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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沉闇 -【你好,公主病】《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2:50 AM     標題: 沉闇 -【你好,公主病】《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6-2 11:53 PM 編輯

【書名】:你好,公主病

【作者】:沉闇

【內容簡介】:

  徐清讓死皮賴臉地嫁給了顧顯彰,然而沒等她把那個裝著前女友的石頭心焐熱,她家就「匡嘰」一聲破產了。

  原本除了臉只剩錢的徐清讓覺得自己這下肯定要退位讓賢了,誰知道她把離婚協議往顧顯彰面前一送,這人居然不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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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走浮誇狗血豪門爽雷風,請自帶避雷針。

  女主前期雙商捉雞,你們不要嫌棄她。捂臉。

  甜寵。簡單來講,就是我愛你時你不愛我,你愛我了我又只喜歡工作了。

  女主簡單粗暴不包子,男主不渣不渣絕對不渣。

  這次真的是個寵文,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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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2:55 AM

第一章

徐清讓把自己那輛剛從店裡提回來的大紅色越野車停在路邊,然後帶上她那副招搖無比的眼鏡,搖曳生姿地下了車。

她去的地方是家裝修得頗具文藝氣息的咖啡館,門前有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姑娘正在舉著手機自拍。年輕的臉即使是冷空氣把臉嘟嘟凍得緋紅也絲毫不影響她們的青春氣息。

二十五歲的徐清讓在這兩個十八九歲的大學生面前自然稱不上年輕。不過她雖然不敵人家青春,但比人家有錢。她把那兩個姑娘從頭到家地打量了一番,最後心滿意足地、又不動聲色地邁開兩條長腿進了咖啡館。

這麼冷的天氣,好歹進去吹吹暖氣再自拍啊,咖啡都捨不得點一杯,可見條件也就那樣了。

徐清讓天生自帶優越感,認為凡是比她有錢的沒有她美貌,比她美貌的沒有她年輕,比她年輕的還是沒有她有錢。所以這樣一比,她簡直就快認為自己是人中龍鳳了。但是人中龍鳳也要跟分個三六九等,有一個人就算沒有她有錢,她還是不得不帶著不甘心,捏著鼻子承認人家的確是要比她高明那麼一點點。

誰讓她老公喜歡人家呢?偏偏還是求而不得的那種。

不過這些事情徐清讓是不會表現出來的,她跟顧顯彰的那個初戀情人連面都沒見過,要表現,根本無從談起。

徐清讓這個人,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

她走到一處窗前,取下那副大得誇張的墨鏡,先是居高臨下地打量了一下坐在對面的那姑娘,等她把優越感秀夠了,才拉開椅子,用一種稍微沒有掌握好就成了半身不遂的姿勢,坐了下去。

她把她那個剛從櫥窗裡拿出來的新包包隨手往旁邊的椅子上一放,翹起二郎腿,用一種「老娘很忙老娘比國家主席還忙」的表情瞟了她一眼,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說道,「說吧,什麼事情。」

那姑娘大概是宮斗劇看慣了,縮著肩膀低著頭,一副任人欺負的小白花模樣,徐清讓看了她這幅樣子就覺得興意闌珊,覺得白瞎了她今天做的造型。對付這樣的女孩子,她從十二歲開始就不成問題了,放到現在,更是談笑間就能讓人灰飛煙滅,幾句話就能讓人恨不得再世為人,她居然還要親自出馬,真是殺雞用了牛刀。

這麼一想,徐清讓整個人也放鬆了下來,沒有之前繃著的那副故作出來的氣場,她百無聊賴地看著手上的指甲,想著待會兒要不要再去做個指甲。剛才為了趕時間,她沒有來得及,這裡完了她就去補上好了。

可能是她身上的氣場稍微收斂了一些,那姑娘終於大著膽子說道,「清讓,我知道這件事情或許妳已經知道了,但是為了我倆的友誼,我覺得我還是需要給妳一個交代。」她還沒有丟掉最起碼的廉恥心,後面的話猶豫了一下才說了出來,「我跟顧顯彰在一起了,就是兩個月前,在一次酒會上面。」她說完,垂下眼睫,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

徐清讓眼皮也沒有抬一下,輕輕「嗯」了一聲,反問道,「然後呢?」

然後?那姑娘一愣,不太明白她的套路。

徐清讓見人家沒有接招,耐著大小姐性子給她補完,「妳來找我,是要讓我退位讓賢?妳有顧顯彰的孩子了?」

那姑娘一驚,顯然是沒有想到後面這一層。其實那天晚上說起來,發生了什麼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顧顯彰爛醉如泥,就是有心也是無力。

徐清讓輕笑了一聲,終於把目光從她爪子上移開了,因為她已經想好等下要去做個什麼顏色。「邱薇婭,妳知道為什麼我自從知道了妳跟顧顯彰有那麼回事之後依然不來找妳嗎?」她嫣然一笑,邱薇婭瞭解她,知道她後面要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但是沒辦法,她只能硬生生地受著。誰讓是她自己把這尊大佛招來的呢?請神容易送神難,人都來了,以她對徐清讓的瞭解,想讓她離開,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果然,徐清讓說道,「因為我沒有把妳放在心上啊。」

她滿意地看著邱薇婭臉色發白,心裡覺得十分暢快,繼續把言語化成刀子,「妳說有些人是不是就是有這種愛好?就是喜歡爭別人的,搶別人的。妳明知道顧顯彰是我老公,卻還是要撲上去,妳是不是賤得慌?妳也知道,像妳這種段數的,我從十二歲就開始打發了。那麼多女人想做我後媽都沒能成功,妳倒是口味好,打主意打到我男人身上了。哈。」她輕生一笑,「也是,顧顯彰年輕有為財大器粗,除非腦子有問題,才會放著他不去奔,去找我爸。」

「妳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倆的友情,」呸,這兩個字說出來還真是讓徐清讓噁心了好一會兒,「我今天來也是為了我倆的『友情』的。妳該知道,對付妳這樣的,原本就不需要我親自出馬。」

見她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己的畫皮,邱薇婭也不想裝了。她抬起頭沖徐清讓勉強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是,我在你們夫妻眼裡,都算不上什麼,比地上的泥土還要輕賤。顧顯彰看不上我或許是因為我主動貼上去的,但是妳覺得顧顯彰他一樣能看上妳嗎?」

徐清讓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下意識地抓緊了。她知道邱薇婭說的是對的,學霸高富帥的顧顯彰,的確是看不上她。他們兩個能結婚,還多虧了她有一個寵女如命的好爹。

邱薇婭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放到哪兒都稱不上厚道,如今跟徐清讓撕破了臉,她反而有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快感,「妳不過是仗著有一個能掙錢的爹,妳從頭到腳,除了錢還有什麼?可惜那錢也不是妳掙的。」

「妳不過是仗著有一個好爹」,這樣的話徐清讓從小到大不知道聽了多少,可是好笑的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卻是求著她最多的人。

這句話她已經聽麻木了,早已經不在意了。甚至還十分會自我安慰地想,那沒辦法啊,是讓她就是有這樣一個好爹呢?投胎也是種本事,你如果真的不羨慕不嫉妒,又怎麼會專門拿出來講一遍。

邱薇婭是知道徐清讓嘴巴的厲害的,她根本不打算給徐清讓說話的時間,「是,我是不厚道不仗義,覬覦『好朋友』的老公,但是徐清那妳自己知不知道,如果沒有那張證,妳跟我完全一樣。不,妳還沒有我呢,畢竟顧顯彰看不上你可是放在明面上的,像妳這樣胸大無腦的腦殘貨色,他能看得上妳才怪!」

徐清讓死死地用指甲摳住自己掌心的肉,終於動了氣,「他看不上我難道就看得上妳嗎?哦對了,妳連他眼都沒有入,怎麼稱得上『看上』?」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好笑,跟另一個女人在這裡爭男人,爭的還是一個看不上她的男人,想起來都覺得有點兒可悲。

想到這裡,她不覺有些興意闌珊,來之前的那副鬥志滿滿的模樣現在都變成了無聊和敗興。她的人生除了花錢就沒有別的了,偶爾出現一個兩個小小的波瀾她還覺得挺有意思的。當然波瀾不能太大,太大了她解決不了。經商她沒天賦,讀書她沒耐性,好像只剩下跟人撕逼,她能有點兒勝出的可能。於是她的生活也就只剩下跟人撕逼了。然而撕逼太多,人生也很無聊啊。

邱薇婭倒是沒有想到她的思想已經跑偏到那地方去了,她現在整個人都還沒有從徐清讓上句話當中反應過來。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奈何家庭貧困,出了社會之後處處碰壁,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所謂的學歷,所謂的經驗,都比不過人家有一個好爹好老公。她已經沒有了投胎的機會了,只能將目標放在婚姻上面,可是現在的男人都太現實了,他們願意娶家裡有錢可以讓他們少奮鬥十年二十年的女人,卻不願意娶一個願意跟他們腳踏實地一起奮鬥的女人。

邱薇婭的自尊心在現實的夾擊下碎成渣渣,但越是這樣,自尊心的那堵牆越築越高,越築越厚,彷彿這樣就能保全自己唯一的真實。然而這到底還是自欺欺人,徐清讓一句話,依然讓整個人猶如被點燃了的炸藥包一樣。有些話不經思索就順理成章地脫口而出,「人顧顯彰心裡有一片白月光,比妳美,比妳能幹,比妳聰明還比妳這個二世祖有能力,妳說妳,有什麼值得他喜歡?」

徐清讓聽到她這句話,離奇地居然沒覺得生氣,而是在心裡問自己:她怎麼知道了?自己偽裝得那麼好,以為全天底下除了她、顧顯彰和他那個初戀霍心知道以外,就沒人知道了,但是邱薇婭怎麼會知道?

她是怎麼知道的?她都知道了,那其他人是不是都知道了?

這樣的話,那自己一直苦心維持出來的婚姻形象,豈不是全都露餡兒了?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3:02 AM

第二章

她的心思現在已經渾然不在邱薇婭身上了,徐清讓跟人撕逼,撕著撕著就走神,這也算是古往今來頭一遭。邱薇婭看她那副呆滯的表情就知道徐清讓已經魂遊天外去了,她不禁為自己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哀歎自己居然找了這麼個撕逼對象呢,還是哀歎徐清讓這樣的腦子居然都能嫁給顧顯彰這種頂級高富帥。

果真,出生後努力再多,都比不上人家一個好爹。

邱薇婭還沒有來得及感歎自己命途多舛,咖啡館的門就再次被人推開了。來人穿了一身熨貼的正裝,肩寬腿長,腰細好似女子,但身材板正,硬是有了幾分奢侈品廣告海報上那些男模的氣質。

他本人那張臉,比那些男模還要好看。

不說話的時候帶著幾分倨傲,說話了又是疏離之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親近。

這人就是邱薇婭今天來找徐清然撕逼的原因——顧顯彰。

邱薇婭看到他也不覺得驚訝,因為人本來就是她找來的。她原想著讓顧顯彰看到自己為了他如何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如何如何心甘情願背上罵名也要跟他在一起,自己是如何如何的識大體,徐清讓又是如何如何地胸大無腦,從而好讓顧顯彰對她心生憐愛從此覺得對她不起......現在看到顧顯彰過來,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打的如意算盤好像落空了。

他雖然一句話也沒有說,目光還是一如既往地平靜,但是邱薇婭就是隱約之間有這樣的感覺。

顧顯彰一進來,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比剛才徐清讓進來的時候目光還要多,徐清讓見大家都在往她身後看,有些後知後覺地轉過頭,沒想到正好看到顧顯彰走了過來。

他一走過來,也不跟邱薇婭打招呼,逕自看向徐清讓,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溫柔笑容,「談完了?」

徐清讓知道這人又在裝,心塞地點了點頭。

「談完了那就走吧。我等會兒還有事情呢。」顧顯彰拉起徐清讓,從頭到尾沒有丟一個眼神給邱薇婭。

徐清然心裡這會兒才好受一點兒,跟著顧顯彰的動作一起站起身來。他們兩個轉身欲走,身後的邱薇婭張了張嘴,覺得事情的走向不對,想叫住他們。誰知顧顯彰的後腦勺像是長了眼睛一樣,轉過身來,彬彬有禮地笑道,「邱小姐,那天晚上我雖然喝醉了,但是發生了什麼我自己還是清楚的。如果喝個酒就能什麼都不知道的話,那我的生意應該早就垮台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渾然不管後面邱薇婭的玻璃心被他這句話射成了渣渣。

顧顯彰拉著徐清讓走到了門外,剛才在門口自拍的那兩個姑娘已經不見了。冬天風太大,自拍也需要勇氣的。

他一回頭就看到徐清讓那張充滿了不爽的臉,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她下巴上的癢癢肉,他剛從開足了暖氣的地方出來,手並不涼,「幹什麼還臭著一張臉?我親自來幫妳找回場子,妳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徐清讓掀起眼皮來看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沒有回答他。

他當自己不知道嗎?顧顯彰能來,完全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邱薇婭踩到他底線了。顧顯彰這個人毫無原則地護短,但凡是被他肯定或者在他心裡覺得是他「自己人」的,只能他說他罵,不能讓別人插手。徐清讓頂著他老婆的名頭,要打要罵當然輪不到不知道哪兒根蔥的邱薇婭。她以為她指著鼻子罵徐清讓那就只是在罵徐清讓,殊不知在顧顯彰眼中,跟罵他沒什麼兩樣。

顧顯彰的心思彎彎拐拐,曲曲折折,不知道通到哪裡去了。徐清讓那個空空如也的腦袋當然不會知道,唯有這一點,她是無比清楚的。

沒有別的,因為這是顧顯彰親口告訴她的。

她也說不清楚在顧顯彰眼中自己是個什麼角色,但肯定不是老婆就是了,說不定跟沾沾一樣。

沾沾是顧顯彰以前養的一條沙皮狗,雖然頂著一個卡哇伊的女性名字,但卻是個實打實的糙漢子,充分顯示了顧顯彰的惡趣味。兩人結婚之後,沾沾就被送到他爹媽那裡去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腦子跟徐清讓一樣空。

哦,說不定還趕不上沾沾呢,畢竟那是顧顯彰跟他初戀養的。

又是初戀。萬惡的初戀!

徐清讓恨恨地想。

顧顯彰今天心情可能還挺好的,因為他被徐清讓甩了個冷臉居然沒生氣,反而依然笑意盈盈地看著她,「我等下有個聚會,妳是要回家還是要去哪兒?」

徐清讓皺了皺眉,雖然人人都知道她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但是那畢竟也是繡了花的枕頭不是?她長得好看,大部分時候顧顯彰都願意帶她出去充門面,只有少部分情況下,顧顯彰不願意帶她。

只是不知道,今天又是種什麼情況。

她斜著眼睛看向顧顯彰,「什麼聚會我不能去?」

或者說,什麼人是她不能見的?

「沒什麼。」顧顯彰一邊去取車,一邊隨口答道,「就是同學會。妳去了也沒意思。」

同學會?

徐清讓豎起耳朵,彷彿是見了賊的狗,隔老遠都能讓她聽見動靜。她端詳了一陣顧顯彰臉上的神色,覺得這個同學會大有貓膩,一定是顧顯彰避著她故意不讓她去的,就是想讓她避開誰。

避開誰?她現在是顧顯彰正兒八經的老婆,除了舊情人,還能避開誰?

不知道為什麼,徐清讓想到了之前在咖啡館裡面邱薇婭跟她說的那些話。這年前年後,顧顯彰那個初戀怕是要回來過年了吧?搞不好,顧顯彰就真的是去見她的。

想到這裡,徐清讓陡然生出一股危機感,抓住顧顯彰的袖子,她還算有點兒腦子,知道硬槓槓不過顧顯彰,做出一副嗔怒的樣子來,「你的那些同學我不是都見過嗎?我想去,我要去。」她撩了一下頭髮,「我今天的頭髮都是剛做的呢,不能白白浪費了我今天的造型。」

顧顯彰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這人說得如此光明正大,好像她的那腦袋毛不是每隔幾天都要去一樣。徐清讓把自己弄得跟每天要出席頒獎典禮一樣,女明星都沒有她累。

他覺得,他跟徐清讓的婚姻,還是他當初冒進了一些。只看到這人外面一張美人皮,沒有看到裡面一包燈芯草,還是一點就燃的那種。才開始她的做作讓人覺得是女孩兒特有的矯情,要是每天面對這樣的矯情,那就很難讓人受得了了。

不過自己選的人,哪怕再不好跪著也要接納。顧顯彰當初急急忙忙地跟徐清讓結婚來擺脫家裡催婚,說到底還是利用了人家一下。他自覺不厚道,這一年對徐清讓也多有忍耐。只要她不是太過分,顧顯彰也都還好。

他這會兒心情正好,聽到她這樣說也沒有生氣,「妳不想浪費了妳這身衣服,可以去約幾個人逛街啊。還有錢沒有?」他說著就從兜裡掏出錢包要給徐清讓拿卡,「沒錢我這裡拿。」

「不要。」徐清讓想也沒想地就拒絕了,她又不缺錢,幹什麼要顧顯彰的錢?說得好像她用錢就能打發了一樣,她跟邱薇婭那種女孩兒,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給錢也不要,但是顧顯彰更不想讓她去什麼同學會。霍心回來了是不錯,但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因為,徐清讓的腦子,讓他不敢信任。

前一次他帶徐清讓出去,她才鬧了個大笑話,雖然人是自己選的,他不應該嫌棄,但是同學會這種場合,還是不要了吧?

況且,雖然他跟霍心沒什麼事情了,但初戀女神那點兒事情,他其實還是有點兒介意的。

更加不想讓她知道,離開了霍心,自己找了徐清讓這麼個貨。

當然,這樣的事情,怎麼樣都不好跟徐清讓說。倒不是怕影響感情,而是她鬧起來自己受不了。

顧顯彰有點兒無奈地看著她,「那妳要怎麼樣?先說了啊,帶妳去是肯定不行的。」

「那還說什麼?」徐清讓不依不饒地問他,「你倒是告訴我為什麼不能帶我去。理由滿意了我才放你走。」說到這裡,她的手指更捏緊了顧顯彰的袖子。

顧顯彰抬起另一隻手看了下時間,「好了,我時間快到了,妳玩兒妳自己的去吧。要去下次帶妳去好了。」他隨口扯了個理由,「妳看哪個同學會要帶老公老婆的?」他上車,發動車子,再也不管徐清讓,把她一個人扔在了咖啡店門口。

徐清讓看著他絕塵而去的車影,覺得她自己跟剛才才被顧顯彰懟了一遍的邱薇婭沒有任何區別。

不管她頭上有沒有頂著一個「顧太太」的名頭。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3:10 AM

第三章

徐清讓在大街上晃蕩了一圈兒,有些無所是從。

她之前為了從外形上碾壓邱薇婭,只穿了件大衣,如今被冬風一吹,擦,瞬間覺得他媽的好冷啊。

徐清讓趕緊滾回了自己的車上。

她一個人,剛剛被老公丟下,前不久還被所謂的「朋友」背叛了,現在哪兒也不想去,就想回家。剛出來時那股氣勢洶洶的樣子,現在像是一個被人戳了個孔,放掉氣的氣球,蔫搭搭的。

徐清讓有些無聊,最終還是開著她那輛顯眼的紅色越野車在街上打了幾個轉,去做了個指甲,然後回了自己家。

這個「自己家」不是她跟顧顯彰的家,而是她娘家。顯然徐清讓雖然結婚這麼久了,也從來沒有把自己娘家當成娘家。在她眼中,結婚了除了跟顧顯彰住在一起了,對她來講並沒有什麼區別。反正麼,只要她想回去,就能回去。徐澤就她一個寶貝疙瘩,哪兒還能不讓她回來呢?要不是顧顯彰也好歹算是個成功人士,家庭條件跟徐家也相當,徐澤恐怕要讓他們兩個到自己身邊來住。

徐澤當年也是苦過來的,正是因為他當年苦了,所以現在才不想讓徐清讓苦。加上他三十歲才得了這麼個寶貝,自然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飛了。徐清讓的媽當年也是個溫婉端莊的大美人,跟著徐澤吃了不少苦。雖然後來徐澤發達了,但是徐清讓的媽媽卻因為身體不好,撒手人寰,留下個懵懂無知的小蠢貨徐清讓,任由徐澤寵愛。

普通人家還要分個慈父嚴母,徐清讓卻只有一個女兒奴老爹。徐澤一人又當爹又當媽,既要想辦法把自己當年沒享受到的東西拿給徐清讓,又要想辦法補償她早早地失去了母親。幾重原因下來,自然而然地把徐清讓養成了今天這幅模樣。

又二又熊。

用顧顯彰的話來講,徐清讓就是典型的巨嬰症——外表看起來正常,但其實還沒斷奶。智商基本等於零,情商更是沒有。雙商低下,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外面的人看在錢的份上對她網開一面。

什麼你說徐清讓還有一張臉?

