說。

「親愛的摩多侄子,聽說你曾經找人去暗算過這位神官大人是嗎?」

宰相公子臉色不好,沒有開口。

「其實你不用這樣的。」侯爵用很語重心長的聲音說。

「一個人不如別人,那沒什麼可羞恥的,但是用些卑鄙的手段陷害那就不對了。那證明你不只是能力上不如別人,而且連正面去敵對的自信也沒有。」他上下打量了他侄子一下,很感慨地搖頭。

「不過看起來確實是不如,差得太遠了。所以你要記住,別再搞什麼卑鄙的暗算了。」

沒有再理會這個渾身發抖的侄子,侯爵轉身拍了拍阿薩的肩膀,輕聲說。

「走吧,這些浮華膚淺的場景和配角們已經設置完成了,讓我們去準備那些真實而危險的道具吧。」

晚上的魔法學院出奇地安靜,宏偉的大教堂也隱入黑暗之中。只露出一個威嚴的輪廓。阿薩和侯爵大人向那輪廓下的一點燈光走去。按照羅尼斯主教的安排,庫斯伯特大神官正在教堂門口等著他們。

庫斯伯特大神官四十多歲,體格精瘦,有一張古拙的臉,上面一雙似乎有點呆滯的眼睛。他是一個以正義感和責任感極強而且疾惡如仇而出名的人。既有著虔誠的信仰,也曾經在以前圍剿異教徒的戰鬥中指揮牧師和魔法師們立過赫赫戰功。雖然他處理異教徒的方式曾經讓他頗受爭議——曾經把兩千多異教徒全部活生生地燒死,但是因為對教會的忠誠和能力的突出還是讓他身局高位。在前一段時間羅尼斯主教主張與歐福議和的時候他居然持反對意見,認為那些骯髒邪惡的獸人絕沒有資格和神的子民平起平坐。

「太遲了,主教大人說你們應該在五分鐘之前來的。」大神官看著侯爵的眼神並不好,他曾經是侯爵在魔法學院裡的同學,而侯爵的作風很明顯是不會受到任何信仰虔誠的人的歡迎的。他又用嚴厲的眼神看向阿薩,告戒說。

「你要記住身為一個神職人員,『嚴格』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品質。」

「是。」阿薩禮節性地點頭。心裡卻對他比了個手勢。這傢伙似乎對羅尼斯主教大力提拔他這樣一個毫無資歷的新人很不滿,而且對阿薩隨意散漫的行事作風也常常有意見。

「還是那麼古板,難怪一直都能夠保持純潔的童貞。不,大概是因為精神壓抑太久所以才古板的麼。。。。。。」侯爵看了看大神官淩厲的眼神,連忙揮手說。

「哎,算了算了。開不起玩笑的人真無聊。快帶我們進去吧。」

兩人在庫斯伯特的帶領下走進了大教堂,來到了前面中央的神臺上。

神台正中的那具巨大神像在黑暗中依然那麼聖潔威嚴。大神官念起一個古怪的咒文,在神像的腳邊按了一下,巨大的神像就悄無聲息地往旁移開了,露出下面的一個暗門。暗門上有著一把鎖,庫斯伯特拿出鑰匙開啟之後現出一條長長的地道,三人順著地道往下走去。

地道陰暗潮濕,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怪的惡臭。順著越往下麵走,這古怪的臭味越來越濃,空氣也越來越濕越悶。阿薩有種錯覺,自己三人彷彿正走向一隻煮熬著屍體的大鍋。

這氣味在這狹窄的地方散之不去,一呼吸,好像是往自己的肺裡塞進了一團腐臭的棉花。蜥蜴沼澤的空氣已經讓人受不了了,但是和這裡一比簡直就成了大家閨秀臥房中的味道。阿薩看了一眼侯爵,這個聞慣了脂粉味的浪蕩子現在卻一臉的泰然,連走路的姿勢都依然那麼高雅,彷彿還是身處剛才那豪華的晚會中。這讓阿薩覺得很有點佩服,這真是出得廳堂也見得陣仗。

「我在魔法學院裡呆了好幾年,如果不是現在羅尼斯主教讓我來,我還真不知道這個地牢居然就在最神聖的大教堂裡。」侯爵對阿薩說。


「『最聖潔的表面之下,那依然是最污穢的血肉。』你覺得這句臺詞怎麼樣?」

「因哈姆,請注意你的言行,你畢竟也是魔法學院的人,至少從學業上來說你應該是個神父。不要以為自己有貴族的身份就可以肆意胡說。」走在最前面的大神官冷冷地說。

侯爵攤了攤手,有點遺憾地說。

「至少我說的事實,用藝術點的說法。而且你應該慶倖幸好我不是神職人員,否則一定改革教會的制度,剔除掉你這些毫無美感的古板傢伙。」

大神官扭過頭來盯了侯爵一眼,又回身繼續往下麵走去。

「喂,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阿薩能夠感覺到身邊有一陣魔法波動掠過,這是穿越魔法陣的感覺。而隨著穿越的魔法陣,一些奇怪的嘶吼聲也出現在耳邊,空氣中那難聞的味道也越來越濃了。

「這裡就是魔法學院,聖潔的教會囚禁那些最危險的犯人的地牢。當然,並不只是人,邪惡生物和不死怪物佔大多數。有的是有特殊保留價值,有的是用來進行研究和實驗,讓我們偉大的白魔法能夠更上一層樓。我以前也只是模糊地聽說這些事情而已。這種陰暗的一面是不能夠讓心地純潔頭腦簡單的信徒們知道的,所以這大概算魔法學院的最高機密吧,知道的人絕不超過五個,現在又加上我們兩個了。」侯爵的聲音不無譏嘲。

「所以我們應該覺得榮幸才是。」

「榮幸,榮幸。」阿薩點頭,不覺額頭有了點冷汗。如果羅尼斯主教打算把他抓起來的話他大概現在就被囚禁在這個地方了。

大神官冷哼一聲說。

「我勸你不要胡亂對後輩妄加言辭。」他轉過頭來看著阿薩很嚴肅地說。

「你一定要緊記你神聖的身份,不要被那些胡言亂語干擾了心性。」

「是。」阿薩又是點頭。

終於走到了地道的盡頭,眼前突然開朗,出現一個巨大的空間,嘶吼聲和臭味都就是從這裡瀰漫上來的。
花崗岩挖空後以手臂粗的鋼條分割成一個個牢室,中間分別囚禁著各種各樣的怪物。一條和馬一樣大的三頭犬狂暴地衝擊著牢籠,三張巨嘴一起流淌著口涎發出瘋狂的吼聲。另外一間牢房裡幾隻邪眼揮舞著觸手,用那足有水缸大的眼球發出魔法光線想攻擊這些突然出現的目標,但是光線無法越過牢籠的魔法陣被擋在裡面發出一陣陣劈啪聲。一隻美杜沙扭動著自己一頭的蛇發和下半身的蛇身移動到籠邊,用傳說中能石化人的眼光看過來。較裡面的牢籠裡一個巨大的身軀默默地坐著,上面是一個碩大的牛一樣的頭,這是傳說中的牛頭人。

這些都是遙遠的尼根地下世界中的邪惡生物,即使是最出名的冒險者也很少見過,想不到居然在教會的地牢中關押著這些東西。

而另一邊的亡靈怪物卻相對安靜得多。它們並不會吼叫,骷髏戰士和殭屍還有白色的陰魂察覺到了人類的生氣而想撲過來,卻不斷地被牢籠上的魔法陣彈回去。這些死靈法師的精心作品失去了主人的控制,只留下了一些簡單的基本意識,連進食也不用,實在是最方便的囚徒。

「哇喔。」一下看到這麼多早就聽說過而一直想看看的奇異生物,阿薩發出一聲驚嘆。

「不過怎麼沒看見犯人呢。」

大神官冷冷地說。

「最後一個在幾天前自殺了。都是些死靈公會製造的異教徒組織的頭目。不過被關在這裡以後卻都說自己不是死靈公會的手下,哭喊叫嚷著要出去。在這裡關押了一段時間後一個個都自殺了,有的是自己咬斷手上的血管,有的是撞牆,還有一個用手把自己的舌頭拔了出來的。這些黑暗的信徒落得這樣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連屍體也不用去收,直接就送給怪物們當作食物了。」

侯爵搖頭,嘴裡嘖嘖有聲。

「實在是太沒美感了,你真的肯定那些是傳說中的死靈公會的人嗎?」

阿薩走到裡面幾個牢室問。

「這幾個怎麼是空的呢?」

大神官回答。

「那是很久以前曾經關押過其他不死怪物的囚牢。自從魔法學院建立之後就用一直這個地方來囚禁亡靈怪物,年代太久遠了,也許是什麼時候被消滅了也不知道。」

阿薩突然覺得整個地牢似乎微微晃動了一下。一種迎面而來的奇怪感覺從身上拂了過去。

阿薩左右張望了一下,這似乎只是個錯覺,因為侯爵和大神官都沒有什麼反應。但是外面的生物們突然都安靜下來了,牢室中的殭屍和骷髏也都不動了。剛才還喧囂的地牢一下安靜下來。

「怎麼了?」大神官這才發現了有些不對勁。

阿薩看向地牢的最深處,那陣奇怪的感覺就是從那裡襲過來的。他這才發現大神官手中的光芒竟然不能夠照射到裡面,彷彿那裡有一片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氣。隱約可見旁邊的石壁上有魔法陣的光芒。

非常細密的小符文拼湊成一個個較大的符文,排列的方式也非常地嚴密,從規模來說那個魔法陣所蘊涵的魔法力應該大得驚人,但是在這裡並沒有絲毫的感覺,很明顯應該是作用於裡面的。

阿薩指著那最深處問大神官。

「那裡面關押著什麼東西嗎?要用那麼大的魔法陣。」

「哪裡面?那不是牆壁嗎?」大神官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搖搖頭就轉過來。阿薩這才發現,大神官有意無意地背對著那個方向,似乎看也不願意多看一眼。

阿薩模模糊糊地回憶起了一些東西,這種反應好像他在哪裡見到過…。。

「你在幹什麼?」大神官突然厲聲吼道,把阿薩都嚇了一跳。

「我進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有趣的東西。也許能夠發現怪物遺留下的什麼寶貝呢。」侯爵的聲音從黑暗的囚室裡面傳來。原來他自己居然跑進了一所空的囚室。

「不管裡面有沒有東西,擅自進去都是不允許的。快出來。」大神官怒吼著。

「我真不知道主教大人為什麼叫你這個沒規矩的傢伙來。」

「好了好了,這不就出來了嗎。窮緊張個什麼勁啊…。」侯爵負著手從囚室裡走了出來,不屑地看了看大神官。
庫斯伯特大神官很明顯已經對侯爵的忍耐到了極限,完全拋下了神職人員的莊重肅穆對他惡狠狠地說。

「你聽好了,是主教大人告訴我讓你們下來,我才帶你這個傢伙下來的。現在我勸你別再輕舉妄動,否則我不知道是不是能夠忍得住不把你也關進去。所以你現在就快點去把主教大人吩咐的事完成然後給我滾吧。」

侯爵完全沒有理會幾乎要瘋了的大神官,一臉的輕鬆地對阿薩露出一個很有自信的笑容。

「憑我作為藝術家的直覺,我已經決定好了我們的道具,這一定會幫助我們上演一出精彩大戲的。」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35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三十九章 開幕


早上,阿薩起來梳洗好了,規規矩矩地穿上了一身神官的衣服。

「我認識你這麼久,第一次看見你早上起來還會梳頭洗臉,居然很認真地穿衣服。怎麼了?羅尼斯要給你介紹女朋友嗎?」山德魯瞪著他看。這老頭對阿薩這個未來的英雄全沒半點尊敬,還是老樣子。

「只是讓我去做做英雄而已。」阿薩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是否穿得合規矩。這是羅尼斯主教對他要求的,一定要有英雄像。

關於羅尼斯主教的計畫他只知道個大概,具體是由侯爵去設計安排的。這次圍獵不過只是個小序曲,為以後主教大人的宏偉計畫而做鋪墊。而至於主角阿薩也是要利用這次機會好好地出出頭露露臉,為以後的前途打好基礎。阿薩雖然一直對主教大人的宏圖大計沒興趣,但是這件事情本身確實是比較有趣的。

「當英雄?」山德魯皺眉,搖頭說。

「那可真是項辛苦差事,你一定要向他要求加酬勞才行。」

「有空你去和他說吧。如果能有工資發的話我可以分你一半。」阿薩把和服裝一起領來的長劍帶在身上。他其實不大會用這個東西,只是按照他現在的身份斷斷不能再背著那把模樣粗糙的刀了在街上走了。而且今天這個事情按道理來說是很輕鬆,用什麼都無所謂。

估計圍獵大會應該差不多已經開始了,阿薩這才出門。

剛一出來,他突然發現遠處有幾個人在朝這裡張望,一看見他立刻就掉頭跑了。阿薩也沒在意,從打扮和動作來看這幾個只是街邊小流氓一類的人,不值一提,他騎上馬出發了。

阿薩還是慢騰騰地走著。侯爵叮囑過,英雄的出場都必須是在恰當的時間,這才能夠顯現出力挽狂瀾的氣勢。計畫的時間是中午,三四十里路,現在慢慢地走過去也差不多。

離開王都十多里地了,開始進入人跡罕至的郊外。一隊人突然從兩邊的樹林中冒出,殺氣騰騰地衝上來就把阿薩圍在了中間。

王都附近是絕不可能有山賊強盜的,看樣子這隊五六十個手持刀劍的人是僱傭兵,阿薩突然從人群中認出了領頭的人,也就知道剛才那監視他的人是怎麼回事了。他搖頭嘆了口氣。

「我告訴你,我現在可沒空陪你胡鬧,你最好讓我過去。我不想把衣服弄皺了。」

「我也告訴你,你今天是別想活著回去了。」宰相公子摩多吼叫著。現在全王都的青年貴族都知道他被這位神官揍過,打爛過臉,而且他派人去報復也沒得逞,最後還被搶走了這個原本他垂涎的神官位置。他現在已經是同伴們在背後議論和嘲笑的物件。他這輩子從來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為數不多的理智早就不知所蹤,父親叫他不准亂來的叮囑也拋到腦後去了。

「我一大早就帶人專門等著你出來了。不要以為你是神官我就不敢動你,你以為有主教那個死老頭罩著你就行了麼?我宰了你又能怎樣?這裡四下無人,誰知道是我宰了你?居然還想去參加圍獵,想討皇上的歡心?告訴你,別做夢了,我早就知道你想去做什麼了。」

「你真的知道?」阿薩疑惑地搖了搖頭。

「應該不會吧。」

憤怒的宰相公子一揮手,對旁邊的一個頭領模樣的人說。

「給我上,宰了這傢伙。我說好的給你五十個金幣。」

「怎麼才五十個嗎?」阿薩皺眉。他當在艾裡綁架欽差大臣後背的通緝都值上百個金幣。

這個時候,皇家圍獵大會正進行的興高采烈。

年輕的格芬哈特十七世和各國的貴賓們騎著高頭大馬,用弓箭追射著被趕出叢林的獵物。身邊沒有了羅蘭德團長和那些古板的軍方大臣,全是能夠陪他開心的人,皇帝玩得特別盡興,他不禁為自己這個英明的先見之明而高興。他也射得努力,像所有這個年紀的其他少年人一樣,想盡力地引起旁邊的公爵小姐的注意,可惜公爵小姐把心思幾乎都放在了和她姐姐的聊天上。

「自從姐姐你結婚後我們都很少見面了啊,我也真是的,平時間都顧著玩,應該來看看你的,父親也一定很想你呢。。。。。。幸好今天侯爵大人讓你來參加圍獵。。。。。。」克莉斯突然悄悄地湊過去對她姐姐說。

「告訴你,今天那個傢伙可會來呢。。。。。」

已經是一身貴婦裝扮的小懿神色不定地猶豫了一下,突然調轉馬頭。

「那我回去了。」

克莉斯連忙拉住她。

「哎,你可不能走啊。難得出來一次怎麼就走了呢。既然是侯爵大人叫你出來的,你怕什麼呢。對了,侯爵大人怎麼沒來呢?他可是很有趣的人哦,還當著很多人的面給了摩多那混蛋難堪。那笨蛋可丟臉死了。」

「克莉斯,今天出來就應該痛痛快快地玩嘛,怎麼又說起家務事來了。」皇帝終於按捺不住了,說。

「你看看我射了多少東西啊。」

克莉斯拉住了皇帝的手說。

「陛下,你快點給我姐姐也封個一官半職的,讓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出來做事,不用天天都窩在那房子裡做什麼貴婦。我姐姐可是很能幹的。」

「哦,好啊。」年輕的皇帝被那隻細膩的手握了一下,心神不定地順口答應了,同時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表現一下。

如果有什麼怪物從樹林裡冒出來讓自己宰殺就最好了,年輕的陛下突然這樣想。

快到中午了,森林的深處,五個流氓正圍在一起看著從樹葉間隙中射下來的光線。他們都在心中祈禱這光線快點移動到頭頂。

他們背後的地面上畫著幾個魔法陣,魔法陣中的事物用黑布罩了起來。但是其中一個正在不停的蠕動,傳出一陣陣低沉的嘶吼,散發出一種猛獸特有的腥臭氣息,連樹林中的鳥也不敢飛過來。流氓們不敢面對這團蠕動的東西,生怕這黑布下的事物突然衝破了束縛跳出來,只好扭過頭去背對著不看。

其實這個還算好的,旁邊那個魔法陣中的東西才讓他們混身不自在。雖然依然被黑布罩著,也沒有絲毫的動靜,但是只要一靠近就有絲絲的寒意直從背脊骨直衝頭頂。按照那位主顧的指揮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整個地抬進這魔法陣以後,曾經有一個好奇膽大的用樹枝揭開了一點,看見了一小部分,但是當同伴問起的時候這個勇敢的冒險者卻閉口不談,只是臉色蒼白混身打哆嗦。

難熬的等待中,一個流氓從懷中摸出了一枚金幣,其他同伴不約而同地也都拿了一個出來,拿在手中仔細觀摩這個可愛的小東西。這就是他們在這裡等待動力,而現在彷彿這還能賜予他們勇氣。

「把這些東西運過來需要五個人,為什麼卻還要五個人一起都在這裡等到中午呢。」一個流氓說。

「這些有錢人做點事可真是讓人想不明白…。。」

「管那麼多幹什麼,只要知道等了有錢拿就行了。」另一個流氓呵斥他說,這是這五人裡的頭目。

「反正只要按照吩咐的完成了就每人還有三枚金幣,你不願意拿就自己走吧。」

聽到這一番激勵的話,每個人都安定了些,看著自己手裡的金幣,想像一下立刻就會變成四個,這確實是激動人心的景象。

「時候已經到了吧。」一個流氓看著日頭估量了一下說。

「應該已經是中午了。可以走了吧。」

「等一等。我還有一件事。」頭目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東西來放在地上。這是堆很細微的灰白色粉末,彷彿是什麼燃燒過後留下的灰燼。頭目剛把這堆東西放下,又好奇地抓了起來。他這才發現這堆粉末好像竟然是一個整體,粉塵之間彷彿有著奇怪的吸引力,只要抓住部分一提,其他部分就吸附在上面隨著移動。

「別再弄了,有什麼事情快點做完走了吧。」其他同伴催促著。

頭目把粉塵放下,取出一把匕首,輕輕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頭,幾滴鮮紅的血滴在了那堆粉末上。鮮血立刻浸透了這堆奇怪的粉末,使它從灰白便成了粉紅。

「就這樣了,走吧。」頭目站起來,招呼同伴離開。

突然地上那堆粉末動了起來,像一隻飢渴無比的跳蚤一樣的準確無誤地一跳就附在了頭目那隻依然在流血的手指頭上,同時每個人都聽到了類似於人在喝湯的時候發出的那種『滋滋』聲。

頭目驚恐地發出尖叫,他能夠感覺自己體內的血液正按照和平時迥異的方式飛快地流動起來,他猛烈地甩手,但是那堆粉末像釘在了他的手上般紋絲不動,而且顏色越來越深了。他連忙用另外一隻手去拉那團詭異的東西,但是另外一隻手立刻也陷了進去。其他幾個流氓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頭目的舉動。

頭目歇斯底里地發出無意義的叫喊聲不斷地甩動著手臂,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連腳步也踉蹌起來到處衝撞著,衝進了剛才還懼怕之極的魔法陣,踩亂了地上的符文,連那些黑布也帶著拉了下來。

黑布下的事物露了出來,那是十來具穿戴著早已經破爛不堪的盔甲還手持著刀劍的骷髏,幾具全身像燻肉一樣灰黑色的殭屍,還有兩個漂浮在半空中,像霧氣一樣朦朧但是半骷髏輪廓清晰可見的陰魂。束縛他們的魔法陣已經失去了效果,這些亡靈怪物都動了起來。

骷髏舉起手中的刀劍朝已經在地上翻滾的頭目砍去。這些武器雖然早鏽爛得差不多,但還是砍進了頭目的身體。但是頭目沒有絲毫的反應,彷彿那早不是自己的身體了,依然是舉著手翻滾著慘叫,只是已經無力得像條垂死的青蟲在扭動。他傷口中露出白生生的骨頭和略帶點紅潤的肌肉,沒有一點血流出來。而他手上的那堆詭異的東西已經紅得發黑了,開始像沸騰一樣翻滾波動起來。

看到這樣的場面,其他幾個流氓發出和頭目一樣淒厲的尖叫聲撒腿跑去。兩隻陰魂飛快地追了上去,用有形無質的雙手掐住了他們的喉嚨,他們立刻就不聲不響地栽倒在地上,手腳像青蛙似的抽搐了一會就不動了。

那一糰粉塵跳離了頭目那已經蒼白乾瘦的屍體,撲到了另外的屍體上,繼續發出那種吸食的『滋滋』聲。

當五具屍體都全部變得吸食得乾癟蒼白得像一隻只布口袋了,那團灰塵開始長大,變形,突然碰的一聲化做了一團煙霧,然後煙霧逐漸收攏,逐漸凝聚成一個人形。

骷髏武士,殭屍和陰魂都看著這個煙霧繚繞的人影沒有絲毫動彈。魔法陣中一直掙動著的三頭犬也安靜了下來,發出畏縮的嗚咽聲。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36 PM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1-11-16 08:59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章 要命的插曲

中午,足比得上一座小型別墅大小的巨大豪華的帳篷已經搭好了。

這種帳篷的樣式是仿造海外遙遠大陸的一個遊牧民族的居所來製作的,從頭到邊成一個巨大的球形,四邊用木樁牢實地固定在地面上,像一幢房屋一樣把裡面嚴嚴實實地罩起來,上面和頭頂開著幾個透光透氣的小窗戶。這個帳篷是宰相大人特意為喜歡新玩意的皇帝準備的,在這裡面又能舒服地遮風擋雨,又能確實地感覺到野外的新鮮感。禦廚在帳篷外面把野味烹製成佳餚端進來,讓陛下和各國的貴賓還有王公貴族們品嚐著自己獵來的食物。

格芬哈特十七世坐在最中央最上方的位置上,滿面笑容地看著各國貴賓和大臣。能夠從煩瑣的政事和宮廷中解救出來,身邊又沒有軍方大臣特別是羅蘭德那個古板的傢伙,今天他實在是玩得太高興了。不過這高興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身邊坐著的人。

坐在皇帝陛下旁邊的既不是哪位大臣,也不是哪國的貴賓,是公爵小姐克莉斯。

和皇帝陛下的春風得意相比,宰相大人的臉色就不那麼好看。在他們的安排中原本是坐在他旁邊的侄女阿娜絲達齊去得到這個座位的。那是個很敏感的位置,也許皇帝陛下眼中那只是兒女情長,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卻是重如泰山意義非凡。

不過宰相大人也並不是非常地著急的。既然發現了這樣一個現象,以後多加安排一下,多讓皇帝陛下多和應該接觸的人接觸就行了。年輕人的熱情都是燎原野火,來得快去得也快。而如何去營造合適的條件讓主子的心情朝什麼樣的狀態發展這些他是非常清楚的,宰相大人雖然也是一名難得的政客,但是他最擅長的卻是奴才的本事。

「這肉雖然很粗糙,但是吃起來又有多麼不同的味道啊。我一吃這肉,腦海裡就回想起我射倒這隻鹿那時候的情景。這就是自己勞動換來的滋味。」一個貴族公子吃著肉,突然有了人生的感悟。

「由此可以知道那些農民的生活是非常充實的,他們每天都可以吃到自己勞動的成果,真是讓人羨慕啊。」

皇帝旁邊的克莉斯說。

「可是我聽說前些年的饑荒有不少農民餓死。」

「餓死?為什麼他們會餓死呢?」旁邊年輕無知的皇帝問。

「他們沒有麵包吃嗎?」

克莉斯搖頭說。

「聽說連粥也沒得喝,哪裡還有麵包呢。還聽說有人因為交不起賦稅而去做山賊的。結果還被地方官騙得抓起來全部殺死,真的很可憐哪。」

一個貴族公子很有學問地搖頭說。

「賦稅是公民的天職,居然還敢去做山賊危害社會治安,這些自甘墮落的賤民就是社會動盪的根本,本來就應該全抓起來處死。至於那些餓死的也純粹是太苯,所以該死。沒有麵包沒有粥,他們還可以吃肉喝牛奶啊。」

這個不算是笑話的笑話引起一陣笑聲,不過也有不少年輕些的貴族在左右觀望,尋找到底是哪裡值得發笑。格芬哈特十七世就是其中之一,克莉斯附在他耳朵邊說了一會,這位帝國的統治者才露出不大自然的笑容。

大帳外站著幾個守衛士兵。聽著裡面的說笑聲,聞著傳出來的香味,心裡不禁有些毛糙。其中有一個嘆著氣對同伴說。

「難以想像,我們軍人的工作就是為了維護那種讓他們這樣的蠢貨能夠很安全穩妥地活得比我們好的社會秩序。」

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了不遠處的樹林邊緣,跌跌撞撞地朝這裡走了過來。走近了,才看清這是一個穿著普通的年輕的男人。一個守衛連忙喝止他。

「喂,你不知道皇帝陛下正在這裡狩獵麼,快走開。」

這個人好像並沒有聽到,依然踉蹌著快步走了過來。正午的太陽很強烈,照射在他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白皙皮膚上居然發出像熱鍋中煎炸著的荷包蛋一樣輕微滋滋聲和青煙。而這個年輕人也是一臉痛苦的表情,彷彿他確實被這太陽煎炸著。他一頭衝進了帳篷的陰影中,衰弱得好像立刻就要虛脫了。

這是個英俊秀氣的年輕人,而且皮膚很白皙,很細膩,看去來好像剝了殼的煮雞蛋一樣。但是現在這細膩美好的皮膚上面似乎是被太陽燒灼得有些傷了,而他纖細贏弱的身體和痛苦的表情看起來確實是非常可憐。

這樣一個可憐的人,盡忠職守的守衛也不忍心把他驅趕開。有幾個守衛們還連忙走過去扶著他,問。

「你怎麼了?」

「我好餓。。。。。」這個年輕人抖動著沒什麼血色的雙唇用微弱的聲音說。

「沒精神,沒力氣,所以太陽曬得我好痛。。。。。。」

一個守衛很關心問他。

「那你要吃點什麼嗎?」

在陰影中喘息了幾口氣,休息了一下,這個年輕人好像恢復了點精神,笑了笑說。

「謝謝。」這一笑露出他的一對尖銳很得過分的犬齒。

「那我就不客氣了。。。。。。」  

歡聲笑語中,帳篷裡的人們好像也能聽到外面的一些奇怪響動,不過並沒人在意。

『卡啷』。劍終究不是刀,在阿薩的重劈亂砍之下砍進面前戰士的盾牌時就折斷了。

阿薩連想都沒想,直接就將斷劍擲進了這個士兵的臉,在他還在慘叫的時候就順手把他拉過來擋在了自己的側面。

『砰』的一聲。中級魔法師的火球炸在這個戰士的胸口上,血肉和內臟到處亂飛。這個火球的威力相當不錯。幸好因為是在這樣的圍攻的混戰中,大面積大威力的法術很容易誤傷自己人而他不敢使用。

但即便是這樣的低級火球,招呼在自己身上也只有血肉橫飛。阿薩心裡清楚,必須先幹掉魔法師。手裡那具屍體一揮擋住了旁邊的兩把長劍盪開了三個對手,一跳踩上了前面一個戰士的頭借力就朝離他最近的一個魔法師撲去。

還在半空中,下麵就有兩根長矛三把長戟朝他刺了過來,背後還有三隻弩箭的破空尖嘯。阿薩敏銳的感覺可以完全察覺到周圍的動向,甚至可以分別出那三支弩箭會先到然後是兩支長矛最後才是三把戟。這些人的動向在他眼睛中都一清二楚,甚至連下一個動作是如何都可以感覺到。如何在這些武器中躲閃防禦攻擊,他能夠早於對手的攻擊而想好採取什麼樣的動作去應對。這是他冥想更上一層樓的功效。
但是他立刻感覺到了身體朝下面一沉,同時一陣奇怪的虛弱感湧了上來。這是遲鈍術和虛弱術的效果。身在半空中他目標明顯,正是另外兩個魔法師絕好的詛咒對象。這些魔法師的實力和經驗都很豐富。以群體戰術對付這樣的單個敵人,詛咒發揮的作用比直接攻擊強得多。

阿薩屈身一縮,三支弩箭擦著他的背飛了過去,抓住了下面伸過來的兩隻長矛一借力,重新又再躍向空中,他居高臨下伸手全力一顆巨大的火球就飛向那個魔法師。

魔法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顆足足有自己十倍巨大的火球,幾乎要錯以為這是新發明的什麼新法術,驚慌失措之下雙手一張,也是一顆火球迎面撞了上來。

『呼嗤』,魔法師的火球像撞在石頭上的雞蛋一樣散得徹徹底底,而阿薩的火球則原勢不改氣勢洶洶朝那個魔法師飛去。

兩道白色晶瑩的寒光從另外兩個方向飛來打在火球上。但即使是這兩下水系的霹靂寒冰也不能完全抵消這一下火球,殘餘的火球依然飛向魔法師。魔法師旁邊負責保護他的戰士連忙衝上來舉起手中的鋼盾抵擋。『轟』的一聲,鋼盾變形飛出,上面還帶著那個戰士的半條手臂,戰士也慘叫著飛出,但終究這一下火球是被擋了下來,只是魔法師和周圍幾個戰士被爆炸的震盪沖得東倒西歪。

阿薩沒有看見自己這個火球的威勢,在落下地的同時他就忙著對付四把劍三把刀五把長矛和一個釘頭鎚,直到背上挨了一刀他才又抓住了一個對手的手臂把他扯了過來當作武器皆盾牌。這個倒楣的士兵在他手上只被拉來推去地轉了一圈,身上就挨上了不知多少下攻擊。阿薩用力把這個破破爛爛的武器拋出去壓倒了一片人,這才有機會驅散自己身上的詛咒並使用上治療法術。

阿薩承認是小看了這些傢伙的。從那三個魔法師的經驗和水準,還有從這些戰士進攻的章法有度來看,這很明顯是一支訓練有素而且經驗還很豐富的正規作戰部隊,不過是故意換上了普通的衣服偽裝成普通傭兵罷了。

剛開始他還以為這次暗算和以前的一樣,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小插曲而已,幾下就能夠料理完。但是無疑這次他完全估計錯了。即使是插曲,也絕不小,更不會是無關痛癢,它能夠要命。

是不是要自己的命還不知道,但是絕對會要其他人的命。

已經是中午了,不管他這個主角到不到,那裡的戲會按時上演。侯爵這樣精明的人,安排一定是很到位的。
必須得衝出這個包圍圈。皇帝,各國的王公大臣都在那裡等著他去救。而且還有一個也許感覺更重要的人。

在刀劍矛槍的穿刺砍劈的森林中阿薩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站定,魔法力瞬間凝聚在手間,一發火球朝前面的幾個戰士發了出去。但是同時他身形一頓,一支弩箭就插進了他的肩膀。

沒有辦法,這已經是施放魔法時所能夠進行的最大程度的閃躲了,原本這支弩箭應該將他的右肺穿透的。裡面混雜的弓弩手也絕對是軍隊中的翹楚,並不接近過來,也不胡亂發箭,遠遠地站在戰士的後面,等著機會一到出手就務必求致命。

『轟』。最前面的兩個戰士直接就被炸成了稀爛的肉塊,骨骼血肉滿天都是,然後後面的是幾個則斷手斷腳地飛了出去,後面接下來的則倒了一大片。這一下全力的火球終於把包圍炸出了一個缺口。阿薩縱身飛躍了出去,雖然他來時騎的馬早已經成了刀劍垛子,但是只要一突出包圍他有自信能夠甩掉這裡的所有人。

應該還是趕得及的,這群人不可能追殺他到狩獵的地方。。。。。。他的念頭還沒有轉得完,一陣滯重感和虛弱感立刻無情地襲了上來。

三支弩箭的尖嘯從三個不同的地方響起。他就地一個翻滾,被虛弱和遲鈍了的身體險險能夠躲避過弩箭。剛站起來驅散身上的詛咒,後面的戰士又已經蜂擁而上用久經操練的陣型將他團團圍住了。

「想跑?」摩多似乎看出了點優勢,得意洋洋地大叫。

「想去圍獵場找皇帝陛下救你的命嗎?別做夢了。我說過早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我操你媽的XXX。。。。。」幾乎要狂怒的阿薩對著摩多大罵。不是要去找皇帝救,而是要去救皇帝,但是這些話偏偏又不能夠說出來。

「你這個。。。。。。」養尊處優的宰相公子很明顯沒有和別人吵過架的經驗,對於阿薩那一句市井之徒的高級髒話完全無法還嘴,臉色又漲得通紅。終於對旁邊那個頭領模樣的人尖叫。

「叫他們抓活的,活的我出一百個金幣。我要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地割下來餵狗。」

圍上來的士兵們並沒敢馬上動手攻擊,只是把阿薩圍在中央。他們臉上都露出了恐懼之色,剛才那一下火球的威力確實是駭人聽聞。沒人願意像剛才那幾個士兵一樣被炸得稀爛。

「指揮官。你這樣擅自動用部隊,還攻擊教會的神官可知道是死罪嗎?」情急之下阿薩也迫不得已地打起官腔,他朝摩多旁邊的那個應該是這支部隊的長官叫起來。

「叫他們馬上放我過去,我不會追究你的。」

那人也沒想到被識破了身份,楞了一楞。

「沒用的。」摩多又覺得自己佔據了優勢,拍了拍指揮官的肩膀。

「他可是我們家的人。攻擊都已經攻擊了,自然只有殺了你,這荒郊野外的死無對證,連屍體我都早給你準備好了去處——我家喂的那幾隻狗的肚子。誰還知道是我們宰了你呢?」宰相公子得意洋洋地大笑。

「你要求饒就跪下來,我叫一個士兵拉一灘屎讓你吃,那就讓你死得痛快點。」

既然已經被看出了身份,指揮官也下決心要殺人滅口,他揮手下令。

「殺了他。」

阿薩沒有再說話了,到現在這個份上說話已經沒用,而且他也不想再說。他開始全力地動手。

他沒有再想什麼戰術,再用什麼魔法,他只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沉浸在冥想帶來的那種冰涼的狂暴感覺中。

他一拳把一個揮來的流星鎚和這個士兵頭一起打得稀爛,另一隻手抓住了一隻長戟把使用者直接從人群中拉了過來一腳在他胸口蹬出一個透明窟窿然後反手用長戟將後面三個士兵活生生地串在了一起,同時他肩膀也被一把大劍幾乎刺得穿了過去,他伸手抓住這柄精鋼雙手劍一折兩斷抽出留在自己身體裡的那一半帶著自己的血一起扔進了這個劍士的胸膛。

他的手上開始有了一層薄薄的光芒,在這層好像微不足道的光芒下,鋼鐵製的武器成了朽木,人的肌體和爛泥沒有區別。

冥想後的那種暢快通透的感覺在身體裡面奔流。一個魔法師好像又使用了衰弱的詛咒,但是這一次體內狂奔瘋湧的感覺就像山洪般把這外來的一點點魔法力沖刷得涓滴不剩。遲鈍術引起的重力拖滯也只是微不足道。力量和敏捷也在精神的高度集中之下好像完全融為了一體,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準確無誤地直接將巨大的打擊力送到對方的身體上,換來骨頭和肌肉的變形,破爛,鮮血的飛濺。
他所有的感覺就融化在奢血的戰鬥慾望中去,什麼也不去理會,完全就成了一隻只知道往目標衝刺,用牙齒和爪子把路上所有的障礙都撕咬得稀爛的戰鬥野獸。

他現在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那個指揮官。

他抓起一個還活著的士兵一記橫揮,骨骼破碎的聲音炒豆般地暴起,三四個人一起飛了出去。一隻弩箭穿過了他的右手臂,他原地跳起把手裡的血淋淋的武器扔向了這個弓弩手,一陣奇怪之極的響聲後弓弩手立刻和這具屍體變得彼此不分了。

左右各有一個火球飛了過來,他一腳踢飛一個士兵,士兵的軀體在半空中接住了一顆火球,炸開了一片火焰和血肉的焰火。他張手接住了另一顆,生生在手裡面捏爆了——他還沒法像格魯將軍一樣把火球揮出去,幸好這火球的威力不算很大。猛烈的一刀破開肩膀上的肌肉直接砍到了骨頭上,他可以聽到自己的骨頭和刀面接觸發出的古怪聲音,那是通過肉體而不是空氣直接傳到耳朵裡的。他拖過一根長矛拋向一個魔法師,長矛直接將魔法師和保護他的兩個士兵串在了一起,他再反手過來一拳把砍中他的那個士兵的頭打得凹得像顆爛柿子。同時又有兩隻釘頭鎚在他身上帶起幾片皮肉,三根肋骨斷了,他發狂似的嚎叫了一聲一頭撞在那個離他最近的士兵的頭上還反射性地張口咬了一下,嘩啦一聲,整個世界一下全都紅了,腥了。

他一直就這樣往前衝,沖。前面的士兵不斷地拋飛,血肉四濺。他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個絞肉機,周圍的血肉肢體到處都是,分不清楚哪些是別人的,哪些是從自己身上冒出來的。

恐懼感終於壓過了命令,士兵開始往旁邊讓開。

阿薩一個飛躍就直衝向馬背上的指揮官。驚慌失措的指揮官抽出腰間長劍迎面朝阿薩刺去。阿薩沒有理會,伸手就抓了過去。

長劍好像刺在了鐵板上一樣在手掌中斷成了三四截,然後碎片隨著手指一起嵌進了指揮官的臉裡。一個很少有人聽見過的咯喇聲後,指揮官無頭的軀體噴著血,搖搖晃晃地從馬背上載了下來。

「還有誰?」阿薩提著那顆頭盯著這群士兵看,好像是聽到了一隻比野獸還野獸的嚎叫在自己的身體裡發出來。

「還有誰想找死的?」

摩多已經在他開始衝過來的時候就勒轉馬頭跑掉了。這帶了個好頭,沒有了指揮官的士兵們開始叫喊著掉頭就跑。
這群人比出現的時候去得更快更突然,轉眼間他們就全都不見了,只剩下這裡滿地的肢體和屍體。

阿薩瞪著這一地的狼藉,聽著自己喉嚨間如同野獸一樣的呼吸。慢慢的,意識逐漸從冥想的狀態中恢復了過來。他突然跪下了,跪在這一地的血肉上,丟下手裡那顆已經被捏得像顆爛透了的西瓜的頭,開始嘔吐。

但是他馬上又掙紮著站起來,邊嘔吐邊吃力地跑過去拉過指揮官的馬騎上,朝圍獵場的方向跑去。

還有二三十里路,阿薩拚命地用鞭子抽馬,企求來得及。

『呃』他終於吐出了不知什麼時候吞下去的不知道是誰的幾陀肉和骨頭還有一顆牙齒。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38 PM

本帖最後由 gn03256981 於 2011-11-16 03:39 PM 編輯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一章 讓我吃了你好嗎

  
帳篷的簾子揭開,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他目光炯炯地看著裡面的所有人,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還是陰涼的地方舒服些,而且還有這麼多好吃的。」

「是誰讓你進來的?快滾出去。」一個貴族看見他身上的平民衣服,大喝。

「外面的衛兵怎麼?」

這個年輕人並沒有滾的意思,甚至還笑了笑,說「我餓了,所以進來吃點東西的。」他面容秀氣得有些不分男女,這一笑更顯得漂亮,甚至有些邪氣。所有人似乎都被這面容的奇異魅力震撼了一下,連那個吆喝的貴族也怔了怔。

皇帝陛下正為沒聽懂剛才那個玩笑而感到有點難過,看到這個漂亮的年輕人的平民裝束,連忙揮手說。

「不要趕他出去,快點給這位餓了的老百姓拿點食物過來讓他吃飽。」

這個年輕人點點頭,對皇帝又露出是一個很迷人的笑容,說。

「謝謝,不麻煩你們了,我自己來就好。」他的笑容讓男人看了覺得漂亮嫵媚,女人看了瀟灑可愛。他發亮的眼睛一掃,徑直走到宰相大人和他侄女的中間坐了下來。出於皇帝陛下剛表現出的慷慨和這個年輕人笑容的奇異魅力,並沒有人呵斥他這個行為的唐突無禮。

年輕人完全無視身邊的帝國宰相大人,而只是盯著他的侄女阿娜絲達齊微笑著說。

「小姐,你真漂亮。」埃爾尼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面前這個非常好看的年輕人,尤其是那一對漆黑的眼睛更散發出似乎能攝魂奪魄的神秘魅力,好像一片無底的黑色深海。她看著,感覺連自己的意識都在往裡面慢慢地陷了進去。

這個很餓的年輕人並沒有對桌子上的一精緻美味表示出任何的興趣,而是伸手摟住了小姐的腰,把自己的嘴湊上了她的脖子。這優雅的動作看起來好像是一對深情戀人的親熱。不知不覺中,帳篷裡瀰漫著一種醉人的氣氛,似乎所有人都被這綺麗的一幕吸引了,居然沒有任何人去阻止。

貴族小姐的似乎也沉浸在這溫柔的擁抱中,她的表情顯示出完全的陶醉,甜蜜。但是她臉上的曇花一現的迷人紅暈卻以飛快地速度消失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青年的嘴邊也流出一路鮮血,血順著貴族小姐蒼白的胸膛慢慢地朝下麵滑落。

年輕人鬆開了手,抬頭閉眼,用被血染得通紅的嘴發出一聲顫抖的呻吟。

「有多少年了呢,我真害怕我已經忘記這種感覺了。處女的鮮血。。。。。比世上任何東西都要美好。」他神情滿足中帶著哀傷和落寞,而貴族小姐慢慢倒下,死白色的臉上仍然全是迷醉浪漫,那是一個在愛到極至中去享受為愛而死的美好表情,只是失去了血液的皮膚有了些乾癟,看起來蒼老得有些詭異。

這場景看起來好像是一對戀人淒美的殉情,但是充斥在帳篷裡的卻是歇斯底里的尖叫。旁邊的宰相大人跳了起來,大叫著。「衛兵,衛兵!」

年輕人瞥了這個胖子貴族一眼,似乎不滿意他破壞這種氣氛,然後他也轉過頭喊了一聲。「衛兵!」

帳篷的門簾掀開,進來的卻不是外面的衛兵,而是兩具骷髏武士。骷髏武士手裡的武器和身上破爛的盔甲上全是血跡,一隻骷髏的骨架手上還抓著半個人的頭顱,正是原本守護在外面的侍衛。掀起厚重的簾子時同時傳進的還有外面的一陣奇怪的響動,中間有咬碎骨頭發出的『咯嘣』聲。

「這裡只有我的衛兵,所以請你們不要胡亂呼叫了。這些骷髏殭屍的製作工藝很不錯,應該是死靈公會初期的精製品。」年輕人的笑容依然是那樣的迷人,他伸出血紅的舌頭舔了舔唇邊的鮮血,露出尖利的兩顆獠牙。他站起,面對失色的眾人彎腰鞠躬行了一個禮。

「隆重地為大家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光榮的德庫拉吸血鬼家族一脈的後裔,德加爾子爵。」

帳篷裡已經炸了鍋,各國的使節和一些貴族大臣全都站起來往外跑,只有宰相大人和幾個大臣還記得往已經嚇癱了的皇帝旁邊靠近。

自稱是德加爾的吸血鬼揮手在空中比畫了一下,優雅無比的姿勢下幾個魔法符號憑空出現在空氣中然後立刻消散了,他像招呼小孩子一樣輕聲喝道。

「坐下。」所有站著的和跑著的人都立刻猛地栽倒在地。

遲鈍術並不是什麼高深的魔法,但是能夠使用出群體效果,而且這樣舉手間就讓一大片人動彈不得,這種魔法水準在魔法學院中都屈指可數。
「大家不要慌張嘛。你們看,我用了這麼大的群體遲鈍術,肚子又餓了。。。。。」吸血鬼慢慢地走到一個癱倒在地的伯爵夫人身邊,摟起她一口就咬在了脖子上。在滋滋的吸血聲中,帳篷裡不少人都已經嚇得哭喊了起來。

「不要哭鬧,我討厭這樣難聽的聲音。」德加爾吸完了血抬起頭,他的聲音優雅清淡,像一個很有修養的高雅之士出聲呵斥俗人一樣。他打了個響指,一隻巨大的三頭犬應聲跑進了帳篷。

三頭犬的兩張大嘴裡還大嚼著人類的肢體。吸血鬼手一指,三頭犬立刻將一個哭得最厲害的大臣叼了出去,然後傳進來是一陣已經不太像是出自人類喉嚨的慘叫聲。這聲音讓不少人褲襠立刻濕掉了,很多人像發瘋一樣地叫喊起來,更多的人在吐了。

「誰再發出那種讓人噁心的聲音我就只有讓他去狗肚子裡安靜了。」吸血鬼的聲音在吵鬧和哭喊聲中顯得並不大,但是營帳裡立即就安靜下來了。

兩具骷髏拿著還在滴血的武器守在帳篷口,地上兩具被吸幹了血的蒼白的屍體,一個俊俏得邪氣的青年滿口鮮血地站在中央,用看著食物的眼光瞧著一地發著抖極度驚恐的人。場面很寂靜,空氣全都凝固成了恐懼滲透進每一個人的毛孔,連從視窗中透射進的陽光都顯得詭異。這群王公貴族,尊貴的人上人現在全都在像猛獸面前的兔子一樣拚命哆嗦著,眼淚鼻涕在被恐懼扭曲的臉上流得一塌糊塗。很多人已經在嘔吐了,但都用力把自己的嘴貼緊地面往泥裡面壓,以求發出的聲音能夠小一點。屎尿的氣味瀰漫在這剛才還高貴無比的地方。

「滾開,你這邪惡的東西。」地上終於有一個膽子大的大臣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十字架,努力抵抗著遲鈍術用盡全力朝德加爾扔了過去。

但是吸血鬼很瀟灑地一伸手,十字架就已經握在了他白皙細長的手中。他用自己沾滿了血的嘴輕輕地吻了吻上面鏤刻著的神像,在那黃金雕刻的雕像的頭上留下兩個血的印記,輕聲讚嘆。

「偉大的天父啊,讓這種愚蠢的東西來崇拜您,您難道不難過麼?」

德加爾手裡拿著十字架走到了那個勇敢的投擲者面前蹲下,把十字架放在了他的胸口上,輕聲問。

「你覺得這個用黃金和珠寶雕刻的東西可以保護你嗎?」

大臣哆嗦著,剛才他已經使出了全部的力量和勇氣。看著吸血鬼施施然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張滿是鮮血的嘴就在自己頭頂,絕望之下他現在連控制大小便眼淚鼻涕的力氣都不知那裡去了,更不用說話了。極度的恐懼蹂躪著他的精神,很快就超過了極限,他臉上的肌肉不斷地抖動和扭曲著,最後卻擠出了一個歪曲無比的笑容,笑出的聲音比慘叫還令人毛骨悚然。

德加爾看著這個已經瘋掉的人搖搖頭,很厭惡很掃興似的嘆了口氣。他沒有張口去咬,這個醜陋的瘋男人大概讓他全無食慾,他舉起了手中的十字架往下一插。大臣發出一慘叫和哀號混合的聲音,血一下他肚子上冒了出來,整個十字架甚至還有吸血鬼的手都已經完全地塞進了他的身體裡了。

德加爾並沒有就此停手,他像小孩子玩弄什麼東西一樣,用十字架在大臣的肚子裡這裡掏掏,那裡攪攪,偶爾還用力一挑,弄出一些花花綠綠的東西出來。

大臣一直在叫喊,這並不是立刻致命的傷,他的手腳只能夠像被解剖中的青蛙一樣徒勞地動彈而已,連掙扎都算不上。

帳篷中屎尿的氣味濃重了好幾倍,貴族們憋不住害怕而發出的嗚咽聲像是垂死的狗。

德加爾終於玩弄得夠了,把滿是血的十字架拿出來,放在了大臣的額頭上,繼續用那種溫柔的聲音說。

「現在,你向他祈禱吧。」

十字架在吸血鬼的力壓下往他的頭皮中陷下去。大臣的叫喊聲音越來越淒厲,最後隨著一聲清脆的『卡喇』終於完全停止了。

德加爾站起來,舉起手中那滿是血和其他白色事物的十字架,像一個信者顯示聖器一樣用命令試的聲音高喊。

「所有人都看著這裡。」

幾乎所有人都不得不抬起了頭,徹底的恐懼和絕望已經把他們的意志和思想消磨得一乾二淨。

吸血鬼滿意地看著周圍地上顫抖嗚嚥著,用像糞坑中的老鼠一樣絕望地看向他的人群。這不只是他的食物,還是玩具,是讓他隨意虐殺的蟲子。

「你們看到了吧,它不會來拯救你們。」這個怪物的聲音像在唱頌聖詩,俊美妖異的臉上居然是一片肅穆,連話語都帶著福音的韻味。

「在這裡,除了我,不可有別的神。」

「嗯。。。。。你們也許會問,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會來吃你們呢?」吸血鬼左右顧盼,充分享受著作為一個主宰的感覺。

「其實我也不大清楚,也不知道是誰把化作灰塵的我救了出來讓我復活了,還幫我在這裡準備了這麼一桌美宴和那幾個合適的手下。從裝束看起來你們都應該是哪個國家的王公貴族吧?這真是要感謝那位替我安排得這麼好的朋友。為了不辜負他的這番精心安排,我打算從你們中選幾個出來,讓你們很榮幸地變成我的手下。這應該也是那位精心安排的朋友的美意吧,他一定知道我們的挑選是很講究的。要知道,吸血鬼是無比高雅,無比美麗的。如果血統不夠尊貴,地位不夠崇高是沒有加入這一行的資格的。」

德加爾環顧四周,眼光最後落在了格芬哈特十七世的身上。

「對了,第一個就是這位好心的皇帝吧。雖然你從我唯美的審美觀出發不算是很好看,但是看在你高貴的血統和剛才的客氣上,還是可以讓你得到這個獎賞的。」

德加爾慢慢地走向格芬哈特十七世,年輕的皇帝臉色鐵青,不知是不是始終還記得自己身為皇帝的身份,即便是極度恐懼之下他居然也還並不顯得特別狼狽,至少還沒嚇出尿來。

皇帝突然旁邊有一個人猛地跳了起來,操起桌上的一張大盤子劈頭就向德加爾砸了過去。德加爾完全沒有防備之下居然被砸了個正著,身體一歪,被打了個踉蹌。

吸血鬼扶著頭重新站穩,被盤子撞中的地方居然凹下去了一小塊。盤子是裝烤肉的,很大很重,而且拋出來的時候因為恐懼的原因用了全力。

帳篷中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了這個膽大包天的襲擊者,一臉的驚恐但也掩飾不了那種清新自然的美麗,赫然是一直坐在皇帝旁邊的克莉斯。

她也曾經被綁架過,也算是見識過血腥場面的人,並沒有完全嚇倒。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沒有受吸血鬼施加的遲鈍術的影響,雖然臉色已經毫無血色,身體也在發抖,但是依然鼓起了勇氣不知從哪裡拿起一把劍來擋在了皇帝的面前。

德加爾的手輕輕在頭上拂了拂,那道凹痕立刻就不見了。他看著克莉斯,眼光裡絲毫沒有憤怒反而全是驚奇和讚嘆。

「這麼美麗的小姐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了。你為什麼可以掙脫我的遲鈍咒語的束縛呢。。。。。。」他漂亮的眼睛閃出夢魘一樣媚惑壓逼人的眼光籠罩在克莉斯身上。

「你真是太美了。決定了,我要讓你來當我的女人。」

克莉斯迎著他迫人的眼光恍惚了一下,但是立刻又清醒了,露出害怕的神情往後退。

吸血鬼的身形只是閃了閃,立刻出現在了克莉斯的身前抓住了她的雙手,用一個如舞姿般優雅的動作把她抱在懷裡。她連反抗的反應都還來不及生出就已經完全動彈不得了。

「不過你的出手實在沒水準,用那樣的東西想打倒誰呢?出手的時機也不對啊,至少應該等到我去咬那個年輕的皇帝,完全沒有防備的時侯。。。。。算了,以後我們有的是時間,會是幾百,上千年的親密時光啊。。。我會慢慢地教你的。。。。。」

克莉斯被他那雙閃著光的迷人的眼睛緊緊地盯住,終於和剛才的貴族小姐一樣露出迷醉的神情。英俊妖媚的吸血鬼摟著她,像去親吻戀人一樣很溫柔地把嘴放在了她細白的脖子上。她細嫩的皮膚已經在那雙尖利的牙齒下凹了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吸血鬼旁邊的另一個人突然也跳了起來,手裡的一把短劍猛地刺進了吸血鬼的頭。

這個人原本一直趴在地上,頭臉也埋向地面,似乎和其他人一樣完全被這個怪物的聲勢和淫威完全征服了,像只待宰的羔羊般不敢動彈,但是這猛然間的一發而起立刻就一擊得手。

獵豹只有在最好的時機才把自己的身形和利齒露出來。攻擊中最關鍵的不是力量,而是時機,還有心狠手辣,務必要求一擊致命。

這個人攻擊的時機把握得非常好,而且他的手也絕對夠狠。

短劍在猛刺下已經完全沒入了德加爾的腦袋然後從另一邊突了出來。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而停手,而是雙手繼續猛推著劍柄朝前衝,把全身的力量都用了上去,彷彿要把劍柄一起塞進頭顱裡。

德加爾在這猛烈的推擊下斜飛了出去,撞在厚實的帳篷上。

這個人居然還沒有罷手,放開劍柄立刻轉身一腳就踢斷了一張矮桌的桌腳,揀起桌腳拿起銳利的那端和身朝德加爾衝刺過去。噗的一聲,桌腳透進了吸血鬼的胸膛從後背突了出來,把他整個人都掛在了帳篷上。

所有在地上發著抖的人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這個人已經完成了這一套訊雷不即掩耳的攻擊。剛才還神氣萬分,宛如世界主宰的惡魔現在已經像標本一樣掛在了帳篷壁上。

完成了這次攻擊的個了不起的救世主大口地喘息了幾口氣,彎腰抱起克莉斯。克莉斯從恍惚中清醒過來,立刻一頭紮到這人懷裡大哭起來。「姐姐。」

小懿摟著克莉斯安慰。

「沒事了,沒事了。怪物已經死了。」她的臉色一陣潮紅,又一陣蒼白,露出用力過猛和極度緊張後的虛弱。

剛才就是她暗中對克莉斯使用了驅散法術,讓她能夠站起來吸引住吸血鬼。當然,這個『暗中』也包括了克莉斯本人,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之間就能夠活動了。

這是場危險之極的賭博。克莉斯可能會因為過度害怕而不敢站起來,也許會發覺是自己給她驅散的魔法而洩露出什麼痕跡。而吸血鬼可能只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揮手之間就把克莉斯殺死,更可能會因為自己的法術失效而提高警覺,找尋那個能驅散他法術的人,那麼她們兩姐妹立刻就會成為兩具乾屍。

但是也非賭不可。帳篷裡沒有任何人還有戰鬥力,唯一的希望唯一的機會就只有自己去創造,去把握。

即便是一小隊專門對付普通死靈怪物的牧師和魔法師,也絕不會是一隻可以在大白天出現的吸血鬼的對手。只有去賭那隻得意洋洋自以為已經主宰了這裡一切的怪物會鬆懈,賭他會對克莉斯的美麗表示出興趣,而走過來,露出破綻。

她心裡清楚,賭出機會來的把握也不過兩層而已。但是不賭就連兩層也沒有了。

以妹妹和自己被怪物虐殺的可能性去賭兩層的機會。她心裡已經緊張到了極限,全憑意志和毅力堅持著,在最緊要也是最合適的關頭才把所有的力量和恐懼一起爆發出來。

但是終於她賭成功了,終於賭出來了一個機會。雖然極度的疲累,她也有點想為自己的幸運喝彩。

一陣掌聲響起。很用力的掌聲,表示了鼓掌之人也對這次的攻擊非常地欣賞讚嘆。

小懿抬頭想看看這位欣賞她行動的人。畢竟這個時候還能夠有心情喝彩並不是件容易事。但是她立刻發現並沒有人鼓掌,所有人都還在法術的影響下癱在地上,兩具骷髏還是靜悄悄地站在帳篷門口。

鼓掌的是被刺穿了掛在帳篷上的吸血鬼。他連連點頭,那把短劍的劍柄還在他的腦門上,看起來像一個可笑的頭飾和他的腦袋一起晃動著。吸血鬼的臉上還是帶著那迷人的微笑,聲音裡卻全是欽佩之意。

「好厲害。好厲害。。。。。」

小懿回頭,驚奇和愕然只在她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間。下一刻她立刻張手閉眼吟唸咒文。一團猛烈的火焰從德加爾腳下冒起,金黃色的光焰頃刻間就把他的身影吞沒在裡面。

中級魔法的『火焰之牆』,是她所能夠使用的最有威力的攻擊性魔法。而且在吃下了世界樹之葉之後她的魔法力更是突飛猛進,絕不可能有人能夠在這個魔法中毫髮無傷,這點她很有信心。

但是很可惜,因為這被燒的絕不能算是『人』。火光中的人影舉手做了一個簡單手勢,火焰立刻就消散了,而且消散得比出現的時候更突然,只留下周圍白色的霧氣和帳篷上的一個大洞。

小懿的臉色更白了。這是用同等水準的水系法術霹靂寒冰抵消了火焰,但是這舉手投足間的隨意,控制得恰倒好處的魔法強度已經高下立判了。魔法水準至少差了兩個檔次。

德加爾一手把短劍從自己的頭上拔出,一手把胸口的已經焦了一半的桌腳拔出丟掉。他的衣服在魔法火焰的高溫下已經全燒掉了,很多處的皮膚也燒焦了,他像拂落粘在身上的灰塵一樣輕輕地拂掉上面焦黑的皮膚,立刻就有雪白的新皮膚在下面出現。他胸口和頭洞穿了的傷也完全不見了。他赤裸著一身雪白的肌膚,臉上又帶著那迷人的微笑,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個剛剛出浴的絕世美男子。

小懿的臉已經青了。她知道自己確實賭贏了機會,卻輸在了判斷上。不管是再好的機會,她確實都沒有能力殺死這樣一個怪物。

德加爾就那樣赤裸裸地慢慢走了過來,而且還在繼續鼓掌,彷彿不這樣就不能表達自己由衷的敬佩。

「如果是那種級別很低的吸血鬼,這樣就算死了兩次了吧。想不到一個美麗的貴族小姐可以使用烈火牆這樣的法術,還能夠自己悄悄地消除遲鈍術,這樣的魔法修為可不多見。不只這樣,能夠忍耐到那個時候才出手,一出手又是那樣的徹底狠辣,雖然我由於很久沒有戰鬥而感覺麻痺了,但是能夠襲擊到我,真的很厲害。智勇皆備,這樣厲害美麗的女性。。。。。。唉,可惜。如果是在其他場合,如果早一點發現,我一定會追求你,把我的魔力分一半給你,讓你作我的新娘。」

哀愁無比地嘆了口氣,德加爾露出一個多情的青年看見美麗的女子即將死去的那種很心疼的神情。

「我剛才精心準備的一個『吸血鬼之吻』也被你打斷了,我也實在沒自信用媚惑來控制你這麼厲害的女性。。。。。。」他哀傷地露出一對獠牙。

「所以現在只能夠說,請問,讓我吃了你,好嗎?」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40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二章 閉幕


一張很俊美秀氣的臉,哀傷中彷彿又很享受的表情,在薄嘴唇中支出兩顆獠牙,一身白皙細膩的皮膚和纖瘦的肢體露在外面,糅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淫邪詭異的美感。他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小懿,好像是看一朵極美麗的花,又好像是在看一塊很可口的點心。

小懿感覺到自己背心上正在暴起雞皮疙瘩,這不是恐懼,還有徹頭徹尾的噁心,絕望。面對這樣一個怪物,她還能夠做什麼?怎麼做?她想吐。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靜下心來,轉身朝向癱在地上的格芬哈特十七世和周圍幾個大臣做起了手勢,口中誦念出了咒文。一陣淡藍色的光芒在皇帝和大臣們的身上泛起,他們呻吟一聲,立刻就可以動彈了。

小懿的額頭上浸出了細汗,成功用出了本來並不擅長的水系群體驅散,但是她心中依然是一片絕望。這個小範圍的群體驅散魔法已經讓她感覺到力有未逮,而吸血鬼那將帳篷中的所有人定住的強力遲鈍術卻是舉手即得。

「快把陛下帶走,我在這裡拖住他。」對克莉斯和那群大臣丟下一句,轉身過來看著吸血鬼。

從她轉身過去開始,吸血鬼就一直站在那裡沒有動,沒有對她毫無防備的背後出手,而是靜靜地等著她做完了這些事,重新轉過身來。

「你的魔法很不錯啊,既可以用火焰,也可以用這樣小範圍的水系驅散魔法,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讓我驚喜一下呢。」德加爾並沒有動,只是微笑著看著。笑容依然迷人,不過帶點小孩在看自己玻璃瓶中捉來的昆蟲垂死掙扎的那種殘酷的笑意。

幾個大臣扶著皇帝不知所措地尋找出路,帳篷門口有兩個骷髏武士守著,而帳篷上被燒出來的洞則在那危險的吸血鬼身後。

「笨蛋。」情急之下小懿罵道。

「拿刀把帳篷劃破不就行了。」

皮革的帳篷被割破,一個大臣迫不及待地剛向外邁出一步,但是破洞裡突然出現了三個巨大的狗頭。大臣被一下拖了出去,慘叫聲剛剛開了個頭就被活生生扯成了三截,內臟和鮮血撒了一地。

皇帝和其他大臣被立刻嚇得重新軟倒在地,三頭犬扔下了口裡的肢體,一口咬向軟癱在地上的皇帝。旁邊的克莉斯連忙抱住他往旁邊滾開,險險地躲過了。

「小狗出去。只要守住不讓人跑了就行,別打攪這裡的優美氣氛。」吸血鬼風度翩翩地揮了揮手,三頭犬立刻退了出去。他黑寶石般的眸子一直盯在小懿的身上捨不得離開。他很優雅地作了個猶如邀請舞拌的姿勢。

「小姐,我們開始,可以嗎?」

小懿瞪著他,咬緊了牙關,俯身從一個大臣身上解下一把長劍,在手裡舞了幾下襬開架勢。

「希望你不要因為害怕而喪失理智和勇氣,因為那正是你無比的美麗中最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吸血鬼看著那把鋒利的武器,笑了。

小懿沒有吭聲,沖上一劍朝他當胸刺過去。

德加爾微笑著張開了雙手,以一個擁抱的姿勢迎接這一劍。劍鋒非常順利地刺進了他雪白的皮膚,穿過了肉體,劍尖從他的背後突了出來。他臉上依然微笑著,而且雙臂一收,像一個最熱情的情人一樣把將自己刺了個對穿的小懿整個地摟住了。

但是他輕鬆自如的微笑立刻生硬了,然後突然變得驚怒交集。

一聲悶響之後小懿倒飛好幾米遠後摔在地上。她捂著自己的肚子像只蝦一樣彎了起來,痛苦把她的五官完全扭曲了。

德加爾沒有理會把自己貫穿了的那把長劍,全神貫注地慢慢從那把劍的下方抽出一把小刀。那是把剛才還放在桌上的銀質的小餐刀,現在已經連柄一起整個插進了他的胸口,被刀插中的地方正冒出一陣陣的煙。

『噹啷』。小刀終於被抽出體外扔掉,德加爾依然還是那副痛苦的神色。他用手捂著被刺傷的地方,漸漸那裡不再冒煙了,他鬆開手,鬆了口氣,順手把長劍抽出扔掉。那裡的皮膚看起來又是完好無損的了。

「第三次了。」德加爾看著還痛苦地縮在地上的小懿,臉上的表情不再那麼輕鬆了。

「如果是比我低幾級的吸血鬼,這是死第三次了。那把小刀才是你真正的武器嗎?長劍只是麻痺我的障眼法而已。」他由衷地嘆了口氣,再次讚嘆。

「你真是太厲害了。」

小懿還是捲縮在那裡,纖細的身軀縮成了一團微微顫抖著,好像已經完全沒有掙扎的餘地了。

德加爾卻並沒有上前,盯著她看了一會,搖頭說。

「剛才那一腳很重,很痛吧?我萬分抱歉。。。。。但是你應該已經沒事了才是。既然能夠使用烈火魔牆和驅散魔法,那麼應該治療術也沒問題才是。。。。。。裝成那樣麻痺我,你有什麼打算呢?等著我過去後近距離用魔法攻擊?然後再撿些小餐具來攻擊我?或許你在想,一個銀質的小刀可以傷害到我,那麼多插幾把是不是更有效呢。。。。。。。」他打了個響指,從帳篷的破洞中飛進兩隻陰魂來。

「我現在已經不敢小看你了,你是我第一個不敢小看的人類女人。」

小懿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她頭髮已經淩亂,嘴角有著一絲血跡,絕望地看著面前那個把自己的企圖看穿了的吸血鬼。

「啊。這樣的眼神。。。。。。」德加爾呻吟了一聲,閉上眼,仰起臉,完全陶醉在自己那不知是心醉還是心碎的神情中。

「這樣一個美麗,堅強,勇敢而聰明的女子,終於為我露出了像手術刀下的波斯貓一樣絕望的表情。。。。。。美。。。。。真是太美了。而我因為無法得到你,也只有將你吃掉。我真是太傷心,太無奈了。。。。。你的這個表情,我的這一刻的感受,至少能讓我銘記回味上百年。在我那無聊也無盡的吸血生涯中有意義的事物早已經沒有了,只有這些淒美絕倫的驚情瞬間才是我值得追求的。」他一揮手,兩隻陰魂朝小懿撲了過去。

『轟』。小懿發出一顆火球把一隻陰魂那有形無質的身體炸碎了一半,但是只是一轉眼的功夫那些白色的霧氣又重新凝聚成了完整的外型。這些不死怪物並沒有實質的身體,只是一團從人身體中提煉出的意念和魔法能量,不能把它一次徹底擊碎的話它又能夠重新凝聚起來。

一隻陰魂已經抓住了小懿的手。這些怪物雖然甚至無法揀起一片樹葉,但是構成身體的亡靈能量卻可以阻止活物身體裡的能量流動而使肉體麻痺。

兩隻陰魂將小懿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身體立刻僵硬,連最輕的微動作都無法掙扎出來。德加爾走上前去伸手抱住了她,感嘆著說

「這樣完美的女子,這樣美好的鮮血,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再次品嚐得到呢。。。。。。」

小懿的臉已經雪白,牙齒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好像是在努力掙扎,又好像是在強忍著不要自己出聲。還可以動彈的頭頸發出陣陣顫抖,細長的雙眼裡所有的情感已經被恐懼和無助磨成了絕望,露出像即將被蟒蛇吞嚥下肚的梅花鹿一樣的將死的神采。

吸血鬼看著她臉上那絕望的表情,俊美妖豔的臉上表情陶醉又哀傷,彷彿一位元沉浸在自己作品中的藝術家。他把自己的滿是鮮血的雙唇湊上了那雪白的頸項上,在細膩的皮膚上緩緩遊走,撫摩,溫柔感性得好像一個少年正觸摸初戀情人的軀體。遊走過的地方留下一道血的印記,周圍皺起了細小的疙瘩。

終於他亮出了尖利的獠牙咬了下去。殷紅的血立刻就從雪一樣白的肌膚中湧了出來,流進了吸血鬼的嘴裡。

「不要啊。」克莉斯哭叫著尖聲喊。

但是另一聲尖利的嘶吼聲立刻蓋過了她的尖叫。這巨大的聲音幾乎把帳篷裡所有人的耳膜都刺穿。

發出這聲慘叫的是剛才還那麼優雅自得的吸血鬼。他的反應是如此的巨大,甚至連那兩隻陰魂也失去了控制。小懿掙脫了雙手,摀住了自己流血的脖子。血管只是傷了一點,沒有被咬破,她一用上治療術就立刻止住了血。

所有的人都驚奇地看著那邊正在又蹦又跳的吸血鬼。他現在卻像一隻被開水燙到的老鼠一樣。

德加爾的嘴正在冒煙,不只是冒煙,他的下半張臉幾乎整個都沸騰了起來。好像剛才他喝進嘴裡的不是血,而是一爐鋼水。他似乎想摀住自己的嘴,但是手又不敢真的拿上去。不只是表情,連他全身每一處皮膚和肌肉都因為巨大的痛苦在抽搐。

小懿驚奇地看著這個剛才還那樣從容自得的怪物,遲疑了一下就立刻明白了。她把手腕伸到自己的嘴邊用力一咬,鮮血立刻湧了出來,然後她衝到了正在嚎啕大叫的吸血鬼的身邊把手上的血向他身上甩了去。

血沾在了德加爾身體上就像水滴上了灼熱的鍋一樣,立刻沸騰起來發出滋滋的聲音。劇痛狂怒下的吸血鬼突然一拳擊中了小懿的側腹,肋骨斷裂的聲音響起,她的人整個向後飛了出去撞在了帳篷上。
吸血鬼繼續狂叫著。他突然撿起地上的長劍,一劍就把自己的整個下顎垛了下來。

德加爾像瘋了一樣,他繼續揮劍砍劈著自己身上其他沾有小懿的鮮血的地方。每一劍下手都是那樣地又狠又重,毫不吝嗇地把一大片一大片的肉削下來,好像那是世上最可惡的東西一樣。直到把所有沾有鮮血的地方都削下來,他原本纖細的身體已經千創百孔,殘缺得幾乎不成形狀了。但是他那剩下的上半個表情卻似乎鬆了口氣。

砍下來的肌體繼續被上面的鮮血腐蝕消融著,很快地就完全消失了。碰的一聲,德加爾整個人都化作了一團霧氣,然後又重新慢慢凝結起來。他重新凝結後的身體又恢復成原來那完整的樣子了,只是顯得很虛弱,似乎連站都站不穩了。

吸血鬼縱身一跳撲在了一個大臣身上,一口咬住了脖子猛吸起來。剛才那優雅的風度已經完全不見了,他四肢張開跪趴在地上,動作就像是一隻奢血野獸,進食的時候他的目光也警惕著眨也不眨地看著倒在那邊的小懿。而吸食鮮血時候饑渴的表情則像餓了幾十年的狼一樣貪婪狠毒,妖豔秀氣的面容已經完全扭曲得妖異猙獰,彷彿恨不得一口就可以把嘴下的那具軀體吸得精光。

那位可憐的大臣只哀號了半聲,四肢像蛇口中的青蛙一樣抽緊了一下,隨著血色在他臉上的飛快減退,整個人就蒼白軟癱了下去。

德加爾起身又飛撲向另外一個大臣,鮮血從他嘴邊一直掛到赤露的身體,在他白皙的身體上更顯紅得觸目驚心,他細長的四肢緊緊摟住懷中的獵物,像是一個奇怪巨大的白色的蜘蛛,血在他口裡猛烈的抽動發出很大的呼嚕聲,猙獰和恐怖在他身上被顯現得無與倫比。終於有人禁不住又開始大聲哭叫起來。

吸完了三個人的血之後,德加爾似乎終於恢復了元氣,重新站了起來。但是他依然警惕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小懿,不敢輕易貿然接近。

危險。吸血鬼心中泛起了久違得幾乎要遺忘的恐懼。那些血裡面不知包涵了什麼力量,完全和他的體質相排斥,效果比最高級的聖水還要強烈幾十倍,幾乎將他整個身體的構造弄得完全崩潰。

德加爾皺眉仔細看了看,小懿似乎確實暈過去了。他剛才劇痛之下的一拳絕不是人類的身體能夠承受得了的。他指揮著一個骷髏兵走上前去。小懿依然沒有反應,德加爾下了個手勢,骷髏兵舉起了手裡的刀。

「住手啊,誰來救救我姐姐。」克莉斯站了起來,尖叫著好像要衝過來。

德加爾皺了皺眉,連手勢也不用,克莉斯就在遲鈍術下像截木頭一樣立刻栽倒在地。

女人真是無知的動物,姑且不論這對白是不是無比庸俗老套,至少可以肯定沒有任何實際的效果。現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有什麼能夠讓他住手,有什麼能夠來救的?他手指一揮,骷髏兵的刀落下。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轟』的一聲巨響,真的有一道黑影衝破了帳篷飛進來把那個骷髏兵撞開了。

吸血鬼又驚又怒地看過去,才發現這千鈞一髮之際飛進來救下人的黑影居然是三頭犬,或者說是三頭犬的屍體。

三頭犬原本猙獰巨大的三個頭現在只剩下半個了連在身體上,有兩個已經完全不知所蹤了,脖子那裡只剩下些破破爛爛的肉片。

「我來遲了,大家沒事吧。大家放心,怪物都已經被我解決了。」一個男子從三頭犬撞出的破洞中走了進來。

所有人都望向這個如同及時出現而且說著救世主般偉大話語的人。但是看起來這個卻好像比吸血鬼還恐怖。他就像在血中浸泡過再曬乾了一樣滿身都是凝固了的紫黑色,整個人散發出濃烈的腥臭味,身上到處都是不輕的傷口,而且氣喘吁吁,已經好像連站都不大站得穩了。

阿薩目瞪口呆地看著帳篷裡奇怪的場景。

所有人都像死青蛙一樣或躺或趴在地上動也不動,其中有幾具蒼白詭異的屍體,大多數人看樣子還活著,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比死了還難看。而站著的卻是兩隻骷髏,兩隻陰魂,還有一個全身赤裸,身上嘴上全都是血的年輕人。他無論如何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和主教大人計畫中安排的完全不一樣。

在主教大人的計畫中,那些亡靈怪物只是出來傷幾個侍衛,嚇嚇皇帝陛下和那些使節大臣們而已。但是他剛剛到達這裡的時候就發現原本應該在裡面大鬧的怪物們居然全都在外面而且還好像是在巡邏警戒,看到他接近才發瘋似的攻擊過來。

「外面的骷髏殭屍都被你消滅了嗎?」這個年輕人看著他,有點驚異地問。

「對啊。」阿薩很有點摸不著頭腦。

這個全身赤裸的年輕人對他點點頭,彷彿還有點欣賞似的笑了笑,說。

「看樣子你很厲害嘛。我裡面忙著,都還沒有注意到外面的動靜。」

大概是三頭犬的死狀還有吸血鬼那一句『厲害』的評語,讓人對這個剛剛出現的新的救世主充滿了希望。有幾個趴在地上的大臣看到了他那身雖然全是血污而且破爛無比的神官裝束,突然殺豬一樣地叫起來。

「神官大人救命啊,他是只邪惡的吸血鬼,快消滅他救我們啊。」

德加爾嘆了口氣,轉身過去一腳踩在其中喊得最大聲的一個求救者的肚子上。

噗的一下,血肉內臟四處飛濺,吸血鬼的腳全都踩進了大臣的身體,幾乎踩得穿了過去。但是大臣的手腳還在抽搐亂動,還能夠發出已經不大像人的慘叫。

德加爾往他頭上又加了猛烈的一腳,這才安靜下來。吸血鬼淡淡說。

「我說過叫你們不要吵的。還有我忘了告訴你們,我討厭別人幫我作介紹。」他使勁用腳碾壓著下面的骨頭碎片的聲音讓帳篷裡又重新完全安靜了下去,恐怖的威勢再一次把所有人都完全壓倒,連掙扎的意圖都不敢興起。那邊被解除了遲鈍術的幾個大臣和皇帝也完全不敢動彈,如同蛇口下的青蛙。

吸血鬼?阿薩倒抽一口涼氣,退後一步。差點想轉身逃跑。

從魔法學院領取的只有一隻三頭犬,四個高等殭屍,十來個骷髏武士,兩隻陰魂。這些是阿薩和侯爵一起去親手取出來的,他們絕沒有再抓什麼吸血鬼,魔法學院的地牢裡好像根本也沒有這種怪物。即便有,他們也絕不會更絕不敢去抓。雖然教會的歸類方法中把吸血同骷髏殭屍一起鬼歸到亡靈怪物,但是事實上卻絕非如此。就好像同是血肉之軀,但人和蟲子絕不是同一回事一樣。甚至嚴格說來,這些怪物在身為人的時候都優秀之極,不少還是精通魔法的大師。

阿薩已經無暇去想為什麼這裡會出現這個怪物了。剛才在外面對付那些殭屍骷髏的時候已經把所剩不多的體力更消耗得差不多了,而一路上使用的治療術,還有最後炸飛三頭犬的那一記火球也讓魔法力沒剩下多少。按照他自己的判斷,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轉身就逃。

真的逃嗎?不可能。這麼危險的情況,雖然皇帝陛下好像也可以不管了,這些王公大臣貴族們更不用說,但是有一個應該在這裡的人卻絕不能不管。
阿薩暗罵侯爵那個多事鬼,他緊張地看了看,終於看到了遠處地上的小懿。她的臉色依然還上紅潤的,沒有那幾具屍體的那種透明的蒼白,看樣子只是暈了過去而已。

阿薩鬆了口氣,但是馬上又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因為那隻全身赤裸,看起來只是個白皙纖瘦秀氣的小男人的怪物正用奇怪的眼光從上到下地打量著他。

「奇怪,奇怪。」吸血鬼的眼神上上下下地在阿薩身上轉來轉去,好像他是一個漂亮女子而且也是全身赤裸的一樣。

「雖然現在很虛弱,但是看得出身體素質和魔法能力都應該很不錯啊。身材模樣也還行。。。。。。按照道理來說,是應該讓你做我的第一號手下的。。。。。。但是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很討厭呢?」

「彼此彼此。我也很討厭你。」阿薩拚命用冥想法去調節身體,想趁這些廢話的機會多恢復點體力和魔法力。

「大概是你不符合我的敏銳的美學直覺吧。」德加爾得出了結論,輕輕地伸手一指,宣佈了這個討厭的人的死刑。

「所以你去死吧。」

「彼此彼此。我也想殺了你。」阿薩咬牙切齒地回答。不過他不是憤怒或者激動,而是在把吃奶的力氣都用在腦筋裡回憶各種傳說上,想想到底有什麼辦法才能對這怪物造成傷害

太陽?現在就正是正午。十字架?連骷髏和陰魂都不會怕那玩意。大蒜?難以想像這種天天都在吃的東西也能克敵制勝驅邪除魔保命求生。。。。。。而且現在哪裡去找?

他還沒來得及想明白。德加爾的手一揮,帳篷口的那兩個一直像兩個擺設一樣沒有動彈的骷髏動了。不是普通骷髏那種笨拙的動作,而是靈活得像隻猴子般縱跳著飛撲了過來。空中漂浮著的兩隻陰魂就也朝他衝了過來。

這幾個殭屍和骷髏遠不是維德尼娜在低語之森時隨手造出的那種劣等量產貨可比的,而是早期的死靈法師們花費大量工夫精製的武士。如果不是這樣侯爵也絕不會就只讓這幾個來襲擊圍獵的王公大臣們。

阿薩一劍就把一個骷髏劈得完全散了架。不過同時另一個骷髏的鏽刀在他的背上留下了一道很長的傷口,這種怪物力量不太強,武器也並不鋒利,所以傷口並不深。剛把險險地這另外的一具骷髏砍碎,阿薩猛然看見吸血鬼正朝那邊地上依然暈倒的小懿走去。

「你要幹什麼?我在這裡啊。」阿薩大喊,手忙腳亂地一個滾地躲開了兩隻陰魂,朝吸血鬼衝去。

「我知道。不用心急,等會就輪到你了。」吸血鬼看都沒看他,只是單手揮了一個手勢,嘴裡念了幾個單音節的咒文。

乓的一聲響,阿薩狠狠地撞在一面不知何時出現在前面的冰牆上,寸餘厚的冰牆粉碎,他覺得自己的骨頭似乎也都碎了。他被彈得摔倒在地,兩隻陰魂恰好從他頭頂掠了過去。

吸血鬼繼續朝那邊走過去,順便還揀起了地上那把小懿剛才用來刺穿他的劍。他沒有忘記那個奇怪的女人,那才是真正危險的物件。雖然她已經動彈不得了,也許已經死了,但是他不放心,他要過去親手砍下那顆美麗的腦袋,親眼看著那危險奇怪的血流幹,浸進地裡。對了,剛才那漂亮的女孩好像是她的姐妹,不管這奇怪的體質是不是有血緣的關係,也一定要一起殺掉。

漂亮的女人固然是可愛的,美好的,但是不過是玩物,道具而已。該殺的時候絕不能他也絕不會手軟。

但是他剛才那撞在冰牆上摔得昏七素八的傢伙一爬起就跌跌撞撞地朝他衝了過來,甚至沒有管後面追來的兩隻陰魂,大喊一聲抬手一劍朝他刺來。

雖然這個人很虛弱,剛才這一下也撞得絕對不輕,現在連腳步都有點踉蹌,但是這一劍卻極為淩厲。把所有的力量和速度都貫注了的一往無前的劍勢。這居然是要以命拚命,同歸於盡的一劍。

德加爾嗤笑了一下,毫不理會即將到身的長劍,抬手一劍反刺。

他不怕拚命,甚至很喜歡別人來拚命,因為他根本就無命可拼,拼掉的只會是別人的命。

兩把長劍幾乎同時刺入兩個胸膛。德加爾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對方的劍鋒在自己軀體裡穿過,這種感覺他已經感覺過很多次了,有種類似吞下整顆冰涼的小果子的味道,相比之下,他更喜歡手裡傳來的切割進一個活生生的肉體的觸感。這個人的肌肉很緊,甚至從劍鋒上可以感覺得到那肌體充滿活力的搏動,不過這搏動立刻就要消失了。德加爾很有點享受這樣的感覺。

兩個人碰在了一起。劍鋒同樣地都透過兩個軀體,都在背後穿出一截劍尖,不過一把上面帶著鮮紅的血,一把卻依然亮得一塵不染。

「蠢貨。」德加爾很不屑很鄙視地看著面前這個蠢笨到自己送死的下等生物。但是他看到的卻是一張絕不像是發覺自己自投羅網後的臉,沒有絲毫恐懼和臨死的絕望,那滿是凝固了的血污的臉甚至因為鬥志的燒灼而扭曲得猙獰起來。

這個已經被長劍貫胸的人伸出手抓住了吸血鬼的脖子和肩膀,那兩隻手那麼有力那麼堅定和活力充沛,十根手指幾乎活生生地抓進了他的軀體裡,然後猛力地扯動著他的身體,將兩人站的位置顛倒了過來。

這時候兩隻陰魂已經撲了過來,和改變了位置的德加爾幾乎挨到了一起。

『轟』,整個大帳篷被這個發自內部的巨大爆炸扯成了滿天飛舞的碎片。地面上躺著的人多半都被震得滾了出去,還有幾個挨得近些甚至被氣流捲得飛了起來。被震暈震傷的足有十多人。

兩隻陰魂蒼白無質的軀體在這猛烈的魔法力和氣流的風暴中顯得比紙片還脆弱,一瞬間就被拉扯得支離破碎失去了魔力整體的結構,頃刻間就煙消雲散了。

如雨般落下的滿天的皮屑中,一把劍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這是剛才還插在吸血鬼胸口中的那把長劍。吸血鬼已經不見了,連一絲軀體也沒留下。

另一把劍依然還在阿薩的胸口上,劍尖依然還是從他的背後透出。他也被那一下爆炸炸得飛出老遠,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臉上那充滿鬥志和力量的表情已經是一片死寂。終於露出了一個被長劍透胸而過的人應有的,也是唯一能有的表情。

但是他突然又慢慢地動了起來。他很緩慢地,很吃力地伸手抓住了胸前的劍柄,然後非常小心地一點點地從自己身上把劍抽朝外面抽。

這把劍與其說是從他身體裡刺了過去,不如說是『穿』了過去。擠進胸口肌肉間的縫隙,挨著心臟和肺,從幾根大動脈的旁邊擦肩而過,只傷著了前胸和背後的幾處肌肉而已。

阿薩終於要承認在山德魯那裡幹了那麼久確實不是白做的。天天看著那老頭把人的器官從身體裡取出放進像耍玩具一樣,雖然他沒有這種奇怪的興趣,但是耳濡目染之下也對人的身體構造瞭若指掌。而且冥想術的精修讓他對自己身體的每一部分的感覺都非常地敏銳,每一條肌肉和臟器的位置,狀態他都非常地清楚,甚至還可以做稍微的挪動,這才可以讓他這一次危險之極的行動得以成功。他在迎著劍鋒向前而去的時候已經調整了自己的位置,讓那把劍能夠從自己的胸口上『透』過去。

他憋住氣,連呼吸都不敢,緊緊地握住劍柄很小心很緩慢地朝外抽。劍鋒正緊挨著一根大動脈,甚至每一次心臟的搏動都可以在那層管壁上留下一次很微弱的傷痕,只要這個傷痕再大一點,深一點,一旦突破了那層脆弱的防線,血立刻就會像噴泉一樣往外面噴射。

終於把劍從身體裡拔了出來,阿薩長舒一口氣。胸口和後背仍在流血,幸好只是肌肉的損傷,現在他已經連最微弱的治療法術都用不出。不止如此,大概好幾天之內他都用不上魔法了,剛才這一記火球差點把心肝脾肺腎裡面的所有精華全都一起逼著噴了出去。

他直到現在為止也還想不出到底吸血鬼有什麼樣的弱點。但是不管他究竟哪裡『弱』,全都給他炸個稀爛後總不會再『強』了吧。

一陣『滋滋』的聲音傳來,阿薩轉過頭一看,本應該被炸得稀爛的吸血鬼正抱著一個貴婦,只是兩口就讓這個營養品蒼白乾癟了下去。

「好厲害,好危險,好危險。倉促間的分散聚合費了我不少力氣。」德加爾丟掉屍體站起來,伸出舌頭舔了舔嘴上的血跡。他的舌頭很尖很長,鮮紅的全是血跡,和他白皙的皮膚形成觸目驚心的鮮明對比。雖然不停地稱讚著對手,但是他的態度卻很輕鬆,那輕鬆迷人笑容都又完全恢復了。

「其實我很想再看看你還能玩得出什麼花樣的。。。。。可惜你現在身體就像張幹了癟了的空口袋。」他鮮紅的舌頭朝阿薩勾了勾,笑了笑。

「不是嗎?」

「是。。。。。」阿薩只有承認,確實如此。雖然體力和鬥氣還有著點,但是對這樣一個怪物有什麼用呢?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色正在轉青,惡狠狠地看著這個怪物。

「操。你這混蛋難道真的殺不死嗎?」

「死?這對我來說是個虛詞。」吸血鬼慢慢地朝他走過來,優越感和得意洋洋在這樣一個全身赤裸的怪物身上顯得很古怪。

「但是你馬上就可以很切實地感覺到了。。。。。」

在那邊躺在地上的克莉斯終於緩過神來了,大喊起來。

「那個怪物怕我姐姐的血。。。。。。」

德加爾臉色立刻一變。

然後阿薩臉色也跟著變。他變是因為看見吸血鬼的臉色在變。

聽起來匪夷所思,不怕刀劍不怕魔法的吸血怪物會怕一個人的血。但是吸血鬼的反應至少這說明確實是有這回事。阿薩丟下一句。

「蠢女人,怎麼不早說。」轉身就朝那邊躺在地上的小懿跑去。

但是吸血鬼更快。他沒有使用魔法,也來不及使用,他只是一縷輕煙般閃了一下,他出現就在阿薩的前面迎面一拳擊來。

不能躲,也不能讓,一讓開吸血鬼就有了使用魔法的機會。阿薩尖號著。

「滾開。」也迎面一拳擊了過去。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一擊上面,他把所有的鬥志和力氣全都凝聚在拳頭上。

並不是很清脆響亮的聲音,吸血鬼那看起來又白又優雅的拳頭已經像脆蘋果一樣地碎掉了。阿薩的拳頭去勢不減,直接擊在了他看起來很瘦弱的胸膛上。

十幾根肋骨一起斷裂的聲音響成了一個,兩個身影驟然分開,一個身軀倒飛出去著地然後滾了好幾圈。

德加爾怔怔地看著自己只剩幾片肉掛在上面的手腕,然後低頭再看自己的胸口,他的肋骨沒有斷,而是和周圍的皮肉一起碎得稀爛,那一拳在他胸口上留下一個幾乎穿過去的大洞。

他再看向那個被自己一記膝撞撞得肋骨斷了飛出去滾地的對手,搖頭,讚嘆。

「居然還會使用鬥氣。。。。。會使用魔法的武者我以前可是聽都沒聽說過。你好像還是神官?如果再能夠使用高深點的白魔法,就連我都有點害怕你了。」吸血鬼緩步走了過去,抓住了阿薩的衣服,單手就將這個比自己高大得多的人提了起來。

「不過可惜啊,所以我就更要殺死你了。。。。。」

但是吸血鬼卻看到這個奄奄一息立刻就要死的人居然在笑。有點譏嘲,有點輕鬆,好像還有點高興。那怎麼看也不是一個知道自己即將死的人的表情。

德加爾很奇怪,但是他絕對不擔心這個人還能玩出什麼花樣。這個人確實已經耗幹了所有的魔法,鬥氣和精力,他那一下全力膝撞足可以撞死一頭牛,這個人能夠剩下半條命已經是他身體非常地結實了。至於這裡其他的人幾乎都不能動,即便可以動的也絕不敢動。

排除了所有可能產生的變數,他很放心皺眉問。

「你笑什麼?」

「我笑我太苯了。」這個人還在笑,而且越笑越高興。看起來不是苯,簡直是瘋了。

「你苯?為什麼我覺得你是瘋了呢?」吸血鬼問。

「我現在才發現,其實我很容易就可以對付你的。。。。」這個肋骨都斷了,說話都很費力的人還在笑。

吸血鬼一笑,問。

「那麼我請問你,你要怎麼對付?」他把另一隻手按上了這個已經瘋了的人的頭,只等著聽到最後的回答然後就像西瓜一樣把他的頭捏碎。

這個人張口了,卻並不是回答,而是一大口血噴了出來。

血在嘴和肺的大力擠壓下成了霧狀,而這個人在噴的時候刻意地還轉動了一下脖子。血劈頭蓋臉地噴了德加爾一頭,一臉,一身。然後一聲無與倫比的尖叫立刻從德加爾的嘴的發了出來。

吸血鬼原本小巧玲瓏的嘴現在張大得一直裂到耳根,彷彿不張這麼大就不足以發出這樣的叫喊。他面前的阿薩的耳朵鼻子眼睛立刻就被這聲尖叫震得溢出了血。這個聲音彷彿可以把人直接刺穿。地上被遲鈍術束縛著的人全都用出了全身的力氣抬動自己的手去捂耳朵。

但是德加爾的尖號只持續了一半就啞了,他丟下阿薩,踉蹌著要去揀地上的劍,但是手剛剛伸出,立刻就斷了下來,噴在他手上的血已經把那裡的肢體完全腐蝕爛了。

他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他的臉和喉嚨都完全成了一鍋正在沸騰的濃粥。那些血不止是在表面腐蝕,還在千方百計地往他身體裡面鑽,把裡面咬得稀爛。他的頸項幾乎已經被腐蝕得快斷了,完全變形了的腦袋已經耷拉到了肩膀上。剛才那纖細白皙的身體已經和那些腐爛得快支持不住形狀的喪屍一樣歪曲癱軟,而且還在不斷地飛速地崩潰,

終於他倒了下去,似乎最後還想蠕動一下,但是連最微小的動彈都無法控制了。不過只轉眼間這個怪物就像爛掉的草莓一樣軟癱,變形成了一攤爛泥。然後這堆爛得不能夠再爛下去的東西繼續枯萎著,萎縮成了一堆灰塵,然後徹底崩塌,在空氣中消失了。

直到過了好一陣子,人們才相信這個怪物是真正的已經死了。

所有癱在地上的人都站了起來,施術者已經死了,他們身上的遲鈍術終於解除了。帳篷裡立刻開始亂作一團,哭喊的,尖叫的,大叫去找衛隊牧師來的,更多的則是圍著皇帝保駕。

阿薩躺在地上聽著周圍的慌張喧鬧,他想挪到小懿的身邊去,但是卻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治療魔法無法使用,身上的傷勢實在太重,連意識都開始模糊了。。。。突然一陣腳步聲走過來,看來終於有人過來理會他了。

不過這個人走近了卻先用手指捅了捅他,正好戳在傷上,他痛得不禁叫了一聲。

「哦,你還活著啊。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呢。」一張有些狼狽但是依然漂亮清麗的臉湊了過來,居然是克莉斯。

阿薩吃力地說。

「你這笨蛋怎麼不早說。早說他受不了你姐姐的血,我早就知道怎麼對付他了。」

「你說誰是笨蛋?」克莉斯又戳得他叫一了聲。

「這麼嚇人的場面,只有我居然還能夠想起提醒你這不是已經很了不起了嗎?剛才那怪物還差點咬了我一口呢,你看看這裡,差點就死了。」她指著自己脖子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徽章,白色的肌膚上留有兩道淺淺的血痕。

「這樣我都可以臨危不懼,你再看看其他人,不都被嚇傻了嗎?沒有我的提醒,大家都死定了。我這不是很了不起嗎?」

「好好,你了不起。」阿薩吃力地點頭。

「你姐姐怎麼樣了?沒事嗎?」

「還昏著,不過比你好,至少沒有生命危險。」

「那就好。。。。。」阿薩終於昏了過去。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41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三章 過場

事後的搜查部隊幾乎將整個王都周圍一百里的地皮都翻了過來。不過他們並沒費多大的力氣就在樹林中發現了幾個魔法陣,經過教會的牧師們的檢查,這確實是死靈法師們用來召喚邪惡生物的。所幸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出了點小毛病,所以才只召喚出了不多的怪物。

但即使是那『不多』的一些怪物也足足讓帝國,甚至整個東大陸鬧翻了天。死靈公會的險惡的居心已經昭然若揭,就是想趁各國要人們齊聚的時候把他們全部變成吸血鬼那樣的死靈怪物,受他們操縱。這個邪惡的魔法師組織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受到了各國的重視。被嚇的夠嗆的格芬哈特十七世更是和主教大人商議直接出動聖騎士團殺到笛雅谷。

這個時候羅尼斯主教則充分表達出了自己高瞻遠矚。雖然他一直努力號召各國聯合討伐死靈公會,但是現在卻沒有絲毫的衝動冒失。他耐心地和皇帝陛下講解了當前的形勢,建議皇帝先聯合周邊各個國家先聯名給教皇陛下寫信,取得教廷的支持後才可以逐步實施討伐死靈公會的計畫。

羅尼斯主教宣佈說,那位神官和貴婦之所以能夠消滅那隻吸血鬼,是因為兩人都在當天早晨去大教堂誠心地祈禱,身上撒了聖水,還接受了主教大人親自祝福,所以身上才帶著聖潔的力量。

現在整個東大陸都開始有了一種團結起來對付死靈公會的氣氛。雖然以後的路還長,計畫還仍然是龐大的,但是這第一步羅尼斯主教確實是走得很好了。

魔法學院,大教堂的小書房中,阿薩站在羅尼斯主教的旁邊。

他的傷在牧師們的幫助下已經全好了,而因為體力和魔法的極度透支足足昏睡了一整天才醒來。

主教枯瘦的手上拿著一紙報告,上面長長地列著這次在死在吸血鬼手上的人名。

仔細地看完了那些名字,羅尼斯主教露出一個很滿意的笑容,點點頭說。

「死得好。」

「啊?」站在旁邊的阿薩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原本惴惴不安,以為主教大人必定會因為這次小小的表演成了一場殺戮而訓斥他的。

「死的人中埃爾尼家族的人佔了多數,其實我原本的意圖就是要借這個機會除掉一些的。這次對陛下來說也是個很好的教訓,他終於知道能夠陪他玩得開心的,不見得是真正管用的了吧。這次也算是促進他親賢臣而遠奸佞了。而且此消彼長之下,軍方勢力也會抬頭,這對以後我們和死靈公會的戰鬥也是很有幫助的。」羅尼斯主教笑了一笑,再次充分地肯定。

「所以說,死得好。」

「啊。哦。」阿薩白癡一樣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說。

「可是那些守衛們可就死得有些冤枉了。」

羅尼斯主教輕輕揮了揮手做了個無所謂的手勢,淡淡地說。

「那也沒辦法,這些人無論如何都是必須死的。」

「哦。。。。。。」阿薩點點頭,總覺得有些不自在。這種話如果從公爵口中說出來似乎更合適點。

「好了,現在我們來討論一下這次的那隻吸血鬼到底是怎麼回事吧。」羅尼斯主教臉色和聲音都沉了下來。

「這種極度危險的亡靈怪物已經很久沒有在大陸上出現過了。根據有人回憶說,那隻吸血鬼自己也說過是被人喚醒的。這個時機又剛好是各國要人聚集,而且羅蘭德團長因為我們的安排沒在皇帝陛下身邊,守衛也是最鬆懈的時候。我相信這一切絕不可能只是碰巧。」

阿薩皺眉說。

「你是說有人故意趁這個機會放出那隻吸血鬼來搗亂嗎?會是誰?難道。。。。是真的死靈公會的人?可是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計畫?」

「很少有他們不知道的東西。」羅尼斯主教的聲音越來越冷,眼睛裡的光芒也越來越淩厲。

「我以前雖然只是懷疑,懷疑王都上層社會裡有朝中大臣或者是教會中人中有他們的耳目,也許還是一個公會的成員,現在卻可以肯定了。這應該是個隱藏得很好,潛伏得很深的人。也許是個和周圍的環境完全融合,絕不會引起旁人注意的人,一個平平無奇的官員,一位虔誠的牧師。。。。。更有可能他還有著個顯赫的地位做掩護,我想這個人離我們的距離也許很近也說不定,否則不會把時機把握得這麼好。」

「距離很近?」阿薩一半是沒聽懂,而另一半是不怎麼相信。繁華的帝國王都上層社會中居然會有死靈法師潛伏其間,這已經是難以置信了,但是羅尼斯主教的意思這個人他們還認識,可能還比較熟悉。他腦海裡把所有熟悉所有認識的人都晃一遍,似乎沒有一個佩帶得起『死靈法師』這個陰森恐怖的頭銜。他搖搖頭說。

「不會吧,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不像。。。。。」

「像?你覺得什麼樣的人才像?」羅尼斯主教看了阿薩一眼。

「當然是那個巫妖那樣子,骷髏殭屍一樣的面孔,戴著面具披著個長袍把自己遮蓋住,行蹤詭秘見不得人。或者山德魯老頭那樣整天圍著屍體轉來轉去。死靈法師不就是那樣的嗎?」

羅尼斯主教淡淡一笑,說。

「十年前的羅恩德斯公國的宮廷魔法師拉瑪多,不止精修各系魔法,連光明的白魔法的造詣也不低。為人更是慷慨大方仗義疏財,每年都將自己的年奉拿出一半來救濟貧民和孤兒,不只在公國內聲譽無人可比,即使在整個東大陸也赫赫有名。可是我告訴你,偏偏他就是一個死靈法師。整個公國十年來和周圍國家連綿不斷的戰火全都是他一人在背後挑起操縱的。我向教廷請動了五位神聖騎士,計畫周詳之後再加上我一起出手,耗費了不少精力才把這個傢伙悄悄除掉。」

「諾波利諾特,大陸最有名的魔法商人,也是最富有最有權力的商人,本身還是個相當出色的魔法師。他和所有魔法師組織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還是不少皇室最喜愛最尊敬的朋友。雖然沒有確實的證據,但是我推斷他一定也是死靈公會的成員,至少也混了個名義會員的職位。據說每年他都有兩個月會在海外的孤島上休息度假,不過我看其實是在笛雅谷裡吧。」

「還有帝國冒險者公會的前會長艾格瑞耐爾。魔法和武技當推為大陸前五十位,綜合來說大概要算進大陸五位最強的高手之列,據說是殺手公會最後的傳人,所發現的密境和發掘的財寶無數,富可敵國。他也是死靈公會的成員,而且還曾經和山德魯一起同為公會的代理首領。」

阿薩嘴張的老大,這些名字他都知道,實際上大概很少有人沒聽說過他們。對於無數追求財富和榮譽還有武技魔法的年輕人來說,這些人就偶像,是目標,是他們去拚命修煉和戰鬥還有冒險的動力。但是這樣的三個光芒四射的名字居然會和『死靈公會』這樣污穢邪惡的組織聯繫在一起,簡直像教廷的教皇陛下有三妻四妾一樣讓人匪夷所思。如果說這話的不是羅尼斯主教的話阿薩只當是個神經病在說瘋話。

「我費了二十年的功夫也不過只找出了這三個人,而且還因為他們的身份特殊不敢聲張,即使除掉那個拉瑪多之後也只對外說他是死於疾患。絕對還有其他聲名顯赫的人物也是公會的成員,不過應該也還有不少像山德魯這樣完全對名利沒興趣,看起來只是個略為古怪的普通人而已。」羅尼斯主教看著阿薩,慢慢說。

「現在,你知道那些死靈法師都是些什麼樣的人了吧。所以絕對不要放鬆警惕,不管身份如何,你身邊的人都有可能是死靈公會的耳目,也許還是個死靈法師。」

阿薩怔了半天才緩過勁來。看來這個組織絕不會單單只是一個喜歡擺弄屍體的變態黑暗魔法師群體那麼簡單。

「對了。」阿薩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好辦法,一下叫了起來。

「我們可以問山德魯那老頭啊,你命令他叫他說出公會的其他成員不就行了麼?」

「我命令他?」羅尼斯主教難得地笑了笑。

「大概這世上還沒人能夠命令得動他的吧。我和他不過只是普通朋友,他在這裡只是他自己願意而已。這些問題我自然是問過他的了,而他因為公會的規定而不肯說,我自然也沒辦法了。」

羅尼斯主教頓了頓,繼續說。

「好在死靈公會因為缺乏一個首領所以組織性並不強,甚至可以說是一盤散沙,會員們各自為政各行其是,所作所為大都也都是興之所至。但其危險性卻是絕對不容忽視的。這些死靈法師不出手則已,一旦有所動作那就絕對讓人難以應付。你看這次的行動我們雖然是大獲成功,但其實又是驚險萬分。你想想,如果讓那隻吸血鬼真的把皇帝陛下和一些大臣們變成了他的手下。那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阿薩吞了口口水。帝國的皇帝和大臣們全成了一隻吸血鬼的手下,那是什麼情況用腳指頭想都可以知道了。

「所以說以後我們的行動絕對要萬分小心,步步為營。你也要對身邊的每一個人提高警惕,即便自己明知道不可能,也要報著一個『萬一』的心態去看看,去懷疑一下,知道了嗎?」

「知道了。。。。。」阿薩點點頭。不過知道是知道了,但是對於『明知道不苦惱也要去懷疑』這種複雜的心理狀態他卻不大懂,而且按照他的性格來說懂了也絕做不到。

「對了,除了姆拉克小姐以外,你真的肯定沒有人被吸血鬼咬過後還活著嗎?」

阿薩搖頭說。

「好像沒有。。。。。。」但是他突然又想起了克莉斯曾經炫耀功績似的給他看的脖子上的傷痕,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說。

主教大人的面色凝重得好像一塊生鐵,聲音也是。

「不能夠好像,你好好回憶一下,到底有沒有。姆拉克小姐她曾經吃過世界樹之葉,她的血和你的一樣,會對吸血鬼這樣黑暗的怪物排斥,所以不用擔心。但是如果其他人被吸血鬼咬過,即使那隻吸血鬼已經被死了,他留下的魔力和毒素也同樣會起作用把那人也變成吸血鬼。我們沒有辦法去消除那種魔力的影響,所以必須確定有沒有這樣的人,如果有的話一定要清除。你好好想想。」

「確實沒有。」阿薩立刻很肯定地回答。克莉斯那應該只算是掛傷,不算咬吧。

「沒有就好。」羅尼斯主教點點頭。

「其實我事先也完全沒有預料到溶入世界樹之葉力量的血會對吸血鬼有這樣大的效果。這樣看來你們的體質說不定在修煉光明的白魔法方面事半功倍。」羅尼斯主教頗有深意地看了阿薩一眼。

「我打算想辦法讓姆拉克小姐來魔法學院進修一下,你覺得怎麼樣。」

「我無所謂啊。」阿薩故意做出個非常無所謂的表情和姿勢。

「對了,你現在的魔法修煉得如何了?」羅尼斯主教皺著眉看著阿薩問。

「按道理來說你的魔法至少不會低於那隻吸血鬼才是,怎麼還會受那麼重的傷才消滅他。」

「嗯。。。。大概是因為狀態不大好吧。。。。恩,對了,侯爵大人還在等著我呢,我先走了。」

阿薩幾乎是跑著離開羅尼斯主教那裡的。他害怕主教大人繼續追問他的魔法情況。

確實,按照世界樹之葉和太陽井雙重力量的影響,如果能夠充分地使用共鳴,唸誦咒文等等的魔法技巧,他現在的魔法水準絕對比得上一個多年修煉的高級魔法師了。但是他偏偏就是不能夠控制自己的魔法力產生那怕是一丁點控制中技巧性的波動,只有使用最基本的火球和治療。

關於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山德魯了,聽了他的問題山德魯想也不想頭也不抬地說。

「你還沒有修煉好其他魔法就直接去修煉冥想,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最難的冥想你居然會修煉得比最基本的魔法還快,還高。原本只是對其他魔法起輔助左右的冥想現在已經超越了你的魔法控制能力,反過來壓制著其他魔法的使用了。恩。。。。。所以你現在除了死靈魔法之外大概已經沒辦法用其他系統魔法了吧。你要學死靈魔法嗎?我是可以教你,不過如果一旦被羅尼斯發現你會這些東西,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吧。」

阿薩只聽的冷汗直下。羅尼斯主教曾經很嚴肅地對他說過,絕對不能再修煉那個危險的暗之冥想術了。

但並不是他願不願意修煉的問題,而是危急關頭他不由自住地就要使用出這個賴以求生的技能。特別是從在歐福面對格魯將軍的那一夜開始,冥想的感覺突飛猛進,到了前段時間被公爵暗殺之時,甚至依靠冥想而逼出了他從來就沒刻意去修煉過的鬥氣。生死之間使用那種冥想似乎都能夠獲得突破性的進展,他已經用得一次比一次熟練一次比一次更有效果了。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體內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非但不排斥這種按道理來說是黑暗系的東西,而且還對它很有裨益相輔相成。他現在甚至有點開始喜歡那種清晰無比地控制著自己身體,感覺力量在血管肢體裡瘋狂地賓士的愉悅,但是每當這個時候腦海裡出現的那種冰涼的狂暴衝動和奢血獸性又讓他很有點後怕。

他不敢去修煉死靈系魔法,更不敢對主教大人明言說自己的黑闇冥想現在已經越來越高深精妙。暫時沒想到好的辦法的時候就只有瞞過一時是一時了。

來到侯爵府見到侯爵的時候阿薩才覺得輕鬆了點。

無論是在何時何地,只是看見他那優雅的氣度和神情,聽著他的語言,一個侯爵這樣的朋友都是讓人感覺輕鬆愉快的。

「完全是真正充滿戲劇性的發展和結尾。」這位導演和編劇聽完了阿薩的講述後讚嘆。

「想不到世界樹之葉的力量能夠把吸血鬼都殺死。連導演和演員都在其中感受了未知的變數帶給人的感動,這真是場不錯的戲啊。」他看著阿薩問。

「怎麼樣,刺激嗎?」

「差點就真的刺激死了。」阿薩遲疑了一下,問。

「對了,她那裡。。。。。應該沒事吧。」

「你放心,她可好得很。對於她當時表現出的勇敢機智和忠誠,大受感動的皇帝陛下要給她豐厚的獎賞,但是她卻什麼都沒要,只要求陛下給她一個官職。雖然我這個古板老朽得能生出臭蟲來的家族的家規原本是絕不允許的,不過現在那些笨蛋一下死了不少,而且皇帝陛下的旨意一下,誰能違抗?於是她現在就是帝國的一位財政官員了。」

「她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她對陛下說是希望能為國家社稷盡一點綿薄之力。不過真正的原因誰會知道呢。」侯爵看了看阿薩,露出個很有魅力的微笑。

「也許她是因為你呢。暫時分開的一對戀人,結果一個成為了為光明的事業奔波戰鬥的神官,一個是為國為民的巾幗女強人,這樣的橋段難道不好麼?」

阿薩連忙揮手搖頭。

「您就別開我的玩笑了吧。」

但是侯爵卻更深一步地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說。

「為什麼相愛的人偏偏要壓抑自己的感情呢?我告訴過你,請你有空儘管來找她好了,我這家裡的人很少的。」

離開侯爵府的時候是黃昏了。即便是來到了大街上,不知為什麼侯爵的提議還是一直在腦子裡轉過去轉過來的,讓他覺得很煩。為了排除這種煩悶的感覺他快步回到了大屋,換上一身普通的衣服,朝那些開始繁忙的街道上走去。。。。。

第二天清晨。

阿薩醒來,發了會呆,突然問躺在身邊的妓女小姐。

「其實我一直喜歡一個女人的。。。。。。」

「喜歡誰?」妓女小姐又是懶洋洋,又好像有些來精神。

「說給我聽做什麼?不怕我吃醋嗎?」

「你吃屎吧。你都要為別人吃醋,不早酸死都早漲死了。」

「去你媽的,說老實話你又不信。我這輩子就為兩個人吃醋,一個呢,自然是首推那位英俊瀟灑,完全就是少年英雄的典範的羅德哈特騎士了,可惜他沒來找過我。」說到自己的偶像,妓女小姐來了點精神。

「當然啦,他可是高貴的人呢。另外剩下一點呢,就對付著幫你吃算了。可惜現在你又不信,那不給你吃了。收回。」

阿薩嘿嘿一笑,說。

「那我什麼時候介紹你的偶像給你認識啊,那你就有的吃了。」

「哇,真的嗎?。。。。。。聽你在放屁,人家那麼有名,那麼高貴的人怎麼會認識你這樣的混蛋?」

阿薩摸了摸她的頭說。

「你好好聽我說嘛。其實我是一直喜歡一個女人的,她大概也喜歡我吧,不過我也不是那麼肯定了。。。。。不過她已經結婚了,但是她丈夫呢,又是個從來不回家的蠢貨,非常惹人討厭的混蛋,從來不理她。你說這樣我應該去找她嗎?」

阿薩現在發現自己很有點喜歡和這個女人在一起,雖然這女人的身份好像和自己完全不合適,但是他本來就不在乎這些。關鍵是他喜歡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他們不見得有什麼文化也不見得有多聰明,但是至少很純粹。比起那些裝模做樣的牧師,神官,貴族們,還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輕鬆開心得多。怪不得連侯爵那樣高貴的人以前也喜歡出沒在這些地方。

聽完了他的傾訴妓女璿小姐卻毫不客氣地啐了他一口,說。

「你這樣的口氣,還說這樣的話,那不擺明瞭你想去嗎?你想去就去啊,只要不怕被發現抓住的話。我聽說有一種叫浸豬籠的刑法就是對付你這樣的傢伙的哦。嘿嘿,我到時候會來看你的慘像的。」

「你這烏鴉嘴。」阿薩笑著敲了她的頭一下。

阿薩趁著天色還沒完全大亮的時候走了,在街上晃悠了一下,按著山德魯已經起來的時候回大屋去了。

很難得的,大清早的大屋裡居然就有了一位訪客。

一看就知道這絕不會是往日的那些來拜訪他的或送信來的,甚至絕不是正常人。因為這位客人正和山德魯一起坐在大廳的屍體中間說著話,山德魯手上還有杯茶。這更是罕有的景象,阿薩知道山德魯只有在心情大好或者大壞的時候——這種時候原本就極度罕見——才會喝這種東西。即使和羅尼斯主教一起的時候也從不見他這樣過。

這位奇怪的客人穿著一件大鬥篷,露出一張奇怪的臉。而這張臉的奇怪之處就是好像沒一點突出的地方,平凡無奇的過分了,如果一混在人群中立刻就可以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很平凡的人看見阿薩回來了,對他點了點頭。

阿薩也點頭示意,他沒見過這個人,但是卻有種奇怪而不詳的熟悉感。

「你終於回來了,我已經在這裡等你一晚了。」阿薩聽到這股散發出屍臭的沙啞聲時,立刻像受驚的貓一樣向後跳了一步,弓起了背,汗毛倒立。

山德魯看了阿薩一眼,用力啜了一口茶,聲音像是在打呼。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42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四章 來自高尚組織的邀請

山德魯指著阿薩對那位客人說。

「這傢伙最近喜歡晚上出去鬼混。」

「年輕人,難免這樣的。」這位客人點了點頭笑了笑,他的話語如同一個面對小孩子的毛病的大人般充滿了理解寬容,但是那沙啞難聽的聲音卻可以讓人毛骨悚然。

不可能還有其他人可以發出這樣難聽的聲音。從這招牌試的嗓子阿薩立刻就認出這就是那個在低語之森中差點把他炸成肉片的怪物,羅尼斯主教所說的死靈法師。而現在這個怪物居然對自己的用長輩的口吻表示理解,這絕對是件古怪的事。

山德魯一副懶洋洋的古怪神情,好像這確實只是個來喝茶聊天的普通朋友而已。他站起來丟下一句。

「你們慢慢聊吧。我在外面坐一會兒。」轉身走出了大屋,順手還帶上了門。

「坐吧。」巫妖像個好客的主人般伸手示意了一下,指了指一處屍體群中空出來的石桌。在這全是屍體的地方,她看起來就像鮮花叢中的少女古籍中的書生一樣和環境很搭配很和諧,彷彿確實是個很合適的主人。

阿薩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這在全是屍體和器官的古怪大屋中空蕩蕩地迴蕩,他現在是這裡唯一的活物。他略帶戒備地看了巫妖兩眼,猶豫了一下走過去坐下了。

既然這怪物在山德魯老頭這裡出現,還這麼客氣的招呼他,那應該不會是來找他麻煩的。至少山德魯絕沒理由要陷害自己。而且正好他現在對死靈公會很有點好奇,也想聽聽這個死靈法師找自己到底有什麼事。

「我還以為我們過去的誤會會讓你很有戒心的。」巫妖微笑了一下。她的那張假臉應該是山德魯的傑作,不知用了什麼魔法在上面,居然可以有表情的變化。

「我想首先自我介紹一下,這樣可以省卻很多解釋敵意和誤會的時間……我是一個巫妖,你可以叫我維德尼娜,簡單來說,我是你的同學。」

「同學?」阿薩一瞪眼,他從來不記得自己過這樣的人際關係,更不用說是和一個巫妖了。而且『維德尼娜』這很明顯是一個女人的名字。阿薩仔細地打量了自稱是同學的不死怪物一會,頗費了點功夫才將對他的險惡印象和『女性』這個概念聯繫在一起。

「對。我曾經是山德魯老師的學生,也曾經是羅尼斯老師的學生。那自然是你的同學了。現在你應該知道我們並不算敵人了吧。」

阿薩很吃了一驚,這個死靈怪物和山德魯有關係還說得過去,但是和羅尼斯主教居然也是師生這就讓人難以置信了。吃驚之餘也就沒有澄清,至少在他自己的印象中從來就沒有把山德魯這老頭和主教大人當作老師看待。

「用不著吃驚。魔法學院裡不知還有沒有我的資料記錄…。很久以前,我身為人類時候的名字是維德妮娜。特。格芬哈特,現在是一個巫妖,是最高尚最尊貴最光榮的魔法師組織——死靈公會的一員。」

「格芬哈特?這個…。好像是皇族的姓吧?」

維德尼娜的喉嚨裡冒出一陣風箱拉破了的聲音,阿薩怔了怔才明白那大概是一陣表示輕鬆的輕笑。

「名字不過是代號而已,姓氏也不過是別人給的,都沒什麼實際的意義。身為巫妖這種最高級最智慧的存在,這些東西早就拋棄了。」

阿薩皺起眉毛很用力地又重新從頭到腳打量了這個怪物一次,實在難以想像這個怪物居然會有這樣驚人的身份。他問。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維德尼娜的假臉露出一個似乎是假的笑容。

「我大概猜得出,你最近一定非常的鬱悶,非常的煩惱。」

阿薩不由得點點頭。自從羅尼斯主教逼他接受那份工作之後他確實就非常地悶,非常地煩。所接觸的事,所面臨的任務全都是他根本不擅長不瞭解不知道該怎麼去處理的,偏偏現在還不能和以前一樣按照自己的辦法橫衝直撞地去解決,幾乎全被別人牽著鼻子走。這樣的感覺確實不好過,他感覺連自己的腦筋都好像變得越來越呆滯了。

「羅尼斯老師最大的一個缺點就是喜歡把自己認為的東西強加到別人頭上,也不管別人是不是樂意接受,是不是適合做這些。這大概是老年人所特有的固執吧。」

「嗯恩。」阿薩又點點頭。不由得非常有同感。
「所以我是來幫你的。」這個好心的同學說。

「幫我?怎麼幫?」阿薩眼睛一亮,問。

「我代表世上最高尚最尊貴最光榮的魔法師組織——死靈公會來邀請你加入。」

「開玩笑。不幹。」阿薩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我雖然不喜歡當什麼英雄,但是更不想去做殭屍。」

「呵呵呵呵…。」巫妖的笑聲雖然應該是帶著善意的,但是還讓阿薩起了層雞皮疙瘩,好像這滿屋的屍體和器官都在這聲音中動了起來似的。

「我想你這樣拒絕的最大原因,還是因為我們公會的名聲的關係吧。請容我解釋一下,那些不過是世俗之人對我們的偏見,井底之蛙們對晴空萬里的誤解而已。我首先問問你,你覺得我們笛雅谷應該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這種問題誰也不會去仔細推敲,也用不著去猜測,吟遊詩人和傳說中口中的資料實在是舉不勝舉。阿薩隨口就背誦了一段。

「滿地的殭屍和骷髏,天上全是鬼怪幽靈,沒有生機的死地,死靈法師們吃人肉喝人血研究怎麼復活魔神…。」

「無稽之談。」維德尼娜又是一陣要讓屍體們跳起來的笑聲把阿薩的背誦打斷。

「影旋山脈的最高峰的日出還有飛龍沙漠的海市蜃樓絕對是大陸最美最奇妙的景色之一。從影旋山脈冰冷的高峰到四季如春的平地,再到炎熱的穀底,迥異的氣候讓大陸所有最珍貴最罕見的花卉和植物都在笛雅谷裡成片的生長。我敢肯定全大陸絕不會有比笛雅谷更美的地方。至於文化氛圍麼,我不太好描述,只能夠說我們那裡有連各國皇帝都難以品嚐到的美酒,還有足抵得上全大陸一半皇室收藏的藝術精品,至少有三個會員是最高級的藝術家和音樂家。」

聽著巫妖用大概是全大陸最難聽的聲音把最危險最邪惡的地方講述成一個最美麗的旅遊勝地,阿薩哈哈大笑。這大概是全大陸最好笑的牛皮。這個同學大概也可以算是最搞笑的不死怪物。

但是他立刻又不怎麼笑得出了。因為對於他的大笑,維德尼娜只輕輕地笑了笑。

雖然那是張假臉,依舊顯得詭異,但是那種淡然自若不動如山的自信卻可以讓任何人感覺得到。何況一個巫妖,也絕不會是特意來這裡講個笑話給他聽的。

「近十年之內,有大概近百個人歷盡千辛萬苦來到了笛雅谷,當然途中死在飛龍沙漠和影旋深山中的就更不計其數了。自己找到笛雅谷的大都是大陸最兇惡的罪犯,最變態的殺人狂。殺人不眨眼只是那些人最基本的共同點罷了,他們中有活生生肢解少女為樂的,有收集人的面孔的癖好,也有只因為別人藐視了他就將一整個村落屠戮殆盡的…。。他們都希望加入傳說中的死靈公會,擺脫外面社會對他們的通緝,可以更加大膽放肆地享受殺戮和屍體。不過你猜他們的結果如何?」

「難道不允許他們加入嗎?」阿薩問。無論是誰去判斷,這些人都好像天生就是死靈公會的預備成員。

「他們不配。」維德尼娜的聲音表示輕蔑的時候更難聽,如同用銼刀去剉爛鐵皮一樣。

「這些垃圾甚至連把屍體留在笛雅谷的資格都沒有。他們全都成為殭屍或者幽魂,永遠遊蕩在笛雅谷外充當苦力和守衛。死靈公會是世上最高尚的組織,只有最聰明,最卓越,最高雅的人才有資格加入,他們許多在這社會中都是大聖大賢,風流倜儻的藝術家,或者是笑傲公侯的行業首領。」

阿薩真的完全笑不出了。他想起了羅尼斯主教告訴他的三個名字。他問。

「帝國冒險者公會的前會長艾格瑞耐爾,商人諾波利諾特,羅恩德斯公國的宮廷魔法師拉瑪多。這些人真的都是死靈公會的人?」

「對。」巫妖很坦率,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

「這些想來應該都是羅尼斯老師告訴你的。現在你相信了吧。我們全都是那樣的高雅卓越的人,怎麼會生活得像乞丐一樣貧窮像老鼠一樣可憐呢?我們有能力,當然也更有資格享受這世上最高的享受。」

阿薩不得不承認,大概事實確實是這樣的。至少據說那位著名的商人曾經買下過一座有上好溫泉的旅遊城市只是為了自己能夠安安靜靜地洗澡。不過他還是想不通,問。

「可是你們那些名聲總不會都是空穴來風吧。明明就是搞弄死靈魔法的組織,怎麼會全是那麼些厲害的人在裡面?」

「我都說過了,那些不過是井底之蛙對我們的妄加臆想。你大概還沒接觸過高層次的魔法所以還不明白。絕沒有任何一種魔法比死靈魔法更高深,更精妙,更有藝術性了。」巫妖揮動著乾枯的手指了指周圍密密麻麻的屍體。

「你看看人體,那是多麼地精密,多麼地完美啊。即使是最優秀的矮人工匠最精密的作品,和一隻人的手指比起來簡直就粗陋得像坨泥巴。所以不是絕頂聰明,資質絕好的人是沒資格學習這種高級的魔法的。而人以類聚,所以說我們這個公會完全是世上最高尚,聚集了最多卓越之士的地方。你加入我們絕對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阿薩沉默著沒有回答,想了想,半晌後問。

「你為什麼要讓我加入你們組織?」

「因為你應該加入死靈公會。」維德尼娜的回答語氣很堅定,話語卻含糊。

阿薩淡淡一笑,嘆了口氣,說。

「我想是因為世界樹之葉和太陽井,還有你們那個漆黑之星的緣故吧。」

幸好羅尼斯主教早就告訴過自己其中的原因了。繞了那麼大的彎子,那麼多美妙的說辭後面隱藏的真實目的應該就是這個吧。

維德尼娜笑了,連那雙用死人眼睛做的假眼也眯了起來。

她並沒有回答阿薩的話,只是淡淡地一下就說中了其中的要害。

「羅尼斯老師應該給你講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大概想得出那是個什麼樣俗套的故事,無外乎什麼邪惡解封毀滅世界之類的吧。」

「難道不是嗎?」阿薩感覺到了壓力。今天在這個同學的嘴裡知道的東西太過於反常了,而且聽起來好像還有更讓人掉眼鏡的東西在後面。

「我完全無須反駁和說明,只請你用自己清醒的頭腦想一想就明白那純粹是無稽之談了。我問你,我們為什麼要把殺掉所有人把這大陸變成一片死地?難道看著滿世界的骷髏和殭屍發呆嗎?就連最殘忍的吸血鬼也不會有這樣的念頭吧。何況我們是那樣高尚那樣一個團體?」

「你們不是信奉那些什麼黑暗之神毀滅之神的麼?」阿薩繼續把故事和傳說中的套路搬上來。

「信奉?」巫妖反而看著阿薩問。

「難道你還信奉什麼神靈?」

「不…。。」阿薩搖頭。

「連你都不信奉,難道我們還會去信奉麼?」巫妖的回答有點莫名其妙,但是阿薩卻覺得自己模模糊糊地聽得懂。

「信仰是給內心軟弱的人用來支持信念和精神的。真正成熟和心靈強大的人不會去信仰,只會相信,相信自己的所見所感。」

「不是毀滅世界…。。那就是征服世界吧。」阿薩努力想了想,退一步換了個比較合適的理由。

「征服世界?真是太俗氣,太沒品味了。」巫妖的笑聲對這個詞表示出無比的輕蔑和藐視。

「征服欲只是年青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激情的特產,或者是自卑情節過重才想超越一切的病態心理的沉垢。真的能夠把世界踩在腳下嗎?不可能。你還是你,同樣還是有喜怒哀樂,而且還活得累。像我們這群洞燭世事,早就超越了凡塵俗世的慾望的人怎麼還會拘泥於那些莫名其妙的慾望呢。何況…。」巫妖的語氣一變,既平淡之極,卻又力達千均。

「就算我們真要征服世界,也絕不用費多大的勁。」

阿薩吁了口氣,終於露出了輕鬆釋然的表情。因為終於可以肯定這個同學確實是在胡說八道了。想不到一個巫妖居然還有吹出這樣大的牛皮的本事和臉皮。

但是維德尼娜卻完全不覺得自己的牛皮快破了似的,繼續用淡淡的語氣往下說著。

「用武力去征服人簡直就是愚蠢的代名詞。操縱黎民百姓或者控制一個國家這種事情,至少遠比製作一個極品的骷髏殭屍容易得多了。要知道,人所構成的這個社會是很古怪的東西。無數庸庸碌碌生活在最下層人民們非常地老實淳樸可愛,乖乖地聽命於官員和法律,官員和法律又聽命於君主,國王。所以只要控制了最上面那幾個人就等於控制了整個國家,而以我們的能力,智慧和手段,發動幾次政變,幫助些容易控制的人謀朝篡位又是什麼難事呢?」維德尼娜那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卻要用滋悠悠的語氣,說不出的難聽。

「甚至只是出於興趣,公會裡的傢伙們獨自一人都可以隨便挑動一場戰爭。」

阿薩又一次不得不承認大概確實如此,至少羅尼斯主教都親口說過那個宮廷法師就挑起了公國十年來和周圍國家連綿不斷的戰火。

「即便是讓整個國家瘋狂起來,讓他們去征服世界都不是什麼難事。人民不只臣服與社會階級,關鍵還會把自己的思想和感情都交給宗教,哲學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價值觀與信念。我們中間有的是把人心感情瞭解支配得就像玩積木拼圖一樣的情感大師,操縱那些癡迷紅塵的凡夫俗子簡直比馴養狗還簡單。只要抓住了這些宗教和信仰的線頭就可以完全地控制住他們,只要掌握了正確的方法,他們會跟著你走向任何地方,即使地獄……」

「好了好了好了…。。」阿薩宣佈投降,在這位同學無與倫比的口才之下他的腦筋已是一片混亂。深吸幾口氣整頓一下快要沸騰的腦子,重新回到問題的中心。

「我承認你們是厲害,確實是高手集中營。但是我還是不知道,你到底要我加入你們做什麼?真的和太陽井和世界樹之葉沒關係我才不會相信。」

「還是那句話,你原本就應該加入死靈公會。」維德尼娜的回答也跟著回到了那個不清不楚的地方,不過加了一句。

「至於那些關係麼,等你加入以後,你自己就會明白的……」她那雙眼睛後面的綠火閃了閃。

「最關鍵的是,你只要一加入我們,你就徹底自由了。什麼精靈,什麼教會的通緝,在我們面前簡直就是廢物。你想做什麼就可以去做什麼。」

阿薩長吸了一口氣。說了這老半天,終於聽到了一句對他最有引誘力也最實際的話了。

「而且也對你解釋清楚了我們這個高尚組織的情況,所以你完全不用顧忌什麼。我已經連入會手續都完全給你辦好了,通過了半數以上的會員的同意,只要你一點頭就行。」維德尼娜那雙死人眼死死地看著阿薩。

「怎麼樣。」

阿薩的腦筋努力地轉動了一下,但是無奈卻還是理不清個頭緒。

剛才維德尼娜的那些話足夠顛覆任何人腦裡對死靈公會的既定觀念,開出的條件和給他展現的的前景完全是美好無比。相對於現在在王都羅尼斯主教手下傻呆呆地鬱悶著,簡直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是他感覺得出有些地方仍然是不對勁,到底是那裡又說不上來。

「算了吧。」阿薩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拒絕了。

維德尼娜笑了笑,似乎並不顯得有多沮喪。她從懷裡拿出一個捲軸遞給阿薩。

「現在暫時還用不著下決定。這個給你,等你想來的時候直接來就行了。」

阿薩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來了。突然想起,問。

「前些天在圍獵場中的那隻吸血鬼是你們放出來的吧?能告訴我是誰幹的嗎?」

「我們大都各行其事,互不干涉的。其他會員做的事我不大清楚。」

「能告訴我這王都裡到底誰是你們的臥底麼?」

「這個就不能告訴你了,等你成為我們一員的時候你自然知道。」

「好了。我已經把要告訴你的事情都告訴你了。現在我要回笛雅谷去了。」維德尼娜自己拿出一個捲軸來,展開後全身籠罩在藍白色的光芒中。

「希望你不要把我來這裡的消息告訴羅尼斯老師,那樣會使山德魯老師為難的。」

「這個不用你說了。」阿薩點頭。如果讓羅尼斯主教知道了死靈公會來邀請他那還得了?也許為了安全起見直接就把他送進地牢了。

維德尼娜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傳送光芒中,山德魯就打開門進來了。看了一眼那藍白色光芒的尾巴,搖頭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

「真不想讓我為難你就乾脆別來了啊。」

阿薩看著巫妖剛才坐著的地方發了會呆,撓了撓頭想了想,轉過頭去看著山德魯,問。

「剛才她說的都是真的麼?」他聽得出剛才山德魯就在門外沒多遠,自己和維德尼娜兩人的談話他應該全聽見了。

「不知道。」山德魯死氣活樣地回答。

阿薩看了看這老頭皺眉問。

「你好像應該是和羅尼斯主教是朋友吧?為什麼又接待我這個同學呢?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哪一邊都不站。」山德魯眼睛一白。

「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山德魯眼睛一瞪,說。

「我怎麼知道。」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46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五章 陰謀

公爵府中,外出處理事務剛回來不久的公爵正在接待宰相大人。

「宰相大人,這是萬萬不行的。」姆拉克公爵一臉為難的樣子,搖頭拒絕。

「艾裡的木材,卡倫多的礦藏,西方國家的藝術品交易。。。。。。這些長久以來一直都是你們家族的產業,怎麼可以劃到我的名下來呢?而且我手握兵權,這樣做也似乎不大合適吧?」

「不是『你們家族』的,而是『我們家族』的。」宰相大人更正,他臉上肥肉擠成的表情既熱情又親切,如果說公爵像一個和善的商人,那他就是古道熱腸的慈善家了。

「公爵大人不要忘記,我們都是一家人。對於你的能力我們一向都是很清楚,很肯定的。讓你來經手這些原本也是早晚的事,而且現在又正好人手緊缺,所以請你來主持一下大局。這些不過是我們的家務事而已,陛下聖明,是絕不會見怪的。」他說到『家務事』的時候語音不自覺地拉得比較重,語氣也自然之極親熱之至,好像這確實理所當然沒有什麼推脫的理由和餘地。

「宰相大人,我實在覺得這樣不方便。。。。。。」公爵還是堅持自己為難的立場。

「你怎麼還是這樣見外呢,就這樣說定了。」宰相大人露出有些責怪的樣子。但是這並不是反感的外露,而是像打情罵俏一樣因為親切無間所以才表示得毫不遮掩。

「就這樣吧。克勞維斯等會就可以先來我那裡先把檔給你拿過來。」

宰相大人離開後,姆拉克公爵笑了。這是和剛才那忠厚的為難表情恰好相反的一個輕鬆得意的笑容,他轉頭對克勞維斯說。

「你叔叔他瘦了很多。」

「這段時間裡想必他煩得很。」克勞維斯難得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公爵的心情很好,他的心情也跟著不錯起來。

「家族裡死了不少人,其中有好幾個是手握重權的大臣,他要忙著善後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而且他的兒子摩多那個廢物又闖了大禍,夥同一個近衛軍軍官帶了一個近衛小隊去殺那個神官,偏偏還是陛下在被那隻吸血鬼襲擊的時候做這種事。如果不是他賣了老命去保他兒子,那傢伙早就該被斬首了。不過如此之下陛下對他的信任已經降到了最低點,如果再稍微一有什麼差錯大概連宰相的位置也保不住了吧?」

「宰相的位置麼…。」公爵那雙細長的眼睛眯了起來,有了享受的光芒。如同一個美食家在一盤精緻的菜餚面前必定先看看先聞聞在腦海裡預先醞釀一下感覺一樣。

「這個位置換人來坐坐也只是早晚的問題了。你叔叔以前一直是對我頗有點不以為然的,現在居然想到暫時用我的名義來遮風擋雨,說明他真的已經認識到自己是窮途末路了。呵呵。。。。。他大概以為我是個很好利用的保護傘,以為這是個好辦法呢。。。。。。」公爵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幾乎要笑出聲了。

「我也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死靈公會算是幫了我們的大忙,只是一隻吸血鬼就讓埃爾尼家族的勢力已經一落千里,大概再也不會有翻身的機會了。」克勞維斯說這話的時候微笑著絲毫沒有感覺到彆扭,真的連自己姓什麼都忘記了。公爵是他的偶像,是他的精神教父,是他所崇拜的權力手段地位實體化具體化了的一個神明。在他自己的潛意識中他就是公爵的一條狗,甚至連狗都算不上,簡直就是公爵的影子。

克勞維斯問。

「不過通過這一次事件,教會的政治勢力突然大增。現在局面混亂,我們應該怎麼做呢?」

「什麼都不要急著去做,至少在公眾面前必須這樣。」公爵搖頭。

「就像你剛才說的,局面還沒有完全明朗。羅尼斯主教一向不過問政事,現在突然變得活躍起來,還有我們那個危險的朋友也大大地露了臉,他和教會一起受到了陛下甚至其他國家的重視。雖然他們的精力好像暫時還沒在政治上,但是他們以後到底會怎麼樣發展?和軍方的勢力關係又會怎麼樣?在這些情況沒完全明朗以前我們就絕不能大張旗鼓地暴露自己。」

「是,我明白了。」克勞維斯點頭。即便以後公爵把這些話的具體內容忘記了,他都可以一字不漏地複述出來。

公爵又接著說。

「但是我們又不能夠真的什麼都不做。因為我們的局面大體上是一片大好的。我那能幹的女兒,你的妻子居然在那次圍獵的危急情況下有完美的表現,這真是意外之喜。陛下居然賜予了她爵位和財政方面的官職,雖然出於保持清廉形象的考慮,我也沒過問她,但是毫無疑問以後會對我們很有幫助的。而且現在我手握軍權,地位穩如泰山,所以在這樣混亂,重新調整局勢的情況下,機會比比皆是。我們絕不能浪費這麼好的機會,在行動上要無所不用,把事情朝我們期望的方面推動。」他露出一個很有點得意的神秘表情。

「說得明白點,就是背地裡耍耍陰謀就行了,用不著把自己搬到臺面上去,不能夠暴露出是我們的所為。」

公爵嘆了口氣,像藝術家給自己滿意的作品簽上名,標上批註一樣。

「手段是聰明人的特權,成功者的工具,能多用當然就要多用。但是誠信正直這些高貴的品質也是同樣美好的事物,不能夠荒廢。這兩者都要皆顧,綜合而產生的東西就是『陰謀』了。」

「我明白了。」克勞維斯心悅誠服地點頭。對於這些高明的話語和解釋他狠不得想辦法烙印在自己的靈魂上。剛才他叔叔拱手送來的大禮就是他這種聰明人的戰術的完美結果。這遠比刀刀槍槍費神費力地去幹事情有效果得多了。

姆拉克公爵前天在軍方大臣們的會議中,只是很隨意提了提埃爾尼家族一直在利用自己的政治勢力在商業貿易中壟斷瘋狂斂財的事。這些事情原本外人是無法知曉的,但是克勞維斯卻並不是外人,而且對這些早有留心,所以公爵說的雖然不多,卻句句都是要害。

以公爵的口才於機巧,這些話自然是在很合適的情況下,似乎是並不怎麼在乎地隨口說了說而已。但是一落到一直敵視埃爾尼家族正在找機會痛打落水狗的大臣們耳朵裡,他們自然對這個就大為在乎了。於是事情一路順順當當發展下來,這些東西不聲不響地就自動送入一向光明正大,從不蠅營狗苟的公爵大人手裡來了。

現在公爵終於可以很舒服地松上一口氣,也提一提精神準備開始大展身手了。並不只是因為這一次的計畫將使他的財產巨增,為未來大刀闊斧的大幹而做好了的準備,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把以前的一個巨大的破綻,漏洞想辦法補好了,免除了讓他寢食難安的後顧之憂。

公爵之前這很長一段時間都把精力完全用在了這種補鍋的行動上,所以才在其他領域沒有什麼動作。既然不能夠再對那個知道太多的人動手,他就只有把以前所有為歐福隱瞞情報,資助歐福的所有證據,所有痕跡都消除。這絕對是件麻煩事,甚至對其他人來簡直就是個不可能的任務。不過好在憑著公爵超卓的能力,在花了不少心血不少工夫之下也完美地做到了。

而且現在歐福正努力地和各國打好關係,而且公爵確實沒在歐福成立上得到什麼天大的好處,拿不出證據之下無論是誰說公爵曾經和歐福勾結都不可能有人相信。

現在一切都已經打點好了。埃爾尼家族的這些產業又可以將公爵的實力提升很大一截,而對於公爵這樣的權謀聖明手段高人來說,即便是一丁點的好處都可以發揮巨大的效用。

克勞維斯來到宰相府的時候正是黃昏,宰相大人正在獨自吃飯。

「你來了。過來我們好好談談吧。」即便是正吃著精美的食物,宰相大人也顯得有些疲憊,並不客套地招呼自己的侄子。大概確實是這段時間的事情將他的心力耗幹,已經沒什麼餘力再用在這些表面功夫上了。

談話之前,宰相大人先要做的一件準備工作就把周圍的數量驚人的僕人們趕走。廣闊的飯廳中有著幾個廚師,糕餅師和燒烤師,隨時準備對付宰相大人一時興趣而變換的胃口。而桌旁有三個負責切肉的,兩個負責斟酒的僕人,另外四個經過專門訓練的僕人負責把桌上數量驚人的菜餚用最快的速度挑選出來,以最美觀的方式拼裝在一個個盤子裡,最後還有兩個身上的衣服幾乎比克勞維斯還華麗,戴著統一的假髮,搽著粉的的侍從服侍著宰相大人把這些東西送進口裡。如果不是要享受這些美妙的東西如何在自己的努力下變得稀爛,釋放出味道的話,宰相大人大概連咀嚼也要再找人來服侍了。

這絕不是大場面,不過是每天可見的便飯而已。宰相大人的胃口已經壞了不少,所以一頓也只有四十個菜品,這些僕人也是最低限度的,再減少下去完全就是有辱門楣了。

宰相大人對姆拉克公爵一直以來的藐視大多都是出於公爵缺乏他這樣的氣派。對於一個吃飯不用僕人伺候,食物也不講究,還要自己動手拿麵包的人,即使他再怎麼飛黃騰達,再怎麼用豪華府邸用金銀餐具的宴會來宴請大臣,骨子裡不過也只是個鄉下來的暴發戶而已。

但是現在形式所逼,不得不向這個鄉巴佬低頭,宰相大人也顯得沒精打采,把早已經準備好了的帳本和文件還有家族的信物印章給了克勞維斯,頗有點無奈地對他說。

「說起來也真是慚愧,你原本是我們家族裡年輕一輩最有才華最有前途的人。但是因為你父親的關係,大家都有些疏遠你,我也對你有些成見。。。。。。」

克勞維斯沒有說話也沒表情,這是他從小養成的對家族裡的人的冷漠態度。但是他也看得出他叔叔確實是感覺到自己走投無路了。因為人往往只有心灰意懶之時才會不加遮掩地說老實話。

「只要挨過了這段最艱苦的時期,我們家族一樣是有翻身的機會。畢竟在朝在野我們都還是有很大的潛在實力。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留心,在姆拉克公爵身邊的時候一定要用心操辦這些產業。我已經老了,這個家族以後就要靠你了。」宰相大人一副語重心長的神情,希望用激勵的辦法讓這個侄子從私人方面出發也能夠好好的為家族賣力。

克勞維斯有生以來第一次對他叔叔露出了的微笑。

「你放心,這個就交給我了。」

「嗯,辛苦你了。」宰相大人也是第一次覺得儘管有個敗家子的父親,但是這個侄子實在還是有用的。

轉身離開,克勞維斯走在宰相府裡寬闊深遠的走廊上冷笑了一下。他完全可以領會他叔叔的意圖。不過現在他手裡捏著那些代表家族權力的東西,並沒有絲毫的成就感和欣慰,甚至不去盼望什麼。他知道自己和公爵用不了多少時間和功夫就會把這些檔和印章變成和埃爾尼家族完全無關的東西,他心裡全是復仇的成功和滿足感。

按照家族的規矩那些東西原本應該是他父親的,然後再傳給他。不過因為他父親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敗家子,家族才不得不把這些交給他叔叔,準備換一房當家人。而他也因為父親的緣故受盡了族人的排擠和冷眼。

他完全不期盼他叔叔口裡講的那些什麼家族傳到他手裡的那些話,即便是在潛意識中他都不會興起一丁點反抗公爵的意思。一則是很清楚實力的差距,就像兔子不會妄想自己能夠吃掉一隻獅子一樣,最重要的還是他在精神上都完全是公爵的手下,附屬了。

旁邊一間屋裡傳來女人的哭叫還有毆打聲把他的思緒打斷。克勞維斯皺眉聽了聽,走了過去。

天氣並不熱,但是這個房間裡的人全部一絲不掛。幾個女子在那張巨大的床上縮成一團,發著抖看房間角落裡一個男子在毆打一個女子。

男子四肢瘦弱,看樣子並沒多大的力氣,但是卻像一條發了瘋的狗般在那女子雪白的軀體上又咬又抓又撕又踢又打,一邊打還一邊叫喊。

「我叫你做你敢不做,打你你還敢擋。。。。。」女子不敢抵抗,只能夠勉強護住臉,一邊哭一邊慘叫。

「你來我家幹什麼?」宰相公子盯著突然出現在門口克勞維斯。這次他父親好不容易保住了他的性命,但是也好好教訓了他一頓,還親手打了他。這是他出世以來第一次遭受到的教訓,這讓他惱怒如狂,只有把火發洩在這些女人身上。

克勞維斯懶得回答,只晃了晃手裡的東西,好像示威一樣。以前這廢物也經常用各種方式向他示威,就仗著他父親握有的這些東西。

廢物也是知道最近的情況的,沒有對這個示威表示什麼敵意,只考慮了一下,突然說。

「你進來,我們商量點事,你幫我個忙。」

克勞維斯走了進來,雖然肯定沒有幫忙的意思,但也想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這廢物第一次對他有所請求。

「滾。全都給我滾。」摩多一腳踹在那個挨打的女人的臉上,把所有的女人都趕了出去,這才對克勞維斯說。

「把你手下那聖騎士團的幾十個人借給我,我去殺個人。」他狠得聲音表情一起扭曲了。

「我一定要殺了那傢伙,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就為這事我爸爸打了我,你知道麼?他打了我啊。」

克勞維斯只是不由得冷笑了一下。廢物終究是廢物,這次居然還沒受到教訓。而且聖騎士團是什麼樣的隊伍,怎麼可能用於私鬥?