可是對於長得好看的人來講,如果沒有和長相匹配的雙商,那張臉完全就是災難源泉啊!

看吧,在顧顯彰心裡,她徐清讓就是個這樣的貨色。

因為沒辦法找顧顯彰麻煩,暫時又沒人能觸她霉頭,讓她藉機發作一下,徐清讓只能悻悻地回了徐宅。

徐澤秉承「有了錢就蓋大房子」的樸實概念,在本市的別墅林立的山上買了套大別墅,一家人常年蝸居在這裡,進出十分不方便,買個菜,家裡阿姨都還要專門讓司機開車走二十分鐘,簡直除了裝逼一無是處。

而且裝得還非常不好。

要徐清讓說,在這地方買什麼別墅嘛,荒郊野嶺,房價又沒多貴,別墅再大也不震撼啊。徐澤應該把房子買在市中心,正所謂「鬧中取靜」,要的就是這鬧中顯出來的一點兒靜,那才珍貴呢。再取個名字叫「徐公館」,裝修復古一下,瞬間就是撲面而來的二戰時期、上海灘十里洋場的靡靡之感,低調又奢華。不用裝,逼格就已經夠夠的了。

徐清讓到的時候家裡只有一個做飯的阿姨在。徐清讓出嫁之後,家裡就沒什麼人了。徐澤常年在外,他在市區也有房子,只要沒什麼事情,一般不回來。要不是徐清讓經常回娘家要過來,這裡面的人還不知道要被派到哪裡去了呢。

看到徐清讓,丁阿姨連忙站起來,接過她手中的包說道,「哎喲,這大冷天,妳怎麼穿這麼點兒?冷不冷啊。」

「不冷。」徐清讓脫掉外面的大衣,裡面只穿了一件聊勝於無的毛衣,她現在已經渾然忘記自己剛才在街上被凍成狗的事實了。經過暖氣的滋潤和吹拂,現在的徐清讓,別說只是穿件大衣,哪怕是讓她在零下幾度的室外穿件禮服她都可以——為了美,冷死算什麼?

她把東西隨手丟在沙發上,問丁阿姨,「我爸呢?」

「不知道啊,妳給他打電話唄。」丁阿姨算起來還是徐澤一個沾親帶故的嫂嫂,老家來的,這麼多年一直在徐家做事情,雖然名義上是阿姨,但實際上早已經是徐家的一份子了。因為是看著徐清讓長大的,按輩分來講,還是徐清讓的阿姨輩的,加上這些年來徐清讓因為母親去世,她在徐清讓面前,又有點兒類似於母親的存在。她一邊換衣服,一邊問徐清讓,「妳給妳爸打個電話,問問他晚上回來吃飯不。妳晚上想吃什麼,我去給妳買。」說著又按下內線,叫來司機,讓他開車送自己出門。

「好。」徐清讓嘴上答應著,眼睛卻盯著手機眨也不眨一下,丁阿姨看了她一眼,在心裡歎了口氣,最終還是出去了。

她看徐清讓,就跟看自己家那些不成器的小子丫頭一個模樣。都是結婚的人了,怎麼能這麼不懂事呢?也是生在富貴家,命好,她爹掙了那麼多錢給她揮霍。這要換成普通人家,徐清讓這樣的,出門就被打死了。

丁阿姨買了排骨,晚上做了徐清讓最喜歡吃的話梅排骨。因為徐澤有應酬,沒能回來吃晚飯,家裡就只有她們兩個人。說起來,丁阿姨以前的廚藝還沒有現在這麼好,她老家是農村的,吃什麼並不講究。她來這裡的時候徐清讓媽媽還在,家裡做飯的也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阿姨。後來那個阿姨走了,沒多久就碰上徐清讓的媽媽去世。那會兒徐清讓因為母親去世,每天都在鬧,徐澤被她弄得頭痛欲裂,偏偏又不能不管她。還好有丁阿姨在。

她在徐家呆了幾年,跟徐清讓待出了感情,憐憫她小小年紀便沒了母親,對她很好。徐清讓本來就熊,那會兒又因為失去了媽媽沒有安全感,幹什麼都要熟人陪著,家裡還不能進來陌生人。徐澤為了安撫她,也為了她能吃好,專門出錢讓丁阿姨參加了家政班,好好培訓了一下廚藝,並且答應她,家裡不再進其他人了。於是就這樣,丁阿姨在他們家裡,一住就是這麼多年。

其實她和徐澤哪兒能不明白呢?徐清讓那會兒哪裡是不喜歡陌生人進來,純粹是因為她媽媽去世了,她怕徐澤領個後媽進門,分走了徐澤留在她身上的注意力,耍的小花招罷了。小孩子覺得自己很聰明,但其實從來瞞不過大人的眼睛。

徐澤也不戳穿她,他看自己女兒,從來都覺得是天下的珍寶,不僅要自己把她捧在手心,更要讓別人把她捧在手心,生怕把她怠慢了。更何況,那個時候徐清讓的媽媽剛剛離開,他哪兒能那麼快走出喪偶的悲痛呢?也就由著徐清讓去了。

等到他想糾正徐清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徐清讓沒吃多少,丁阿姨知道她要減肥,選的都是低脂低糖的。她看了一眼一直在看手機的徐清讓,心中瞭然,「妳又跟小顧吵架了?」

「沒有。」徐清讓悻悻地把電話放下,他們之前在街上那點兒動靜完全夠不上吵架的檔次好麼?何況人家高冷男神顧顯彰從來不屑於跟她吵架。在他眼中,自己蠢得可以,要他跟自己吵個架,還不知道要多屈尊紆貴呢。

沒有?打量自己不知道她的尿性嗎?在自己父親面前作慣了,到了顧顯彰那裡也是一樣作,奈何天底下最愛她的人還是親爹,顧顯彰這個「老公」可沒那麼多閒情逸致來理會她。於是她的作就沒人能欣賞,只能自珍了。

丁阿姨懶得戳穿她,但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姑娘,不忍心見她越長越歪,出言勸道,「讓讓,妳這會兒沒工作,自然不能體會到人家的忙。小顧那麼大一家公司,每天忙來忙去的,抽不出時間來陪妳,妳要多體諒。」

他抽不出時間來陪自己,卻有時間去陪初戀。徐清讓這麼一想,心裡更酸了。

丁阿姨看著她臉色變得更沉痛,還以為自己是哪裡說的話不對,惹到了她,連忙轉移話題,「妳還要吃點兒什麼?」

徐清讓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已經乾乾淨淨的飯碗,搖了搖頭,見丁阿姨也吃得差不多了,就站起身來幫她收拾東西。

徐清讓雖然在家裡千嬌萬寵,但也不是一點兒家務都不會。簡單的她也能做。家務這東西,只有熟練和用心兩個訣竅,其他的只要不是智障都會。徐清讓雖然腦中空空,但也還沒有蠢到這地步,一些簡單的家務,她還是能做的。

丁阿姨比較節約,一般人少的情況下,都不許用洗碗機,連沖碗的水都不能開太大了。徐清讓抱著碗走到廚房,一邊打開小小的一股水一邊沖碗,丁阿姨想起前幾天徐澤跟她講的話,跟著一起走過來,從徐清讓的那幾個碗裡分了兩個,抹上洗潔精,裝作不在意地說道,「讓讓啊,妳嫁人了之後,妳爸還在說,家裡一下冷清了好多呢。」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3:13 AM

本帖最後由 bettyfreesia 於 2017-5-30 03:14 AM 編輯

第四章

徐清讓的耳朵立刻豎起來,開動了自己身上的雷達裝置,裝作一樣不在意地說道,「我不是經常回家麼?」

阿姨乾笑了兩聲,「那也不一樣啊......」

「有什麼不一樣的?」徐清讓不等丁阿姨說完,就打斷了她的話,「我爸經常不在家,他哪兒知道家裡空不空啊?」

丁阿姨勉強維持臉上的笑容,「是啊......倒不是那個意思。我覺得妳爸的意思,應該是怕妳將來一個人孤單吧。妳看,現在又開放二胎了,你們這一代都還是獨生子女,妳又是個姑娘,倘若將來妳爸不在了,那不是就剩下妳一個人了嗎?多孤單啊。」

徐清讓死活不鬆口,「孤單什麼?我都長這麼大了,婚都結了,還孤單個什麼?再說了,現在是要開放二胎沒錯,但是那麼多獨生子女,也不就是我一個啊。顧顯彰不照樣也是嗎?難道將來他父母離開了,他不一樣是一個人嗎?」

「可是姑爺是男的啊。這男人跟女人,總還是有點兒差別的哦?」

「我覺得沒差別。」徐清讓把手上的那個碗不輕不重地放到櫃子裡,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爸完全不用擔心,就算他有一天不在了,我也還有我自己的小孩兒。哪怕顧顯彰跟我離了婚,我也有孩子呢。再說了,我爸才是五十多,身體又好,離他龍馭賓天,早著呢。」

徐清讓說完,甩了甩手上的水,也不擦,就這樣上樓去了。

別以為她聽不出來丁阿姨話裡的意思。從她十二歲開始,她爸就在想給她找個後媽,然而被徐清讓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給拒絕了。後來實在想不出理由,便二話不說,抱著她媽的照片開始嗚啦哇啦地大哭。徐澤被她這一哭,勾起了對去世妻子的眷戀,好幾次忍不住,一把將徐清讓抱過來,開始跟她一起哭。

這一招簡直是徐清讓在上大學之前的殺手鑭,百試百靈。

上了大學之後,可能是因為徐澤覺得她年紀大了這麼多,要開始懂事了,於是嘗試著跟她講道理,什麼將來妳要結婚,剩下爸爸一個人沒人照顧啦,什麼爸爸這麼多年沒有找老婆,也算是對得起妳媽媽啦,什麼妳媽媽要是看到妳這麼不聽話也會生氣啦。然而不管說什麼,徐清讓總有辦法撅回去。

你說我將來結婚剩下你一個人?沒事啊,我常回家看看就行。實在不行,家裡還有丁阿姨照顧你呢。

你說你這麼多年沒找老婆對得起我媽?你當我才三歲嗎,你沒帶給我看,不代表你在外面沒女人啊。

你說我媽要是看到我不聽話會生氣?不會啊,她只會覺得我沒長大啊。你忘了是誰把我的脾氣養成這個樣子的嗎?

總之,徐澤想要再婚的念頭,像是小火苗一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徐清讓給打壓下去。然而不管徐清讓如何鬧,出於各方面的考慮,徐澤再婚的想法,一直沒有真正地打消過。

現在看來,徐澤是打算走兄弟姊妹路線了是吧?妄圖用將來有的弟弟妹妹來引起她作為孤獨一代的共鳴。

哼,可是他別忘了,自己從小到大都是個喜歡吃獨食的,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分享,才不想多個人過來分走自己僅剩的父愛呢。

他這如意算盤,可打錯了。

另一邊,顧顯彰的同學會上,正是酒酣耳熱的時候。他看了一眼一直安靜的手機,心想徐清讓還真是轉性兒了,今天晚上居然一個電話,一條短信都沒有。要是放在往常,她早恨不得殺過來了。

這裡面也有幾個跟他現在還有交集的,知道他家裡養了隻母老虎,看到顧顯彰在看手機,連忙哄笑道,「顧總,今天晚上你看手機的頻率有點兒高啊。是不是因為旁邊坐了位佳人,不敢讓嫂子知道,怕被她抓住啊。」

那人邊說邊往霍心那邊看,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

顧顯彰跟霍心這段感情,當初班上都知道,被他們拿來開涮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往常碰到徐清讓在旁邊,還不敢這樣說,如今徐清讓不在,當然要趁此機會想方設法地調笑了。

顧顯彰笑了一聲沒說話,他發現徐清讓帶在身邊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起碼這種玩笑只要有她在,那些人一般不敢開。

誰讓徐清讓發起脾氣來,六親不認,管你是誰一樣給你吃掛落呢?

那人話音剛落,桌上立刻起哄了,有人拿著酒給顧顯彰倒滿,「顧總,來一個。你們舊情人相見,今天正好嫂子不在,趕緊敘敘舊情。放心,我們不會跟嫂子說的。」

另一邊有人說,「吃飯的時候看手機,不專心。同學敘舊都不專心,罰酒,罰酒!」

顧顯彰自己也笑,「不是在敘舊情嗎?跟你們一起,共敘同學情,我坦坦蕩蕩,需要你們隱瞞什麼?」說完旁邊有人來敬酒,顧顯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他喝酒喝得這麼爽快,立刻引來旁邊的人一陣叫好,「好!顧總海量。來,再滿上!」說著又給他倒了一杯酒。

一直打算把他帶溝裡的好事者並沒有因為顧顯彰喝酒爽快就放過他,反而叫道,「顧總,今天晚上是同學情不錯,但是同學也要講個特殊嘛。我們霍大美女難得回國一次,你怎麼不跟她敬杯酒呢?」

「敬過了。」顧顯彰想也沒想地就說到,旁邊跟他隔了兩個位置的地方坐了個短髮美女,她做了個時下非常流行的「高俊熙髮型」,纖長的脖子上戴了一條細細的黑色絲絨質地的choker,身上穿的是一套中性的襯衣馬甲,嫵媚當中又有幾分率性,正是他們口中,跟顧顯彰有舊情的霍心。

她聽到顧顯彰這樣講,也不做聲,就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身邊有人問道,「霍心,顧顯彰這小子說的是真的吧?」

霍心轉過頭來,衝他嫣然一笑,「什麼時候敬過,我怎麼不記得了?」

沒想到友軍突然插了自己一刀,顧顯彰有點兒意外。他雖然喝了那麼多酒,但是腦筋還是清醒的,顧顯彰看了一眼霍心,「做人要講良心,敬了就是敬了。」

霍心還沒有說話,反倒是這群人鬧開了。

「顧總,你有意思沒意思,人家霍大美女都說了不記得了,你怎麼還非要吝嗇這杯酒啊。」

「就是,顧總跟我們喝酒這麼爽快,就跟霍心喝酒這麼計較。這是什麼原因?」

「還能有什麼原因,怕你們誰出去之後打小報告,晚上回去跪鍵盤唄。」

「哈哈哈,顧總,你放心,放心跟霍心喝酒,我們出去可不說。都是同學朋友,才不做那種沒義氣的事情呢。」

    ......

顧顯彰被他們說得發笑,覺得自己再僵持著不喝就不太好了,點了點頭,「好。剛才那杯酒敬過就算了,我再敬妳一杯。」說著給自己滿上了。

他舉杯到霍心面前,那群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又開始嚷嚷,「你這是賠罪,剛才忽略我們霍大美女了,這個酒可不能這樣喝。要舉杯換著喝。」

舉杯換著喝,那不就是交杯酒嗎?

他這個提議一出來,全場立刻又掀起一陣新的高潮,霍心在那邊笑著看他,居然也沒有要拒絕的意思。

顧顯彰撫了撫額頭,他知道霍心瘋起來只會比這些人更瘋,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跟著一起,但是霍心可不是。為了避免今天晚上回去真的跪鍵盤,顧顯彰舉杯到霍心面前,說道,「歡迎妳回來。」說完然後又轉向大家,「看到了吧,全部人都看到了吧,這次要算數的。」然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他喝完,霍心也喝了自己杯中的酒。之後顧顯彰卻是任憑誰來勸,都不肯再跟霍心多喝一杯了。

他跟霍心,本來就已經分開了,今天晚上過來,也不是單純為了她。既然他現在已經有了對象,還是不要跟霍心有太多的交集,免得到時候說不清,對她不好,對自己更不好。

等到這場酒喝完,顧顯彰也沒有收到徐清讓的短信或者電話。他叫了代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太晚的關係,等到把人都送走了,他的代駕還沒來。顧顯彰只能一個人抱著衣服站在寒風當中,靜靜思考要不要臨時把司機叫起來送他回家,或者去打一輛出租回去。

「噓——」一聲尖利的口哨聲換回了顧顯彰的神志,他轉頭一看,霍心騎了輛重型機車「突突」了過來。她還沒有來得及戴頭盔,就把車子隨便停在路邊,又衝顧顯彰吹了個口哨,「帥哥,要不要跟我走一程?」

顧顯彰看見她就想起她今天晚上被人灌酒的事情,肝上一陣陣地疼。他衝霍心擺了擺手,「我謝謝妳啊,不用。」

「我也就是順口問問,沒打算讓你上來。」霍心腳上穿著一雙機車靴,腿上一條工裝褲,大冬天的騎著機車呼嘯在寒風中居然也不冷,她把顧顯彰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臉上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你這身兒跟我的風格也不搭。」說完就衝顧顯彰擺擺手,噴了他一臉的機車尾氣,揚長而去。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3:19 AM

第五章

顧顯彰默默地把自己臉上那一臉的汽車尾氣給抹下去,面無表情地站在路邊等著代駕過來。

他沒等太久,那個大叔就來了。看到顧顯彰一臉高深莫測,還以為他在生自己的氣,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兒事情耽擱了,來晚了來晚了。」

顧顯彰對無關緊要的人一向寬宏大量,他搖了搖頭,坐上了車。上車之後,看了一眼手機,上面還是沒動靜。

誒,他就奇怪了,難道今天晚上徐清讓被人魂穿了?還是她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淺薄,深感慚愧,打算從今天開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彷彿是為了故意打他的臉,顧顯彰這樣剛剛想完,徐清讓的電話就過來了。她的聲音當中帶著一絲漫不經心,彷彿是真的真的不是故意打過來的一樣,「你吃飯吃好了嗎?現在到哪兒了呀?」

那叫一個溫柔啊。

顧顯彰努力讓自己唇角的笑容不那麼引人注目,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像個神經病,他應道,「吃好了,正在往回走。」

「喝酒了嗎?喝酒就別開車,需要我給你叫代駕嗎?」

那叫一個賢惠啊。

「嗯,叫了。」顧顯彰想了想,算是明白過來為什麼今天晚上徐清讓這麼反常了。原因無他,誰讓他今天晚上來見的是他初戀呢。徐清讓不知道是從哪兒揣摩出來的,面對丈夫的初戀,自己就應該盡量地端莊大氣。這不,今天晚上不打電話,就是為了顯示她大氣寬容呢。顧顯彰也不知道該對她做何表情,雖然耳朵裡面聽上去還挺像那麼回事,但是他知道,徐清讓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家裡抓心撓肝成什麼樣子呢。

「妳現在在哪兒?」徐清讓無聊的時候就會回娘家,今天晚上應該也在她爸爸那裡,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顧顯彰還是問問她。

果然,她回答,「在我爸家呢。」

「那行,今天晚上妳就在那邊吧,我明天過來接妳。」今天晚上太晚了,更何況他喝了酒,叫的是代駕,不方便過去。

電話那邊的徐清讓乖乖巧巧地回答了聲「好的」,然後像是跟人比賽誰掛電話掛得快一樣,飛快地掛了電話。

她一把抓起手邊的枕頭,猛地上下摔打了幾下,猶不解恨,還用力地踩了兩腳。

果然啊,果然!他去見了初戀情人,今天晚上回來就滿面春風的,連跟她說話都比往常溫柔了許多。初戀的魔力真是大,大到她這個正宮娘娘面對的時候都要退避三舍。

哼!