不過他最在意的還是廢物的口氣,依然是那麼狂妄,似乎自己非幫他不可似的。他冷笑了一下。

「我憑什麼幫你的忙?」

摩多的口氣絲毫不軟,更開始有點居高臨下,好像能夠幫這個忙也是他所賜予的一種榮幸。真正的紈褲子弟就是無論什麼樣的情況下都要耍脾氣都要不可一世。

「你不要以為現在我們家的情況不好就怎麼樣。我告訴你,以後我們家族東山再起了,還不照樣是我父親做當家的。你以為你那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父親有那個資格麼?而最後家業還不是得傳到我手裡來。所以你現在和我站在一邊是絕對沒錯的。」

克勞維斯高興地冷笑了。他冷笑是譏嘲面前的這個蠢貨,高興則是因為自己終於可以站在勝利者的顛峰藐視這些現在看來只是可笑的示威了。

「你不敢!」宰相公子尖叫起來。

「你以為我不知道麼?你那個老婆和他可是舊情人,你和他比起來連個男人都不算。他有著主教大人罩著你就不敢去動他,你這個廢物,懦夫!」

克勞維斯兩道劍眉猛地往中間互相碰撞了一下,眼睛裡也撞出了火花。但是他立刻就閉上眼,沉默起來。

過了一會,克勞維斯睜開眼睛,火花已經隱藏到深處去了,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不行。我不想幫你背黑鍋。」轉身就走了出去。

「你給我站住。」摩多追出門來,但是克勞維斯幾個大步就不見了,他只有憤憤地轉回去。

「給我記住,以後可有你好看的。」突然他的光腳踩到了地板上的一小塊東西,揀起來一看,是一個小小的雕刻得很精美的一面印章,上面有著克勞維斯的名字,還有聖騎士團的聖十字花紋。

「算你識相。」摩多看著克勞維斯離去的方向哼了一聲。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46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六章 剎那芳華

艾裡城有報告傳來,說是那裡的異教徒組織日漸猖獗,請教會派人去處理。

在那件吸血鬼事件的餘波之下,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都籠上了一層恐怖陰影,彷彿後面隨時可以殺出鋪天蓋地的骷髏殭屍鬼魂。所有官員,特別是皇帝陛下的神經都繃得像上緊了的弦,稍有異動立刻大聲大響。這種情況下有了任何和什麼異教什麼怪物有關的事情,當然是要請神職人員去驅邪祛惡了。

這種事情當然是落在了阿薩的頭上。一是因為皇帝陛下的信任,二是羅尼斯主教的力薦和操作。

羅尼斯主教立刻把阿薩叫到了魔法學院,給他安排任務。

「在你上次圍獵立功之後我曾經和大神官們透露過讓你晉陞大神官一職的意向,但是他們都不讚成,尤其是庫斯伯特,更是極力反對。不過這也難怪,他們的位置都是在魔法學院裡辛苦了這麼多年熬出來的,眼看著你這麼年輕,又沒有資歷,卻立刻就可以和他們平起平坐,確實是難以接受的。我可以直接提拔你做神官,但是晉陞大神官卻需要我和三位元大神官向教廷共同推薦才行。」

「所以這次是你的好機會。艾裡的異教徒鬧得很厲害,似乎是由於低語之森出了什麼事,你去處理這件事應該會更合適。如果你能夠乾淨利索地處理掉那些異教徒,那麼我推薦你做大神官其他人再也不能反駁了。」

阿薩暗自皺眉,只是現在這個神官就做起來都感覺麻煩無比,前面再加上一個『大』字的話實在有點吃不消了。

「只要你一身為大神官,我也就可以和精靈們攤牌了。」

「關那些傢伙什麼事?」阿薩都差不多忘了這些傢伙了,唯一還有點印象的是那個差點被他掐死的精靈少女。

「大概現在王都是整個大陸唯一一個沒有通緝你的城市。我已經叫下面的人從冒險者公會和盜賊公會裡把你的通緝令收繳上來了,也通知他們禁止再接受對你的通緝。」 羅尼斯主教從抽屜裡拿出了十多張阿薩的畫像。

阿薩拿起一張畫像,第一次看見自己的通緝令。精靈們的手都很巧,線條很細膩,恰倒好處地把他的樣子勾勒出來,阿薩禁不住點頭讚嘆。
「畫得很好啊,至少比我本人好看。」

「只要你的身份能夠得到教廷方面的承認。那時候精靈們的通緝等於廢紙一張了。」

光明教會的影響力和精靈族相比簡直就是一隻巨獸一隻小兔子。精靈族即便把自己那可憐兮兮的財產全部拿出來當作賞金去通緝一個教會的大神官,冒險者和賞金獵人們也寧願直接去搶劫算了。

「到時候我就可以再向精靈們提出讓他們加入我們聯盟的建議,那就由不得他們不接受了。按照他們的天性原本是不屑和人類聯手的。但是你對他們來說又是必不可少的,不能夠抓到你,就只有幫助你和你站在一起。而有了精靈族的加入,我們的實力就大多了,再聯合周圍國家和帝國一起要求教會支持我們對付死靈公會,教會就再也無法置之不理。」

「哦,這樣啊。」阿薩點頭,雖然複雜點,但總算弄明白了。

「因為這次的任務很重要,所以我打算讓羅德哈特和你一起去,協助你完成這個任務。」

「哦?他已經回來了嗎?」阿薩已經很有段時間沒見他了。雖然確實是朋友,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過,但是阿薩總覺得和他之間不怎麼對口。

「他這段時間在其他地方對付異教徒,成績相當不錯。這是個很能幹,也會很有前途的年輕人,他一定可以幫你很大的忙的。對了,上次艾裡那裡的地方官和欽差大臣被異教徒殺死的事你們順便去把他解決了吧。那又可以給你的政治資本加上一筆。」

阿薩不動聲色地看著羅尼斯主教,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確實沒對他說過欽差大臣那件事。不知為什麼主教大人卻好像很肯定這件曾經轟動帝國的無頭大案他可以像吃個包子一樣順便就解決了。他試探著問。

「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了,又沒什麼線索,那個兇手應該不大能夠找得到吧?」

「這個我當然知道。」羅尼斯主教高深莫測地笑了笑。

「找當然是不容易找到的,但是你可以造一個出來啊。反正那裡的異教徒那麼多,找幾個合適的物件,編造點合適的故事和證據,那自然又是大功一件。」

「哦,原來如此。」阿薩點點頭。

「你是不大適合安排處理這些事的。我會對羅德哈特說一下,讓他好好安排的。」羅尼斯主教眉頭一皺,看著阿薩問。

「你怎麼了?我發覺你好像一直很心不在焉。」

「沒有…。。大概是有點累吧。反正詳細事宜你和羅德哈特商量就行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離開羅尼斯主教那裡後阿薩直接來到了圖書館的資料室。相比羅尼斯主教的計畫,他更感興趣的東西在這裡。

但是從中午找到下午,翻得肩膀都痛了,阿薩只在厚厚的卷宗和記錄中找到了三次『維德妮娜。特。格芬哈特』這個名字。

不過這並不能夠說明什麼,三次都一樣,都是記錄在魔法學院的學員的名冊裡。這個名字和其他無數名字一樣毫不顯眼地擺在一起,只是能夠說明魔法學院確實曾經有過這個人而已。而其他說明這個人曾經在這裡做過什麼,有什麼樣經歷的資料卻完全找不到。

不管怎麼說,一個曾經是光榮的魔法學院學生而後來卻改行去當巫妖的人絕不會是默默無聞的。大概這只能夠說明她在魔法學院裡的資料大部分都被刪除了。學員變做了死靈法師,這確實並不是個值得紀念的事情。

阿薩合上滿是灰塵的冊子,搖了搖痠痛的頸項和胳臂。來圖書館資料室想看看那位元奇怪的同學到底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想不到卻毫無所獲,失望無比。

雖然二十年並不算很久前的事情,應該是有人知道的,魔法學院裡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看見他還要恭敬行禮的人多的是,不過阿薩卻不敢開口亂問。這說不定是魔法學院的禁忌話題,如果自己胡亂發問,別人萬一向羅尼斯主教稟報那就麻煩了。關於維德妮娜的事情似乎總可以讓主教大人很過敏的。如果讓他知道那個危險的同學曾經和他接觸過,還邀請他入會,那最輕的結果都是一長篇教訓和勸導。

但是好奇心卻像只靜不下來的貓一樣在心裡又撓又抓。正在這個危急難受的時候,侯爵出現在了資料室,他是來向羅尼斯主教辭行的,他準備過兩天又要出去旅行了,順便來和阿薩說一聲。

阿薩立刻意識到這絕對是一個很合適詢問的物件。侯爵在二十年前在魔法學院也是很出名的風雲人物,而且感覺上他似乎也並不是個會去向主教大人告密的人。

「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侯爵聽了阿薩的話後顯得驚訝,看著他問。

阿薩隨口回答。

「嗯。。。。只是偶爾聽到,聽說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所以我來這裡查查看,想不到卻查不到。你知道她的什麼情況麼?幫忙告訴我一聲好不好?」

侯爵沒有回答,只是長嘆了一口氣。這個表情對於他這個充滿了活力和靈氣的人來說實在是非常罕見的。他走過去照著書架上的檢索從密密麻麻的書櫃中翻出一本書來。

從封面上看這就只是本平常之極的神學書籍,魔法學院的學生大都要學習這種東西的。而這本書上面厚厚的灰塵表示已經有多年沒有人翻閱過了。侯爵吹掉上面的灰塵,翻到了其中的一張插圖。

插圖是幅半裸的聖母像。雕版匠們無疑在這個偉大的像上傾注了許多心血和工夫,上面的線條極盡精細美觀。瑪利亞一臉的慈和,溫柔的神情栩栩如生。

阿薩正不明白這幅聖母像和一個巫妖會有什麼聯繫,卻看見侯爵把這幅插圖翻轉了過來。

插圖的背面原本上空白的,大概是出於對聖母的尊重沒有把鉛字烙印在她的背上。而這原本是敬畏的空白地帶上,有著一幅畫。這是個女子側背面的畫像。好像是用鉛筆炭筆之類的隨手勾畫的,線條並不是很細膩,紙張也已經因為年代久遠而發黃。只是這樣一幅畫,但是阿薩一見之下立刻被震住了。

正面那聖潔精細的雕版和這幅畫一比較,立刻讓人覺得那不過只是木頭鐵塊這些蠢物去沾了一下墨然後壓過來留下的污漬而已。

那些黑色的線條完美地構成一個女子絕美的形象和風韻甚至還有飄逸靈動的氣質,碳墨在白紙上的沒有最輕微的一處是閒著無用的,每一點痕跡都無不在強烈地傾訴這個女子的風華絕代。

如同古典雕塑一樣絕好的身段比例,清晰明朗的面部輪廓分明無比又有柔情似水的韻味,一頭長發散散披開在背後,分明是粗糙的炭筆,卻可以感覺到那髮絲柔軟順滑的光澤。這些已經很美的地方用更廣闊更深遠的和諧的美感組合在一起,任何人一看之下,除了震撼之外再無路可逃。

這美是俗世中的至高,足可以讓任何男子拜服迷醉,女子也不得不讓崇拜與敬佩把嫉妒之心壓下去。這畫並沒有畫出這個女子正面的五官,但只是這樣一個側面就足夠讓所有觀者傾倒。

「這是我年輕的時候,二十年前所畫的。」侯爵眼睛裡全是青春煥發的光芒,感慨地緬懷。

「。。。。。。真是太漂亮了。」阿薩嘖嘖感嘆。他既驚嘆於這個女子之美,也佩服侯爵的能表達出這樣美麗的手。他本人當然是對繪畫什麼藝術什麼都狗屁不通的,但是一看這幅畫就立刻感覺到了震撼,不過也有點遺憾。

「不過為什麼不畫正面,這樣看不見模樣啊。」

「我這樣一雙被酒色世俗腐壞了的拙手,哪裡能夠表達出她那絕世的容顏呢。」侯爵看著這幅年輕時代的作品,連聲音也全是年輕人的沉醉在感情中的那樣悠揚迷醉。

「那你一定是很喜歡這個女人了。」阿薩點了點頭,他能夠感覺到侯爵那每一條筆劃中的感情。這樣一個絕世的美女也確實值得侯爵這樣的風流才子傾心。

「我曾經向她求婚,每種能夠收羅到的花都用了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在王都郊外原野上拼成了一句『我愛你』。」侯爵那兩條漆黑細長的眉毛下深邃俊美的眼睛裡泛出釀著回憶之酒的波光,足可醉倒任何膽敢直視的女人。而試想一下這雙眼睛再抹去邊角的些微魚尾紋,配合侯爵那有點陰柔之美的英俊,倒退到那年輕時候的話阿薩甚至懷疑連不少男性都要中招。

阿薩搖頭感嘆。

「每種花?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朵?你的精神可真夠好的啊。」

「我就是恨我的精神不夠好,不能把這項工作完全親自完成。那動用了幾乎全國的花匠,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花費數千枚金幣。拼成的字必須騎著馬順著字跡跑上一遍才看得清楚。不過她看了只是一笑。你知道麼,就是這一笑,我就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阿薩震驚在這堪當作傳奇和詩歌的羅曼史中,神馳二十年前,去體會那絕世美女的容顏和侯爵同樣絕世的求愛。發了會楞,終於想起了原本要問的事情。

「不過這樣的美女和維德妮娜有什麼關係嗎?難道。。。。。」難道是自己那個同學嫉妒這個美女的美貌,把她害死了,或者毀了她容嗎?依據維德妮娜的身份,阿薩下意識地就得出這種作姦犯科的險惡推論。

侯爵的話語很溫柔。

「這畫上的人就是她,就是我二十年前在魔法學院的同學,王都,不,是第一美女,維德妮娜。特。格芬哈特。」

嘴邊的咬合肌一下就完全失去了控制,阿薩張大了嘴,完全閉不上了,眼珠子差點和舌頭下巴一起掉下來。

阿薩覺得自己的腦筋一下就成了歐福城裡的那種雜煮,翻滾沸騰著又粘稠糊塗,味道強烈卻又滑膩難明不知到底是什麼滋味。兩種極端的印象再怎麼運用理智的力量也難以糅合,完全不能把這樣一個風姿卓越無雙的女人和那個連醜陋都算不上只能說是恐怖噁心的巫妖聯繫在一起。他曾經在低語之森劃破過她的面具,看到過她的那骷髏般枯萎噁心的半張臉,而現在這幅畫上的那張側臉確實又是那麼美得驚心動魄。一邊是紅塵俗世中的天使,一邊卻是活生生的惡鬼。

「怎麼了?」侯爵看著他過激的表情問。

阿薩用盡全力把心緒和話語控制了一下,問。

「那這個人。。。。。以後又怎麼樣了呢?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從沒聽到過她這樣的人,而在魔法學院的記錄上也只找得到一個名字,而沒有任何資料呢?」

侯爵嘆了口氣,開始用一往情深的聲音敍述他心上人的事蹟。

「她是皇族的人。但是她這樣一個人,什麼樣的身份都沒有任何意義了。論魔法的天賦,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從初級魔法師升到中級只花了一個月時間。論頭腦,她更是聰明絕頂,她從不參加神學研究和辯論,不過我這個辯論冠軍私下和她辯論的話從沒有贏過的,她說她早已經看完了所以的神學和哲學著作,發現這些不過都是胡說八道而已。不過這些聰明才智,獨到的見解和她的美貌風姿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只是些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陪襯罷了。當時舉國上下所有最傑出的英雄少年都拜倒在她無比的魅力之下,只為能夠得到那的一顰一笑,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視若無物。但是她卻似乎只專心在探求真理和魔法之道上。因為萬中無一的資質,所以連羅尼斯主教也破格收她為弟子。只不過年紀剛過二十,就幾乎要晉陞為皇家首席大學士了。」侯爵的聲音突然一落,這些傳奇嘎然而止。

「但是,突然她就死了。」

「死了?怎麼死的?」阿薩追問。不過他卻知道那不應該是死了,而大概是成為巫妖加入死靈公會。

「不很清楚。我剛從桑德菲斯山脈回來就聽說她死了。羅尼斯主教宣佈說她是因為觸犯了魔法學院的禁忌,擅自去進行一個禁咒法的實驗,結果實驗失敗,她死了。那次實驗的後果非常嚴重,我記得連大教堂都全毀了,魔法學院幾乎一半的建築都成了廢墟,人也死了很多。大概是為了顧及教會和皇家的名聲吧,羅尼斯主教和當時的皇帝陛下就把她所有的資料都銷毀了,而且下了禁令,嚴禁再談論任何有關這個人的任何事。」

阿薩突然想起了羅尼斯主教曾經有過的那番感嘆,感嘆一個走入歧途的人。原來那個人就是她。但是其中的緣由和過程是如何卻無法得知了。

阿薩問。

「你好端端地在那個時候跑去桑德菲斯山脈做什麼呢?」

「我去找一朵只有在那裡才開的毒龍花。那是大陸上最美麗的花朵,傳說中只要以這個花朵來求婚,沒有少女不被打動的。」

「那你是去拿來。。。。。」

「她看了我為她準備的無數花朵後說,這些花都是別人的手載出來的,世上早有無數人看過,她想看一看那朵傳說中的毒龍花,於是我就到桑德菲斯山脈裡去找了。」

阿薩不由得嘆了口氣。

「為了像一個女人求婚就獨自一人往那裡面跑,連我都只能夠說你腦袋有問題。」

桑德菲斯山脈是大陸中最為危險的地域。即便是雙足飛龍和蠻牛出沒,到處是毒蟲的蜥蜴沼澤和那裡一比,立刻就成了風和日麗的好山好水了。即便是大陸最頂尖的旅行家和冒險者都不敢輕易涉足那裡。

「穿越蠻荒高地進入到桑德菲斯山脈和尋找一共花了我近一年的時間,中間差點死了好幾次,但是還是讓我終於找到了那朵花。我摘下花,一直用冰系法術將之封在寒冰裡保存。但是當我回到魔法學院的時候,卻只看見了一地的殘骸,連她的屍體都沒留下。。。。。。聽說她死了以後,我整整在那廢墟裡發了三天的呆,那朵花失去了冰封的保護,暴露在這俗世的空氣中,在我懷裡完全枯萎消失了……」侯爵在最後回憶中沉默著不說話了。

阿薩也隨著侯爵一起沉默了,一半是因為對侯爵哀傷的共鳴,一半是因為腦海裡現在強烈的有了個念頭。維德尼娜留給他的傳送捲軸還在山德魯的大屋裡,他想去笛雅谷見這位充滿了傳奇色彩的同學,親口問問她到底是什麼令她捨得放棄那樣絕代風華的美麗,選擇成為一個連醜陋都沒資格的不死怪物。

如果侯爵知道了她沒有死而是成為了一個巫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做出什麼樣的事呢?阿薩禁不住看了一眼侯爵。

沉浸在回憶中的侯爵的表情並不哀傷,那已經超越了哀傷,而是一種死寂的空虛和茫然。他默然了半晌,輕輕說了一句。

「再見,我走了。」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阿薩壓下了叫住他,告訴他事實的衝動。也許他不知道對他才是最好的吧。

回到了大屋,阿薩猶豫了一下,暫時還是沒有去拿那隻捲軸,而是問山德魯。

「你認識成為巫妖之前的維德尼娜嗎?」

「認識啊。」山德魯半死不活地點點頭。

「那你告訴我她到底為什麼會來死靈公會,會成為巫妖…。。」

山德魯的眼睛突然抬起看向阿薩。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沒什麼奪人的光芒,威嚴的氣勢,但是就只是這樣一看,阿薩立刻不自覺地就住嘴了。

「我發現你這小子越來越討厭了,打聽別人的隱私做什麼?」山德魯的臉色和語氣並不嚴厲,好像和平時沒什麼區別,但是阿薩卻覺得很不自在。

「我只是好奇…。。。」

「有些事情你還是少知道的好。」山德魯淡淡地說了一句,坐在他那張簡易的木板床上閉上了眼睛。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47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七章 埋伏

阿薩終於還是忍住了沒有使用那張傳送捲軸。

雖然維德尼娜的承諾確實很誘人,他對這個同學也感到非常地好奇,因為瞭解過她曾經作為人類身份而不再有了那麼重的戒心,但是他還是沒有去笛雅谷。

道理很簡單,捲軸放在那裡並不會過期,但是只要他一旦真的去了笛雅谷那可能就再也會不來了。不管那裡是不是如同維德尼娜所說的天堂,即便是真的天堂,去之前也必須謹慎。有人曾經說過。雖然大概可以肯定是個好地方,但是去了就回不來了,所以還是不妨儘量遲些走的好。

笛雅谷絕對不是真的天堂,但如果一旦去了之後再想重新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同樣也是不可能的。何況那畢竟是死靈公會,維德尼娜說得再好聽,但是那數百年的險惡名聲足夠讓最大膽的人也要考慮再三。

不過心裡知道自己有了這條後路,羅尼斯主教給他安排的那些事情好像也不那麼討厭了,知道自己其實隨時可以脫離這種環境,反而可以抱著點輕鬆的心態來面對。也許自己明天就到笛雅谷和這裡的神官生涯和羅尼斯主教和魔法學院和這個王都永別了,那麼多待段時間,多看看也是好的。

根據羅尼斯主教的安排幾天後就要出發又去艾裡了。阿薩覺得很有點好笑,主教大人居然像一個老道的政客一樣懂得栽贓嫁禍來獲取政治資本,而他任命去抓兇手的兩個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才是真正的兇手。

不過這些具體事情如何操作也用不著他來擔心,羅尼斯主教應該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對羅德哈特交代好了的,他這個主角似乎就像上飯館一樣等著烹調製作好了的成果端上來就是了。

大屋中,阿薩懶洋洋地為即將出發收拾東西。山德魯同樣懶洋洋地在石臺上撥弄著幾個頭顱。

「我說,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山德魯突然開口。

「到底是留在這裡呢,還是聽去笛雅谷?」

阿薩很有點意外,這老頭極少主動和他說這些比較正經的事。看著山德魯的神情動作,慢騰騰地木木然,依然還是那樣地半死不活似死非死,好像只是順便想起隨口提起。

阿薩嘆了口氣,也是似死非死地回答。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他這段時間確實非常地迷茫。他並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但是橫在面前的畢竟不是吃不吃一個麵包這種輕鬆選擇。雖然總覺得鬱悶討厭,但那畢竟是主教大人附註許多的希望據說還是關係大陸和平安全的重大計畫。而且唯一的另一個選擇也並不是什麼輕鬆事,按照羅尼斯主教的說法,那也關係到大陸的安危。即使他腦海裡再沒什麼責任感再無心什麼大事,面對如此重大的選擇,那也不是說放下就可以關我鳥事的。

山德魯嘆了口氣,搖頭說。

「你這樣娘娘腔的臭小子,羅尼斯居然會想起讓你做什麼英雄擔當什麼大責任,看來他的腦子也快進水了……」

阿薩聳聳肩膀說。

「其實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做什麼英雄去擔當什麼的。」

山德魯搖頭,嘖嘖有聲。

「算你還有點眼光。這可是天下第一的苦差事。風險高,壓力又大,工作時間還不規律,又累,又費精神,看起來光榮得很,其實卻狗屁不如,簡直是世上最討厭的工作了。而且幹這一行不只要心思敏捷,還要飛揚勇決心狠手辣屁眼黑,只看你現在為這一點鳥事就為難成這樣的窩囊像就知道你是絕對幹不下來的。」

突然外面有人把大木門敲得乓乓直響,一個女聲在高喊。

「有沒有人在啊?」

阿薩聽出這是誰的聲音了。不過他很奇怪,她怎麼居然會找到這裡?他朝門那邊走過去,對山德魯說。

「是找我的。」

不料山德魯卻眼睛一瞪說。

「聽到女人聲音就以為找你的,你怎麼就知道是找你不是找我的?」他走過去把木門打開一條縫,探出頭去用好像很溫柔的聲音問。

「請問是不是找我啊?」

但是結果肯定是讓他失望的,他回過頭來朝阿薩大聲說。

「那個搬屍體的臭小子,有人找你。」

阿薩走了門邊,看到叫門的果然是妓女璿。他皺眉問。

「找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因為不喜歡招搖,他這個神官雖然也是當下的紅人但那只是侷限在魔法學院和朝廷高層,不用說這種璿這種升鬥小民,就算是普通的官員都不認識他。他不會對璿說出他的真正身份也從來沒告訴過她自己住在這個地方。

「切,我怎麼不知道。」璿依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臉的隨意嬌媚。

「我上次跟著你看見過你往這裡走呢。」

「真的嗎?」阿薩皺眉,依然覺得奇怪。即便是一個高級的盜賊要跟蹤他也絕不是什麼輕鬆的事,何況是她了。

「你來找我做什麼?」

妓女小姐眼睛一瞪,說。

「我不能找你啊?反正有事找你,你出來嘛。。。。。哇呀!」她突然看見了木門裡面的光景,嚇得跳了起來。

「這…。這是什麼地方?」

山德魯在一旁做著鬼臉說。

「他是幫我搬屍體的小工。這裡是王都的停屍房,所有死了的人都歸我管,你以後也會歸我管的。」。

妓女小姐臉色煞白地用手拍了拍自己露一半在外面的胸口。

「真是嚇死我了。」

「你到底找我什麼事?要不要進去慢慢坐著說?」阿薩問。

「快出來快出來,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讓你幫忙,跟我走就好了。」璿沒理會山德魯,拉著阿薩往外走去。山德魯在後面喊著。

「放心去吧,你馬上風死了的話我會幫你善後的。」

「你暫時不要管做什麼,反正跟我走就行了嘛。」妓女小姐挽著阿薩的手拖著他走。大屋本來就靠近城邊,不一會兩人就走到了王都城外,漸漸地越來越遠。走到一處茂密的小樹林外,璿直接把阿薩拉了進去。

小樹林裡很靜,阿薩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突然手臂碰到了璿的胸脯,瞥一眼看見她粉紅的臉蛋,心裡忽發奇想。不會是想要我來這裡和她做那個吧。。。。。。連忙對她說。

「我告訴你,現在可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我還要。。。。。。」說到這裡,心裡一種奇怪的感覺猛地冒了出來。

如同冰水從每個毛孔往身體裡面灌的感覺。這是對危險和殺氣的直覺!

阿薩的精神猛地收縮,繃緊。但是他的身體卻軟了下去。

幾乎就在感覺到危險的下一個瞬間,另外一陣更實在,更奇怪的感覺開始在他身體裡蔓延開來。

他的雙腳突然變得很沉重,不只沉重,還有麻木和虛弱,這陣虛弱一旦開始就立刻以野火燎原的速度在身體裡蔓延,肌肉飛快地一塊接一塊痠軟下去。腳一沉沉,腰立刻軟得支援不住身上的重量要彎下去,然後虛弱感飛快地上升到胸間,連肺的呼吸都失去了力量,心臟也似乎懶得動了,頭感覺彷彿也又大又重,脖子快支援不住,他感覺到暈。

這感覺在身體裡傳送的速度之快,從腳部開始有這個感覺時他剛眨了一下眼,但是眼皮剛一合上的時候全身就都軟到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虛弱和遲鈍的雙重詛咒,而且等級之高,魔法學院裡也絕找不出五個人以上能夠釋放這樣快速而且效果驚人的詛咒法術。即便是一匹馬,這樣的詛咒也可以在一眨眼的功夫裡把站立的力氣都給它侵蝕掉。

而這個時候茫然無知的璿還扯著他的胳臂拉著他往樹林裡走。

太大意了。自己居然白癡一樣這麼簡單地就掉進了一個致命的陷阱裡。璿確實是對他沒有絲毫敵意,也對他絲毫沒有威脅的,所以他對她沒有絲毫的戒備,但是卻忘記了她也許會被人利用。

腦袋已經昏了,但是阿薩還是聽見了五把劍同時撕裂空氣的聲音。身體即便是再虛弱痠軟,他的精神卻在危機的激發下全部堅硬,稜角分明。

五個人像是從地下冒出來一樣從五個方位突然出現,五把長劍像空氣裡突然閃出來的霹靂,剛才還蹤影全無,一出現就已經是迅雷不及掩耳疾電不及閉目地朝他劈了過來。

這五把劍刺來的速度,角度和時機都無懈可擊。何況他現在還腳麻身軟頭暈,更何況還有一個人正挽著他的手。

阿薩掄起手臂,用所有殘存的力量把茫然不知的璿扔了出去。她剛好從劍光的空隙中飛了出去。但只是這一耽擱,阿薩自己就已經完全沒機會躲閃了。

五個方位夾擊得天衣無縫。五個劍士出手的時機,速度,甚至手腕上的輕微顫抖都互相呼應,只是這五把劍,居然合成了一張網。不論是他前進後退左躲右閃這張劍網眨眼就會在他身上收攏,合併,讓他多出十個窟窿。而且他現在也沒有力量去躲閃了。

『轟』的一聲巨響,阿薩被自己火球的氣浪拋上了天,下面的五個劍士也被爆炸彈開了。這是他在千鈞一髮的時候記起來的沒辦法中的辦法。虛弱和遲鈍只能夠影響他的肉體,無法也桎梏魔法的釋放。

能夠感覺到自己背部的肌肉幾乎被震得一塌糊塗,一根肋骨也斷了,喉嚨一甜,一口血吐了出來。這個火球所用的力並不是非常大,魔法力依然還可以立刻凝聚,阿薩手按在了自己身上,先是驅散法術,然後是治療法術。

傷勢好轉,虛弱術被驅散。身在半空,他看到了下面那個為他準備好了的埋伏圈。

人並不多,只有十二個人,十一個手提長劍的劍士和一個魔法師。但是阿薩卻感覺到了幾乎絕望的危機感。

這十二個人所站立的位置很精確,可以將被引進來的他用最有效率的辦法包圍起來,也可以發出最有效率的進攻速度。而能夠完全隱瞞住自己的氣息,即便是這樣預謀好了的埋伏也能夠在出手之時才散發出殺氣,這十二個人絕對是一流的。

幾乎就在阿薩開始下落的同時,靠得最近的三個劍士已經飛身朝他落下的方向撲了過去。他們沒有因為這想不到的躲避和爆炸而震驚,第一時間採取最有效的攻擊,沒有絲毫的遲疑怠慢,明快決斷。這是高手風範。

阿薩還在半空,首先到的第一把劍的鋒銳已經快觸及身上的衣服了,他把這一劍一把抓住,緊握劍身,一扭,奪劍。

入手的感覺毫不著力,劍士在他奪劍的時候已經棄劍。手握劍柄是絕拗不過握住劍身的手的,該放手時則放手。而當阿薩奪劍的那一扭勁力用空,手臂已經後續無力之時他又重新握住了劍柄發力朝前猛刺,該出手時又再出手。這絕對是真正的高手。

手臂扭動的力量已盡,手中的劍正努力要衝破手的掌握朝前繼續突進。阿薩用力猛握,劍身在他手掌中粉碎,劍斷——斷劍繼續朝他臉上刺來,而另兩把劍風馳電掣地已經殺到了。阿薩雙腳落地,手一揮,掌裡的斷劍碎片朝這兩個劍士的臉上拋去。

撲通。被阿薩扔出去的璿這才摔在地上跌得昏七素八。

對著迎面飛來的劍身碎片兩個劍士沒有躲閃,沒有低頭,甚至連眼都沒有眨,兩把長劍依然一往無前地刺了過來。他們清楚剛落地的阿薩正是最不容易躲閃招架的時候,所以才會用這個辦法想要緩上一口氣。他們的這些行動表達出來的則是團隊作戰中最重要的因素——奮不顧身地抓住任何機會。這不只是高手,還是真正的千錘百煉的戰士。

撲哧。兩把長劍不負所望地刺進了阿薩的身體。這是極快極準極穩的兩劍,阿薩只能在劍鋒入體之時盡力轉動身體把把劍鋒帶離致命的要害地方。但是這兩劍在他身上留下了兩道又長又深的血痕,血立刻就湧了出來。衣衫盡濕。

成功命中目標的劍士一個直挺挺地倒下了,碎劍片直接穿過了他的眼睛衝進了他的腦子差點從後面破開了出來。阿薩這一扔絕不只是簡單地嚇唬人的拖延而已。而另外一個的臉上已經鑲滿了碎劍片,片片深可見骨,幾乎將他的臉削得七零八落。

這張破碎的臉上依然就只有一個完整的堅定而冷竣的表情,彷彿這不過是和自己無關的皮蒙的肉和骨頭的東西而已。上面那雙眼睛只盯著阿薩的身體,裡面的所有精神就只有如何控制著武器機不可失地繼續在這個身體上留下更有效果的痕跡。

這鋼鐵般的心志才是戰士真正的戰鬥力所在。生死相搏中最致命的不是肉體的軟弱而是精神上的猶豫,只有在被割斷喉嚨的時候也能全心全意地去刺穿對方胸膛的人才會是最有機會勝利的人。

劍士剛從阿薩身體上掠過的劍又橫削出去——血花飛濺,這一下深可見骨。但是劍士卻楞了一下,因為削中的卻是他同伴的身體。阿薩終於抓住了那隻握著斷劍刺來的手臂,在捏碎他的腕骨的同時也把這個劍士扯可過來替自己擋了這一下。

面對這樣的幾個高手,挨上這不輕的兩劍的代價而抓住其中一人是值得的。拉扯著對方的身體做武器和盾牌,這是阿薩在多次以少對多的情況下總結出來的很有成效的戰術。這樣面積巨大的盾牌非常有遮擋的效果,而且看見同伴在自己的攻擊下血肉橫飛,這對任何人的鬥志都是巨大的打擊。

砍中同伴的劍士只是稍微楞了一下,立刻重新舉劍又砍來,阿薩繼續拉過那落入他掌握的劍士去抵擋這一劍。論力量,反應和感覺等身體素質他都是佔著絕對優勢的,所以才可以這樣將敵人活生生地拉來扯去地當作盾牌。

喀嚓。劍鋒毫不留情地砍入肌肉劈斷骨頭,將那隻落入阿薩掌握的手臂齊肩砍了下來。

劍士這一劍乾淨俐落地把自己同伴的手砍掉,順手一拉將他扯了過來。他看得出這個同伴如果繼續在阿薩手中的後果。當機立斷,毫不遲疑,像劈一條木材一樣毫不留情地砍下了同伴的手臂,救了他一命的同時也讓阿薩的企圖完全落空。

斷臂的劍士臉早已經扭曲,但是沒有哼上一聲,捂著自己的斷臂踉蹌著跑向魔法師的位置那裡去治療。

阿薩手握著手中的斷手一楞,心下一涼。

這裡每一個人的水準都足可算進一流高手之列。劍術不在話下,關鍵的是心志和鬥志還有判斷能力,這些都絕對無可挑剔的。這樣的對手即便是單挑都非常棘手,何況他們互相之間的配合更到恰到好處。

剛凝聚魔法力要使用一個治療術,那陣強烈的虛弱感立刻又在身體裡席捲而起,這一個魔法只得換作驅散術。

驅散術的效果過後身體依然感覺到一點虛弱,這是真正的虛弱,那兩劍造成的傷口很深,血一直在不停地留。

這個魔法師依然和阿薩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並沒有急著要使用什麼攻擊性的法術。距離和樹木使任何直接攻擊命中的可能性都不大,而且大法術更有誤傷同伴的危險,於是他就一直使用那效果巨大的虛弱和遲鈍術。這已經足夠了,阿薩不得不把所有的施法機會全用來驅散,無論是誰身中那樣的虛弱術都不可能還有戰鬥力。

雖然這只是他遇到伏擊中敵人最少的一次,卻也是最兇險的一次。

就在他驅散的同時,第一次出手的五個劍士還另外別處的三個已經飛快地呈一個圓形把阿薩圍在了中間。所有的人都看得出這個對手絕不是隨意地單獨進攻可以對付的了,必須用最有效的攻擊方式。劍士們的位置站定,九個人開始同時出手。

這無疑是精心研究過再經過千百次戰鬥磨練出來的集體攻擊的陣勢,九把劍各自為政而又互相呼應著交織成了一個巨大的劍氣大網朝他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同時,那要命的虛弱術也又翻江倒海地重新在他身體裡蔓延開,他繃緊的肌肉飛快地軟癱下去。

這確實是最兇險的一次,而且更有可能是最後一次了。

阿薩猛地把所有的精神,魔法力通過冥想都收攏到了一個點,然後和以往的一樣發瘋似的爆發出來。身體裡力量和意志的狂濤駭浪立刻將虛弱法術擠了出去,他的喉嚨發出一聲不大像人的尖號,衝向籠罩過來的劍網。

阿薩甚至可以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在劍鋒上是如何地被撕開,分裂,發出呼嘯。冥想的感覺已經發揮到了顛峰,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察覺周圍哪裡有能夠讓他穿越過去的空隙。只是九根並不寬大的鐵條而已,但是卻有把這方圓十多步的範圍中所有的空間都填滿了感覺,看去明明疏可走馬,劍氣和劍勢卻是密不容針。每一個方向,每一個角度,每一個他可以縱躍的路線都是死的。這九個劍士的步伐,身體動作,連呼吸都體現出一種微妙的共同節奏。無論位於中心的他如何躲閃,這九把劍都會像排練過的舞蹈動作一樣相互呼應又分工明確次序井然效率十足地有攔截有牽制有直刺有橫砍有斜劈,他絕對無法完全躲開。只要中了任何一劍,身形有任何的停滯,其他的劍立刻就會跟上,直到把他變成一堆肉丁。

阿薩幾乎是本能地衝向其中一個劍士。這是最強的一環,這個劍士的劍氣和劍勢都是最濃密的,劍網的所有變動幾乎都是圍繞著他來進行。這也是最弱的一環,他是這個劍陣中最主要的攻擊者和策動者,只要能夠將他擊潰,劍陣必定會露出破綻甚至崩潰。

躲不開就不躲,沒有生路就殺出一條生路。他從來都是壓力越大危機感越強就越有動力越有殺氣,危險和緊張是將靈魂中所有的獸性和生機釋放出來的催化劑。

面對他的衝擊劍士立刻向後退。人雖然退,但是劍勢沒有衰弱反而更強。他左右的兩個劍士也在退,而且在退的同時往中間夾攏。三人所有的劍氣和劍勢都已經集中在他的面前,他的面前已經形成了一個劍氣的漩渦。

三個高級劍士的劍勢已經合併,共鳴。即使是一團鋼鐵衝進裡面,也只有變成鐵屑。於是三人停下,他們要等著後面的劍網收攏。

但是阿薩的衝勢沒有減,在他心中連絲毫退讓的念頭都不曾有,面對著這立刻就要壓過來將他絞得稀爛的滿天劍氣,他的鬥志已經是一根燒得通紅的尖刺。

他沒有用魔法,他現在已經用不出魔法。這股鬥志和生命力還有戰鬥慾望在體內怒號著衝擊,把魔法力也融化為這力量的一部分。這狂野原始的力量不屑於任何的技巧,無視效率。他揮出最直接的武器——自己的拳頭,他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自己的生命開路。

面對這樣直接,坦誠,赤裸裸地純粹的攻擊,所有的變化花巧都已經蒼白無用,三把長劍從三個方向,以同樣的速度同樣的力量同樣的顫動同樣的氣勢刺向阿薩的拳頭。

這是硬碰。阿薩的所有鬥氣力量速度與劍士們的劍氣劍勢的硬碰。

三把長劍在和拳頭接觸的一瞬間同時開始粉碎,只整齊地發出了一聲脆響。

在劍氣的開道下,劍尖刺破了拳頭上籠罩著的鬥氣,三個劍尖觸及到的皮膚立刻爆裂開來,指骨碎裂的聲音和劍碎的聲音同時響起。

劍氣鬥氣衝刺力撞擊力反震力糾纏在一起全部釋放出來,各自的武器在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已經支撐不住了。三個劍士的虎口破裂,連光禿禿的劍柄也握不住,掉落在地上。

拳頭上皮肉飛濺,骨骼碎裂。阿薩嚎叫了一聲,雖然看起來那好像還是個手的形狀,但是感覺彷彿已經像被牛馬踩踏過的抹布般破爛。

他衝刺的力量已經在這個硬碰中消耗完了,身體停頓了下來,而後面的六把劍已經幾乎要觸及他的衣服了。但是現在這也只是六把劍而已,剛才滿天的劍網已經在正面那三個劍士潰敗的同時瓦解了,他身後的劍網失去了前方的運轉,回歸到了六把孤零零的長劍。當其中最近的三把劍刺進了背部的皮肉的時候阿薩終於重新凝聚好了力量,開始發力逃跑。

殘餘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應付六個那樣的劍士,更不足以面對類似的劍網陣勢,但是還是足夠逃跑的。雖然血已經把身上的衣服濕透了,但是在體力方面他仍然有著絕對的優勢的,體內殘存的鬥氣依然可以暫時抵抗住虛弱之類的詛咒。

阿薩躍過了前面的三個劍士朝樹林外飛奔,只要讓他逃進了王都應該就沒事了。他畢竟是堂堂的神官大人,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追殺他。

身後一團奇怪的破空聲響起,並沒有尖利的端面撕開空氣的呼嘯,而是一種鈍性的破空聲。而且這個聲音也並不渾厚,只是速度快而已,品質並不大,似乎被擊中也沒什麼殺傷力才是。

阿薩躍起,背後的東西從腳下掠了過去。這是一顆比腦袋還大點的冰球,急速滾動著朝前飛著。阿薩連冰球中翻滾的魔法力也感覺得清清楚楚,半空中的他舉手彎腰曲腿用手腳把自己的頭臉胸腹全部護住。

冰球炸開,沒有火球的氣勢威武的爆炸聲,四散激射出來的不是氣浪,而是實質性的冰碎片,發出的全是碰撞和穿透的鏗鏘有力的聲音。一小片區域裡的樹木一下全被打得稀疏破碎,這些冰用魔法力作動力彈射而出的,穿透力堪比弩箭。不少足有手臂粗的樹枝落了下來,還有些細一點的樹木也都被冰塊射得洞穿。

阿薩縮成一團和那些樹幹一樣從半空中直落落地掉了下來。手腳上的不少冰片深達骨頭,如果不是他繃緊了肌肉,把剩餘的鬥氣全用做了防禦,這些水氣凝結的小東西如果擊中了胸腹足可將他洞穿。

這個水系的『寒冰爆裂』不是個小法術,只要那個魔法師的級別還沒到羅尼斯主教或者塞德洛斯那種出神入化的境界就必須調整魔法力,喘上幾口氣後才能夠再施法。而這個廣範圍殺傷法術也應該會拖延後面幾個劍士的腳步,所以重重地落在地上的阿薩又立刻彈了起來,他必須繼續跑。

但是右腿和左肩的刺痛立刻將他剛聚集起來的奔跑的力量戳了個稀爛,兩把長劍從他的大腿和肩膀上穿刺了過去。然後四隻手和另外兩把長劍立即湧上了他的身體。阿薩立刻動不了了。

一左一右的冰涼劍鋒已經破開了皮膚,毫釐不差地就停在頸部的動脈旁邊,只要稍微往下一壓血立刻就會向噴泉一樣射出來。那四隻手都很有力很準確地拿捏住了他手腳上的幾個重要部位,別住了關節,這肯定是經過無數練習和實踐的手法。肩和大腿上的劍透過了肌肉,所以即使他再有鬥志,他也只有灰頭土臉地被那幾個劍士按到在那裡。

這一切都太快了。從他開始發現中了埋伏,然後躲避,反擊,逃跑,到他最後被擒下,一共不過才一個深呼吸多點的時間。

不過阿薩知道自己不算冤,這幾個按住他的劍士身上都插著那些碎冰,都淌著血。面對剛才那一下『寒冰爆裂』的時候他們沒有躲避退讓只是稍微遮擋了一下面目,如果不是身上的皮甲有著足夠的防禦力的話他們也應該全倒下了。阿薩不得不承認,即使自己再高明些,面對這樣幾個身手高強配合默契關鍵還可以為達目的不要性命的對手也確實沒辦法。

脫力後的虛弱讓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變本加厲地痛著,血在繼續地流,穿透在肩膀和大腿上的兩把長劍幾乎將他釘在了地上,其中一把似乎穿過了骨頭,他痛得感覺好像連自己的骨髓都在順著劍往外淌。

「你們幹什麼?知道我是魔法學院的神官大人嗎?你們這樣做是什麼意思?要造反嗎?」連阿薩自己都覺得自己的這些話既無聊又老套而且還有氣無力,但現在也只有寄希望於這種官腔的效果了。

幾個劍士都沒對他的話有反應,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波動,劍鋒依然親密地和頸上的血管挨著,那幾隻有力的手還是牢牢地在他的關節和幾處要害上發揮著作用。遠處的那個魔法師和斷臂的劍士也慢慢走了過來,但是都沒有說話。這群人好像只是戰鬥和行動的機器,完全對除此之外的事情沒有什麼反應。

但是更遠處的一個人則突然跳了出來。

這個人一直在遠處小心翼翼看著,作著隨時逃跑的準備,即便在阿薩被按倒的時候也還是不敢冒出來,直到現在聽見了阿薩的聲音,確實地瞭解到了自己已經完全安全,完全勝利了,這才從樹木後面跳了出來。非常興高采烈的情緒讓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唱歌。

「怎麼樣?這次終於讓我逮住了,終於是我贏了,終於讓你這傢伙吃屎了吧。早就說了,敢和我作對,你這是找死。」

「果然是你這個傢伙。早知道該宰了你。」阿薩惡狠狠地看著得意洋洋的宰相公子。

「哎呀。」被阿薩扔出去摔得頭暈腦漲的璿終於站了起來,但是面前血淋淋的情況立刻把她嚇呆了。她連滾帶爬地跑到宰相公子面前,哆嗦著問。

「你不是說只是找幾個人來揍他一頓的嗎?怎麼搞成這樣子了?」

今天早上這個貴族公子找到了她,說是有一筆好生意要讓她幫忙。就是讓她去把那個經常來找她的那個年輕人給拉到城外的樹林裡去,還告訴了他的地址。

當時她也很奇怪,這個貴族公子卻給他解釋說和這個傢伙有點小矛盾,想找人來揍他一頓,但是在城裡面不好動手,就只好想辦法把他騙出去了。

她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這個貴族公子卻立刻保證說不傷他性命也不打斷手腳,只是教訓一下出口氣罷了,而且立刻就拿出十個金幣塞給她,並且承諾事後再給她十個金幣。

二十個金幣,這幾乎已經可以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了。何況如果只是挨一頓打,好像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麼,於是璿就幾乎是興高采烈地一路拉著阿薩過來了。

但是現在這滿地的血腥,兩隻劍還把他的身體刺穿了,似乎立刻還要他的命,璿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幾個金幣,帶著哭腔走到摩多面前說。

「這錢還你,還有十個金幣我也不要了,我求求你們快放了他,我帶他去看醫生,他這樣會死的。」

「看你媽的。」摩多當頭給了妓女小姐一個巴掌把她打倒在地上。今天早上是為了讓她能夠毫無懷疑不露破綻地去把人帶出來才和這女人費了不少口水,而堂堂的宰相公子去和一個妓女商量,這種事情如果傳出去可真的是丟臉。但是因為他父親嚴禁他再帶人出來胡鬧,所以這些事情他也不得不去親力親為了。

地上的璿一下抱住了摩多的腳,繼續哭著哀求。

「我求求你們放過他,我給你們錢也行…。」

「滾。」宰相公子用力的幾腳蹬在璿的頭臉上把她踢開,抽出一把刀來比劃了幾下。

「蠢女人,等我宰了這個傢伙再來慢慢對付你。」

摩多拿著刀朝阿薩走去,但是看了看阿薩瞪過來的眼光卻打了個寒戰。他猶豫了一下,彷彿很不甘心被嚇到但是又覺得確實還是有些怕人,於是對那幾個劍士下令。

「先把他的手腳全都砍下來。」

劍士們依然沒有動。那個魔法師開口說話了,看樣子他是這幾個人裡面的頭領。他臉上帶著典型的苦修術者的樸素古板,他說。

「摩多大人,這個目標已經完全喪失反抗能力了。我建議把他暫時關押起來,等候審理之後再處死為好。」

「什麼?你們難道懷疑我?」宰相公子有點過敏地吼叫起來。
魔法師的聲音像一段段的幹木頭般乾澀,但是很有份量。

「我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會去管他是誰。我們只是服從命令。我剛才說的也只是對您的建議。」

摩多從懷中拿出一張命令書和一塊印章晃了晃,說。

「你是看見了的,這是你們隊長的信物,而且委任狀上說得分分明明,一切事務都歸我指揮。你們只要聽命令,我說什麼,你們照做就夠了。」

「我只是建議。」魔法師乾澀澀地重複。

「建議。」

「不用建議了,聽我指揮就行。」宰相公子是顧及聖騎士團的威名這才沒有拿出應有的脾氣。他看向阿薩,原本還想好好地折磨他一下的,但是現在看來這些聖騎士團大的傢伙並不是很好控制,要避免夜長夢多儘快地把這傢伙給宰了。

「我現在撒一泡尿,如果你吃下去我就給你個痛快。」他得意萬分地看著這個多次讓他出醜,給他苦頭吃,好像怎麼也弄不死,但是現在終於被自己踩在腳下面的對手,充分地感覺到了勝利的得意,伸手去解褲腰帶。

「不過即使你不喝,我也要淋你一身。你知道傷口用尿淋是什麼味道嗎?怎麼樣?服了吧?還是我厲害吧?要不要求饒?還有什麼話要說嗎?恩?」

「有。」阿薩半死不活地高聲叫道。

「他媽的,你還不出手幫忙?就這樣看著我被人宰了嗎?」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48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八章 失竊

原本希望聽到什麼求饒軟話的摩多楞了一下,他順著阿薩的目光看過去,一個老頭正站在不遠處抄著手,一副淡漠的事不關己的神情,用市集上看熱鬧的眼光一樣看著這裡。

摩多稍微吃了一驚,他完全沒發現這老頭是什麼時候怎麼來到這裡的。但是聖騎士團的幾個劍士和那個魔法師從戰鬥開始一直如同雕塑般沒有絲毫波動的臉現在卻是全是驚駭。即便是他們在生死線上千錘百煉出的感覺也完全沒有發現這個老頭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即便現在注意到了這個老頭,也同樣感覺不出有絲毫的動靜和活物的氣息,彷彿只是一個虛無的幻象。

但是幻像是絕不會開口說話的。這個老頭好像全沒看見其他人,旁若無人地帶著聊天似的譏嘲笑容看著地上的阿薩說。

「我還以為你一定會馬上風的,沒想到現在卻好像案板上的豬,還要被人淋尿。」

「混蛋,快救我,我快死了。」阿薩說話已全沒了力氣,心裡已經把山德魯罵的狗血淋頭,他肩膀和大腿上的血一直在流,傷口痛得要死。

山德魯卻眼睛一瞪,不緊不慢地反駁他。

「你才是混蛋,我怎麼救你?這裡每個人都看得出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子,怎麼能夠對付這幾個手裡還拿著刀子的大漢呢。」

宰相公子還楞在那裡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而那個魔法師立刻神色一變,手一揮,對劍士斷喝。

「殺了。」

兩個劍士的劍鋒本來就已經挨著阿薩的頸動脈,得到了示意,立刻壓腕,發力。

但是兩把劍卻只是滑過阿薩的頸項,劃破了兩條血口就掉落在了地上。劍士們的力只發到了手肘便無處可去了。

兩條手臂無聲無息地掉落在了地上,手上依然還緊握著兩把劍。

兩個劍士大叫起來。但是叫聲中有一大半的成分不是痛,而是驚恐和震怖。

他們一直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前面這個古怪老頭的身上。但是這個老頭確實沒動,一雙手很悠閒地抄著。出手是另外的人。

這個人原本一直直挺挺地躺在不遠處,現在卻猛然飛身而起,用迅猛如豹的速度滑膩如蛇的姿勢飛撲過來,以一種非常古怪類似什麼節肢動物的動作揮起手裡的長劍將兩個劍士的手齊刷刷地砍了下來。

這個撲過來的人餘勢未減直衝過了劍士的身旁,以一個古怪無比的姿勢落到了另一邊。他的雙腿像蝗蟲一樣彆扭得彎過了身體踩在了地上,屁股和腰幾乎貼到了一起。剛一落地,他又一轉身,那雙扭了一圈的腿一蹦,伸直,又閃電般地竄了回來。

他在空中的姿勢很古怪,完全沒有平衡性和協調性,好像只是被自己那雙扭曲的腿拋出去一樣。但是在這個古怪卻急速無比的姿勢中他握劍的右手像一條鞭子似的突然伸長了,變軟了,從自己的背後繞了過去還能從左腋下伸出好長一節,一劍就將另兩個按住阿薩的劍士的頭削了下來。

不關是斷手的還是掉頭的,四個劍士都是一流高手,但是在這個『人』的攻擊下去幾乎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這個人的出手實在太快,太詭異,乍起乍落,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看起來好像是一條用幾條不同類型的蟲子混合蛇和蜥蜴而製作出來的妖獸。

更關鍵是極度的驚駭讓劍士們不知該反應,因為這出手的人居然就是他們的同伴。

這個人剛才還曾經手握長劍英勇地在阿薩身上留下了一條很深的傷痕,同時也被阿薩扔出的碎劍直插進了腦子。現在卻重新站了起來以比剛才更迅猛更有活力和氣勢的動作救下了阿薩。

他一張全是金屬碎片的支離破碎的臉,一隻眼睛只剩個大血洞,下面掛著的一條血的淚痕好像為自己的死而有點悲傷,而另一隻渾然無神地看著周圍膽顫心驚的人們。他現在像一個爬行動物一手兩腳單手匍匐著地,另一隻伸長了變型了的手像條鞭子似的搭在地上,看得出裡面的骨頭已經被自己的這幾個動作拉扯碎了。

和那呆滯的眼神完全相反,他的身體軟體動物一樣無力搖擺了一下,像積聚一下力量,又突然像只巨大青蛙去撲食一樣射向了魔法師。

劍士們終於從驚駭中清醒了,多年的訓練有素立刻恢復了清楚的戰鬥意識和鋼鐵般的鬥志,兩個斷了手臂的劍士迎著跳過來的這個怪物撲了上去,用自己殘存的手和腳一起緊緊地摟住了他的四肢。即使自己已經喪失了戰鬥力,他們也要為同伴爭取進攻的機會。

但是那個領頭的魔法師卻完全無視這種英勇的自我犧牲,反而朝剩下的幾個劍士大喝。

「快逃,分散逃,回去稟報隊長,稟報團長。」正要撲過去的劍士們只是稍微楞了一下,立刻四散開始飛奔逃跑。

魔法師通常都是頭腦最清醒最冷靜,判斷最準確的人,他說出的話在沒有隊長的時候就是命令。

就只是這短短一句話的時間,那兩個飛撲上去的劍士已經死了。幾乎就在他們剛剛抱住那個怪物的同時,那個原本早死了的人突然張開了口。他的口張得是如此之大,以至於把自己的面頰都撕開了,嘴一直裂到耳下。他用這張好像蛇一樣畸形的大口一口就把一個劍士的半個頭咬了下來。然後他的頭一歪,撞在了另一個劍士的頭上發出敲鼓似的悶響,兩顆頭一起變形。兩個頭已經不成形狀的劍士軟綿綿地倒了下去,那個妖獸般的屍體卻卻還頂著那顆像爛柿子一樣的腦袋落下站穩,用那顆一半已經脫出眼眶的眼珠子看了看要逃走的劍士們,朝他們又撲了上去。

但是他只撲到一半就直挺挺地載了下來。魔法師一記霹靂寒冰打在了他的下半身,他的腰和兩隻腳立刻凍結成了一團大冰塊。

落到地上,這個已經完全變形了還被凍結著的人似乎還掙紮著要追向劍士,但是發現自己確實已經無法動彈的時候他一把就將自己那隻還完好還能夠動的手扯了下來,然後用那隻又長又怪的手像投擲長矛一樣大力地扔了出去。

一個逃跑中的劍士立刻栽倒了,後腦上墓標一樣插進了那隻手。

這屍體再捏住自己的頸項,把自己那顆爛了一半的頭也扯掉,扔出。那顆爛頭一路灑著血和其他的各種碎片發出古怪的呼嘯,終於和一個劍士的頭一起徹底地破碎了。然後這具沒有了頭,下半身凍成一整塊冰,上身也只剩一隻像蛇一樣畸形的手臂的屍體終於不動了,好像負身在上面的惡鬼終於消耗完了自己的力量。

魔法師沒有看到身後的景象,也沒有管倒在地上的阿薩,他把全部的精神都用來面對山德魯。他已經看得出,這些屍體的古怪變異全部都是這個老頭的作為,這才是真正的敵人。

但是山德魯並沒有理會他,只是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幾個誰都聽不懂的音節,手朝地上那幾具屍體指了指,那四具新的屍體立刻跳了起來,手腳並用地以和剛才那具屍體一樣以古怪但是極快的速度追向逃跑的劍士。

頃刻間就有兩個劍士被追上了。屍體像撲殺獵物的狼蛛一樣張大了四肢,一下就緊摟住了劍士然後一拉,劍士發出聲一半出自喉嚨一半出自肌體的呻吟,身體像烤得熟爛了的雞一樣被活生生地扒開了。

魔法師頭上浸出了冷汗。面對全力戒備的他這個老頭居然還能夠行若無事地使用法術,而且舉重若輕的動作和魔法運用讓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出手如何出手。這樣輕描淡寫地就用出了這樣詭異得超乎想像的魔法,對魔法的控制和修為甚至可能已經在羅尼斯主教之上。

魔法師伸手,深呼吸,凝聚魔法力。他沒有吟唸咒文而是像戰士凝聚鬥氣一樣簡單直接地把自己所有的魔法力還有身體中每一絲毫的能量甚至連生命力都彙聚成了一點。面對一個施法藝術比自己高上太多的對手,花費精神在魔法控制上幾乎是送給對手的機會。他不求自己能夠發出什麼樣的法術,能夠對這個人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只希望自己這數十年的魔法修為能夠讓他化解得很吃力,能夠阻撓他操縱那幾具屍體,讓幾個同伴有機會逃掉。

魔法師的手掌中央已經發出了一陣白色的光芒,裡面的魔法力已經不耐煩要突破這肉體的桎梏狂湧而出。這是一個高級魔法師苦修數十年的魔法精髓,全無保留一口氣地釋放出來威力絕不小於一個任何一大法術

山德魯卻還是抄著手,完全一副旁觀者的輕鬆模樣。那兩具無頭屍體又追上了兩個劍士把他們拉扯得稀爛。

魔法師吐氣,手掌上的光芒暴漲。

山德魯終於出手了,但只是隨隨便便地抽出了一隻手,用他那慘白的手在空中虛抓了一下,一扭,做了個手勢,好像順手扭了空氣中一個看不見的開關。

體內的魔法力正要奔騰激流一瀉千里從手掌裡噴出,魔法師突然覺得自己手臂上有兩條肌肉莫名其妙地抽動了一下,好像是肌肉的抽筋,但是這抽筋的力道卻剛好把他打得筆直的手彎曲了過來,手掌按在了自己的面部。他原本還想和這突然我行我素起來的手臂抗爭,但是無奈身體裡最後一點力量都已經轉化成了魔法力,於是他就只有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畢生的修為是如何傾斜到自己臉上的。

一陣奇怪的嘩啦聲,魔法師背後的半片樹林在這一眨眼的時間裡就從初夏飛奔進了極地的嚴冬。

一個扇型的地域中,所有的樹木,花草,蟲子都成了冰雕,最後剩下的兩三劍士,追擊劍士的那兩具屍體也在瞬間僵硬,有的還保持著原來奔跑的形狀定在那裡,有的則石像一樣直挺挺地倒在冰凍了的地上,發出硬邦邦的聲音。

山德魯看著那已經凝在了一大坨冰塊中的魔法師的臉,那隻手依然還按在自己臉上,表情全是不甘和驚愕。他搖頭喃喃地說。

「能有這麼精深的魔法修為,還能夠想到這樣不要命的戰術,應該是聖騎士團的人吧。不過至少你應該先用個魔法防禦一下,或者也給自己留點力氣啊。」

轉眼間,這十多個聖騎士團的戰士,帝國軍隊精英中的精英就已經各自以希奇古怪的方式都死完了。

「為什麼不早點出手?我差點就真死了。」阿薩給自己用上治療術,終於緩過口氣來,指著正連滾帶爬地逃跑的摩多叫喊。

「哪裡還有個逃跑的。」

剛才魔法師大喊跑的時候,摩多的反應幾乎比那些身經百站的劍士還要快。只是他轉身的時候剛剛看見那具屍體張口把剛剛還生龍活虎的劍士咬得腦漿迸裂,他的腿立刻就軟了,只有爬在地上像癱了的狗一樣手腳並用地拚命往前挪,挪過的地方留下一大股臭味。他跑的方向是和劍士們相反的,那陣凍氣沒波及到他,而山德魯好像也完全沒理會他。他挪得遠些了,大概是覺得危險已經不大,終於直起了腰和腿開始跑了。

山德魯彎腰拾起地上的一個劍士的頭顱,扳開嘴,像從麵包上捏下一小塊麵團一樣輕輕地用兩個手指一夾一扯取下了一枚牙齒,放在食拇二指中間一彈,牙齒飛了出去。

牙齒在空中飛得並不快,而且像根羽毛一樣忽忽悠悠的還轉了個圈,而且也很不精準,飄了一下,居然只打在了摩多的屁股上,鑽進了他的身體。

摩多還是在叫喊著逃跑,但是腳下一踉蹌,好像拌到了什麼東西似的跌了下去。他本能地用手去撐,但是那雙手竟然完全不能夠支撐身體的重量,脆餅乾似的一下就碎了,散了。

慣性之下他繼續朝前面翻滾,剛翻過一圈來的的時候他已經只剩上半個身體了,從腹部開始他下面的肢體已經像是被水泡過的麵包,這摔的一下震動就全散了架,到處飛散。再滾了一圈那上半身也沒有了,只剩下個腦袋往前滾,直到撞在一棵樹根上,像最劣等的泥匠做出的瓦罐一樣發出一聲小得可憐的聲音成了一攤稀泥樣的東西,連骨頭都沒。

山德魯看著這個大活人在吐口唾沫的時間裡就成了一團比唾沫還爛的血肉,有點遺憾地搖了搖頭,說。

「多年不用,已經退步了。」

阿薩坐在地上用治療術給自己一身上下的傷口止血治療。看著山德魯似乎聯手都沒怎麼動就把這十來個並不比自己差多少的劍士殺了精光,心裡也很有點驚奇。雖然他也知道這老頭應該能夠對付得了這些人,但是想不到卻是這樣的輕鬆。

山德魯左右張望了一下,看到了那邊坐在地上的妓女璿。剛才發生的這一幕詭異之極的景像已經把她嚇傻了。

「喔,我怎麼把小姐你忘記了呢?」山德魯再從那顆腦袋上取下了一顆牙齒,手指一彈,牙齒在空中又打了個旋飛過去。

阿薩大驚,跳上前一把把璿推開。牙齒擦著她的肩膀飛過,沒進後面的一棵樹身上。

那棵樹連晃都沒有晃一下,只是立刻以比自然進程快萬倍的速度枯萎,然後無聲無息地崩壞,倒下化做一堆木渣子。

阿薩對山德魯解釋。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被人騙了所以才來騙我而已。」

「哦,原來如此,然後呢?」山德魯木然地點了點頭。

「你不會說要放了她吧。」

阿薩楞了,他當然就是這個意思。

山德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譏嘲地盯著阿薩,問。

「讓他出去告訴別人,你這個神官大人其實暗地裡和一個會變屍體的老頭有勾結,殺掉了一小隊聖騎士?然後我們就等著整個聖騎士團的人來圍攻我們,你的主教大人也落人口實。你是這樣的意思嗎?」

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璿已經嚇得涕不成聲了,眼淚鼻涕和原本臉上的妝混在了一起頭髮也亂了,顯得狼狽又難看。她哆嗦著說。

「我保證不會出去說的,我發誓。。。。求你們放了我吧。。。。。。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山德魯很遺憾地搖頭,用很溫柔的語氣對她說。

「對不起,我們不敢冒險。聖騎士團死了人,這麼大的事情肯定鬧翻天了。查起來就會知道你和那個笨蛋接觸過,然後自然會把你抓起來嚴加拷問,灌辣椒水,滾丁板,切手指,剝皮。。。。。哎呀,那可慘了,難道還有什麼誓言可抵擋得住那些厲害的東西,到時候你還能不說嗎?與其那樣受罪,你還不如就這樣痛痛快快地死了,順便替我們保守秘密吧。」他這次扯下頭顱上的一隻耳朵,嘴裡依然在念叨著。

「死這種事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都只是遲早的時間問題而已,與其以後變得又老又醜在床上等著發臭,還不如趁現在這麼漂亮可愛一下就乾乾淨淨地死了的好。你放心,絕對不會痛的。。。。。。」他兩顆指頭一扔,那隻耳朵飛了過去。

阿薩拉起了璿躲開。耳朵掉在地上,那一團地面立刻凹了下去,變成了一小灘粥一樣的臭泥。

山德魯這次沒說話,只斜眼看著他。

「求求你,放了她好麼?」憋了一會,阿薩才說了一句。

「我讓她保密,不說出來不就行了?」

「求我?」山德魯聽了突然嗤啦一笑。

「關我鳥事,其實這本來就是你的問題,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看著辦吧。」他轉身朝樹林外走去,看也沒看阿薩一眼,只說。

「你只要知道,自己的選擇永遠都要自己來承受就行了。反正我是不怕別人找我麻煩,也不怕給別人添麻煩的。」

看著山德魯離開,阿薩嘆了口氣。說老實話,他知道山德魯說的大概沒錯。但是要他看著她被殺卻也絕辦不到。

如果說這王都裡他還有幾個朋友的話,她必定就是其中一個,也許還是最重要的一個。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絕對是他覺得最輕鬆最快樂的時候。也許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她是個輕賤的人,但是阿薩不知道這些,只知道她就是她。一個俗氣膚淺,但是很純粹,也俗氣的很可愛的人。他甚至還很有點喜歡她。

不過現在這發生的一切很明顯已經超出了她接受和應付的範圍,就如同一隻小母雞突然被扯進了狼群間的撕殺惡鬥,即便是可以生還,但是要她坦然面對,以後還想辦法周旋在這些惡狼間那是不可能的了。這些離她原本的生活太遠,她接受不了。確實如山德魯所說,她真要保守得住秘密那是絕無可能的。

璿在他的懷裡依然還是哆嗦著哭成一團,連頭也不敢抬起來。阿薩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輕聲說。

「沒事了,沒事了…。。」

等到她的情緒平服一點了,阿薩把全身上下的錢都掏了出來,又揀起剛才地上散落的金幣一起塞進璿的手裡,對她說。

「你聽好了。現在你回去收拾好東西,立刻買上一匹馬離開王都,有多遠走多遠,以後再也不要回來了。你一定要記住,如果你讓人知道了我們的事,你自己也會很危險的。你聽明白了嗎?」

璿帶著滿臉的鼻涕眼淚點了點頭。確認她已經完全清楚了自己的意思,阿薩終於鬆了口氣,把她送出了樹林,然後自己悄悄地摸到王都城外的水渠邊把身上和衣服上的血跡洗掉,這才回到了山德魯的大屋。

山德魯正站在大屋的門口,似乎他也是剛剛才走回來,卻沒有走進屋去。

阿薩走近,卻看到山德魯的臉上全是一片寒意。他看著大屋的裡面,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裡透露出的寒意讓阿薩也打了個冷戰。

大屋的正中央空出了一大片。一處重達數百斤的石台已經被人不知用什麼辦法挪開了,露出下面不大的一小塊空間,幾具焦黑的屍體四散著倒在旁邊。

「那個偷襲你的傢伙是什麼人?為什麼會偷襲你?」山德魯沉聲問。阿薩第一次聽見他這樣說話,他現在的聲音低沉得像一面鼓,不大,但是每一個字都可以讓聽者心旌動搖。

「一個騷擾過我很多次的傢伙,想不到這次居然動用了聖騎士團。」阿薩看著大屋裡面的情景,問。

「這裡是怎麼了?」

「有公會裡的小傢伙來偷了我的東西,哼,還包括那本筆記和那件斗篷。幹得好啊…。。」山德魯的聲音開始沉悶得瀰漫出絲絲的殺氣。他慢慢地走進了大屋順手帶上了門,眼睛一眨不眨地掃視著石台移開後的地方。

「你被那女人拉走後沒多久,就有一個乞丐被人叫來送信,說你在城外被人埋伏快被人殺死了。哼,原來是想把我引開。」

「公會…。。」阿薩怔了一下,猛然醒悟過來。

「你說是死靈公會的人?你怎麼知道的?」

山德魯指著石台說。

「那裡有一個『死亡之雲』的魔法機關。但是機關確實觸發了,東西卻也被偷走了。能夠化解亡靈系魔法的除了教會的高級牧師,就只有死靈法師了。」他又指了指地上幾具焦黑的屍體。

「而高級牧師對付我的屍體絕不會用火焰。所以只能是公會的傢伙了。」

阿薩說。

「但是那個暗殺我的傢伙應該和死靈公會沒關係,大概是他的計畫被人知道了利用的吧。」像摩多這樣狗屎般的傢伙大概聽到死靈公會的名字都會嚇得屁滾尿流的吧。

「羅尼斯主教也說了,王都裡可能有一個死靈法師。但是我們還不知道是誰。」

「哼,居然能夠忍到現在這樣的機會,確定我在一段時間裡不會回來才動手,還真是好謹慎,好耐性啊。」山德魯坐到了一邊的石臺上,閉上了眼睛。沉默了半晌後長嘆一口氣,聲音和表情又恢復到了平時那樣的有氣無力,甚至更萎靡不振,連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都渾濁了一點,好像轉眼間又老了十多歲一樣。

「算啦,偷就偷吧。該來的總是會來。反正我也不再插手那些什麼大事了,想做的人讓他去做好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49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四十九章 線索

克勞維斯小心翼翼地跟在羅蘭德團長的背後走進那片小樹林。先到的王都近衛軍奉命守在外面。

估計摩多那蠢貨怎麼也該完事了,但是卻一直沒見自己的手下回來。克勞維斯立刻叫王都近衛軍四處搜查,但是結果卻完全出乎意料。

他早就已經編好了一套天衣無縫合情合理的遺失印章的故事,在合適的地點合適的時間用合適的方式說出來。配合宰相公子早無人不知的脾氣德行,任何人聽了這樣的故事都會自然而然地聯想起這個紈褲子弟為報私仇而偷盜印章偽造文書的惡劣行徑。對於這樣的意外,一般來說確實是難以怪罪的。克勞維斯在這些小招數上已經很得到姆拉克公爵的真傳的。

但是精神修養方面他很明顯就還差得遠。聖騎士團成立以來幾乎是最大的,最莫名其妙的傷亡就出在自己的手上,自己的隊伍中,關鍵是自己最大的真實目的似乎沒有得逞,他現在的表情又驚又怒又是羞愧又是不安。

幸好羅蘭德團長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弟子的複雜情緒,他仔細地查看著地上所有痕跡和那些屍體。

聖騎士團作為帝國軍隊的最中堅的力量,平時間派上用場的時候非常少,但是一旦需要他們出手的都是最緊要的關頭或者最慘烈艱苦的戰事。但是即使如此,這個不到千人的部隊在與上萬人的敵軍和異教徒的戰鬥中從來沒有過什麼重大的死傷。曾經有人做過一項統計,在面對這個精銳無比的部隊時,異教徒和敵軍平均要送出一千一百多個頭顱才能換來一位團員英勇無比的生命。

而這裡就有十二具屍體,不過卻沒有一萬名敵人死在這裡,甚至敵人似乎連指甲都沒掉一小塊。羅蘭德團長的臉色很難看。

大概是出於對聖騎士們的尊敬,先到達這裡的部隊把劍士們的殘缺分離的屍體都小心地收攏來拼湊好,蓋上白布。羅蘭德團長看著這些整整齊齊的屍體,還有地上被踩得一塌糊塗的腳印,皺眉問。

「到這裡的第一支部隊是哪裡的?」

克勞維斯回答。

「王都近衛軍第四小隊。」
「撤了隊長的職。」羅蘭德團長的語氣沒有憤怒或者不滿的情緒,冷靜平淡,好像只是在宣讀文書。

「發現了這樣的大事居然不保護現場,還讓部隊進來把所有痕跡破壞得一塌糊塗。他既然這麼喜歡表達自己的尊敬,那就讓他去守宮門天天行禮好了。」

克勞維斯低頭回答道。

「是。」

羅蘭德看著地上的屍體,問。

「那個偷你印章偽造文書的人為什麼只調來了十二個人?」

「因為當時我隊裡只有這些人在總部裡,大概他也不敢多逗留去召集更多的人吧。」克勞維斯回答。不過實際情況當然是他的暗中操作所至,過多的人參與其中並不方便。何況十二個聖騎士團的劍士還有一個魔法師,即便是殺一頭雙足飛龍都綽綽有餘了。

「幸好。」羅蘭德團長那一雙很文雅的眼睛裡閃出的鷹鷲的寒光,冷冷地說。

「如果他把你的人全帶走了,那你也就用不著再當隊長了。」

克勞維斯額頭冒出了冷汗。

羅蘭德看向那一片已經開始解凍的森林。現在是初夏,所有被冰凍的物體都在慢慢地開始解凍了,空氣中的水汽被凝結起來,和融化的冰水一起匯成了一條條細細的涓流流淌出來,在這片魔法製造出的冰寒天地的餘威前還是可以讓人感覺到絲絲寒意。

「對手應該是個很厲害的魔法師。」羅蘭德的聲音比面前的這片樹林還冷。

「魔法師?。」克勞維斯不相信,那傢伙的雖然應該也會用點魔法,但是絕輪不到帝國第一高手評價『很厲害』。

羅蘭德團長指著那一片冰雕森林。

「你知道什麼樣的魔法才能夠這樣純粹只是冰凍住一片樹林而沒有傷害到什麼東西嗎?」

克勞維斯也仔細看著那片樹林,思考了一下,才猶豫著搖頭說。

「好像…。。沒有任何魔法。」

他身為聖騎士團的小隊長,帝國第一劍士的徒弟,即便是自己不會用魔法但也對每個系統中每個魔法的等級,施放時間,攻擊能力和攻擊效果都瞭若指掌。任何攻擊魔法中冰封的效果再強烈都只是附加效果,最重要的應該是用冰製造出來的傷害,而面前的這片樹林就只是純粹地冰凍住了,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在他的記憶中,好像確實沒有任何魔法能夠造成這樣奇怪的場面。

「有的。」羅蘭德團長淡淡說。

「拚命的魔法。」

「拚命的魔法?」克勞維斯不解。

「沒有施法技巧,甚至沒有使用任何法術,只有一個水系魔法師把自己連最本源的魔法力都一次性的傾洩出來才能夠造成這樣的後果。」羅蘭德團長指著那具魔法師的屍體問克勞維斯。

「你知道你的這個手下的魔法水準有多高嗎?」

「調到我隊裡之前曾經是魔法學院的高級水系魔法教師,也就是說…。。帝國中怎麼也要算在前五十位之內。」

「什麼樣的對手才能夠讓一個帝國前五十位的高級魔法師放棄使用法術,而單純地把所有魔法力用來孤注一擲呢?」羅蘭德團長看著魔法師的屍體。屍體手還冰結在自己的臉上,臉上的表情依然全是驚駭,慌張,不甘,絕望。

「只能是一個等級相差太大,讓他連用法術去對攻的自信都沒有的魔法師。而最後這個對手也根本不和他這數十年的修為硬碰,而是舉重若輕的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讓他自己打中了自己。這個對手雖然自己有著絕對優勢卻絲毫不驕不躁,而是避重就輕用最有效率最取巧的辦法…。」羅蘭德團長長嘆一口氣。他的臉很有書生氣,但是現在卻露出一頭狩獵的豹子般的神情。

「這是真正的高手。」

高手。這個詞完全超越了『很厲害』的評價。一條龍或者一隻比蒙巨獸可以很厲害,但是卻絕對不會是『高手』。而且這是帝國第一劍士口中的『高手』。

克勞維斯知道自己這十幾個手下死得絕對不算冤了。

「你說那個人調遣部隊是因為要對付一個人?」羅蘭德團長看向克勞維斯,問。

「這。。。。。純粹只是猜測而已。」克勞維斯低頭回答。

「那個人和這個偷取我印章的表弟的矛盾王都是無人不知的,而我表弟原本就心胸狹窄任性妄為,上次圍獵的時候他就曾經帶著皇家衛隊去偷襲他,所以我才會做這個猜測。」

羅蘭德團長冷冷地看著自己的徒弟,說。

「你說的是那個人就羅尼斯主教手下的神官吧?」

「是。」克勞維斯的頭抬也不敢抬。

羅蘭德團長的眼神落在自己徒弟的身上,並不是很淩厲的眼光,但克勞維斯覺得自己好像也中了那魔法師拚命用出的冰凍,連骨髓裡都在發冷。

羅蘭德團長最終只嘆了口氣,沒有說什麼。相比這些事情,還是先分析出這場有點詭異戰鬥的真實情況還更重要,可以肯定的是這場面至少絕不會是那個神官能夠做得出的。

他蹲下仔細觀察那些劍士們的屍體,首先就注意到了那具最古怪的。腰部以下還用一個跳躍的姿勢凍得硬邦邦的,但是頭顱已經不見了。頸項斷口的肌肉殘缺不全,骨骼卻是從關節處脫離,似乎不是被刀劍之類的切割而是被擰下來的,一隻左手雖然在近衛軍的尊敬下揀過來拼了回去,但是依然可以看出那同樣是擰下來的斷面。而那隻右手卻完全不像是手,起碼比原先拉長了一半,而且像條蛇一樣軟綿綿地扭曲著,裡面的骨骼無疑已經全是碎片了。