說得好像天底下只有他一個人有初戀一樣!她徐清讓,也是有初戀的好吧!

徐清讓想了想自己的初戀,隱約記得好像是班上某個成績很好,喜歡穿白T的男生,她作為一個學渣,默默地喜歡了別人兩周,一直不敢表白。後來因為追韓劇,找到了新的花癡對象,很快就把她的初戀拋在了腦後。

徐清讓不回憶還好,回憶起來就感覺很慚愧。

為什麼人家的初戀能那麼脫俗雋永呢?就她的初戀,又挫又俗。

還無形中暴露了她喜歡皮相的淺薄。

真是的!連個初戀都比不過人家,真是太討厭了。

徐清讓把枕頭從地上撿起來,然後抱在懷裡,打了個滾,就這樣睡了過去。

大冬天,雖然家裡暖氣開得豪,但是徐清讓不蓋被子,加上白天又吹了一下午的冷風,她很理所當然地感冒了。

因為她回來了,徐澤昨天晚上也回了別墅;又因為感冒了,徐清讓理所當然地賴床了,顧顯彰來的時候,徐澤正坐在徐清讓的床前捧著一杯感冒沖劑和幾顆藥哄她。

顧顯彰被丁阿姨帶過到徐清讓臥室門口,看到這一幕,直覺想走。不為別的,徐清讓這副樣子實在是太辣眼睛了,他都不忍心看。然而徐澤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一樣,連忙轉過身對顧顯彰說道,「女婿,你來啦?」

顧顯彰被徐清讓強行邀請,看過徐家人的照片。徐澤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翩翩公子一般的人物,要不然也生不出徐清讓這個繡花枕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突然發達了,生活一下開太好,徐澤的身體開始橫向生長,他到現在五十五歲,整個人胖的跟個球一樣,人還沒有走近,肚子就先頂過來了。

被徐澤看到了,顧顯彰就不太好意思裝作沒看見離開。他衝徐澤叫聲了聲「爸爸」,那邊徐澤已經拍著大腿說道,「哎呀,女婿你來了就真是太好了。我家囡囡感冒了,又不肯吃藥,真是要把我急死啊。她往常最聽你的話,你趕緊哄她,讓她把藥吃了。」

只要是看過徐澤如何寵愛徐清讓的,任何人都不難理解為什麼他想續絃想了這麼多年,一直沒能付諸實踐。徐清讓就好比是徐澤那再婚路上的一座大山,偏偏這座山,徐澤自己捨不得移開她,還妄圖用水滴石穿的方法來潛移默化。愚公移山,每天挖掉那麼多尚且明白耗費的時間是「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到了徐澤這裡,恐怕要過兩個冰川世紀那麼長的時間,才能讓徐清讓鬆口。

顧顯彰可以毫不留情地拂徐清讓的面子,但是徐澤的面子他不能不給。他走過去,接過徐澤手裡的藥,接替他,坐到了徐清讓的床邊。

自從他進來之後一直在旁邊裝鵪鶉的徐清讓看到他坐到了自己對面,終於鬆了口氣。旁邊徐澤見自己已經把這麼大個禍害交給了別人,心中鬆了鬆,十分愉快地離開了。

徐清讓雖然鬆了口氣,但是她這個人,一向對臉皮這個事情看得比較淡,尤其是在顧顯彰面前。見徐澤出去了,她抬了抬下巴,示意顧顯彰餵她。

要知道,這已經算是給足了顧顯彰面子了。剛才她親爹在這裡,她可都沒有吃呢。

顧顯彰也不知道是上輩子哪裡修來的福氣,居然能遇到自己這樣識大體的姑娘。昨天晚上他出去見了初戀情人不說,自己連問都沒有問一句。試問天底下還有誰,能有她這樣的胸襟啊。

雖然徐清讓昨天晚上被醋酸了一晚上,但這並不妨礙她當著顧顯彰的時候,裝一裝。

顧顯彰挑了挑眉,他一向都看不慣徐清讓這副樣子的,也不跟她多客氣,把藥往桌上一放,連哄都懶得哄,「趕緊吃藥。」

「不吃。」徐清讓怒視他,「我能感冒,還不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要去參加什麼鬼同學會,我昨天會一個人回來嗎?會一個人在大街上轉悠嗎?會一個人心情不好吹冷風嗎?不吹冷風,我就不會感冒了,所以,完全都是因為你。」

她只有在宣揚她的這些歪理邪說的時候腦筋才格外清楚。對於這種小兒科,顧顯彰根本就懶得管她,他彈了彈杯子,示意她廢話少說,趕快吃藥。

徐清讓還是不吃,她心裡憋了一肚子火,昨天晚上還唯恐顧顯彰的初戀情人在,不得不裝大度,這會兒正是滿腹委屈和火氣醞釀到最高的時候,她把頭一偏,表示自己簡直威武不能屈,說不吃就是不吃。

顧顯彰看到她這副模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輕笑一聲,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說道,「妳吃了藥我就告訴妳昨天晚上我同學會的事情。」

徐清讓的耳朵又「噌」地一聲豎了起來,她用充滿懷疑的眼神打量了一番顧顯彰,說道,「你亂說我還不是不知道,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哼,」她輕哼了一聲,「今天倒是知道來裝坦蕩了,那為什麼昨天我要跟你一起去的時候你不答應呢?」

那還不是因為你雙商堪憂嘛。

顧顯彰在心裡默默吐槽,臉上卻是半分神色都不露,見她沒說答應,作勢要走,「妳不想聽那就算了。」

「不,我要聽。」徐清讓生怕他離開了,連忙端起旁邊的藥,也顧不上好喝不好喝,喝了會不會要她的命,連忙一飲而盡。

她喝完了,拿著杯子目光閃閃地盯著顧顯彰,彷彿在說,我喝了,你快說快說。她這副樣子,讓顧顯彰想起家裡那條叫沾粘的沙皮狗,它每次要吃的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副純良模樣的。

顧顯彰忍住要摸她腦袋的想法,衝她笑著說道,「昨天晚上嘛,我跟霍心喝了兩杯酒。」他知道徐清讓是想聽什麼,當然就只撿她關心的說,至於當時包廂裡面那些人的起哄,他理所當然地就略過了。

徐清讓聽到這裡,心裡稍微安定下來了一些:還好,只是喝酒,酒桌上面喝點兒酒,也不算什麼。

她抬起頭來看向顧顯彰,示意他繼續。

「就沒然後了啊。」顧顯彰攤手,「我跟她喝完酒之後就再也沒有交集,各回各家去了。還有什麼?」

就這麼簡單?徐清讓死活不信,她抬頭看向顧顯彰,「你跟她幾年不見,就喝了兩杯酒?」

「要不然呢?」他是有婦之夫,要注意影響的好吧。

哼!徐清讓狠狠地白了他一眼,把腦袋猛地一轉,她就知道,顧顯彰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就把昨天晚上他同學會的事情告訴自己!他和那個霍心,之間多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3:23 AM

第六章

徐清讓吃完藥,還惦記著顧顯彰跟霍心之間的事情,然而她也知道,顧顯彰這個人,口風緊得很,既然之前沒有讓她跟著一起去,現在回過頭來跟她說,好像有些不現實。

徐澤今天還有事情,吃完早飯就走了。昨天晚上那麼晚了,本來他是不打算回來的,但是架不住自己家公主在,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哪怕徐清讓現在嫁人了,他也不放心晚上不回來看一眼。

徐清讓因為感冒了沒胃口,顧顯彰昨天晚上喝了酒,也沒什麼胃口。但是丁阿姨熬的粥又軟又糯,吃進去十分熨貼,他倒是吃了一小碗。

顧顯彰本來是打算接徐清讓回家的,但沒想到她生病了。徐清讓一旦生起病來就作天作地,他可沒有徐澤那麼好的耐心哄她,乾脆還是把她放在這邊,等她什麼時候精神好點兒了再回他們自己家吧。

正好他也可以有幾天時間鬆快鬆快。

顧顯彰要走,還要跟徐清讓打個招呼的。他吃完飯上樓,看到徐清讓已經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的樣子,他也沒多想,轉身就要離開。誰知道身子還沒有完全轉過去,徐清讓就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你要去哪裡?」

哦,原來是裝的。

顧顯彰轉過身,雙手環胸,把自己靠在門上,閒閒說道,「去上班。」他們這些勞苦大眾的勞累,徐清讓這種大小姐永遠不懂。

徐清讓嘟了嘟嘴,臉上露出一分嬌憨來,埋怨他,「怎麼才來了就要走。」聲音當中居然還透著幾分小小的委屈。

顧顯彰覺得,徐清讓可能只有生病或者剛剛睡醒的時候才是最可愛的。雖然智商比以前更低下,但是比她精神勁兒十足的時候可要好糊弄多了。

「妳生病了,又不好回我們自己家,先在這兒住著吧,等感冒好了再回來。我今天晚上過來看妳。」他自認為為徐清讓想得很周到,但是徐清讓的腦子跟正常人不太一樣,聽到他要走,臉上流露出那種被人丟下的神情,看上去可憐極了。

顧顯彰覺得自己可能是酒還沒有醒,要不然怎麼會覺得徐清讓可憐呢?

他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好了,妳好好休息,我晚上過來看你。」

徐清讓知道顧顯彰不喜歡自己糾纏他,縱然心中萬般不甘,但依然還是點了點頭。

她感冒了,本身腦袋就昏昏沉沉的,又吃了藥,很快便睡著了。中午醒來跟丁阿姨一起吃了飯,抱了台電腦躺床上看電視劇,沒有看到一集,人又睡過去了。

等到她再次醒來,已經是傍晚了。

她睜開眼睛,果然看到顧顯彰換了身家居服坐在自己前面,正在翻一本文件。徐清讓躺在床上,透過被子小心地打量著他。他弓著身子,身上那套淺色的家居服在他身上露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看起來寬大,但其實......其實裡面可有肉了。

當然,人長得是沒什麼可說的,要是對她能再順從點兒,那就好了。

想她徐清讓也是遠近有名的白富美,以前談過的男朋友,哪個對她不是千依百順,恨不得把她當成太后老佛爺給供起來?誰知道,那麼多對她順從的人她都沒有選,就選了一個天天跟她作對的顧顯彰,每天除了懟自己,就沒有其它事情可做了。快要把她氣死了。

不過......看在他那張臉和那身肉的份兒上,徐清讓覺得,稍稍能夠原諒他一下。

徐清讓想到顧顯彰那身讓人垂涎的肉,忍不住在被子裡「吭哧吭哧」地笑起來。她一笑就更加覺得自己色,連忙把被子掀過來蓋住了臉,旁邊聽到她聲音的顧顯彰頭也不回地對她說道,「醒了就趕緊起來,要吃晚飯了。」

徐清讓把被子一掀,人還是沒有起來,看著顧顯彰不動如山的背影,有些埋怨地想到,這人對她說話,就不能溫柔點兒嗎?他當初對他初戀女友,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呢。

好吧,其實徐清讓也沒有見過顧顯彰對著霍心是副什麼樣子,但是她總覺得,應該不是當著自己時的這副模樣。太冷、太硬了,一點兒不溫暖。也是自己,陡然從萬丈紅塵當中出來,一頭栽進了他這寒涼之地,才開始的時候被他那副皮相迷了眼睛,等到發現自己經常患得患失的時候,已經晚了。

顧顯彰等了片刻,一直沒有聽到她起身的聲音,轉過頭來,正好看到徐清讓癱在床上,一看就是一副不思進取的模樣。他伸手隔著被子拍了一下她的腿,「妳成天這樣玩兒,無不無聊?」

徐清讓嚴格貫徹了作為一個二世祖應有的好吃懶做的精神。她從小到大都是學渣,學習太辛苦,徐清讓吃不了那個苦,只要跟徐澤一撒嬌,什麼書本啊,考試啊,都能瞬間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以前她娘在的時候還要專門過問一下,那個時候徐清讓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年紀又小,拿著她每學期的獎狀和從老師那裡學來的鋼琴曲子,讓徐澤夫婦在其他夫妻面前顯擺一下。

自從她媽去世了之後,徐清讓整個人如同脫韁的野狗,帶著她的人生滑向了另一個境地。學習麼,她是不行的,那索性就不學了吧,反正她爸有錢,她在班上又乖乖的,從來不惹事,縱然每次考試成績都要拉低平均分,但是老師看在徐澤每年送過來的禮物上面,也不會對她說什麼的。最多只會在看到她成績單的時候歎一聲,白瞎了那張臉。

讀書不用耗費她精力,追劇追星只是大小姐閒來無事的消遣,徐清讓在那個時候已經隱約感覺了自己跟班上那群小屁孩兒的不同,有種目下無塵的超脫。雖然作為一個美人胚子,她無論是哪個年齡段都沒有讓人失望過,但是那會兒學校管得嚴,除了校服也不讓穿其他的,徐清讓花再多心思也沒有辦法讓校服上面多幾朵花出來——就中國的校服而言,花再多也只是醜的方式不同罷了——那麼,多出來的精力幹什麼呢?

截斷她老爸的姻緣啊!

徐清讓如同狗上身,身上還裝了個雷達,但凡離她爸五米以內的雌性動物,除了丁阿姨,都能被她搜索到,一旦被她發現,立刻就要被她血洗一番。弄得很長一段時間當中,徐澤身為一個大公司的堂堂總裁,身邊一個異性都沒有。

按照她那樣的成績,自然是考不上大學的。不過沒關係,反正她爹有錢,國內大學指望不上,還能去國外鍍個金呢。徐清讓學的是聽上去很高大上的「酒店管理」,然而她家並沒有酒店,也沒有誰願意請徐清讓這座花瓶回去,她自己也不打算屈尊紆貴去當個管家婆,所以畢業就失業了。

她不想工作,徐澤也不管她,但是徐清讓自己每天玩兒得太無聊了,眼看著身邊一個個狐朋狗友要麼成雙成對,要麼「事業有成」,她一個人好像被丟下了,終於覺得這樣下去不好,主動提出要她爸出資給她開家小公司。徐澤好不容易見她有了點兒志向,渾然不覺得她這是玩兒膩了,打算換個方式來敗家。徐清讓的行為在他眼中簡直就是崛起的標誌,根本沒想過徐清讓合不合適,劃了一百萬,當真給她開了家做外貿的小公司,讓她自己玩兒去了。

跟顧顯彰相親的時候,就是她「事業」走上頂峰的時候。

只是她的事業頂峰太險峻,上了那個點,後面就直接是九十度坡度,一點兒給她緩衝的餘地都沒有。

她原本就沒有放心思在她所謂的「生意」上,跟顧顯彰認識之後,更是成天想著如何套牢他,以前還要裝模作樣過問一兩句,之後連問也不問了。等她把那一百萬敗完,她就收手回家,當顧顯彰的老婆去了。嘴上還要說得特別好聽,什麼為了家庭犧牲事業,什麼為了顧顯彰甘願洗手做羹湯,簡直不把她自己塑造成新時期的女性標桿、傳統和現代融成一體的尤物、出場就自帶bgm和光環那種,她就不罷休。

如果說徐清讓的人生是典型的米蟲生活,說出來都讓人替她害臊,那顧顯彰就簡直是個和她完全對應的正面教材。

顧顯彰小時候也熊,但是熊的時間非常短,因為他有一個對他嚴厲無比的親娘,一旦發現他稍微過界了點兒,不消他爸發話,就直接把他拎過來一頓胖揍。不守規矩,揍;學習成績不好,揍;早戀,揍。

大概真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顧顯彰按照模範學生——優秀少年——先進大學生——創業先鋒——青年標兵的道路一路走去,直到讓徐清讓這塊從茅坑裡扒拉出來的石頭,崴了腳。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3:28 AM

第七章

關於他為什麼會跟徐清讓結婚這件事情,顧顯彰就不得不感歎一下男人的劣根性了。

他雖然長得還不錯,但是看到美女也會留意一下。雖然這些年來圍繞在他身邊的大美女、小美女、大學霸、小學霸不少,但是乍然間看到徐清讓那張臉,也依然著實驚訝了一下。徐清讓身上最有欺騙意味的,一個是她的臉,一個就是她的名字。這兩樣東西,讓別人在對她還瞭解不深的時候,一同將徐清讓指向了一個大家閨秀的端莊形象。更別說那個時候徐清讓還有「事業」,手下管著一間公司,更讓顧顯彰對她刮目相看了。

等到他發現自己娶了個繡花枕頭回家的時候,為時已晚。

顧顯彰後來不止一次地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因為他父母的催促,而在婚姻大事上面如此草率呢?起碼要再考慮一下嘛。只要再考慮一下,他想他肯定不會跟徐清讓結婚的。

雖然顧顯彰不知道自己要娶個什麼樣的人回家,但是他知道,肯定不能是徐清讓這樣的。

以前跟他交流的都是和他同一層面的人,那個時候不覺得三觀和修養有多麼重要,好了,等到他遇到了徐清讓,他終於明白,以前他忽視的東西,恰恰是最重要的。

但是......唉,晚了!