羅蘭德團長的眉毛皺了起來。即使以他的眼光也完全看不出這個劍士究竟受到了怎麼樣的攻擊,怎樣才會有這樣古怪的死狀。他眼光從其他屍體上掃過,眉頭皺得越來越深。

他伸出手想要去翻動一下屍體,但是手剛接觸到屍體的外表,那裡的一大片肌肉就完全塌陷,脫落下來了,好像早已經把所有的生機都腐朽透了的爛木頭一樣。看著這奇怪的變化,羅蘭德團長的眉頭打成一團死結。他站起長吸一口氣,對克勞維斯說。

「應該還有具屍體,找出來。」

「這裡剛好十二人。」克勞維斯提醒他。

「不,應該是十三具。還有你那個表弟宰相公子的屍體。既然認為一定可以殺掉對方,他一定也到了這裡,而既然對手能夠把你這十二個手下全部殺死,也絕對不可能放過他的。」

克勞維斯納悶地仔細地看著周圍樹林,近衛軍已經先仔細檢查過這裡了,絕不會放著一具屍體來等他發掘。

但是他走了幾步,突然就發現了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有一個看起來有點眼熟的東西,那是一把頭髮,梳成了一把小辮子。他走過去,發現地面上還散落著一些牙齒,一些殘缺的指甲,一些被腐蝕成了布條的衣服和一些小東西。因為這些看起來好像只是堆垃圾,近衛軍們才全沒在意。克勞維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些可憐的遺物,轉身對羅蘭德團長說。

「好像是在這裡…。」

羅蘭德團長走過來看了看,蹲下用手指搓起這地上的一點泥土,放在鼻端聞了聞。他的眉頭舒展開了,但臉色卻變得和這泥巴一樣難看。他站起來沉默了一會,然後對克勞維斯說。

「去請羅尼斯主教。。。。。。不,這種事不要勞動主教大人,還是先去請庫斯伯特大神官來。」

庫斯伯特大神官很快就在克勞維斯的帶領下來了。查看了那幾具變異了的屍體,說。

「這是應該黑暗魔法和肢體魔法混合的操縱屍體的法術。短時間裡讓屍體內所有的生命力和能量釋放出來,屍體在這短時間裡會有巨大的戰鬥力。這種融合法術很困難,即便是高級魔法師應該也要經過很繁複的咒文才能夠發動。」 他頓了頓,原本就古拙的臉沉得更難看了。

「會研究並使用這種邪惡的法術的一定是死靈法師。哼,居然敢在王都附近出沒。如果被我碰上了一定要他們好看。」

可惜他不知道用這個法術的人施法的時候隨意得像打哈欠一樣,否則他的臉色一定更難看。

羅蘭德團長點點頭,指著那邊的頭髮說。

「和我判斷的一樣。從那裡的泥土痕跡看,還有一個人被巨大的腐蝕性的魔法活生生地融化掉了,甚至連骨頭都沒留下。。。。。。這確實應該是死靈法師才有的手法。」
庫斯伯特大神官猛地轉頭看向羅蘭德團長說。

「有了死靈法師的消息應該先報告我們魔法學院才是,你們聖騎士團的人怎麼能這樣冒失地行動。」他的話氣勢洶洶,因為這次冒失的行動完全忽視魔法學院的地位,也讓他失去了讓死靈法師們好看一下的機會。

「事情是這樣的。。。。。」克勞維斯說了說自己的『猜測』。

「又是這個傢伙!」聽完了克勞維斯的話,大神官的臉難看得像一張廁所裡的抹布。

「十處打鑼他有十二處在。這次居然和死靈法師有瓜葛了。」大概是積蓄了不少時候的怒氣和不滿在他臉上突然冒了出來,他似乎已經肯定阿薩的惡劣品行就是和死靈法師有勾結的鐵證。他對羅蘭德團長說道。

「我們直接去找主教大人報告這個情況。」

克勞維斯沒有一同去,他回到了公爵府,把這件『意外』告訴了公爵。他知道自己即便不說,公爵也自有辦法知道。

公爵聽完後想都沒想,立刻笑道。

「你的印章掉得可真是合適。安排得也不錯。」

「對不起。這件事情因為臨時決定的我沒有來得及通知您,擅做主張地自己做了。」克勞維斯有點慌張。能夠騙過別人的花招在公爵面前比小孩子的玩意都不如,而且他根本也不敢隱瞞。

「因為我覺得這件事情對我們百利而無一害的。如果真殺了他,我們多少消除了一個隱患,我叔叔宰相的位置絕對也保不住了。而且即便是像現在這樣失敗了,我們也完全置身事外。。。。。。」

「好了。」公爵舉手示意自己的女婿不用太慌張。

「你把我說的話都記得很清楚,事情就該這麼去辦。雖然動機多少還是帶著點情緒化,但是確實辦得不錯。現在的情況下矛盾越多,情況越亂,對我們就這些站在後面的人就越有機可趁越有利。」

公爵的這個評語立刻讓克勞維斯喜上眉梢,連聲音都帶著喜氣。

「勾結死靈法師這可是該送上火刑柱上的罪名,就算羅尼斯主教也…。。」

「別激動,什麼也不會發生的。」公爵淡淡地一個結論就把克勞維斯的興奮拍死。

魔法學院中,羅尼斯主教聽完了大神官和羅蘭德團長的報告後皺起了眉毛。

「有這樣的事情嗎?」

「我們可以保證,那絕對是一個死靈法師下的手。如果前來的不是他們等待的人,那些埋伏的劍士也絕不會動手。」大神官放低了聲音,強調事情的嚴重性。

「這些都說明了那位神官說不定和死靈法師有些勾結…不,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有問題。」

羅尼斯主教皺眉,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會吧…。。」

庫斯伯特大神官卻很堅定地一點頭,說。

「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我們不相信。我覺得我們應該調查一下。現在就先派人去把他抓來…。。」

羅尼斯主教打斷了大神官的話,問。

「你說的劍士們和死靈法師交手的時間大概是什麼時候?」

「從屍體上推測應該是在今天上午…。。」

羅尼斯主教看著大神官輕輕說。

「今天上午他和我單獨在書房裡討論一些關於神學方面的問題,所以絕對和他無關的。」

庫斯伯特立刻噎住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說。

「可是您不是獨自一人在書房裡的麼?」

「我是悄悄叫他來的,你們沒注意罷了。」羅尼斯主教揮揮手,把大神官還想說的話按了下去。

「這件事想必只是湊巧罷了。王都附近出現死靈法師,這件事情不要聲張,以免引起大家恐慌,陛下上次可被嚇得不輕,我們私下調查戒備一些就行了。好了,你們下去安排一下吧。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退出了大教堂,庫斯伯特大神官對主教大人這種明顯偏袒的態度表示出了極度的不滿,他憤憤地說。

「真是太過分了。自從那小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以後,主教大人完全變了。不只經常幹涉政事,還要把那完全不成體統的傢伙提升為大神官。而這次是很明顯的包庇了,是其他事情那還說得過去,而這是和死靈法師有關聯啊。」

羅蘭德團長沉默著一聲不吭,若有所思。

庫斯伯特突然從激動的情緒中沉默下去了,考慮了一會,看了旁邊的羅蘭德團長一眼,用試探的口吻嘆了口氣說。

「這樣下去魔法學院的未來會怎樣呢?主教大人看來是老了。。。。。。」

羅蘭德團長的眼神淩厲地閃了一下,將大神官的後半截話逼了回去。

在聖騎士團總部中看到了回來的羅蘭德團長,克勞維斯就知道公爵的話確實是沒錯的。

「二十年前整個東部大陸的動亂還有帝國內戰都是羅尼斯主教一手平息,他的聲望地位無論在教會中還是帝國中都是絕對不可動搖的。既然他要致力於造就那個傢伙,自然就會給他做掩護。沒有任何的真憑實據,無論是什麼樣的事情憑他的威信和地位也有辦法把事情輕輕鬆松地對付過去。」

「可是這畢竟是和死靈法師有關,主教大人再包庇他也不至於縱容到這個地步吧。」

「死靈法師麼…。」公爵微微一笑,想起了一件以前的事情。

「我想主教大人應該比誰都清楚那是怎麼回事吧。不過我是不好出面的了,這件事即便捅出去也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效果,暫時還是按兵不動的好。」公爵想了想,呵呵一笑,笑得有親切又和善。他對克勞維斯說。

「你去好好幫助一下你師傅,讓他弄清楚真相。最好還能夠找到點人證物證什麼的給他或者給其他人,雖然即使證明了也不至於有什麼決定性的作用,但是讓我們尊敬的主教大人小小的麻煩一下也是好的。畢竟局面越混亂越對我們有利,只要不暴露我們自己,你就暗中儘量把矛盾鬧得大一些,不可收拾一點吧。」

「我明白了。」克勞維斯回答得很有鬥志。

從魔法學院回來之後,羅蘭德團長找到了克勞維斯。如同公爵預料的一樣,他有事讓克勞維斯做。

「我在那樹林的一處荊棘上發現了這個。」羅蘭德團長拿出了幾縷衣服的絲線,粉紅色和紅色的緞子絲線。

「這似乎是女人衣服上的,但是現場並沒有女人的屍體。你暗地裡好好調查一下。」他很用力地囑咐。

「記住,要悄悄地調查,而且無論調查出了什麼事,你都不要聲張。不能讓羅尼斯主教為難,你悄悄地回來報告給我就行了。」

「是。」克勞維斯接過那幾縷可愛的線索,點頭答應。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49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章 父親的教誨

克勞維斯回家了。

如果說世界上還有什麼讓他非常討厭非常不願意呆的地方,這裡絕對是其中之一。

侯爵府的大門陰沉沉的,上面還有不少年月留下的污漬和疤痕,這情景比他上次回來的時候彷彿更寒磣了些。克勞維斯走進這個和公爵府的恢弘大氣金碧輝煌相比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家,心裡厭惡到了極點。自從三年前他跟著姆拉克公爵開始,他越來越討厭這個地方了。

但是他卻也不得不回來一趟。即便是深沉睿智如姆拉克公爵,眼力高明如羅蘭德團長,但是要想從那幾根從女人衣服上落下的絲線上找出什麼線索看出什麼端倪那也是力有未逮的。能者不見得就真的無所不能,將軍不見得知道怎麼殺豬,政治家也絕不懂麵包如何發酵,瑣碎事就必須去尋求些擅長處理瑣碎事的人。

越是頭腦聰明,判斷準確,經驗豐富的人才越能夠從那幾條絲線上發現越多的線索。所以克勞維斯現在需要的是一位元風月場中的聖手,比女人自己還更瞭解女人的聰明人。他自然知道去哪裡找這樣的一個人了。雖然他很討厭這個人,但是為了任務和工作,他還是來了。

克勞維斯在客廳中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沉著臉,但是還是很端正地行了一個貴族應有的禮節。

「父親大人。向您請安了。」

侯爵對自己兒子的突然出現顯得有點驚喜,但是微笑著的話語還是讓克勞維斯有點受不了。

「不用請什麼安了。禮節上的互相敷衍對於我們兩父子就免了吧。你的臉色分明就是兩個字。討厭。」

即使是面對自己的兒子,侯爵依然那樣的灑脫不拘,拉過一張椅子給克勞維斯。

「其實我早就該離開的了,朋友已經催了我很多次了。但是這裡臨時又發生了些事,我留下來處理了一下。臨走之前也正想找你談談些事的,不過我想能夠讓你回來找我的事情一定很嚴重,還是你先說吧。」

雖然這樣直白的說話讓克勞維斯有些討厭,但是無疑這也省卻了不少客套和廢話的時間。他坐下,紅木椅上沒有天鵝絨坐墊,椅子也依然還保留著他小時候印象中的那樣陳舊。還有這屋子,地板,這裡的一切都和面前這個他不得不表示尊敬的男人一樣顯露出破敗頹廢的味道,這種不思進取自甘墮落他是最痛恨的,那也是他童年的陰影。

兩父子面對面地坐下了,相似的面孔上,父親都是隨意庸懶的味道,兒子卻是一臉的嚴肅,陰沉,甚至有點殺氣。

情緒歸情緒,工作是工作,克勞維斯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包打開,拿出那幾條絲線。

「父親大人。」克勞維斯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舌頭說出這個感覺彆扭之極的詞。

「請您幫我看一看,能不能夠從這幾條絲線上看出些什麼。」

「女人的衣服。」侯爵笑了笑,幾乎連看都沒看,好像只是憑感覺就知道了。克勞維斯這輩子第一次對這個父親抱有了希望。

侯爵的手指很纖細,皮膚很細膩,比他兒子的手更顯得年輕。他拈起那幾條絲線輕輕地撮了撮,微微一笑,立刻就將這些小東西的身家瞭解得清清楚楚。

「是西方泰塔利亞出產的綢緞,中檔貨色。二十多年前西方商路還沒有打通的時候這可是高檔貨,因為顏色華美,關鍵是物以稀為貴,那時候貴族的婦女可都以有這樣布料的一套衣服而自豪。」

「能夠看出穿這衣服的是個什麼樣的人麼?」

原本是想問能不能夠再縮小一下範圍。但是話剛出口,連克勞維斯自己都覺得這是廢話了。要想從這幾條絲線上看出原本衣服的主人是什麼人,即便是傳說中的預言系大法師也大概無計可施。

但是侯爵卻沒有讓兒子失望,他自若輕談的神色絕對是任何老朽發臭的魔法師都望塵莫及的,那是如同姆拉克公爵論權勢手段羅蘭德團長說劍一樣,不是行家裡手,而是超凡入聖。

「近些年西方和這裡的商業的繁榮,這東西價格已經不那麼高了,真正貴族卻不會再穿這種流行已過的東西了,但是做一套衣服大概也要好幾個銀幣,也不會是窮人穿的。想用這種過時的高貴來抬高自己身價,而且同時身上還帶著粉紅和大紅兩種顏色,穿著者的性格昭然若揭,輕狂膚淺,簡直就是在大叫旁人來看著自己。居然從這幾條絲線上也可以傳出點香水的味道,可見她一定用得很濃…。『沙丘』,算不得低檔貨,卻絕不能這樣用啊。」侯爵拈起這幾條絲線放在鼻前輕輕一嗅,嘆息了一下,下了結論。

「這女人年輕,風騷,大概還有點姿色,雖然不是窮人,卻也絕和貴族的地位品位沾不上邊。」

「年輕…。風騷…不是窮人也不是貴族…。。」好不容易從父親的推斷下吃驚完畢,克勞維斯喃喃地重複著這些特點,腦海裡把關於阿薩所有的一切都過濾了一遍,終於在一個小傳言上定了下來。

「難道…是個妓女?」

「對。就是那個妓女。」侯爵微笑著肯定了兒子的判斷。

克勞維斯楞了一下,立刻發覺這句話非常的奇怪。但是他又不知道奇怪在哪裡,或者說,無論從哪個角度哪種可能性,這個人好像都不應該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好了,要緊的公事已經說完了。暫時放一放這些俗事,談談我們父子之間的問題吧。」侯爵溫和地看著克勞維斯,露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慈祥。

「對不起,我還有工作。」克勞維斯冷冷地回答,站了起來準備離開。他一向都排斥任何溫情,覺得那是軟弱一個人的心志和鬥志的東西,何況是這個人表示出來的親熱,他覺得如同垃圾堆裡的死老鼠一樣噁心。

侯爵招了招手,淡淡地說。

「坐下吧。急也不急在這一時。那妓女即便不是在王都,也絕對跑不了多遠的,應該很容易就能被你抓到。」

克勞維斯緩緩坐下了,但是絕不是因為聽話。他臉上已經全是驚奇之色,用看一個連想像都想像不出的怪物的眼光看著自己的父親。

「我立刻就要出發了,大概有很多事情要等著我去處理,也不知耽擱多久,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在此之前,我想我們兩父子是有必要好好談談了。」侯爵露出個有點尷尬的苦笑。

「從你出生到現在,好像我們就沒好好地談過一次吧。」

「我知道你是一直不大喜歡我這個父親的。我明白,我確實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只顧著我自己的任性,拋棄了全部的家庭,親人,還有你媽媽。身為當家人卻全不理會家族裡面的事務,使得你受連累,從小就在家族裡面受人白眼受了不少委屈。你之所以這麼要強,這麼沉迷著爭名奪利,其實也都是因為這些吧,那是我的責任。。。。。」

再強烈的好奇心都無法壓抑這種從內心最深處捅出來的憤怒和不耐煩,克勞維斯猛地站起。

「坐下。」侯爵看了他一眼,聲音並不大,只是略微帶了點父親應有的威嚴。

克勞維斯立刻騰的一下坐下了。像一個最聽話的小孩子一樣。

克勞維斯坐倒後的第一反應是莫名其妙。他知道自己是絕不想坐下,絕不能坐下表示屈服。但是好像和他的思想無關,而是身體作出的直接反應。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他的震驚和難以置信卻是有增加無減。身為一個武者,他很清楚這種身體的反應通常只有出現在兩個力量相差巨大的人之間,一方的氣勢能夠完全籠罩壓迫另一方,就像猛虎只憑氣味就可以讓兔子動彈不得一樣。但是面前這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酒色之徒而已,最多不過會些小魔法,自己只要想,立刻拔劍而起就可以讓他身首異處,但是。。。。。克勞維斯看著父親那張熟悉的臉,努力地想要從上面找點陌生的東西出來。

但是侯爵依然是一副隨意中帶點頹廢的神情,他看著自己的兒子,略微有點心疼地繼續說著。

「你還太年輕,卻已被這俗世中渾濁的東西迷惑得太深了。權勢,名利,你真的明白這些是什麼嗎?你真的需要這些東西嗎?你明白這世界是怎麼樣的嗎?你不明白,你眼中的世界是別人送給你的。別人羨慕權勢,爭奪地位和金錢,你也跟著去爭取,甚至去信仰。你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了讓別人崇拜你,肯定你。你是為別人生活的。人生短暫,怎麼能夠把時間耗費在這種無聊事上…。。」

「正因為人生在世如此短暫,所以更不能在什麼風花雪月莫名其妙的事情上虛度光陰,就應該要立不朽之功業,讓這世界,這歷史,這天下的每一個人都要記住你的名字。」克勞維斯突然瞪著侯爵語氣猛烈地反駁。

他是畢生第一次對父親說出自己的心思。在此之前,他覺得對這樣一個沉迷酒色的花花公子,不思上進的敗家子是用不著說這些。他不屑,因為對方必定無法明白自己的心胸壯志,如同在糞便上翻騰的蛆蟲不能夠理解雄鷹俯瞰蒼生的偉大一樣。但是現在他必須說。因為他朦朦朧朧地感覺到這個他一直鄙視的敗家子似乎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那身上表現出來的一些東西使他彷彿確實有資格鄙視展開心中供奉著的信仰。現在這與其說是表白,不如說是在捍衛自己的價值觀。
侯爵看著克勞維斯笑了笑,就像對執意要去玩耍的小孩子無可奈何一樣,他搖搖頭說。

「用不著和我爭辯,人生的價值永遠不會是在論道中找到的。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你的吧,盡情地,用力地,全力投入你的信仰,看看你最後能夠得到什麼。」

「越用力才越爬得高,越爬得高才會越摔得痛。而越痛,才會讓人越清醒。」侯爵的微笑更深了,連眼睛裡都開始泛出了奇異的波光。

「等你清醒之後,我會帶你去見識真正的真實的世界的。我連準備工作都給你做好了呢。對了,你應該還沒修煉過魔法吧?」

「沒有…。」克勞維斯搖頭。雖然學習魔法對他來說是很簡單的事,但是他卻沒有。他師傅羅蘭德團長說過,無論是劍還是魔法只能夠選擇其一。絕沒有真正的頂尖高手是門門精通的,只有將一切都全身心地投入,將全部的精神和靈魂淬煉進技藝才能夠達到顛峰。

「那就好。」侯爵點點頭,從懷中拿出一本書來遞給克勞維斯。

「這本書對你應該是很有用的,你有空可以多練習一下上面的東西。呵呵,我最近才受到一個…。算是朋友的人的啟發,才明白這上面的東西應該是給沒修煉魔法的人用的。難怪以前看死了的魔法師那麼多。想不到最偉大的魔法師遺留下的筆記居然是和魔法相牴觸的。」

「記住,千萬不要遺失了這本書,也不要給旁人看到。這是本將指引你走向真實之路的一本書,你要好好練習,好好對待才行。知道嗎?」侯爵說著話,眼睛裡好像閃出了一點不大但是很耀眼的光輝,克勞維斯看得一怔,回答。

「是。」不知不覺中他的意識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朦朧,父親的話似乎都模模糊糊的剛聽到就記不大清楚了,但是又好像烙在了腦海的最深處一樣。

「好了。」侯爵長嘆一口氣,站了起來,拍了拍手。

「你去忙你的吧。我也該出發了,那邊事情還等著我呢。」

直到侯爵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後好一會,克勞維斯才猛的一下清醒過來。

想到自己居然和這個原本極度討厭的人在這裡說了這麼半天的廢話,克勞維斯覺得完全浪費了寶貴的時間。但是剛才這席話又給他非常古怪的感覺。他揮了揮手裡的書,本想順手丟在哪裡的,但是心裡的某個角落突然有種不妥的感覺一下冒了出來,於是他好好收在了自己懷裡。
他深呼吸了一下,決定不再去為這些莫名其妙的意外打亂自己的心緒,還是集中精神好好地放在正事上。他出門朝王都近衛軍的指揮所走去。

「就是這樣。。。。這件事情要絕對保密。知道麼?」克勞維斯找到了王都近衛軍的指揮官,將搜索的細節告訴了他。他最後用嚴厲的表情和聲音禮貌性地加上一句。

「麻煩你了,用最快的速度去辦。」

「哪裡的話。一定最快,一定最快。」長官連連點頭。從官職上來說克勞維斯是沒權利調動近衛軍的,但是他有巨大的背景,他是聖騎士團的小隊長,是姆拉克公爵的女婿。。。。。等等這些頭銜都強烈地說明這即使是麻煩也非得要以揀便宜一樣的勁頭去完成。

王都近衛軍利用地頭蛇的優勢,只花了小半天就從其他妓女們口中盤問出了目標的情況和去向,大隊人馬四處分散地快馬加鞭之下,第二天清晨這個重要的證人就被擺在近衛軍的牢房裡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0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一章 你的仁慈連屁都不如

「說吧,兩天前的上午,你在城外那個樹林裡看到了什麼?」克勞維斯看著縮在面前的女人,像一隻獅子面對自己抓下的獵物一樣威嚴地發出號令。

慢騰騰地離開王都的途中被一大群士兵趕上來捉住,一路的折騰和害怕讓璿狼狽無比,她哆嗦著說。

「我什麼都沒看到,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抓我。。。。。」

克勞維斯沒有發怒或者警告或者多說什麼,他甚至不向去確認這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他一向覺得這種下等的賤民不值得花費什麼費口舌,他伸手,用兩根手指抓住了她額際上的一擼頭髮一扯。

妓女小姐一聲慘叫,原本她很愛惜的很柔軟順滑的頭髮連著一塊血肉模糊的頭皮立刻離她而去,血馬上流滿了臉頰。

指頭被血沾濕了點,克勞維斯皺眉,像彈掉鼻屎一樣扔掉了手裡的那一小塊東西,然後一把抓住璿的頭髮把縮在地上的她提了起來,很簡潔有力地命令。

「不要讓我耽擱太多時間。說。」

璿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血從髮際流出來把半邊臉都染紅了,她勉強站著捂著頭嗚嚥著,淚水一出眼眶就混進血裡面蹤影全無。

克勞維斯厭惡之極地嘆了口氣。他覺得討厭無比,不知道上天要造出這種低等頑劣的人來是什麼意思,特意浪費他這樣高貴的人的寶貴的時間嗎?他扔下這個垃圾似的女人,走向門外。因為審訊的內容暫時是機密,所以他不能隨便讓人接近這個證人。

克勞維斯對在外面等候的近衛軍長官說。

「你去把牢房裡的審訊官給我叫來。」他懶得自己動手了,對於讓不想說話的人說話,自然有這一行的專家,他們早已把這一個古怪的行當發展到了自認為是藝術的高度。克勞維斯對他們很有信心,他曾經看過一個最堅強的奸細堅持了兩天一夜,只接受了那些藝術家們一半的手藝就完全崩潰了,把能夠說的全部都說。而當時他全身除了控制說話的那些部件還完好以外,已經基本上看不出是個人了。

突然有一個近衛軍跑了過來對他說。

「姆拉克公爵大人正在找您,說有要事讓您去一趟。他先在皇宮門口等您。」

「知道了。」克勞維斯猶豫了一下。和公爵一起去皇宮,那必定是非常重要的事,反正人已經抓到了,這裡緩緩也無所謂。他原本想讓審訊官在這裡先工作,等自己回來的時候想要的東西就可以都像餐桌上的菜一樣擺好了,但是仔細一想還是算了。拷問出的東西肯定非同小可,萬一審訊官知道了些不應該知道的事而拿去胡說八道那就得不償失了,還是自己在旁邊指揮著好些。於是他點頭決定。

「等我回來再去叫審訊官吧。」他用很有殺氣的眼神看了看軍官。

「記住,絕不能隨便讓人去接觸這個女的,知道嗎?」

「知道。」近衛軍官好像要用頭來說話一樣使勁點著。他是很清楚克勞維斯的脾氣的,伺候這些大人物雖然討厭,但也只有小心用力地伺候著。

目送這位大人物離開不久,另一位大人物又來了。但是這位元雖然也是身居高位的青年俊傑,但是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張永遠很柔和的臉無論是誰看見都很舒服。近衛軍官連忙行禮。

「長官好。」

「你好。」年輕的長官微笑著回了個禮。

「在這裡站崗辛苦了。聽說你們抓了個奇怪的女犯人,是一個什麼證人。我想去看看她,可以麼?」

這樣高貴的人,這樣親切的笑容,這樣溫柔有禮的言語,讓人聽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舒服。何況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夠算是『隨便』的人吧。軍官也賣力地點頭。

「當然可以了。」

阿薩一早就被羅尼斯主教把他召去,問了一下他被埋伏的情況。他有意無意地沒有說出關於妓女璿的事,只是模模糊糊地說自己被他們用計策引進了埋伏,然後山德魯趕到出手殺了埋伏的人。而山德魯那裡被偷了東西的事情山德魯也事先告訴了阿薩讓他不要告訴羅尼斯主教。

他有點意外的是羅蘭德團長居然這麼快就把事情的大概弄清楚了,看出了是死靈法師出手殺死那些團員的。更有點意外的是就算羅蘭德團長和大神官弄清楚了事情大概,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他和死靈法師有關,但是主教大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所有事情遮瞞過去了。

羅尼斯主教似乎對這件事會否被調查清楚並不非常在意,只是淡淡說了句。

「反正沒有人親眼見到,推測不過就只是推測,懷疑也只能是懷疑。」

阿薩想起了被自己放跑的璿,怔了怔沒說話。但是他又想起一件奇怪的事來。

從魔法學院出來他立即快步走向大屋,他要向山德魯問個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走在大屋門口,有人從後面叫住了他。他轉頭,看見一個氣宇非凡的年輕軍官正快步走來。阿薩楞了楞,仔細一看才認出居然是羅德哈特。

隔了段時間沒見,他現在又顯得更成熟了,年輕人的銳氣已經越來越內斂而不失外在的光華。配合著他英俊而很有親切感的面容,一身挺拔的騎士裝束。完全就是『少年英雄』這個概念具體化了的人物。

「幸好你真的在這裡,我正找你有一件萬分火急的事。」雖然是許久沒見,但是羅德哈特沒有浪費時間在招呼客套上,而是快步走到他面前對他低聲說。

「那個你放走的妓女被克勞維斯抓住了。」

阿薩的臉色頓時慘白。首先是驚訝於連置身事外的羅德哈特一口都能夠爆出這樣驚心動魄的話,然後吃驚的是璿居然是被一個最想找他麻煩,大概也是最能製造麻煩的人捉住了。連羅德哈特看樣子都已經知道,難道事情已經被捅得漫天飛了?

周圍並沒有人影,但是羅德哈特的聲音依然壓得很低。

「聖騎士團一個分隊的十幾個人離奇被人殺掉以後,團長大人很奇怪的好像沒有怎麼調查聲張。但是小隊長那個克勞維斯卻在昨天下午讓王都護衛軍緊急出動,先把全王都的妓女們都查了一遍,抓了不少人去審問,然後派出了近百名的騎兵出城。我打聽了一下,他們是去追捕一個妓女,而且據說是很重要的人證。而這個妓女也被連夜抓到,在今天早上被押送回來了。」

羅德哈特的面色凝重,但是並不顯得絲毫慌張,繼續低聲說。

「我覺得這裡面好像有點古怪,所以我剛才去近衛軍辦事的時候順便去看了看。克勞維斯小隊長臨時有急事被公爵大人叫到皇宮裡去了,我趁這個機會去和那個妓女接觸了一下,我問過她的話了,她把那天的事情都告訴我了。」

「都告訴你了?」阿薩倒吸一口涼氣。能夠告訴羅德哈特,也就能告訴其他人。

「你放心,這事她只告訴過我,沒有告訴過其他人。克勞維斯還沒來得及審問她。」羅德哈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沉。

「雖然我知道你絕不可能和死靈法師有什麼關係的,但是別人可不會這麼想。你不應該放她走的。這個女人對你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切,你可不知道了吧,那女人可是他故意放走的呢。」大屋的門被突然打開了,山德魯從裡面走了出來,看著阿薩用很明顯是譏嘲的腔調說。雖然羅德哈特有意把聲音壓低,但是絕瞞不過他的耳朵。

「這位老先生就是。。。。。。」羅德哈特看著山德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臉上不由得帶上了驚懼之色。他已經聽過璿的講述,看得出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老頭就是那個死靈法師。雖然知道他應該是阿薩的同伴,但畢竟那舉手間就殺掉了十幾個聖騎士團團員的詭異手段確實讓人不寒而慄。

「這位愛說胡話的山德魯老先生其實是主教大人手下的秘密高手,那天就是他來救了我的。」阿薩慌亂之下隨便給山德魯安個也算沒什麼破綻的頭銜。

「但是這個高手會使用死靈法術,容易被人誤會,所以他的身份是很機密的,洩露出去的話也一定會對主教大人造成不小的麻煩…」

羅德哈特看著山德魯點了點頭,然後重新看向阿薩說。

「既然這樣那你就更應該殺了她。」他的聲音很輕,沒有絲毫的煞氣,表情很誠懇,好像只是在勸朋友應該多吃一碗飯一樣。

阿薩只覺得羅德哈特看過來的目光刺得他全身發痛。他默然了半晌,嘆了口氣,搖頭慢慢說。

「但是現在就算是想殺她也遲了。」

「不。」羅德哈特微微露出一個成竹在胸的笑容。

「我已經悄悄地把她放出了近衛軍的囚室。」

「什麼?」阿薩大吃一驚。雖然知道羅德哈特一定會想辦法幫自己,但是沒想到他居然已經把璿直接帶了出來。

「放心吧。絕不會有人知道是我做的。我只是把守衛的順序位置動了動,告訴她該怎麼逃跑,然後去製造了些意外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很自然,犯人的逃跑不過是個意外的事故。」

羅德哈特淡淡的笑容看起來彷彿很輕鬆。但是阿薩看著他,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這絕不是件輕鬆的事。

羅德哈特現在身為聖騎士團的預備小隊長,這段時間在軍方的刻意栽培之下立功之快,陞遷之迅速,就連對這些從不怎麼關心的阿薩也經常可以在旁人口中聽說了。而現在為了自己,他居然私自放跑一個聖騎士團團長欽點的重要犯人。這對於他來說已經不是『危險』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簡直就是拿自己如日中天的美好前程和腦袋在開玩笑。

「她現在應該已經在我給他指定的地方等著我了。我本來想把她帶出來之後就在一處隱秘的地方悄悄地把她殺了的。但是我想既然你曾經放過她,應該還是來問問你的好。所以現在我讓她悄悄地躲在一處客棧裡,先來徵求一下你的意思。」羅德哈特的聲音很輕很柔和,像請示自己的兄長一樣向阿薩問。

「還是殺了她吧。」

「自然是應該又把她放了,讓她再被滿城搜捕的近衛軍抓住。然後把你這個夠義氣的笨蛋朋友也一起爆出來。」山德魯看著阿薩,譏嘲的眼神和話語都刺得他全身不舒服。

「或者你們更可以試試悄悄護送她出城遠走高飛,哈哈,我覺得你們應該直接去自首,這樣可以省點功夫。」

阿薩第一次惡狠狠地瞪了山德魯一眼,痛苦地長吁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這次璿只要再一被人抓住,那連累的就不只是山德魯,羅尼斯主教,還有羅德哈特了。

確實再無路可選擇了。阿薩艱難地看向羅德哈特,一字一字地說。

「好吧,你去殺了她吧。」

「我們也跟著去。」山德魯突然伸手拉住了阿薩的肩膀。

為免引人注目,羅德哈特換下了騎士的裝束穿上了平民的普通衣服。帶著阿薩和山德魯來到了王都城內的一處比較偏僻的貧民區。這裡有幾幢已經荒廢了的破屋。

在一所破屋前羅德哈特停下了腳步,打手勢示意阿薩和山德魯走到了一扇破窗戶外不要聲張,然後自己走了進去。

「你終於來了。」璿焦急的聲音在裡面響起。「

「你沒有被人發現吧?」羅德哈特的聲音。

「沒有。我照你說的方法悄悄地跑出來的。路上我也很小心,沒被人發現。」璿現在的語氣中不怎麼聽得出逃跑中人應該有的慌亂,更多的反而是像私會情郎的女孩子那樣興奮的喘息,居然還帶點撒嬌的味道。

「我。。。。我真的太高興了。之前我一直都很害怕。。。。被他們抓起來的時候我幾乎要瘋了。。。。。但是看到你我立刻就什麼都不怕了。。。。。」

阿薩知道羅德哈特為什麼一下就可以從璿的口裡把事情全部問出來了。絕境中看到自己一直仰慕心儀的偶像出先,溫言詢問,即便是天神降臨也不會比這更有感召力了。

「好了,既然到了這裡就不用再害怕了。」羅德哈特的聲音既沉穩又溫柔,確實有能給任何女人以安全感的英雄味道。

「謝謝你救了我。」璿的聲音裡有激動過度的哆嗦聲,大概是萬萬沒想到救自己出來居然就是自己一直仰慕已久的英雄。

「對了,你告訴過我的那些事情,就是那天你在樹林中所見到的一切,除了我之外你還跟別人說過嗎?」

「沒有。你忘記了嗎?你已經問過我了。」

「這些話是說給我們聽的,好叫我們放心。」山德魯拍了拍阿薩的肩膀,他的手冷得像屍體。

「這小子心思細密,謹慎哪。」

「既然那個人已經叫你不要把這些事情告訴別人,那為什麼我一問你就告訴我了呢。」羅德哈特的聲音。

「因為。。。。因為。。。。。」璿猶豫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覺。

「因為你是英雄啊。有英雄站在我的面前,我就什麼都不怕了,所以我就什麼都告訴你。」她的聲音裡全是信任和迷醉。

羅德哈特的聲音那麼溫柔,彷彿從這聲音中都能想像出他的手正放在這個女子的頭上,像撫摩小貓一樣地輕拍。

「你真的確定,沒有和其他人說過這件事情了嗎?」

「沒有了。真的沒有了,我是絕不會騙你的。」璿的聲音很肯定。她的聲音已經完全沒有了顫抖和猶豫,在如此能夠給人安全感和溫暖的英雄面前還有什麼是好擔心的呢。妓女小姐的聲音居然有了少女的羞澀。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

一個奇怪的聲音響起,渾濁中又有清脆,把所有話語聲突然終止。

阿薩很熟悉這是什麼聲音,他以前經常聽到,還經常用手去感覺過這種聲音。

「完事了。」山德魯的聲音像死人的骨骼撞擊聲般乾脆枯燥,拉起阿薩。

「走,過去看看。」

走進破屋,阿薩看到了軟綿綿地倒在羅德哈特懷裡的璿。

她的額頭上用布條包紮著,那裡還隱隱有些血跡,但是她的臉卻很白淨,而頭上的包紮也好像儘量包得好看點,大概是在這裡等待的時候還不忘記對自己的臉修飾過一下,因為她要來見的是她心目中的偶像,英雄。她的臉上都還有留有一些溫柔表情的痕跡,在向驚愕過度的時候被定格下來了。不知她是在為心目中的英雄的突然舉止吃驚,還是因為她突然看見了自己的後背而覺得不可思議。

璿的頭被整個地扭到了背後。看起來像個被扭壞了的布娃娃,頭和身體胡亂地接在一起。羅德哈特緩緩地把她的屍體放倒在地板上。他的舉止還是那樣的從容,神情也還是那樣的自若。

羅德哈特很快地就走了,他還要回去幫忙王都近衛軍搜捕這個他剛殺死了的逃犯。破屋裡只剩下了阿薩和山德魯兩個人。

山德魯突然開口說。

「這小子真是多事。其實按我原本的計畫,我會等事情自動鬧得不可收拾的時候想辦法逼你親手殺了這個女人的。」

阿薩一驚,扭頭看著他。

「什麼?」

「因為我要讓你體會到自己的錯誤,然後親手去糾正。」山德魯的冷笑讓阿薩感覺到發自骨子裡的寒意。

「你覺得你放了這個女的,她就真能活嗎?我說過了,聖騎士團調查之下絕對會知道那個埋伏你的人曾經和她接觸過,自然會想盡千方百計地去找她。而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也絕逃不掉。無論如何,她都只有死路一條。你的仁慈,不過就是笑話罷了。一文不值。」

「原來你早就有這樣的打算。」阿薩長嘆一口氣。

「難怪我今天聽羅尼斯主教說那些屍體被發現的時候覺得古怪。我這個菜鳥忘記毀屍滅跡那還有說的,你當時怎麼可能忘記這些丟下就走了呢。」

「我就是要那些人看看。他們才會緊張,才會全力去追捕,才會這麼快地把那女人抓到。」

「難道你就不怕聖騎士團找上你?就不怕給主教大人添麻煩?」

「我說了,我不怕麻煩。我就是要讓你看看,你的那個仁慈其實連一個屁都不值。」山德魯的聲音居然帶著點惡狠狠的味道。

「這樣你以後做事和下判斷的時候才知道多用腦袋想問題。」

「我從來沒想過要值得什麼,只是我當時願意那樣做…。。」

「我保證,到最後你也會願意親手去殺了這個女的。」山德魯的笑容尖銳起來。

「你實在是太弱了。」
「弱?」

「我還記得你剛剛來到王都的時候。那時候我可以從你眼睛裡看到堅定,野性,甚至還有點殘忍。那是個男人的眼神。但是現在呢,你已經連個屁都不如了。」

阿薩沒有說話,看著璿的屍體沉默著。

「走吧,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山德魯拉著阿薩的手走出了破屋。拐過街角之後,他打了個響指,那所破屋裡冒出了火光。等他們走回大屋的時候,火災已經把那一片的半個街區都引燃了。

皇宮中的道路上,公爵和克勞維斯正朝宮外走去。

「意外啊,意外啊。。。。」公爵喃喃地自言自語,那雙細長的眉毛和眼睛都彎了起來,平時只是標誌性的那種微笑現在已經擴大到了已經有點失控的地步,興奮之情甚至已經超過了他自控能力的克制,讓他像個商人的面容看起來彷彿做成了一筆天大的生意。

不。不是做了天大的生意,而是揀了天上掉下的天大的便宜。

今天早晨,公爵突然接到皇帝陛下的旨意,要他立刻進宮面聖。這對公爵來說完全是個突發事件,他精微的觀察對朝中的各個政治勢力都有著充分的判斷,對每一個變數都成竹在胸更不會措手不及,但卻沒有想到皇帝陛下會突然叫他過去。

公爵從來不去在意皇帝陛下的喜好和動向,他要保持正直磊落的形象,就不能學其他人一樣去曲迎聖意。何況那不過是個毫無主見而容易被佞臣左右的小孩子而已,只要把握了那些蠅營狗苟之輩,在政治上佔了上風,哪裡還用得著在意他?

但他畢竟還是這個帝國名義上也許實際上還是有點的主宰,所以不能夠馬虎對待,他立刻招回了自己的助手克勞維斯以備不時之需,兩人一同進宮面聖。公爵心中早已經做好了準備,皇帝陛下無論有什麼意見責怪嘉獎或受旁人什麼指示而對他的某些什麼行為有置疑他都可以馬上採取適當的應對措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但是當格芬哈特十七世喝退了所有的侍從甚至克勞維斯,很不好意思地說出了自己的意思時,公爵完全楞住了。

皇帝陛下說有意要娶她的女兒克莉斯為妃。也就是請他當自己的岳父,請他成為皇親國戚,送給他一筆巨大無匹的政治資本。

就像真正能夠賺大錢的人是絕不會去癡迷中彩票一樣,實力者習慣性的腳踏實地在遮罩掉投機取巧的虛浮心態的同時,有時候也會把一些絕好的機會錯過去。而且公爵很喜歡那種自己用手段一點一點地提高加強自己的地位所帶來的成就感,他有自信能夠達到自己理想的高度,所以確實從來也沒考慮這種一步登天的捷徑。

但是當這個途徑又突然地掉在了面前,請他大足一邁地走上去,什麼喜出望外,驚喜交加,欣喜若狂等等這些平庸的詞已經沒資格來形容這時候的心情了。

一個不明世事的年幼皇帝,這在權力鬥爭中絕對是張威力巨大的王牌。現在這張王牌卻不請自來地掉在了自己的口袋裡,還並不和自己正直清廉的形象所衝撞。而這樣的皇牌落到自己這樣一個好牌手的手裡會發生什麼作用呢?稍微想像一下以後的美好景象,就連公爵這樣有自製力的人也掩飾不住自己的高興了。

但是高興歸高興,公爵畢竟還是公爵。他立刻就從這次驚喜的意外中找到了點不和諧的音調。

雖然自己一直不在意怎麼皇帝的喜好和意向,雖然前段時間也都一直忙於為以前的計畫補鍋,但是居然連皇帝對克莉斯有意思這樣的事他都不知道,那無疑是有地方疏漏了。

「羅德哈特這小子最近的情況怎麼樣了?」如同克勞維斯預料的一樣,公爵問。

「他去外地平定了幾處異教徒叛亂,似乎幹得還不錯,軍方的大臣們對他的能力很滿意,主教大人似乎也準備讓他和那個傢伙一起去艾裡再去平定那裡的異教徒。」

「但是克莉斯和陛下的事他怎麼也應該清楚才是。居然敢瞞著我。呵呵。」公爵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親切,但是眼睛裡的光芒卻是前所未有的銳利。

「好心計,好心計啊。」

克勞維斯對這個評價不怎麼舒服,開口提醒公爵。

「他和那傢伙兩個可是好朋友…。。」

「我知道。所以我才說他好心計。」公爵點頭。

從皇宮中出來已是午後了。一個近衛軍的軍官正在那裡等候著克勞維斯,見他和公爵一同出來,連忙上前彙報那個女證人自己逃跑了的事情。

「你說什麼?逃跑了?怎麼逃跑的?你們這些飯桶。」如果不是公爵在,克勞維斯立刻就要把這個軍官扯成兩片。

「什麼女犯人?」公爵皺眉問。

聽完了克勞維斯的話,公爵想了想,問那個近衛軍的軍官。

「你把那個女犯人怎麼逃走的,從克勞維斯離開開始,所有的細節都說說。」

「克勞維斯長官離開後,羅德哈特長官曾經去看過她。他離開的時候還要求我們嚴加看管呢。但是後來庫房失火了,另外幾處監牢的犯人也不知怎麼逃跑了出來…。。現在羅德哈特長官正在幫我們一起到處搜查。。。。。」

公爵淡淡一笑,對軍官揮手。

「那就快去搜查你們的吧。」

「我也一起去嗎?」克勞維斯向公爵請示。

「不用了。」公爵看著軍官的背影似笑非笑。

「找屍體哪裡用得著你呢。」

「屍體?」克勞維斯吃驚。

「可能連屍體都找不到了呢。」公爵若有所思地說。

「得了那幾位軍方大臣的賞識,再和老朋友一套近乎站在了主教大人的身邊…。呵呵,果然是前途無量。」他問克勞維斯。

「這樣優秀的人一定要多加關注才是。他們什麼時候去艾裡?」

「應該就這兩天。」

「那裡的異教徒聽說正倡狂,你們家族交給我的木材產業如果受到了損失,我的責任可就大。而且這也是你分內的事,所以你就去艾裡一趟,照顧一下那裡的木材生意吧。當然,順便的,留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從今以後,我要知道他們所有的動向。」公爵的聲音拖了拖。

「這次那位死靈法師的事情就算了。這些宗教方面的事情主教大人那裡想必也有辦法壓下來。但是政治上朝廷中的東西,我就看看這兩個傢伙是不是還有這麼大的運氣。」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0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二章 選擇

魔法學院的角落裡有一座很小很陳舊的禮拜堂,是座荒廢已久的老建築,平常幾乎沒人來這裡。

一個老牧師急匆匆地走來,走到這裡後朝裡面張望了一下,立刻走了進去

「神官大人,您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年過花甲的老牧師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小心翼翼地問。

「不過分啊。我只是想自己安靜一下罷了。」 阿薩嘆了口氣,想不到這裡都能夠被人找到。

「可是您至少也換個地方吧。」老人家總是比較拘泥於細節和規矩的。

「不用了,這裡氣氛很好啊。」

「財政助理大臣大人正在找您。。。。」

「助理大臣?不認識。他找我做什麼?要找我就叫他自己來啊。」

老牧師臉上花白的眉毛鬍子還有皺紋無奈地擠動了一會,看著面前這個年輕的上級,明白說什麼也是無用了,只得轉身搖著頭走了出去。

阿薩吃力地換了個姿勢,他坐的不算舒服,沒辦法,木匠們製造這東西是用來放置聖書,聖物還有主教大人的手,而不是用來放置屁股的。周圍壁畫和浮雕上的神像們有的各自做著各自的姿勢,有的斜眼瞥著,有的怒目瞪著,還有溫柔地凝視著,看著這個應該侍奉他們的人坐躺在神臺上。

一陣很熟悉腳步聲從大教堂的門口不緊不慢地響了過來,阿薩還是沒回頭,只嘆了口氣說。

「原來就是你嗎?我還以為是誰呢。」

「雖然這座禮拜堂已經沒用了,但是你居然坐在神臺上,是不是太過分了?」助理大臣平穩莊重的聲音說。

阿薩笑了笑,回答。
「哪裡能夠算太過分。剛才一位虔誠的老神職人員都只是說我『有點過分』而已。」

「原本那位老牧師是不讓我進來的,但是我執意要來,他才對我說請我不要見怪,因為你一向是這樣。」助理大臣的聲音有了點笑意。

「看來你好像常做這種事似的。」

「做什麼事?我覺得好像也沒做什麼事。不過就是喝點酒,吃點肉,上次好不容易在外面草叢裡發現了一隻單眼蜥蜴,烤來吃了,結果還被主教大人訓斥了好一陣子。」

「哦?是那種叫『南方玻璃珠』的單眼蜥蜴嗎?我記得你一直說想嘗嘗那是什麼味道。」因為回憶起了以前的事,助理大臣的聲音活潑了一點。

「主教大人訓斥你不應該胡亂殺生嗎?」

阿薩撓撓頭,嘆了口氣說。

「不,那時候外面在下雨,我就在這裡烤蜥蜴,隨手抓了本書來當燃料,哪知道那居然是什麼神學經典的孤本。」

「呵呵,你還是老樣子,沒變呢。」

「你變了,聽你的聲音好像比以前沉穩老練得多。不愧是財政助理大臣大人,現在帝國唯一的女大臣呢。」

「是嗎?我也有點發覺。」助理大臣上前幾步,有點自嘲地說。

「大概因為老了的緣故吧。」

阿薩轉過身,看到的卻依然還是那張略圓而秀氣的臉,上面那雙細長的眼睛,筆直的鼻子,薄薄的雙唇,但是記憶中那青澀飛揚靈動活潑的氣質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成熟和自若,和著那一身很合身的官服,居然在清秀美麗中有了幾分威嚴。

「沒有老。是變成熟漂亮了。」阿薩對她笑了笑,看著她那從來沒見過的模樣和氣質,無端地從心底生出些陌生感。這種感覺在遇見羅德哈特的時候也有過。他嘆了口氣,說。

「我發現好像人一旦做了官,或者是有了什麼事業,都很快地就變會變個模樣,變成熟變老練了。」
小懿淡淡地笑了笑,說。

「人情世故見得多了,歷練也多了,精神和心思放在自己的事業上,人自然就不像以前那樣輕浮了。」

「但是我為什麼就是老樣子呢。」阿薩嘆了口氣。

「應該是你的性格還不適合做這些事。」小懿笑了笑。

「其實就連我也不大相信你能夠成為一個神官,一個將來會偉大的英雄。你…。你不像。」

「是。我不適合。我現在才發現,昨天才發現。這裡真的不適合我。」阿薩長長地嘆息了一下,把肺裡所有的空氣還有鬱悶和無奈的感覺盡力地朝身體外擠。

「我寧願獨自在沼澤在沙漠裡求生,去面對野獸和怪物,也不願意再呆在這裡了。我太苯了。太傻了。身邊的人和事我什麼都看不清楚,什麼都不明白。即使自己想努力去做點什麼,結果卻什麼也掌握不了控制不了。所以我很煩,想在這個地方獨自靜一靜。然後我想…。」說到裡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再矯健的鷹也不能在海裡生活。」小懿的聲音有了絲溫柔。

「你不是笨。大概是不適合這樣的環境吧。」

這語氣中的溫柔只是一點,卻讓空虛無奈的心中有了充實的感覺。忽然間那些早就沉寂多時,幾乎已經忘記了的東西又跳了出來。阿薩沉默了一下,問。

「你還記得我以前告訴你的話麼?我想周遊全大陸,全世界。」

「記得,以前你經常和我說起過。」提到以前,小懿的聲音更柔和了。

阿薩看著那雙細細的眼睛,裡面朦朧的笑意彷彿沒有以前那麼多那麼純了,但是那絲絲的溫柔依然是那樣把他心中每一處空隙都填滿。他想了想,說。

「…。。其實我在以前就有個問題想問你,不過一直沒問…」

「什麼問題?」

「我要自由自在地去旅行。你願意和我一起去麼?」問完了這句話阿薩扭過了頭,看向那尊沾滿了灰塵的神像,他不敢再看她。

沒有回答,只剩下兩人的呼吸在這陳舊的禮拜堂中互相交替。這滿是灰塵的地方到處都是歷史的痕跡,彷彿時光很容易就可以被記憶拉回過去。

「你現在還想著去旅行麼?主教大人給你安排的那些事怎麼辦?」小懿的聲音又恢復了平穩成熟。

「雖然現在你還沒習慣這樣的環境,但是該面對的事情就應該去面對,該擔當的責任就應該去擔當,逃避是沒有用的。」她頓了頓,聲音更平穩了,但是彷彿也有點落寞。

「我們都已經長大了。」

阿薩苦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

兩人又互相陷入了沉默。一會後,阿薩問。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小懿拿出一封信交給他。

「這是我妹妹委託我來交給你,再讓你轉交給你朋友羅德哈特的。」

「為什麼她自己不去?要你轉交給我再轉交?好玩麼?」

「大概是不好意思吧。信裡面可能是什麼難以開口的心事,中間隔了兩個人轉交感覺就不會那麼強烈了。」 小懿的語氣裡居然全是過來人的味道。

「女孩子家的心事都是這樣的,不好捉摸呢。」

阿薩伸手接過了信,搖頭嘆氣。

「真的是不好捉摸啊…。。」

「好了。我的任務完成了。還有不少公務等著我呢。你還是好好努力做你的事吧。」女助理大臣轉身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魔法學院的大門,她才回過頭來看了看那破舊的小禮拜堂,嘆息了一聲。

「那時候你怎麼不問我…。。」伸手抹了抹眼角,她緩緩登上了馬車。

「努力做我的事?你知道我想做什麼事麼?」禮拜堂中,阿薩也嘆息了一聲。他的手把懷裡那支捲軸拿了出來在手裡慢慢看著。捲軸兩端那小小的骷髏發出微微的螢光。只要抓住這兩個小東西一扯,這塵世間的所有煩事都再也和他無關了。

輕鬆和解脫的感覺實在是讓人愉快,但同時也有失落的痛苦。剛才那一面不知道會不會就是永別?

第二天,遠赴艾裡去鎮壓異教徒叛亂的部隊出發了。

阿薩看著浩浩蕩蕩的部隊,皺眉問羅德哈特。

「用得了這麼多人嗎?」

羅德哈特騎著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上,一身閃著銀光的騎士鎧甲,紫色的披風,看起來完全和他指揮官的身份相符。威風凜凜地和阿薩並肩走在隊伍最前方,他搖搖頭說。

「不多,五千人而已。艾裡的情況我熟悉得很,天時地利上絕不吃虧。根據彙報的情況來看異教徒集團大概差不多也是五六千而已,但都是沒有正規裝備的烏合之眾而已。對付起來沒問題 的。」

阿薩從懷中掏出那封書信交給他。

「這是克莉斯要她姐姐轉交給我再讓我轉交給你的。」

羅德哈特眉頭皺了一下,接過了信打開。

「上面寫的什麼?」阿薩問。

「沒什麼。她告訴我說,皇帝已經向公爵大人提親了。」羅德哈特淡淡地回答。

「什麼?」阿薩有點吃驚,又看了看羅德哈特平靜如水的表情。

「好像你早就知道了?」

「當然。」羅德哈特點頭。

「當我聽到克莉斯提起她和皇帝的事情的時候,連她自己大概都還沒意識到,我就猜到事情一定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了。不過因為上次圍獵的事件的影響,來得比我預想得要快吧。」

「你和克莉斯…。應該一直都是…。很好的關係吧。」

「當然。」羅德哈特還是點頭。

「姆拉克公爵有時候有意要那樣安排。」

阿薩想起了頭很大很好用的波魯幹大人下的判斷。對於羅德哈特這樣一個人才,克莉斯就是公爵保證能夠將他收到麾下的重要籌碼。但是現在這個籌碼很明顯有了更重要的用處。

「公爵難道不知道皇帝喜歡克莉斯嗎?」

「他不知道。這件事其實很秘密的,除了我和克莉斯,還有皇帝本人之外好像沒人知道。公爵大人在國家政治大事方面太注意,自然就不在意這些小兒女的細節問題了。」

「那你沒有告訴公爵這個消息嗎?」

「因為沒必要讓他知道。」羅德哈特笑了一下,好像是苦笑,好像是冷笑,很有點高深莫測。

阿薩皺眉問。

「信上就只寫了這個?」如果只是這些話,好像也用不著特意叫兩個人來中間轉送。

羅德哈特的表情微微地有些不自然,淡淡說。

「她還說她很困惑,不知道該怎麼辦。今天中午她會在我們經常去的那個酒館裡等我。如果我去的話,就和我一起離開王都。」他的語氣很平淡,講述得也很簡單明瞭,好像並不是非常要緊的事。

阿薩苦笑了一下。又是一樁這樣的婚姻,又是一個胎死腹中的私奔。不過羅德哈特看起來和自己當時卻是迥異的,他好像並沒費多大的力氣就決定了自己該怎麼辦。她在那裡等他,他卻已經忙於自己的任務,自己的工作了,放棄得乾脆俐落,沒一丁點拖泥帶水。

阿薩看向羅德哈特。他那張臉的線條並不很分明,是一種俊俏和親切交揉在一起的柔和美感,原本是和剛毅勇猛之類的氣質無緣的,但是那無論何時何地都一樣的冷靜和理智早已朝出了任何勇氣所能代表的堅強。這才是一個和這環境互相融合得絲絲入扣的人,他最後必定可以成為這個環境中的真正強者。

不過這些已經不關自己的事了。阿薩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硬硬的,隔著衣服也可以感覺到捲軸上面流動的魔法力,那是自由和放棄的味道。

離開了王都,隨時他都可以悄悄地走掉,自由自在地到處旅行,躲藏,被教會追捕到無路可走的時候拉開這個捲軸就行了。他實在不願意再留在王都,留在無盡的計畫和任務中去面對那些根本不想面對的。真的如同山德魯說的,在那裡你的感情和努力就都連個屁都不如。

阿薩看了羅德哈特一眼。每個人都應該在自己合適的環境裡去生活。大事,還是讓能做大事的人去做吧。

「其實我是個孤兒。」默默地前行中,羅德哈特突然說。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我只是我爺爺揀來的一個棄嬰而已。」

阿薩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雖然如此,但是我爺爺一直很疼我。他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教育我身上,他希望我有一天能夠成為最優秀的人,花費了所有的家產讓我去念騎士學校。那些鄉親們也同樣地認為我一定可以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騎士,英雄。所以我從小就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一定要成為一個和故事中主角一樣主持光明和正義的英雄。但是後來才發現…。。我實在是太天真了。我沒有成為英雄,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害死他們的罪魁禍首。」羅德哈特依然看著前方,淡淡的語氣如同講述一個久遠的故事,那雙眼睛裡朦朦朧朧的光芒好像虛無飄渺又好像堅定無比。

「後來我終於看清楚了現實,終於認清了世界,也終於把握住了機會。我不會再天真了,我要堅強,我要靠自己的努力成為一個人上人……」他看向阿薩慘然一笑。這個表情突然將他原先的那種古井不波的冷靜和堅強瞬間打破,那是個全是痛苦和無奈的笑容。

「所以即便是我很喜歡她,也只有這樣選擇。」

看著這個很彆扭的笑容,阿薩突然覺得他可憐。然後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姆拉克公爵在自己的臥室中對自己所說過的話。

那些能夠這個世界中勇猛前進,努力去攀登高峰的人,他們那強大的動力卻多半是來自刻骨銘心的痛苦和無奈。

「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卻都是你給我的。你救了我,也給了我機會讓我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是我這輩子最感激的人。」羅德哈特看著阿薩。阿薩能夠在他的表情中看到當日在艾裡中那個單純的小夥子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

「我會好好走下去,也會幫你走得更好,只要我們在艾裡成功完成了這次的任務,我也會得到教會的更進一步的承認,地位更加穩固了。那時候我就不再是公爵的棋子,而是可以和他談條件,談合作的人。我一定能走得更高,更遠。」

羅德哈特的眼光一直投向艾裡的方向,那裡有他的過去,也有未來。

阿薩決定了。還是到艾裡看看,順便幫他完成這一次的任務再走。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1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三章 似是故人來
  
就在半年多以前那場神秘的異教徒殺害欽差大臣的事件過後不久,艾裡的木材場的一個砍伐小隊在尋找好木材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處奇怪的樹林。

這是片古老的樹林,裡面的樹木全是動輒就需要數十人來合抱的古樹。砍伐小隊最有經驗一個老伐木工立刻就去砍了幾斧頭查看了一下,發現這些古樹的材質居然出奇地好,在他數十年肢解無數樹木的經歷中也從沒見過這樣好的木材,據說他曾經讚嘆那哪裡是木材,簡直就像是人的血肉般細膩而有靈氣。這樣的木材絕對可以賣出高價,這樣一片一眼還望不到頭的森林,價值絕對不亞於一片巨大的金礦。

但是這片森林確實又透著古怪,裡面幾乎沒有任何的鳥獸蟲蟻,顯得異常地寂靜,一種若有若無的恐怖氣氛讓所有人都有點膽顫心驚,他們只敢在邊緣徘徊,不敢往那寂靜的深處探索。但是由於發現這樣一塊寶地的興奮鼓舞,他們留下了幾個人在森林邊緣紮營留守,其他的人則回去報告。

木材場主看過了帶回來的木材碎片後立刻興奮起來,動身親自前去看看。他們在森林的邊緣上並沒有看見留守的工人,甚至連留有他們砍伐痕跡的那棵樹木也找不到了。陰暗的樹林無論他們怎麼叫喊也沒有人回應,直到有人聞到了腳下散發出的血腥味,拿出火燭仔細一照,這些同事的痕跡才被發現。他們已經被什麼東西壓得又扁又支離破碎了,變形的屍體被什麼巨大的壓力像壓搾豆渣一樣壓得很緊,所以人踩在上面才會有地面的堅實觸感而沒發覺。

這恐怖的場景立刻引起了慌亂。但是慌亂了一陣之後好像也查不出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有任何人願意往這森林的深處探察。

有人騎著馬圍著這片樹林跑了一圈,發現這樹林非常巨大。於是開始有人覺得不可思議。這樣一個碩大無朋的森林居然以前似乎從沒有人發現過,這怎麼可能呢,而那些工人的屍體更是透著詭異,寂靜的森林中散發著的氣息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但是不管如何,眼前這無數可換來金幣的樹木卻又是毋庸置疑的。暫時放下了恐懼,木材場主們開始為這個巨大的木材產地而興奮不已。虛幻朦朧的神秘危險感在眼前伸手可及的利益的對照下立刻就顯得那麼微不足道。何況他們自己是用不著親自在這裡動手的,於是在木材場主的指揮下,大批的工人就來到了這片新的處女寶地的邊上開工了。

開始幾天砍倒了不少週邊的古樹,這樣優質的木材立刻在交易場上大受歡迎,售出了意料之外的高價。高價的強大動力讓場主們命令工人直接就在樹林中安置營地和工具準備日夜不休地砍伐樹木。但是某一天,森林外的人聽到了裡面傳出一陣陣奇怪的響動和叫喊,然後等外面的人聚集起了足夠的膽量和人數再進去的時候,發現裡面所有的人都被發現和前幾天那些留守的工人一樣變成了像大街上被車輪碾壓過無數次的老鼠般扁扁的屍體。  

這消息傳出後引來了當地老人,他們說這片以前沒發現的森林確實是存在的,根據古老的傳說這片森林中有著森林之神,冒犯神威的人就只有這樣死於非命。古怪的傳言出自老人的口中就更顯得有了威懾力,配合那上百條人命,這次無論木材場主如何地催促和命令都沒有工人敢進入這片樹林了。

但是神威即使可以震懾平民,也難以嚇退擁有渴求金幣的有錢人,金幣的誘惑力是很少有虛幻的傳說能夠相抗衡的。木場主們堅決認為這森林中是潛伏著什麼奇怪的野獸,於是他們糾集了一隊有不少魔法師的人馬進入這個森林深處準備以切實的探索精神破除這些低俗的迷信。不過這非凡的勇氣沒有得到預想的效果,進入森林深處的人一個都沒回來,被這片神秘的森林靜悄悄地吞噬了。

這樣詭異的地方引起了一些不信服教會而正想尋求新的信仰的人的注意,而這片森林只要一看就會感覺到一種懾服感的特質正合這些神秘主義者的口味。他們成立了一個名為『自然之神』的異教教團,模仿遠古傳說中的德魯依們,想崇拜自然和自然接成一體而超越凡塵俗世。憑藉著這樹林神秘詭異的魅力,一段時間下來這教團的人數直線上升。甚至有小的異教徒團體也慕名而來把自己的教義改弦易轍轉而投入這個確實震撼人心的森林的威嚴下。

這種行為自然是教會所不允許的,何況艾裡的木材場大半都是埃爾尼家族名下的產業,地方官受到的壓力自然不小。於是『自然之神』和官方軍隊的衝突也就一直持續著。

轉捩點在一個多月以前,地方軍隊和教會集結了近千人的部隊驅散了那些異教徒後在那片森林外的草地上駐紮,準備將這異教根源的森林也徹底清除一下,把其中的野獸趕盡殺絕。但是第二天,折反回來偵察的『自然之神』的教徒們發現那些軍隊只剩下一地殘缺的屍體,而之前從沒見過的數十個巨大的石像佇立在森林外的草地上。這些石像每隔數十米就有一座,全都以半跪的姿勢形成一個半圓的扇形朝向著那片森林。

這場怪事被『自然之神』看做是了理所當然的神蹟,那些巨大的石像無疑就是他們的神靈用神力所製造出來守護森林的,他們以此來作為說明他們所信仰的神確實存在而且比教會的神更有力量的理由。活生生的事實永遠比任何高深睿智的神學理論和哲學道理更具有說服力,自此之後,『自然之神』的人數和力量就開始暴增,現在幾乎已經達到四五萬了。當之無愧地成為帝國最嚴重的異教徒災禍。

「四五萬?」阿薩聽了地方官的話後立刻瞠目結舌,羅德哈特也吃了不小的一驚。雖然他們來的時候就發現城裡的情況不怎麼對頭了,但是也沒想到會是這樣。要知道即使是整個艾裡地區的人口也不過七八萬而已,幾乎可以說整個艾裡地區的都已經成為『自然之神』的領地了。

地方官苦著臉哀叫。

「沒辦法啊,我往王都送急報的時候都還沒這麼多,這一個月以來那些異教徒增加得比蟑螂還快,不只是本地村民,好像還有不少從外地來參加的。」

這個道特被殺後繼任的地方官是個瘦子,這在官員中是個很少見的例外,他的一張瘦臉已經被皺起來的愁紋弄成了一條苦瓜。

「兩位大人,我真的已經盡力了。你們也看到了,這可是花費鉅資修建的大教堂,可那些刁民就是不對我們的天主表示信服。我剛開始的時候也還可以嚴抓那些有依附異教傾向的百姓,但是後來異教徒的人數都已經比本城的兵力更多幾十倍了,他們反倒向我威脅要我放了那些人,最後我也只有把所有的兵力用在城防上,所幸那些異教徒只沉迷於他們自己的鬼名堂,沒想過要來攻城。但他們先是搗毀了木材場,又霸佔了不少村莊,威脅我放人的時候還搗毀了市政廳。現在幾乎整個艾裡的生產和工作都陷入停頓了。」大概是想到自己的宦途多半就會因為這些厄運而到此為止,他的苦瓜臉發綠,越發地顯得苦了。

「兩位大人請想想辦法啊,我真的是已經盡力了。」

情況遠比想像中的要嚴重,兩人臉色陰鬱地走出了大教堂。部隊駐紮在城外,為了行動方便,也因為有些話不能讓人知道,他們沒帶任何隨從。

這座教堂就是之前的那個被維德尼娜變成乾屍的倒楣鬼地方官肥豬道特大人強徵賦稅來修建的,阿薩上次來的時候還剛修了一半,後面的工程是在現在這個苦瓜的手下完成的。這是坐比魔法學院的大教堂都差不了多少的華麗宏偉的教堂,威嚴莊重的氣勢還是絲毫不缺,但是很明顯收不到什麼實際的效果,現在的情形下已經淪為了失去市政廳的苦瓜地方官的辦公場所。

阿薩搖頭嘆了口氣說。

「與其花這麼多錢修這樣一個沒用的東西,還不如把錢省下來,給大家每人發幾個銀幣提提神。我相信那個自然之神的信徒絕不會怎麼多。」

羅德哈特問。

「羅尼斯主教說過,你對那個森林的情況應該很瞭解,到底為什麼會聚集起那麼多的異教徒呢?」

「我也不知道那是怎麼回事。」阿薩搖頭。從地方官的話來看,那些死於低語之森的工人看樣子是枯木守衛下的手。但是他也只看得出這些而已。至於那原本可以讓人敬畏萬分不敢正視甚至不敢回憶的太陽井結界的震撼力怎麼會減弱消失,而那些莫名其妙的石像又是怎麼回事。這些東西他也弄不明白。想了想,阿薩決定。

「還是去找那些親眼見過的人來問問看吧。」

城外的木材場已經被『自然之神』的異教徒們拆成了碎片,兩人來到了木材場在城中的辦事處。幾個木材場主聽說欽差大臣駕到連忙迎接,羅德哈特要木材場主們把當時目擊過這些事情的工人叫來問話。

木材場主自然是立即照辦,而且說他們的幕後大老闆也剛好從王都來了,要請他出來和兩位欽差大臣見面。

「這些傢伙不是老闆嗎?」阿薩悄悄地問羅德哈特。

羅德哈特回答。

「這些不過是下面的小頭目而已,艾裡的木材產業幾乎全是埃爾尼家族名下的。」

在木材場主的簇擁下,這位幕後人物走了出來。阿薩和羅德哈特兩人頓時一驚,互相對看一眼。

這個幕後大老闆並沒有絲毫商人特有的富貴和善。冷俊的臉上因為嚴肅而彷彿帶著絲絲的殺氣,高大挺拔的身姿散發出他習慣的居高臨下的壓迫感,連他旁邊的木材場主們也覺得不自在。他冷冷地看了看兩位欽差大臣,沒有表示出一點敬意和驚奇。

「克勞維斯隊長,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你。」羅德哈特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

「不知你到這裡來有什麼事。」

克勞維斯在對面椅子上坐下,冷冷地回答。

「這裡是我家族的產業,我來照看一下也用不著兩位勞神操心吧。你們要做什麼就做吧。」

「是。」羅德哈特還是很親切地微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對阿薩做了個稍安勿動的手勢。

再大的產業,也絕對用不著聖騎士團的小隊長,公爵大人的副手來照看。毋庸置疑,克勞維斯來這裡另有目的。至於是什麼目的雖然不清楚,但是想來絕不會是來幫助他們兩人的就是了。

木材場主們已經把當時經歷過那些詭異事情現在還留在城中的工人們都帶來了,一共不過才十多個人。他們一字地排開在,聽著一個木材場主說。

「你們聽好了,這兩位欽差大人想知道你們那些天在那該死的森林裡的情況,你們要把所有的細節都一點不漏地說出來。」

一片「是」和「知道了」的回答聲中,有一個顯得很突出的聲音「咦」。聲音很大,說話的人無疑很驚奇。

所有人都看向這個發出驚叫的人。這是個精幹的小個頭,身上看不出一絲脂肪卻好像能夠搾得出鐵汁一樣,皮膚漆黑,頭髮用布巾古怪地拴在一起,留著一撮小山羊鬍子。他沒有在乎眾人投過來的眼光,卻直瞪著兩位欽差大人,那眼光就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古怪的動物。

阿薩一看之下只覺得這個人很眼熟,回想了一下,才記起他就是羅德哈特殘存的那些鄉親中的頭領,獵人萊文。只是想不到他居然又回到了艾裡,還在埃爾尼家族的木材場做工人。

羅德哈特臉上的表情肯定還是驚訝過的,不過等阿薩回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站了起來,走過去握住了這個久違了的同鄉的手,說。

「這位工人大哥看起來好眼熟啊。。。。。哦,對了,我們是老鄉呢。」

「你們怎麼能夠。。。。」獵人萊文還瞪著眼沒有緩過神來,他比羅德哈特還更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他們,而且兩人居然還成了欽差大臣。

「我們有很多事想問你們,還請你們告訴我們。」羅德哈特握住獵人萊文的手緊了緊,臉上的微笑絲毫沒有變化。

「啊。啊。哦。好,好。」獵人似乎終於明白了羅德哈特的暗示。

克勞維斯依舊冷著臉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眼睛裡好像閃過了一道光。阿薩看見了。

聽完了工人們的講述,羅德哈特示意阿薩準備離開了。他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獵人來文說。

「這位老鄉也請跟我們一起回去吧。我還有很多事想單獨問問你。」
「不行。」一直在那裡如同一尊雕像一樣沒吭過聲的克勞維斯突然說話了。他的聲音甚至比他的表情還冷硬。

「在傭工協議有效期中他是屬於我們木材場的人。」

「我只是想…。。」羅德哈特依然微笑著,聲音也是很和氣的。

「你想什麼都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克勞維斯的態度依然冷硬得像一塊石頭。

阿薩突然沉聲說。

「我們現在是欽差大臣,艾裡的一切事務我們都可以做決定。」

「我是聖騎士團的小隊長。緊急情況下我對本地的軍隊有絕對的調度權。」克勞維斯站了起來,聲音和表情開始淩厲。

阿薩冷哼一聲。

「這算什麼緊急情況…。」羅德哈特伸手制止了阿薩,對克勞維斯只是微微地一笑,說。

「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了。只有改天了吧。」

走出木材場,阿薩立刻問羅德哈特。

「為什麼不強行把人帶走?那傢伙絕對沒安好心。」

「他當然沒安好心。他應該是公爵派來監視或者對付我們的。」羅德哈特的表情一走出木材場就立刻沉了下來。

「而且他也發現了獵人來文和我們兩人之間一定有什麼隱秘的關係。我實在是太不小心了,居然做出了那樣明顯的暗示。」

「那你怎麼還制止我強行帶人走?」阿薩再問。

「不是制止你帶人走,而是制止你再暴露出我們非要帶他走的意思。萊文絕不會自己一個人回來的,就算我們強行帶走了他一個人,克勞維斯知道其中一定有很重大的東西,一定會去找和他相關的其他人。」羅德哈特快步朝城外走去。

「我們立刻去帶兵來把所有的人都帶走。現在只能夠寄希望於我師兄在這段時間裡問不出什麼了。」

羅德哈特和阿薩剛走,克勞維斯立刻就把獵人萊文帶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裡。

「現在我要問一些問題,是關於你那位老鄉還有他的朋友的。他剛才暗示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有他們為什麼那麼想帶你走?」克勞維斯用力地命令面前這個低等賤民。

「快點回答。」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2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四章 分頭行事

當一個木材場主走進他老闆的房間的時候,差點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地上躺著一個不大像人的人。即使是節肢動物也沒有那樣扭曲的四肢,與其說是四肢,看起來更像樹的枝椏拼湊在身體上。這個人臉上的骨骼也完全碎了,看起來那張臉皮好像是緊繃在一堆什麼垃圾上一樣奇怪地凹凸著,原本的相貌已經辨認不出了。中間大概是嘴的地方只留下一個大血洞,地上的幾十顆牙齒就是從裡面一顆一顆地敲下來的,而上面的兩個小點的血洞下掛著兩隻已經被拖出了眼眶的眼球,留著後面的一些經絡掛在裡面,旁邊的一隻被撕了下來耳朵。

但是這個人居然還沒有死,還在微微地顫抖。雖然身體和面貌都完全變形了,但是從他黑色的皮膚和精幹的肌肉大概看得出他就是剛才還生龍活虎的小個子工人。他被叫進來只是幾分鐘的時間而已。

克勞維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他不得不承認這些賤民的賤骨頭還是有硬朗的。當然了,他還有很多拿手的招數沒用出來,他很想知道有沒有骨頭能夠硬得過他的手段。除了姆拉克公爵和他的師傅羅蘭德團長以外,他最喜歡請教的就是那些刑訊官,他甚至知道怎麼一刀一刀一地割人直到那人能夠活生生地看到自己的內臟和大部分骨骼。但是現在無疑是沒有時間來展現這些拿手好戲,必須儘快地問出有用的東西。他的聲音聽起來像一尊魔性的石像在詛咒。

這個人有沒有什麼家人?妻子,父母,小孩什麼的。

這是本地一個村子的村民。。。還有幾個和他同村的也在我們場裡工作。。。他們都住在一起,好像還有幾個小孩子。。木材場主縮在牆角結結巴巴的回答。

小孩子?&克勞維斯露出一個食屍鷹般的笑容。

把他們全都給我帶來。

木材場主逃命似的跑了。

你。。。不是人。。。。

獵人萊文艱難地用血窟窿似的嘴吐出幾個字,那吊出眼眶外的眼珠子也一起用屍體的怨毒看著克勞維斯。

克勞維斯好像對這個形容很滿意,他很威武自信地笑了。剛才自從他出手逼問的時候就一聲都沒吭過這個人現在終於開口了,這就是屈服,徒勞的咒駡就是對方心志已經絕望的證據。他鄙夷地皺起眉毛。」我特意留著你的舌頭就是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說的。你們這些既蠢又賤的下等動物,反正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我都不知道你們還那麼強地去撐什麼。」他難得地露出慈悲的語氣施捨地說。」說吧,趁你現在還聽得見,還說得出,好好地詳細地把我要知道的事都告訴我吧。我知道你一定不希望聽到那些小孩子的哭喊的聲音的。」

羅德哈特和阿薩帶著一大隊人馬氣勢洶洶地進城了。這種情況下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強行帶人走。

剛才阿薩根本不明白羅德哈特為什麼那麼謹慎。就憑他們兩人,難道對付不了一個克勞維斯?即便他確實是羅蘭德團長的弟子,但是那樣一個心胸狹窄,不過只是公爵的一條狗的男人,能有多高的身手?

但是他也相信羅德哈特的判斷應該比自己的好才是。既然他這樣決定,那就說明這樣回去帶兵來更穩妥些才是。

現在聽著身後那五百個重裝步兵的整齊的步伐,阿薩終於認識到了這就是權力在手的好處。雖然自己認為兩人至少有八成的把握把克勞維斯痛揍一頓然後把人帶走,但是現在這五百個重步兵卻起碼有八十成把握。再有十個克勞維斯也得通通滾蛋。

但是剛進了城門不久,就看到了苦瓜地方官迎面而來,一張苦瓜臉擠出笑容,說。

「兩位大人果然是回兵營去了。下官已經在這裡久等了。是這樣的,剛才木材場的老闆,就是王都來的那位埃爾尼家族的貴人,公爵大人的女婿,聖騎士團的隊長…。」他彷彿覺得這些尊貴的稱謂是一個都忽略不得的,全部羅列了一遍。

「他派人來說他抓到了一批誣陷兩位大人是通緝犯的刁民。」

阿薩和羅德哈特對看,臉色全都變了。

「這位大人先叫了我們本地的所有大小官員一起過去。哎,我知道,居然出現了這樣膽大妄為的刁民我們地方官員也是難辭其咎的,叫我們過去接受一下教訓也是應該的。。。。。」苦瓜沒注意到兩位大人的神色,自顧自地說著。

「其他大小官員已經去了。那位大人告訴下官說,兩位大人一定是回兵營了,讓下官在這裡等著,請兩位大人一起過去審問清楚。」
羅德哈特臉色鐵青,長嘆了一口氣,對苦瓜地方官揮了揮手說。

「你先過去吧,我們跟著就來。」

地方官剛一走,羅德哈特就轉身對領隊的長官下令,讓他把這五百重步兵帶回兵營。

「怎麼?我們還是可以強行把人帶走啊。」阿薩問。

「沒用了。」羅德哈特的低聲嘆息。

「當著本地區所有官員的面把誣陷自己的人強行帶走?即使我們是欽差大臣,有這樣的權力,但是卻也留下了這麼多的證人。以姆拉克公爵的手段,我們這樣做和找死沒區別。」

阿薩明白。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羅尼斯主教也不可能一手替自己的所作所為遮瞞過去。這是王法,是政治,是公爵的天下。

「我太小看克勞維斯了。一直都因為他只是公爵的助手而沒有太在意他。卻忘記了一點,如果不是有卓越的能力和頭腦,公爵怎麼會讓他當自己副手?你看他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能從獵人萊文的嘴裡問出那些事情,而且第一時間判斷出我們兩人一定是回去帶部隊來強行抓人了,立刻把事情故意鬧大,讓我們不好下手。他的頭腦和判斷絕對一流,這個人絕對不好對付。」羅德哈特的臉色終於慢慢平復下來,所有情緒都收進了那雙看似親切的眼睛化做了一種堅定的光澤。

「現在就只有見步行步。我們先去看看他到底想做什麼吧。」

木材場主家中的寬闊大廳中,不成人形的萊文像一隻被踩碾過的蜥蜴一樣癱在地上。

「大家看,就是這個刁民。」克勞維斯像展示自己一件了不起的戰利品一樣指著地上的俘虜。

「就是他和另外一些同謀一起誣陷兩位欽差大人,誣陷居然是半年前曾經在艾裡殺害當時的地方官和欽差大臣的通緝犯。大家說,該不該打?」

「該,該。」其他官員一迭氣地說,其中也有不少聲音走樣的。這些小地方的官員們見識也小了點,第一次欣賞到王都的官員的手段。

阿薩費了很大的勁才忍住沒沖上去一拳把克勞維斯那張得意得猙獰起來的臉揍得稀爛,主要還是顧忌著羅德哈特。自己即使可以什麼都不用顧忌,但是羅德哈特卻不一樣。
克勞維斯眼睛一直直盯著阿薩,走過去俯下身在萊文的耳朵旁邊用一種屠夫加獵人的口氣說。

「好了,你現在把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再說一遍給這裡的大人們聽聽吧。我提醒你,一定要照你剛才的告訴我的說,你知道胡說會有什麼後果吧。」他很有把握,很溫和地說。

「我知道你是一定不會胡說的。」

「差不多半年前。。。。。」獵人萊文吃力地張開全是血的嘴,一雙只是血窟窿的眼眶正對著他看不見的羅德哈特,用沒有牙齒的聲音漏風地說。

「在艾拉西亞學習的羅德哈特回來了,他是我們的鄉親,而我們當時因為貧困的原因而綁架了。。。。。」他用走樣的帶血腥味和垂死氣息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把當時的情況大概地說了出來。

大廳裡鴉雀無聲。每個官員都聽得很清楚,他們對當時的那件事都是知道的,從某些角度和細節來說,這不像是很荒謬完全無中生有的誣陷。官員們分不清特意叫他們來聽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都感覺得出其中有什麼別緻的危險古怪的氣息。大廳中似乎連空氣都全凝固了。

獵人萊文無疑已經是傷重到了極限,這些話已經把他僅存的體力消耗完了,他鼻子裡只有出的氣了。阿薩終於忍不住,上前幫他簡單地處理了那些嚴重得過分的傷勢,用上治療法術。

「這分明就是在誣陷。」 克勞維斯看著臉色鐵青的阿薩,話語裡全是勝利者的喜悅,譏嘲。

「大家看看,連對一個誣陷自己的刁民也這樣仁慈,這樣道德高尚的神官大人怎麼可能是罪犯呢。就憑這一點,憑這高尚的品德,就能夠判斷事情的真偽了吧。是吧。諸位大人。」

「是啊是啊,一定是誣陷,是胡說八道。」找到了臺階的官員們連忙點頭稱是。

「這樣尊卑不分的刁民本來應該當場處死的。但是我仔細一想,這樣有點不妥。」克勞維斯抑揚頓挫的聲音說明他正在享受這種制住對手快感,眼睛在所有人的面孔上掃來掃去。

「大家可以想想,如果輕易地就把這些胡言亂語的傢伙處死,或者把他們流放到其他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去,那不是落人話柄嗎?別人還會以為我們是真的心裡有鬼才迫不及待地消滅證據呢,這對兩位年輕有為的大人可是很不好啊。」
阿薩和羅德哈特都心裡明白,這些話都是說給他們兩人聽的。這是示威,也是警告。如果發生這種情況,在姆拉克公爵的手段之下,他們兩人絕不只是『很不好』而已。

但是相對來說,這樣曖昧的表態也表明了這只是要脅,並不是一下就會將兩人置於死地。只要接受一定的條件,事情並不是不可挽回的。

果然,克勞維斯眼光在兩人的臉上轉了轉,以一個慈悲為懷的口吻說。

「所以我決定把這些誣陷者帶到王都去,也許可以調查清楚,徹底地消除掉所有的疑慮,還兩位大人一個清白。大家說,這樣好不好?」

「好,好。」官員們繼續順著口風點頭。雖然這些人的頭腦不見得有多聰明,但是做官的訣竅和經驗是無比豐富的,永遠知道什麼時候該表什麼態。

「但是這些犯人的人身安全就一定要小心應付,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就糟糕了。那就真的落人話柄,以為我們有鬼呢。所以我想兩位大人的其中一人最好和我一起走一躺。」克勞維斯看著羅德哈特。

「對了,就羅德哈特大人好了。你比較理智冷靜。我想,這個時候還是理智冷靜點對大家有好處,是嗎?」

「好。我和你一起去。」羅德哈特點頭,他的表情很自如。好像真的是一件平實祥和的公務一樣,甚至嘴角上還有一絲笑容。

「我也想知道這些鄉親們受了什麼人的指使誣陷我。但是他們原本都是很善良很淳樸的人,現在搞成這樣,絕不是他們的錯,就請你不要為難他們了。」

「沒問題。」克勞維斯勝券在握地點點頭。

「只要結果能夠和我一樣預想的那樣良好,中間的這些小芝麻我也不用去在乎了。」

克勞維斯向地方官要了一小支部隊,準備立刻就出發了。趁這個時候阿薩和羅德哈特短暫地商議了一下。

阿薩說。

「你真要和他一起回去?不如我們帶兵在半路把這傢伙宰了,偽裝成異教徒們做的就行了……」
「什麼樣的異教徒可以殺掉一個聖騎士團的小隊長?那些動手的士兵怎麼辦?再殺了滅口?說不定我們這樣做公爵反而會更高興。」羅德哈特列出的每一條理由都把阿薩的計畫打得稀爛。

「而且…。就算我們兩個聯手再加上士兵,他真的想逃我們絕對也留不住他。」

「難道就這樣讓他把獵人萊文他們全帶回王都去?」

羅德哈特沉思著,溫和可親的面容全被痛苦之色煎熬成了剛毅,半晌後他緩緩點了點頭。

「不,有辦法。」

「什麼辦法?」

「他要我跟著他的意思就是要把我們分開。皇命在身,這裡的任務不完成的話我們兩人絕不能全部離開。但是如果你儘快地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然後追上我們,那事情也許會有轉機。我會在路上想辦法儘量地拖著他的腳步,」

「好。這裡就交給我了。」阿薩很有鬥志地回答。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有過鬥志了。

羅德哈特離開後,阿薩立刻叫來了苦瓜地方官問。

「把所有有關自然之神的細節,怎麼入教,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情給我派人去弄明白。我馬上自己潛入到自然之神中去調查一下。」

「這種事情怎麼能讓欽差大人您去做,我立刻就安排人。。。。。」

「不用了,我親自去瞭解比較好。」

「不行。讓您身犯險境是我的失職。而且這樣身份尊貴品格高潔的神官大人怎麼能夠去和骯髒的異教徒混在一起呢。。。。」

「少他媽的廢話。」 品格高潔的神官大人惡狠狠地瞪了苦瓜一眼。」快給我去辦。」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2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五章 終極信仰

克勞維斯離開後的頭一天,阿薩很容易地就進入了自然之神這個異教教團。在裡面呆了一天也打聽了一天,他就已經把這個教團的大概瞭解得差不多了。

這實在是個非常古怪的異教教團。最古怪的就是它的結構之鬆散,教徒大多數都是附近鄉村的村民,或者說附近村莊幾乎全部的村民還有不少艾裡城中的人都已成為了教徒。其中比較有威望的人諸如村長之類的,便成了自發的小頭領。

『異教徒』這個稱呼對他們來說實在是有點勉強。平時間信徒們耕地的耕地農作的農作該做什麼的去做什麼,至少從生活方式上和正常人毫無區別。只要地方官不干涉他們的行為,他們也並不去和官方做對。還有相對於其他神秘詭異的異教,他們對一切慕名而來參加的人沒有絲毫的戒備之心,反到是很熱情很大方,熱烈地歡迎和邀請別人入教。

他們唯一能夠表現出一個『異教』的不尋常之處,就是他們每天中午都要去那片神聖的森林前去靜坐膜拜,在自然之神的眷顧下冥思。而冥思的方法簡單易學,即便是目不識丁的農夫也可以盤膝而坐心神合一,冥思之後也感覺神清氣爽。

這種簡單易學的冥思是自然之神的頭領,先知大人傳授給信徒們的。

先知大人就是發起自然之神這個教團的人。沒有人認識他,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上次那些軍隊來驅趕自然之神的教徒之時,先知大人就號稱感覺到了自然之神的神喻,會有神蹟降臨。結果這些守護雕像真的突然出現了,讓所有冒犯自然之神的人都消失。從那以後,在這樣活生生的威力巨大的神蹟的影響下,自然之神壯大的速度一日千里。

今天中午,又有一批新加入的信徒們將被帶到那片神聖的森林面前去感受自然之神的力量。阿薩也混雜在其中。不過他自然不會是去感受什麼神靈,他要去見識見識那位先知,看看那些古怪的雕像。

現在必須用最快的速度來解決這裡的問題,然後才能夠離開去追趕羅德哈特。對於足足四五萬的信徒,帶來的那點部隊實在是微不足道。而且這些信徒只不過是老百姓而已。所以現在最有效的辦法只能是找出這個教團的頭領,弄明白他們到底是怎麼樣故弄的玄虛。

帶領新教徒們前去膜拜場所的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學究模樣的人,聽說之前還是艾裡城裡的一個學校的老師。自然之神中由這些比較有學問的人自發地來給教徒們傳播信仰。他一路走著一路不停地對新同志們闡述教義。

「偉大的自然天生萬物以滋養我們卻不求回報,是多麼地偉大。而那些為了給統治者貴族們服務讓我們乖乖聽話的宗教所臆造出來的神和這個偉大的萬物之母一比較,是顯得如何地醜陋無力。」

「所以『自然而然』是我們的信條。我們也不會像那些人為的宗教一樣約束教徒們做任何事,你在其中絲毫不會感覺有什麼彆扭的地方。」

「也用不著我多說了,用你們自己的眼睛去看看那片偉大的自然之神的森林,用自己的心和靈魂去感受。那樣震撼人心的力量,絕不是那些教堂中的木偶泥塑所能相提並論的。只要天天面對那自然之神的森林誠心的冥思就可以感覺和這偉大自然相通,最後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超脫這世俗的煩惱。」

新的教徒們一起點頭,發出讚嘆聲。只要有空多來坐坐就可以天人合一,這確實是輕鬆便宜的買賣。

阿薩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教團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成長得如此驚人,除了利用了低語之森以外,最大的特點還是因為它太…。。怎麼說,阿薩知道的辭彙不多無法把這個感覺給自己陳述清楚,只能夠說是太…。。價廉物美了。

無論是什麼樣的宗教,都是以許諾和表現出的震撼力來吸引信徒。教會是以天堂地獄來威逼利誘,以光明魔法師和牧師們的魔法來展現力量。而現在這個自然之神展現出的力量更是超越了常人的理解,不只有確實能夠震撼人的靈魂的感覺,還有突然出現的守護雕像。這是遠比教會的祈禱更有震撼力的力量,不得不讓人信服。

只是坐下來發會呆打打瞌睡就可以受到神靈的賜福,就可以得到天人合一的境界,這比起教會要保持誠心的祈禱虔誠的信仰才可以在死之後到去天堂的承諾,實在是太方便太美好,太實惠了。

每個信徒加入之初就要學習的那種冥思阿薩已經在混進來之時就被教授了。那是將魔法師的基礎冥想術改變了一下,變得非常簡單。去掉了一切魔法的因素,只會讓冥思的人感覺平靜,精神充足。而如果在低語之森面前冥思,那自然會更清晰地感覺到那種靈魂深處的震撼。

阿薩還覺得很奇怪的是,用這樣價廉物美的口號引誘來這麼多人來做什麼呢?就只是每天在那裡靜坐?

不過現在情況下已經沒時間去深究這些了,只要今天來找出了那些所謂守護雕像的鬼把戲,見到了所謂先知。該抓的就抓,該殺的也得殺,然後該打爛的就給他打爛。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在老學究的帶領下,新教徒們來到了那神聖的森林之前。居然就是那片阿薩和維德尼娜第一次相遇的草地。

曾經滿佈殺戮和殭屍的草地上現在卻一片祥和莊嚴的氣氛,密密麻麻地有上千名虔誠的信徒,端坐在草地上面對前面那森林閉目靜思,即使是魔法學院大教堂在做禮拜的時候都沒有這樣的恢弘氣勢。而這些不過是三四萬信徒們的滄海一粟罷了,據說其他同樣在這森林的週邊的地方也有幾處這樣的場所

阿薩夾在新教徒中,看見了久違的低語之森。

凝望那片曾經讓人心驚膽顫的神秘森林,阿薩清楚地感覺得到那曾經能夠震撼到人的靈魂深處,讓人恐懼和畏怖甚至不敢仰望的力量幾乎已經消失了,只殘存下一點氣勢,猶如一個垂死的巨人的呼吸繼續迴蕩在古樹之間,苟延殘喘地維持著這上古聖地的尊嚴。而現在這滿地的信徒卻給這殘餘的威嚴添上些滑稽可笑的味道。

新的信徒們都是第一次見到低語之森,立刻被這殘留的神威完全征服了。之前的半信半疑立刻向虔誠邁進了一大步。眾人齊聲驚嘆,有的還直接跪下了。老學究虔誠的表情中帶著得意,帶領著他們朝森林邊緣走去。

阿薩跟著周圍的新信徒一起走著,但是注意力卻全放在了佇立在草地上的數十尊石像。這些就是傳說中一夜之間就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這裡,被自然之神的教徒們奉為守護雕像的東西了。

這些奇怪的雕像模樣都是相同的,都有五六米高,人一樣的身體四肢上帶著爪子,如同耗子一樣委瑣促狹的面孔上卻有不小的一直咧到了下顎的嘴,頭上還有兩個綿羊似的角,一雙蝙蝠一樣的翅膀收在背上。這些石像都用半跪著的姿勢,互相之間有著數十米的距離,形成一個弧形朝向低語之森一。似乎真的就如這些教徒所傳說的一樣,是在守護著這片神聖的森林。按照信徒們的說法,這些石像一夜之間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森林週邊,規則整齊地形成一個圓形把森林保護起來,這樣人力絕對辦不到的事,不是神蹟是什麼。

但是阿薩現在卻可以肯定這些奇怪的雕像絕對低語之森沒有任何關係。這樣的東西他從來沒在精靈們的居住地裡見過,而那種古怪的造型很明顯是和精靈們古板但是崇尚唯美自然的風格全然相悖。何況枯木守衛已經足夠保護他們了,哪裡還用得著這些奇怪醜陋的石像。

阿薩走上前去摸了摸其中一尊石像。質地確實是石頭,而且那栩栩如生的造型就絕不是普通工匠能夠三兩下製造出來。阿薩仔細凝視著石像那有點顯得詭異的面容,忽然隱隱約約一種不祥的感覺從心底冒了出來。

「別用你的髒手去亂摸,這是自然之神大人的神物。」一個老太婆信徒衝上來把他的手打了一下。

「你確定?」阿薩又像是反問這個老太婆,又好像是喃喃自語。神情全是驚駭和震怖。

老太婆認為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已經感受到了神靈的威嚴,滿意地走開坐下繼續冥思。

阿薩心裡現在震驚之極。因為剛才他把手放在這些雕像上面的時候感覺到了一絲絲魔法波動。

只是單純的魔法波動絕不會讓他如此吃驚,因為他之前也意料到這些莫名其妙出現的東西應該是魔法之類的作用。他震驚之極的原因是這些魔法波動感覺很熟悉,熟悉得彷彿可以聞到其中的味道,屍臭味。

也是在這片草地上,和自己的師姐維德尼娜相遇的時候,她召喚出的殭屍身上就有這樣類似的波動。後來去魔法學院提取怪物的時候,也在那些骷髏和殭屍上聞到過這樣的味道。而在不久前,山德魯舉手將聖騎士團的人變作一具具活屍的時候,那些活屍上也有這種波動。

阿薩呆呆地看著草地上這幾十座雕像,按照老教徒的說法,這還只是一部分,圍繞著低語之森一共有上百座。再看著這草地中滿目的虔誠的信徒,光天化日之下,阿薩忽然覺得毛骨悚然。

「諸位崇拜自然之神的信徒們,請聚集起來吧,我有話要說。」一個很洪亮,很有氣度的聲音突然響起。即使在這寬闊的草地上每個人都能聽得清楚,原本都靜坐在那裡的教徒們聽到聲音後都朝那裡集合過去。

「是先知大人。」教徒們好像聽到了仙音一樣激動萬分。

「先知大人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宣佈。」

阿薩吃力地終於在人群中開出道來,走到了能夠看到先知大人的近處。

這位萬人尊敬的人看起來確實是應當受到這樣的禮遇的,阿薩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看見的話一定以為是一個超然世外的高人隱士。他一身雪白的衣服一塵不染,和那一頭銀白的頭髮和長鬚混合在一起顯得聖潔又氣度非凡。他的面容端正中更有威嚴,每一條皺紋都是彷彿是德高望重的代名詞和知曉宇宙奧妙的說明。他端坐在一個石像下面,這個石像離低語之森最近,而且造型也和其他的不同,背上的雙翅膀是展開了的,用一個懷抱的姿勢將先知大人保護在自己的腳下。即便只是因為有這樣一個氣質非凡的領袖,這個教團能夠吸引這麼多人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本來已經密密麻麻的教徒們又再麻麻密密地聚集了過來,接踵摩肩卻鴉雀無聲地凝神注意先知大人的最微小的動作。

「各位崇拜自然之神的同志們,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先知大人的聲音洪亮,他背對著低語之森,森林中殘存的攝人魄力似乎混入了他的聲音,將之感染得更有說不出的神秘魅力。他舉手指向那些石像說。

「根據我從和自然之神冥想溝通中瞭解到,就在明天中午,自然之神會降臨在每一個在守護雕像旁邊虔誠祈禱冥思的人的身上。那神蹟將會讓我們天人合一,達到我們的生命所一直追求的最高的境界。」

一陣壓抑了也依然透露出興奮的巨大嘆息聲從信徒們的口裡聚合起來掃過草地。

先知的話聲再一響,立刻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害怕錯過了從他嘴裡發出的最微小的音符。但是他的聲音很洪亮,保證每一個人都能夠聽得很清楚。

「因為明天的祈禱冥思是最重要的,所以今天晚上大家都要好好休息,養足精神。而我也將在這裡進行最後和神溝通。」

阿薩突然想起了一件聽說過的事,問旁邊的一個信徒。

「聽說先知大人自從這些雕像出現以後就從來沒離開過這裡,是麼?」

信徒很肯定地點頭。

「是。先知大人所有時間都在用來和自然之神溝通。無論日夜和颳風下雨他都會在這裡進行冥思。從不離開。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新來的麼?」

「無論日夜都在這裡從不離開?他不用吃飯拉屎洗澡的麼?」阿薩用力地端詳那完美的宗教領袖。他突然確定了一件事,這個人,或者還可以說是人的話,絕不是個死靈法師

「那是先知大人,已經和自然之神有著心靈聯繫的聖人,請不要用那樣污穢世俗的詞語。」信徒對這個新同志很不滿。

「你知道麼?你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居然剛剛加入就可以遇見這種好事。」

阿薩嘆了口氣,表示同意。

「我也覺得我的運氣很好。」

晚上了。

與其說入夜的低語之森靜得要死,不如說它根本就是死的。

按照先知的指示,白天還端坐在這裡的成千上萬的信徒們全部已經打道回府為明天中午即將到來的的神蹟養好精神。現在這裡沒有任何活物的響動,一絲新月和星光的微光死氣沉沉的掉在古樹和石像上,古樹依然散發著殘餘的威嚴恐嚇著野獸鳥蟲不敢接近這裡,甚至連風也沒有,只有石像繼續猙獰著面貌半跪向森林默默地和古樹的神威對峙。

就在最接近森林的石像下有一個人影,他也和周圍寂靜詭異的氛圍渾然一體沒有任何聲響地端坐在那裡,一頭銀白的長髮和鬍鬚,一身雪白的長袍在不大的月光和星光下還是那樣聖潔耀眼。先知即使是這樣寂靜得有些可怖的環境中依然顯得那樣的仙風道骨,為了與自然之神溝通他每晚都是如此獨自留在這裡進行冥想,這是種需要清淨的行為,所以他曾經吩咐不許任何人在夜裡來打攪他。

遠處的黑暗中傳來兩個腳步聲打破了死一樣的寂靜,兩個人影緩慢地從黑暗中分離了出來慢慢地走近這裡。

先知沒有對這兩個突然出現的人影有任何的反應,依然那樣聖潔肅穆偉大地端坐在那裡。

兩個人影走近了,直接來到了先知的身旁,先知依然沒有反應,甚至絲毫沒有動彈,仍然專心致志地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但是兩個來訪者卻對這種虔誠的專注沒有表示絲毫的敬意,其中一個人甚至伸出了手按在了先知那白髮蒼蒼的頭上。

先知很寬容似的依然靜默地端坐著,連眼皮都沒有跳動一下。這個無禮者似乎並不領情,在先知的頭上按了一下,左右轉動著手腕,然後一把抓住了那銀白的長髮,直接向上一提。

先知大人還是沒有動彈,他的臉依然是那樣沉靜端莊,但是一頭銀髮已經和頭蓋一起像蓋子一樣地被整個揭了起來。

原本沉靜死氣沉沉的環境彷彿一下就活躍了不少,先知大人的頭頂被揭開以後露出的是一大群蟲子,有蛆蟲模樣的也有蚯蚓般的甚至還有翅膀的昆蟲,這一群小東西彷彿早就被那個肅穆莊重的住所壓抑得厭煩了,突然暴露在空氣中顯得興奮之極,努力地蠕動翻騰著還發出一些奇怪的鳴叫。這個提起先知頭頂的人用另一隻手對這些活躍的小蟲子招了招手,念了幾句咒語,小蟲子們又安靜下去,重新鑽入先知頭顱的深處了。這人點點頭,滿意地說。」這個蟲傀儡大概也只有使用到明天而已。不過應該沒問題了,支撐到中午把信徒們都召集來就行了。」

旁邊他的同伴用蒼老的聲音說。」這個蟲傀儡物確實超所值,輕鬆輕鬆地就騙了這麼多人來。

「他原本是外地一個小城裡的牧師,很有威望。但是背地裡卻經常迷姦一些不到十歲的小女孩,我偶爾發現了順口揭穿他,不料全城的人都不相信,卻反以為我才是真正的犯人。那時候我就發現了原來道貌岸然原來是這麼有用的。正好我前段時間要回家處理些事情,於是我就把他抓來活生生地做成了這個蟲傀儡來號召教徒。你看,這外表攝人的效果確實還不錯吧。現在有四五萬人供我們使用了。這段時間都在讓他們靜坐冥思,今天晚上又叫他們回去好好睡覺養足精神,明天他們的精力一定很充沛,一定很符合我們的要求。」

這兩人的聲音都很奇怪,聽起來彷彿喉嚨裡一直都有東西的哽嚥著,讓人聽得不清不楚。

「最多只用得上四五千而已,這些石像鬼也吃不了那麼多。」他同伴的聲音蒼老中透著蒼涼的淡漠,彷彿談論一桌索然無味的飯菜。」你編的理由對這些白癡確實有效,什麼天人合一,生命所追求的最高境界。想不到居然能夠騙到四五萬的人來加入你這個只是臨機一動才想出來的團體。」

「嚴格說來也沒騙他們,」這人有滋有味地說。

「確實是讓他們達到生命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去死。死不就是生命的最高境界嗎,凡是活著的無一不是為了這個最終目的,不是麼?世界上大多數的可憐蟲老想著要去追求什麼虛無縹緲神秘莫測目標來超脫不滿的現實,我這樣讓他們在美妙的幻想中結束生命不也是很仁慈很有詩意的麼?」那人抬頭看向漫天的星光嘆了口氣。」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有了你這一百零八隻石像鬼,還有那麼多熱心的民眾百姓的幫助。中午過後這片上古的神蹟森林和裡面所有的精靈都會化做灰燼了。這上萬年來從無人得逞過的壯舉即將在我們手中完成,甚至令我也有點久違的興奮。」

「世界樹之葉歸我們,那口太陽井看看能不能用,不能夠用就想辦法摧毀了。」即使是說著這麼宏偉的計畫,他同伴的聲音依然蒼涼淡漠而沒什麼激情。

「哼,其實維德尼娜那女人上次不就有機會嗎?不知她怎麼搞的,千辛萬苦居然只是帶走了一片世界樹之葉,最後還被她莫名其妙的浪費掉了。女人真是有夠奢侈啊。」

「請體諒一下吧。任性是女孩子的特權呢,也是他們可愛的地方。這次由我們來親自動手不就好了麼。」這個人將先知的頭蓋好好安放回原位,讓這個噁心的傀儡看起來又是那麼氣度莊重可受萬人景仰。」無論什麼事情都要親力親為才好。」

「聽說羅尼斯老頭派了人來這裡平定異教徒騷亂,明天可別讓他們攪和了才好。你知道他派了什麼人嗎?」

「不大清楚,前段時間我一直在忙其他的事沒有在意這些。不過既然這位先知大人已經把話放出去了,那些熱心而虔誠的民眾就一定會如約而至的。誰也阻擋不了。」

「呵呵呵呵。。。。」年老的聲音似乎是受到了這即將到來的成功的激勵,發出一陣古怪的笑聲。

「說起來,大家很久都沒有這樣聯手了啊。還是人多力量大,只是一個人的話,恐怕即便是諾波利諾特那個傢伙也沒有足夠的資本來製造這麼多的石像鬼吧。多虧了你的提議,我們才會想到這樣的一個辦法來對付太陽井的結界。」

「這辦法可不是我的原創,我們得要感謝。。。。。。」這個人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他仔細地端詳著蟲傀儡這個古怪精密的道具起來。

「怎麼了?」他的同伴問。

這個人默然了一會,低聲說。

「沒什麼,一隻老鼠而已。」然後他轉身,猛然揮手。

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黑閃電,一個模糊的影子從不遠處樹木的暗影中突然激射而出,還在半空中,他的身形就被光焰照得通亮。剛才他站立的地方已經成為了一片火海,一棵高大的古樹瞬間就成為了一團烈炎,只要這個人的動作再慢上半拍,整個人都會被這魔法火焰吞噬分解化成灰燼。

這是強烈得近乎完美的火牆術,從魔法力釋放到完全燃燒成一團耀眼的烈焰不超過半眨眼的時間,而燃燒的火光如此的猛烈,把原本漆黑死寂的整個森林和草地都照亮,也照亮了這兩個人的身影。

從身形上看,這應該是一個老人和一個中年人。兩人都是一身普通的灰袍,臉上都帶著一個銀色的骷髏面具。

沒有任何人的眼睛可以忍受這樣強烈的光線反差,不管是攻擊者還是被攻擊者在這一瞬間眼睛中都全被刺眼的光線擠滿了。甚至大家都連對方的模樣都沒來得及看清。空中的人和地面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都伸手摀住了眼睛。

地面上那個略為年老些的人在吃力地摀住眼睛的同時也努力地對先知所在的那尊石像揮了揮手,嘴裡低聲呼喊了一聲。

原本只是一塊石頭而已的雕像,但是就隨著這一個神奇的呼喊聲和手勢立刻擁有了生命,它居然突然之間自己動了起來,石頭雕刻而成的肌肉真的爆發出活生生的巨大動力。它一彈而起,展開那對巨大的翅膀朝還在半空中的那人撲了過去。石像足有人的身體大小的尖銳的巨爪張開,一張闊口也露出了裡面密密麻麻的利齒。

半空的那人依然捂著眼,但是當石像的巨爪即將把他握住的時候他卻淩空一個翻身,石像的巨爪在他身邊一擦而過。他雙腳在石像的手上一撐,一個借力朝森林深處飛了出去。

地面上發出火牆術的那個攻擊者最先恢復視力,他抬頭立刻看到了看空中那個斜飛向低語之森的目標,他舉手,一道銀白的光球滾動著和周圍波動奔流的電火花一起朝半空中飛馳而去。

就在光球即將撞上目標的時候半空中那人似乎終於察覺到了,一顆巨大的火球從他的手中發出和這顆球形閃電撞在了一起發出轟然巨響散做滿天的火花和電光,整個森林被這一個光華璀璨的撞擊完全照亮了,空中的石像發出一聲如同千百頭豬一起悲鳴的古怪嘶叫被這一下劇烈的爆炸震得退開了。耀眼的光亮中,半空中那人混身是火地藉著氣浪直飛落進低語之森的深處去了。

旁邊的老人一揮手,石像鬼鼓動雙翅朝那人落去的方向撲去。但是剛朝前飛出一段距離,那雙巨大的翅膀立刻呆滯了,原本靈活迅猛的動作也僵硬了起來,像只掉進水裡的雞一樣再努力地撲騰了幾下,動作就完全地停止了,似乎又變回了一堆毫無生氣的石頭,直挺挺地掉進森林深處傳來一聲悶響。

「不行,太陽井的結界依然還有著效果,石像鬼身上的魔法驅動力在森林裡面也發揮不了作用。」指揮石像的老人搖了搖頭。

」怎麼辦?看樣子那好像不是精靈而是個人類。沒有我的指揮石像鬼們只有等到預先設定好的時候才能夠動起來,如果他之前來搞破壞怎麼辦?」

那人沉吟了一下,淡淡說:

」隨他去吧。足足有一百多隻石像鬼,他一個人能做什麼?而且天一亮我們熱情的教徒們就會聞聲而來了,他們自會保護這些神聖的雕像的。」他對同伴招了招手。

」好了,走吧。事情已經發展到現在的階段。我們只需要靜靜地等待明天的好天氣就行了。」

兩個人影漸漸遠去,完全隱沒進黑暗之中了。這裡又恢復了死一樣的寂靜。只有空氣中瀰漫著剛才樹木燃燒留下的難聞的焦臭味。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3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六章 只是兩個人的聯盟

低語之森的最深處,精靈居住地的中央會議廳中,幾隻巨大奇特的螢火蟲發出乳白色的光芒把這個巨大的古樹洞中間的空間照亮。這個亢長的會議從下午開始一直延續到了這個時候。

剛才的會議中,傳來了爆炸聲和撞擊聲,派出偵察兵偵察之後,發現結界外面的魔法爆炸和一隻邪惡的石像傀儡衝進了結界,被結界消散了上面的魔法力,重新成為了一堆普通的石頭。

偵察的這個結果也讓會議的結論更加地有力了。

克蘭長老站起來下決定。

」剛才的意外更加肯定了偉大的太陽井結界的效果依然是不可抗拒的,無論什麼樣的魔法力在低語之森中都無法作用。雖然結界對人類的威懾力已經降低了很多,但經過多次把進入森林的人清除,他們應該也已經畏懼了。所以我們就保持現狀就行了。」

「現狀?那我們討論了這麼久,卻沒有任何的結果嗎?」精靈少女露亞起身,顯得有點激動。

「我再次重申一次我的建議。現在的情況下我們應該和人類好好溝通,共同解決問題。森林外的那些石像上面散發的邪惡氣息人類雖然感覺不出,但是那分明是黑暗力量窺視世界樹之葉而放的那裡的,很多愚昧的人類還去崇拜。我們必須有所行動才是,最好借助人類的力量,和他們說清楚。。。。。」
 
「夠了,這些我們都已經否決過了。」另外一個精靈長老冷冷地打斷她。

「那種愚蠢低俗的生物連信仰都被別人操控在手。我們還用得著對他們解釋什麼嗎?而且我們也用不著低俗的人類幫忙。直接的近身戰鬥沒有生物能夠和枯木守衛抗衡,何況還有我們和獨角獸的幫助。這樣的守衛方法我們已經沿用了上萬年,無論什麼樣的敵人也可以對付。」

露亞焦急左右看著長老們,那一頭銀髮隨著飄逸。

「但是現在情況已經不同了啊。因為缺少了兩張世界樹之葉,太陽井對人類的威懾力已經幾乎不存在了,他們侵入我們的森林是遲早的事。」

「為了防範這一點,所有的枯木守衛都集中在了太陽井旁邊,絕對沒有任何人可以偷走世界樹之葉。」

露亞長嘆了一口氣,掃視著在座的所有精靈長老,用無可奈何的聲音說。

「為什麼我們非得要靜守在這裡等著問題發生而不主動去解決問題呢?」和其他精靈們冷若冰霜的表情和語氣相比,她似乎才是這古樹大廳中唯一一個活物。這強烈的情緒在她絕美的容貌上更顯得生機勃勃,即便那是焦急和無奈。

「即使用不著和人類打交道,我們也可以暫時拓展枯木守衛的活動範圍,讓它們走出森林去把那些邪惡的石像搗毀的。」

克蘭長老淡淡地否決。

「這是絕對不行的。族中的規矩你不會不知道,不管是我們還是獨角獸或者枯木守衛也好都絕不能夠擅自離開低語之森。你上次離開那已經是特例中的特例,絕不能輕易再犯了。」

「規矩。」露亞的語氣和臉也變得和其他精靈一樣冷了下來,但這是她自己的一種表情而不是其他精靈通用的面孔。

「我還清楚地記得,上次那個帶著世界樹之葉的人類逃出去的時候已經是身受重傷,結果是我們的規矩幫了他的大忙,讓他在我們眼皮下面慢慢地逃跑了。是我們的規矩讓我們失去那片世界樹之葉的。」

這次沒有人回答,其他所有的精靈都保持著那冰涼冷漠的面容。半晌克蘭長老才冷冷地一字一字地說。

「規矩就是規矩。那是萬物之神瑪法為我們制訂下的守則。」

「規矩如果成為束縛那就沒有意義了。」露亞環顧著周圍的同胞,那雙全是無奈的眼睛閃出淒涼的美。

「我這次離開低語之森到外面去看過,才明白我們實在是太僵化保守了。我們總是自視過高不屑與其他種族為伍,結果人類只把我們看作是一小撮古怪的種族而對我們的聲音毫不理會,連那些低劣的獸人們,只因為他們建立了一個強大的國家,人類也不得不一改以往的態度承認他們的地位,還和他們建立交往。我們必須和圖拉利昂森林的同伴們聯合起來,讓我們種族在這大陸的勢力分佈上也佔有一席之地。否則等待我們的就只能夠是。。。。」

「請注意你的言行。露亞。」克蘭長老冰冷地看著她。

「你看,這正是規定我們不許走出低語之森的規則的意義所在,在外面世界的誘惑下你的思想已經在危險的邊緣了。偉大的瑪法說過,追求力量與進步即是開始墮落與毀滅的前奏。」

「我並不是否定偉大的瑪法的教誨,只是現在的情況下。。。。。。」

「我宣佈會議結束。」克蘭長老輕描淡寫但是非常徹底地打斷露亞的發言。

精靈長老們一起站起身朝會議廳外魚貫而出。露亞和克蘭長老兩個人走在最後。

「你知道這數萬年間人類曾經有多少國家和種族被滅亡過嗎?」只有兩人的情況下克蘭長老的語氣並不顯得那樣冰冷。

「那都是追求力量,追求進步導致的。追求力量的發必然如導致自我失控,追求進步則導致互相爭鬥,這樣兩者不停地交替發展下去最後的結果必然都是毀滅。我們的封閉和保守正是我們一族得以在這裡平靜地生活數萬年的根本,是我們文明中不可更改的一部分。」

「但是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同了。。。。。。」

「不管外面有什麼不同,我們只要做好自己應該做的就可以了。」克蘭長老拍拍露亞的肩膀,柔和地說。

「回去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露亞默默地走回自己的古樹。走進樹頂的樹屋,彷彿是這憋悶的感覺的延伸,連屋中也瀰漫著一股討厭的味道。

她坐在樹藤自己交錯生長而編織的床上,覺得很氣悶。她剛準備要起身出去透透氣,突然危險的感覺湧上心頭,這並不是心情而產生的幻覺,而是屋裡確實有一股焦臭味和另一種氣味混合,是人類的臭味。

她一彈地衝向門口,但是這股氣味立刻濃烈地撲了上來將她摁倒在地。一隻手捂上了她的口鼻,另一隻手把她纖細的雙手扣在了一起,身體也壓在了她的身體上。

露亞拚命掙紮了幾下,但是卻絲毫的沒有用,她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不要動,不要出聲。我來這裡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的。」這個人的語氣好像比露亞還著急。

「你千萬不要出聲,如果把其他人叫來了我只有跑了。那對大家都沒有好處,我要說的事是關係到你們自己的安全,是關於外面那些雕像的。你聽懂了沒有?聽懂了點點頭。」

露亞點了點頭。那隻摀住她嘴的手鬆了松,看她確實沒有大叫,這才慢慢地放開了她。

「你居然還敢到這裡來?」露亞站了起來,充滿了敵意地退後了一步。她已經從聲音上聽出了這個人是誰。不過不知為什麼這個人身上有一股被燒焦的糊味。

「你聽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們。死靈公會,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黑暗的僕人會在明天中午進攻低語之森。森林外面那些雕像就是他們安置在那裡準備對付你們的。」

「你把事情說清楚點。」雖然這個全精靈族做夢都想抓住的罪犯就在面前,但是他嘴裡所說的話卻更有份量。露亞伸手一揮,一隻照明用的魔法螢火蟲從手心飛了出來,不大的光照亮了樹屋。她這才看見面前的這個人灰頭土臉,全身的衣服都被燒得破破爛爛,連頭髮都沒有倖免。

當時幸好依靠著低語之森邊緣有著太陽井的波動,阿薩才能夠用一個火球術攔下了那個死靈法師發出的雷鳴爆彈。但是爆炸產生的震盪和火焰卻也讓他受了不輕的傷,從半空中掉在了森林深處也摔得他暈頭轉向。幸好森林中充斥著太陽井的波動,效果大增的治療術立刻讓他復原了。

原本低語之森中無處不在的枯木守衛沒有出現,看來這裡面也確實發生了什麼事,阿薩想了想,朝精靈的居住地走去。

剛開始的時候他只是打算三下五除二地解決掉這個異教,但是卻沒想到背後居然隱藏了死靈公會這麼大一個陰謀。他現在除了驚駭之外,只感覺到無能為力。

雖然他現在是欽差大臣,雖然握著手裡的幾千人馬,但是事情發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確實如那個死靈法師所說,已經沒有回天之力了。明天中午,至少有五千個虔誠的信徒將成為那些石像鬼的食物。然後那些石像鬼將對這裡發起進攻,殺光所有的精靈,取走世界樹之葉。

剛開始的時候他甚至想過是不是要走出去向這兩個死靈法師表露身份,告訴他們自己就是維德尼娜邀請加入的那個候補會員。但是他旋即從兩個死靈法師的談話中感覺到,維德尼娜在死靈公會中似乎很獨斷獨行,雖然她曾經說的『代表死靈公會來邀請你』,但是說不定其他人並不認同她的代表權,那麼他這樣出去就是純粹找死了。

更重要的是,即便他走出去就此順利地加入了這個組織成為了那兩個死靈法師的同志,他也絕對無法說服他們停止這個計畫。這是除維德尼娜之外所有會員共同聯手的計畫,絕不會因為他一個新人的那連狗屁都不如的仁慈而停止的。

如果說還有唯一的一點希望,那就只能夠來低語之森裡面碰碰精靈們的運氣,看看能不能和他們聯手。畢竟死靈法師們要對付的原本就是他們。

但是精靈們孤高頑固他是早有體會了,對於他這個違背自己的諾言偷盜世界樹之葉逃跑的罪犯,多半不會再相信他的任何話,招待他的只會是鋪天蓋地的箭雨。現在身上已經沒有了鬼王之袍,他絕不再敢冒變成刺蝟的危險來正大光明地走進精靈駐地。考慮再三,他悄悄地摸到了露亞這裡來。在他對所有精靈的印象中,只有她彷彿還有可能溝通一下。

聽完了阿薩的講述,露亞想了想,冷冷地說。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相信一個違背自己的誓言的卑鄙的人類?我怎麼知道你不是黑暗的僕人派來行使你們那些陰謀詭計的?森林對人類的威懾力就是因為你帶走了世界樹之葉而下降的,而現在我們還不得不把枯木守衛們集中在太陽井那裡」

阿薩語塞。這個預想中的問題讓他實在是無法回答。頓了頓,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看著露亞沉重但是平靜地說。

「我就只能夠這樣說了。信不信只能由得你們。」

露亞沒有說話,和他對視著。魔法螢火蟲的微光之下,一雙如同最巧的藝術家用最名貴的寶石雕琢出眼睛和另一雙全是血絲周圍還佈滿了灰塵和焦痕的眼睛無聲地對峙。

半晌後,露亞終於開口,低聲說。

「即便是傳說中的龍也不能和太陽井的神聖力量抗衡。在低語之森中任何外來的魔法力都會失效,不管他們利用什麼邪術,那些邪惡的傀儡絕不能夠進入這裡面。我們根本用不著擔心。」

「我不知道它們到底能不能進入森林裡面。我只知道那些死靈法師絕對比我要聰明,也比你們聰明。他們絕不會只是擺著那些石像鬼只是嚇唬你們。」阿薩耐著性子給露亞說明解決的辦法。

「其實要解決這事對你們來說很簡單的,只要你們出現在那些信徒面前,告訴他們這森林到底是怎麼回事,給他們看看枯木守衛,讓他們明白那些什麼自然之神都是鬼話連篇就行了。」

「你覺得我們會特意站出來給那些愚蠢的人類說明解釋,然後像展覽貨物一樣把枯木守衛展示給他們看嗎?」

「不屑於說明,那你們就乾脆指揮枯木守衛去幹掉那些石像鬼吧,它們在你們森林外面呆了足足幾個月了。為什麼你們都只會等著問題發生而不主動去解決問題呢?」阿薩著急無比。

「不管是我們還是獨角獸或者枯木守衛也好都絕不能夠擅自離開低語之森,這是偉大的瑪法給我們定下的規定。」露亞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些話剛才在會議中她自己也向長老們說過,而現在她卻還要照搬長老們的話來拒絕。這種前所未有的奇怪感覺不知不覺地在她的臉上變做了一個前所未有的表情。

回答是讓人窩火無比的,但是面前這個精靈少女的表情讓阿薩看得呆了,那火氣也無法發出來。微弱的光亮下,雖然這個笑容帶著一點苦澀的味道,但是那也足夠讓任何人停止思考。

阿薩沒有再說什麼了,沉默了一會之後,他開口緩緩地說。

「我會在明天中午之前帶領軍隊去銷毀那些石像。你們是來幫忙,還是在這些老鼠洞一樣的樹洞裡抱著那些他媽的發臭了的規矩被殺死變成殭屍骷髏,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丟下這句話後他轉身溜出樹屋,不露絲毫聲息地滑下地面,幾個縱躍就完全融進在了樹林中。

露亞在高高的樹屋上看著這個身影消失,嘆了口氣。她不是不相信,而是她知道長老們絕不會相信。

天空剛現出一絲魚肚白,地方官大人的府邸就被人擂得山響。

地方官從兩個妓女的中間吃力地爬起來,很惱火。這幾天要應付欽差大人的緣故讓他壓力很大,所以昨天晚上找了兩個妓女來削減一下這工作上的壓力,現在正是疲倦之後睡得最香最甜的時候,卻被這無禮之極的聲響吵醒了。

一聲破爛的聲響,似乎是門不堪這樣的敲打破掉了,然後是外面的下人們的吵鬧。

「什麼人。」

「好大膽子,不知道這是地方官大人的家麼。」吵鬧聲隨著一些下人的哀叫迅速接近地方官寢室的門口,然後又是碰的一聲,一個人像一條發了瘋的公牛一樣直衝進來,兩扇緊關的門好像紙做的一樣隨著他衝進來的氣勢一下就飛出去撞在了牆上。這個人一身破破爛爛的好像剛從火爐裡逃出來,連頭髮也被燒焦了不少,一頭的黑灰,還有泥土和青苔。床上的兩個妓女嚇得尖叫起來。

地方官大人以為是異教徒開始大舉進攻要先拿他去祭旗,埋頭正要去鑽床底,卻被這個人一把抓住扯了起來。

這個人對著他的臉大聲吼道。

「去集合城中所有能夠集合的部隊,把所有能夠動用的人手全部給我調來。」

苦瓜地方官好不容易才鎮定下心神,認出了這個像瘋子一樣的人正是出去調查異教徒的欽差大人。連忙點頭答應。

「是,下官這就立刻穿戴好。等天一亮立刻就去調派人手。」

「套上褲子就馬上給我去。」地方官瘦弱的身體幾乎給搖得散了架。欽差大人一腳就把一個鼓起勇氣從外面衝進要來救地方官的下人踢飛出去。

「連你這些人也全部都帶上。」

「是,是。」地方官的聲音好像和自己的意願無關,純粹是被搖出來的。

「請問大人我們做什麼?」

「給我出城去把所有通往那塊自然之神的森林的路給我堵住,封鎖起來。我再撥三千士兵給你指揮,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不能夠讓那些異教徒去參加中午在那塊森林邊上舉行的朝聖會。」

「大人。那些異教徒可有好幾萬,您叫我怎麼阻止他們啊。」地方官的苦瓜臉苦得幾乎要滴出苦綠色的汁液來了。

「只要我們一干涉他們的活動,他們可會動武的。」
「我說過,我不管你怎麼做。」苦瓜幾乎聽得見自己的骨頭在嘩啦嘩啦地響,耳膜也快被震破了。

「總之我馬上就帶兵去他們的聖地,如果中午我看見還有成千上萬的人朝那裡湧過來我就拿你的腦袋當夜壺,知道了麼?」

「知道了,知道了。」苦瓜的聲音好像是在哭。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4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七章 只是兩個人的戰鬥(上)

青空萬里,沒有一絲雲彩阻擋太陽從早上就開始明媚無比的光芒,對自然之神的教徒們來說,彷彿連空氣都漫溢出神聖的味道。教徒們從四面八方湧來要去森林周圍參加他們那夢寐以求的能夠和自然之神天人合一的機會。

但是這樣盛大神聖的場面下艾裡的地方官卻非常地不識相,他把城中所有能夠動用的人都聚集起來,甚至包括掃地的打更巡夜的收稅的總之一切可以調動的人手,加上從王都調派來的三千正規部隊在通往那森林的主要路上設卡阻止信徒們前進。剛開始的時候地方官的部隊還能夠應付三五成群的信徒,把他們攔住不讓他們前進,但是隨著中午的臨近還有信徒們的互相呼喚,人不斷地越聚越多,衝突也越來越劇烈,雙方已經開始動手了。整個艾裡地區都混亂得像一鍋煮爆了的粥。

另一邊,兩千士兵已經衝到了低語之森前面的草地上。已經有不少距離比較近的村莊的信徒們已經到達這裡了。士兵把信徒們驅趕開然後準備開始銷毀那些石像,但是當士兵們好不容易把一座石像拉倒,準備敲碎的時候,所有的信徒都憤怒了,他們開始用石塊樹枝之類的東西朝士兵們進攻。同時也有不少從其他路徑來這裡的信徒不斷地到來,隨著教徒的不斷增多,士兵們甚至開始反而被圍在了中間。

「大家都住手。」阿薩看見形勢不對,從士兵群中越出跳到了一尊石像上面大喊。

「大家請聽我說。」

「快滾下來。」已經充斥滿了草地的成千的教徒們大喊。

雖然知道說什麼大概都是沒用的了,但現在除了這樣說以外也沒有別的辦法,阿薩大聲喊。

「大家都是本地的村民,大家都仔細想想,這個森林是早就存在這裡的了,為什麼現在卻成了什麼自然之神的森林呢?這根本就是個騙局。。。。。。」

「把那胡說八道的混蛋當官的拉下來,殺死他。」教徒們開始對他投擲石頭泥塊,有的也朝石像上爬來。

『轟隆』的一聲巨響,一尊石像的上半身在阿薩的火球下炸開了,四散的石塊和爆炸的氣浪傷到了不少信徒。喧鬧的信徒們被這一下嚇住了,都靜了下來,靠近阿薩的也都慌忙退開。誰都看得出剛才這一下如果是爆在了自己的頭上那是怎麼樣的後果。連阿薩自己都有點出乎意料,情急之下出手,但是暴力的威嚇好像比勸說要有效果得多。
但是馬上又有更出乎意料的事發生了。一些黑色的液體從那上半身碎了的石像中滲了出來。附近的信徒們慌忙不迭地捂著自己的鼻子四散逃開,這些液體散發的味道不只是臭,簡直就像一支支的針往鼻子裡面紮往腦裡面衝,近些的人甚至連眼淚都被熏了出來。

「你們自己看看,你們說的什麼偉大的自然之神難道就是這種污穢的東西嗎?」阿薩有點喜出望外地大聲喊道。

「告訴你們吧,這是個陷阱,這個什麼自然之神其實是死靈公會那些死靈法師們的謊言。。。。。。」

「無恥!」一聲大喝突然響起,威嚴十足氣度萬分,只從聲響和氣勢上就把阿薩的聲音壓了過去的。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用了卑鄙的手段污染了我們的守護神像,現在卻來矇騙大家麼?」一身白衣的先知大人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出現在了不遠的森林邊上,義正詞嚴滿臉都是正直彷彿自己就是正義光明的化身一樣呵斥那站在石像上的妖言惑眾者。

「這個人昨天晚上就偷偷來這裡對我們的守護石像動過手腳。大家看,這些貴族和官員居然想出這種卑鄙的辦法來詆毀我們的神明,想毀滅我們的信仰,這些企圖難道你以為我們看不出來麼。。。。。」

「來得好。我還正想找你呢。」阿薩跳下石像,信徒們還來不及反應就被他一路撞得東倒西歪,他幾步就衝到了先知身旁一把抓住這個傀儡再趁信徒們沒反應過來轉身跑過去跳回了石像上。

「啊,先知大人。」「快放了先知大人。」現在已經臨近中午了,信徒們已經密密麻麻地充斥滿了這塊草地,海嘯般的呼喊聲讓阿薩的耳朵生痛。但是他毫不擔心,他從昨天晚上就想著最好能夠把這個死靈法師製造的傀儡當眾揭穿給眾人看,一直以為死靈法師大概也不會再讓這個暴露了秘密的傀儡露面,想不到現在他卻自己鑽了出來。

抓住先知的身體的感覺就像是捏住了一團泥巴,近距離看才發現還有屍水不斷地順著那威嚴莊重的五官正往下淌,稍微一碰他的皮膚就開始像朽透了的布一樣潰爛下去,銀白色的鬚髮一把一把地脫落。這具傀儡的壽命看樣子確實已經到了。

阿薩提住先知的衣服朝前面一推,把他半提半舉在手裡,高喊。

「你們大家都看著,這個就是你們一直以來尊敬的先知大人。他其實是死靈法師製造出來的傀儡。」
但是想不到這個即將崩爛的屍體卻還能夠說話,不只是能夠說,而且還依然那麼地洪亮莊嚴,說的話更是絕妙無比,一句一句地將阿薩推向窮途末路。

「他已經像污染我們的雕像一樣對我用了邪術,我立刻就要死了。但是大家千萬不要因為我的死就產生動搖,自然之神的神蹟依然會在中午的時候給大家展現,依然會帶領大家進入天人合一的境界,請大家一定要堅持自己的信念。。。。。。」剩下的話已經變得像隻鵝的哼哼聲,它終於連喉嚨都完全腐爛。撲的一聲,先知大人的手臂從肩膀那裡脫落掉了下去。阿薩丟手,先知大人早就爛得差不多的軀體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潛伏在他身體裡的蟲子們四散爬開了。

這樣奇怪的死狀卻更加大了先知最後那段話的作用。整個草地上的信徒們都開始沸騰了,無數的石頭泥塊朝阿薩飛了過來。很快地整個場面就陷入極度混亂的情況下了。一場混亂之極的搏殺開始了。教徒們拚命地去搶奪武器,只要一搶到立刻就朝士兵們殺去,即使沒有搶奪到的也全力地用上自己的拳頭,腳和牙齒。而士兵們面對多自己數倍的而且發瘋了般的教徒早也把阿薩的命令拋在了腦後,先還只是揮舞著手裡的武器自衛,接下來就朝任何接近自己的教徒瘋砍亂殺。

阿薩焦急萬分卻又無可奈何地看著腳下的情景,在這晴朗的陽光普照下整個世界宛如瘋了一樣,慘叫聲喊殺聲震耳欲聾地充滿了這片草地,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像螞蟻一樣的人群在互相撕咬爭鬥。

教徒們越來越多地聚集起來了,面對這上萬的教徒苦瓜地方官顯然已經無能為力。阿薩知道在這草地之外還有更多的教徒正在這些石像之下聚集,靜坐下來等著自己被吃吃掉。他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圍,一塊石頭飛來打中了他的後腦,一陣眩暈差點讓他掉下來。

忽然一陣奇怪的響動從森林中傳出來,剛開始還不明顯,但是很快便讓全部草地上的人都聽見了。

這是很沉悶的響動,彷彿很多重物互相撞擊的聲音,從森林深處慢慢地朝草地的方向移動,連地面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了。從來沒有絲毫響動的自然之神的森林居然傳來了這樣的異動,不少信徒停止了撕殺,往向森林這邊看去。

聲音越來越靠近,當發出聲音的事物出現在森林邊緣的時候,甚至連每一個士兵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一棵棵巨大的樹木般的巨人邁動著雙腳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

「這是自然之神的神蹟!」不知有哪個信徒先自以為是地喊了出來,所有的信徒都原地坐倒,有的還開始跪下。剩下士兵們莫名其妙地站著看。
但是這些樹木巨人絲毫都沒有對這些人類的膜拜和尊敬表示任何的在意,他們一步一步地彷彿很艱難地走向那些石像。

信徒們開始還虔誠地跪著坐著,但是直到一些信徒在枯木守衛的腳步的踩踏下發出慘叫,信徒們看到自己的同志是如何在自己的偶像的腳下變做一攤攤爛泥的這才開始有點醒悟過來,留在枯木守衛行走路線上的信徒們慌忙逃開。

越離開低語之森,枯木守衛的動作越是顯得僵硬呆滯,一舉一動都非常地吃力。它們一步一步地挪到了石像的旁邊,揮動著自己木頭的手臂朝這些靜默的雕塑擊打。碰碰碰的悶響中,所有的人都楞楞地看著,這些既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也超出了他們的理解能力。

「好啊。」只有阿薩一個人在吶喊著高興。想不到幾乎就要絕望的時候居然出現了這樣的轉機,如果可以他現在真想抱住露亞往那張小臉上親上幾口。一個枯木守衛正向他所在的石像走來,阿薩怕殃及池魚,慌忙跳下了石像。

儘管枯木守衛的動作顯得很吃力,但是那擊打的力量依然不是人類可以想像的,有幾尊石像已經開始破了,同樣地滲出了黑色的污水,發出熏人的臭味。

儘管受到這樣的攻擊,石像們卻仍然沒有絲毫的動彈。阿薩抬頭看看天,立刻就要到中午了。

『啪啦』,一尊石像終於在枯木守衛的打擊下徹底碎掉了。枯木守衛們的攻擊仍然在繼續,眼看這些東西立刻就要全部毀壞,那兩個死靈法師的計畫就要破產了。

一陣聲音從人群的某個角落裡向起,彷彿是一個口齒不清的人在唱歌卻走調了一樣。這奇怪的聲音在全都驚得發不出聲來的教徒群中顯得很突出。

隨著這陣聲音那些石像終於動了。但是和昨天晚上那迅猛的動作完全不一樣,石像的移動和舉止彷彿比枯木守衛們更吃力,更緩慢,彷彿全都是衰老得要死的中了風的老人一樣,巍巍僵僵地挪動著自己的僵直的手腳朝後面移,想儘量躲開枯木守衛們的攻擊。

「全都給我滾開。」阿薩大吼著,推攘著周圍看得目瞪口呆的教徒們在人群中左衝右突,尋找著那個發出古怪聲音的人。他知道這就是昨天晚上的那個死靈法師正混在人群中操縱著石像鬼,而現在這些石像鬼那緩慢吃力的移動正是魔法動力不足的表現,只要將操縱者抓出來解決掉一切都好辦了。

枯木守衛們拖著緩慢的步伐追著更緩慢的石像鬼,追上了就用粗大的木頭枝椏一下一下地繼續敲擊著發出悶響。又有幾個石像鬼的身體中滲出了黑色的液體。但是隨著距離低語之森更遠了,枯木守衛的移動也更加緩慢了,和石像鬼的距離也漸漸拉開。

阿薩終於發現了。人群中一個外貌很平常穿著很平常的老頭正跪在地上張開雙手唱誦著那古怪的咒文。他大喊一聲。

「周圍的都滾開。」朝這個老頭飛撲過去。

老頭猛地睜眼睛,一雙渾濁的眸子裡全是刺人的精芒。他以和年齡毫不相稱的敏捷從地上一躍而起,隨手一伸就抓過了身邊的一個信徒朝阿薩扔過來。信徒剛剛飛出的時候還叫了半聲,手腳在空中還抽動了一下,但是隨即就沒有了響動。

阿薩急奔中慌忙向旁一撲倒地滾開彈起,全力又狼狽地躲開了這迎面撞來的教徒。他不敢英勇地飛起一腳踢開或者撞開甚至接住什麼的,他從山德魯那裡見到過這樣的招數。

被當作武器的教徒撞在了後面的教徒身上,身體裂開,黑色的汁液飛濺出來。粘上了身的教徒們慘叫著在地上翻滾。

和死靈法師用魔法對抗他自知還遠沒有這個水準,必須要近身搏鬥,阿薩幾個箭步就已經衝到了老頭的身前一拳揮了出去。

老頭向後一退,身體向上一飄,居然陡然升上了半空,然後就漂浮在十多米高的空中瞪著阿薩。

飛行術是最高級空氣魔法之一,會使用的人並不算非常稀少。幾乎每一個掌握了這種超越人類行為準則的魔法的魔法師都會為自己的名號前面加一個『大』字。但是如果他們能夠看見這老頭不聲不響手勢不做咒文不念把這個最高級的魔法用得像最低檔的大路貨一樣隨意自然的話,恐怕其中的絕大多數要自動隱姓埋名重新從魔法學徒做起。

阿薩沒有在乎這些,他張手一發全力的火球怒號著朝空中的死靈法師狂奔而去。

老頭只是像羽毛一樣飄忽一下,這發足夠將他變做肉末的巨大火球只是在他身體旁一米處飛了過去。對火球的判斷和對自己移動的把握全都妙到毫顛,好像這只是小孩子輕輕扔過來的皮球一樣。

但是老頭絲毫沒有因為這一下舉重若輕的躲閃而得意,臉上全是憤怒和焦躁。因為他不得不分神去使用飛行術躲閃,石像鬼的移動已經完全停止了下來,枯木守衛又追上了,繼續對大多已經傷痕纍纍的石像鬼繼續攻擊。

阿薩並不著急,目不轉睛地死盯著上空的死靈法師,移動這麼多的巨大的石像那絕不是容易的事,只要還保持著飛行術他就絕不可能再能去操縱石像鬼。

枯木守衛的擊打聲還在繼續,石像鬼身體中散發出的汁液的臭味在空氣中越來越濃。『卡拉』兩聲,又有兩尊石像鬼碎掉了。這些石像鬼的全軍覆沒只是時間問題而已了。

但是就在這個勝利在望之際,突然之間所有枯木守衛的動作都停止了。這些巨大的木頭疙瘩好像全都收到了無聲的命令一樣,都轉身邁動緩慢地步伐朝低語之森中走回去。阿薩錯愕地看著這些盟友的離開,他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見這個莫名其妙的變故,連半空中的死靈法師都面露驚奇之色,不過更多的卻是驚喜。

太陽熱辣辣地直照下來,正午了。

死靈法師依然在空中漂浮著,但是石像鬼們全都開始動了。

低語之森中,兩個精靈把露亞從太陽井中強行拉了出來,克蘭長老把自己的手伸進井水中,召喚回了枯木守衛。

「只差一點就可以毀掉那些邪惡的東西了,那些是可能會危急我們和整個低語之森的啊。」露亞掙紮著,但是兩個精靈把她抓得很牢。

「不用多說了。你知道你犯了多麼嚴重的族規嗎?有史以來都沒有精靈膽敢擅自指揮枯木守衛走出低語之森,還暴露給成千上萬的人類看。」克蘭長老緩緩搖頭,第一次在臉上露出了強烈的表情。

「無須再經過長老會的裁判了。這樣重的罪行只能夠用最重的懲罰——把你永遠地驅除出低語之森了。即刻執行,你再也不是我們的一員了。你走吧。」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4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八章 只是兩個人的戰鬥(中)

所有自然之神的信徒都呆在那裡,目瞪口呆看著從自然之神中走出的木頭巨人,看著漂浮在半空的那個老頭,看著正站了起來緩緩地動彈著守護雕像,看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信徒們腦海裡固定的理唸完全無法給予面前發生的這一切合理的解釋。魔法?自然之神的神蹟?神蹟到底是那木頭巨人,還是這守護雕像?他們的腦筋全被攪得一塌糊塗,既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只是傻楞楞地站在那裡。

「大家快跑啊。快跑。」只有一個人在聲嘶力竭地叫喊,但是在著寬廣而擁擠的草地上完全不足以驚醒成千上萬昏頭昏腦的人。

「全部撤退,快,全部撤退回艾裡去。」阿薩對剩下的士兵們大聲吼著下令。早已經沒剩多少的士兵們忙趁著教徒們發呆的機會朝草地外跑去。

阿薩轉身,對著一個石像鬼張開手。現在的情況下只能夠是毀掉一隻是一隻了。

但是猛然之間身體彷彿被一隻巨大的鞭子抽了一下,全身的肌肉和神經都同時刺痛麻木得混成了一片。腦裡一黑栽倒在地的時候他聽到了自己頭頂爆出的劈啪聲,隱約聞到了自己身上發出的焦臭。最後模模糊糊地在腦海裡浮現出的念頭是。太大意了。。。。。

雖然阿薩一直都在留意著半空中的死靈法師,但是卻沒想到這攻擊是如此的迅速。他忘了連飛行術這種頂級的空氣魔法都可以瞬發得舉重若輕,比如霹靂閃電之類中等魔法自然比吐唾沫更輕鬆自在了。

空中的死靈法師看著這個討厭的搗蛋鬼在自己的電擊下混身冒煙地倒下,終於笑了。他那原本平凡蒼老的臉因為這個笑容而顯得詭異恐怖。他全不理會下面眾人驚奇愕然的眼光,看向那些正在行動的石像鬼。

石像鬼的動作依然緩慢,但是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吃力了。包括那幾隻身體已經有裂縫了的,它們朝最近的信徒走過去,半蹲下伸出雙手,像小孩子捧起自己心愛的玩具一樣捧起了信徒。信徒們還沒有清楚的頭腦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任由守護神像把自己舉起來。石像鬼張開了足有澡盆大的嘴,把手上的信徒們往裡面一送,一咬。在石像鬼尖利的牙齒的咬合下尖叫慘叫聲只開了個頭就隨著肢體變形的聲音一起掉進石像鬼的喉嚨裡了。

教徒們這才似乎醒悟過來,數千人同時發出的尖叫,四處奔逃。

不只是這草地上的數千人,還有低語之森周圍其他地方。數萬人同時發出的尖交貫穿了整個艾裡的天空。

教徒的鮮血和血肉滑落進石像鬼的身體裡好像是給餓得快虛脫的人灌了杯最優良的蜂蜜一樣,在這絕佳的營養品的滋補下石像鬼們的動作立刻就靈活得多了。他們隨手就抓住滿地的信徒往嘴裡送,咬,吞下去,越吃越有了精神越吃越有了活力,像一隻只奢血巨型的狸貓靈活地跳躍,瘋狂地吞噬著這些自動送到腳下的食物。

成千上萬的教徒們驚恐地尖叫著拚命逃跑,很多人站不穩互相被推倒,其他人繼續踩著他們的身體逃命,被踩的人發出慘叫,胡亂伸手拉住自己身上的腳,於是更多的人摔倒,後面更多的人踩著腳下越來越高的同志們的身體繼續跑,只求儘快地逃離這恐怖的地方。不大的草地上,瘋狂逃跑的人好像一堆擁擠的蛆在互相翻騰拚命。

每隻石像鬼在大概吞吃了十來個人之後隨著身體的晃動就有血從嘴裡流出來,似乎身軀中身體再沒有裝載食物的空間,那些血肉都已經漫溢到喉嚨口了,這時它們都全都顯得神精氣足,那些應該是石頭的軀體的一舉一動卻都敏捷柔軟異常。

漂浮在空中的死靈法師落地了,他好像並不滿足,對著石像鬼都舉起雙手又唱出那彷彿跑調的歌聲的咒語。

石像鬼原地不動了,混身顫抖著,然後張嘴,一大灘一大灘的臭氣逼人的黑色泥漿從它們的嘴裡噴了出來,那是剛才吃進去的人的肢體血肉,進去過濾了一遍後已經成為了如同陰溝裡的淤泥一樣的東西。

死靈法師雙手再一揮,重新倒空了肚子的石像鬼們全都衝天而起,背上的翅膀都張開了,看上去彷彿一隻只巨大的饑餓的蝙蝠,它們朝逃跑著的信徒們撲去。這次抓起信徒們已經不是朝嘴裡塞,而是舉過頭頂,握在巨爪中擠壓,扭動,像壓搾多汁的水果一樣讓裡面的血液流出來滴進自己的嘴裡。它們並不理會那些被同伴們踐踏得奄奄一息人,而是追趕著那些跑得最快,最有精神有活力的那些。上萬的信徒彷彿一桌極大極豐盛的盛宴讓它們可以盡情挑選其中最美味最有營養的。

滿草地的信徒已經完全在恐懼中瘋掉了。連拚命的逃跑彷彿也是徒勞,石像鬼只要一個跳躍或是滑翔一下就輕鬆地抓住一兩個,慘叫還沒有肢體的破碎和血液流出的嘩啦聲響亮,這些巨大的奢血的蝙蝠不停地隨手丟掉手中乾癟變形的肢體又撲向另一個活蹦亂跳的。血和肢體已經是這裡唯一的色調,慘叫和哀號是旋律,這曾經一片虔誠聖潔的草地現在卻是一個空前絕後的屠宰場。

不只如此,在這個草地之外,圍繞著低語之森那一圈一百多隻石像鬼的旁邊都在上演類似的場面。
終於,石像鬼們不再追趕進食,它們身體裡裝載的血液又已經開始在嘴邊漫溢了。死靈法師飛上了一隻石像鬼的頭,石像鬼們一起發出一聲響澈天際的怪叫,拔地衝天而起。

草地上能夠逃教徒們都逃得遠遠的了,只留下一地的被踩得半死的同伴們浸泡在破碎的肢體和內臟的海洋中半死不活地哀號。

低語之森的的另外方向上也同時飛起了石像鬼,和這裡飛上去的聚集在一起,然後盤旋在低語之森週邊的上空形成了一道圓圈。石像鬼的圓圈不斷地提升高度,越來越高,直到從地面上看起來好像只是上百隻形狀古怪的小鳥。

從另一邊的石像鬼身上飛上來的死靈法師對他的同伴搖頭嘆息。

「萬萬想不到,那些精靈居然把枯木守衛派出來了,險些讓我們的計畫功敗垂成。不過只要現在我們飛上來了,應該就沒問題了。」他看了看同伴身邊的石像鬼,不少身上都有著裂縫。

「你那邊的損傷好像比較嚴重?」

老頭冷哼。

「一個人類的小子來搗亂,好像就是精靈族一直在通緝的偷走世界樹之葉的那小子,應該是羅尼斯老頭派來這裡解決異教徒的小子。而且昨天晚上偷聽的應該也是他。」

「什麼?是他?」這個死靈法師顯得有點吃驚。

「那你和他交手了嗎?」

「殺掉了。」老頭死靈法師的聲音冰涼簡短。

死靈法師怔了怔,想了想,沒說話。

老頭低頭看了看下方的低語之森,森林外一片猩紅將森林的輪廓勾畫得清清楚楚,他滿意地點點頭。

「這樣的高度應該合適了。我們這就開始吧。」他舉起雙手念出咒語,所有的石像鬼的口同時張開,從數千人的身體中搾取的鮮血從它們的口中狂噴而出。

血沒有落下,而是全部在空中化為一片霧氣。這片血霧似乎是凝固的,凝固在石像鬼們所圍成的圓圈裡即使高空中的強風中也絲毫不能吹散,就這樣滯留在這低語之森上面的高空成為一個蓋在低語之森頭上的血蓋。風帶走的血腥味整個艾裡方圓百里之內都可以聞到。

但是這點血腥味相比草地上來說簡直就是微不足道。石像鬼吐出的穢物瀰漫出的惡臭,一地的被搾幹了扭曲了的屍體和內臟,數不清的被踩得半死的人還在呻吟。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古樹的陰影中,然後從森林中走了出來。