顧顯彰這個人,一向都很有自省精神的。他知道自己跟徐清讓的婚姻不合適,也沒有怪徐清讓或者他父母什麼的,反而是覺得自己當初不應該考慮得那麼不周詳,弄到如今這樣的地步。

既然他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自然是不會再覺得徐清讓在婚姻當中有什麼過錯了。徐清讓不是在婚姻上有什麼過錯,而是她整個人都不是顧顯彰看得慣的那一款。

顧顯彰對她心裡有些愧疚,畢竟要是換個男人,徐清讓這會兒應該會被捧在手心裡,繼續她耀武揚威、宛如螃蟹般到處橫行的生活。可她跟了自己,那就只能委屈她,到處不如意了。

其實顧顯彰很想對她好點兒,但是有的時候吧,人跟自己合不來的人,真的很難談到一塊兒去。尤其在是三觀、性格完全不同的情況下。

但到底是要一起生活的人,如非必要顧顯彰不願意離婚,但是這樣下去他肯定跟徐清讓沒有辦法走完這一生。改變她,讓她跟上自己的腳步,彷彿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徐清讓自從把她爹給她開公司的那一百萬敗光之後就沒有再出去做過事情了,算起來也有幾個月的時間了,她每天除了花錢就只剩下吃喝睡,日子過得實在無聊。聽顧顯彰這樣講,她立刻來了精神,喜笑顏開地問他,「你要帶我出去玩兒嗎?」

原本是問她有沒有想做的事情的顧顯彰,被她這個問句結結實實地噎了一把。算了,他有些頹廢地想,這世界上果真有些人是爛泥扶不上牆,他還是不要管了。反正徐清讓有她爹給她掙家業,自己一時半會兒也還不會破產,只要她規規矩矩地不再去開公司,照她這個敗家速度,他和徐澤掙的錢應該夠她敗了。

徐清讓彷彿看到顧顯彰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兒,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是問錯了。猶豫了片刻,她問顧顯彰,「不是帶我出去玩兒嗎?那你問我這句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顧顯彰本來是想這樣跟她說的,但是想了想,還是覺得,萬一徐清讓有挽救的餘地呢?他開口道,「妳看,妳也沒什麼朋友,一個人在家玩兒著也無聊,要不要出去做點兒什麼事情?不用太累,我跟個熟人說一聲,去他那兒當個小白領,每天跑跑腿,端端茶就行。」徐清讓的那個學歷雖然是花錢弄出來的,但這種工作原本也就不需要什麼知識儲備,她應該能做得下來。

顧顯彰其實在說話之前就已經想好了。徐清讓其實也不會做什麼,就一張臉長得好看,他不好把徐清讓放在身邊,出去賣個老臉,跟兄弟說兩句好話,把徐清讓放到他那邊去。也不消做什麼,真的像自己跟徐清讓說的那樣,每天端端茶倒倒水就行。她雖然雙商低到令人髮指,但是這點兒事情應該還能做得好。有自己在旁邊鎮著,那又是他的好兄弟,徐清讓也不會受什麼苦。每個月能掙幾個錢是小事,關鍵是,她不能總是待在家裡不出去跟人接觸。人是社會動物,要經常跟人往來,才能進化才能越來越聰明。徐清讓本身就智商堪憂,這麼待下去,會越來越笨的。

徐清讓聽了,臉上露出愣愣的神情來。顧顯彰說什麼?他是要讓自己出去工作嗎?朝九晚五,像她每天出門碰見的那些小白領一樣,走到地鐵口,來不及吃飯了就啃根玉米,吃兩個包子,碰上下雨天,傘都沒有一把,就那樣淋著過去?那些小白領,看起來個個妝容精緻,張口閉口動輒香奈兒迪奧,其實買東西都是淘寶代購,身在大城市,每個月租房度日,連那些品牌的專櫃朝哪個方向開的都不知道,為了十塊錢的郵費要跟賣家說上兩個小時,拿到的就是那樣一瓶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的面霜。

哦,或許還像邱薇婭一樣,一年到頭省吃儉用,就為了買個過季的包包,好像拎上那樣一個滿身都是logo的包包,她就能立刻從麻雀變成鳳凰了。進地鐵站不能讓人擠了,上公交車不能放在地上。哪怕是自己不坐,也要給包包騰個座位。活像那不是款打折包包,而是她祖先牌位一樣。

徐清讓想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了。地鐵公交上面人來人往會弄髒她的衣服,下雨吹風會弄花她的妝容,這些東西都比上班重要。

一想到這一茬,她就搖了搖頭,像是為了讓她這話顯得比較正當,她說道,「我也不是沒有朋友啊,我有朋友的。」

邱薇婭那種嗎?顧顯彰很想問她這樣一句,但是想到徐清讓未必能深刻理會狐朋狗友和真正朋友之間的區別,他就把話嚥了回去。

徐清讓說完,就看到顧顯彰眼中露出一道顯而易見的失望,又好像有幾分瞭然。她看到顧顯彰點了點頭,說道,「那行。不想去就不去吧。」

徐清讓知道,顧顯彰肯定又是失望了,他好像總是對她失望一樣。但是......徐清讓想了想,站在顧顯彰的角度,她應該也容易失望吧。畢竟顧顯彰是個樣樣出眾的精英人士,自己卻是個死活不上進的人。現在讓她出去當個小白領她都推三阻四的,換成她是顧顯彰,她也要失望。

其實她並不是真的不願意去接觸外界的人。她剛大學畢業那會兒她爸也讓她這樣做過。徐清讓雖然有的時候蠢了點兒,但是也知道她這樣明目張膽地走後門兒的行為應該不是很招人喜歡,所以一直在公司裡面裝鵪鶉。

剛到單位的時候,徐清讓還是挺勤快的,不僅打印東西跑得快,連端茶倒水也很勤,生怕別人哪裡渴到了。她很難有機會跟這麼多人一起工作,雖然她的工作最輕鬆,但她也有一種說出來讓她覺得有些羞恥的使命感在裡面。

她也知道跟人維持人際關係必要的時候需要給些甜頭,只要她高興了,就給大家買下午茶。店是城裡她最喜歡的那家俬房烘焙的店,用的材料都是最好最新鮮的,花樣也是最多的。一頓下午茶下來,往往要吃掉一千多塊錢。然而她不在乎,她剛來嘛,肯定要想辦法跟大家打好關係的。

大家對她也都很好,很熱情,但這熱情中,總是帶著一種疏離的客氣。他們平常講什麼,徐清讓也很少能搭得上話。當然了,他們口中的那些「房價」「按揭」「過年回家買票」之類的事情,對她而言,確實好像天書一樣。至於他們工作上的事情,徐清讓就更聽不明白了。

那個時候徐清讓就知道,人與人之間,的確是有壁壘的。別人恐怕沒有想要把她吸納進去,她恐怕一輩子也沒有辦法聽懂那些人口中的心酸。

本身就不是一個階級,又何必要硬融呢。不過是雙方都尷尬罷了。

後來,她偶然間在廁所裡聽到了一些話——

「今天下午又要送下午茶來了吧?那家的下午茶我垂涎好久了,可是一直捨不得買。小小的一塊就要三四十,好貴呢。」

「是啊,也不知道她是哪兒來那麼多的錢。這一頓下午茶吃下來,要花我一周的工資了。真是捨得。」

「誒,人家跟我們不一樣的,人家又不靠工資吃飯。話說我今天早上過來看到她又換了輛新車,哎呀長得漂亮就是好啊,車子多,衣服也多,哪兒像我們這樣,每天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還趕不上人家一頓宵夜錢。」

「沒辦法,誰讓人家爹媽給了一張好臉蛋兒,讓她能傍上大款呢。人家那些有錢人,可不就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又蠢又好糊弄,說什麼就信什麼。女人啊,有的時候太聰明,反而不招男人喜歡。」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3:33 AM

第八章

徐清讓知道自己跟她們合不來,也知道自己跟她們本來就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她都明白了,不打算硬融了,為什麼這些人還要在背後說她呢?

是,她是不上進,狗屎糊不上牆。跟她們一比,除了有個好爹之外就什麼都不剩下了。但是她從來沒有傷害過這些人,為什麼她們要在背後說得那麼難聽呢?

這世界上,除了乾爹和老公,還有親爹啊。就不許是她親爹給她買的麼?

雖然「啃老」並不比傍大款好聽到哪裡去。

徐清讓當時在廁所裡,很少見地反覆思量了幾次,最終還是拉開了廁所的門,一臉不爽地站在了那兩個女人的身後。

她們大概沒有想到徐清讓居然在廁所,也沒有想到她居然能這麼「耿直」,聽到了就一秒鐘坐不住直接起來了。剛才兩個人在背地裡說人的那種氣勢瞬間沒有了,面面相覷,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徐清讓冷笑一聲,好像是個突然被撕掉了人皮的妖怪,終於把她偽裝出來的那副溫柔模樣給拋棄了。她仗著自己人高腿長,走到那兩個女人面前,居高臨下地說道,「吃人家嘴軟拿人家手短,兩位高才生怕是沒有聽過這個道理吧?背後嚼人舌根,還說得這麼難聽,妳們在學校裡學到的東西也不怎麼樣嘛。」

「書讀再多,也是一股賤人味兒。」

她拋下這樣擲地有聲的一句話,轉頭便出了廁所,然後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大步朝辦公室裡走去。

徐清讓當時滿腦子都是不能讓這群賤人好過,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取消了訂單,然後衝茫然不知所措的吃瓜群眾冷笑了一聲,轉身就走。

反正她做了什麼事情,只要不是違法的,都還有她爹兜著,怕什麼?況且,這兩個人在背後說人壞話,難道她們還有理由了嗎?

果然,徐澤連問也沒有問一句,更別說責備了。只是晚上回來告訴她,那間公司的王總今天下午打電話來告訴他,已經把那兩個嚼舌根的女人開除了。說她們成天在背後說人壞話,不幹正事。還跟徐清讓道了歉,說沒有管理好單位的人,讓她受委屈了。

徐清讓當時聽見這個說法,略微膈應了一下。她也是那個公司的員工啊,敢情人家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員工嗎?哪怕她已經盡自己的努力在工作了,人家也依然把她當成是大小姐體察民情來的嗎?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之就覺得有點兒失望。大概就跟現在顧顯彰對她失望一樣的吧。

她是個自癒能力極強的人,雖然剛剛有人傷了她的自尊心,但是馬上徐澤的一番哄又讓徐清讓高興起來了。

她想,你不歡迎我就算了,姊姊還不去呢。誰看不起誰啊。

    ......

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徐清讓就打消了去別人公司工作的想法。當然,她也知道,去自己公司更不可能,於是乾脆在家裡當個米蟲,反正她現在結婚了,婚後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一旦工作了,恐怕還會影響她的夫妻生活。

說到這個事情,徐清讓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她衝顧顯彰招了招手,眼睛裡一閃一閃的。顧顯彰看她那副賊頭賊腦的樣子就有些怕,非但沒有湊近,反而拉開了一點兒,「妳幹嘛?」

「有話跟你說唄。」徐清讓衝他招了招手,「湊過來。」

顧顯彰依言湊了過去,只聽徐清讓小聲在他耳邊說道,「我們要個孩子吧。」

顧顯彰一愣,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又想起這一茬兒。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頭看向她,不動聲色地問道,「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不怎麼~」徐清讓拖長了聲音說道。她總不能告訴顧顯彰是因為昨天晚上丁阿姨又再次跟她提起她爹想要再婚的事情,她為了不讓她爹把注意力從她身上轉移開,所以想要跟顧顯彰要個孩子?

況且,顧顯彰的媽看她的眼神好像是滋養了她兒子這朵高嶺之花的牛糞,充滿了嫌棄。一直拿她沒有孩子這件事情來催促她,弄得她在顧顯彰的父母面前更加抬不起頭。她想,如果有個孩子,他們應該會放過自己吧。不說多了,起碼不會成天嫌棄她了。

顧顯彰不知道徐清讓為什麼會這麼想,但是他知道徐清讓想要孩子這件事情肯定是一時心血來潮。她不喜歡小孩兒,結婚這一年多以來從來沒有掩飾過。更何況,不管是徐清讓還是自己,都沒有做好要孩子的準備。

徐清讓不用說了,她自己到現在都還是懵懵懂懂的呢。至於自己,顧顯彰有些無奈地想,他總覺得自己跟徐清讓這段婚姻不夠穩定,結婚就已經夠貿貿然了,要是要孩子再不想清楚,將來要是離婚,那就又多了一個受到傷害的人。

他不想。

顧顯彰知道自己跟徐清讓說的話她理解不了,他也不打算說。只是拖,「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喝酒。還有,」他搬出徐清讓的身體,「妳大姨媽不是一直不準確麼?」

徐清讓聽到他這樣說,有些敗興地癟了癟嘴,小聲說道,「又不是我想它不準確的......」

「我知道。」顧顯彰理所當然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所以醫生給妳開的藥妳為什麼不喝?」

因為那是你媽死活拖著我去的,我根本不想喝......

這話當然不能對著顧顯彰講,徐清讓找了個理由,「好苦,我不想喝。」她突然一笑,臉上簡直可以用燦爛生輝來形容。她湊到顧顯彰面前,輕輕吻了吻他的唇角,跟他撒嬌,「因為你不哄我。」

多大人了。顧顯彰覺得,她可能永遠沒有辦法把自己當成一個成年人來看待了。不過看在她撒嬌撒得這麼可愛的份兒上,還是不苛責她了。

他伸手環住徐清讓,密密麻麻地回應著她這個吻。

兩個人正是情濃的時候,顧顯彰的手機響了。他抬起臉,手上卻並沒有放開徐清讓,而是抱著她,接起了電話:「你好。」

那邊說了句什麼,徐清讓看到顧顯彰皺起了眉頭,臉色少見地沉了下來,繼續對那邊說道,「好,麻煩你了,我們馬上過來......好。」

顧顯彰掛了電話,半晌沒有作聲,徐清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想撒兩句嬌讓氣氛重新回到剛才,「誰啊,真討厭,非挑人家——」

然而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顧顯彰打斷了,「清讓。」他臉上是少有的鄭重,仔細看來,眼睛裡面居然還有幾分悲憫。他看著徐清讓懵懂無知的樣子,在心裡再次歎了口氣,最終把後面那重於千斤的話說了出來,「剛才妳爸公司的副總廖春生打電話過來,說妳爸......突然暈倒了,現在在醫院,情況很不好。」

「什,什麼?」徐清讓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她下意識地拉住顧顯彰的袖子,死死地揪住,「你說什麼?」

顧顯彰鬆開抱住她的手,掀開被子把她拉起來,「快點兒,我們去醫院。晚了......」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

徐清讓整個人像是被一拳打蒙了一樣,自從顧顯彰跟她說了電話內容之後,整個人就好像失了魂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她任由顧顯彰給她在家居服外面套上大衣,他也不會穿,還給她披了件很少穿的羽絨服,拉著她從床上下來。

顧顯彰一面扶著她,一面隨手給自己套好衣服,拉著她下了樓。

丁阿姨還在廚房做飯,聽到聲音出來一看,發現平常這對都是人模狗樣的夫妻這會兒居然混搭成了犀利哥和犀利姐,還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她看著他們兩個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都要吃飯了,今天晚上清讓她爸還要回來呢。」

「清讓她爸」四個字,好像開關一樣,讓原本茫然無措的徐清讓終於回了魂,她眼睛裡兩顆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丁阿姨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向顧顯彰,卻看到他的臉色也沉得可怕。她心裡升起一種極其不好的預感,問道,「怎麼了這是?」

「爸爸......暈過去了,現在在醫院。」顧顯彰說道,「丁姨妳趕緊把火關了,我們一起過去吧。」

丁阿姨愣了愣,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哦哦」了兩聲,連忙轉過身去廚房關火。

她出來的時候,徐清讓一個人站在門口,目光茫然地注視著外面的薄暮。耳畔傳來車子發動的聲音,應該是顧顯彰去開車了。

丁阿姨看著徐清讓站在暮色中的背影,覺得她好像一隻找不到家的小獸。她走過去,拉住徐清讓的手,這才發現她們兩個人的手都冰涼。「沒事的讓讓。」話還沒有說完,自己就先哭了,即使是這樣,她也一邊哭泣著,一邊想要去擦掉徐清讓臉上的淚水,「沒事的啊......」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3:41 A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7-6-25 11:58 PM 編輯

第九章

爸爸......今天早上才見過,怎麼就會暈倒呢?她早就跟他說過,叫不要喝那麼多的酒,吃那麼多高脂肪的東西,可是他就是不聽,現在好了......他知不知道,假如連他也不在了,自己一個人要怎麼辦呢?她在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了。

難怪他要讓丁阿姨來勸自己,是因為他知道會有這樣一天麼?那他又是如何面對自己的呢?

他想要再婚那麼多年了,要是這一次醒不過來,那他再婚的願望,就再也實現不了了......

徐清讓伸手抹了抹臉,才發現手上全是淚水,顧顯彰的車一路飛馳,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可是她卻恨不得快一點兒,再快一點兒。如果有縮地成寸的法術就好,那樣她就可以早一點兒到醫院,早一點兒看到爸爸。

車廂當中一片寂靜,只能聽到徐清讓小聲的啜泣聲,後面的丁阿姨彷彿受她感染,也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她在徐家這麼多年,受了徐家無數恩惠,眼看著徐家一家三口漸漸離開這個人世,心裡也不好受。

三個人當中,唯一還算冷靜的就是顧顯彰了。倒不是因為現在進醫院的人是徐澤,不是他的爸爸,而是因為顧顯彰知道,徐清讓和丁阿姨都還要靠著他,假如連他都慌了,那就糟糕了。

趁著路上人少,顧顯彰抽出手來握了一下徐清讓的手,彷彿是這樣就能把自己身上的力量傳給她一樣。廖春生沒有把電話打給徐清讓,那是因為他知道,一旦徐澤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徐家主事的人一定是顧顯彰,況且,徐清讓的脾氣他也知道,倘若她真的鬧開了,反而影響事情進展。倒不如打給顧顯彰,讓他去安撫徐清讓。

顧顯彰接的電話,聽得出來廖春生話裡的意思。他身為下屬,事關領導的安危,肯定不能亂講。既然廖春生都在說那樣的話了,顧顯彰清楚,他們這趟過去,多半就真的只是見徐澤的最後一面......

甚至就連這最後一面,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得到......

徐清讓顧著哭,沒有注意到顧顯彰朝她握過來的手。顧顯彰握了一下就放開了,專心開著自己車。

急救大樓下面,徐澤的司機就等在那裡,看到顧顯彰把車停好,連忙迎上來說道,「公司高層都到了,全部守在急救室外面。徐總是今天下午開完會的時候突然站起來暈過去的,送到醫院來就給你們打了電話,現在還在急救室......」

徐清讓顧著哭,沒有注意到顧顯彰朝她握過來的手。顧顯彰握了一下就放開了,專心開著自己車。

走到電梯口的時候,顧顯彰下意識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天已經快黑了,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然而太陽隱藏在雲朵當中,已經搖搖西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太陽,他心中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彷彿是為了印證他的感覺一樣,他們幾個人剛剛下了電梯,走到急救室門口,還沒有來得及跟公司高層打招呼,急救室的燈就滅了。門打開,徐清讓那一瞬間好像是被冰凍住了一樣,死死地盯著從那裡面走出來的醫生。她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好像跟著一起停了,旁邊有一隻大手死死地抓住她,不讓她摔倒。

那個醫生在他們一群人中間環視了一圈兒,明明是個很短暫的動作,可是在此刻徐清讓看來彷彿過了好久一樣。她聽見那個醫生問,「你們這裡,誰是顧顯彰?」

「是我。」手的主人回答道,他一邊拉著徐清讓,一邊走上前來,醫生對他打了個手勢,「律師呢?一起進去吧。」

徐清讓終於忍不住,爆發一陣小獸般的哭聲,丁阿姨的啜泣聲變成了低泣,顧顯彰也感覺到眼眶一熱,他將徐清讓交給丁阿姨,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我進去聽遺囑。」又抬起頭來對丁阿姨說道,「幫我照顧一下她。」說完便帶著律師走了進去。

這是他第一次面對將死之人,還是個跟他嚴格算起來不算熟悉的人。他跟徐清讓結婚也才一年,徐澤平常接觸得更是少,然而這一次,他卻要獨自面對徐澤。

顧顯彰走到徐澤面前,才不到一天的時間,早上出門時那個滿臉紅光的中年男人此刻躺在床上已經失去了語言。他看到顧顯彰來了,那雙已經很難聚焦的眼睛又迸發出點點光彩,顧顯彰走近了,握住他的手,低聲說道,「爸爸,我是顧顯彰,你認得我嗎?我是你的女婿,顧顯彰。清讓也過來了,現在就在外面。」

徐澤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點了兩下,顧顯彰便明白他其實腦筋還算清醒。第一次碰到這種事情,顧顯彰此刻心中十分冷靜,他側了側身,讓徐澤的律師站過來,「律師也過來了。」

徐澤閉了閉眼睛,顧顯彰說道,「關於遺產,你有什麼要交待的?」

徐澤是個公司老總,名下的財產應該不少,雖然說他只有徐清讓一個孩子,但是萬一還有其他安排呢?