她一頭銀色的長髮,絕美的面容,昆蟲的殼製作的甲冑和衣服雖然粗陋但是絲毫不能夠掩飾完美的身軀。這樣一個純粹自然之美到了極點的少女居然出現這樣血肉模糊地獄一般的草地上,看起來顯得怪誕無比。只可惜地上還活著的信徒們都拚命用盡全部剩餘的力量朝外挪動著身體,連頭也不敢回一下,全然沒有看見她。

她抬頭看天,看到了那一片血色的雲霧和盤旋成一圈的石像鬼,低頭再看到外面草地上的情形更顯得無限地驚愕。突然她發現了地上混身焦黑的阿薩,快步走了過來。

她在阿薩身邊蹲下,口中喃喃地唸誦起誰也聽不懂的語言,雙手上生起一段綠色的光芒,然後按在阿薩身上。綠色的光芒覆蓋到了阿薩身上,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轉醒過來。

剛剛甦醒看到的卻是露亞,阿薩無比驚訝,問。

「怎麼是你?你怎麼能夠出來的?那些枯木守衛是怎麼回事?」剛才受到攻擊的一瞬間,他把準備用做火球的魔法力全部轉化為了一個治療術,總算保住了命,但是巨大的電擊還是把他打得半死。

「都怪你。」露亞那張秀麗無雙的臉上全是悽楚和傷心。

「我指揮枯木守衛走出森林嚴重違反族規,已經被長老們驅除出低語之森了。其實我只是想…。。」淚水已經從她眶中流了下來。對於一個在低語之森中生活的精靈來說,被放逐出這個他們的家園皆聖地甚至比死更難受。

阿薩抬頭看了看天上那一片血紅色的光幕,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說。

「別傷心了,也許這並不是壞事,我們好像應該趁現在快點離開才是。」

高空中,死靈法師老頭指揮完石像鬼們把血都吐出後對他的同伴說。

「接下來就靠你了,那麼複雜的魔法陣你只在水晶球裡看過一遍就真的能完全記得麼?」

「請放心,有了這麼多虔誠的信徒們的幫助,絕對沒有問題。」他的同伴淡淡一笑,在一隻石像鬼的頭上對著這一團血霧盤膝坐下。

「好了,我們這就來開始進行我們的偉大功績吧。」

圓圈中的血霧開始在空氣中慢慢凝結,逐漸在石像鬼圍出的圓圈裡勾勒出一個魔法陣來。

「那就是他們準備用來對付我們森林的東西嗎?」地面上,露亞看著那血色的霧氣顯得不屑。

「沒用的,不管是什麼魔法陣的力量都絕對沒有辦法突破太陽井的神力。」

「不對。那是。。。。」阿薩驚奇地看著,那個魔法陣彷彿在那裡見到過。高空中,隨著魔法陣的成型,以石像鬼為界限中間的那塊圓形的空間完全地陰暗下去了。  

「怎麼暗下去了,他們把太陽光遮擋住了?」露亞把那雙細長的眉毛皺起,很不屑。

「沒用的。」

「不是遮擋住,他們是要。。。。。」阿薩終於記起那是什麼了。

陰影下,一道銀白的光幕以漏斗形朝低語之森傾斜下去,亮得耀眼的漏斗尖正好落在了低語之森裡面。沒有任何魔法應有的爆炸或是破裂的聲音,和這森林一貫的作風一樣,一切都靜悄悄的。衝天的火柱平靜而迅猛地騰空而起。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露亞驚訝得無以復加。

「任何的魔法力都無法穿透太陽井的屏障到達森林裡的。」

「那不是魔法,魔法力只停留在那個圓圈裡面,他們是用空氣魔法扭曲太陽光,落到低語之森中的只是用光線照射出的熱量而已。」阿薩緩緩搖頭。

「低語之森完了。」

雖然阿薩不明白塞德洛斯的魔法陣為什麼會被這兩個死靈法師學會了用來攻擊低語之森上。但是這確實是唯一的,也是絕妙的透過太陽井結界去攻擊的辦法。而且這個魔法陣在數百米的高空,任何人用任何方法都已經無法破壞了。

熱浪撲面而來,即使在這麼遠的草地裡也可以感覺到低語之森中火焰的兇猛。聚光的焦點在死靈法師的控制下不斷地移動,古樹和枯木守衛瞬間就在劇烈的光線下失去水分,然後燃燒,然後再烤幹旁邊的樹木等著被光線點燃或者直接又燒起來。低語之森中間的火海在光幕的移動下飛速地擴大,再多的枯木守衛和精靈還有獨角獸都沒有任何辦法阻止這樣的攻擊,只能夠在地面上徒勞地等待著天空中的那耀眼的死亡降臨到自己頭上。

露亞要朝低語之森跑去,卻被阿薩一把拉住。

「你幹什麼?進去等著一起被烤焦麼?走吧。這裡已經沒有我們插手的餘地了。」

一隻全身焦黑的動物悲鳴著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森林邊緣,外表已經全成了漆黑的碳狀,只有頭上那隻角才讓人分辨得出這只動物應該原本是一隻純白聖潔的獨角獸。這只已經被烤得完全不成形狀的動物撲倒在森林邊緣,掙扎嘶叫了一聲就徹底死了。

露亞猛地抽手掙脫了阿薩朝低語之森中跑去,纖細敏捷的身形只是幾個箭步就衝進了煙霧繚繞的古樹叢中了。阿薩楞了楞,本能地想起步去追,但是又站住了。

猶豫之間,他突然回憶起了在蜥蜴沼澤中和小懿的第一次相遇。

一種莫名的衝動在心中激盪,帶著點在這個時候絕不應該出現的哀傷。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那血紅的魔法陣下的一片光幕,白茫茫地一片似乎還帶著點聖潔的味道。他想了想,嘆了口氣,也埋頭朝低語之森衝了進去。

低語之森中已滿是煙霧,露亞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但是阿薩知道她一定是朝向太陽井那裡跑去,因為現在精靈們一定都集中在太陽井那裡。太陽井的結界依然還是發揮著作用的,阿薩可以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波動在和太陽井共鳴,他朝著感覺共鳴的方向跑去。

滿天的火焰中奔跑著,熱得感覺自己好像都要融化了,那耀眼的光芒仍然在左右晃動著,所到之處把原本生機勃勃沉靜威嚴的森林頃刻間就化做烈焰地獄,所有的東西不是立刻燃燒就是捲縮焦黑,即使地面的岩石也忍受不了,劈啪地爆裂開。低語之森中央已經被燒出了大片大片焦黑的空地,不少獨角獸焦黑的屍體隨處可見。

突然那道耀眼的光芒不再到處晃動了,集中停止在一處地方。阿薩望去,那應該就是太陽井的方向。

一些活動的火柱歪歪扭扭地晃動著似乎還想朝阿薩走過來,這些應該就是最後剩下的枯木守衛,焦枯的身軀已經連自己的重量都無法承受,挪動一下就倒下散了架。狼狽地躲開四處飛散開著火的木塊,阿薩跑了幾步就看到了那光芒四射的地方。

映入他眼前的居然是一個巨大的冰盾。所有的精靈都正集中在下面合力用魔法維持著這塊巨大的保護傘,而露亞已經鑽到了下面一起釋放著魔法力。包括克蘭長老在內的其他精靈已經無暇再去理會她居然違反族規折返回來了。

精靈們並不是完全地束手待斃。死了不少人之後他們終於明白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攻擊,於是所有的精靈們已經集合到了太陽井的周圍合力在頭頂上撐起了一個用冰凝結的巨大的半圓盾牌。從天空聚合下來的光線焦點落在冰盾上大部分的光線或是反射或者彎曲開了。剩下的光線雖然仍然強烈,但是已經無法再殺死他們了。

但是這樣防禦絕對堅持不了多久。精靈們對於各種元素系的魔法並不大精通,這樣的防禦已經是極限了。冰盾在周圍的高溫下不停地融化,全靠所有精靈的魔法不停地補充,這樣持續下去冰盾的消散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阿薩抬頭,石像鬼依然在旋轉,在看上去只是一個小黑點的死靈法師的操縱下圍繞著的那一圈陰影。太陽井就在不遠處,可以感覺到自己身體中的魔法力充沛無比。這就是他敢衝進來的唯一資本。在這裡他的魔力幾乎可以說是無限的。

阿薩伸手朝天,一發巨大的火球脫手而出,太陽井的波動立刻就將他魔法力恢復了,於是另一發小的卻更快速的火球緊跟第一發火球呼嘯而去。

當第一發火球正飛到了那圈陰影的下方後面的這一發剛好追上,兩顆火球互相撞在了一起立刻發出一個巨大的爆炸。爆炸的氣流沖散了原本凝聚在魔法陣中的空氣,天空恢復了原貌,光幕和陰影同時立刻消失了。空中原本緊密湊成一個圓的石像鬼被這個爆炸也震得亂了隊型。

阿薩吁了口氣。多虧了自己曾經親眼目睹過塞德洛斯施用這個魔法陣,明白這個魔法的原理,這才想到這個辦法破壞掉。他轉身朝精靈們喊道。

「你們趁現在快拿起世界樹之葉逃跑吧。」

精靈們剛剛放下冰盾喘過一口氣來,但是克蘭長老卻立刻喊道。

「把那個人類抓起來。」

「等一等。」露亞連忙擋在阿薩面前。

「其實就是他昨天來告訴我們那些黑暗僕人們的陰謀的,他是我們的朋友啊。」

「我們從沒有人類的朋友,也不需要。何況他就是偷走我們世界樹之葉和太陽井力量的犯人。」克蘭長老冷冷地看著露亞和這個通緝了許久的人類逃犯,眼睛裡憤怒的光芒異乎尋常。

「而你,露亞。我們已經把你驅除出低語之森了,想不到你卻馬上和這個人類在一起,你是我們精靈的叛徒。」

「你們這群蠢貨,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那個魔法陣有可能。。。。。」阿薩的這一句還沒說完,突然眼前一片爆亮。他閉眼之際下意識地就扯住露亞向後急跳,兩人一起翻滾出去。

眾多精靈們一起發出的慘叫淒厲無比,但是只有急促的半聲而已,然後就徹底沉默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7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五十九章 只是兩個人的戰鬥(下)

「精靈沒可能把火術攻擊控制得這麼好。。。。。這兩下應該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個人類的小子,看來他沒死。」死靈法師對同伴說。他招了招手,被爆炸的氣浪衝亂了的血霧立刻重新凝固起來,魔法陣又恢復了原形。

「真的沒死?」老頭死靈法師眯著有些昏花的老眼往地面看去,但是這樣的高度看下去人只是個小點。

「剛才應該給他補上一下雷鳴爆彈的。。。。。。」他坐上一隻石像鬼的頸背,石像鬼呼號一聲振翅離開圓圈向下飛去。

「我下去給你保護,你繼續操縱這裡把低語之森燒掉吧,順便也殺了那礙事的小子。」

操縱魔法陣的死靈法師低頭看了看下面那些只是小黑點的人影想了想,嘆了口氣,好像下了什麼決定似的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

「好,就殺了他吧。」

光幕一恢復,焦點立刻又落在了原處。光圈中的眾多精靈們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一眨眼的工夫就在這刺目的光華中全變得焦黑。

阿薩拖著露亞翻滾出去剛重新站起來,立刻看到那耀眼的光芒在朝他們晃過來。他用力把露亞推開,自己朝另一面飛跳出去。

只是掠過身旁還有一段距離,光圈焦點的高溫就已經讓阿薩的頭髮都燒了起來。

但是剛從地上翻滾了幾圈焦頭土臉地站起來,就看見那晃過去的光圈又晃晃悠悠地似乎朝他這裡移動過來。

阿薩既驚且懼。剛才沒有直接燒中他不是因為他閃得快,而是死靈法師自己沒控制得好。在這樣的攻擊下躲閃幾乎是沒有意義的。

那光芒耀眼的焦點閃爍晃動著,好像一個活著的太陽在漆黑的焦土上跳舞。要精準地把焦點追擊在一個目標上並不是簡單的事,死靈法師正在努力地控制著。

這個用數千人的血肉精華凝聚成的魔法陣絕不是塞德洛斯在蠻荒高地施放的那次的可比的,雖然這裡的陽光沒有高地上那麼劇烈,但是石像鬼們圍成的圓圈足有低語之森那麼大,所彙聚的光線足足多了十倍以上,只是多看兩眼那照射到的地方眼睛就已經受不了了,再拖下去即使不死也會瞎。

剛才那樣的故技重施只是治標不治本。阿薩抬頭看去,石像鬼圍繞成的圓圈仍然在旋轉中,應該就是這個圓圈維持魔法陣在空中不散去,攻擊這裡才是根本所在。

一發巨大得已經不能夠稱之為『球』的火球怒號著從地面上升起飛向空中的石像鬼。這樣低等的魔法,魔法力沒有共鳴後的高度濃縮,巨大的體積就已經充分表示了蘊涵在其中狂暴能量。

一隻脫離了圓圈隊型的石像鬼向火球迎面飛來。上面坐著的老頭死靈法師只是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手,火球的軌跡立刻就偏了偏,擦過石像鬼飛向天空越變越小。

地面上那躍動著的小太陽又在離身體不遠處掠過,阿薩慘叫一聲,他能夠感覺到全身的皮膚好像被燒紅了的刀切割了一下一樣。他空氣中的焦臭味一下就更濃了,因為那是自己的皮膚發出的氣味。但是他沒有動,對方的攻擊也完全拿不準準星,亂動也許更容易被照中。

「離這裡遠點。」阿薩朝不遠處的露亞吼道。她正徒勞地在那一堆精靈們焦黑的屍體中翻尋倖存者,一頭銀髮和臉上已經全是黑灰,和著淚水已經把她那張絕美的臉糊成了一團。

但是她聽到阿薩的吼叫聲後非但沒有離開,反而走近了幾步,唸誦起精靈語。一道綠光在阿薩身上溫柔地拂過,身上的傷痛立刻開始減輕了。

阿薩深吸一口焦熱得幾乎能夠把自己的肺蒸熟的空氣,左手握住自己的右腕。『轟隆』他被自己這一個魔法的後坐力震得躺倒在地,周圍的塵土飛揚。

這一發依然是最低級的火球術,但是卻沒有火球,至少看不出是火球。只有一道暗紅色的影子眨眼的工夫就從地面延伸到了死靈法師騎著的的石像鬼的下方。他這一發沒有瞄準那些圍成圓圈的石像鬼,必須先把這個負責防禦的對手先解決掉。

「好。」死靈法師的叫好聲依然是那樣蒼涼。他這次沒有輕描淡寫,而是舉重若輕,張開雙手朝已經化成一道火影的魔法虛按過去,急速飛昇的火光好像一下紮進了用膠水糨糊灌成的泥潭裡,立刻減速還原成了一顆火球。火球雖然還在繼續朝上升著,卻好像在這看不見的泥潭裡越陷越深,越來越慢,在離石像鬼不到三米的距離的時候幾乎停頓了下來,死靈法師雙手一抬,火球發出聲不情願的轟鳴拐了個彎又飛入天空中消失了。

光圈又在地面上抖動著晃了過去,這次卻離阿薩更遠了點,看來操控這個並不是簡單的事,但是阿薩卻沒覺得慶倖,而是感背上發冷。剛才這一下確實已經是他的全力了,但是那個死靈法師化解得絲毫不吃力。

他幾乎每一下都是全力以赴,但是那個攔截的死靈法師根本不和他的魔法正面對碰。操控一下風壓這種小魔法對於死靈法師這樣的頂尖的魔法師浩如煙海的魔法力來說只是九牛一毛,甚至呼吸之間魔法力就可以恢復。他即便想依仗著太陽井的魔法補充和對方消耗魔法也只是癡心妄想。何況他也根本沒有這個時間。

逃吧,他突然想。面對那數百米高空上的無法躲閃的攻擊,一個魔法水準和自己天差地遠的對手專門防禦,這要如何去戰鬥?

不對,不能逃。逃也逃不掉,上面的死靈法師只要變換一下光圈的方向,地面上這焦點就瞬息千里。而如果顯露出了逃跑的方向,更有可能被照中。

阿薩強行集中精神,三發火球分別朝三個方向飛向三隻石像鬼。

高空中的死靈法師搖搖頭,對這即使高級魔法師也無法做到的三連發很失望,他雙手用一個類似舞蹈的動作揮出,三發火球彷彿很聽話的小動物一樣立刻分別向三個方向拐了出去。

那代表了死亡和毀滅的小太陽在地面上閃動跳躍得更劇烈了,操控空氣魔法陣的死靈法師繼續在調試著。

「快跑啊。」阿薩朝露亞喊。

「我們分開跑。」他終於絕望了。

露亞還楞在那裡,阿薩沖上去一把把她抱起扔了出去。然後自己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並沒有跑出多遠步,阿薩的眼前就豁然一片光亮,整個世界都被這無比的光亮完全代替了。在最後能夠看的一眼裡,他看到周圍數十米的範圍裡全是光亮。

操控光線的死靈法師沒有再費時間去研究如何用五六米直徑的焦點捕捉他的身影,而是直接把焦點擴大了到了近百米,直接就把他籠罩在了焦點裡面。

擴大了焦點意味著分散了光線分散了熱量,但是這已經足夠了。方圓兩三里內的光線集合在五六米和一百米的區別在人體上所展示的並不大,同樣地是把任何有水分的東西曬乾,燒焦,不過是從瞬間變得多用幾秒鐘而已。

阿薩的眼睛已經在感覺到過度地光亮後立刻就黑了下去,他伸手去捂不過是不讓它爆開而已,錐心刺骨的疼痛不過只維持了幾秒鐘,表皮的神經一旦也燒焦了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自己彷彿是在號叫,但是沒聽見,大概連聲帶喉嚨都已經焦了,鼻子中聞到的是自己毛髮皮膚和肌肉的焦臭。

只是下意識的,阿薩跌跌撞撞地朝太陽井那裡跑去。他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只知道連自己的體內都全是火,血管裡流動的是岩漿,內臟立刻就要像爆竹一樣炸開。他只知道那裡有水,他要水。

他盡最後的意志操控著幾乎已經被燒糊了的肌肉衝到了太陽井邊一個跟頭載了進去。

高空中操控空氣魔法陣的死靈法師看見阿薩一頭載進了太陽井,立刻把光線的焦點縮小對準了太陽井的位置。從剛才燒灼精靈們的時候他就發現把光線的焦點集中在太陽井上總是特別容易,不像要聚焦其他地方一樣難把握。他乾脆就把焦點再度縮小,完全聚焦到直接不到三四米的太陽井上,他不只要把目標烤焦,燒成灰,還要直接就用這光線把太陽井也蒸幹,燒燬。

陰影下,巨大的漏斗光幕把原本照耀整個低語之森的陽光現在全部投射到了太陽井上,那裡已經是明晃晃地一片,連井邊的岩石也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好像那裡才是真正的太陽。

死靈法師看著連他那個高度都覺得耀眼的光點,滿意地點點頭。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擋住這樣的攻擊,即便那裡是一條河也只有烤幹,是一塊鋼鐵澆築的堡壘也只有熔化。

井水是熱是冷或者到底里面還有沒有井水阿薩已經不知道了,全身沒有一處的感官還是完好的,眼睛也瞎了。但是他卻感覺到了光,那似乎把他身體像水晶一樣完全穿透了的光。這光不只把他穿透,好像還在井裡拐彎盤旋迂迴再朝他身體裡面灌,他身體裡已經全是光,這些光充滿了他的身體後又要往外瀉,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要被撐破了,光好像在從本已經燒沒了的身體上的每一個毛孔往外奔放。。。。。

「嗯?」太陽井在這樣的照耀下好像沒什麼特殊的反映,死靈法師正覺得奇怪,突然聽到了一陣雷鳴樣的轟隆鳴聲。他抬頭看看,天空依然是沒有絲毫的雲彩,那轟鳴居然是從地面傳來的。

他低頭,看到一個足有小山般巨大的紅色的東西正從那裡升起。

「快跑啊。。。」在魔法陣下方死靈法師連石像鬼也沒要,自己就像一隻箭一樣飛快地飛了上來拉住同伴的手,下半截話已經淹沒在轟鳴聲中,淡漠的臉上居然全是驚恐的神色。

下面的那個巨大的東西升騰得彷彿很慢,但這只是與它體積比較下形成的錯覺。終於,它的下端已經脫離了太陽井,呈現出了一顆碩大無朋的火球的形象。整個天空都在這無法想像的魔法力的震動下發出顫抖。

兩個死靈法師沒有指揮石像鬼,甚至沒有飛走,他們雙手互相緊握同時念頌連他們自己也聽不見的咒語。

下面那隻被死靈法師拋棄的石像鬼已經接觸到了那巨大的火球表面,巨大堅硬的身軀現在卻好像紙做的,一聲不響地就在那魔法力彙聚的洶湧波濤中破碎,分解,被淹沒其中消失無影。巨大的火球絲毫沒有受阻,頃刻間就已經升到了石像鬼們圍成的魔法陣下方。

就在火球與魔法陣即將接觸到的瞬間,兩個死靈法師的身影同時消失了。他們沒有用飛行術,而是居然使用出了危險之極的空間轉換的禁咒法把自己傳送開了。

天碎了。這是所有艾裡居民在事後對那個恐怖瞬間的共同描述。

那聲巨大的爆炸聲即使在數百里之外的城鎮都可以聽見。靠近低語之森的幾個村莊裡有近半的房屋被氣浪掀倒,以低語之森為中心,數不清的樹木,那些教徒留下的破碎的肢體,黑灰焦炭飛得滿天都是,和那些石像的碎片還有火焰一起散落在方圓數十里範圍內,如同下了一場死亡之雨。已經逃跑回家或正在逃跑的自然之神的教徒們有一小半的耳朵都被震得暫時聾了。  

幾乎整個艾裡的人都以為這是世界末日的降臨。

在艾裡的歷史記載中,不管是那個奇怪的森林,自然之神的異教,周圍出現的古怪石像,還是這一天數萬教徒的暴動,奇怪的天像和森林中的奇怪大火。。。。。所有的動盪和變故都在這一次幾乎把艾裡都震碎了的爆炸中徹底結束,消失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8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章 大家都忙起來

阿薩轉醒,感覺自己漂浮在水中,奇怪而輕柔的觸感拂過身體,肌肉和皮膚正像雨後豔陽下的拉拉多地蘑菇一樣以似乎緩慢但其實是不可思議的快速在新生。這滿帶輕柔和生機的感覺最後停留在臉上。慢慢的,阿薩又感覺到了光亮,看到了一片全是生意的綠色。綠色退開,他又看到了光,不過現在已經不再是那種燒燬一切的烈芒了,太陽如同往常一樣掛在天空上,灑下溫暖無害的光線。

阿薩從水中坐起來,看到自己原來還在太陽井裡,露亞正把那張世界樹之葉從自己的身上拿走。自己的全身籠罩在一層綠光芒之下,一陣陣和諧而生機勃勃的力量正圍繞在身體周圍和太陽井的波動共鳴著,原本應該被燒得像鍋巴一樣的脫落掉了的皮膚肌肉現在又完好無損地長在身上了,好像什麼都發生過一樣。

他環顧四周才發現,好像上次維德尼娜使用過黑暗之龍的法術後一樣,太陽井周圍已經全是一片焦土的空地,什麼都沒有留下。所不同的是那次空地之外還可以看見茂密的古樹,而這次卻能一眼看到森林之外,整個低語之森好像變成了一塊千瘡百孔的爛布,只剩一些稀稀拉拉殘存的最粗壯的古樹東一簇西一簇地到處散落著。

「其他精靈呢?」阿薩問露亞。

「死了。」露亞一頭一臉全都是灰土,狼狽之極。

「全都死了?」

「全都死了,一個不剩,連屍體也被那一下爆炸的餘波震成了灰,不知道被吹到哪裡去了。低語之森……已經沒有了。」露亞掃視著周圍空蕩蕩的一片焦土,眼睛裡全是空洞的悲哀,似乎連傷心都已經沒有力氣了。

「既然都已經成這樣,你也別傷心了。」阿薩嘆了口氣。雖然他本人倒覺得那些蠢到了極點的精靈是咎由自取。

「沒什麼好傷心的。其實在他們拒絕我的提議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這個結果了。信仰化做桎梏的話,滅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露亞的眼睛裡依然只是悲哀,卻沒有傷心。悲哀將其他感情都驅散了後才發現她有一種隱藏在最深處的剛強。她低聲問阿薩。

「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什麼?」
「我要帶上世界樹之葉去圖拉利昂森林,在枯木守衛重新生長出來之前必須找個地方保護它,而且我也要去向他們彙報這裡的事。但是我不認識路,上次是用傳送捲軸來回的。你帶我去吧。」

「這個。。。。。。」阿薩猶豫了一會兒,羅德哈特那邊雖然也是重要。但一個完全不通世事的精靈女子帶著一片所有死靈法師都夢寐以求的世界樹之葉滿世界亂跑,這無疑是更危險的事情。

「好吧。雖然我也不知道那在哪兒,不過有人知道,我先帶你去歐福,讓塞德洛斯城主帶你去。」如果塞德洛斯那裡還有著魔法學院的傳送捲軸,那麼全力趕過去之後也是來得及回王都的。

露亞點了點頭,然後對他揮手。

「你出去,我要用井水澆在周圍的地上,這樣樹木才會慢慢地重生。」

阿薩剛剛邁出太陽井就立刻發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下意識地跳到井邊岩石後蹲下。

「你知道這哪裡有衣服褲子嗎?」

露亞手捧世界樹之葉接出井水,淡淡說。

「外面那些屍體上還有吧。」

艾裡城中,地方官幾乎把全城的會寫字的人都徵集起來製作了一篇歌頌和祭奠欽差大人的文章。

欽差大人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根據逃回來的士兵還有自然之神教徒們的講述,那森林周圍彷彿成了妖魔鬼怪出沒吃人的地獄。而後來那裡匪夷所思的天象異變,衝天大火,然後還有那一下幾乎把整個艾裡都震碎了的巨大爆炸。。。。。。這些宛如世界末日的景象,欽差大人絕對是凶多吉少了。而身為地方官保護不力的罪責是絕免不了的,丟官都還是小事,弄不好還要砍頭。所以地方官要在那用傾城之力打造的報告中儘可能地說明當時的形勢有多危險多麼讓普通人無能為力,欽差大人是如何面對數以萬計的暴民鎮定自若的指揮,面對那些地獄中衝出來的怪物又是如何的英勇,如何掩護無辜百姓而隻身對付那些邪惡的怪物,結果在誰也無力回天的局面下才英勇地犧牲。這篇報告的效果應該是很不錯的,面對民眾試讀的時候不少人掉下了感動的眼淚。

但是就在這時,消失多時應當已經英勇犧牲的欽差大人突然出現了,而且還衣衫不整地帶著一個美貌女子。

短暫的尷尬立刻就被欣喜沖走了,只要欽差大人平安沒事就好,誰還去計較他到底去做什麼了呢。

欽差大人匆匆交代了關於善後的事務,連部隊的指揮權也像扔垃圾一樣隨手丟給地方官,只要了兩匹快馬和一些旅行物品就和那奇怪的女子一起出發了。至於要到哪裡去去做什麼他也沒說,而且更囑咐地方官不准向任何人洩露關於他的任何事。但是後來也總是有人向地方官問起這事,苦瓜則像對老朋友一樣對欽差大人的古怪行徑表示理解。

「經歷了這麼多的大事,當然需要去放鬆放鬆,舒緩一下壓力了。而那種放鬆自然是不希望有其他人打攪的。」聽者也都回憶起那奇怪女子的美貌,於是舔舔嘴唇羨慕不已地深表贊同。

就在他們離開的當天晚上,一群人來到了已經成為焦土的低語之森中。他們打著火把,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將這片還散發著餘熱的荒地仔細地找了一遍。直到天開始發亮,他們才走出這片焦土。

森林外面依然還是一片人的屍體和殘骸。這些東西大概會讓艾裡的地方官忙上好一段日子了。

這群人看樣子都是僱傭兵。艾裡這段時間的不太平讓吃這碗飯的人多了起來。但即使是見管了撕殺場面的他們,現在身處這片屍體的海洋中也只覺得毛骨悚然。

但是有兩個身影正靜靜地戰立在屍體上。一個略帶點老年人特有的佝僂和蒼涼,而一人則是風度翩翩的中年,他站在一具只剩下半身的屍體上,但是那身姿氣度卻彷彿置身於冠蓋雲集的風流場所。

只是這兩人的臉色都毫不輕鬆,不過不是因為腳下那一望無際的屍體,而是看著正在走近的那群人。他們就這樣在這裡等了這些搜索者足足一晚上。

這群人走到兩人跟前,其中一個頭領模樣的人手持一個不小的包裹走上前遞給兩人說。

「兩位先生,這就是我們在裡面發現的所有的看起來古怪的東西了。」

中年人接過了包裹打開,裡面裝滿了一些希奇古怪的小東西,大多數都是一些野獸的獨角。他仔細地翻找著,問。

「你們找過那中間的那口水井沒有?」

頭領回答。

「如你所說的,仔細地找過了。但是裡面沒有屍體,什麼也沒有。」

中年人皺了皺眉,再問。

「你們見沒見到一張綠色的樹葉?」

「當然沒有。」頭領回答,心中暗罵見鬼。這樣被燒得什麼都不剩的地方別說樹葉,就算是樹根也不可能留下吧。

「嗯?」中年人皺眉,從那些東西中找出了一個把柄模樣的東西。

頭領解說道。

「根據我們隊伍中的魔法師看過了,這應該是一個很高級的魔法捲軸所留下的。」

「我知道。」中年人嘆了口氣。那個東西兩端上刻著兩個小小的骷髏,發出微微的螢光。

老年人探頭過來看了看,露出個冷冷的笑容,說。

「這個意外的發現證實了我們的推論。證據確鑿了。我們回去吧。」

「兩位先生,還有一半的酬金呢。」頭領冷冷地說,手摸上了腰間的劍柄。

「還有,把那裡面所有的東西留下。看在是你們讓我們來這個鬼地方發現這些東西的份上,我不殺你們。」

獨角獸的角是極稀少的魔法物品,這樣大一堆絕對可以換上十倍重量的金幣。僱傭兵們拿命去拼的也就是為了這些東西。

「說的是啊。把他們該得的都給他們吧。」老頭對中年人說。

中年人冷眼看著面前這群已經滿臉殺氣的大漢,嘴裡開始咕噥著一些誰也聽不明白的話。

「是魔法師,還想還手,宰了他們。」僱傭兵頭領大喝一聲,舉起手裡的長劍邁步上前。所有的僱傭兵都抽出了武器沖上前來。離得如此之近這個魔法師卻還敢不緊不慢地唸咒語,正是好機會。

老頭有點詫異地看了同伴一眼,卻完全沒理會面前這群如狼似虎的僱傭兵。看都不看他們,只是舉手一伸,口裡吆喝了一聲。

已經在兩人跟前的僱傭兵們頓時停了下來。他們每個人的雙腿都在拚命地踩踏,但是卻無法前進,因為他們已經全都浮在了空中。他們只有在離地不高的地方手舞足蹈,一邊吶喊著一邊眼睜睜地等著那個中年魔法師的咒語完成。

一聲奇怪的響聲,半空中那十多個人瞬間就失去了人應該有的形狀。血液,肌肉,內臟從他們的口中,眼中,還有衣服和甲冑底下瘋狂地朝外面湧。不過只是幾眨眼的功夫,半空中就只剩下了十幾具穿著衣服粘滿了血肉的骨頭架子。

瘋湧而出的血肉被一股吸力牽引拉扯到了中年人的面前凝固成一團巨大的球型,一邊飛速旋轉一邊縮小,最後成為了一團小小血色的結晶飛入中年人的手中。

「牛刀殺雞。不過在你這個年紀就可以用出這個法術,很了不起了。」老頭讚許地點點頭,但是面容中依然帶著點冷笑。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是也不用浪費在這些廢物身上。回去後大概有你忙的。」他彷彿很懷念地嘆息著。

「已經很久沒有開會了啊……」

中年人沒有說話,冷著臉從懷中拿出傳送捲軸,老頭也拿出一隻,一陣藍光過後兩人都消失了。

空中的骨頭架子終於落了下來,發出一陣難聽的卡拉聲。然後這裡又恢復成了一片死的荒地。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8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一章 會議

笛雅谷的邊沿,影旋山脈的一處山腳下有一處直達山腹的小通道。在山腹數百米厚的岩層中有一個小房間,那是死靈法師們專用的冥想室。

維德尼娜從通道中走了出來,仰頭面朝久違了一個多月的陽光,在感覺上深深地呼吸了口氣。

這是她在很久以前還身為人類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一個動作。感覺陽光在自己身上,自己那每一寸細膩的皮膚上慢慢化開,沐浴在光明中的溫暖中,每一個毛孔都觸摸到自己和天地間的生機。而每當她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她那張和太陽相比也毫不遜色的面容和上面的表情絕對會讓旁觀者為之目眩。

但是現在她只感覺到自己頭骨上附著的那些乾枯了的死肉在久違的陽光下因為從地底出來的溫差而慢慢變形,好像一具具蚯蚓和蛆蟲的殭屍在自己的臉上復甦。。

她身周瀰漫著一圈黑色的霧氣,黑暗的魔法力已經以實質形態開始在身體周圍波動。剛從一個長達一個月的冥想中甦醒過來,她的魔法力又進入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巫妖不死的身軀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進食和睡眠,這樣一個軀體簡直就是為了力量,魔法和智慧而存在的。她甚至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感情和曾經作為生物的本能都在隨著力量的提升在不斷地減弱,消失。

有時候她會想,如果這些東西完全消失了會怎麼樣?沒有了基本的慾望和感情也就沒有了意識的目標,不會去思維,甚至大概連自我存在也覺得無所謂了吧。

但是還好,那些烙印在靈魂最深處的感情印記還沒有消失的。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事。

出口的不遠處站著三個身影,看樣子他們似乎一直在這裡等著。維德尼娜走了過去,那三人也迎面走了過來。

為首的老頭上下端詳了一下維德尼娜,點頭用他那蒼涼的聲音讚許道。

「尊敬的維德尼娜女士,想不到你的魔法力已經達到這樣的境界了,再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接近偉大的阿基巴德的高度。」

巫妖掃了三人一眼,淡淡回答。

「您過譽了,艾登大師。但是我想你們三位找我不會只是來稱讚我的吧。我很忙,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
「我們三個今天是想問您一些問題的。」旁邊一個容貌猙獰的中年人卻用很溫柔的語氣說。

「要勞動三位的大駕,想必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維德尼娜退後了一步,她感覺得出來這三個同伴身上有很奇怪的魔法波動。

「對於擁有如此力量和智慧的您來說,這個問題一定很容易回答。」艾登大師淡淡說。

「我們記得你在上次的賭約中勝了,要求的是我們同意一名新會員的加入。現在我們想請問一下,你要介紹加入我們公會的人是一位什麼樣的人?有足夠的資格加入我們這個高尚的組織嗎?」

「絕對有資格。」維德尼娜再往後退了一步,沙啞難聽的聲音平和之極地說。

「他應該是最有資格加入死靈公會的人了。」

「為什麼呢?」艾登大師蒼老的聲音依然很淡漠,好像這只是個隨便之極可問可不問的問題。但是他和兩個同僚的腳步跟著踏上了一步,站成了三角形把維德尼娜困在中間。

「我自有我的道理。」維德尼娜沒有再退,身上黑色的霧氣開始濃厚起來了。

「哈哈哈…。。」艾登大師發出一陣霧氣般輕飄飄的笑聲。但是氣氛並沒有因為這笑聲而緩和下來。

「可敬的維德尼娜女士。我們不懷疑您無比的智慧和判斷。但是對於這件事情,我覺得大家還是慢慢商量一下的好……您介紹的那位新人剛剛在低語之森破壞了我們全體會員共同策劃的一個龐大的行動。我覺得對於這位元新人還需要好好考慮一下。出於對你的尊敬,我們打算請你在一個地方休息一下……」

「你們想幹什麼?」維德尼娜的聲音更難聽了,身上的黑霧翻騰了起來。

「難道你們想動手?笛雅谷中從來就不允許有爭鬥。」

「自偉大的阿基巴德創立死靈公會以來,就從沒有過死靈法師內亂的情況。能夠加入這個高尚的組織的人即便沒有相同的目標和理念,也都有著超凡脫俗的智慧和修養,怎麼能夠和那些低賤愚蠢的人一樣用暴力解決紛爭呢。」艾登大師從懷裡拿出一顆發出白色光芒的玉石。

「我說了,我們只是請你去休息一下。」

另外兩個死靈法師也拿出了相同的玉石。三顆玉石上發出柔和而純淨的白色光芒,那是純粹的白魔法。三顆玉石在三個死靈法師的操縱下發出互相輝映的乳白色魔法波動,把維德尼娜包圍了起來。

「你們可真是捨得啊。用三顆魔玉來發動白魔法的印封術。」維德尼娜身上的黑霧已經濃得和墨汁一樣,像一條條小蛇般在她身體周圍翻滾跳躍,瘋狂地吞噬著周圍白色的光芒。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段直接發出的詛咒。

「但是你們以為憑你們三個人就能行嗎?別忘了你們本身並不精通白魔法。我或許不是你們三個人的對手,但是想要把我囚禁起來也絕不是這樣容易的事。」

一聲嘆息在她身後不遠處響起,另一股白魔法和這三股混成一片產生出微妙的共鳴,她身上的黑色波紋就像海潮下的火焰,瞬間就被壓制下去了。

「原來是你。」維德尼娜轉身看到了背後這個人,她的聲音一下就完全低啞了下去。

「想不到是你。你也和他們想的一樣嗎?」

這個人手中並沒有拿著魔玉,那空手放出來的白魔法卻是最有力最淳厚的,因為那是他在魔法學院最正規的光明法師的教導下學會的。

他很俊雅很有風度的臉上現在是一片奇怪的表情。他搖頭,看著巫妖那張介於殭屍和骷髏的臉,眼光中居然全是溫柔,用很有點心疼的聲音說。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太執著,太衝動,太天真了。」

不久後,笛雅谷的會議召開了。

會議室並不是很大,絲毫沒有奢華和裝飾的痕跡,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廳而已。裡面的陳設簡單而樸素,每一件東西都有著實質性的用處,刻意的裝飾和奢華在這裡毫無意義。

已經是深夜了,但是會議室裡依然亮如白晝,室頂鑲嵌的一大塊魔法水晶把柔和明亮的光輝均勻地散佈到每一個角落。完全如同日光一樣的光線卻毫不刺眼。一小塊的這種東西通常都足以讓很多魔法師費盡心思不惜代價地想搞到手,製作一根很高級的魔杖,但是在這裡卻只是純粹用來照明罷了。

大廳的正中央是一張很大很精緻的圓桌。非常典雅的造型,上面每一根線條都精緻和諧到了堪稱藝術的地步。這是很久以前的一位會員花了三年的時間,用一塊大陸絕無僅有的萬年檀香木雕刻而成的。

圍著圓桌有十三張椅子,現在已經有九張椅子坐上了人。這是死靈公會近十年來的最大一次的會議,能夠來的人都來了。

在其他地方,他們有的是富可敵國的權貴,有的是萬人敬仰的聖賢,有的是一貧如洗的隱士。但是在這裡,世俗的所有虛名富貴都是不值一提的。他們都同是最偉大最高尚的死靈公會的成員。

圓桌的正中央有一顆巨大的水晶球。球中的幻化出的影像是火焰飛騰的低語之森。

天空中那一圈石像鬼正用血霧魔法陣導引著陽光把死亡的焦點傾洩到太陽井上。突然一個巨大的火焰球從地面上升起,直徑幾乎達到了血霧魔法陣的一半。似乎很緩慢的火球和魔法陣一接觸,然後水晶球裡的影像就只剩下一片癲狂暴亂的火紅色。雖然沒有聲音,但是在坐的每一個人彷彿都能感覺到一陣隱隱約約的巨大震動。

一個死靈法師大笑,卻只發出一陣像咳嗽一樣的笑聲,指著黯然下去的水晶球說。

「一個火球術,居然有和禁咒相仿的破壞力,我覺得我們都應該全都從學徒開始重新學習魔法基礎理論。」

「那可是我們精心製作的石像鬼啊……」一個保養得很好的中年人托著腮,閉了閉眼睛,嘆息。

「那些耗費的魔法材料,大家的心血,如果換算成金幣,足夠買下一個不小的國家了。」

艾登大師張開了眼睛,掃視了一下其他人,用他那特有的語氣淡淡說。

「這些就是根據我和因哈姆的記憶複製出的影像,大家可以推斷出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那個人可以和太陽井的神力共鳴,應該是精靈族中接受了陽光洗禮的人。」一個死靈法師做出了結論。其他人紛紛點頭。

「不過按照你們所說的那只是一個人類,但是人類怎麼能夠被那些死板愚昧的精靈施加陽光洗禮,那可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了。」

艾登大師繼續說。

「再告訴大家一些其他消息。發生了這件事後我立刻調查了一下,發現原來這個被精靈族通緝的人是羅尼斯老頭手下的一個神官。而在前段時間,我們的尊敬的因哈姆設計的一場原本要讓整個東大陸都震撼的偉大戲劇中,這個小子和另一個糟蹋了一張世界樹之葉的女人一起用自己血噴死了一隻吸血鬼。也就是說,他體內也有著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

「這件這麼重要的事怎麼沒聽因哈姆提起過呢?」死靈法師們看向侯爵。

侯爵苦笑了一下,回答。

「羅尼斯事後對外語焉不詳。說是什麼祝福術的功效。當時我也在忙著其他的事,所以完全沒在意,還以為只是那個女人的血在起作用。」

那個面目猙獰的死靈法師說。

「這個姑且不論。根據因哈姆所說,這個小子在魔法學院是和我們尊敬的前代理會長山德魯先生居住在一起的。從他居然能夠吸收陽光洗禮這點來看,我們有理由相信,他學習了山德魯那裡的那本真實之冥想。從尊敬而高尚的代理會長那種性格來看,這確實是很有可能的。」

大廳中鴉雀無聲。死靈法師們不再議論和感嘆了。關於這個人的每一件事情都讓他們感覺到驚訝,但是如果把這些疊加在一起那就遠遠不是吃驚,而是震驚了。

「阿基巴德閣下曾經說過,終有一天,彙集了力量的人會拔起那把漆黑之星,將世界從中央之地開始徹底改變。一直以來,修煉真實之冥想的人有過,精靈族的儀式也是一代接著一代,傳說世界樹之葉也曾經在人間展現過力量…。這些其實都不足為奇。」他一直很平淡蒼涼的聲音終於沉重了起來。

「但是現在重要的是,太陽井,世界樹之葉,真實之冥想,這三件東西都在一個人身上了。」

大廳中依然鴉雀無聲。死靈法師們各自用奇怪的眼神交流著。

艾登大師的聲調透著點古怪,好像是苦笑,好像又是種不屑的譏嘲。

「從理論上說,這個人確實是能開啟漆黑之星的。而如果他真的開啟了,按照阿基巴德閣下給我們所訂立的規矩,我們就應該臣服在這位死靈之王之下,跟隨他去征服全世界了。」
艾登大師冷冷而又朦朧的眼神一直在各個會員的表情上遊蕩。

「不知道大家怎麼看這件事?」

沉默依然佔據著大廳。良久,一個死靈法師的咳嗽聲才打破了寂靜,他咳著嗽慢悠悠地說。

「征服世界?我覺得這種無聊低俗的事實在不適合我們這群高尚優雅的人去做。」

那個保養得很好的死靈法師低著頭,用比少女更細膩嬌嫩的手指把玩著自己手中的戒指,細聲細氣地喃喃說。

「而且我覺得現在這個世界很好,沒必要去改變什麼。關鍵的是…。。」他看向周圍的同僚,露出一個親切和善而又有自信的笑容。

「這世界已經不需要我們去征服了。」

面貌猙獰的死靈法師點頭同意。

「沒有必要讓人去觸碰漆黑之星。即便能夠拔出來,誕生出來的可能也只是個只知道毀滅和破壞的怪物。對於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我也覺得是這樣……」

「對。」

死靈法師們慢騰騰地,但是也很明顯地陸續表達了一致的看法。

直到最後一個會員表示了自己的態度後,艾登大師終於露出了個笑容。他知道,一個名存實亡的規矩現在已經完全地,徹底地打破了。

對於每一個魔法師來說,號稱最接近神的魔法師阿基巴德甚至比神更有份量,那畢竟曾經是活生生的存在。尤其對於學習他所創建的許多死靈法術的死靈法師們來說,更能夠從那博大精深的魔法中感覺到這位魔法師的偉大之處。

但是再偉大也是有限度的。雖然他開創死靈公會的目的可能是為了那把黑暗的神物,但是五百年後的今天,聚集在笛雅谷的人卻絕不是因為信仰了。這裡每一個都是人類社會中的頂尖人物,沒有人希望莫名其妙地從什麼傳說神喻中掉出一個領導自己的人來。

艾登大師點了點頭,說。

「雖然阿基巴德是偉大的,見解是一定有他的道理的,漆黑之星的力量也是無與倫比的。」他的語音一落,輕鬆而又自信地點到了重點。

「但是,最重要的是,現在的這個世界是我們的。我們不需要什麼領導者。」

「說得太好了。公會守則應當錄入這一條才是。」一個會員鼓了鼓掌。其他幾個死靈法師也都點頭。

「而且現在這個人不但不會是我們的什麼領導者,還是我們的敵人。大家都應該知道羅尼斯最近針對我們的行動活躍起來了吧。」

「是啊。這老頭看來是在挑戰我們對他的忍耐的極限……」

「這個人就是他行動中最重要的一環。帶著陽光洗禮和世界樹之葉的生命力,似乎他計畫用這個人來摧毀漆黑之星。雖然我們沒意思要人去開啟它,但是也絕不會允許別人來摧毀它。那是我們這個高尚組織數百年來的精神像徵。」艾登大師用力清了清聲音,隆重地說。

「今天我請大家來就是要商議如何對付這兩個敵人。一個是羅尼斯,一個是那身背三種力量的小子。」

「都殺了吧。我們不能再沉默鬆散下去,既然出現了針對組織的敵人,我們就該攜手共同行動才是。」

「羅尼斯老頭大概是這世上我們唯一的敵人了吧,殺掉他之後,我們可就有點寂寞了。」

「但是我們尊敬的前代理會長山德魯也和他在一起,他們兩人聯手的話,我們可不好辦哪。」

艾登大師打斷了其他人的討論,說。

「在商量如何對付外敵之前,我想先說說其他有關的問題。大家沒有想過麼?最後的世界樹之葉在低語之森,我在低語之森的時候可以感覺得到。而且那個公爵小姐也肯定吃掉了一片。這事我們的因哈姆朋友可以肯定,愛恩法斯特帝國王都也有不少人知道。那麼那個人所吃的那張世界樹之葉從那裡來的呢?唯一的解釋就是……維德尼娜女士那裡。」

「那個人類小子得到陽光洗禮的時間和維德尼娜去低語之森的時間是一致的。維德尼娜原本拿到手的世界樹之葉又莫名其妙地落到了那小子手裡。還有,前段時間維德尼娜女士和我們幾個因為歐福的戰爭而打賭。維德尼娜女士贏了,她的賭約都是要求介紹一位新會員加入。而結果我們在那個人類小子的身上發現了我們這裡的傳送捲軸……。」

「你的意思是說……維德尼娜女士和羅尼斯串通讓那個人來當奸細?」保養得很好的那位死靈法師皺起了修剪得非常細緻的眉毛,和另外幾個死靈法師一起搖頭。

「這不可能吧。」

艾登大師淡淡地回答。

「我並沒有這樣說。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無論是你們所說的推測還是維德尼娜真的想讓那個人來開啟漆黑之星,都對大家沒有任何的好處。」

「巫妖女士沒有出席這麼重要的會議嗎?我們需要她來解釋。」

「我和因哈姆已經請她暫時在冥想室中休息一段時間了。」

「好像過分了點吧。」老咳嗽的死靈法師艱難地從咳嗽中擠出一個個字。

艾登大師淡淡回答。

「請放心。我這只是為了大家的利益考慮而暫時做出的處理,防止容易衝動的她破壞我們的行動。等我們把羅尼斯和那小子處理完畢之後,自然會請巫妖女士出來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去攔截那帶著世界樹之葉逃跑的小子,還有同時對付羅尼斯。我建議由我和尊敬的艾斯瑞一起去調查那小子的蹤跡,殺了他取回世界樹之葉。而你們則計畫一下怎麼對付羅尼斯吧。」

和艾斯瑞一起走出會議室的時候,艾登大師一直平靜冷漠的臉浮起了一絲微笑。他對自己的表現和手段很滿意。

經過了這些事情後,公會大概需要推薦出一位元新的代理會長了吧。他想了想,又笑了笑。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3:59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二章 狙殺

卡倫多盆地位於帝國的西南,盆地以西是大片的深山,以北就是布拉卡達,帝國和蠻荒高地的邊境。

盆地周圍的山脈其實自古以來本來是矮人帝國石頭城的露天部分,三百多年前有一些人類因為躲避戰亂翻越山脈來到這裡定居。近百年來因為商業的發展而開鑿了山路,名義上歸到了愛恩法絲特帝國的境內。不過這裡嚴格說來是矮人們的領地,所以卡倫多盆地中的人類其實是完全自治的,長久以來封閉的生活讓裡面保持這一中沉悶僵化的氣氛和生活方式。如同天上那終年由煤灰煙塵混合雲層而形成的幕帳,昏昏沉沉的。

但是近一年來這裡的情況得到了大大的改觀。蠻荒高地上的獸人城市歐福建立後,盆地西北的山脈裡立刻就開鑿了一條路。這裡全大陸最優質的礦石和矮人們精製的武器和器具直接就可以通過歐福朝全大陸貿易,不再像以前一樣只能對帝國出口。貿易讓盆地裡迅速地繁榮熱鬧起來了。多出了一條通往歐福的捷徑,帝國境內朝盆地裡進發的商隊每天都有,幾處盆地外緣山脈入口處的小鎮也繁榮起來了。

正午,山下的小鎮又迎來了一隻商隊。商人們和保鏢僱傭兵們有的騎著馬有的坐在馬車上,興高采烈地一路談論著即將去的獸人都市。只有最後的一輛馬車山有兩個全身都裹在破爛斗篷裡的人很疲倦似的相互靠在一起。這是商隊在半路上遇到的兩個流浪者,遇到他們的時候都似乎還受了不輕的傷,據說是遇到了土匪的追殺。在他們的央求和幾個銀幣的代價下,商隊答應帶他們去歐福。

商隊剛來到鎮口的時候,一聲呼號在上空雲霧和山間迴蕩。遠處,一條黑影揮舞著翅膀從盆地深處飛出。巨大黑影降落在村鎮對面遠處的山上岩洞前的平臺上,那是矮人的地下城的一處入口。黑影上似乎還有著兩三個人影。

商隊中大多數人也是第一次看見這種東西,發出驚呼。一個去過歐福的商人向大家講解這種獸人馴養的奇異巨大生物。商隊慢慢地走進了小鎮,他們在這裡休息一下後就會進入卡倫多盆地,經過北方的山路到歐福去。

商隊剛進小鎮就停了下來。因為路被堵上了。

堵路的東西很奇怪,或者說不是東西,而是一張茶桌,兩個喝茶的人。

這兩個人從身形和髮色來看是一個老頭和一個中年人,兩人打扮都很普通,但是臉上都戴著一張製作非常精美的銀色骷髏面具,將上半的面容完全遮住了,只留下了一張嘴。

從早上開始這奇怪的兩個人就坐在了這裡。鎮上的治安官曾經來詢問干涉過,但是那個老頭只是揮了揮手,他就立刻像顆皮球一樣被高高地拋起扔開,莫名其妙地摔個半死。於是再也沒有人敢去過問了。鎮民們也都遠遠地躲開了這裡。

商隊在這奇怪的兩人面前猶豫了一下。領頭的是個不想多生事端的老商人,看了看那兩張詭異的面具和那種架勢,決定繞道。

就在商隊準備轉向之時,那個老頭嘆了口氣,用一種古怪之極的聲音說。

「到了現在還不自己走出來,想多連累些人麼?可惜就算這個鎮子的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做你們的肉盾,你們也絕跑不了的。」

老頭冷冷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回應他的是從商隊裡傳出的一個清脆女聲大聲唸誦。

「偉大的萬物之神,將您的生命之恩惠賦予我驅除邪惡和黑暗。」

三道綠色的光芒從商隊中射出照在了路旁的三棵樹木上。樹木發出一陣卡卡的古怪聲音,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粗,然後發出顫抖。變形的粗壯的根枝探出了地面,那三棵樹居然像人一樣站立起來朝兩人走去。

但是那兩人依然坐著。一道粗大的白色閃電從老頭的手裡閃現,瞬間就延伸到了三個變化了的樹木間,一陣融合了電流的劈啪聲和樹木斷裂粉碎的爆炸,三棵樹木立刻變成了一地的木屑。

但就是在老頭舉手的同時,一條纖細的身影陡然從商隊的馬車上竄出,左手一張短弓,而右手拿的卻並不是箭,居然好像是隨手從馬車上摺下的一根長長的木條。空中他已經彎弓搭上那根木條,腳步一落地的同時木條已經離弦激射而出。整個動作順滑如絲,像一隻水中的遊魚翻騰轉身一樣一氣呵成沒有絲毫阻礙遲澀。

弓並不強,射出的那隻平平無奇的木條去勢也並不淩厲,甚至木條在半空中都自己扭動起來。但是木條扭動得越來越劇烈,扭動中還飛速地長出了幾條分枝甚至還有幾片綠色的葉子和滿身的尖刺,轉眼間就成為了一條如同活生生的蛇般扭動著詭異籐條,張牙舞爪地朝老頭扭動著撲了過去。

沒有箭支能夠比這種劇毒的噬人藤更有殺傷力。甚至沒必要射中,只要讓籐條感覺到了周圍的血肉之軀散發出的生氣它自己都會朝那裡撲去,拚命想辦法鑽進肉體朝內臟裡擠,而藤表附著的麻痺性劇毒即使是一隻體格強壯的食人魔也無法抵禦。

中年人發出一聲古怪的嘆息,手裡的茶杯一傾,裡面的茶水潑了出來,然後飛快地變做了一團小的小藍色火球飛向半空的噬人藤。

這個小火球甚至還沒有一個拳頭大,但是只是靠近還沒接觸到,噬人藤連火焰都沒來得及產生就化做了一團黑灰。火球掠過了噬人藤在空中留下的灰燼繼續朝射出這一箭的人飛去。

在那人射出詭異無比的一箭的時候商隊的馬車上也就緊跟著跳下了另一個人。中年人從酒杯裡潑出那一團火焰之後他立刻伸出了手,一團直徑足足有一人大小的火球從他面前飛出,氣勢洶洶地帶著和體積相稱的威勢怒號著迎向那小的可憐的藍色火焰衝去。

轟隆一聲巨響在周圍的群山間迴蕩。這兩個體積和聲勢相差如此懸殊的火球卻撞了個勢均力敵。街邊的房屋震塌了一大片,火焰四處飛濺。但是坐著的兩個人依然坐在那張桌子邊,連桌上的茶杯都沒有震倒。

商隊早已經人仰馬翻。商人們和僱傭兵們爬起來慌忙轉身就跑,一面咒駡著路上揀來的這兩個倒楣鬼。想不到居然是被大魔法師追殺的人。

從商隊中跳出的兩人沒有跑,激盪的氣流把兩人身上的破爛斗篷吹飛了,露出了本來面目。一個年輕的人類男子,一個美貌絕倫的精靈少女。精靈少女手中緊緊地握著一片翠綠的樹葉,樹葉散發出的綠色光芒在她身上慢慢地浸潤開,將她包裹其中。

「原來世界樹之葉在精靈手上有這麼大的功效啊。借之使用的自然魔法居然有如此高的水準。難怪艾登大師您一人還收拾不了他們了。」中年人看著那一地的木屑點了點頭,再看看發出火球的男子。他的聲音同樣也顯得古怪,和艾登大師一樣有種憋在喉嚨裡的感覺。

「這就是那個小子嗎?原來只是個不會用魔法的蠢貨。只可惜了日光洗禮和世界樹之葉的效果。」

十天前,艾登大師終於找到了正悄悄前往歐福的阿薩兩人,二話不說,直接就出手準備殺人。沒有了太陽井的魔力增幅,在艾登大師出神入化的空氣魔法之下,阿薩和他的戰鬥力完全天差地遠。但是連兩人都萬萬沒想到的是,在一旁的精靈少女露亞卻利用世界樹之葉使用出了很多匪夷所思的自然魔法。艾登大師措不及防之下雖然重創了兩人,但是也被一隻魔法變異後的劇毒蜘蛛咬中了。阿薩借此機會用兩敗俱傷的戰術擊退了他帶著露亞躲進了森林中。身中劇毒的艾登大師不敢追趕,只好暫時撤退,同時呼喚在另一個方向搜索他們的同伴艾斯瑞。

現在目標已經找到了,艾登大師慢慢地站立了起來。

「等一等。」阿薩突然大喊。

艾登大師沒有等。手上已經有電光閃耀。他是來殺人的,不是來說話的。兩個大陸最頂尖的魔法師聯手,即便是對方有神物在手也絕對沒有什麼掙扎的餘地,更不用說談什麼條件了。

「你再不停手我就撕了這東西。」阿薩猛地從露亞手裡搶過了世界樹之葉。

「我聽說這東西撕碎了可就沒用了哦。」

艾登大師的動作猛地停止了。面具後面那雙眼睛爆出和他閃電一樣淩厲的光芒,但是語氣卻依然平淡如昔。

「如果你敢把這東西撕了,我絕對有辦法讓你後悔。」

「反正我好像都要死,還有什麼好後悔的。」阿薩手上的青筋露了露。

「不,你不會死。」艾登大師面具背後的青筋也浮了浮。只是阿薩看不見。

「我會把你所有認識,熟悉的親人朋友都抓到你面前,讓你親眼看著他們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削下來,最後我再把你變做一具活殭屍。」

「要不要賭一下呢。」阿薩的眼睛直視著那銀色面具後的雙眼,語氣也同樣的平淡。

「你賭我會不會撕?」

良久,艾登大師淡淡說。

「你要我等什麼?」他古怪的聲音聽起來像在抽涕。

阿薩聽得出這兩個死靈法師的嘴裡有改變聲音的魔法道具之類的東西。這些死靈公會成員在人類社會中每一個都是赫赫有名的人,不止面具是必須的,連聲音也要改變。他好整以暇地問。

「我只是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完了我們什麼都好商量。」

「問吧。」

「你們不是邀請我加入你們死靈公會嗎?」

「原來維德尼娜已經告訴你了?」艾登大師冷笑了一下。

「不過不是我們,只是維德尼娜女士自己一相情願罷了。」

阿薩長舒了一口氣。雖然在低語之森和這個死靈法師對峙以後他就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但是直到現在才敢真正的確定如此。暗自慶倖之前自己沒有使用那張傳送捲軸去自投羅網。同時心中也有些失落,想不到幻想中的退路終究只是幻想而已。他頓了頓,再問。

「你們怎麼能夠知道我們會走這裡,還在這裡等著我們?」

「難道你還敢帶著世界樹之葉到處亂跑嗎?既然不是回魔法學院找羅尼斯,那麼就只能是去西邊的圖拉利昂森林了。而這裡是通往西邊最近的一條路,我們一直在這裡等著。世界樹之葉這種神物只要接近十里之內我就會感覺到了,所以在這裡喝著茶等你送上門來就行了。」

「你們想殺我,維德尼娜知道嗎?」

「知不知道都無所謂,這是除她之外所有會員的共同決定。」

阿薩深呼吸了一下。表情有點抽搐。他依然看著艾登大師那銀色骷髏面具下的雙眼,問。

「你們到底想拿這東西去……」

「別廢話了。他應該是在拖延時間。」一直沒有說話的另一個死靈法師慢慢站了起來。

「他的呼吸沒亂,心跳也很正常。他毫不慌張,好像成竹在胸。但是我們的實力差距是顯而易見的。所以唯一的解釋是,他好像是在等什麼援兵。」

「援兵?」艾登大師好像聽到了一個笑話,連面具都因為下面的笑容而動了動。他抬起頭來用俯視眼光瞄了這個鎮子一眼,彷彿這不過是腳下的一堆蟻穴。

「尊敬的艾斯瑞朋友。這裡能有什麼援兵?矮人們派遣軍隊來嗎?有什麼樣的軍隊或者魔法師能夠對付我們兩個死靈法師呢?」

但是艾斯瑞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阿薩說。

「你要撕就撕吧。世界樹之葉破碎了就會化作生命力本源回歸太陽井。我們不過就再多等幾年去拿也是一樣的。」隨著話聲,他身周的魔法波動也越來越猛烈。

阿薩的臉色沉了下去。他把世界樹之葉還給了露亞,然後面對著兩人頓下了身。鬥氣的光芒開始在他身上閃耀。

艾登大師的面具下的眼神重新恢復了那種電光般的淩厲。

艾斯瑞把手指伸到自己的手裡咬破,一滴滴的血從那蚯蚓一樣彎曲的手指頭滴下。落在青石板的地上自動地畫成了一個魔法陣,然後他唱頌咒語。

「隱藏在地獄深淵中的毀滅之焰。。。。。。」

阿薩陡然起身朝兩個死靈法師衝了過去,鬥氣的光芒在他身後拉出一道細微的光影。

露亞雙手合在了世界樹之葉上,一陣綠色的光芒瞬間就覆蓋了她的全身。兩個死靈法師腳邊的地面上開始湧出了無數細小的枝葉。

一道環型的電光從艾登大師身周擴散開,那些細小的枝葉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被電光扯得粉碎。但是他並沒有在意這些,眼睛一直鎖定著衝過來的阿薩。但是就在同時,他突然就聽到了旁邊傳來很清脆的聲音,眼角就晃到了他的同伴載倒的身影。

艾斯瑞那蠕蟲一樣的雙唇還在動,依然在唸著那威力巨大的咒語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的脖子已經完全扭了過來。專心地發動魔法的時候突然發現能夠看到自己的後背,他的嘴巴一下張大了,但是驚叫也和咒語一樣堵在了已經別過去了喉嚨裡,然後他就像抽了脊樑的蛇一樣軟綿綿地往下倒。

艾登大師的驚奇只維持了半眨眼的工夫,立刻用和他年齡和外表極不相稱的反應把原本防備阿薩所用的魔法力都轉成了飛行術,像一隻受驚的禿鷲一樣拔地而起。迎面衝過來的阿薩的一拳只是擦著了他的褲腳。

他剛沖上半空就低頭向下看。但是他什麼都沒看到,只看到自己還在上面喝茶的那張桌子以飛快的速度在自己眼前變大。

那不是魔法,沒有魔法可以這樣把一張桌子變成一顆炮彈,那是純粹的力量。桌子發出的實實在在的風聲比任何魔法的波動更讓艾登大師驚心動魄。以這樣的速度這樣威勢即使是並不算很堅硬的木頭,撞在自己身上也絕對足夠讓一身的老骨頭完全散架。他急忙揮手,一道真空拉成的風刃劈向桌子。

桌子應聲而碎,木頭碎片像禮花一樣爆得滿天都是。

但是碰撞和破裂聲也掩飾不了另一股更尖利的聲音,即便是最快速的弩箭的破空聲也不會這樣曆烈。桌面破開之後,艾登大師才看到下面有一段桌腳,這段更小的木頭卻以比剛才的桌子更快更猛烈更有威勢十倍的勁頭朝他接近,這遮擋視線的桌子原本就是拿給他打碎的。

瞬發飛行術的勢頭已經無法更改,而再高級的魔法師也無法再這樣短的瞬間去凝發第三次法術。看著已經到了面前那塊立刻就要把自己穿個透明窟窿的小木頭,艾登大師拼了老命用自己精修了一輩子的空氣魔法硬把身體在這短短的一瞬間往旁邊挪了一點點。

『呼哧』的一聲輕響,艾登大師的整條手臂就像紙糊的一樣輕飄飄地散成了滿天的碎屑。他慘叫一聲,身體卻沒絲毫的停留繼續向上斜飛,撒下一路血花後鑽入昏暗低沉的雲層中不見了。

不過只是轉眼之間,這兩個最頂尖的魔法師就一個重傷逃逸,一個變成了具屍體躺在那裡。

阿薩看向身旁那個人由衷的欽佩道。

「你還是這麼厲害。」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4:00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三章 名字

「你不和我一起去圖拉利昂森林嗎?」露亞皺眉看著阿薩,像個小孩子一樣把失望和意外的表情寫在臉上。

阿薩拍拍她的頭,苦笑說。

「我還有重要的急事趕回王都去。何況塞德洛斯城主你也見過的,他是你們精靈族的好朋友,格魯將軍一定能夠把你安全地送到那裡的。」

露亞哦了一聲,看了看身邊這個高瘦的似乎是人類的男子點了點頭。

「把世界樹之葉和她就這樣交到我手上,你放心嗎?」格魯將軍看著阿薩,淡淡地問。他那張雕塑般冷俊的臉隨時都有若有若無的威嚴。

阿薩一笑,說。

「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比你更安全的保鏢了。」

格魯淡淡說。

「保鏢?你知道保鏢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是什麼?」

「是信任。」格魯將軍眼裡閃了閃光。

「這可是人人都夢寐以求的神物。上次用在你身上也是不得已的事。而我們私人方面的交情似乎還好不到這個地步。我先說,我只是找矮人王路過這裡的時候順手幹掉兩個死靈法師而已。沒想過特意要幫你。你就這麼相信我?」

阿薩笑了笑,說。

「如果你真想要,出手強搶,好像我們也沒什麼辦法。而且我感覺你一定不會的。」

「感覺?你不會用腦子判斷嗎?」格魯將軍依然是那樣冷冷地看著他。

「即使我本人沒興趣,也許塞德洛斯會有興趣,他是個魔法師。即便我們兩人沒興趣,這樣神奇的魔法物品對歐福也許會有用。那我們兩人即使沒興趣,也不得不有興趣了。就算這樣,你還相信我嗎?」

阿薩皺眉想了想,嘆了口氣,看著格魯將軍那雙漆黑平靜的眸子一笑。

「相信你。因為我除了相信你也沒其他辦法了。」

格魯將軍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阿薩。那漆黑的眸子中看不出絲毫的感情,好像一潭凝固了的墨汁。

半晌後,那張雕塑般的臉上終於有了點波動,雖然好像有點嘲笑的意思,但是細長的嘴角向上面拉出一點弧度,漆黑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他從懷裡那出一本傳送捲軸遞給阿薩。

「這是你們王都傳送陣的捲軸。原本是你們的皇帝送給我們歐福的使者讓我們方便我們去的。你趕時間的話就用這個吧。」

「這個東西真是來得太合適了。我正愁時間趕不上呢,這下時間就夠了。」阿薩欣喜之極地接過捲軸。

「喂,喂。」露亞站到了阿薩身後,拉了拉他的手。

「你看連這個人自己都說不可相信,你為什麼還要相信他?」

「呵呵,信任嘛,純粹是感覺。因為我和他交過手,所以感覺得出,他不是那樣的人。」

「原來你這麼相信我就是因為我曾經差點殺了你嗎?」格魯將軍看著他,臉上那一絲絲笑容更深了一點。

「對。哈哈哈哈…。。」阿薩大笑。握著手裡的傳送捲軸,看了看盆地裡那灰濛濛的天空。他的心情很久沒有這樣高興了。

笛雅谷的會議室中。兩個死靈法師扶著氣若遊絲的艾登大師,他是被發現躺在傳送魔法陣中的。整條右手臂和半個肩膀已經完全不見了,右邊肋骨下一道又粗又深的傷痕。

純正的白魔法的光芒在艾登大師的身上浮起。『浴火重生』和『神恩術』兩個高級的治療白魔法的雙重作用下,他灰白的臉色終於有了點生意。

「這不是魔法能造成的傷害,也看不出是什麼武器。如果這條傷痕再往左移一丁點。他就絕對回不來了。」一個死靈法師仔細地看著艾登大師身上的傷口。現在血已經完全止住了,甚至新的肉芽在傷口上開始癒合。能夠享受到兩個幾乎頂級的白魔法的治療,除了教皇身邊,也就只有笛雅谷了。

「只有他一個人回來了嗎?」一個死靈法師咳著嗽問。因為難得的一次聚會,會議完畢後死靈法師們大都還沒有離開笛雅谷。如果那兩位精善治療魔法的會員離開了的話,艾登大師也只有死路一條。

「只有他一個人。不知道艾斯瑞那邊怎麼樣了……」

「艾斯瑞已經死了。」艾登大師吃力地睜開眼睛,奄奄一息地說。

「我們一起在卡倫多截住了那小子,結果他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幫手,在背後偷襲殺了艾斯瑞……」

「什麼?」「是什麼樣的人?」死靈法師們驚奇無比。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我沒看見。」艾登大師費了很大的勁才說得出這幾個字。兩個當世最頂尖的魔法師,死靈公會的成員一個被殺一個剩了半條命逃回來,居然卻連對手都沒看見,這簡直就是笑話。

但是死靈法師們都沒有笑。他們互相都很清楚彼此間的實力。會議廳中的氣氛前所未有地沉重。這是群自認站在世界頂峰的一群人,但是他們發現了居然有人能夠像捏死蟲子一樣對付他們。

「因哈姆那傢伙呢?」艾登大師掃視著在座的同僚。

「只有他瞭解那小子。那個幫手和那小子配合默契,絕對是互相認識的人。為什麼從來沒聽他說過?這傢伙瞞我們的事情太多。」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艾登大師喘了幾口氣。

「他已經去殺羅尼斯了。」一個死靈法師淡淡地說。

「他一個人?」情緒的激動差點讓艾登大師昏了過去。羅尼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是白魔法和空氣魔法的大師,公認教會中魔法第一人,而還有前公會的代理會長山德魯,這兩人聯手,恐怕非得要這裡的人全部出手才有絕對的把握。

「當然我們也給他做了些教會和各方面的準備工作。」扶著艾登大師的死靈法師給他再加了一個暫時提升體質的法術。

「雖然具體不知道他要怎麼去做,但是因哈姆想來也不會做沒把握的事吧。」

「唉,這段時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動盪和變故……」老死靈法師努力咳著嗽,吃力的樣子讓人以為他快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來。

「真懷念山德魯和艾格瑞耐爾還在這裡的時候啊…。。」半晌過後,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地說。

「也許我們應該推選一位元代理會長了……」

艾登大師的臉色難看之極,不只是因為傷勢。他知道這個位置大概是論不到他了。

阿薩大步奔跑著,踐踏著那柔軟的黑土。大口呼吸著充滿了焦碳和鐵汁味的空氣。聽著敲打聲和矮人們在酒館裡的吆喝聲

他從來沒覺得這種空氣是那樣地美好過,從來沒感覺過頭頂那霧濛濛的天空是那樣地美麗過。這是他呼吸了二十年的空氣,生活了二十年的天空下。在這樣的天空下這樣的空氣中彷彿任何魔法波動都不可能發生,任何陰謀都不可能在人心裡滋長。這裡一切都那麼祥和。

從盆地外延足足跑了大半天,終於回到了那個貧窮破爛的小村,熟悉的景物終於呈現在了面前。

那家經常去光顧的饅頭店依然還夾在雜貨店和盔甲鋪中間,正買東西的兩個小孩好像是村後那礦工家的,現在已經長了不少個頭了。那個少了隻眼睛的鐵匠老婆正在打井水,井邊上依然缺著兩塊磚頭,記得其中一塊是自己在十歲時和別人打架摳下來當武器,在敲破那個流氓的頭的同時磚也爛了。老看自己不順眼的木匠的門口還放著那塊大石頭,甚至自己小時候常在上面撒尿而留下的痕跡好像都依稀可見。老請自己吃東西的那女孩子的家門緊閉著,門上還是缺著塊木板……

「我回來了。」阿薩大喊一聲。聲音在霧沉沉的天空下迴蕩。村人都驚奇地看著這個人,已經有人把他認了出來。

「嘿,是那個鐵匠的混蛋兒子,居然回來了。」

懷中那十幾個金幣在沉甸甸地晃動著。這是他特意給格魯將軍要的。腦海裡浮現出父親的那張老實木訥的臉,平凡無奇。似乎把老實人和鐵匠這兩個概念表達清楚了後就再沒有能給人留下印象的東西。但是在外面波濤洶湧地闖了這麼久,才發現這平凡之極的面容才是最親切的。

不知道父親看到自己帶回來的這足夠買下他鋪子裡所有東西的錢會是什麼表情?會不會激動?不過記憶中的父親好像從來就沒有這些情緒。大概他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淡淡地問自己吃飯沒有,然後拿出似乎永遠都準備得有的冷粥或者麵包。

終於來到了村尾,那座熟悉的房屋就已經在眼前了。阿薩卻是愕然無比。

現在這個意想中應該親切的地方看起來卻是如此陌生。無論颳風下雨都擺放在外面草棚下的父親的工具並沒有看見,草棚已經塌了一大半,火爐上也由於盆地中的潮濕霧氣而生滿了青苔,說明很久都沒有用過了。屋門緊閉,屋頂已經殘破了,到處的塵土說明這裡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人居住了。

阿薩在門前楞了好一會,才伸手去推。門『呀』的一聲呻吟,晃晃悠悠地開了。

屋裡的擺設依然沒有變,擺放武器的架子還在那裡,只是上面空蕩蕩的。吃飯的桌子還在牆角,那把被自己摔破後父親修好的凳子依然是放在桌子下面,熟悉而簡陋的傢俱上全是灰塵。

村後,一座孤零零的小屋靠在山坡下,一個老婦人正坐在屋前看書。她一頭棕色的長髮,清瘦的面容。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難得的美女,但是她全身上下又散發出一種和其他女性截然不同的氣質。正看書間她忽然抬頭,看到了跑過來的阿薩。

「你回來了嗎?」老婦人合上書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有話一定要問我,進屋來吧。」