聽到他這樣說,徐澤眼中的光彩又盛了幾分,律師走上來,對徐澤說道,「徐總您之前將你的遺產分割成了兩部分,其中一份給徐小姐,也就是現在的顧太太,另一份交給顧先生保管......」

交給他保管?什麼意思?

門外,徐清讓一直盯著那扇已經關上的急救室大門,彷彿這樣就能長一雙透視眼,從外面看到裡面的情況。丁阿姨要扶她過去坐下,被她揮開了。有人要上來跟她說話,她理也不理。

急救室內,律師已經把遺囑宣讀完畢了,徐澤再次確認,極輕極輕地點了點頭。顧顯彰聽完,半晌沒有做聲。

許是察覺到他的異常,徐澤又拉了拉他的手,張了張嘴,努力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琴——清——清昂——讓,你——你——好——好——」說到後面,他再也說不出來了,手卻死死地拽住顧顯彰的手,彷彿要把他的骨頭捏碎一樣。

他看著徐澤行將就木的面容,心裡只覺得一陣悲哀。他歎了口氣,跟徐澤保證,「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對待清讓的,不會讓她吃一點兒苦,就跟你在的時候一樣。」

聽到他的保證,徐澤那張充滿死氣的臉上終於露出一點兒極淺極淺的笑容,顧顯彰徵求他的意見,「清讓現在就在外面,你要不要——」

話沒說完,握住他的那隻手就一鬆,猛地垂了下去。

徐澤把他這一生最後的擔心交待給他信任的人之後,終於放心地撒手人寰了,甚至都還來不及見他女兒最後一面。

顧顯彰心中有些發苦,就在剛才,他剛剛送走了自己妻子的父親,這是他第一次送別一個老人,身上還接下了這個老人給他的擔子。以前因為不喜歡徐清讓,或許他們還能離婚,徐澤去世之後,恐怕是不行了。

顧顯彰甚至有種感覺,徐澤有可能是故意不見徐清讓最後一面的。為什麼?因為那份遺囑,還是因為他不想見到自己女兒哭泣的樣子?

顧顯彰站在徐澤的病床前久久沒有做聲,旁邊的律師還以為他受到了太大的打擊,小聲提醒道,「顧先生,徐總已經去世了,要不要叫醫生進來?」顧顯彰彷彿是被驚醒了一樣,默默閉了閉眼睛,又默然地轉過身,卻並沒有回答他的話,邁開自己重若千斤的步子,朝門外走去。

他剛剛拉開急救室的門,就跟在外面等待的徐清讓撞了個滿懷。顧顯彰一把抱住她,抬頭看了她一眼,只是這一眼,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問題。

徐清讓猛地閉上眼睛,豆大的淚水掉了下來,她掙開顧顯彰的懷抱,跟著丁阿姨一起奔到徐澤的病床前,見他最後一面。

顧顯彰走出來,旁邊徐氏的高層過來跟他說話,他心不在焉地應了,又把他們一一送走,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快九點了。

他們剛剛過來的時候,才五點多......

幾個小時的時間,整個天都好像變了一遍。

顧顯彰感到一陣從來沒有過的疲倦,他在休息室裡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臉,思考著該如何告訴徐清讓,那份遺囑的內容。

但凡徐清讓能夠知道這份遺囑的內容,徐澤今天就不會把他叫進去。徐清讓如同一朵溫室中的花朵,經不得半點兒風霜。徐澤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才叫的自己。但是,這件事情很明顯瞞不了多久,一旦徐澤去世的消息被人知道,遺囑的內容就一定要被人知道。這個「人」當然包括徐清讓。

她的性格顧顯彰是瞭解的,倘若讓剛剛經歷了喪父之痛的徐清讓知道了遺囑的內容......顧顯彰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簡直不知道徐清讓要做出什麼樣的反應。她一個大小姐,到如今父母雙亡,如果再受那樣的打擊,她該如何自處?

徐澤還真是,就像早上喂徐清讓吃藥一樣,他自己搞不定了,就把事情丟給自己。哪怕到死了也是一樣。

面前出現一個影子,遮住了部分燈光。顧顯彰抬頭一看,發現居然是丁阿姨。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0 03:44 AM

第十章

顧顯彰下意識地動了動,給丁阿姨留了個位置出來。丁阿姨坐到他身邊,沉默片刻,說道,「老徐不想讓清讓看見他死的樣子,是因為覺得太殘忍了吧。清讓......小時候已經送走過她媽媽一次了,再把她爸爸送走,怎麼樣都覺得太殘忍。」

原來是這樣......也是,顧顯彰才想起,徐清讓的媽媽,也是很早以前就去世了的。如今看來,她父母雙亡,竟成了孤兒。

不管人再大,只要父母在,好像就能心安理得地撒嬌一樣,哪怕八十歲了,在父母面前也都是個小孩子。徐清讓......從今往後,怕是沒有了在父母面前撒嬌的資格了。顧顯彰抬頭問她,「她人呢?」

「哭累了,我扶到旁邊去休息了。」丁阿姨眼睛也紅紅的,她思考了片刻,對顧顯彰說道,「小顧啊,往後徐家就剩下清讓一個人了,她爸爸走之前把她托付給你,你可要好好對她啊。」聲音哀哀的,彷彿垂死的鳥兒一樣,聽到耳中,讓人有落淚的衝動。

顧顯彰點了點頭。丁阿姨雖然名義上是徐家請來的工人,但其實不管是徐清讓還是徐澤,都沒有把她當成工人來看。硬要算輩分,她還是徐澤的姐姐。這樣一個人,既跟徐家有血緣關係,也給徐家有長久的共事情誼,她說的話,顧顯彰不會不聽的。

丁阿姨說完,眼淚又來了,她伸手抹了抹,說道,「我知道清讓性格不好,有些驕縱,她爸爸在的時候也是知道的,你們兩個性格合不來。但是為人父親,總希望自己孩子能夠好好的,既然結了婚,你們就好好過下去吧,不要輕易分開了。清讓那裡,我會去跟她說的,叫她從今往後,收斂了性格,努力上進,不再像之前那樣了。」

收斂性格?如果不是徐澤離開,他們幾個人又還會坐在這裡,顧顯彰可能永遠沒有辦法把徐清讓跟這四個字聯繫起來。她收斂了性情,還是那個徐清讓嗎?

他側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丁阿姨,發現她眼神悲哀當中帶著幾分惶恐。徐澤就好像是徐家的一棵樹,他倒下來了,剩下的徐清讓就好像被突然放到陽光底下的小樹苗。她連根須都還沒有長齊,如何能接受外面的風霜?

至於丁阿姨,她在徐家呆了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了。人年齡一大,就很難接受大的變故,她心中不安,也是正常的。

至於她說的那些話......她看著徐清讓長大,不是母女勝似母女,為她擔心很正常。只是想起來,到底心酸。如果徐澤還在,哪裡需要她一個遠房姑媽來操心徐清讓的事情?

這樣委曲求全,如此和順地放低自己的身段,不過是因為自己現在無所倚仗,想要重新找個人靠著罷了。

徐澤去世,徐清讓是個不頂事的,也就只剩下顧顯彰一個人了。倘若不能把他籠絡好,將來徐清讓一個人,又該何去又從?

丁阿姨原本就不是徐家的人,這麼多方打算,為的也只是徐清讓。

顧顯彰默然片刻,對她說道,「丁姨,妳放心吧。既然爸爸把清讓交給我,我就會對她好的。徐家,縱然不能跟以前爸爸還在的時候一樣,但我也會努力讓妳們衣食無憂的。」他頓了頓,說道,「我跟清讓,妳大可放心,我不會丟下她,讓她一個人的。」

也不怪丁阿姨這樣想,在外人眼中,他跟徐清讓得的婚姻本來就屬於商業聯姻,現實意義大於感情。如今徐澤不在了,徐家的沒落就在眼前,當初結合的目的不復存在,這場婚姻也就一樣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是,顧顯彰想,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徐清讓離婚啊。不管她是不是合自己的心意,不管她是不是上進,性格是不是柔順,他都從來沒有想跟徐清讓離婚。起碼現在是沒有的。

不過,徐清讓那個性格,如果真的能借此機會好好改改,也不算是件壞事情。

丁阿姨聽了,臉上露出一絲帶著幾分哀傷的笑容,她將頭輕輕放在牆壁上,疲憊地閉上了眼睛,說道,「清讓......被寵壞了,有些地方跟個小孩子一樣。我早就跟徐澤說過,這樣寵她是在害她。可是他不聽,總認為就這麼一個姑娘,媽媽還早早地去世了,一定要千嬌萬寵。你看看,現在好了。父母不能為她遮風擋雨一輩子,等到父母都離開了,又剩下她一個人。沒有本事,沒有能力,哪怕就是有錢都守不住,多可憐。」

顧顯彰也知道丁阿姨是想找個人來傾聽,未必需要給她回應。他在旁邊默然地聽著,覺得她其實說得很有道理。

父母不能永遠地守在身邊,將來的路始終都還是要自己去走的。徐清讓被養在溫室裡太久了,早已經失去了獨自行走的能力。

他頓了頓,跟丁阿姨說道,「清讓是我妻子,只要我不倒,就總不會少她一碗飯吃的。」

丁阿姨看了一眼顧顯彰的側臉,醫院慘白的燈光下來,他居然也有一種雋永的流暢感。顧顯彰怎麼會知道她的心情呢?她雖然不是徐清讓的親生母親,但是帶了她這麼多年,跟自己親生孩子都沒有待這麼久過,心裡早已經把她當自己的女兒來看待了。

為人父母,哪裡是非要孩子們個個榮華富貴?不過是想著,日子能平平安安地過,這一生順遂,沒什麼糟心的事情罷了。

徐清讓喜歡顧顯彰,這是不加掩飾的事實,如今徐澤不在了,她希望顧顯彰能夠好好地陪在徐清讓身邊,讓她每天開開心心的,沒有那麼多煩惱。吃飯固然重要,然而跟其它很多事情比起來,又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她想要顧顯彰說的是,從今往後好好對待徐清讓,跟她相互扶持,不管貧窮還是富貴,不管她是大小姐還是普通姑娘,都要一如既往地愛她。可惜,不知道是顧顯彰沒聽懂還是聽懂了故意沒有理會,根本就沒有回應她。

沒有感情在的婚姻,就是個牢籠,對她未必就是好的。

可惜,顧顯彰不明白。或者說,明白了也裝作不明白。因為感情,他根本就給不起。

丁阿姨倦倦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偏開頭,將眼角的淚水擦掉。清讓啊,從今往後,就真的是孤兒了。媽媽去世了,爸爸不在了,多可憐的姑娘。

顧顯彰沒有陪丁阿姨坐太久,他找了床毯子給她蓋上便出去了。徐澤突然去世,公司好多事情沒有完善,這一亂就容易出問題。不管將來徐清讓接不接手這家公司,他起碼要把現在手上的事情做好。

徐澤的事情他一直沒有沾過,現在一時半會兒也上不了手。眼下還有徐澤去世的消息要發佈,哦對了,還有那個遺囑。顧顯彰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情,頭就有些疼。

他先是給家裡打了電話,告訴父母徐澤去世了,身為親家,顧顯彰的父母理所應當地要過來送徐澤最後一程。況且這裡人來人往,他一個人也沒有那麼多精力。

徐清讓感覺自己身邊安靜極了,好像沉到了一片無垠的海域當中,身邊到處都是水,聽不到什麼聲音,又冷又恐怖。

她夢見很多年以前,她被爸爸牽著,走到母親的病床前,看著床上那個形容枯槁的女人,實在沒有辦法把她和自己的媽媽聯繫起來。

她的媽媽那麼美、那麼溫柔,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呢?那個女人好瘦,幾乎要成一具皮包骨了,她已經沒有辦法說話了,只是伸出手來死死地握住徐清讓的手。一隻手,讓她感覺到了媽媽的不甘和掙扎,她是不想死嗎?她是不甘心嗎?為什麼呢?是因為沒有看著自己長大,沒有跟著父親一起白頭,沒有看到自己人生後面的模樣嗎?

大概是因為那隻手給她的印象太深了,導致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徐清讓對自己母親的印象,就只剩下那隻手。

真冷啊......她下意識地抱住了自己,誰知道剛剛一動,就醒了。夢裡的海水,迅速從她身上褪去。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是被放到一張空下來的病床上。

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沒有顧顯彰,也沒有丁阿姨,她一瞬間甚至還以為自己置身於一個異空間,身邊安靜得詭異。

徐清讓被嚇了一跳,她以為她也跟著她爸爸一起死了,連忙從床上跳下來,飛奔出去。打開門才看到,外面站了不少人。

顧顯彰看了她一眼,指著旁邊的一扇門說道,「丁阿姨在那裡。」徐清讓連忙轉身進去,果然在那裡看到了閉目坐在椅子上的丁阿姨。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剛才站在顧顯彰面前的那個人,好像是他爸爸......

他父母也過來了嗎?

丁阿姨被她進來的聲音弄醒了,她原本就沒有怎麼睡著,朝徐清讓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徐清讓走到她身邊,抱住她,小聲說道,「阿姨,我爸爸也走了。」聲音聽起來弱弱的,好像小獸一樣。

丁阿姨眼眶一熱,幾乎又要哭了,但是被她硬生生地忍住。她像很久以前哄小徐清讓入睡一樣,輕輕拍著她的肩膀給她安慰,正要說話安撫她,大門再一次被人「砰」地推開。顧顯彰壓抑著怒火的低喝聲在門口響了起來,「妳幹什麼!」

徐清讓和丁阿姨齊齊朝門口看去,卻看到一個年輕女人站在了那裡。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1 01:13 AM

第十一章

來人徐清讓也認識,是她爸爸之前的秘書,叫做周清揚,年齡比她大不了幾歲,是當初徐清讓在國外唸書時帶到身邊的,徐清讓見過她幾次,後來卻沒有再看到了。她以為周清揚早已經離開了,為什麼這會兒又在醫院?

顧顯彰跟著她一前一後地進來,他看著周清揚,眼睛裡壓抑著火氣。徐清讓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顧顯彰一向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凡事都講究個身份,這麼發火,她從未看到過。

顧顯彰攔住她,「有什麼事情跟我說。」說著就要叫人把她帶出去。

徐清讓看著他們兩個,一時半會兒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但即使是這樣,她也感覺得到,顧顯彰是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顧顯彰有事情,對方還是個年輕姑娘,瞞著的是自己。幾個要素往外面一放,很難不讓徐清讓想到那些那些什麼什麼之類的。她看向周清揚的目光也瞬間充滿了不善,叫住他們兩個,「有什麼話不能當著我的面說,非要迴避我?」

顧顯彰一時之間表情變得有些難以言說,嘴角抽了抽,略略有些胃疼的樣子。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周清揚就已經低聲地吐槽道,「蠢貨!」

徐清讓知道自己稱不上聰明,但是被人當著這樣罵,她肯定是不能接受的。於是當即擦乾了眼淚質問周清揚,「妳說什麼?」

周清揚卻不理她,一把推開顧顯彰,踩著高跟鞋走到徐清讓面前,徐清讓出來得急,穿了雙平底鞋,周清揚個子也不算矮,踩上高跟鞋要比她高那麼一點兒。她就仗著比徐清讓高的這一點兒,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看了徐清讓一眼,然後測過臉從顧顯彰說道,「徐家正兒八經的相關人員都在這裡,你一個外姓人,插手做什麼?」

顧顯彰走上來,將徐清讓拉開,迎上周清揚的目光,「徐總臨死之前將徐家大小事情委託我處理,我有權利插手。況且,徐清讓是爸爸的親生女兒,我是她丈夫,女婿是半子,我不算外姓人。」

徐清讓這會兒算是隱約明白了,周清揚過來,不是因為顧顯彰,好像是衝著她爸爸來的。她爸爸......周清揚......難道......

彷彿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一樣,顧顯彰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等我把手上的事情辦完,自然會去知會妳,妳這麼急吼吼地跑到醫院裡來,是想幹什麼?爸爸去世的消息還沒有正式對外公佈,妳倒還真不怕別人乘虛而入。」

周清揚冷笑了一聲,「我就怕等你把手上的事情做完了,我們孤兒寡母,一分錢都不剩下了。誰不知道你顧顯彰年紀輕輕已經闖出名堂?外面到處都是你顧總手腕如何如何的傳說,我等著你把事情做完,那豈不是跟等著挨打沒什麼區別?」

這女人伶牙俐齒,偏偏還端著一副正義的面孔,難怪徐澤臨死之前要全權委託自己來處理,換成徐清讓,恐怕要被人啜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他還沒有弄清楚這女人究竟是個什麼來頭,周清揚又已經開口了,「就是一般富裕家庭的夫妻,出於感情結合的,面對這麼大筆遺產也少有不生出歪心思的,更何況看顧總你跟我們家大小姐又是貌合神離,那不就更不安全了?老爺子生病的時候神志不清,看走了眼也不是沒有可能。」她收起臉上那副揶揄的表情,轉而變得十分狠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口口聲聲說照著遺囑來,可是當時病房裡面只有你們兩個人,你要是昧著良心,老爺子的遺囑又有什麼用?哼,等你正式把老爺子歸天的消息發佈出來,黃花菜都涼了。我們母子,看到要看著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到別人手上嗎?」

她這盆髒水說來就來,絲毫不給人反應的機會。顧顯彰不知道對這種擁有被害妄想症的人如何解釋,只是跟她擺事實,「病房當中還有律師在場,妳可以不信我,但是妳也不信律師嗎?」

周清揚冷笑一聲,十分不屑,「有律師又如何?你顧總財大氣粗,買通了也未可知啊。」

好吧,顧顯彰鬱鬱地想,你要真這麼認為,那就沒辦法了。

旁邊一直聽他們兩個人說話的徐清讓終於反應過來,她拉住顧顯彰的衣袖,問道,「你們說什麼,什麼『母子』?」

顧顯彰看了她一眼,實在不知道怎麼告訴徐清讓事情的真相。

他不知道如何開口,旁邊的周清揚倒是葷素不忌,笑了一聲,找個了地方坐下,施施然地開口道,「我們母子啊。」她衝徐清讓露出一個充滿諷刺的微笑,說道,「都是一個父親,妳看看,徐澤把妳保護得多好?」她話音落下,拿出手機來打了個電話,打完抬起頭衝徐清讓嫣然一笑,「也是時候讓你們姊弟見面了。」

姊......弟?!

徐清讓心中頓時感到十分荒唐,她下意識地抬頭朝顧顯彰看去,彷彿是為了要從他那裡印證什麼,然而目光一觸及到顧顯彰,他整個人就軟了下來。剛才對著周清揚時候的尖銳渾然不見,只剩下滿心的憐憫——這就是真的了。

徐清讓暫時不想去想為什麼顧顯彰會知道這件事情。她不能接受父親剛剛去世,馬上就多了一個弟弟這個事實,整個人立刻炸開了,衝著周清揚就嚷道,「妳胡說八道!我沒有什麼弟弟,我爸到死戶口本上寫的都是『喪偶』,我媽只生了我一個,我哪兒來的什麼弟弟?!」

她這話一出,周清揚臉上露出一個非常短暫的悲哀神情,她看了一眼徐清讓,眼中湧起濃濃的諷刺,「是啊,到他死都沒能把他戶口本上『配偶』那一欄改成『再婚』,哼,徐澤到死都沒能跟我結婚......」她開始還像是在跟徐清讓講話,到了後面卻又像是自言自語了。

顧顯彰沒有給她那麼多的時間去抒發感情,他打斷周清揚的話,對她說道,「妳在這裡鬧也是無用,該妳的我一分錢不會少妳,不該妳的妳也別想多拿——」

他話音未落,門口就傳來一個小男孩兒奶聲奶氣的聲音,「媽媽——」一個保姆樣的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小男孩兒走了上來,那男孩兒才兩、三歲的模樣,話都還說不清楚,站也站不穩,看到周清揚,連忙掙脫了保姆的懷抱,從門口張開手臂跑了過來。

徐清讓看著那個男孩兒,一顆心無止境地往下面沉去。

原本她還帶著一絲殘存的希望,以為這是周清揚來詐她的,但是現在看到這個孩子,她就不得不信了。

不為什麼,那張臉騙不了人。

徐清讓的上半張臉跟徐澤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那個孩子也是一樣,上半張臉像極了徐澤,下半張臉才有幾分周清揚的模樣。說實話,周清揚算不上好看,她的嘴有點兒凸,上下齒咬合不上,不說話的時候有點兒地包天。這個孩子雖然年紀小看不出來,但是嘴型,的確是像周清揚的。

即使是有這樣的缺點,也不妨礙他是一個長得非常可愛的孩子。

徐清讓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白了幾分,她像見鬼一樣看著那個孩子,對面的周清揚笑得像個後媽,她把那個孩子翻過來,讓他正對著徐清讓,低聲哄道,「周周,快,快過去叫『姊姊』。」

小孩子懵懵懂懂,什麼都不明白,親近的人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朝著徐清讓走來。徐清讓卻在一瞬間汗毛倒豎,盯著那個孩子,彷彿他不是什麼軟綿綿的小可愛,而是個生化武器。

顧顯彰抱住她,微溫的懷抱好像是個避風港一樣,他抬頭沖周清揚說道,「大人之間的事情不要牽扯到小孩兒。」

「這叫什麼牽扯?」周清揚把孩子拉住,不讓他走了,衝著顧顯彰橫眉冷對,「遺產本來就有徐周的一份兒,怎麼能叫牽扯?」她低下頭,看著兒子圓嘟嘟的小臉,柔聲說道,「就算他不是婚生子,依照現在的法律而言,他一樣有繼承的權力。」

這邊事情實在是太多,顧顯彰一時半會兒真的沒空理會胡攪蠻纏的周清揚。他拿出手機,對她說道,「妳既然不信我,那妳應該相信徐總的律師吧?要不然妳去問他,遺囑是怎麼回事。就算我想做手腳,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我也來不及。妳這麼聰明,縱然我跟他套了口風,也能查出不妥來。」他拿出電話,「我把號碼給妳,妳要不要問問他?」

周清揚卻不去接,她抬眼看向顧顯彰,「你把我打發走,要幹什麼?」

顧顯彰衝她露出一個冷笑,「我有家事要處理。」他現在急需弄清楚這個女人他麼的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哦~」周清揚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揶揄,「想辦法對付我啊。」

顧顯彰懶得理會她,又問了一遍,「要不要?」

「要。」她站起身來沖顧顯彰笑道,「怎麼不要。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光風霽月。」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5-31 01:39 AM

第十二章

「妳們誰能告訴我剛剛那個女人究竟什麼來頭?」等到周清揚帶著徐周出去,顧顯彰才抹了一把臉,轉過頭來問徐清讓和丁阿姨。他抬起眼睛,雙眼中滿是疲憊。

徐清讓這會兒心情正不好,她還沒有從她爹給她在外面造了個弟弟這件事情上面回過神來,聽到顧顯彰這麼問,坐在椅子上,沒好氣地回答道,「你如所見,我同父異母弟弟的親娘。」

廢話!他當然知道。但是問題是,這個女人究竟打哪兒來的?他還沒有正式通知外面,她又為什們能這麼快知道徐澤去世的消息?

徐清讓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掀起眼皮來看向顧顯彰,似笑非笑地問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有個弟弟嗎?怎麼這會兒又來問我?」別以為她傻她聽不出來。剛才周清揚跟顧顯彰的對話,她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顧顯彰早就知道她有這麼個弟弟!他知道卻不告訴自己,她算什麼?!

一想到這件事情,徐清讓就覺得心裡酸酸的、脹脹的,好像有什麼東西馬上要溢出來了一樣。

顧顯彰就知道這件事情會被徐清讓抓著不放,他也覺得自己理虧,乾巴巴地回答道,「那我不是還沒想好怎麼跟妳說嗎?難道這件事情,我還能瞞妳一輩子啊。」更何況,「我也是才知道的好不好?妳爸當時把我叫進去,我也很驚訝的。」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大,連他自己都從這些理由當中找到了幾分底氣,彷彿剛才焦頭爛額的人不是他一樣。

徐清讓輕輕哼了一聲,將她原本十分的陰陽怪氣發揮到了十次方,聽得讓人想打她。

「不是徐清讓,」顧顯彰就不明白了,「妳現在跟我叫什麼勁兒?那是妳爸的兒子,又不是我兒子,妳衝我發什麼脾氣?更何況,現在是發脾氣的時候嗎?」他轉頭看了一眼徐清讓,心說,要不是看在妳是我老婆的份兒上,我才懶得管妳。

丁阿姨唯恐他們兩個吵起來,連忙賠笑了兩聲,對顧顯彰說道,「剛才那個女人,我記得好像是清讓爸爸以前的秘書。但是......不知道怎麼兩人有在一起了。」

一直沒吭聲的徐清讓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她抬頭看向丁阿姨,問道,「其實妳也早就知道我爸給我生了個弟弟這回事吧?」要不然那天為什麼會在洗碗的時候那樣說呢?分明就是徐澤串通了丁阿姨,過來當說客的。她能甩徐澤臉,但是不能甩丁阿姨的臉,那可是把她從小帶到大的人呢。

丁阿姨臉上露出幾分不自然來,小聲說道,「那我也沒有想到,妳爸會找個這麼年輕的嘛。」在許多人眼中,男人大女人年齡太多,兩個人中間就難免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裡面。老的是為老不尊,小的就是拜金物質,很難讓人相信他們之間會產生愛情。

丁阿姨作為一個常年在國產懸浮劇中打滾的中老年婦女,對此想法更是堅信不疑。

徐清讓卻沒能理會到她的不好言說,笑了一聲,說道,「合著就我一個人不知道?」

這算什麼事呢?明明她才是徐澤最親近的人,是他在這世界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但是徐澤有了事情,卻不是第一時間告訴她,而是通過被人旁敲側擊地來影響她的想法。在徐澤眼中,她永遠都是一個只需要被動接受結果的人,而不是像個成年人一樣,是個可以商量的對象。甚至就連家中後面的事情,徐澤要托付的人,也不是自己,而是跟她結婚才一年,人人都覺得他們夫妻關係不和睦的顧顯彰。

以前徐清讓被人指著鼻子罵「二世祖」、「胸大無腦不過有個好爹」的時候,從來沒有覺得像今天這樣挫敗過。她雖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貨色,但是早就在別人的目光和評價當中,練就出了一幅鋼筋鐵骨。反正那些人怎麼說都沒有自己有錢,愛怎麼說怎麼說唄,管他們那麼多幹什麼?他們奮鬥二十年,都不一定有跟自己在一起喝杯咖啡的資格,理他們做什麼?

但是今天,不一樣了。

徐清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刻地理解到她在自己最親近的人眼中是個什麼樣子。

她不懂事、幼稚、不能頂事。家中出了大事情,他會告訴丁阿姨,會告訴顧顯彰,就是不會告訴自己。雖然每個孩子在父母眼中都永遠是孩子,但是徐清讓清楚地知道,她這個「孩子」跟一般人家的「孩子」,不一樣。

有些人成長得特別快,比如顧顯彰,年紀輕輕已經十分老辣,城府深到讓在江湖上打滾很多年的老麻雀都忍不住側目,也不知道他一個正常家庭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青年為什麼會這樣。

有些人就成長得特別慢,比如徐清讓。她彷彿依然還停留在中二的那個夏天,這麼多年來腦子和閱歷並沒有隨著她的身高一起成長,她在長個子和長年齡的過程當中,沒有將腦子一起納入規劃範圍,以至於身體和年齡跑在了前面,腦子卻被她遠遠地扔在了起跑線上。

跑了那麼遠,她從來沒有想到要去撿一撿。

等到發現自己這麼多年都差個器官的時候,已經跑了好遠了。

她是個得了「彼得潘綜合症」的人,數十年來如一日的智障。偏偏她一個人還一直待在親爹給她搭建起來的「永無島」上,快樂天真又愚蠢地不知世事,從未深切地反省過自身。

等到她開始意識到自己這樣有問題時,卻是以她原本那個快樂又無憂的世界徹底崩塌為代價。

有些人自然而然就長大了,他們從未有一刻的輕鬆,皮囊跟著骨架一起成長,比如顧顯彰;有些人卻是在一夜之間脫胎換骨,好像蛻皮一樣,原本的皮囊安放不住自己的骨架,只能把皮囊扔掉重新慢慢長,這樣慢慢豐富血肉的過程,跟一直以來不肯放鬆,死死地撐住皮囊,一遍又一遍讓骨架去跟皮肉磨合,很難說哪個更輕鬆。

成長,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當然,白骨生肉這件事情,跟徐清讓目前的狀態還不符合,她現在充其量只能說是骨頭開始覺醒了,要等到真正地把皮囊撐破,還有一段時間。

有些人的覺醒力量走到半路便消失了,於是他就永遠維持著這樣一副半醒不醒的模樣,直到死去。有些人覺醒的力量卻能一路支撐著他繼續向前,直到掙破這具皮囊,換來真正的新生。

過程太痛苦,好像就算中途放棄,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畢竟,跟很多一輩子渾渾噩噩的人比起來,他好歹醒過那麼一會兒。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就算維持現在的狀態,也足夠拿出去說一說了。

徐清讓這會兒自然是意識不到這些的。她忙著反省自身,她覺得,自己長久以來是不是真的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她一會兒看不起這個,一會兒看不起那個,但誰能看得起她?連她親爹都覺得她是爛泥扶不上牆,有什麼事情都不會告訴她,她怎麼還能看不起別人呢?

她一直挺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貨色,雖然不至於無恥到要以啃老來炫耀,但也沒有覺得這樣有什麼特別的不對。

能有什麼特別不對呢?她爸將來的東西也是她的,他就自己一個孩子,自己用他點兒錢怎麼了?況且,他們家本身就不指望她能掙多少錢,坐辦公室那每個月的三兩千塊錢還不夠她一月的油錢,她何必要花那個時間?

她以前甚至還心安理得地告訴自己,她這叫資源的合理利用,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她其實就是在跟她家省錢。畢竟要把她安排進哪個公司上班,她爸要幫別人好大的忙。

當然了,她基本的是非觀還是有的,知道自己在啃老,這樣不對,所以即使這樣說,也只不過是在心裡說給自己聽。所謂的心安理得,說穿了就是她的自我安慰。

這樣的一個人,憑什麼看不起別人呢?

縱然邱薇婭盯著她老公,縱然她小人,縱然她從一開始就是打著親近自己的旗號來投機倒把的,難道自己就一點兒錯都沒有嗎?

她不是一樣在背後取笑邱薇婭背個基本款的包包都要跟供養仙人一樣?她不是一樣看不起邱薇婭在自己面前小心求全的樣子?她不是一樣覺得跑到「三折」「五折」花車上挑選東西的邱薇婭很低級嗎?

她跟邱薇婭,說穿了沒有任何區別啊。

哦,不對,還是有區別的。

起碼邱薇婭是正兒八經的重點大學畢業的,而她不過是個野雞大學。

雖然邱薇婭的手段和人品挺讓她不齒的,但是這會兒開始反省自身的徐清讓意識到,她自己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5 09:47 AM

第十三章

顧顯彰並不知道旁邊的徐清讓此刻心中正發生著天翻地覆的變化,見她低著頭不說話,還以為她依然在在意大家都瞞著她,其實她還有個弟弟的事實。

但這件事情,她的反映一直那麼激烈,不瞞著她還能有什麼辦法?徐澤或許是想慢慢讓她接受,但是他沒有想到老天不給他時間,讓他死得那麼快。徐澤一死,徐清讓作為徐家的後人,自然就要承擔原本就該她承擔的東西。以前是徐澤擔著不讓她知道,好了,現在徐澤不在了,不管她多大,她願不願意,她都要承擔。

顧顯彰想起自己在徐澤病床前做下的承諾,深深地吸了口氣。既然他答應徐澤,要讓徐清讓繼續過著跟他還在時候一樣的日子,他就不能食言。不管前方道路有多荊棘,他都要幫著徐清讓把路上的刺給清理乾淨了。

他揉了揉去臉,彷彿這樣就能把他身上的疲倦洗掉一些。如果徐清讓足夠冷靜、足夠成熟,他可以放任徐清讓獨自去面對周清揚,而他就能把所有精力拿去面對徐澤公司的那些股東和董事們。但是不行。

徐清讓就彷彿是個□□一樣,他必須要先安撫好情緒不穩定的她,然後再由自己出面,去跟周清揚說清楚,繼而明天早上一早,去跟徐氏的董事們見面。

顧顯彰從心底感覺到一陣勞累,以前拿下上億大工程的時候,他都沒有這麼累過。

「讓讓,妳爸爸去世前,把遺產分成了四份。一份給妳,一份給妳弟弟。丁阿姨和徐周的媽媽各有一處房產。」顧顯彰轉頭看向她,「妳和妳弟弟的,都是交由我來保管。妳的那份,妳爸爸的遺囑上說,要等到我們孩子上小學了之後才能給妳,妳弟弟的那份,要等到他結婚。至於丁阿姨和周清揚的,倒是可以現在拿走。」

徐清讓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來愣了愣。她再蠢也明白徐澤這樣安排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覺得她不靠譜唄,不懂事唄,他要自己足夠成熟的時候才能去拿那份財產。

果然啊,自己在他們的印象當中,都一樣是長不大。

她低下頭,像是要把臉上難過的神情給掩過去,顧顯彰看到了,心中微酸,認為她是想起了她爸爸,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抬頭對丁阿姨說道,「爸爸說了,將來讓徐清讓給妳養老,他走之後,妳可以繼續待在徐家,直到妳想離開。」

「讓讓。」顧顯彰叫她的名字,「妳的那份我先不說,周清揚的那處房產我也可以先給她。但是妳弟弟的遺產,她應該不會就這樣安心地讓我保管的,我等下出去還要跟她交涉。周清揚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大家都不清楚,但是妳爸爸既然這樣安排了,肯定有他安排的到道理,我們照著做就行了。我等下出去,妳不要說話,交給我來。」他頓了頓,續道,「至於妳弟弟的事情,我們等這邊的事情處理完了再去說他,好不好?」

徐清讓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見她平靜地沒有再發一言,顧顯彰心中微鬆。「好了,我想說的就這樣。妳做好準備了嗎?」他的聲音是難得的溫柔,「做好了我就出去了。妳在這裡跟丁阿姨一起休息吧。」他起身要走,沒想到卻被徐清讓拉住袖子,她從一頭亂髮當中抬起頭,「我跟你一起去吧。」

顧顯彰微訝,還沒來得及感歎徐清讓這次居然沒有當縮頭烏龜,她已經站了起來。

休息室的門被拉開,周清揚坐在外面的長椅上,小孩子和保姆已經不見了。聽見背後有開門聲,她冷笑了一聲,說道,「你們一家人商量好怎麼對付我了嗎?」

顧顯彰懶得去跟她解釋自己並沒有那個美國時間,把徐澤的遺囑又重新跟她說了一遍,剛剛說完,周清揚就炸毛了,她「噌」地一聲站起來,逼視顧顯彰,「你以為我會相信?遺產交給你來保管,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還給他?況且,憑什麼我跟這個老婦一樣?她不過是你們家的幫傭,我可是給徐澤生過孩子的!為什麼我跟她的遺產會一樣?」

她手十分不客氣地指著丁阿姨,徐清讓上前一步,將丁阿姨擋在自己身後面,這會兒已經渾然忘記了剛才在休息室裡的鵪鶉模樣,又恢復成了戰鬥力滿滿的樣子,「我告訴妳啊,妳給我放客氣點兒。什麼叫我們家的『幫傭』?她是我爸的遠房姐姐,一手把我帶大的,妳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阿貓阿狗才是應該有多遠滾多遠!」

周清揚輕蔑一笑,「那不就是你們家的幫傭嗎?」

論張嘴就能氣死人,周清揚是遠遠比不上經驗豐富的徐清讓的,她絲毫不受影響,張口就來,「妳不服氣妳自殺了去問我爹啊,在這裡來撒什麼野?妳以為妳是什麼東西?我爸就給妳了那麼多,說明妳在他心中就值那麼多。妳有不滿妳去問他要啊,或者妳死了我花點兒錢燒給妳也可以啊。大不了是大人不記小人過了,反正得罪我的人那麼多,妳也排不上號。」

周清揚被她一噎,一時半會兒說不上什麼話來,乾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理徐清讓,對著顧顯彰說道,「反正我不幹。要把錢立刻拿給我。」

顧顯彰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徐清讓又說了,「別自作多情了行不行?那錢是給妳兒子的不是給妳的,妳自己要是不滿意妳死了去找我爸讓他給顧顯彰重新托夢重新分配唄,到這裡來鬼吼鬼叫幹什麼?莫名其妙!」

......顧顯彰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剛才要說的,被徐清讓這樣一打岔,全忘了。

論如何當一根攪屎棍,再沒有人比徐清讓更在行。

顧顯彰站在中間,一邊是周清揚,正在嘰哩呱啦地說著她要找人來,反正這個遺囑她是不會信的之類之類的,一邊是徐清讓,正在跟周清揚抬槓,她說的每一句話徐清讓都能準確無誤地找到槓點給她懟回去,不得不說,徐清讓在吵架上,也是個人才。

......然後,顧顯彰就感覺自己好像是被五百隻鴨子圍在了中間,所有鴨子給他唱出了一個五百重奏的交響樂,幾乎快要讓他的五感一起失靈。

就在他想要說的話第三次被人打斷他又記不起來的時候,顧顯彰終於忍無可忍,顧不上這是在醫院,大喝了一聲,「妳們給我住嘴!」

他這一聲,立刻蓋過了周清揚和徐清讓吵架的聲音,他沉聲對周清揚說道,「爸爸的遺囑妳要是有疑問,可以調查。要是不承認,可以走法律途徑。我來是通知妳不是在跟妳商量。」他說完,就一把拉過他十分後悔叫出來的徐清讓一起,朝著樓梯走去。

顧顯彰的父母已經先回去了,就剩下他們三個人。丁阿姨被甩在他們兩個後面,暫時有點兒拿不準要不要跟上去。

徐清讓被顧顯彰一路拉著,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些忐忑。她感覺顧顯彰好像又生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剛才跟周清揚吵起來,讓他生氣了。也是啊,她怎麼就忘記了,之前在休息室裡顧顯彰就還跟她說過,出去之後她什麼都不用管,讓他跟周清揚交涉就好了。她答應了沒有做到,難怪顧顯彰會生氣。

他本身就討厭別人說話不算話。

徐清讓又想起自己之前在休息室裡想的事情,她覺得自己真是沒用,她一直看不起其他人,其實她也跟那些她看不上的人沒什麼區別。她有什麼資格看不上別人呢?明明最不應該被看得上的人就是她自己。她除了跟人吵架,好像起不到任何作用。偏偏現代社會,很多事情是不用吵架的。

顧顯彰拉著她的手朝停車的地方走去,正在一往無前的時候,後面的徐清讓卻不走了。顧顯彰回過身,不知道她又鬧什麼夭蛾子,站在原地看著她。

徐清讓低下頭,小聲地問道,「顧顯彰,我是不是......很挫很不能幹?」

    顧顯彰一愣,感覺自己額角的青筋又跳了跳。他不知道徐清讓又是哪根神經不對,突然要問這樣的話。但是她既然問了,那自己就回答吧。

他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對啊。」是很挫又很不能幹啊。

啊?徐清讓愕然地抬起頭,看向顧顯彰,一時半會兒沒有能夠理順這劇情走向。

「看什麼看?」顧顯彰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明天早上開股東會和董事會他應該怎麼在那樣一個陌生的環境當中應付那群老狐狸,把屬於徐清讓的東西給她保全好,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她現在在想些什麼。「妳自己這樣問的,我就按照現實來回答了。怎麼,妳以為我會安慰妳嗎?」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5 09:51 AM

第十四章

不等徐清讓說話,顧顯彰就自顧自地回答道,「妳想多了。難道妳認為妳自己覺得這不是真的嗎?我還正想說妳終於有點兒自知之明了呢。」言下之意就是,沒想到依然還是這樣。

被他這樣一說,徐清讓有點兒不自在,她抓了抓自己的耳朵,強硬道,「不是啊,我既然這樣問了,肯定就已經做好了你回答『是』的準備了嘛。」

當然了,一般人都會回答「不是」的,但是誰能想到顧顯彰能夠這麼清新單純不做作呢?