小屋裡還和阿薩小時候記憶中的一樣,依然是那麼整潔,書和各地冒險旅遊的紀念物也都井然有序地擺放著。阿薩焦急地問。

「艾爾婆婆,我父親他去哪兒了……」

「他死了。」艾爾婆婆坐到了椅子上,輕輕回答。

這三個字立刻把頭腦中所有的東西炸得一乾二淨。阿薩怔住了。

「你走後不久,礦山上來人了。他們說你偷了礦山裡的精鐵礦。你父親什麼都沒說,把家裡所有的貨物變賣了去賠,自己還要去冶煉廠做工。結果去的第三天,在倒鋼水的時候沒發現坩堝裡有只死耗子,那耗子被鋼水一燙立刻爆開了,飛濺出來的鋼水把他的眼睛燙瞎了。雖然命是保住了,但是生活卻無法自理,全靠村裡的人接濟,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差,終於在兩個月前病死了。我去看過他了,那是長年的積勞成疾,沒辦法治。」

「怎麼會這樣……」阿薩原地蹲了下來,抱住了自己的頭。他只感覺裡面好像什麼都塞滿了,又什麼都沒有。

艾爾婆婆看著他,長嘆了一口氣。轉身從抽屜裡拿出一枚戒指。

「這是你父親留給你的。聽他說這是揀到你的時候放在你身上的東西。」

「你說什麼?」阿薩模模糊糊中還是可以聽出這幾個字驚天動地的份量。

「揀的什麼?」

「你不是你父親親生的。他妻子早就過世了。你在一個晚上被人丟在村口。你父親就把你揀了回來。」艾爾婆婆的臉色和聲音都一樣的平靜,但每一個字都讓阿薩覺得天旋地轉。

父親的墳墓就在村外不遠處。如同他的人一樣,是一所平凡無奇,讓人看了就會忘的一塊土堆,連墓碑也只是毛毛糙糙地刻著父親的名字。因為村中的人都相信那個逃跑了的兒子絕不會再回來。

阿薩半蹲半跪在墓前,兩手摸在墓上,感覺著泥土冰涼的死寂,閉著眼沒有動彈。艾爾婆婆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也沒有說話。

良久,阿薩終於輕聲開口說。

「從小我就嚮往外面,所有的一切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怎麼逃出這個鬼地方。最終我也逃出去了。但是外面的世界也讓我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回過頭來,才發現原來……我到底為了什麼要離開這裡呢…。。」他的聲音哽嚥住,說不下去了。

艾爾婆婆輕聲說。

「我問過你父親。為什麼要幫你離開這個地方,你父親說什麼也不為,只是讓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你現在做的事已經是你想做了的吧?」

「很多事情我不想…。但是沒辦法…。。面對現實我無能為力…。。」

「想想你父親吧。他一個平凡之極的人,給你鑄造一把刀讓你跑出去,他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呢?你真的出去又能夠怎麼樣呢?但是他依然那麼地去做了。」艾爾婆婆輕輕拍了拍阿薩的肩膀。

「和你父親一樣,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吧。」

沉默片刻,阿薩發出一聲呻吟似的嘆息,說。

「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他失望,會好好做好我想做的事的。」他拿出那枚戒指帶上自己的左手。這戒指看起來好像只是很普通的玉,但是阿薩從上面散發的波動卻知道這應該是種極為罕見的魔法物品。

「你父親說你名字就是刻在那戒指上的。但是我看好像不是。」

阿薩仔細看了看。光滑的戒指上面刻著幾個淡淡的花紋,刻紋非常的淡。但是阿薩看出這其實並不是他的名字。他看見過這種符號,那不是帝國的通用文字,而是高級魔法師才精通的古代語。這種東西落在了本來就不大識字的父親眼裡,自然就認成了形狀上相近的其他字元了。

他名字的來歷,居然就是這樣一個誤會。

「你仔細看看,也許可以從這裡去找出你真正的父母和你真正的名字。」

「不用了。」阿薩反轉手指,把戒指那光潔的表面在墓碑上一劃。上面那淡淡的刻痕立刻在和石頭的摩擦下被抹平了。

「我的父親就在這裡。我就叫這個名字。」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4:01 PM

第二篇  人間世 第六十四章 人品決定一切

公爵府中,公爵正聽著他安插在魔法學院的暗探的報告。

公爵的大女兒剛剛升為了助理財政大臣,小女兒即將成為皇妃,現在他在帝國中不管是聲勢還是實力都是無人可比的。但是現在公爵卻是一臉的凝重聽著暗探的報告。和他最近的青雲直上相反,他現在的心情完全是如履薄冰。因為他前幾天收到了一封信。

準確地說不是他收到,而是他撿到的。發信的人是羅尼斯主教,上面寫的收信人是歐福城主塞德洛斯。在一個很巧合的機會下,公爵在魔法學院的暗探得到了送信的差事,他自然先把這封信先送到了公爵的手上。公爵拆開信一看,以他的自製力和涵養也要立刻大驚失色。

羅尼斯主教在信上說,公爵已經在帝國的政治鬥爭中取得了勝利,但是此人野心太大,奪取帝位都是遲早的事。而這樣的人如果真的坐上了皇位,那對周圍的每個國家都是威脅,所以就最好趁現在他才剛起步的時候對付他。請塞德洛斯將公爵以前和他所通的信件和所有曾和他合作的證據帶來王都。

公爵和塞德洛斯的友誼只在六七年前開始的。對於這位元大學者以前的情況他並不是很清楚,萬萬沒想到他和羅尼斯主教是舊識。從這封信來看,似乎羅尼斯主教應該是早知道他在暗地裡協助塞德洛斯建立歐福,但是居然一直都沒有表露出絲毫的反應,這老頭的心機之深沉讓公爵也自嘆不如。而他現在要先下手為強,一出手就幾乎是致命的一擊。

雖然塞德洛斯是自己的朋友,但同為做大事的人所以公爵很清楚,永遠都沒有什麼友誼能夠敵得過厲害關係。塞德洛斯也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這封信上的話連他自己都知道並不是危言聳聽。

如果這封信真的送到了,那麼後果絕對不堪設想。現在他必須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如何對付這件事情上。

但是羅尼斯主教位高權重,關鍵是他的聲望和地位的關係讓普通的手段完全無效果,這樣的情況下,一向穩重的公爵也不得不兵行險著了。公爵在魔法學院周圍部下了周密的眼梢,密切地注意著羅尼斯主教以及和他有關聯的人的一舉一動,他要等一個機會。

從王都的傳送魔法陣出來,阿薩沒有絲毫的停留,打聽了一下克勞維斯的部隊好像還沒有回來,立刻就出城了。

朝艾裡方向只趕了三四天的一個晚上,阿薩終於在一處驛站發現了羅德哈特和克勞維斯那隊押送犯人的隊伍。他沒有貿然出現,而是悄悄地去找到了羅德哈特。
正在燈下看著書的羅德哈特對他的出現驚喜若狂。

「你來得太及時了。艾裡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麼?我一直都沒有收到部隊追來的消息,所以正著急呢。想不到你卻一個人趕上來了。」

「你這裡的情況怎麼樣?你師兄沒有再對你那些老鄉動手了吧?」

羅德哈特搖頭。

「他已經確實把我們都制住了,所以沒有必要再動手逼我。這一路上我除了不著痕跡地拖慢隊伍的速度外完全沒有任何的異常舉動,我要讓他以為我已經確實無路可走任他擺佈,所以他對我的警惕放鬆了不少。」

阿薩問。

「那你和你的鄉親們商量過這事嗎?」

羅德哈特一怔,搖頭回答。

「這不可能,他再怎麼放鬆也絕不會給我這個機會。何況怎麼能夠讓其他士兵發現我去和誣陷自己的犯人談話呢。」

「那你要我追上來是打算怎麼辦?」

羅德哈特壓底了本來已經很底的聲音說。

「不管是艾裡的官員們還是這裡的士兵們都是不太清楚其中的詳細情況的,他們只知道是要把犯人帶回王都去審判而已。所以只要是讓我而不是克勞維斯帶領隊伍回到王都,我就有辦法把這件事情完美地解決掉。」他拍拍阿薩的手,說。

「不管你用什麼理由或者什麼辦法,只要能夠單獨把我師兄從隊伍裡釣開,困住他一段時間,至少半天,當然是越久越好。這樣我就可以把隊伍帶走了。」

「就這麼簡單?」阿薩皺眉。

「這絕不簡單。如何去把克勞維斯調走卻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他這個人心思細密頭腦聰明,既然有心防備著我們,就絕對不會這麼容易上我們的圈套。我直到現在為止還沒找到他的破綻…。。」
阿薩只是皺眉想了想,立刻就點頭一笑。

「好,明天早上我會讓他離開隊伍的。」

羅德哈特反而怔了怔。

「你有辦法?」

「放心好了。你覺得困難的事我不一定就沒辦法。」

「那麼最好是中午的時候,等隊伍遠離驛站你才把他引開,這樣我才有理由繼續帶著隊伍前進。」

「好。」阿薩突然想起,對羅德哈特說。

「克勞維斯那傢伙既然只提防著你,你現在就去把他引開,我去看看那些被抓的人怎麼樣了。」

想了想,似乎猶豫了一下,羅德哈特才點頭。

「好吧。」

不一會兒,阿薩就在羅德哈特的協助下偷偷地摸進了關押囚犯的馬棚裡。他很容易地就悄悄把看守弄暈了,根本不擔心他們明天會向克勞維斯報告。只要關押的人犯沒跑就無所謂,誰都不會主動去向一個暴戾殘酷的長官報告莫名其妙的事故。

這些羅德哈特的鄉親們看到阿薩出現都很激動。不過讓阿薩很有點吃驚的是他們雖然沒和羅德哈特接觸過,但是好像已經把事情的原委都摸清楚了。獵人萊文還活著,正是他把事情的經過都對其他人說了,大家互相討論之下再加上和守衛士兵的談話把事情得出了一個大概。現在聽阿薩再給他們一講,全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我們早都已經商量好了,到了王都之後我們怎麼也不會出賣你們兩個的。」獵人萊文的眼睛已經瞎了,全身也都已經不能夠動彈了,但是他還能夠說,能聽。他依然是這群人裡面的領袖。

「我們的命都是你們兩個救的,怎麼能夠出賣你們。小羅德能夠有今天這樣的地位,我們很高興。反正我們落到那些狗官的手上遲早都會死,我們大不了寧願自殺也絕不會連累他。只可憐了那些孩子……」
阿薩看向旁邊那群孩子,幾個不到十歲左右的,也有還不大會說話的。

「他們年紀小還不懂事,可能會洩露消息,不得已的時候,我們會…。。」獵人萊文的聲音哽咽,他的眼睛現在只是兩個空洞,但是旁邊已經有一個母親淚水在往下留。

「不,我這次來就是特意告訴你們,我們一定會把你們救出去的。明天中午羅德哈特就會帶領隊伍前進,只要到了王都他就有辦法解救你們了。」

阿薩並不知道羅德哈特有什麼辦法,但是既然他說了想必就一定會做到。他對那邊的幾個小孩子笑了笑,過去拍了拍他們的頭,輕聲說。

「你們就放心地等著吧。」

第二天正午,阿薩如同和羅德哈特約定好的一樣出現在了隊伍前面。

對於他獨自在前方出現克勞維斯顯得很吃驚,羅德哈特自然也要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神官大人原來動作這麼快?」克勞維斯盯著阿薩緩緩道。

「勞您這麼關心我們還特意追來。只是不知道艾裡的異教徒們是不是已經解決好了?那可是皇帝陛下和主教大人交付給你們的差事……」

「早就解決完了。」阿薩也回盯著他,臉上露出的微笑中全是譏嘲和自信。

「我還先回王都去玩了幾天呢。你想不想知道我這幾天在王都做什麼?」

「神官大人真是好興致啊……」克勞維斯的眼睛眯了起來,在阿薩身上掃視。他非常確定,現在的局面是自己佔據著優勢的。他想不通面前這個雜碎臉上的那些該拿刀來剁得稀爛的表情是出自哪裡。

「不知道神官大人在王都做了什麼…。。」

「我和你老婆在一起。你知道我們的關係一向不錯。我們這幾天過得很開心。」阿薩回答。

克勞維斯的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這句話很大聲。足夠隊伍中的大多數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群相聳動。
貴族們間不清不楚的事情並不少,但是敢當面這樣大聲喊出來的卻是從來沒聽說過。隊伍中還有幾個克勞維斯從王都帶來的隨從。

阿薩心中卻是莫名其妙的一陣抽痛。雖然他本意就是激怒克勞維斯,讓他無地自容。但是『你老婆』這三個字從自己口中出來的那個時候胸口卻是宛如刀絞。

「你知道麼?她其實討厭你得很。」阿薩的聲音越說越大聲。

「如果不是因為你家族的那個狗屁姓氏,你以為你配和他結婚麼?在她心目中你連我的一根寒毛都不如。」

「如果你覺得我侮辱了你,如果你不服氣,我已經選好了一個地方私人解決我們的問題。」阿薩伸手指向克勞維斯。

「你敢來嗎?」

羅德哈特目瞪口呆地看著阿薩,他再怎麼想也想不到阿薩居然是用這樣的方法。這已經不再是用計謀去妥協,而是直接去拚個你死我活了。

克勞維斯的額頭上幾條青筋在跳,跳得是如此激烈差點要掙破皮膚破空而去。一頭金色的頭髮無風自動。士兵們剛才還看著他,現在已經每一個人敢把眼神停留在他身上。但是就在他臉上的憤怒快要把表情都撐破的時候他突然開始大笑,笑得不止張狂,簡直就像瘋了一樣。

然後他的笑聲陡然一止。他點頭。

「好吧。我接受你挑戰。我跟你去。」

克勞維斯轉向羅德哈特,說。

「羅德哈特大人,那麼如你們所願,隊伍就完全交給你了,你就把他們先帶走吧。」他露出個微笑,上面全是猙獰。

「你帶著他們走快點吧,別辜負了神官大人的一番美意。」

羅德哈特冷冷地迎著他的目光,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阿薩,嘆了口氣。

「好吧。」

克勞維斯跟著阿薩離開了隊伍。而隊伍在羅德哈特的帶領下繼續前進,不一會就消失在視線中了。

然後就剩下兩人,克勞維斯跟著阿薩朝反方向走去。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吭過聲。

不知道走了多久。到了一片草地和小樹林的交接處,克勞維斯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裡吧。用不著走多遠。反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阿薩轉身,看到克勞維斯在笑。似乎從離開隊伍開始他就一直把這種對他來說非常罕見的表情掛在了臉上。阿薩皺眉問。

「你好像很高興?」

「當然高興了。因為我可以名正言順地親手宰了你。」克勞維斯還是在笑,笑得像一隻兇猛奢血的野獸在號叫。他眼光已經尖銳得像一隻淬了厲毒的針。

「我才懶得去理會羅德哈特那小子,他要做什麼就去做吧。公爵拿著這些人是要你們兩個就範順便牽制羅尼斯主教而已。這也許確實是這件事最大的政治利益。。。。。。但是對我來說,卻遠比不上殺了你來得過癮。以前本來也有過機會,但是陰錯陽差都讓你逃跑了。這次你居然主動上來挑釁,殺了你我也有正當的理由。」

「我不會忘記今天我這麼高興過,因為我要親手宰了你。」克勞維斯的手搭在了自己腰間的劍柄上。

「我知道你想給那小子拖延時間。放心吧。作為你自己送上門來的獎勵,我會讓你如願的。我保證在這裡用整整一天的時間來慢慢地殺你。絕對殺得精彩絕倫,你到地獄也忘不了。」

「哈哈。。。。」阿薩也在笑。

「說得你好像真有機會似的。。。。。。」

但是他的笑只維持到了克勞維斯拔劍的一剎那。

雖然羅德哈特一直都對克勞維斯的評價很高,但是阿薩卻不以為然。他一直相信一個人的能力是可以從性格風度上看得出來的。氣度的非凡廣闊的胸襟往往就是能力超卓的證明。比如像格魯將軍,比如像山德魯。而克勞維斯這樣一個心胸狹窄,陰險狠毒的小人,能有多高的身手?

也許他的這個判斷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但是他卻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克勞維斯是聖騎士團的團長帝國第一劍士羅蘭德的徒弟,是將來聖騎士團團長一職的接班人,而這個位置絕不是依靠家族地位和什麼陰謀手段能夠得來的。

所以直到克勞維斯的手一揮,身體一動,阿薩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非常厲害。

克勞維斯抽出的不是劍,而是一條大河。一條光亮無比彷彿從天而來把所有的雄壯凝聚了百年之後再以東流到海不復返的慷慨激昂要把面前所有的一切都淹沒席捲絞得絲毫不剩的滔滔大河。

這樣的滔滔江河的劍氣劍勢他曾經見過,那是在王都的一個夜晚從背後刺來的。他還以為那一次的偷襲是姆拉克公爵。

但是他完全想錯了,依公爵的深沉和老謀深算即使真要殺人無論如何也絕不會自己動手。如果他當時能夠想通這一點,那麼這次就絕不會這麼草率地來挑釁了。至少也要把武器拿上,而現在他卻是兩手空空。

那時候克勞維斯手上不過是一把隨手可得的劣劍,而現在則是一把最趁手最合適最能夠發揮出這一擊威力的武器。

但是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阿薩自己的精神鬆懈,這比手無寸鐵和背對攻擊更致命。戒心和鬥志的喪失讓他掉進了絕對的劣勢。除了退,他別無選擇。

面前的劍光已經不再是滔滔的江河波濤,而已經演變成了呼號狂奔而來的海嘯,他已經連轉身的空暇都沒有,只能夠退,退,再退。

有些人在其他所有地方都很平庸,但是在某一個單獨的領域卻會有無與倫比的才幹,克勞維斯就正是這樣的人。他確實心胸狹窄心機太重,絕不能夠算是個出類拔萃的人才甚至不能算是個很好的人,但是他確實是個天才的劍士。只要他手中一有了劍,他那些在其他地方發揮不出的才幹,生命力和靈魂都立刻可以光彩奪目地迸發綻放出來。

作為一個頂級的劍士,只要抓準了時機一出手就必定要把對手致於死地。去和對手過招拆招什麼甚至還只讓對手受點傷而殺不死那都是二三流的劍士才幹的事。克勞維斯這第一劍就是必殺的一劍,決定勝負生死的一劍。

阿薩繼續退,彷彿能夠摧毀一切的劍勢劍氣就在他面前一尺,只要他的腳步一停立刻就可以把他完全吞噬撕得粉碎。

他退入了後面的樹林,劍氣的海嘯緊跟而至。他周圍和身後的樹木都盡數的崩潰,斷裂。他的身體彷彿籠罩在一片看不見卻威力巨大的割草機中,而樹木卻好像全成了泡沫般的脆弱,隨著他的退後而不斷地破碎,吹走,飛起,他就這樣硬生生地在樹林中退出了一條道路。但是這樣那劍光的海嘯也沒有絲毫的阻礙,反而離他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劍氣已離他只有半尺了,他的頭髮已經開始斷裂,皮膚已經可以感覺到撕裂前的痛楚。

不能夠再退,再退就只有死。阿薩猛然站定,所有的精神和力量一起收縮。隨著精神的高度集中,劍氣的海嘯在他的眼中還原成一把劍,他凝聚起了現在的情況下能夠凝聚的所有鬥志雙手一起抓向那把光芒萬丈摧枯拉朽的劍。

阿薩的手指手掌都可以感覺到那劍的速度,力量,震動,散發的殺氣,劍氣全部渾然一體,只要能夠感覺到這一劍的全部的人都會再產生一個感覺。這世上沒有這一劍絞不碎的東西。

但是他沒有停頓,沒有猶豫。沒有把握也要去接,接住了那即將變成他的鬥志和對方的殺氣和劍氣的角力,那就是力與力的較量,赤裸裸地拚命。

手掌和劍之間的空氣已經壓縮到了極點,只要再一接觸,誰生誰死誰勝誰負立刻就可以見分曉。

劍如海嘯。一雙赤裸裸的手,能夠抓得住整個海嘯麼?

不知道,因為這劍氣海嘯突然就消失了,不在了,他只抓了個空。這把劍突然莫名其妙地朝旁邊歪了歪離開了自己原來的軌道,於是那淩厲無匹的劍勢,劍氣都從這劍上消失了。就像一幅偉大的畫作,之前所有的筆法氣度神韻都堪稱完美,但是最後那一筆突然就如小孩塗鴉一樣胡亂一揮,立刻全部的精妙絕倫都徹底報廢。

雖然這驚天的一劍突然自己半途而廢,但這對阿薩也許是個更致命的變化。那把劍脫離了它原來的軌道和軌跡,從他伸出去準備接劍的雙手旁邊擦過直刺向他的喉嚨,劍尖離他的皮膚已不過兩寸。

阿薩震驚,這變化實在太皈依,太不可思議。但是連這震驚也是致命的,那把劍沒有了劍氣劍勢但是還有速度和力量。雖然已經不再有鋪天蓋地的勢道但是那畢竟是一把要命的利器。

只是這驚駭的一瞬間,劍尖就已經破開了他喉嚨的表皮立刻就要切進他的喉管插進他的頸椎。。。。。。

這種情況下已經沒有什麼戰術什麼技巧,只有本能,阿薩的手搭在了劍身上往外猛撥同時身體拚命地朝旁邊扭。。。。。撲哧,一蓬血花從他的頸間噴出。

但是阿薩知道自己已經贏了,劍尖只挨著他的頸動脈割了過去然後就被他的手指越拔越遠,只帶起了那根致命的血管的周圍並不會致命的小皮肉。直到這時候他才能夠分神,才看見了原本就一直在面前的克勞維斯的臉。

那是一張失敗者的臉,憤怒,不甘,還有恐懼。他的劍已經被人拔開,劍勢已老,招勢已盡,在這短短的幾眨眼的工夫裡他作為一個劍士完全已經沒了戰鬥力,已經完全失敗了。

阿薩自然絕不會給他機會讓他收劍再組攻勢,另外的一隻手已經搭上了他持劍的手腕,發力。

骨頭的碎裂聲第一次聽起來居然是如此的悅耳。

撥開劍收回來的手又握成拳重重地擊在了克勞維斯胸口。密密麻麻的骨頭破碎的聲音中他立刻就倒飛了出去像斷線風箏一樣在空中飄出一段距離後栽倒在地上。

阿薩喘了好幾口粗氣,摀住了自己的脖子用上治療術止血,聽著自己的心臟在胸腔裡猛跳。

只要剛才劍鋒再偏上分毫,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而他之所以能夠剛好撥開劍鋒,則是因為劍鋒就碰在那枚剛得來的戒指上。否則劍鋒在先切進那倉促間已無鬥志保護的手指的那個緩衝時間,也許已經足夠割開他的頸動脈了。

阿薩走上前去,克勞維斯躺在地上動也不動,血從他的口鼻中一起流出。阿薩喘息著,看著他搖頭說。

「不是我贏了,是你自己敗了。」

如果是硬碰,克勞維斯取勝的機會絕對比阿薩要大得多,而且即使他最後輸也絕不會輸得這樣徹底,阿薩也絕不能贏得完好無損。

也許是他想要贏得輕鬆贏得有技巧,也許是他曾經看到過阿薩的空手接劍而心有顧慮。按照他的判斷,確實阿薩最後應該是不能夠完全撥開劍鋒的,但是最後那一下卻撥在了戒指上,這確實是運氣,但是這個運氣卻來自於他作出這個選擇。

太習慣於不去正面解決事情,太執著於手段,所以才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放棄了儘管有優勢也難免損失的硬碰,而選擇了取巧。

想贏得輕鬆漂亮的人,結果往往是輸得最徹底的。

克勞維斯還是躺在那裡沒有動,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死了或者受了很重的傷正在死。雖然像他這種人似乎死了也不是什麼壞事。但是再走上去補上兩下好像阿薩也下不了手。

阿薩想起一句不知是誰說的話,對著地上的克勞維斯說。

「人品決定一切。」

來時的馬已經不知跑到那裡去了,阿薩只好徒步趕了五天的路後,回到了王都。直奔聖騎士團總部去找羅德哈特。

經過廣場,看到那裡正人頭湧動,似乎正在執行死刑。鐮刀落下和頭頸鍘被斷的聲音,人群一陣哦然的轟叫,彷彿有些不忍但是還是殘酷的快意佔主流。阿薩並沒在意。

散場了,看熱鬧的人開始陸續往回走了。傳來看熱鬧者們的感嘆聲。

「這次殺的人可不少,其中也還有小孩子,真是有點慘。」

「但是這些暴民也真的該殺,居然還敢綁架殺害欽差大臣。還是羅德哈特大人有辦法,這麼久沒破的案子到他手上一下就了結了,真是了不起。」

「那當然了,那可是英雄啊。」有欽佩者在發出感嘆。

「不過這些暴民看起來也沒那麼兇暴啊。如果不是證據確鑿連以前那位欽差大臣的印章都找到了,實在是讓人難以置信。聽說這些暴民還誣陷羅德哈特大人和教會的另外一位神官大人是兇手,真是信口雌黃。。。。。。」

阿薩猛地推開前面的人群,衝到了刑場旁邊。

行刑已經結束了,劊子手正和助手把一地的十多個頭顱揀起來裝進口袋,那邊士兵們正把十多具無頭屍體像抬貨物一樣搬到馬車上,這些大概都是要送到山德魯那裡去的。

阿薩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顆面部早已經變形了而且沒有眼睛的頭,本來是眼睛的地方只剩兩個窟窿,所以即使死了還是睜著的沒辦法閉上,似乎正在看著自己。旁邊還有幾顆小孩的頭,這些頭每一顆他都見過。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4:01 PM

第三篇  光與暗 第一章 老子不幹了

聖騎士團的總部中,一個人正推開前面擋路和質問的人直衝向聖騎士團隊長的房間。

『磅』,堅固厚實的木門被這人一腳踢開。周圍的劍士們有的已經在拔劍了,但是裡面正在批閱檔的羅德哈特隊長看到這個無禮之極的人卻好像並不太在意,還很友好對他點點頭。

「你回來了。」

劍士們剛鬆了一口氣,終於也有人認出了這個人是教會的一位神官。但是這個神官大人卻一步沖上去,一記重重的耳光就揮在了友好的羅德哈特隊長臉上。這一記耳光足把他扇飛了出去,歪倒著摔在地,手裡的檔散得滿天都是。

『嗆』的一聲,劍士們全部拔劍在手,

羅德哈特從地上爬了起來。他的半張臉已經完全腫了,口角也流著血,但卻依然鎮定如常,對劍拔弩張的手下劍士們揮了揮手,命令。

「全都出去,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劍士們全都楞在門口,他們還沒反應過來,那位神官大人對著他們剛站起來的隊長臉上又是一腳。堂堂聖騎士團的隊長居然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只是又站起來,抹了抹正流個不停的鼻血,對著下屬依然能夠很有威嚴地命令。

「是不是沒聽見我的命令?出去,把門關上,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也不許讓其他人知道這裡的事。」

隊長的命令是絕對的,劍士們只有退出,把門關上的時候再看見他們隊長的頭和肚子上又挨了一拳。

「打夠了嗎?」羅德哈特站起來淡淡問,他的臉腫了,頭也破了,口鼻血流個不停,但是那溫柔親切的神態好像沒受一點影響。

阿薩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抵到牆上,瞪著他冷冷地問。

「我剛從廣場過來,原來你說的解決方法就是那樣的嗎?」

「對,就是那樣,只能夠那樣。」羅德哈特的臉色和聲音同樣平靜。

「所有的艾裡官員知道他們誣陷我們,都知道我送他們回來,所以不能夠放,只能夠殺了他們了。而只有把殺害欽差大臣的罪名給他們帶上,在王都用通過審判的辦法殺了他們,我們才可以完全洗脫嫌疑。救了他們就救不了我們自己,我們的前途和羅尼斯主教大人的計畫就全毀了。你是知道那有多重要的。權衡輕重之下只能夠這樣做,主教大人也是這樣說的。」

「羅尼斯主教也知道這件事?」阿薩問。

羅德哈特點頭。

「就在前天,我回來後去問過主教大人。。。。。。」

當克勞維斯和阿薩一起離開隊伍後,羅德哈特立刻命令部隊全速前進,只用了三天就趕回了王都。

一路上他就是部隊的最高長官,只要他想,就隨時可以和那些老鄉們見面談話。但是羅德哈特並沒有這樣做,他不敢,因為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情要如何解決了。羅尼斯主教在他去艾裡之前就已經下過一些暗示,恰好用來解決現在的情況。

如果要解決這事就必須這樣去做。但是他畢竟還是個二十歲的年輕人,畢竟他一直對那些老鄉還有著愧疚之心。容他選擇的時間並不多,他必須要儘快地做出選擇。

他把部隊安排在城外暫時不進入,先隻身進城來去魔法學院求見羅尼斯主教。

羅尼斯主教那時候剛剛收到了從艾裡來的報告,他很高興,很興奮。雖然寫報告的人並不知道那些古怪的現象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卻從可以這些描述從可以猜得出事情的發展。連他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那裡的異教徒事件竟然是死靈公會搞的鬼,也想不到他們居然找到了破解千百年來無數魔法師都束手無策的太陽井結界的辦法,而最想不到的卻是阿薩自己能夠把這件危險萬分的事完美地解決了。

低語之森的毀滅也是恰倒好處,裡面那些食古不化的精靈是最難溝通的,沒了他們的阻礙圖拉利昂森林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聯盟條約,阿薩保護下了世界樹之葉和一個倖存的精靈,這樣的表現應該足夠消除精靈們所有的顧忌和敵意了。

剩下的就是帝國內部的工作了。羅尼斯主教不大喜歡政治,因為已經站在這樣一個特殊位置上的他實在對權力沒什麼興趣,他認為這些不過迷惑凡夫俗子的東西而已。但是事實卻是即使再清高再偉大,只要你要在這世界上做事就必須和凡夫俗子打交道,就必須用凡夫俗子的方法去解決凡夫俗子的問題。要成立一個聯合其他種族和國家去對付死靈公會的聯盟,政治是絕不能不考慮的。

現在帝國政壇中埃爾尼家族已經垮掉,軍方的其他人物不過是沒什麼野心和手段的軍人,如日中天的是姆拉克公爵。

公爵野心極大,手段更是高明,走到現在這個地步是必然的,隻手遮天之下自然不會允許其他勢力的抬頭,對於羅尼斯主教要成立聯盟的事一定會橫加干涉。但是羅尼斯主教對於這些毫不擔心,他就如一個隱士高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必然驚人而有效,在和自己的朋友因哈姆商量之下,他前幾天早已經採取一個小小的措施,只等著看到驚人的成效就是了。

但是這個時候羅德哈特一臉奇怪的神色來見他,讓他感覺到了不詳的預感。

果然,羅德哈特報告的事確實很嚴重。他也想不到阿薩居然把這種事一直瞞著他,以至於他完全沒有準備。而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被姆拉克公爵抓住了把柄就意味著所有的努力立刻付諸東流。

「主教大人,請問我現在應該怎麼辦?」羅德哈特用絕望中企求啟示的聲音問。

羅尼斯主教卻看著他的雙眼說。

「你自己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我。。。。。我不知道。」羅德哈特低頭。

「你是知道的。」羅尼斯主教燭火般的雙眸把羅德哈特一舉一動所隱含的意義都分辨得清清楚楚。

「你臉上的痛苦之色告訴我說你其實是知道的,你只是不敢做出選擇而已。」

「是,我是不敢選擇,也不能選擇。」羅德哈特顯得迷茫而痛苦。

「我虧欠他們很多,我不應該再。。。。。」

「不敢?應該?」主教大人敏銳地抓到了這兩個詞,立刻明白了羅德哈特的心思。

「世界上從來沒有『應不應該』去做的事,只有你想不想做,以及你有沒有能力去做而已。」他深深嘆了一口氣。

「正義,光明也是有代價,需要犧牲的。善良,同情之心絕對是最寶貴的,但是如果和長遠的觀點來看有時候也必須放棄,因為有更多人的生命和幸福在另外一處的遠端等著你去拯救。。。。。。這件事情我就不干涉了,你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去做吧。不管你有什麼樣的選擇,我都不會怪你。」雖然這樣說,但是主教大人最後還是補了一句。

「因為我知道你是個理智的人,也是個做大事,知道輕重的人。」

「知道輕重…。。」阿薩喃喃地點頭說。神情古怪。因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

「對。權衡利弊。我們只能夠這樣做了。」羅德哈特的鼻子還在流血,嘴也破了,眼也青了,那一頭亞麻色的頭髮也亂了,但是神態卻絲毫不顯得狼狽。

「這也是為了你的前途。羅尼斯主教大人說了,以後還有很多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這點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前途?」阿薩冷笑了一下。把羅德哈特丟在地上。

「慢慢做你們大事的吧。老子早就不想幹了。」

魔法學院中。羅尼斯主教和三位大神官正在接待從傳送魔法陣來的阿德拉主教。

阿德拉主教和羅尼斯主教一樣同為教會的紅衣大主教之一,但是他和獨自坐鎮帝國的羅尼斯主教不一樣,他是侍奉在教皇身邊的,從某個角度來說,是教皇陛下的親信。

阿德拉主教是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氣質優雅大方,容貌也非常好看,有些間乎於男女之間的端莊。在他這個年紀能夠取得這樣的地位幾乎不可想像。除了說明他身上大概有些不為人知的東西外,超凡的能力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

「我一直忙於東邊的事務,已經多年沒有回去晉見教皇陛下了。還請阿德拉主教幫我向教皇陛下請罪。」羅尼斯主教坐在椅子上,一雙眼睛半開半合,裡面的兩點綠火閃悠著,顯得沒什麼精神。

阿德拉主教微笑著,他的微笑看起來簡直有點害羞的味道。

「哪裡。教皇陛下一直稱讚您在帝國這裡成績卓著。在您的主持之下,魔法學院在帝國的地位如此之高,已是教廷最重要的下屬機構之一了。您為了教會如此操勞,忙不過來也是在情理之中。」

「那麼阿德拉主教到魔法學院來到底有什麼事呢?」羅尼斯主教還是顯得心不在焉,好像對面前這位教皇的特使不大在意。

「我是來傳達教皇陛下的口信的。」

羅尼斯主教懶洋洋地說。

「什麼口信?請一位紅衣主教來傳口信,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

阿德拉主教還是微笑著,說。

「關於您向教庭提議,聯合各國的勢力去剿滅死靈公會的事…。。」

「這就奇怪了。」羅尼斯主教冷哼一聲。

「好像我還沒向教廷送過信吧。」他轉過頭來看了旁邊的庫斯伯特大神官一眼。

大神官臉色不大好,額頭開始冒冷汗。

「這樣的提議您在以前就對教皇陛下提起過幾次。而且最近東大陸這邊興起一股針對死靈公會的情緒,是您領導的吧。」

「作為神的信徒,消滅那些骯髒邪惡的東西不正是我們應該做的事嗎?」

「確實如此。但是教皇陛下說,大陸上尚有許多未曾歸依在天主的懷抱中的國家,也還有如此多的異教。笛雅谷不過只是滄海一粟罷了,不足為害。而且那裡形勢險惡,如果強要去征討的話必定會使無數神的子民犧牲性命。所以教皇陛下的意思是先把精力放在…。。」

「這真的是教皇陛下的意思麼?」羅尼斯主教冷冷打斷了阿德拉主教的話。

旁邊三位大神官的臉色都不大好看。雖然以羅尼斯主教在教廷中的地位之尊威望之重,好像這種話說出來也不大合適。

「真的是教皇陛下的意思。」阿德拉主教的臉色卻絲毫沒變,依然是那樣很可親的微笑。

羅尼斯主教懶懶地一揮手。

「好了,不用再說了。我都還沒向教皇陛下正式提出這個建議呢。不用你們先著急。」
阿德拉主教彬彬有禮地點了點頭。

「我們知道對於您的虔誠信仰來說,每一丁點的邪惡和黑暗都是不能夠容忍的。但是也希望您凡事都從大局多加考慮。您和笛雅谷之間的私人恩怨我們都是非常清楚的,也很體諒您,所以希望……」

羅尼斯主教眼裡一直沒什麼精神的兩點綠火突然旺盛起來,幾乎發出了綠色的光芒照在阿德拉主教的臉上。

阿德拉主教很知趣地閉嘴了,但是臉上的笑容依然絲毫不減。

一會兒,羅尼斯主教眼裡的兩道綠火又重新暗淡了下去,他沒什麼精神地擺了擺手,宣佈談話結束。

「好了。沒什麼好說的了。教皇陛下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我很累,你們先走吧。」

三位大神官陪同阿德拉主教出去後,阿德拉主教指定要庫斯伯特大神官帶領他去視察一下魔法學院的情況。

「你做得很好。」左右已沒有其他人的時候,阿德拉主教輕聲說。

「及時地把這裡的情況上報給教廷,足夠說明你對教會的忠誠。」

「是,是。我對教皇陛下和諸位大主教的忠誠絕對可以和對神的虔誠相提並論。」在小自己十多歲的阿德拉主教面前,大神官完全沒有了往日的刻板和威嚴。他現在越發肯定這次因為一時的衝動和不滿而把這裡的情況上報教廷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我就覺得羅尼斯主教的做法有些欠妥。無緣無故提拔些莫名其妙的新人,哦,對了。」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低聲說。

「羅尼斯主教幾年前向教會提議剿滅笛雅谷受到否決後,回來很生氣。自言自語地說過什麼你們幾位主教大人得了諾波利諾特的好處什麼的……」

「諾波利諾特?」聽到這個名字阿德拉主教臉色微微變了變,不過馬上又恢復了那溫和的微笑。

「諾波利諾特先生是位虔誠而樂善好施的人。每年對教會的捐助很大。大概是羅尼斯主教大人對商人特有的一點成見吧。」
看到自己的意見似乎受到了主教大人的重視,庫斯伯特越發來勁了。他繼續小聲說。

「上次他提拔的那個新人還牽扯到了死靈法師……但是主教大人卻一口咬定不是他。誰都聽得出那純粹就是偏袒。居然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也…。。」

「不要這樣說。羅尼斯主教大人這麼多年來為教會付出了那麼多的心血。他對神的虔誠是無可置疑的,他必定有自己的考量。」阿德拉主教微笑著搖頭,讓大神官惶恐了一下,但是下一句感嘆立刻又讓他欣喜了一下。

「不過也難怪,羅尼斯主教大概真的是有點老了……。」

面前這位大人物居然也有和自己相同的感嘆,庫斯伯特感慨莫名,連連點頭。那可是直接侍奉教皇陛下的高貴人物啊。

「雖然羅尼斯主教大人確實是卓越非凡的,但是你也看見了,他有時候會發點老年人特有的固執脾氣。讓教會很為難。」阿德拉主教嘆了口氣。

「有時候我也在想,或者年紀這麼大的他或許退休會比較好…。。」

「我看羅尼斯主教大人的身體很好,十年之內都不會主動退休吧。」庫斯伯特不禁也嘆了口氣。對於已經坐上紅衣主教這種位置的人來說,『退休』都只是個掛在那裡卻永遠不會用到的裝飾品,絕大多數都希望把那個位置坐到死。

阿德拉主教又嘆息了一下,頗有深意地看了庫斯伯特一眼。

「如果他退休之後,能夠讓大神官這樣能夠識大體,處處為教會著想的人來續任位置,我們就輕鬆多了。」

庫斯伯特大神官先是驚愕,然後是不知所措,然後又是惶恐又是受寵若驚。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也不知道該把哪種表情表達出來,一張醜臉漲得通紅。

送走了阿德拉主教之後,庫斯伯特的心情仍然是不能夠平服。在他苦修時間佔了多數的這輩子中,都沒有過這樣激動這樣古怪的心情。胸中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在左衝右突,好想跳起來拳打腳踢,又想大聲吶喊。但是不行,他是一個應該嚴肅,嚴格,穩重的神職人員,而且還是大神官。但是這心中的衝動…。。

哎。他想,這個時候有個知心的朋友就好了……

不過說起朋友。大神官突然想起一個人來。這個人雖然他也算認識很久了,但是直到前幾天在因為一些機遇下才突然熟悉,親切起來。這位大人現在仕途得意,並且開始關心教會和魔法學院的事情來了。

雖然相交甚短,但是在這幾天的接觸中他發現這位元大人雖然身居高位,但是是那麼地善解人意,那麼地親切。從那送給自己的幾件小禮物就可以知道。而和他一起談話則完全是種享受,如沐春風,似飲聖水。

大神官按捺不住,走出魔法學院的大門朝公爵府走去。

蘭色光芒閃過,阿德拉主教從傳送魔法陣中走出。面前是一片景色如畫。高大的闊葉梧桐已被秋色染黃了鬢角,多了些滄桑之意,但是那一地的青草又是那樣生意昂然。旁邊是一個溪流彙聚的大池,幾隻這裡才特有的珍禽在裡面遊蕩著。池邊的石雕和座椅都是絕對有資格進入任何一家博物館的藝術品。夕陽的陽光從山間的縫隙中把溫暖和光明送進來。

這裡實在是太美了,至少比教廷那死板呆滯的蒼白建築美上千倍。

有一個正在梧桐樹下對著夕陽看書同伴看見了他,合上書走了過來,問。

「怎麼樣了?還順利麼?」

「完全符合我們偉大的導演和編劇的意思。如果山特老師這次要求推選代理會長,我絕對投他一票。表示對他敏銳的觀人之術和編導能力的欽佩。」

「那當然,他是藝術家麼。」同伴也笑了。

「這次你也跟著他去藝術了一次,請問有何感想?」

「感想?就是希望他不要食言。把那幅『第十三株向日葵』的真跡給我。」

這裡還有這樣幽默,風趣,優雅,高尚的同伴。更比教會中那些面目可憎言語無味的白癡老頭子們好一萬倍了。

他實在是太喜歡這裡了。阿德拉開心地笑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4:02 PM

第三篇  光與暗 第二章 離歌

阿薩從床下把刀拿了出來。上面已經滿是灰塵了。這把凝聚了父親的心血和祝福,代表了自己夢想的武器已經在床下躺了很久了。羅尼斯主教叫他不能佩帶這把即使從造型上來說也是全不適合神官身份的刀。因為刀是標準的下層士兵和流氓們的武器,粗暴的砍砍殺殺的俗物。

把刀負在背上,那熟悉的重量透過身上亞麻布衣服的粗糙感覺在皮膚上摩擦。一身冒險者們最常用的衣物裝備,還有鹽,蜂蜜和藥草這些在野外生存必備的小東西也都在懷中仔細地揣著。現在的狀態一如他在卡倫多出走的那個晚上,只是心情已經完全不同。

那時是很單純的激動和興奮,現在卻不知道是什麼了。彷彿有點灰心喪氣,好像又有點奇怪的解脫感。

從裡面的小屋出來,看看周圍,看看那正那著一隻死人的手站在那裡好奇地看著自己的古怪老頭,想到大概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居然對這滿是屍體和器官的奇怪地方有種捨不得的感覺。

走到山德魯的面前,他嘆了口氣。半擁抱地拍了拍山德魯的肩膀,說。

「再見了,死老頭。有空的話我會想你的。」

哪知道山德魯卻好像被刺了一刀的兔子一樣猛地跳開,拍了拍被他抱過的地方,瞪著他說。

「你這傢伙這麼噁心幹什麼?腦袋出毛病了?」

「嘿,只是臨走在即,和你打個招呼而已。」阿薩訕訕把手收回來。

「走?到哪兒去?」

「我也不知道,大概一邊躲著通緝一邊周遊全世界吧。」

「羅尼斯給你安排的那些事你不做了?」山德魯一翻白眼看著他。

「不做了。我做不來。」

「下決心被抓的時候就去維德尼娜那裡?」
阿薩苦笑一下。

「找死麼?前幾天差點被兩個死靈法師幹掉了。聽一個叫什麼艾登大師的傢伙說,除了維德尼娜外所有的死靈法師都想宰了我。真不知道我那位巫妖同學是怎麼搞的。」

「艾登那傢伙……」山德魯怔了怔。

「這群混蛋原來已經……也不知道維德尼娜會怎麼樣……算了,這些早就不關我的事了。隨他們折騰吧。」嘆了口氣,又看向阿薩。

「那這樣你都還敢出去亂跑?活膩了嗎?」

阿薩雙手一攤,說。

「反正我是不想繼續在羅尼斯主教手下做什麼狗屁大事了。我有我想要去做的事。」

「就算被教會通緝,被精靈通緝也不在乎?」山德魯盯著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氣沉沉。

「被公會追殺呢?不怕嗎?這世上除了羅尼斯他們大概還稍微有點顧忌外。即使是一個帝國皇帝,在他們眼裡也和隻雞沒什麼區別。想殺就殺。你這樣娘娘腔的小子,不怕嗎?」

「怕啊。死誰不怕?」阿薩苦笑,又嘆了口氣,淡淡地說。

「但是我更知道我要做什麼,不做什麼。要殺就來殺吧。我不見得比個皇帝容易殺。」

山德魯歪著頭,直楞楞地看著他,那雙眼睛繼續發出似死非死的色澤。忽然一點頭。

「原來已經不是娘娘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是個男人了。」又抬頭問。

「不過你難道不怕我現在就把你這個想逃跑的傢伙抓起來送給羅尼斯嗎?你知道我們是朋友的。」他手一攤,大義凜然。

「而我這樣重義氣的人,肯定是要為朋友多多著想的。」

「糟糕。我忘記了。」阿薩猛然醒悟,一拍頭。又皺眉看向山德魯。

「不過你這麼重義氣,也應該不會出賣我吧?」

山德魯眼睛一瞪,氣勢洶洶地說。

「你這傢伙就是我手下一個搬屍體的苦力,有個屁的資格和我說什麼義氣?」他轉身走進裡屋翻騰一陣,拿出兩件東西來丟給阿薩。

「中途逃工工錢就不給了。不過看在你工作也算努力的份上,這裡有兩件我沒用的東西,給你吧。說不定會讓你活久一點。」

阿薩接過,是一本書和另一個軟軟的東西。他把書隨手翻開一頁,看到上面赫然寫著「驅役骷髏和殭屍的原理分析」。他驚奇地看著山德魯,問。

「這是。。。。」

「這是我這些年無聊,自己寫下的一本關於死靈魔法的書。原本沒想過要給別人的看的,看你這傢伙人也算老實,送你做紀念了。」

「可是。。。這可是死靈魔法啊。。。。」阿薩有點猶豫。

「保得了你的命的就是好魔法。」山德魯一口唾沫吐了出來。

「呸,你這混蛋知不知道好歹,我好心好意送你個紀念你還挑三揀四,你不要就還我。」

「要,我當然要了。」阿薩連忙把書收進懷裡。確實,不管什麼魔法能夠有用就是好魔法。在黑闇冥想術的作用下,死靈魔法現在好像是他唯一可以修煉的一系魔法了。他現在依然記得很清楚,在和艾登大師遭遇的時候是如何被對方漫天飛舞然後閃電雷球下雨般地打得他滿地亂跑。以後自己如果還是只依靠那最低級的爛火球,隨身再帶一百張世界樹之葉都不夠用。

阿薩再看了看另外那個東西,軟軟的一塊肉皮,上面好像融化的蠟凝成的一團扭曲的五官,居然是自己在剛到王都的時候躲避公爵所用的那張面具。自從公爵解除了對自己的通緝後這東西就忘記扔在哪裡了,想不到是山德魯收了起來。

「你這死老頭,這個好東西你居然不早點給我。」如果說那本死靈魔法的書只是讓他驚喜了一下的話,這個東西簡直就是讓他欣喜若狂了。帶上了這個東西,只要山德魯老頭不說,除了主教大人姆拉克公爵有限的幾人之外,有誰能認出自己來。而自己一直忘了這個最重要的東西,早想起來就讓山德魯給自己早就可以跑了。

「我這些東西可是不給娘娘腔的。」山德魯淡淡說。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向阿薩伸了伸手。

「對了,把你背上的那把砍柴的傢伙給我看看。」

阿薩解下刀交到山德魯手上,這老頭看了看,伸出枯瘦蒼白的手指在刀身上一彈,居然發出一聲金鐵交鳴的聲音。

「嗯。果然不錯,是全用卡倫多精礦打造的好東西。但是看樣子好像只是單純的一個好鐵匠打造而沒經過其他加工,是麼?」

「嗯,是我父親。」阿薩回答。

「你父親?」山德魯點點頭,提著刀走進裡屋,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後拿著個小瓶子出來,自言自語地說。

「今天才發現你這把刀是這麼好的東西,有個魔法實驗我一直想做做看了。你不介意吧。」

「喂…。。」阿薩有點顧慮。

「你別把它弄壞了啊。」

山德魯沒吭聲,只是用刀把石臺上掃出一片空地,咬破指頭,用自己的血在石臺上繪畫出了一個不大的魔法陣,把刀放在了中央。然後他把小瓶擰開,一股帶點血腥味的魔法波動散發出來。

阿薩看到裡面小瓶裡面好像是兩顆動物的獠牙,皺眉問。

「那是什麼?」

「一隻吸血鬼伯爵的牙齒。這玩意可來得不容易啊。殺那怪物把我頭都殺痛了。」山德魯喃喃回答。然後他把兩顆牙齒放在了刀身上,然後用一隻手指摁住,嘴裡開始咕噥著低聲的咒文。

整個魔法陣開始散發微光。阿薩可以依稀感覺得出來無比龐大的魔法力正在魔法陣內凝結,振動。但是卻幾乎沒有散發出魔法陣內那不大的一片空間。隨著山德魯咒語的誦念,那三尺見方的半圓空間內的魔力越來越濃烈,山德魯手指摁住的那兩顆牙齒居然開始在慢慢地在變軟,融化。
牙齒蘊涵的血腥味瀰漫滿了大屋裡的每一處空間,把原本佔據在這裡的屍臭都完全掩蓋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阿薩能夠隱約聽見一陣陣尖利悽楚的號叫。這聲音亦真亦幻,卻讓他心旌動搖,好像是直接迴蕩在人的腦海和靈魂中。

魔法陣中的魔法力越來越強烈了,那小小的一塊空間裡像是被擠壓進了一片波濤洶湧的大海。吸血鬼的兩顆牙齒已經徹底融化成了一片白色的液體在刀身上流淌。雖然實際上是聽不見的,但是阿薩感覺那不知發自哪裡的號叫似乎要把整座大屋都摧垮了。他驚懼莫名地看著山德魯,卻發現這個隨時都老神在在的老頭已是滿頭冷汗,鬍鬚和亂髮中的臉色白得透明。

但是阿薩卻不敢隨意出聲,這種情況打斷施法已經不是刀會不會出問題的問題了。

終於,那淒厲的叫喊聲迅速地減弱了。刀身上那片牙齒融化而成的白色液體也像遇到了海綿的水,居然滲進了刀身裡去。

「拿手來。」山德魯沉聲一喝。但是阿薩都還沒反應,就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不知怎麼的就到了山德魯的手上。山德魯原本摁住牙齒的手指一收,輕輕拈住了阿薩食指中央的一小片肉。一陣鑽心的痛傳來,這片肉已經離他而去。

濺出的鮮血落在刀身上居然發出了嗤的一聲響,如同滴在燒紅了的鐵板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記。那奇怪的號叫聲也徹底消失了。魔法陣內的魔力同時灌入了刀身。

山德魯一個踉蹌,阿薩連忙伸手扶住了他。他伸手擦了擦汗,嘆息一聲。

「真的是老了呢…。。」

喘息了幾口氣,山德魯推開阿薩的手自己站穩,對他說。

「你把刀拿起來看看。」

除了增加了那一道血跡之外,刀似乎沒什麼變化。但是刀一入手,阿薩卻可以感覺到一股奇怪的魔法力在刀身內流動著,大概是加入了自己的血的緣故,這股魔法波動好像還和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保持著一種奇怪的節奏。原本只是平平無奇的一把刀,現在居然成了一把魔法武器。

魔法武器他以前只是聽說過而已。那需要最高級的鐵匠在冶煉的過程中和高級魔法師配合,還要加入珍貴的魔法原料才能夠讓魔法力在武器中永久性地生生不息。有些極品的魔法武器更是價值連城。而山德魯居然就在這一時片刻間就獨自造了一把出來,簡直匪夷所思。

「你這臭小子的運氣不錯。這個魔法我只是設想過而已,哪知道居然一下成功了。」山德魯看著自己的作品,有氣無力地點頭。

「不錯,不錯。」

阿薩握著刀,感覺著裡面魔法力的流動,再看看另一隻手裡的書和面具,有種異樣的衝動在胸中生了出來。他看著無精打采的山德魯,突然朝他鞠了一躬。

「謝謝你…。。對我這麼多關照。」

但是山德魯的一口唾沫卻差點吐到了他臉上。

「少肉麻了,誰關照你了。要滾就滾吧。」

阿薩看著這個古怪的老頭苦笑了一下,說。

「以後如果有空了,我會回來看看你的。」

山德魯重新從上到下好好地打量了他一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喃喃地說。

「唉,其實剛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為只是揀了個便宜的苦力的…。。哪知道後來卻發生這麼多事…。。真是世事難預料啊。不過算了,難預料也就別想了。大家做好各自的事就行了。你滾吧…。。哦,對了,你不去和羅尼斯打個招呼嗎?」

「算了。我看這個就免了吧。」阿薩苦笑著搖了搖頭。

「而且我聽說今天有個什麼阿德拉主教從教廷那邊過來了,羅尼斯主教大概正忙著吧。」

「阿德拉主教?」山德魯聽了這個名字怔了怔,抬頭眯著眼睛想了想。

「好像聽誰提起過這個名字似的…。。奇怪的感覺。」不過他最後好像又沒想出什麼來,只是低頭皺眉對阿薩說。

「嗯…。。你走了以後就算有空也別回來了。我總覺得哪裡有點奇怪……。」

「什麼奇怪?」阿薩問。

「沒什麼用得著你去奇怪的。」山德魯揮了揮手。
「要滾就快滾吧。」

走出大屋,來到了王都城外的一個小山坡上,回望那一片一望無際的房屋。雖然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好像是討厭的回憶居多,但是想到離開之後大概就再也回不來了,居然還是有些捨不得。

捨不得什麼呢……阿薩嘆了口氣。

晚上。公爵府中。

年輕的女財政助理大臣剛剛批閱完今天最後一批檔,站起身來走動走動。從上午開始她就一直開始坐在書桌前工作,到現在為止已經有十幾個小時了。找遍帝國的所有官僚機構絕不會再有比她更盡職更兢兢業業的官員了。

不只是如此。她的能力也同樣驚人,短短幾個月間,原本一直混亂的帝國財政收支就在她的整理下開始慢慢地有了條理。卓越的能力得到了朝廷中所有官員的認可,加上父親的影響力和有意無意的手段。雖然名義上還只是助理大臣,但是很多財政大事已經是由她來親自經手操辦了。老邁的財政大臣樂得把工作拋給這個優秀的後輩,順便還可以對姆拉克公爵表示自己確實有退位讓賢之心知情識趣之意。眾所周知,也許過不了多久她就是帝國的財政大臣了。

為了辦公方便,也因為她身為女兒身不太好到處奔波,乾脆就把辦公地點設在了公爵府。當然這其中也有姆拉克公爵的意思。自己女兒在自己的家中掌管整個帝國財政,實質上自然可以有非凡的方便之處,而精神上也不得不說是種巨大的享受。

這種做法似乎是有點落人口實之嫌的。但是小懿的工作確實完成的非常出色而且不偏不倚光明正大讓人無話可說,最關鍵的是,憑公爵大人現在的勢力和地位,他已經用不著怕人說什麼了。

流言蜚語是可怕的,良好的聲譽是必要的,不過那只是在有競爭對手,需要博得別人的好感和麻痺對手的感覺的情況下才是那樣。當聲勢已經一時無兩,即便不是隻手遮天也能夠擋掉一大半的情況下,就再也用不著花多餘的心思去立什麼牌坊了。當然,公爵也絕不是那種一朝得勢就洋洋得意惟恐別人不知道他可以呼風喚雨的淺薄之徒。他有分寸得很。

不過自己的女兒居然能夠有機會走上仕途,而且表現出這樣強的能力,這樣強的上進心和政治慾望,這確實是讓公爵喜出望外。上陣不離父子兵,沒有兒子但是有了這樣一個能幹的女兒,絕對也是足夠讓人欣慰了。

常常聽到旁人讚譽她不愧是虎父無犬女,小懿本人卻常常暗地裡苦笑。或許所有的人都這樣認為,父親也這樣認為,但是其實並非如此。

她並沒有絲毫的權力慾,她也許不是天下最能幹最勤奮最偉大的官,卻絕對是最無奈的。

她看起來似乎什麼都不缺,有身份有地位,有家有丈夫,有親人。但是實際上她自己最清楚,她幾乎一無所有。

她根本就不是那種適合自己生活圈子的人。那徒有虛名的丈夫和家,從開始擁有的時候的唯一意義就只是束縛和桎梏。她雖然也還有父親,但是公爵的所作所為已經足夠讓任何兒女不寒而慄,連最微小的親近之心都再也無法升起了。

萬幸,她終於有了『事業』。捨命救下了皇帝后,面對眾多的賞賜她只要求給她一個職位,讓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從『貴婦人』的角色中逃出來。

她也也真的做到了。她有聰明的頭腦,以前長年在外的冒險生活讓她很懂得平民的疾苦,可以全心全意地沉浸在工作中,想方設法地儘量去把手上的每一件事都做好。當忙得沒有心思沒有時間去煩惱去多想什麼,心裡確實就要好過得多了。而當取得了成果的時候回頭看看那些成就,似乎確實也有種滿足感。她慢慢地找到了自己生活的重心,甚至有了點目標和鬥志,感覺到自己手上的工作也許又能讓成千上萬的人吃得飽一點,過得舒服點,這個國家能夠更好一點,這種充實和成就感確實是讓人滿足的

只是在夜深人靜,不得不把工作停下來休息的時候,她還是禁不住會感覺到孤獨寂寞,不知不覺中會想。他現在怎麼樣了?

小懿走到了房間的露臺上,怔怔地看著天上的星星。不知為什麼,今天晚上的夜空特別的清亮,如同和他一起在蠻荒高地上看見的那樣美麗的星空。深嘆了口氣,又想起了在歐福的那段日子。那無憂無慮,快樂的時光啊。。…不過這些都已經永遠地過去了。

不知是否工作得太累,心神都有些恍惚了。似乎又聽見了他那腳步聲。那粗麻布鞋在地上摩擦的聲音,那獨特的節奏慢慢地接近,連鼻端彷彿都又感覺到了他那帶著點汗水的體味。。。。小懿禁不住閉上了眼睛,心醉在這煙雲絲霧般朦朧的幻覺中。

「這樣的星星在王都真是少見。但是你把眼睛閉起來怎麼能夠看得見呢?」

小懿猛地睜眼,轉身。看到他就站在自己身旁。

他穿著的不再是神官的白袍,而是和以前一樣的普通粗布衣服,有點亂的頭髮,背上還是背著那把形狀古怪的刀。一如在歐福的時候的模樣。

她極度驚訝之後卻不敢動彈,不敢去確認面前這到底是自己思念產生的幻象還是真實。

阿薩的手伸上她的臉,撫摩著嘆道。

「你又瘦了。。。。我不是告訴過你叫你別挑食麼?」

強忍著撲到他懷裡的衝動,小懿用力地後退了一步,問。

「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這個樣子?」

「我要走了。」阿薩微笑著看著她,淡淡地說。

「走?你去哪兒?」

「周遊全世界,和我以前告訴過你那樣。」

「主教大人不是給你安排了那麼多的事嗎?難道你不做了?」

「不做了。」

「那怎麼行?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事啊,你怎麼能一走了之呢。而且主教大人對你報了很大的希望,給你安排了這麼好的機會。他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啊。你這一走……」

「但是那些不是我要做的事。我已經下了決心要離開這裡,再也不會回來了。」阿薩上前一步。

「再也不回來了?」小懿看著他。

「對,再也不回來了。」阿薩把她擁入懷中。

「我今天晚上是來看你的。」

「你幹什麼,放手…。。」小懿極力掙紮著。但是他的雙臂抱得很緊。

終於她掙扎不動了,一頭栽到他的肩膀上,淚如泉湧。

「你這一走……。」聲音已經哽咽,說不出來了。

你這一走,我以前的放棄算什麼了?

阿薩低頭找到了她的雙唇,他已經感覺到…。。

房間的門轟的一聲被人打開了。公爵出現在了門口,眼神如刀。

阿薩翻身跳下露臺,幾個縱越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父親大人……」小懿驚慌地後退。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失措過了。

姆拉克公爵快步走上露臺來,朝阿薩消失的方向看了幾眼。他的臉上還是帶著很可親的微笑,但是眼神已經可以吹毛斷髮。

「我本來想來請教一些我女兒財政方面的事,但是沒想到這麼晚還有客人不請自來,讓我聽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只是我還有些事情不是太明白,小懿,你能夠告訴爸爸嗎?哈哈哈……」

『爸爸』這樣親暱的稱謂和父親開心的笑聲一樣已經在小懿的記憶中絕跡已久了。時隔十多年現在又重新聽到,但是只讓她覺得如墜冰窟,全身每一個毛孔都透著寒意。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4:02 PM

第三篇  光與暗 第三章 黃雀

庫斯伯特大神官又到公爵府來了,而且今天是應公爵的邀請而來的。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居然直到現在才認識這個朋友實在是太遺憾了。為什麼以前就沒發現這樣一個值得交往的人呢。

在客廳中坐下寒暄之後,公爵拿出一件衣服來遞給大神官,說。

「這件法袍是我在偶爾間得到的。但是對我來說確實無用,我想這樣的東西對庫斯伯特大人來說是最合適的。」

大神官接過衣服一看,是一件雪白樸實而輕飄飄的袍子。他微微一笑,公爵大人總是喜歡送人這種可愛的小禮物。但是這件袍子捏在手中的感覺卻有點古怪,他拿到眼前仔細一看,一撮,那細膩的紋路,柔軟而入手無比的感覺,這件袍子赫然是從遠東海外舶來的最極品的絲綢製作的。要知道王都中的貴族婦女不少都以能夠有一雙這種絲綢製作的手套而自豪,而這樣大一件袍子,更是名貴之極。他不禁有些猶豫,用那雙大大而突起的眼睛看向公爵,說。

「公爵大人…。這個好像太貴重了吧…。。」

「貴重?」公爵卻顯得很有點吃驚。

「我又沒花一個銅子,而且這樣一件東西我自己留著也是沒用,對我來說一文不值。而且對於您這樣清廉高潔的神職人員來說,如果還在意一件東西到底值多少錢,有什麼價值,恐怕是太俗氣了吧。」公爵做出一個不以為意的表情,淡淡地,甚至有點不屑地說。

「這不過就是件衣服而已。」

確實如此,庫斯伯特反倒覺得自己的大驚小怪實在是有點流於膚淺了。不禁有點慚愧,但是更多的還是欣喜。他把這件袍子展開細細觀看,越看越愛,想像著自己穿上這件衣服後的模樣。但是他旋即又覺得好像有點不對,雖然這件袍子還沒有鑲嵌任何的飾物,顯得很樸素,但是這裁剪出的樣式…。。按照教會的著裝規矩,這居然是一件紅衣主教才能夠穿的法袍。庫斯伯特看著公爵,訝然道。

「這可是件主教大人才能夠穿的法袍啊。」

「什麼?」公爵皺眉。

「是嗎?我得到以後也沒怎麼細看。我倒不知道這衣服只有主教大人才能夠穿。」
「我不能夠收這樣的東西。公爵大人您還是收回轉贈給羅尼斯主教大人吧。」大神官無奈又惋惜地把衣服遞給公爵。

但是公爵卻連連搖頭。

「已經送出手的東西怎麼還能夠收回來呢?庫斯伯特大人您就留著吧,等您晉陞主教的時候不就可以穿了。」

庫斯伯特卻黯然苦笑,羅尼斯主教還在位,即使教會上頭的大人物確實對他的能力有很高評價,但是十年內這個位置他也是休想的。

「而且我也絕不會把這東西送給羅尼斯主教。」姆拉克公爵面色一寒,冷哼一聲。

「我不喜歡他,作為一個主教,他實在是有點失職了。」

「啊?」大神官的眼睛更突了一下,吃驚地看著公爵大人。雖然他心中也一直有點對羅尼斯主教不滿,但是卻從來不敢表露出來。羅尼斯主教的威望和功績,不只是在教會中,在帝國乃至整個大陸都是絕對沒有人敢否定的。

「哼。雖然我承認羅尼斯主教大人以前的功績和能力,但是他近些年的所作所為越來越有失一位主教的職責了。」

公爵大人憤憤不平的神情看在大神官眼裡覺得那正散發出一種正義凜然的氣勢。不禁微微點頭。

「是啊。身為德高望重的主教大人,他居然和因哈姆那樣齷齪卑鄙的小人交情深厚…。。還有就是莫名其妙地去提拔些新人,根本就是塊不可雕琢的朽木,主教大人卻當著是塊寶。連上次那……唉,我也不想再說了。」

公爵大人也點頭。

「人的年紀大了,頭腦就不大清楚了。固執些糊塗些也是難免的。但是他偏偏又是主教大人,實在是帝國之憂啊。」

「這個……好像不至於吧。」

「您這樣清高的神職人員對政治和經濟之類的俗務不大瞭解。這些年帝國的經濟每況逾下,教會的收入也越來越捉襟見肘,您知道是什麼原因麼?」
「難道…。。這也是因為主教大人麼?」

「對啊。」公爵大人仰天發出一聲憂國憂民的嘆息。

「都是因為主教大人老是想著他的那些什麼剿滅死靈公會的事,不下功夫去教化人心,使人民安心歸依在神的懷抱之下。所以才暴民紛亂,異教四起……」

一番感慨後,公爵恨恨地像是自言自語地低聲說。

「有時候我真是奇怪死靈公會那些怪物,為什麼不派個刺客來把這個想對付他們的人解決掉啊……」

大神官的醜臉抽搐了一下,看了那桌上靜靜躺著的白袍一眼,沒作聲。

公爵雖然沒有注視著大神官,但是該看的東西他從來都不會漏掉。何況他這段時間花在這上面的精力和時間,也就是想尋找一個這樣的表情。

大神官離開之時,公爵堅持讓他把那件主教長袍拿走。

「我相信您才是帝國中唯一有資格穿上這件衣服的人。即使現在不行,但是作為我的祝願和信念,也請您一定要帶走。」

送走了大神官後,公爵的臉色依然沒好得起來。

雖然計畫在一步一步地完美地進行中,但是公爵心情沒有一點好轉的跡象。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次的計畫有多麼冒險。在他一生所策劃,然後去親手實施的無數謀略,陰謀,加起來都沒有如此重的風險。

但是沒辦法,因為已經是勢在必行。因為那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勢。

公爵看向魔法學院,大教堂的宏偉屋頂無論在王都的哪一處都是可以仰望到的。那光輝聖潔的威嚴即使隔了這麼遠還是可以感覺得到。他搖著頭,自言自語喃喃地說了句。

「是你逼我的。」

兩天後,從魔法學院傳來了消息。

「主教大人坐車去了城西那所存放屍體的大屋,然後讓其他人在外面等著,單獨進去和裡面那個老頭談了很久。主教大人出來以後顯得很生氣,據神父們說,好像從來沒看見過主教大人這麼生氣過。」

「好了,知道了。你回去吧。」公爵揮了揮手,這個魔法學院的暗探轉身退下了。

雖然女兒小懿一直都不願意把事情說清楚,但是憑藉著公爵的頭腦,即使是隻言片語加上那天晚上他聽到的一些東西也足夠分析出一些事情了。這些都在他的意料和期待中

一個人生氣,震怒的時候都會產生空隙,現在無疑就已經是動手的最好時機了。但是這還不夠,公爵知道,即便是庫斯伯特大神官和自己的把握也太小,必須在哪裡再找一個幫手。但是哪裡去找合適的人呢?克勞維斯如果沒出事就好了…。。

克勞維斯也是今天早晨才被公爵派去尋找的人帶回來的。和他一起去艾裡的隨從回來後曾向公爵報告說主人在半路和教會的神官大人去決鬥。後來公爵看見阿薩,也就知道自己的副手是多半凶多吉少了。他派出了人去尋找,居然還真找到了。多虧有人碰巧見到了在樹林中垂死的他,看出了他是個軍官和貴族,抱著領取獎賞的心給他救治了一下。即便如此,因為重傷之後又在荒野中躺了幾天,所以即使拉回來之後一直都是還在昏迷中生死難明。

「埃爾尼侯爵求見大人。」這時候一個下人進來報告。

雖然實在沒心情來應付這些瑣碎閒人,但是在情在理還是必須接見一下的。公爵有些厭煩地揮揮手說。

「叫他來書房找我吧。」

書房中,侯爵默然低頭陰沉著臉。看過自己的兒子半死不活,即便是這個一向沒什麼責任感的父親也不會好過。

「年輕人就是太衝動了。」公爵也哀聲嘆息。

「我已經找了王都最好的醫生,還有魔法學院最好的牧師和治療魔法師來,一定可以保住他的性命的。」

侯爵依然低頭沉默著,好像在想著什麼。當公爵正準備很客氣很有禮貌地下逐客令的時候,他突然抬頭問。

「公爵大人。你是知道我經常都不在王都的,無法照顧小兒。所以我想問問,你準備如何安置他呢?」
公爵倒楞了一下,他注意力這幾天一直都放在別處,沒想過這種簡單的問題。安置?當然是治好他了…。。當然完全治好根本是不可能的了。那隻原本握劍的右手腕已經爛得不成形狀,即便是保得住,以後大概也連勺子都拿不起了。而且胸骨也全碎得一塌糊塗,即使把命保住,後半輩子也是個廢人了。

廢人怎麼安置呢?公爵又楞了一下。因為他從來沒有過處理廢物的經驗。他手上的每一件事物,每一個人都是有用的。無用的東西不值得浪費他寶貴的精力和精神。

克勞維斯確實是廢物了。他的最大的作用已經發揮過了。而現在埃爾尼家族已經是個空架子,一個殘廢也不可能再當聖騎士團的小隊長,羅蘭德團長的衣缽輪不到他去繼承。他已經無法再對公爵產生任何的一點好處,作出任何的一點貢獻了。

而且這好像還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廢物。他參與的事情太多,知道的東西太多……

意識到了這些的公爵不動聲色,只理所當然地說。

「當然是先把他治好,然後慢慢修養了。」

「我懇請您放他一條生路吧。」侯爵看過來的眼光全是企求。

即便以公爵的自製力,表情也在一瞬間失控了。但是他馬上又恢復了過來,依然笑得那麼和藹可親。

「侯爵大人您說什麼啊……」

但是侯爵卻絲毫不領這個和善的笑容的情,依然淡淡地說。

「雖然我從不涉足王都裡的政治鬥爭,但是很多事我是清楚的……我明白他知道的東西已經太多了。他現在又在你的手上。」

公爵那招牌式的笑容收了起來,不由得挑了挑眉毛。自己確實有點下意識地小看了這個敗家子親家。畢竟他曾經是王都第一風流才子,雖然沉迷聲色犬馬但是頭腦絕對不壞,對於政治鬥爭即便沒吃過豬肉,但是豬是如何走路應當是清楚的。何況根據庫斯伯特所說,那個裝豬吃象的羅尼斯主教和他交往甚深,那麼他知道點自己的作風和底細也並不奇怪。

「我知道就算現在我去求主教大人,你真要殺他的話我也沒辦法。」侯爵的聲音裡全是哀傷。

「但是我就這一個兒子。我不能讓他死。我求求你,無論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您實在是太會開玩笑了。」公爵又笑了,不過這笑容裡卻是譏嘲的意味居多。他的腦筋裡瞬間就把這個親家的價值按照自己的價值觀列了出來。

一個敗家子,一個落魄的浪蕩子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本錢來求自己呢。他最多也就是會點小魔法,耍點在自己看來不過是坨屎的什麼藝術,說到政治資本他的爵位頭銜不過就是個擺設,最大的政治資本不過就是羅尼斯主教那老頭的朋友吧。說到這裡,這也是個知道太多而必須清除掉的垃圾,呵呵……等等,羅尼斯主教的朋友?