「我才不會安慰妳呢。」顧顯彰本來就累,奔波了一晚上,明天早上還要起來跟那麼多人換心思,現在徐清讓非但幫不了他,反而還處處給他扯後腿,他能在她跟周清揚吵架的時候耐著性子等了那麼久就已經很難得了,沒想到走出來她居然又鬧夭蛾子了。

顧顯彰也是人,還是個脾氣跟徐清讓比好不了太多的人。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已經蹲在地上的徐清讓,說道,「妳這個人,不僅挫,不能幹,還非常不知所謂。二十幾歲的人了,從來沒有一刻活得清楚明白過。妳爸以前在的時候能給妳撐起一片天,好了,現在妳爸不在了,妳打算怎麼辦?難道還能繼續這麼不長進下去嗎?」

「妳說妳,渾身上下能找得出什麼優點?除了妳那張臉長得還行,就剩下妳名字取得不錯了,可惜這兩樣都是妳父母給妳的。妳還有什麼屬於妳自己創造的,能拿出來說一說的東西?」

他這些話,雖然有一半是出於火氣,但也有一半是出於真心話。按照他的成長經歷來看,徐清讓能長到今天這麼大,完全就是祖上積德,跟她本人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但是人,總不可能靠著運氣永遠走下去,運氣總有用完的那一天,到了那天,她又該怎麼辦呢?

徐清讓聽了他的話,一時半會兒覺得有些接受不了。她剛剛才認識到自己跟她一直看不起的邱薇婭等人沒有太大的區別,她並沒有資格看不起別人,顧顯彰就對著她的腦袋來了這樣當頭一棒。她彷彿被人打懵了,半晌回不過神來,過了會兒終於能夠感覺到痛了,豆大的淚水順著她的眼眶掉了下來。

是啊,她什麼本事都沒有,唯一能夠依仗的也就是她爸爸和她爸爸手上留下來的錢,現在她爸爸沒有了,錢也終究有用完的一天,那個時候,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又該怎麼辦呢?

平生第一次,徐清讓心中有了一種名叫「惶恐」的感覺。

她其實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以前媽媽去世的時候,她害怕徐澤不再屬於自己一個人,總是作天作地,不想讓他結婚,不想讓他再有其他孩子。她害怕跟人分享,別人家的孩子擁有那麼多的愛,然而她只有父愛,她不想有人把她僅剩的這點兒愛都分走了,所以想盡了辦法要趕走出現在徐澤身邊的人。

那個時候,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惶恐過。

可能是因為她覺得她自己能夠把握住徐澤的心理吧。畢竟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無論她怎麼作,他都不會不管自己的。甚至徐清讓還知道,她越是這樣,徐澤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就越多,越不會去關心別人,越沒有人跟她分享爸爸。

作,成了她在徐澤面前刷存在感的一種手段。她也是憑藉著這種作,多年以前長期佔據著她爸的大部分注意力。

但是徐清讓知道,假如徐澤不愛她,是不會允許她這麼作天作地作大死的。

一般人要是碰上了,不管她平常多麼乖巧懂事,肯定早煩了,哪裡還有精力來理會她呢?

就好比現在的顧顯彰,他不喜歡自己,跟她在一起也是責任多過感情的,以前她尚且能夠仗著父親在,她有錢,作一作,但是現在,她不敢了。

她擁有的東西所剩無幾,再作,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長久以來徐澤對她的嬌慣,讓她養成了一種不會思考的習慣。反正碰上在乎她的人,她只要作一作,自然就能辦成自己想辦成的事情,哪裡還需要去費力想其他辦法?但現在好了,顧顯彰對她的容忍程度遠遠低於徐澤,何況還是在她爸爸已經去世的情況下,她再作,再作連顧顯彰都不會理會她了。

這世間,沒有一種規定說哪一個人必須要忍耐另一個人的脾氣,所謂的忍耐,要麼是出於有求於人,要麼是出於愛。

很顯然,不管是前一種,還是後一種,顧顯彰對她都是不成立的。

她現在所能擁有的,唯一能夠跟顧顯彰站在一起的,也就只剩下她爸爸留給她的遺產了。但這也是自欺欺人。顧顯彰的人品她還是能信得過的,他不可能為了錢來照顧她,所謂的能跟他站在一起的東西,那不過是她所剩無幾的自我安慰罷了。

顧顯彰看到徐清讓掉眼淚了,一時半會兒有點兒慌。他也沒有想到剛才彷彿還是鬥戰勝佛上身的徐清讓說哭就哭了。顧顯彰以為是自己剛才說話說重了,不由得有些自責。

跟她計較什麼呢?顧顯彰暗暗地想,一來她爸爸剛剛去世,她又知道自己多了個弟弟,心情正是不好的時候,別說他說話說得那麼直白,就是稍微哪裡不對,徐清讓也能崩潰,他幹嘛要去多那個嘴呢?況且,就算是為了她好,換個時間也可以嘛,不一定非要現在。二來麼,徐清讓腦子裡沒貨,他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反省跟她的脾氣一樣來得快去得快,何必要當真呢?

更何況,他前腳才在徐澤病床前跟他保證了,要讓徐清讓過上他還在時候的日子,自己為什麼這麼快就要著急打臉呢?

他蹲下來,伸手擦掉徐清讓臉上的淚水,低聲說道,「好了,別哭了。一天到晚,哪兒來那麼多眼淚掉?」

他伸手將徐清讓抱進自己懷裡,偏頭吻了吻她的耳朵,沒好意思跟她道歉,「我們回家吧。」明天早上起來,他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徐清讓安安靜靜地伏在他肩頭上,想,要是顧顯彰能一直對她這樣溫柔該多好啊。

想完自己都覺得諷刺。

顧顯彰能對她這麼溫柔,還不是看在她現在爸爸不在了的份兒上,要是換成往常,他早不耐煩了。

這人也是從小嬌慣著長大的,他在外面哄神哄鬼,都不要指望他回家來哄自己。

徐清讓因為晚上哭了太久,上車之後便睡了。晚上回去,躺在床上又是一陣哭,直到哭到最後哭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連第二天早上顧顯彰是什麼時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她早上起來,眼睛腫成了一條縫,披著衣服下樓的時候,丁阿姨已經把飯做好了。看她一臉憔悴,昨天晚上應該也沒有睡好。徐清讓看著桌上的那碗飯,突然覺得十分心虛。

她爸爸去世了,她反而是起得最晚的一個。跟徐澤關係沒那麼親密的人都提前起來了,就她一個人還在睡。這麼心大,連帶著感覺昨天晚上的眼淚都成了假的一樣,感覺特別不真誠。

這麼一想,她也吃不下了。雖然腹中空空,但是只要一想到別人都是一副憔悴模樣,她這個當女兒的還吃得下,就覺得非常不孝順。彷彿判斷一個人孝不孝順,是看人死之後飯吃不吃得下,哭得慘不慘。

丁阿姨見她不吃,也不勉強她,把碗端開,對她說道,「姑爺今天早上說中午不回來吃飯了,我們兩個人,中午吃簡單點兒吧。」

徐清讓點了點頭,「那我來幫妳吧。」

丁阿姨也沒有拒絕,站起身來把碗收進去了。徐清讓也不知道該幹什麼,端著碗跟她一起走了進去。

她一邊將沒吃完的粥倒進垃圾桶裡,一邊對徐清讓說道,「讓讓,昨天晚上,阿姨跟妳說的話妳都還記得吧?顯彰現在是對妳很好,但是妳凡事也要多長個心眼兒。阿姨不是妳正經長輩,有些話不好說太明白,妳自己要懂。妳那個弟弟,妳要是實在接受不了,就算了吧,反正將來他都在他媽媽那邊,礙不到妳什麼。」

徐清讓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抬起頭來看向丁阿姨,問她,「妳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

丁阿姨一愣,隨即笑了笑,「哪裡突然?我早就想跟妳說了,但是怕妳聽不進,就沒有講。好了,現在正好。」

她們兩個把東西收拾乾淨,也不知道幹什麼,就那麼坐在客廳當中,聽著電視裡傳來綜藝節目吵雜誇張的聲音。彷彿這樣,就能把家中的慘淡愁雲沖淡一點兒。然而卻並不能如願。如同小學課本當中所說的「以樂景寫哀」,電視機裡越是歡樂,她們家裡,就越是冷清。

這種冷清往常徐澤在的時候感覺不到,可能是因為大家心裡都清楚,他不管走再遠,終究有一天也會回來。但是現在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徐清讓盯著電視,看著看著,又忍不住開始哭,旁邊的丁阿姨聽見了,還沒有來得及勸,就聽見門外傳來敲門的聲音,她起身去開門,誰知打開一看,外面站著的卻是提著大包小包,手上牽著個孩子的周清揚。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6 11:58 AM

第十五章

「誒誒誒,妳倒是自覺哦。」不等徐清讓和丁阿姨說話,周清揚就自顧自地帶著東西走了進來。徐清讓立刻進入到戰鬥狀態,從「鵪鶉模式」切換到「嘴炮模式」,開始對周清揚進行起了攻擊,「這是我家,女士,妳別以為妳帶著孩子進來我就不能報警抓妳吧?『私闖民宅』幾個字妳認識吧?」

周清揚「啪」地一聲,把身上的包扔到地上,牽著徐周衝徐清讓冷笑,「我是正兒八經考上的大學,不是我爹買的學歷,雖然不是法律專業,但基本的法律常識,我還是知道的。」

又來了又來了。徐清讓只要跟人一吵架,就被人攻擊她不學無術。話說人的神經要是通過反覆刺激,來形成反射的。要是刺激太多,讓神經形成了抗體,那就沒什麼反射可言了。徐清讓這麼多年來總是被人攻擊這一個缺點,早已經麻木了。她又不在乎周清揚,幹什麼要聽她的?

或許等哪天他們說自己丑,徐清讓可能才要氣一氣。

她居然還十分樂觀地想,這些人總是說自己「混吃等死」、「不學無術」,是不是說明她除了這兩個缺點之外,就沒有其他缺點了?那想想,她還挺完美的。畢竟就算學霸如周清揚,她也能立刻找出一堆缺點來。比如審美不過關啊,喜歡徐澤那種,拜金啊,手段略那啥啊。她對周清揚瞭解不深,才這麼一會會兒的時間,她的缺點都快數滿一隻手了,可見周清揚的確是缺點挺多的。哦,還有就是長得不好看,還成天瞎臭美。這個簡直就要命了。

這麼一想,徐清讓還覺得自己挺優秀的,她也不怎麼生周清揚的氣了,反而覺得自己應該感激她一下,畢竟要不是周清揚捨身忘己,拿自己跟徐清讓作對比,她還不能發現自己這麼優秀呢。

她覺得她不好再這麼牙尖嘴利地對周清揚,但是自己的場子又不好不找回來,於是換了個自認為比較委婉點兒的說法,「哦,那妳書上肯定沒教妳怎麼審美。尤其是對男人的審美。」

周清揚:......麻痺!

她這麼一說,還真的挺對。畢竟徐澤和顧顯彰的顏值差別是擺在那兒的,由不得周清揚不承認。更何況,這人挺敢說的,她沒有意識到,她說那個不好看的人,是她親爹嗎?

周清揚不想跟徐清讓胡攪蠻纏,她牽著徐周到一旁來坐下,十分自來熟地從桌上的水果盤裡拿了個橘子剝了,分了一瓣兒給放進徐周嘴裡。小屁孩砸吧砸吧吃著挺香,弄得剛才沒有吃飯的徐清讓也有點兒餓了。

她拿了個橘子剝開,分了一瓣兒放進嘴裡,伸手摸了一下徐周的下巴,對他說道,「哪兒來的臭毛病,吃東西不許吧唧嘴。」

說完還生怕周清揚看不明白,專門看了她一眼。

周清揚登時氣節。

她在沙發上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問徐清讓,「顧顯彰呢?」

「不要開會啊?不要處理內務啊?不要整理公司剩下的事情啊?」徐清讓一邊丟了一瓣兒橘子給徐周,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一聽妳就是沒有接觸過公司高層的人。」

「不好意思啊。」周清揚這會兒總算是找到可以反駁的點了,「我只死過一次老公,還真沒接觸過。」

徐清讓將一瓣兒橘子放進嘴裡,衝她露出一個笑容,「得了吧,妳那叫老公啊?我記得我爸沒跟妳領證啊。沒領證就生孩子的,那叫姘夫。」

周清揚:......那是你親爹!等不等積點兒德?!

丁阿姨在旁邊聽了一會兒她們說話,感覺眼前的場景既詭異又滑稽。看周清揚的架勢,擺明了是想拿著東西到他們這兒來住的,好看著遺產分下來。徐清讓呢,她剛開始的時候好像還挺不歡迎周清揚的,但是現在,好像已經忘記了。

對於徐清讓的腦子,丁阿姨一直不敢報太大的希望。聽她們兩個對罵,她覺得徐清讓一時半會兒吃不了虧,為了徐周小小年紀不被這兩個大人帶壞,她連忙帶著徐周撤了,免得等下聽她們兩個人吵架聽出心臟病來。這兩人,還不知道要扯到誰身上去呢,光是聽了這麼一會兒,徐清讓的親爹、親老公、親弟弟都已經被她自己親自拉下了戰場。

她還是走遠點兒,免得等下扯上她。

徐清讓和周清揚兩個人就這麼以一種看似平靜但其實相互嘴炮的方式「文鬥」了一上午,吃了中飯之後,徐周要睡覺,丁阿姨早就收拾好了一間客房,把他們母子倆領進去了。徐清讓一時之間沒人跟她鬥嘴了,又想起了徐澤來,不禁悲從中來,對著門口又開始流淚。

顧顯彰回家的時候就正好看到她正坐在門中間,穿著一身睡衣,披了件外套。往常恨不得要倒騰十遍八遍才出門的毛正在披頭散髮地披著,配上她那雙呆滯的眼睛,真的好像一個低能人士。

剛剛跟那群老狐狸換完心思還沒來得及收拾心情的顧顯彰被她這樣的造型嚇得心臟病都差點兒突發了,他站在門口,下意識地大喊了一聲,「徐清讓!」

徐清讓被他這樣一喊,猛地回過神來,來不及擦眼淚,就那樣淚眼朦朧地看著他,「幹什麼?」

顧顯彰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她面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才把心放下來。還好,沒傻。

他不好說剛才差點兒以為徐清讓受的刺激太大,變傻了,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有吃的嗎?我還沒吃中飯呢。」

徐清讓一看手錶,叫了一聲,「這都三點了。」

「忙著跟妳爸公司裡的那群老鬼換心思,沒顧得上。」公司那邊事情不好辦,家裡徐清讓也不省心。就算有丁阿姨看著,她到底才沒了父親,自己這個丈夫不陪著她,實在放心不下。開完會,他頭昏腦漲的,也吃不下東西,喝了兩杯水,頂著北風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裡趕。「還有剩的沒有?隨便給我弄點兒吧。」

徐清讓站起身來,「冰箱裡面還有今天中午剩下的飯,我加點兒菜給你熬成粥好不好?」丁阿姨晚上沒睡著,這會兒才休息,徐清讓不好叫她起來,簡單的飯食她還是會的,就不用麻煩人家了。

顧顯彰點了點頭,過去把門關上了。

他攤在沙發上,思量著要不要把公司的事情告訴徐清讓。

徐澤走得突然,確定他去世的第一刻,公司幾乎全亂了。他的業務顧顯彰從來不熟悉,也沒有要熟悉的意思。他自己的生意都還忙不過來呢,哪兒時間去管徐家的事情?誰都知道徐澤最後把公司的大權交給了顧顯彰,但是他一個外人,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的當中插手進去,實在太難了。

今天在董事會上,他就毫無例外地遭到了董事會的抵制,人家就差沒有直接指著他的鼻子讓他滾出去了。平心而論,他一個外人,不管跟徐澤是什麼關係,眼下的這種情況都的確不適合坐在那裡。但是他不去做,又能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能指望徐清讓去坐嗎?他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徐澤留給徐清讓的東西,就這樣被人鯨吞蠶食吧?他做不到。

他只能硬扛著,在一頭霧水當中硬扛著。這個扛,不是以他的意志為轉移的,並不是說他想扛多久就多久,再過幾天,估計他也抗不了了。董事會的那群人,不會允許他在那個位置上坐那麼久的。

徐澤走得急,遺囑雖然是一早就立下的,但是只處理了他名下的不動產和幾處動產,股份什麼都沒個定論。看周清揚那模樣,她還想插手進徐澤的股份中來。從徐清讓的角度來看顧顯彰肯定是想讓周清揚能有多遠走多遠的,但關鍵是,徐澤他......願意讓周清揚插手嗎?

顧顯彰沒有弄明白徐澤究竟是怎麼想的。看他平常的行為,也不像是要把家業傳給徐清讓——徐清讓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家究竟做什麼生意的。難道他是打算把自己的江山給那個小屁孩兒嗎?那他想得可真夠遠的。

然而不管是給徐清讓還是給徐周,好像都不是徐澤的意思。

還是說,他打算幹幾年不想幹了,就抽身出來?