公爵那雙細長的眼睛閉了閉,再睜開的時候所蘊涵的笑意就全是欣喜了。

「放心好了。我保證克勞維斯安安全全地把傷治好。只是請您給幫我個小忙就好。」

「什麼忙?」

「很小的忙。和你一位老朋友握握手而已。不過要握得緊一點才行。呵呵。」

安排好了這個送上門的絕好幫手,公爵正考慮怎麼去和庫斯伯特大神官說,那知道大神官自己卻親自來了。

大神官把公爵請到了書房中,小心翼翼地緊閉門窗,又到處看了看,才一臉嚴肅沉重地對公爵說。

「我想請公爵大人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一個可以造福於民的大忙。我知道你一定樂意去做的。」庫斯伯特大神官的語氣很隆重,表情很嚴肅,那雙大凸眼裡全是血絲。

「造福於民?好。我一定幫你。」公爵回答得大義凜然。很難得的和平常相反。公爵現在表情是一臉凝重,心裡卻已經笑開了花。因為大神官那張醜臉上鼓出的那對大凸眼讓他看起來像一隻螳螂,一隻正殺氣騰騰,準備捕殺獵物的一隻螳螂。

不知道自己的樣子像不像黃雀呢。公爵很久沒這樣開心了。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4:03 PM

第三篇  光與暗 第四章 斬草

「艾裡那件死靈公會興起的異教徒事件幾乎讓當地的經濟受到毀滅性的打擊,朝廷已經非常重視了。而且各國的也對您提議的那件成立聯盟的事表示了關注。。。。。」

「夠了。。。。。」羅尼斯主教疲倦之極地擺了擺手,制止大神官繼續報告。如果教會不是臨時莫名其妙地把其他兩個大神官召喚過去,他實在不喜歡讓這個下屬來處理這些事。他用蒼老而有氣無力的聲音問。

「那張通緝令準備得如何?」

庫斯伯特大神官拿出了一張畫像,上面清楚地畫著一個年輕人的樣子,下面一行小字說明。此人原為魔法學院神官。經查與死靈公會勾結,極度危險,懸賞五千金幣。這和精靈們的通緝不一樣,不只是通過冒險者公會和盜賊組織這樣的民間組織,而是用國家和教會的力量在整個大陸搜捕。

五千金幣。過去這十年間,大陸最大最危險的一個盜賊團夥的通緝金額也不過只是這個人的十分之一罷了。只要這張通緝令一散發出去,所有的賞金獵人,盜賊組織,傭兵團的每個人都會把這張紙片釘在自己的床頭,把他的每一根毛的形狀都記得明明白白,用所有的辦法去把他性格是什麼樣有什麼癖好曾經過望的經歷愛吃的東西走路的習慣甚至放屁喜歡用的姿勢等等這些資料都弄得清清楚楚。而只要哪裡漏出一丁點有關他的風聲,蜂擁而來花樣百出的追隨者們絕對數以萬計。即便是曾經的天下第一美女和天下第一風流才子所受追捧和思念的程度和這個人一比起來也完全的不值一提。

羅尼斯主教朦朧渙散的眼光看了一眼這註定要銘記在無數人心頭的人像,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說。

「你沒忘記最重要的一點吧。要註明。絕不能夠傷他性命,一定要活的。」

「是。我立刻就準備,然後通知其他人散發出去。」庫斯伯特大神官收起畫像。一張醜臉上全是激動的神色,甚至羅尼斯主教可以感覺到他的情緒確實有點過餘。

「主教大人您這麼栽培他,這麼信任他,想不到他居然去和死靈公會勾結……」

「好了,你退下吧。我很累。」羅尼斯主教不勝其煩地揮揮手。

「這件事就由你來向其他人宣佈吧。」

事情終於走到了他最不想走的一步。雖然這件事暫時還沒有公佈出去,不過也只是時間問題了。只要這張通緝令一發出去,自己的心血和希望就都付諸東流了。羅尼斯主教閉起了眼睛,他從來沒有感覺自己是如此的蒼老過。

大神官並沒有退出這個小書房,而是站在原處。

「怎麼了?還有什麼事嗎?」主教大人微微睜了睜眼。

「還有。。。因哈姆和姆拉克公爵一起求見您。」

「因哈姆?他怎麼是和公爵一起?讓他們進來吧。」羅尼斯主教皺眉,侯爵雖然和他是朋友,但是卻是很私人的關係,一般很少在這種正式場合和他見面。而今天他還跟著姆拉克公爵一起來,更有點古怪了。他突然察覺大神官的身上似乎有點異樣,看了看他。

「怎麼了?你的心跳和呼吸都很亂。你緊張什麼?」

「不。。。。只是。。。。我想到您一直那麼用心地栽培那個神官,想不到他卻這樣辜負您的心血。」大神官低下頭,古板的臉上有些不自然的抽動。好像剛才那激動的情緒還沒過去。

羅尼斯主教長嘆一口氣,搖搖頭沒說話。這個屬下一直對自己超常規地提拔新人很有點意見,大概是嫉妒吧。這也是個把權力和得失看得過重的人。

庫斯伯特大神官出去帶著因哈姆和姆拉克公爵一起走了進來,然後大神官站到羅尼斯主教背後,公爵和侯爵則一起對主教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禮。

「神與您同在,主教大人。」

羅尼斯主教微微點了點頭,問。

「外面還有一個和你們同來的腳步聲,是誰?」

「只是小人的一個隨從而已,讓他在外面等著就好。」公爵很恭敬地回答。

羅尼斯主教問。

「兩位大人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姆拉克公爵先上前一步,低頭說。

「我已經聽說那位神官大人居然和死靈公會勾結的事了。所以我來向您彙報一下情況。前幾天的一個晚上。我看見他從小女的房間中跳窗而出逃出街道中就失去了蹤影,我去問過小女,雖然她什麼都不說,但是我還是可以判斷出他們一定…。。唉。我真是教女無方啊,竟然讓女兒和這種人。。。。」

「我相信你不會是特意來說這些廢話的。」羅尼斯主教擺了擺手。他依然是那樣的有氣無力,但是眼裡原本已經渙散無力的火焰突然閃了一下。他現在的心情很不好,也很疲倦,沒有興趣也沒有精神和公爵進行那種官場上慣用的公式化表演性的敷衍。

公爵笑了笑,似乎終於露出了一點應該和他的心性和來意相符的狡黠表情,說。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主教大人真要抓他的話,不妨可以把小女拿去當做誘餌。只要用恰當的途徑散佈消息出去,讓他知道小女的危急情況,他就一定會在我們期望的地方期望的時候出現。。。。。」他的表情又恢復到開始時候的誠懇。

「我只是希望為主教大人分一點憂。。。。」

羅尼斯主教眼裡的火焰又凝聚了一下,焦點落在了公爵那和氣可親的臉上。

這確實是一個很簡單,也很有實效的辦法,也很符合公爵那不擇手段的處事方法。不過從某個角度來說,這幾乎確實也是個不可避免的陷阱。羅尼斯主教的心動了動。

但是主教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開了。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得出,即便是這個似乎很陰險的計畫也不是公爵來到這裡的本意,他根本用不著來向自己示好或者來和自己聯手。

羅尼斯主教的眼光在公爵的臉上沒有挪開。那副胖胖的誠懇面容下應該有什麼意外的東西。。。。但是現在心神俱疲的他已經沒有往更深處想的精力了,羅尼斯主教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又渙散了。他沒有再理會公爵,而看向因哈姆問。

「你有什麼事嗎?」

「我已經聽說他逃走的消息了。」侯爵低聲說。

「我感到很意外。」

「我也同樣覺得意外。」羅尼斯主教又嘆了口氣,今天他已經嘆了很多口氣了。自己真的老了,他覺得。
「我還聽說他連您的面也沒見,直接就走了,是這樣麼?」

羅尼斯主教用一個老人特有的無力姿勢點了點頭。

「他沒有給您留下什麼話或者是什麼口信嗎?」

羅尼斯主教搖搖頭。

「哦。」侯爵點點頭。今天他的樣子顯得很古怪,絲毫沒有往日的生氣和活力。他猶豫了一下,也嘆息了一聲,嘆息聲中也充滿了無奈和無力。

「其實今天我來是有些話要對你說的。」

「有什麼話下來我們慢慢再說吧。我很累。」

「不。一定就要在現在說,在這裡說。」侯爵的表情居然有和他性格似乎全不相容的認真,還有凝重。

羅尼斯主教對公爵和大神官都揮了揮手。

「你們都先退下吧。」

侯爵居然堅決的一擺手,說。

「不用。這是件很重要的事。他們也一定要在這裡。」

羅尼斯主教皺眉,今天似乎每個人都透著點奇怪。他實在是很累,很煩,而偏偏這些事情卻一件比一件讓人莫名其妙。

「你知道,我的朋友其實很少的。」侯爵走上前來,他的表情和聲音都很落寞。他的聲音壓得很低,而且突然用上了空氣魔法讓聲音無發傳開,這談話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

「一個人的身份如果很特殊,不管是高是低是好是壞,他都很難交到真正的朋友的。」侯爵繼續說著。他仰頭嘆了口氣,再低頭看著羅尼斯,眼裡的憂傷之色更濃了。

羅尼斯主教情不自禁地微微點了點頭,長嘆了一聲。確實如此,他大概是對這點最有體會的人。雖然這裡好像並不是適合說這些話題的地方,但是羅尼斯主教相信侯爵確實有著什麼特殊的原因,他能夠感覺得出來這個朋友的眼神中很有點不尋常的感情。
侯爵走到了羅尼斯主教的面前,伸手握住了他那雙枯瘦的手。

「而你就是我其中一個朋友。」他眼裡的落寞和無奈之色更深了,甚至還有哀傷。他的手冰涼,握得很緊,話語很誠懇。「自從她死了以後,這二十年來你一直對我很好,很信任我。我也真的把你當作一個好朋友。」

羅尼斯主教感覺到背後的庫斯伯特的呼吸突然粗重了,心跳也快了。大概是對這個他一直很看不慣的人的這個很失禮的舉動感到憤怒。

前面的姆拉克公爵卻依然是那副誠懇老實的表情。

主教大人隱隱約約地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是到底那裡有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但是我現在要告訴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一定聽了會很吃驚的。」侯爵低下了頭,湊到了羅尼斯主教的耳朵旁邊。雖然他們的對話是旁人聽不見的,但他依然用了這個姿勢,好像這真的是非常隱秘非常不好意思的一件事情。他的聲音依然是那麼誠懇。

「你還記得上次那隻不知從吸血鬼麼?那是我放出來的。。。。。我其實是死靈法師。今天我是來幫他們殺你的。」

羅尼斯主教眼睛裡的光芒猛地旺盛,凝聚了,幾乎化成兩團真實的火焰照亮面前的這個老朋友。震驚,憤怒,不甘,傷心,這些表情瞬間就在他那瘦削的臉上擠做了一團。

他如此的驚怒交加不只是因為這個完全超乎他想像的告白,還因為背後出現的殺氣和那一絲冰涼的感覺。

沒有痛,只是一片涼絲絲麻癢癢的感覺從背後的皮膚之外瞬間就送進了他的體內,前端幾乎挨到了他的心臟。這片似乎並不太激烈的感覺卻在瘋狂地吞噬附近機體的生命力,甚至連身體裡的魔法力都有了開始凝固的跡象。這不只是毒,而且還是加上了強烈詛咒的厲毒。

這一刀只能夠是站在他的背後是庫斯伯特大神官的傑作。

這是卑鄙的一刀,也是很劣拙的一刀。

大神官絕不是個好的殺人者。從一開始他的呼吸和心跳就全不正常,出手之前爆出的殺氣也讓人感覺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並不非常高明的人也應該可以提前發現再躲開。

但是羅尼斯主教卻沒有能夠察覺。因為他實在是已經很累了,心力已經很憔悴了。即便是注意到了這個下屬的異常,也沒有去深究。而且從侯爵口中的說出的話實在是太驚人,以至於他對背後出現的殺氣全然沒有反應的時間。於是這一記致命的偷襲順利地成功了。

但是偷襲成功並不等於這暗殺也成功。

白魔法瞬間就在羅尼斯主教的體內洶湧澎湃地朝背後的傷口湧去。根本不用唸誦禱文,『浴火重生』『驅魔除咒』兩個高級治療魔法的光芒就立刻在他身上閃動,詛咒和傷害立刻被抑制了。如只論光明白魔法的修為,大陸之上即便是教皇也不一定能勝過羅尼斯主教。無論是再重的傷再厲害的詛咒,只要不是即刻斃命在他的白魔法全力施為之下都可以壓制住。

他背後的庫斯伯特大神官的臉色已經變了。他一直都在緊張,再一看見療魔法的光芒的時候他更害怕。他比誰都清楚瞬間發出這兩個高等級治療魔法所代表的魔法水準,他這才發現這個老人的魔法力早已超過他們的預料和想像了。

他抽出那把暗殺的匕首,這一次朝羅尼斯主教的頭頸處猛刺了過去。一張醜陋的臉被猙獰和緊張折磨得已經不似人形。

可惜這一刀只紮到了一個驟然出現在羅尼斯主教背後的蘭白色的電光護盾上。一個劈啪聲,大神官的人整個都彈開了。

從庫斯伯特動手開始,公爵就站在那裡沒有動過,甚至臉上都一直是那種誠懇的表情。只是當大神官被彈開的時候,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雖然早就知道羅尼斯主教不好對付,卻沒想到居然會不好對付到這個程度。

那把匕首上的毒足夠殺死一頭大象了。但是這個風燭殘年的枯瘦老人不止承受下來了,還能夠瞬發魔法頃刻間就將刺殺的人擊倒。

但是即便如此,公爵還是沒有動,他還不能動。他已經是所有計劃的最後一環,如果他再不能夠得手,整個計畫也就全失敗了。他必須等到一個絕對的最後時機。現在就是那匕首上的毒性詛咒和羅尼斯主教的白魔法兩方面的角力。

就在這個時候,只有羅尼斯主教才感覺得出來,另外一種魔法波動在這個非常適當的時機無聲無息地從他手上傳了過來。

侯爵臉上依然是那樣哀傷凝滯。他的手握得很緊,羅尼斯主教即便是用力抽也抽不出來。

這傳過來魔法波動並不淩厲,也不洶湧。只是如同一股股濃臭的淤泥一樣不斷地往他的身體裡灌,將沿途的肌體都染臭,染黑,再用那極具腐蝕的味道扯動著整個身體的魔法波動和共鳴。他剛剛加在自己身上的兩個治療魔法立刻就像泥土一樣在這臭水的浸透下崩潰了。

『蝕肉腐骨』這是死靈魔法和黑暗魔法的雙重侵蝕,如果不是這身體內激盪著神聖的白魔法,機體只是接觸到這波動的瞬間就會變成一團連老鼠和蒼蠅都沒興趣的腐肉。

「你。。。。」羅尼斯主教的聲音已經嘶啞。魔法力狂湧出體外,他的身體周圍開始爆出一道道白色的電火花,立刻就凝聚成了五顆瑩白色的光球。

「電的精靈雷的憤怒,我以我命之名。。。。」羅尼斯主教終於吼出了嘶啞的咒文。他已經放棄了治療,將所有的魔法都彙聚起來發出攻擊。五顆雷鳴爆彈的光球在他頭頂上的虛空中漂浮排列成一個五芒星的陣型,中間的電光開始呈現出乳白的聖潔光芒,逐漸地演化成魔法陣。這是用他所有的魔法和生命為代價用出的最後一擊,只要讓他的咒文完成,這三人絕不可能全身而退。

泰坦神之怒。這是光明魔法和空氣魔法融合而成的禁咒。

這幾乎是個只存在於理論上的魔法。能夠同時把空氣和光明魔法修煉到頂級的魔法師百年難遇,最重要的是這個魔法的威力根本無法控制,難以想像的破壞力會將連方圓裡許連同術者在內的所有事物化做齏粉。

但是羅尼斯主教現在卻用出了這個魔法。他不怕傷及無辜,也不怕連整個魔法學院也會在這威力巨大的爆炸中被震碎。那總比魔法學院乃至整個帝國落入這三個暗殺者的手中要好。

他已經明白這是一場蓄謀策劃已久的暗殺,而且這暗殺的意義之深之險惡大概連其中那兩個暗殺者都不會明白,他必須用這個同歸於盡的辦法去通知山德魯。。。。。

就在這個時候姆拉克公爵動了。就在他一動的時候,那種和善誠懇的表情頃刻就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嚴無比的殺氣。原來他那張胖胖的,看起來彷彿天生就帶著和善表情的面容一旦完全冷竣下來也是如此地威嚴淩厲。

他很清楚一個頂尖的大魔法師臨死前的全力一擊意味著什麼。他必須等,等到羅尼斯主教出手,等到主教的魔法接近尾聲,已經無法再更改招數的時候才出手,讓自己的攻擊可以在一擊致命同時打斷他的魔法。

他邁步前衝拔劍刺殺所有動作一氣呵成。胖胖的身軀現在表現出獵豹般的迅猛敏捷和協調,從他一動之時再到下一個瞬間他就已經出現在了羅尼斯主教的面前,手中那把細劍準確無誤地從主教大人的喉結處刺進。
咒文的聲音立刻就啞了,最後幾個字元留在了喉嚨裡再也沒有辦法突破劍身的阻礙衝口而出。細劍至下而上從主教大人的頸根處透出,準確到甚至沒有挨著骨頭就把他的延髓貫穿。

這是一個任何魔法和治療都無法挽回的傷勢,或者說是死勢。

也許他走了真的是對的。羅尼斯主教最後只來得及模模糊糊地有這個念頭。身子一歪就軟到在桌上了。這個大陸上最厲害的魔法師之一,教會最有威望的主教,愛恩法斯特帝國的精神支柱,還抱著偉大的光明希望的老人就這樣死了。

暗殺成功了。

但是姆拉克公爵的臉上一點都沒有輕鬆和欣喜的神情。旁邊臉色本來就已經發白的大神官的表情開始扭曲,臉色進一步地發青。他們都看著空中漂浮著的五顆電光環繞的白色球體。

魔法陣已經消失,泰坦神之怒已經無法發動,空中的雷電魔法陣已經恢復成了普通的雷鳴爆彈,威力比起那種禁咒已經是雲泥之別了。

但即便如此,這五顆依然是空氣魔法中最有攻擊力的高級魔法。只是其中的任何一顆也足夠將這斗室炸得稀爛了。他們或許可以憑藉各自的能力逃離,或者在爆炸中保命,但是這裡發生的一切也都將在爆炸中無法隱匿。

姆拉克公爵和大神官連呼吸都不由得停止了。這五顆雷鳴爆彈只是輕飄飄的浮在空中,微小空氣流動也可能使它們互相撞擊,或者飄飛出去碰到牆壁或者其他物體上。公爵細長的眼睛現在絲毫也沒有平日的溫和,鋒利如刀的光芒狠狠地刺在了臉色已經和地板一樣的大神官臉上。他自己不是魔法師,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現在的情況。

大神官這才從驚懼中清醒過來。他先環抱起雙手對準空中五顆雷鳴爆彈,喃喃地唸誦了一下咒文。這才看向姆拉克公爵說道。

「我對空氣魔法沒那麼高的造詣,只能夠這樣把魔法固定住。。。。要靠你來想辦法。」

「來幫忙,你也不想死吧。」姆拉克公爵對侯爵說。他雖然不太清楚侯爵的魔法水準,甚至不確定這個只是在魔法學院混過段時間的敗家子現在到底還會不會記得魔法,也不算信任這個臨時威逼而來的幫手,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別人可以指望了。

但是侯爵像全沒聽到一樣動也不動。他似乎不只是沒聽到,好像也沒看到頭上漂浮著的那五顆足可以把他變成肉醬的小東西。他神情全是哀傷和落寞還有歉意,依然握被他暗算而死的羅尼斯主教的手,看著主教那雙完全沒閉得攏的雙眼。
姆拉克公爵惡狠狠瞪了這個沒出息的敗家子一眼。現在已經沒空管這些了。庫斯伯特維持雷鳴爆彈在空氣中靜止的時間絕不會太長,而指望這些小東西自己消散那也是不可能的,他只能自己出手了。

公爵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站定,緩緩地伸手,把那支剛刺殺了羅尼斯主教的細劍慢慢地送到了一顆光球的旁邊,直到劍尖幾乎就要挨著光球邊緣的時候他的手和肩膀才猛然發力。

細劍和他的手腕以肉眼難見的高速動了一動,看起來只是抖了抖而已。那顆光球開始亮了一亮,然後就分化做無數細小的白色光點飛散在空氣中了。

公爵長舒了一口氣,這個臨時想出的方法果然有效。但是他的額頭上也浸出了一層細汗。

不只是因為緊張,還因為累。剛才這彷彿只是半眨眼的功夫他全憑手腕之力劈出了數十劍,而且劍上還附上了劍氣,這才在雷球內醞釀的狂暴魔法力發生反應之前將整個魔法的結構全部破壞。技巧速度劍氣都發揮得淋漓盡致,沒有絲毫的偏差。這樣的一次精密細微迅捷到及至的砍劈所耗費的氣力和精神絕不比大戰一場差。

公爵定了定神,再次站定,慢慢地伸劍向前迅疾無倫地砍劈之後,第二顆雷鳴爆彈又再次被徹底分解成了單純散亂的魔法元素。公爵的汗水已經泠泠而下。

當第三顆雷鳴爆彈再次化做光點的時候順便發出了一下小小的劈啪聲,另外兩顆雷球在這個波動的震盪下動了一動,差點撞在了一起。公爵後退幾步,臉色掠過一陣潮紅,然後又全褪得蒼白。

公爵的背心都已經濕透。剛才的第三劍他已經有點力不從心了,劍氣和揮劍的速度都出現了缺陷。最關鍵的是雷球分解中傳出的那陣電力的魔法衝擊幾乎將他彈了出去。他現在的右手肩膀乃至半邊身體都在發麻。

庫斯伯特那張醜臉已經和曬乾了的豬肝一樣了。維持這樣一個空氣靜止的環境以他的修為來說看來是有點勉強,誰都看得出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

空中漂浮著的還有兩顆。那光球並不大,純白的顏色和周圍環繞的電光看起來好像還很好看,發出滋滋的細響。但是公爵看過去的眼光卻像看著兩頭恐怖的遠古巨獸。

公爵閉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汗水順著他的胖臉彙聚到下巴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掉。他猛然吐氣開聲再次出手揮劍。第四顆雷鳴爆彈終於又被分解開了。但是隨之而來的也有一聲悶響。
聲響並不大,遠不能驚動外面大教堂的人。公爵即使很疲倦了,但是這集中起幾乎所有精神和精力的一劍還是幾乎將雷球中所有的魔法波動全部劈斷,斬碎,只有差不多千分之一的魔法力產生了反應,發生了一下小小的爆炸。

這爆炸的威力甚至還比不上一發大點的鞭炮,絕對傷不了人,但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也絕對要命。空中晃悠悠漂浮著的那最後一枚雷鳴爆彈雖然沒直接爆開,但是被這一下爆炸震動著朝旁邊的牆壁上飛了過去。

庫斯伯特的醜臉黑了黑,軟倒在地,保護這個要命的小東西沒在震盪中直接化作巨大的爆炸就已經把他的原本就竭力支撐的精神力一下耗費得精光。

公爵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剛才那一劍已經是極限,短時間之內絕無可能再揮出一次了。而沒有足夠的劍氣和速度技巧之下再去砍劈那充滿了毀滅性的爆炸力量的魔法球,等於拿一隻燒著的火把去捅炸藥包一樣。

雷鳴爆彈飄飛的速度不快,可以讓人看得很清楚。公爵的眼睛裡第一次露出了絕望的神色。從不信什麼教而且剛剛還親手殺了主教大人的他甚至在開始禱告上天賜予奇蹟發生。

但是奇蹟卻偏偏就發生了。就在那白色的光球即將碰上牆壁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拐了一個彎,從上面那個小小的窗戶中飛了出去,幾眨眼就沖上天空消失在日光中了。

公爵足足楞了好一會,才扭過頭來看著這個奇蹟的締造者。居然是一直在那裡沒動過的侯爵。

侯爵把舉起放出空氣魔法的手放下,看著公爵吃驚的眼光淡淡地說。

「沒什麼,這不是什麼高深的魔法。這些小把戲剛好我還能夠把握得了。」他的神情依然黯然,看著地上羅尼斯主教的屍體嘆了口氣,眼裡滿是哀愁和憂傷。

「你們該做什麼就做吧。」

公爵一雙細長的眼眯起來,毫不掩飾戒備的神色,在侯爵那張秀氣好看完全和他一個浪蕩子藝術家的身份匹配的臉上來回掃蕩著,但是卻沒有發現絲毫值得注意的東西。他轉過頭看了看從地上吃力地爬起來的大神官,皺眉問。

「你沒事吧。」

「沒事。」庫斯伯特喘了幾口氣,搖了搖頭,帶點詫異的眼光看了看侯爵這個他一直非常瞧不起的敗類。不過他也不是非常吃驚,這確實不是什麼高深的大法術,不過是對空氣魔法掌握得精巧點而已,也許這個敗類就是喜歡用這些小把戲去糊弄人。

公爵點了點頭,從大神官的神情中找到了些安心的元素。他舉手擦了擦滿臉的汗水,滿意地長嘆一口氣後嘴角又掛起了招牌試的笑容,神情又完全恢復到平日的那種和善友好的狀態,像剛剛完成了一筆滿意的交易現在就等著收尾的商人一樣輕鬆地向庫斯伯特說。

「那就繼續吧。」

庫斯伯特吃力地將羅尼斯主教的屍體到了角落,拉過茶幾擋在前面,然後走出去。

不久後,大神官再進來的時候帶著一個人。就是剛才羅尼斯主教聽出來的那個站在門外的人。他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頗瘦頗高,身材模樣都和阿薩有著五六分相似,身上也穿著一套神官的衣服,頭上還有頂遮住了一半臉的帽子。他有點拘謹也有點好奇地看著環顧四周,但是立刻就在庫斯伯特大神官的眼神下低頭不敢動了。

他原本只是個王都外一個村鎮的街頭小混混而已,前幾天莫名其妙地就被幾個人抓了起來,然後這幾個看樣子好像是貴族官老爺的人又說給他安排一個任務,完成了大大的有賞。想不到今天居然被他們打扮成這個樣子帶到了王都的魔法學院中來。

大神官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皮囊扔給這個年輕人,說。

「把這些倒在自己身上。」年輕人拉開皮囊,裡面居然是一小袋血。他按照大神官的吩咐將血倒在了自己身上還有臉上。

「好了。現在你就轉身跑出這裡,跑出魔法學院。你還記得我們給你安排的路線吧?」庫斯伯特大神官眼睛很有威勢地一瞪。

「嗯?你還記得麼?」

「記得。。。。。」年輕人惶恐地點了點頭。

「不要害怕。我們只是在玩一個遊戲而已。」公爵和藹的聲音總是能讓人心平氣和,何況他的手裡又掏出了一塊金幣,這立刻就讓年輕人擺脫了恐懼又充滿了聽話的鬥志。

「你聽著,如果你比我們預想的時間還要快的跑到那裡的話,我會再獎勵你一個金幣的。」

「是。」年輕人有力的回答說明他即刻就會創造出這輩子最快的腳步。

「去吧。」公爵很大度地一揮手,年輕人立刻拿出了預料中的勁頭拔腿就往外跑去。

外面大教堂的人已經很多了,這都是庫斯伯特安排好了的。年輕人勁頭十二分地衝出去的時候肯定撞到了人,因為傳進來隱隱約約的驚叫。

「那不是神官大人麼。」

「怎麼您受傷了麼?那麼多血。。。。」

「神官大人您可慢點。。。。。」

終於連庫斯伯特那張死板的臉上也開始露出了笑容。至於那個跑得那麼起勁的年輕人,在金幣的動力下的腳步肯定不是後來追上去的人能夠追得上的。只要他依據了給他事先設定好了的路線,他很快就會消失在王都的街道中。然後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永遠消失在這世界上了。因為他的作用已經完成了,作用完成的東西是一定要消失的。

傳送魔法的蘭色光芒突然在房間裡亮起,旁邊的侯爵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拉開了一個傳送捲軸。光芒過後,他的人已經不見了。

「這個蠢貨搞什麼?他哪來的傳送捲軸?」庫斯伯特瞪著侯爵消失後的空氣狠狠地說。

「他可不是蠢貨。」公爵輕鬆地笑了笑。

「他可聰明得很,知道自己的利用價值已經完了。所以趕緊逃了。」

「一定要想辦法把這個傢伙滅口了才行,是吧,公爵大……」大神官話說到一半,突然覺得自己飛了起來。嘴唇還在動,但是已經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了。

飛在半空中他還打了幾個滾,將房間中的所有都盡收眼底。羅尼斯主教的屍體還在那邊,公爵大人正一邊擦拭著他劍上的血跡一邊後退,因為他要躲開濺出來的鮮血。在公爵面前,一具無頭的屍體頭頸處的血射出老高,屍體正在軟倒,那身形和衣著看起來都很眼熟。

撲通。他掉在了地板上,歪歪斜斜地仰望著公爵,最後模模糊糊地聽著公爵大人輕聲說。

「是啊。我知道。」

公爵轉身小心地把自己在房間中的每一個腳印都抹去,每一點存在過的痕跡都消除了。魔法學院的一切都通過大神官安排得非常妥當,他和侯爵都是悄悄地來到這裡的,其他人都只知道庫斯伯特和那個神官大人來主教大人的書房,然後看見渾身是血的神官大人跑出去而已。

很快地收拾好,拉開傳送捲軸,下一刻風塵僕僕的公爵大人就出現在魔法學院的傳送魔法陣當中了。

「公爵大人您好。」看守魔法陣的兩個魔法師對公爵點頭微笑。

「又是在外公幹麼?這幾天您可夠忙的啊。」

「是啊。」從不拿架子的公爵大人和善地點點頭。

「外地和王都都有急事等著處理,這幾天傳送捲軸都用了不少呢。」

大教堂方向突然傳來了不小的騷動聲。

「怎麼回事?」兩個魔法師和公爵一起走了出去。看見不少人正從大教堂裡湧進湧出。騷亂以飛快的速度散播開了。

「主教大人和大神官被殺了。」一個牧師神色慌張,跌跌撞撞地一路跑了過來。

「什麼?」兩個魔法師一起大驚失色。公爵的臉色更是驚駭欲絕。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4:03 PM

第三篇  光與暗 第五章 除根
  
羅尼斯主教的屍身被牧師們安放在大教堂中。從被發現開始到現在,他身上被傷痛欲絕的牧師們加諸的白魔法足夠治療一千個垂死的人。但是頸項上那一個恐怖的血窟窿,還有背心上幾乎深達心臟的一刀,已經被劇毒和強烈的詛咒變成了慘藍色的血跡。這些都在強烈地陳述這個尊敬的老人已經真的,完全地死了,即便再有一萬倍的魔法力也是枉然。

「是他?」羅蘭德團長一雙細長的眉毛緊鎖。這個帝國第一劍士的容貌沒有任何武人的剛毅和鋒銳,但是現在那雙星眸裡閃出的光芒卻勝過任何一把絕世名劍。看著羅尼斯主教的屍體,屍體上那可怕的傷痕和血跡,他的聲音和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我們所有在外面的人都看到了。」一個老牧師老淚縱橫,哽嚥著。現在留在大教堂中的幾個老牧師都是涕淚齊下,悲憤到了極點。大教堂之外已是一片哭聲。羅尼斯主教坐鎮魔法學院已經四十餘年,可以說魔法學院在帝國如今的地位都是他一手建立起來的。魔法學院中的每一個人都對這位老人報以無比的崇敬,甚至在不少人心目中他簡直就是神的化身。但是他現在居然被卑鄙地刺殺了。

羅蘭德團長沒有再問。當時在外面大教堂的神職人員起碼有上百人。他們都敢以神的名義起誓就是那個神官大人滿身是血地從這裡衝出去一路撞倒幾個人飛奔出魔法學院。如此多如此虔誠的證人,這件事已無須再進行任何求證。

「我們還在書房中發現了這個。」一個牧師拿出了那張庫斯伯特精心準備的那張通緝令,上面已是血跡斑斑。但是畫像和文字依然清晰得很,足夠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明了。

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公爵也已經是涕淚滿面,悲傷之意絲毫不讓於諸位牧師。他突然開口問。

「最近主教大人身邊可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沒有?」

一個老牧師立刻省悟,說。

「對了。前兩天羅尼斯主教大人曾經去過那裡,不過那個奸細當時沒在。主教大人只是在裡面和看守屍體的山德魯老頭說過一段時間的話,我好像還聽見主教大人在生氣。然後主教大人出來的時候我看他臉色很不好,這兩天也一直悶著……結果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公爵大人的聲音已經因為悲傷而有點涕不成聲,但是更多的卻是悲憤。

「我們一定要儘快抓住那些死靈公會的混蛋們,」他很用力地迸發出一句。

「要為主教大人報仇。」

公爵大人的悲愴和憤怒立刻感染了周圍的人。老牧師們早已枯竭的心靈終於又被仇恨激發出了滔天巨浪。

「對,魔法學院所有的魔法師都要給主教大人報仇。」

「所以我們現在就仔細回想一下。仔仔細細地回想。」公爵在極度悲傷中依然不失他那細膩的思維,用緩慢而清晰的語調給大家分析思路。

「想想那個奸細平時的舉動,還有行為,哪裡有什麼可疑的痕跡。」

一個牧師飛奔進大教堂。他是去皇宮給皇帝陛下傳遞噩耗的。

「陛下驚聞主教大人遇刺,已經哭暈了幾次。陛下已經著令聖騎士團嚴查兇手,凡是發現和死靈公會有關的邪教徒全部格殺毋論。聖旨也馬上就要到了。」

格芬哈特十七世是羅尼斯主教看著長大的,對他來說這個尊敬的老人幾乎就是他的爺爺。

羅蘭德團長的臉色冷凝如冰,緩緩點頭。

大屋中,山德魯正如同往常一樣搗弄著屍體,但是今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他總感覺有點心神不定。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虛掩著的門被敲了兩下,幾個士兵就走了進來,帶頭的是認識山德魯的王都近衛軍小頭目。

「山德魯老頭,魔法學院出事了。」小頭目的表情有點古怪,語氣也有點說不出的味道,對山德魯說。

「我們有些事情要問問你。陪我們走一趟吧。」

「出事了?出什麼事了?關我什麼事?」山德魯翻著白眼看著小頭目。

「你們要問我什麼?我這兩天沒什麼精神,哪裡都不想去。」

「沒什麼。就是請你去喝喝茶聊聊天而已。」小頭目回答。他的表情和聲音都在強在了一起,很明顯是把吃奶的力氣都用出來想製造一種很輕鬆的氣氛。

相對來說,那三個士兵的表情似乎還自然得多。就在小頭目和山德魯說話的時候,他們就在慢悠悠地走向山德魯。

「喝茶?說起來你好像還欠我的錢呢。上次你去嫖妓的時候……」山德魯好像全沒發覺有什麼不對勁,和小頭目聊著天。

三個士兵有意無意地已經走到了山德魯身邊。其中兩個猛然出手,一人抓向這個老頭的一隻手。而第三個人手上已多了副閃著暗紅色光澤的鐐銬。這是專門禁錮魔法師使用的禁魔鐐銬。

這三個士兵的動作簡練,快速,沒有任何的花巧,如同三隻早已在草叢中守侯多時的豹子一般。他們出手的時機,動作,各自站的方位也配合得恰到好處,分工也明確無比,這只有長期練習和無數實踐才能夠錘煉出的動作。

面對這樣突然而配合得完美無缺的襲擊,即便是一個不俗的劍士也只有束手就擒。但是這個看起來沒什麼精神的焉老頭子只是退了一步,兩手輕輕鬆松地一抓,那兩個原本想抓他的四隻手腕就已經落在他的手裡了。他再朝內一扯,兩個身軀比他龐大得多的士兵立刻撞在了一起,剛才還那麼精壯有力的兩個人在這一撞之下立刻軟倒,身體上已經開始泛起了死灰色。

第三個撲上來的士兵手裡已經不是鐐銬,在這轉眼之間他就已經反應過來拔劍上步刺擊一氣呵成。這樣快的反應這樣敏捷的動作,即便是王都近衛軍最高長官也沒這樣的身手。

但是很可惜,他這樣漂亮的一劍卻什麼都沒刺到,手腕莫名其妙地就已經落入到那雙慘白乾枯的手中去了。

「你的手下什麼時候多了聖騎士團的人?陞官了麼?」山德魯一雙半睜半閉的眼睛瞥著小頭目,依然還是那樣好像正在茶館中聊天的語氣。只是他的一隻手已經把這個比自己壯實得多的士兵淩空拎了起來,體形的反差讓他看起來好像是正輕輕鬆松地拎著一隻狗熊的猴子。

小頭目沒有回答,已經軟倒在地上了。他好像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手腳哆嗦著朝後面退著挪動,眼睛直楞楞地看著山德魯。因為山德魯不僅拎起了這樣一個聖騎士團的劍士,而且還在撮揉。

那個劍士是在什麼時候死的已經不知道了。那高大健壯的身軀現在卻好像只是棉花填充而成的,不只被這個老頭輕飄飄地拎在手裡,而且在那雙乾枯的手的揉捏之下正在變形。他身上的甲冑還有其他什麼東西都變得在零零碎碎地往下掉,身體不斷地被摺疊揉動,然後很快地就在山德魯的手中成了一團圓滾滾的肉團。

「你也是來請我喝茶的麼?」山德魯冷冷地看向門口,一揮手,那個劍士變作的巨大肉球就朝門口剛剛進來的那個人飛去。這個巨大的暗器現在在空中發出的風雷之聲才證明了本身的重量其實確實驚人。

這個肉球在前飛的時候還撒出了一些黑色的汁水,其中一滴剛好飛在了地上的小頭目身上。小頭目那動物一樣的慘嚎只發出了半聲就沒了。

剛剛出現在門口的人後退一步,身前一道線一樣的閃光如驚鴻一現,然後這個肉球就整整齊齊地從中間分為了兩邊。

「好。」山德魯的這個叫好聲雖然似乎還是有氣無力,但是那雙一直死氣沉沉的眼中終於閃出了光芒。

他叫好的原因並不是因為那個肉球被一分為二。整整齊齊的兩個半球的分開後既沒有掉落,也沒有繼續朝前面飛,而是朝相反的方向翻滾著輕輕撞上了左右兩邊的牆壁。蘊涵劇毒魔法的汁水只在兩邊的牆壁上腐蝕出兩個大洞,沒有一丁點沾到這個人身上。

這一劍不只是把飛來的肉球本身劈開,而且還連同那一起翻滾著的空氣,飛濺出的汁液,裡面蘊涵著的魔法力,甚至還有飛過來的勢頭,慣性,氣味。這個肉球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劍之下一分為二煙消雲散。

「好。」這個人劈開肉球之後退三步,沉聲回敬山德魯一聲喝彩。他眼裡的光芒甚至勝過了手中的劍。如果剛才這一劍有絲毫的偏差,不能把裡面運轉的魔法力也徹底支解的話,這顆從份量上來說大概足夠殺死王都全部人的毒液魔法球就會在他面前爆開。

出現在門口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他有一張儒雅文秀的臉,即便是這樣認真而凝重的表情在他的五官組合之下也看不出什麼威嚴殺氣。如果不是身上那套閃現著魔法微光的甲冑,還有他手中的一把散發出絲絲寒氣的長劍,他看起來就好像只是個飽學詩書的書生而已。

「你說好?所以你更要請我去喝茶麼?」山德魯一邊嗡著聲音回答,一邊第一次站直了一直有些佝僂著的身軀。

「不。我是來抓你,或者說是來殺你的。」來人的話很直接,一如他剛才的一劍般淩厲。

「原來如此。」 密密麻麻的骨節爆響的聲音從山德魯的身體各個地方發出。隨著這些聲音他的身體幾乎長大了一圈。

「可惜我從來不喜歡被人抓,更不喜歡被人殺。」

「我也從來不喜歡廢話。」來人的手腕一振,那把長劍的嗡鳴之聲充斥在大屋中的每一寸空間中。

「我們開始正題吧。」

大屋外。三百米處,一個老牧師皺眉問旁邊的姆拉克公爵。

「公爵大人,這樣是不是誇張了一點。」

「不。對付那些邪惡的死靈法師必定要小心謹慎,全力以赴。」公爵臉上很難得地沒有那溫和親切的笑容,一副凝重的神情,細長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遠處的大屋。

「但是再小心也用不著這樣吧。」老牧師看了看前面那好像確實有點誇張的陣仗。

大屋外的一百米開外,數百名聖騎士團的團員們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在他們的身後則是幾乎所有魔法學院的牧師們和魔法師。

經過大家群策群力地探討分析之後,那個奸細居住的地方的山德魯老頭落入了大家的視線。雖然這個老頭已經在魔法學院足足二十年了,而且主教大人似乎還和他很熟悉,但是有了那個奸細的前車之鑑,足夠說明死靈公會的人是如何地無孔不入的了。而且那個奸細並沒在魔法學院進修過,之前就一直在那老頭那裡,再加上那個老頭的古怪癖好,這些已經有足夠的理由了。

派出偵察人員去探察後發現那老頭居然還在。於是決定先把他抓起來調查,如有反抗自然是格殺毋論。

這件事當然是由身負皇命的羅蘭德團長帶人來執行了。對於這位帝國第一劍士的實力沒有任何人有異議。但是公爵則表示出了一個身為位高權重者特有的小心謹慎,建議羅蘭德團長多帶人手,還有號召魔法學院的牧師們一起到場,如果那個老頭真的是死靈法師的話大家就可以給羅尼斯主教報仇了。

「羅蘭德團長進去這麼久了,我看多半已經把人抓到了,正在搜查盤問了吧。」老牧師看著那論戰鬥力絕對可以攻下一座城池的包圍圈,實在覺得有點不妥。魔法學院的魔法師們居然傾巢而出在這裡像看熱鬧一樣圍觀,實在是有失體統。所有人都離大屋有段距離,裡面的情況雖然大家都看不見,但是絕對是可以猜到的。

突然一聲怒喝,還有一道如同布革破裂的奇怪聲音傳來。

那幢大屋從正中整整齊齊地一分為二,然後再齊腰斷裂而開。分成兩片的牆壁和屋頂緩緩地朝兩邊倒去,隆然著地,激起滿天的塵土。那斷裂開的地方居然整齊光滑得像是用刀子裁開的。從這裡比較遠的地方看去,好像是一個精緻的玩具被大力砍了一刀。

聖騎士團的人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但是魔法學院的魔法師牧師們齊聲發出驚嘆和叫喊卻不亞於牆壁和屋頂落地的巨響。這樣的威勢,必然是羅蘭德團長才能夠發出的。而動起手來了,無疑就是說明裡面真的是死靈法師。

塵土煙霧中一條人影飛射而出,落到了包圍圈的前面,是羅蘭德團長。

但是和剛才那聲勢驚人的場面相反,羅蘭德團長落地之後便是一個踉蹌,幾乎連站都站不穩了。一張原本清瘦文俊的臉上已經全是怒火和驚訝,而且不只是臉上,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膚聯手指尖都浮現一種廁所牆角地面的那種噁心的死灰色。他已經中了毒和詛咒,而且還是極度厲害的屍毒,如果換作其他人早就已經是一具腐屍了。

兩道白魔法的光芒在他身上亮起,聖騎士團中的兩位高級牧師立刻就用出了治療法術。回過神來的魔法學院的數百名牧師們也紛紛出手。數量驚人的各種治療魔法蜂擁而至把羅蘭德團長身上的毒氣和詛咒立刻沖洗得一乾二淨,然後就是數量同等的各系各個等級的各種輔助魔法落在了他的身上。

身上的輔助魔法的光芒強烈得幾乎耀眼。但是羅蘭德團長的的臉色依然難看,他怒目瞪視著前方那一團翻騰的灰塵,大喝。

「全體備戰。」

數百名聖騎士團成員的手同時彙聚出了一聲響徹雲霄的拔劍聲。然後充塞在天地間的就是由上千張嘴同時唸誦咒文的大合唱。每一個聖騎士團成員的身上都輪番亮起了各種輔助魔法的光芒,如同一場盛大的魔法展覽。

包圍圈中的塵埃已經漸漸散去,出現在裡面的是一群躍躍欲動的千奇百怪的屍體。這些屍體們有的沒有頭沒有手,有的沒有腳,或者沒有左半身沒有右半身或者沒有上半截沒有下半截的,它們都受了羅蘭德團長剛才那連房屋都受了池魚之殃的全力兩劍。但是他們現在卻都看起來精神百倍動作靈活。這群屍體中間簇擁著一個混身黑袍鬚髮皆白的人。

「給主教大人報仇啊。」不知是誰吶喊了一聲,宏大而雜亂的咒語聲又開始響起。不過這次不是輔助魔法的展覽,而是各種攻擊魔法。聖言術,聖光術,亡靈驅散,火球,火焰牆,連珠火球,暴烈火焰,閃電,寒冰爆裂,雷鳴爆彈……除了頂級的大咒語和各種綜合禁咒,幾乎所有能夠在魔法學院的魔法教科書中出現的魔法全部展現出自己的光芒和威勢,山呼海嘯一樣朝那群屍體還有屍體中的黑袍者衝去,湧去,蓋去。

看著這空前大概也絕後盛大的魔法焰火,公爵終於露出了一個旁人已經無暇欣賞的迷人微笑。因為無論是誰都可以確定,即便是天神下凡,在這樣兇猛的魔法波濤之下也只有死得毫無輾轉的餘地。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4:04 PM

第三篇  光與暗 第六章 洗牌
  
公爵府的書房中,宰相大人姆拉克公爵正在高興而忙碌地處理事務。

這兩天雖然發生了這麼多這麼重要的事,但是皇帝陛下依然記得把這個早就準備好給公爵的職位封給他了。不過說老實話,公爵並不是很在意這個。

宰相的頭銜與其說是信手拈來,不如說是不拈它自己也要來,不比吃上一小塊麵包更費多少勁。大女兒已經是財務大臣,小女兒即刻就要成為皇妃,軍方大臣們被他精妙的手腕弄得團團轉,埃爾尼家族幾乎已經全完蛋了。這個職位不讓他來當誰來呢?所以公爵不是高興這個,是在高興另外的事。

書房的門開了,身著一身官服,精明幹練的財務大臣手拿著一疊檔走了進來。

小懿將文件放在公爵面前,說。

「這是前天剿殺死靈法師的戰鬥的損失報表。陣亡的戰士和魔法師們的撫卹金,在短時間內從各地再選拔這麼多的高等級戰士補充進聖騎士團的費用。。。。。各項費用算下來,一共需要二千三百五十九金幣。」

公爵晃了一眼檔,上面的各項開支預算分類明確鉅細無遺,他點點頭,滿意地嘆了口氣。想起兩天前的那場大戰,他真的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又驚又喜了。

五十多個聖騎士團的成員,四個小隊長在前天剿滅死靈法師的戰役中陣亡了。這就是他的驚喜,,而且還是大驚大喜。

這是聖騎士團建立以來最龐大最驚人的損失。是在近千名牧師和魔法師的幫助下去對付一個死靈法師而已。

在很早以前公爵就已經知道這個居然和主教大人相交的古怪老頭絕對是個高手,而經過上次那件宰相公子鬧出的事過後,他就已經可以肯定,這個老頭確實就是個死靈法師。大概是因為其他一些不為人知的隱情而在主教大人的私人庇護之下隱居在了這裡。

主教大人居然和一個死靈法師相交,這絕對是個天大的秘密。不過由於不願意暴露自己,公爵至始至終沒有把這個消息捅出來。到了最後,終於也證明了這確實是個明智無比的選擇。

這個怪老頭和那個神官小子的關係到底是什麼,和主教大人的關係到底是什麼,這些公爵都不想去深究了。只是主教大人已經一死,這個知道真兇絕不會是那個神官小子的人必然也就是個巨大的隱患,何況他還是主教大人的朋友,還是一個讓人聞風喪膽的死靈法師。

雖然他的實力應該是深不可測的,公爵很久之前就已經領略過一點皮毛。能夠在殺氣和氣勢上將自己這個劍士壓逼到不敢動手的魔法師,實力絕對堪比羅尼斯主教,而宰相公子那次的結局也很好的說明了問題。

但是在公爵的手段下,他就算再厲害十倍也沒用。不過是一個身份不明的死靈法師,利用聖騎士團和魔法學院將之除去實在是天經地義。

只是公爵萬萬沒想到,那場戰鬥居然如此的艱苦,如此的巨大。只是殺他一個人而已,居然殺得如此驚心動魄,天昏地暗。戰鬥很短暫,但是那火焰,爆炸,毒氣,聖光…。狂亂的魔法元素和劍氣組成的風暴,而最後那十來具屍體和死靈法師本人那威力巨大的自爆更是匪夷所思。即便是以公爵的修養,目睹之下也完全地為之震撼。

幸好那所大屋是在王都邊緣最偏僻的地方,只損壞了幾條無關緊要的街道,傷及了百多個民眾而已。

不過公爵在震驚之後就是欣喜若狂,特別是看到兩個聖騎士團的小隊長還有十來個劍士因為過分靠近死靈法師而被那巨大的爆炸力直接扯得四分五裂的時候差點還要為那個死靈法師鼓掌叫好。

「那片街區重新建設方面的資金預算怎麼樣?」公爵問。

財務大臣立刻拿出另一份足有一寸厚的檔,上面同樣將所有的開支寫得很詳細。

「共計是二千三百金幣左右。專案實在太多,預算只能夠精確到這個地步了。」

公爵點點頭。清理街道,清理屍體,讓牧師們清理那恐怖的毒素魔法留下的影響,修補損傷的建築。。。。。。如此複雜的工作還能夠將資金預算到這個地步,帝國其他官員沒一個有如此強的能力。這個財務大臣的職位她確實是當之無愧的。

「同時有這兩項支出,國庫難免有些捉襟見肘。只能夠在其他方面縮減開支。。。。聖騎士團的招募和補給工作就暫時緩上一緩吧。。。。。」

財政大臣清脆明朗的聲音淡淡地繼續用朗讀公文的音調說著。

「無論什麼情況之下都應該保證聖騎士團的完整和戰鬥力,那是帝國穩定的基礎,也是帝國數百年未變的制度。而且如果不立刻將重建費用撥過去,軍方大臣們也會對我提意見的。」

「制度是死的,情況是活的。現在於周邊國家邦交和睦,戰事不起,自然就要可以在這上面緩上一緩了。至於緩上多久嘛。。。。。。」自然就要到自己覺得合適的時候了,公爵的嘴角不覺拉出點微笑。

「軍方大臣方面你不用操心,我自然會去和他們好好說清楚的。這件事情很重要,我會親自協助羅蘭德團長去操辦的…。。呵呵。」

如果說現在這個帝國中還有什麼是他必須要有所顧慮的話,那就是聖騎士團了。正常的情況下,這個團體的人員編制都是極度嚴格苛刻的,而且幾乎全部由羅蘭德團長一手包攬,因此公爵即便再有心思再有手段也只能望洋興嘆。但是現在由那位尊敬可愛的死靈法師製造出的人員損失卻無疑就是天大的良機。資金方面拖延一下,找機會塞點自己的人進去,這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了。

「是。」財務大臣淡淡地應答了一聲,翻看著文件。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鏗鏘有力,騎士專門的金屬靴底和主人毫不凝滯的動作在地板上敲擊,只是從這聲音就可以感覺得出來者的年輕,精力充沛。而每一個步伐之間的間隔一模一樣,更說明了他非凡的自製力,嚴格,精密和一絲不苟。

書房門打開,一個年輕的騎士走了進來。如同他發出的腳步聲一樣,他一身無可挑剔的騎士裝,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表情都表現出完美的騎士風範。他不是克勞維斯,看起來卻有如同克勞維斯一樣彷彿天生就是公爵的好助手。他的模樣雖然同樣英俊挺拔,但是卻沒有克勞維斯那種外溢的剛硬和殺氣,而顯得很柔和,很容易親近。他是公爵的新助手,羅德哈特。

兩天前,羅尼斯主教被那個死靈公會的奸細神官刺殺的事剛剛傳遍王都,公爵大人剛剛去剿滅了那個死靈法師回府後不久,羅德哈特就來找他了。

「公爵大人,我是來當你的助手的。」羅德哈特用連公爵都有些意外的開門見山的方式說。

公爵微笑著用有點不敢當的語氣說。

「哪裡的話。羅德哈特大人現在可是軍方刻意培養的新人,我可沒這麼大的臉面讓您來做我的副手。」

「公爵大人,我是來投靠你的。」羅德哈特再次用很誠懇,很謙恭但是又絕不是卑躬屈膝的語氣再一次表達自己的來意。

「我現在在軍方的前途很好,聖騎士團中又擔任小隊長。我聰明,更知道輕重進退。有了我的幫助你可以更方便地操縱軍方。我絕對會比克勞維斯做得更好的。」

「你的意思就是說,你自己更有利用價值。」公爵的笑容帶點譏嘲,但是更多的是欣賞。

「對。我可以對您有更大幫助。」羅德哈特點頭。

「你是個聰明人。」公爵意味深長的看著他,點了點頭。

「真的很聰明,是做大事的人。」

羅尼斯主教已死,他原本指望的足可以讓公爵顧及的大靠山已經不在了,而朋友又即將成為大陸最大的通緝犯,雖然在朝中看起來形勢好像還不錯,但是已經一手遮天的公爵是絕不會放過這個曾經有意識想要自立門戶,有潛力有頭腦也有野心而且還知道不少事情的人的。

和公爵對抗無疑是極不明智的。無論勢力,手段,地位的差距都不可以道理計。而且爭鬥,永遠是最沒頭腦的最後的手段。所以羅德哈特立刻選擇了一個旁人看來幾乎是瘋了的路——重新投靠公爵。

能夠看得出這樣的形勢,需要的是無比高明的眼光和頭腦。而作出這個選擇,更必須有做大事而不拘小節的胸襟氣度。

公爵這樣的人絕不會計較你曾經做過什麼,他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你到底還有沒有用。你之前的所作所為無論是對他好還是對他壞,都不過是說明你這個人的心性能力的參考罷了。只要他分析得出你的能力和利用價值,有把握控制得了你,認定你對他有用,那就行了。

「不知道有多久沒和人這樣直截了當地說過話了。」公爵有點感慨地嘆了口氣。微笑著看著面前這個自動來投誠的年輕人,他確實有點心動。

「我相信你一定很能幹。至少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就絕對沒有你這樣的眼光和氣度,更沒有你這樣的城府。」

羅德哈特默不作聲,垂首低首靜立等候公爵的決定。

公爵臉上依然帶著那種微笑,看著羅德哈特繼續說。

「但是我也知道你很有野心。難道你以為我會把一個這樣能幹聰明,有野心心機更深沉的危險人物留在身邊,等著他什麼時候背後刺我一刀嗎?」

羅德哈特沒有說話,依然很謙恭地站在那裡。

「不過你既然來了,就表明你是判斷我一定會接受你的投靠了?你現在猜一猜,你的判斷是對還是錯呢?」公爵的眼睛眯了起來,屈起了手指,慢慢地在桌面上一下一下地敲打。

「還有……如果是錯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呢?」

如果判斷錯了,公爵沒有接受這個建議,那結果很有可能就是連公爵府的大門都走不出去。他已經表現出對公爵的性格,作風和當前形勢如此的瞭解,那麼公爵自然不會放過他,而且連逃跑的機會都不給他。他曾經和那個死靈公會的奸細走得如此之近,只是這一條理由已經可以當堂格殺他了。

羅德哈特默立著依然沒有說話。房間裡只剩下公爵那枯燥沉悶的敲擊聲,一下一下地落在每一次心跳的節奏上。

半晌,他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平穩而清亮,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攙雜在裡面。

「我不會去猜,因為這我是我自己的判斷。而且這件事不只是我的選擇正確與否,」他的眼睛絲毫不讓地看著公爵。

「也是你的選擇正確與否。」

托。公爵手指的敲擊被一下重音結束了。

「那麼我就告訴你,你的判斷對了。」 他的笑容不只是滿意,還帶著點其他的東西,居然是鬥志。

「我就留你在我身邊。」

「謝謝公爵大人。」羅德哈特對公爵鞠了一躬。從這一刻開始,他就從公爵的一顆棄子,敵對者變做了他的助手,下屬,夥伴,同盟者了。

「不用謝。你也知道,我留你不是為你,而是為我自己。不只是因為你對我有利用價值,也因為你對我的威脅。」公爵站了起來,朝窗外看了一眼,眼裡全是野心和壯志。

「這個國家裡已經沒有人是我的對手了。沒有了對手,也就沒有了威脅。而生活在沒有危機感的天地裡,再兇猛狡猾的野獸也會慢慢退化。所以我留你下來,除了讓你幫我做事以外,也讓我自己可以隨時不忘提高警惕。」

走進書房,羅德哈特先行了一個很標準的禮,然後呈上一份報告。

「公爵大人,這是聖騎士團中現在的人員安排,空缺的職位,需要什麼樣的人都寫在上面了。」

公爵接過報告卻放到一旁,微笑著看著羅德哈特問。

「你現在在團中的職位是什麼?羅蘭德團長定下來了麼?」

羅德哈特垂手侍立在一旁,回答。

「頂替原第四小分隊隊長,帶領三十名劍士,一名火系魔法師。」

公爵微笑點頭。

「對了。羅蘭德團長的傷勢怎麼樣了?」

「多虧了魔法學院兩位大神官及時從教廷回來,團長大人現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哦,那就好。」雖然在說好,但是公爵那和眼睛一樣細長的眉毛卻遺憾地剔了剔。如果說這個驚喜中有什麼小小的缺憾的話,那就是這個了。

五十個團員,四個小隊長。這人員空缺確實是留給公爵很大的禮物。但是公爵卻寧願這些團員一個都不死甚至憑空再多出五百個都無所謂,只要一個人能夠光榮地殉職就好——羅蘭德團長。

如果真能這樣,也許公爵大人比現在更開心百倍之餘也許還會悄悄為那位可敬的死靈法師在地下室立一個銅像。

不過既然那老頭沒有能力得到這種殊榮,公爵大人也不是太著急。大不了以後自己慢慢來就行了,只要現在有了缺口能夠讓自己的人進入聖騎士團,那麼以後的機會會有的。羅尼斯主教這件事情的成功已經極大地鼓舞了他的勇氣和鬥志。

隨著羅尼斯主教一死,聖騎士團這一損傷。王都的整個勢力格局,形勢分佈全都變了。這是一場大洗牌,一些牌會消失,一些牌會換個地方換個位置,產生另外的作用。而最控制這些牌的走向的,自然就是公爵這位政治權力方面最出色的牌手了。比如羅德哈特這張牌。

公爵問。

「那張對兇手的通緝令已經發下去了沒有?」如果這個潛在的隱患再徹底消除了,那幾乎可以說整個王都的牌都已經抓在手裡了。

「皇帝陛下傷心欲絕,除了羅尼斯主教提出的那五千金幣外更追加了一條懸賞。能抓獲此人者,帝國封侯一等子爵。」羅德哈特的聲音波瀾不驚,穩重而簡潔。

「通緝令已儘快分發到帝國境內每一處,也派遣了使者前往各國交涉分發通緝。」

「教會方面呢?」

「魔法學院的那張通緝令已經上交教會。聽說教皇陛下也極度震怒,直接向所有教區和下屬機構發去了通緝。」

公爵滿意地點了點頭,很有點感嘆地說。

「這樣邪惡瘋狂的罪犯,確實需要這樣對付才行。陛下居然下了如此重的懸賞。五千金幣,雖然教廷要分擔一點,但是確實對國庫是筆不小的負擔哪。不知道誰會得到這如此驚人的封賞呢?」他看向羅德哈特,微笑著問。

「你想不想要呢?」

羅德哈特想了想,微微搖了搖頭,回答。

「我抓不住他。」

「很多事情無所謂實力,主要是方法問題。這一點我相信你是很明白的。因為你是個聰明人,做大事的人。」公爵大人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新副手。

「魔法學院中那個奸細的檔案查出什麼來了麼?比如說他的老家在哪裡,家裡有什麼人……」

「沒有。發現那些全是偽造的。」
「呵呵,果然是奸細哪。」公爵點點頭,問羅德哈特。

「你和那個奸細曾經也是朋友,那麼你知道他這些的底細嗎?」

「我不知道。」羅德哈特搖頭。

公爵點點頭,然後轉過頭來看著財務大臣。

「那麼你一定知道吧?」

「不,我不知道。」小懿的眼睛冷冷地和公爵交匯了一下,低頭又看起了文件。

公爵笑了一下。

「原來你也不知道。那麼我來告訴你們好了。恰好在很久以前我從某些地方知道了一些線索,現在突然回想起來了……這個奸細的老家應該是在卡倫多盆地,大概有一個鐵匠父親。那裡的民風淳樸,出了這樣一個非凡人物,想必是很容易就能夠查出來的。」

「我明白了。我立刻就去卡倫多。」羅德哈特點點頭,轉身退出。鏗鏘而節奏分明的腳步聲和來時一樣,不過卻隨著他的身影逐漸遠去。

公爵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追殺這個人的時候。不過在兜了這麼大一個圈子過後,現在的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自己再也沒必要顧忌什麼,想到什麼辦法都盡可以去使用。在自己的精深微妙的手段下,那小子的結局幾乎已經可以看得見了。

對於這個自己居然需要花上這麼久才能夠對付的人,公爵很有點感嘆。中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和歐福的協議的變數,羅尼斯主教的舉動……不過終究還是自己以全勝的姿態笑到了最後。想到就快要徹底解決這個讓自己耗費了這麼多心血,經歷了這麼多波折也得到這麼多勝利的對手,公爵還真有點捨不得。他滿意,又有點感傷地嘆了口氣。

「不要再這樣了,好麼?」小懿突然開口說。

「不要什麼?」公爵有點意外。

「你放過他吧。不要再這樣了。」小懿抬頭,看向公爵的眼睛裡有了哀求之意。

「他不會把你所作所為說出去的。這些東西其他他根本就沒興趣。你何苦一定要這樣呢?你殺的人還不夠多麼?」
公爵對女兒皺眉搖了搖頭。

「我還以為你已經懂事了點呢。怎麼還是這樣拘泥於兒女私情呢。那可是個謀殺了主教大人的邪教徒啊。」

「我知道他絕不可能去刺殺主教大人的。」

「我知道你難以相信,可是當時至少有一百名牧師親眼見到的……」

「那不都是父親大人您安排的嗎?」小懿的聲音已經在顫抖。

「連主教大人都被您殺了,您還不夠麼?您住手吧。」

「你剛才說什麼?」公爵抬起了頭,聲音並不大,但是那眼神和語氣絕不是一個父親能夠發出的。

「你聽誰胡說八道的。」

「沒有聽誰的。誰現在還敢說您?但是您以為我看不出來麼?除了您,誰還敢做,能夠做得出這種事?」小懿迎著公爵那似乎可以直接發出冰錐術的眼神沒有顯得害怕,她聲音的顫抖不是恐懼,而是絕望到了極處的激動。這樣的表情在她一身威嚴剛正的官服的襯托下更顯得激烈。

「您想過沒有,這樣做下去會有什麼結果?您難道要把擋著您路的人都殺光,自己做皇帝嗎?做了皇帝之後呢?和周圍的國家開戰?您住手吧……」

「住口!」公爵猛地站了起來瞪著小懿,那雙細長的眼中發出的光好像狠不得把自己的女兒當場戳得稀爛。

小懿依然也看著自己的父親。兩雙看起來一樣的眼睛用截然不同的光芒對峙著。

良久,公爵終於自己緩緩坐下了,仰頭看著天花板長嘆了一聲。

「你先出去,讓自己想想。」

小懿默默地退出了書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也坐在辦公桌前發著楞。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現在的情形,或者對她來說,也根本無力處理。她現在唯一可做的就企求自己能夠影響到自己父親,希望那一點父女之情能夠讓他稍微顧慮一下,稍微回一回頭。
但是沒過多久,當走廊外響起一陣密集的腳步聲的時候,小懿就知道自己錯了。父親不只沒有回頭,而是更往前邁出了一大步。

「大人,現在懷疑您和那個謀殺主教大人的死靈公會奸細有來往。請您跟我們走。」近衛軍首領走進來先行了個禮,然後很客氣地對小懿說。

小懿沒有說話,只心喪欲死地嘆了口氣。

在另一個房間中,公爵也嘆了口氣。重新洗了這張牌,讓他感覺自己好像老了十歲。
作者: gn03256981    時間: 2011-11-16 04:05 PM

第三篇  光與暗 第七章 代理公會長

笛雅谷的會議室中,直到會議快結束才姍姍來遲的阿德拉主教帶來了一個讓所有死靈法師們都震驚無比的消息。聖騎士團和魔法學院合力剿殺了一名一直潛伏在王都的死靈法師。

死靈法師們震驚的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們都知道那個死靈法師是誰。

艾登大師看向侯爵,一向平淡的眼神和聲音裡已經有了些怒火的味道。

「因哈姆。這是怎麼回事?你去之前大家都應該對你說了,儘量不要把山德魯牽扯進來。」前幾天還奄奄一息的他現在看起來已經神完氣足,像剛睡醒了一大覺然後再洗了個熱水澡一樣精神無比,就連原本已經失去了的手臂也重新接了一隻上來。這種事情在其他地方絕對是個魔法的神話,但是在笛雅谷中卻不算什麼。這裡有頂尖的白魔法師,更有對人的肢體研究到了極至的操縱屍體的能手,關鍵是這裡頂級魔法物品和魔法道具的數量,其他地方可能價值連城的東西在這裡俯手皆是。給會員重新接上一隻手臂這種小事是很天經地義的福利。

侯爵搖了搖頭,淡淡回答。

「對不起,這事我不知道。羅尼斯那裡的事一完我就回來了,大家都知道的。」

死靈法師裡面年紀最大的一個開口了。他先狠狠地咳了幾下,然後才看向侯爵問。

「因哈姆。對於你策劃殺死羅尼斯的事我們都表示非常的欣賞……咳咳……」他說了一段話,立刻又陷入艱苦的咳嗽當中。滿是皺紋的臉隨著咳嗽的深入漲的通紅。

其他人都沒有出聲,靜靜地等著這位元好像隨時都會把自己的肺咳出來的老人說話。大廳中只剩下咳嗽聲。

他的臉咳成了醬紅色,最後直到咳得轉成一種病態的蒼白後才終於得到了一個喘息的機會,他喘了幾口氣,慢慢把剩下的話說完。

「我們都非常地欣賞你,但是這件事情實在有點欠妥。請不要介意艾登大師的失態,因為有些事你們年輕人還不大明白。」

「但是山特老師。這件事情我真的完全不知道。」侯爵的表情微微帶點尷尬,無論是誰都可以從他的神態和語氣中感覺出他確實是無辜的。

「我沒想到姆拉克公爵居然知道山德魯先生的事,更沒想到他會帶部隊去圍攻山德魯先生。」

一個死靈法師緩緩說。

「如果說這大陸上還有我們不願意去招惹的人,那麼就是兩位元前代理公會長了。他們退出公會之時和我們約定了互不相犯。但是現在如果山德魯真的因為我們而死了,那艾格瑞耐爾絕不會置之不理的。」

「請原諒我的無知。諸位前輩。這裡在座的諸位都是大陸最頂尖的魔法師,就算這另一位元代理公會長不會置之不理……」年輕的阿德拉主教的微笑很有魅力,也很有自信,他看向在座的死靈法師。

「又能夠把我們怎麼樣?」

艾登大師淡淡地回答。

「我只能說,如果艾格耐瑞爾要殺我。我就只有乖乖地等著讓他來殺。」

「您太誇張了吧。」阿德拉掩著嘴,微笑著看著他。

「您無論如何也算是大陸十位最強大的魔法師之一啊。」

「但是艾格瑞耐爾卻是大陸最頂尖的殺手,而且他曾經是我們的一員,對我們非常地瞭解。魔法師也要吃飯,也要睡覺,精神也會鬆懈。我不希望自己每吃一口麵包都要仔細檢查裡面是不是有一隻加過十幾種詛咒的毒蟲,也不願意每坐一張凳子都要花上半天去檢查有沒有致命的陷阱,更不想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害怕永遠再也醒不了。」艾登大師淡淡地看向阿德拉。

「如果你不相信,大可以對外宣佈其實是你帶人去殺的山德魯。那麼我們也輕鬆多了。」

「哦,原來他那麼厲害啊。」阿德拉還是笑。他的笑容看起來簡直有點少女般羞澀的味道。

「看來我們應當祈禱那另一位元尊敬的前代理會長山德魯先生能夠死裡逃生大難不死了。」

「那樣說不定更麻煩。」另一個死靈法師長嘆了口氣。

「艾格瑞耐爾只是殺人罷了。山德魯發起火來…。。那誰也不知道他會胡來些什麼啊。」

「請大家放心。」一直沒有再說話的侯爵站了起來。他的表情和聲音都平淡自若,沒有絲毫的慌張和擔憂。

「無論山德魯先生是死是活,無論是誰去查,絕對都不會落在我們頭上的。那只是一場很單純的政治陰謀而已。」

「可能嗎?」艾登大師冷笑。

「旁人可能會不知道,但是他們兩人卻是清楚我們一直想對付羅尼斯的。只要抓個和你同謀的傢伙,比如那個公爵,一問之下就全知道了。我相信他們兩人要問的問題絕對沒有人能夠隱瞞。」

「沒有人和我同謀,也絕對沒有人會知道其實是我操縱的這件事。無論是誰來進行如何的推理,也絕不會把責任落在我們身上,請大家放心。我保證。」侯爵的平靜如水的聲音和表情中蘊涵的自信讓艾登大師無法再反駁。

「呵呵,好令人信賴的語氣啊。」阿德拉主教送給侯爵一個迷人的微笑。

「原本我還不知道這兩位前輩有這樣的魄力。現在終於明白了。」 侯爵也笑了笑,笑得同樣迷人,而且有種恍然大悟的味道在裡面。

「以後我會更加小心,更加注意這兩位前輩的。」

「既然尊敬的因哈姆可以保證。那看來我們是多慮了。」一個保養得非常好,白白胖胖的死靈法師點了點頭。

「不過確保萬一,我建議關於愛恩法斯特帝國的事暫時放一放,大家都別去插手那裡的任何事情,等等看情況再說。」

「呵呵。對,顯得和我們毫無關係。」

「沒錯。暫時別過去就行了。等一切都明瞭再說。」

「不過,冷靜一下仔細想想,我又覺得有點奇怪了……」艾登大師漠然地搖頭。

「你們覺得山德魯真的會被圍攻而死嗎?」

「我也不大相信……」老死靈法師彎著腰努力咳著嗽把話往身體外擠,好不容易直起了腰看了一眼阿德拉。

「你親眼看到了?」

「山特老師,我確實沒親眼見到。」阿德拉主教對這個愛咳嗽的老頭很恭敬地點點頭。

「但是根據魔法學院的報告,當時圍剿的場面有上千人。愛恩法斯特帝國第一劍士率領聖騎士團五百名團員,還有魔法學院幾乎連掃地的人都為了給羅尼斯主教報仇而參加了圍攻。而這超過一千個人都親眼見到了那個死靈法師最後和操縱的屍體一起爆炸了。」

「自爆…。。這樣英勇的行為可不大符合尊敬的山德魯的作風。」艾登大師淡淡地看向其他幾個死靈法師。有兩個都微笑著點了點頭。

「對,應該是他玩了什麼花招吧。鬼王之袍可在他手上,他是練習過真實之冥想的魔法師。穿上鬼王之袍後我看別說是一千個魔法師,一萬個都對付不了他吧。」

「哦?鬼王之袍穿上後會有這麼大的效果嗎?」侯爵有點驚奇地問。

「必須是練習過真實之冥想的人才能發揮那東西的最大效果。但是真實之冥想麼……呵呵,請我去練我也不敢的。」

阿德拉微笑著問。

「怎麼?那個冥想術很難嗎?我只是聽說過而已……」

「你們年輕人不大清楚。影旋山脈的山頭不知道有多少個因為那些勇於探究死靈法術顛峰的人在冥想中的自爆而炸平了。所以我們的冥想室最後都只有開鑿在山體內了。呵呵。」

「但是那本書上的記載確實應該是對死靈魔法有莫大裨益的,這麼多年來,只有前代理會長山德魯還有尊敬的山特老師能夠練習成功,他們也都成為了續阿基巴德後最強大的死靈法師。」

「成功?咳咳…。。我不過是開了個頭,就不得不停下了。還是山德魯的天分高,運氣好,練習了一小半。」山特老師艱難地搖了搖頭。

「而且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練習了那本書……」他的咳嗽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艱苦,整個人都抽搐起來了,佝僂的身軀在椅子上痛苦地縮成了一團。

侯爵看著山特老師痛苦的樣子,嘆了口氣。

「看來山德魯先生把那本真實之冥想和鬼王之袍帶出笛雅谷也許是正確的。」

白白胖胖的死靈法師也跟著嘆了口氣。

「哎。本來我還想找機會去把那個吃了世界樹之葉的女人抓來研究研究的。不過這樣看來還是放棄這個危險的打算好了,免得被也許正等在那裡的山德魯抓個正著。呵呵。反正世界樹之葉還有一片完好的在等著我們呢。」

「對,還是別去的好。」

「原本我還以為我帶來的是多麼有爆炸性的消息,哪知道在諸位睿智的分析和討論下這麼快就化為平淡了。」阿德拉笑得有點不好意思。

「我遲到之前諸位的會議都商討了些什麼重要的事呢?」

「首先由於因哈姆獨自完成了那樣艱難的任務,大家都對他的判斷和策劃能力表示讚賞。這幾天大家都耽擱了不少時間,現在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短期內難以有什麼進展,有事的會員也都應該回去處理各自的事情了,所以就推舉因哈姆來擔任代理會長的職務,大家來不及舉行會議的時候負責決定如何處理各種事情。你沒意見吧?」

「當然有意見。」阿德拉笑得很燦爛。

「你們怎麼能夠不讓我有機會來投給他神聖的一票呢?呵呵。」

艾登大師冷哼了一聲。

「我個人始終對這個決定抱有保留意見。」

一個死靈法師打著哈哈說。

「尊敬的艾登,這點虛名算得了什麼。把繁複的庶務交給精力旺盛點的年輕人處理不好麼?」

「剩下的就是商定了一下公會以後的事。其實我們剩下的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關於那位帶著世界樹之葉不知所蹤的先生。反正羅尼斯已經幫我們通緝了他,現在開始就有數以萬計的人在追查這位五千金幣先生的行蹤了。我們只要等著這些幫手們發現他,追殺他,鬧出點風聲響動來,然後我們就可以輕輕鬆松地過去拿回世界樹之葉,順便把這位先生除掉了。不過在此之前,也只有委屈激進的維德尼娜女士多休息一會兒了。不過反正她的時間是用不完的,哈哈。」

「這次的行動雖然成功了,但是罪名終究是飛到我們頭上來了。教會方面還需要你們兩個人稍微應付一下,別讓事情鬧得太大了。至於那些最積極地想要和羅尼斯一樣舉兵討伐笛雅谷的國家或者什麼組織,大家順手都給他們把領導人換換吧。就當做些消遣的小遊戲來玩,也蠻有趣的。」

「塞德洛斯老頭的那個獸人都市看來已經有些氣候了,但是對於我們這個高尚的團體的勢力和耳目來說那裡還是一片真空。今後大家有機會的話把塞點耳目或者什麼進去吧。」

「最後還有關於殺死艾斯瑞那個兇手,誰有空的話去查查吧。先弄明白那是什麼人,然後再說怎麼對付的問題。」給阿德拉主教解說的死靈法師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好了,就這些了。我也該回去了。」

其他死靈法師們也紛紛站了起來。

「好吧。希望我們再次聚攏的時候,這張高雅的會議桌中間是擺放著那顆價值五千金幣的頭顱,還有最可愛的世界樹之葉。」

「尊敬的因哈姆代理會長,還請您多勞心了。呵呵。」

「請放心,一定不會辜負諸位對我的希望。」侯爵行了個禮,笑了。

「一定會給大家一些驚喜的。」

一個死靈法師大笑。

「哈哈。果然是令人放心的年輕人啊。我似乎都可以聞到世界樹之葉散發出的迷人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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