顧顯彰想了一下,自問自己做不到。畢竟那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就這樣撤開手他有點兒放不下。

他放不開,徐澤能放得開嗎?他對自己股份的打算,究竟是怎麼樣的呢?顧顯彰開車回來的路上想這個問題想了一路。他認為,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徐澤手上的股份轉讓出去,雖然徐氏的股票在跌,但是趁著現在還沒有跌到最低,趕緊出手,然後給一部分錢給周清揚,讓她帶著孩子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再也不要打擾自己和徐清讓過日子。

但是這樣的就是徐澤想要的嗎?又或者,他能拿這個最簡單的方法跟徐清讓說嗎?

說是可以說,但顧顯彰總感覺好像......有點兒不負責任。他明明答應了徐澤要照顧徐清讓的,難道他的照顧,就僅僅只是做到這地步嗎?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6 12:00 PM

第十六章

就這樣就成了徐澤口中的「好好照顧」,顧顯彰自認為良心上有點兒過不去。徐清讓是他的責任,是他結了婚要過一輩子的人,並不僅僅只是為了他答應過了徐澤。

但是現在,他被拱到了一個相當尷尬的路口:要麼是選擇一條最輕鬆,對他們彼此都好的路,繼續走下去,雖然可能跟徐澤的初衷相違背,但是絕對能夠保證徐清讓這一輩子衣食無憂,不需要靠任何人;要麼是先等等,看看他能不能扭轉現在這個局面。但是扭轉局面之後呢?該幹嘛?顧顯彰又不知道了。

他這個人做事情一向目標明確,很少有「不知道」的情況。就連婚姻,都是帶著目的性的。但是現在,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公司股份就算拿來給徐清讓,她也管不來。好吧,他或許不應該這麼早唱衰徐清讓的能力,應該換個說法,換成「她目前也管不來」。徐清讓熟悉公司業務需要時間,但關鍵是,徐氏公司那群人,會不會給她這個機會讓她去熟悉呢?從今天他們的反應來看,顧顯彰覺得這個答案顯而易見。

這還是在徐清讓願意學習並且能夠學得會的情況下。假設徐清讓不願意,他把公司股份拿下來,又該怎麼辦?

總不能等著那個小屁孩兒長大吧?

那黃花菜都涼了。

顧顯彰這會兒才真的意識到,徐澤真是給他丟了個好事情。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顧顯彰也想過要不要到徐氏來,但是這個想法只是在他腦中閃了一下便消失了。

他不想。

一來是不想落人口舌,二來他沒有必要放棄自己一手打下來的江山去坐別人的位置,哪怕他將來事業或許並不好,他也總歸是覺得自己的東西要好一些,三是徐氏那邊什麼情況他也不清楚,那個位置未必能夠坐得下來。到時候他既丟了自己的事業,徐氏這邊也沒弄好,落個兩頭空的結局。

如此一想,徐氏好像就真的只能走第一條、那條最簡單的路了。

顧顯彰想了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反正徐清讓還需要歷練需要成長,他先把錢幫她拿到手,要是將來徐清讓想繼續做生意,她就有本錢,要是她不想,這錢就給她存著,等她什麼時候想要再給她。

顧顯彰打定了主意,心中安定了不少。今天一天的那種惶惶終於稍微沉澱了幾分。整個徐家,現在能夠說得上話的也就只剩下自己了,從昨天晚上接到徐澤去世的消息開始,他就一直承擔著定海神針的作用。神針當久了,他也挺累的。

這件事情過後,他想,或許可以帶徐清讓出去轉轉,就當是散心了。他們兩個人當初蜜月的時候因為公司裡面的事情他沒能走開,這次出去,算作是補償她吧。正好,事情這麼多,他也想休息一下。錢掙再多,也要有命花才行。可不能像徐澤這樣,才五十多歲,就不在了。剩下個不懂事的女兒,和一個嗷嗷待哺的兒子,身邊全是虎視眈眈的豺狼。

「吃飯了。」徐清讓用小碗盛了,將粥端到桌子上,然後又轉身去冰箱裡拿了一小碗泡菜來。

泡菜是丁阿姨自己弄的,白蘿蔔片,因為泡久了,被染了色,成了淡淡的粉色,又酸、又鹹、又甜、又辣,也不知道丁阿姨是用了什麼辦法,這麼多種味道混合在一起,居然還挺好吃的。

顧顯彰最喜歡吃丁阿姨弄的泡菜。他們在市中心的家裡,還有丁阿姨專門過來泡的一小缸。不過他們這段時間應該暫時不會回去了,也不知道再次回去,裡面的東西還能不能吃了。

徐清讓往粥裡加了點兒乾絲,乾飯做出來的粥因為有了乾絲,居然也挺稠的,她放了點兒鹽,讓顧顯彰吃起來不至於一點兒味道都沒有。

顧顯彰一邊吃飯,一邊對徐清讓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對她說道,「坐下來,有事情跟妳說。」

「妳爸的遺囑,是他身體還好的時候擬定的,他當時應該是沒有想到在自己還沒有退休的時候就去世了。所以,他的遺囑當中,還剩下一部分遺產沒有做處理,就是現在徐氏公司的股份。我今天去徐氏坐了一下,有些情況,我瞭解得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就想著,我們是不是及早退出來。」顧顯彰看著徐清讓,努力讓自己說的話她能夠理解,「這樣說吧,我的打算是,直接把股權轉讓出來,徐家從現在的徐氏退出來,妳先把錢拿到手再說。」

徐清讓嘗試著用她那當了許久裝飾品的腦子思考問題,「為什麼這樣做?這錢拿出來,總有一天,它就用完了呀。」

是,顧顯彰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關鍵是那錢在徐氏,妳也要有能夠握得住的本事啊!

顧顯彰幾乎就要把這句話給說出來了,但是好險,或許是手上這碗粥味道實在不錯,他堪堪忍住了。深深吸了口氣,忍住自己額頭的疼痛,跟她解釋道,「因為現在情況並不——」他突然住嘴了,因為他突然想起了當初在病床前跟徐澤承諾的,他要讓徐清讓繼續過著以前徐澤在世時的日子,每天開開心心地當個小傻逼,什麼都不懂地窮開心。

如果徐清讓要繼續過這樣的生活,那什麼商場傾軋,什麼能力不行,她最好就還是別知道了。

她知道了除了影響心情之外,並沒有其他作用。

「現在情況怎麼樣?」徐清讓見他突然不說話,又問道。

「沒什麼。」顧顯彰低下頭吃了口飯,「反正妳聽我的吧。先把錢拿到手,以後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見徐清讓默然不語,他覺得可能是自己語氣有點兒重,頓了頓,柔聲道,「先把錢拿到手上,妳想幹什麼幹什麼,可不是自由多了?」

徐清讓點了點頭,雖然她很想問顧顯彰「現在的情況」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但終究是沒有。反正顧顯彰說了她也不一定懂,又何必去問呢?至於顧顯彰會不會騙她之類的,她卻沒有想那麼多。倒不是因為相信顧顯彰的人品,覺得他能高潔到看不上這錢,而是她覺得,就算顧顯彰想騙她,她也一定不能識破。反正她都是個被人賣了都還要幫人數錢的,又何必在意賣她的過程呢?因為說了她也不懂。

「果然啊,我就說你們還有事情瞞著我。」顧顯彰正在吃飯,冷不防地聽見後面傳來一個女人哀歎般的聲音,他一口嗆在氣管裡,登時咳了起來。徐清讓也沒有想到周清揚居然會下樓,瞪著她,「妳背後靈啊,專門躲在人家背後嚇人。」

她伸手拍了拍顧顯彰的後背,好不容易等到他不咳了,這人一抬頭就給了徐清讓一對驚天動地的衛生球,咬牙切齒地小聲問她,「妳怎麼不跟我說她也來了?」她還真是傻白甜啊!

徐清讓被他白了一眼,有點兒委屈,「不是你跟我一說話我就忘了嗎?」

這也能忘?「那妳吃飯怎麼沒忘?」顧顯彰沒好氣地訓了她一聲,轉過身去衝著周清揚說道,「周女士,妳既然是在人家家裡做客,麻煩妳就守點兒規矩。進來之前先打個招呼好嗎?」

周清揚冷笑了一聲,「我要是打了招呼,那豈不是就聽不到你們在背後的算計了?」她走到桌子旁邊坐下,看著顧顯彰和徐清讓兩個人,「我就說嘛,我當了老頭子幾年秘書,他的家產我大概還是清楚的,我就說還差,原來差就差在這裡。」她看向顧顯彰,「既然我都知道了,你可不能繼續當我不知道,就這麼算了。該分多少,想必不用我多說吧?」

顧顯彰聽她這麼一說,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淡漠,「周女士,我想妳可能誤會了一點。妳跟徐澤徐先生,並沒有法律意義上的任何關係,不知道妳是從哪裡來了錯覺,認為股份當中有妳的一份。」

「雖然我們兩個沒有領結婚證,但我們是事實夫妻。徐周就是最好的證明。」周清揚絲毫不懼,「我也不貪心,不要求將徐澤的股份一分為三,我和徐州母子佔其中的兩份。我只要求平分。不管你們承不承認我跟徐澤的關係,但是你們都應該承認徐周和徐澤的父子關係,就算不把我那一份算進去,他也有。徐周雖然是非婚生子,但同樣擁有繼承權,徐清讓有的,他一分都不能少。」

「不可能。」顧顯彰想也沒想地就說到,「爸爸的遺囑已經表示得很明確了,他不承認妳的身份,送妳一套房子也是出於禮節。至於妳說的徐周,我可以把股份給他一半,但是要按照父親遺囑的要求,歸我保管,等他結婚的時候再給他。或許,」他看了一眼周清揚,「我再破罐子破摔一點兒,我只出售徐清讓的那一半,剩下的妳自己想辦法。」他笑了笑,「妳也應該清楚,我如果想讓那股份賣不出價錢,有的是辦法。不管徐氏是不是我的地盤。相信在徐先生身邊工作過的妳也清楚,徐氏究竟是個有多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7 03:28 PM

第十七章

周清揚果然一頓,正要再說什麼,顧顯彰已經把碗一推,轉身上了樓。

這一覺沒能睡到晚上,徐澤的屍體還放在太平間裡等著領走,顧顯彰一邊要處理徐氏公司的事情,一邊要擬定章程,想辦法讓徐澤能走得風風光光的。幾重壓力下來,他也十分不輕鬆。還好身邊有個廖春生,他是徐澤多年來的老部下,有他在旁邊幫忙,對徐氏一頭霧水的顧顯彰總算不用抓瞎了。

顧顯彰想著要是能平平順順地退出徐氏,將錢拿在手裡也是一件好事情。哪知有些人貪心,連這些原本屬於徐清讓的東西也不肯讓她拿走。自從那天顧顯彰吃了一小碗乾飯熬出來的粥之後,就再也沒有在徐家吃過一個安穩飯了。

跟顧顯彰累成狗的狀態相對的,是周清揚。她自從來了徐家,發現徐清讓沒有要趕她走的意思,就心安理得地在徐家住下了。反正每天有丁阿姨做好飯起來叫她吃,孩子有丁阿姨幫她帶,她只需要跟徐清讓打打嘴炮就行了。當然,要是徐清讓不要每次都把她氣得半死,那就更好了。

徐清讓對於周清揚這種類似於賣國求榮的出賣自己的心情來換取一星半點兒的安樂生活的行為十分不屑,加上早前讓周清揚住下來時她帶給自己的優越感已經隨著日復一日的嘴炮消磨乾淨了,徐清讓對她也越發不客氣起來。

這天兩人吃完飯之後,照例開始了一天的嘴仗工作,丁阿姨為了避免徐周給帶壞了,把孩子帶走了,將大廳留給她們兩個,任她們發揮。

說起來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徐清讓和周清揚每天吵架,但從來沒有打起來。兩個人能在一片嘴上的戰火硝煙當中維持最基本的身體上的和平,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丁阿姨最開始還有點兒忐忑,她好幾次都看見徐清讓一句話講出來把周清揚氣了個倒仰,本以為周清揚要打人了,誰知道她居然忍了下來。後來丁阿姨才略略明白過來,以徐清讓的個子,周清揚真要動手,還不一定能打得過她。

見周清揚投鼠忌器,徐清讓不會吃虧,丁阿姨這才放心下來,安心地帶著孩子走了。

她們兩個吵了沒多久,就看到昨天晚上一夜沒有回來的顧顯彰帶著一身疲倦回了家。往常身上熨貼的衣服此刻皺成了一塊抹布,徐清讓看到他,心中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下意識地漏了一拍。她一時也顧不上將周清揚懟回去,站起身來問他,「你怎麼了?」

顧顯彰抬眼看了她一眼,眼中全是血絲,他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拿了一杯徐清讓放在桌子上潤喉的水,也顧不上是她喝過的,端起來一飲而盡。

接著顧顯彰又喝了兩杯,彷彿是終於解了渴一樣,他放下杯子,對徐清讓說了進屋以來第一句話,「讓讓,妳爸留下的遺產,想要繼承,可能有問題。」

「啊?」徐清讓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她正想問什麼問題,背後的周清揚就已經迫不及待地代替她問了,「什麼問題?怎麼回事?」

顧顯彰沒顧得上問話的人是誰,逕自回答道,「妳爸爸的遺囑,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立的,跟他本身的資產有很大的出入。他作為公司法人,外面所有周轉的資金都是從他名下劃出去的,現在不在了,要債的都上門來了。」不僅如此,現有的工程也都全部停擺,有好幾個工程,前期把錢壓下去,後期資金還沒有回流,銀行那邊已經來要貸款了。

徐氏現在的資金鏈已經斷了。

徐清讓愣愣的,也不知道是被嚇到了還是沒聽懂,顧顯彰覺得自己已經用最簡明的話來跟她說明情況了,哪知道她還是不明白。他歎了口氣,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正要跟她說話,旁邊的周清揚插嘴進來,說道,「妳老公的意思是,妳爸爸的公司,東西沒有賣出去,沒能產生盈利,收不到錢,但是從銀行那裡借來的錢已經壓了上去,他們看到妳爸不在了,都上來要錢來了。簡單來講就是,妳爸用借來的錢去做投資,然而錢還沒有賺回來他人就不在了,銀行也就不借了。」

哦,原來是這樣。

這個道理徐清讓是明白的。她正要說兩句話將周清揚懟回去,她卻不管徐清讓,自己問顧顯彰,「銀行那邊你想不到辦法嗎?還有公司裡面那麼多股東,他們呢?」

顧顯彰抬起頭看了一眼周清揚,「我就算能夠讓銀行寬限一段時間,那後面呢?況且,我根本就沒有去過徐氏,徐氏什麼情況我也不清楚,銀行憑什麼要聽我的話?再說了,公司股東和董事,妳覺得能指望得上他們嗎?我前兩天按住了沒有講,公司那邊已經有幾個董事辭職了,現在這種情況,大家在一起工作,本身就是為了錢來的,現在沒辦法給人家提供收益,我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人,難道還能指望人家跟著我一起承擔虧損?」他輕笑了一聲,「夫妻尚且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只是工作夥伴?」

周清揚下意識地朝徐清讓看過去,她正呆呆地看著顧顯彰,神情有些飄飛。

周清揚在心裡罵了一聲,說自己這段時間被徐清讓罵成抖M了,她一天到晚那麼囂張,自己幹什麼還要提醒她?

她這樣一想彷彿就心安理得下來,抬頭看向顧顯彰,問他,「那現在怎麼辦?」

「過會兒律師會來。」他閉了閉眼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我剛才回來的時候約了他。」

徐清讓是明白了,現在她爸欠債的銀行上門了,多半會影響她遺產的繼承。但是她一點兒都不擔心,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或許是因為她一直不缺錢,導致她對金錢沒什麼概念,所以現在知道會少一些錢,也沒有感覺。

她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地看著顧顯彰他們兩個說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跟顧顯彰好像隔了很遠。真的很遠,好像一條銀河那麼遠。

連周清揚都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雖然不能替他想辦法,但是最起碼能夠親口問出來。而她,卻什麼都不懂。

顧顯彰昨天晚上幾乎通宵沒睡,現在整個人都是疲倦的。可能是這段時間跟人換心思換太頻繁了,他沒有心情和精力去理會徐清讓腦袋裡冒出來的念頭,只是坐在沙發上,默然不語,很快就睡了過去。

顧顯彰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反正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律師過來了。

還是上次在醫院的那個律師,他把在場的幾個人都召集了起來,簡單地盤點了一下目前徐澤的資產情況,提出了自己的建議,「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申請破產。」

顧顯彰點了點頭,這個跟他的想法不謀而合,的確也是現在最好的辦法了。

律師知道,這裡面三個人當中,徐清讓才是真正的繼承人,其他兩個,一個不過是代理人,另一個是利害關係人,都沒有她份量重。他主要解釋,也是對著徐清讓解釋的,「破產不是要徹底清償債務,而是對企業的一種保護。企業破產就意味著錢還不上了,債權人只能就自己的債權進行申請,然後按照比例分回一部分錢。對徐氏公司來講,公司申請破產,只需要用公司債務來承擔對外債務,你們的大部分遺產屬於徐總個人名下,是不會受到影響的。」

他說完,理所當然地看到徐清讓雙目無神,兩眼發直,一臉聽不懂的模樣。

律師歎了口氣,這才想起徐家的這個大小姐不學無術是出了名的,他說的話徐清讓應該是聽不懂。他正打算再重新用一種比較淺顯的語言來解釋一遍,旁邊的周清揚就已經冷笑道,「律師的意思是,只要申請破產,妳就還能繼續過妳的大小姐生活。雖然錢是沒有之前多了,但是不會影響妳繼續仗著錢多耀武揚威的。」

徐清讓哽了一下,這還是周清揚來了他們家,第一次把她噎住。她閉了閉眼睛,嘴硬道,「我,我,我知道,這個我當然知道了,我怎麼會不懂?」顧顯彰在一旁,默默地閉上了眼睛,他覺得實在有點兒慘不忍睹。

律師倒是沒有表示鄙視,依然面露笑容地看著她,還對徐清讓攤了攤手,示意她有問題可以繼續問。

徐清讓吞了吞口水,為了避免自己繼續鬧笑話,她慢慢斟酌著語句,說道,「剛......才,我聽見你說,負債的一部分是因為徐氏欠了許多工人的錢,那......如果申請破產的話,這部分錢,他們能拿回去嗎?」

徐清讓話音剛落,旁邊的顧顯彰和周清揚就猛地朝她看了過來。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9 01:17 PM

第十八章

徐清讓被他們這麼一看,有點兒被嚇到了。她以為自己又哪裡出醜了,結結巴巴地說道,「幹,幹什麼?看我幹嘛?那什麼,我......我就是問問嘛......」

律師輕笑了一聲,說道,「可以拿回一部分。」

意思就是不能全部拿回來。

這個潛台詞,徐清讓還是能夠聽明白的。然而在理解了他話裡的意思之後,徐清讓心裡反而有些不是滋味兒了。那些人可跟她不一樣,他們全家就指著這點兒錢過日子,自己要是再把他們的辛苦錢拿走了,那還叫人嗎?

是,徐清讓大部分時候都是個混不吝的二世祖,但是她這個人,平心而論,除了每天花錢之外,也沒有什麼大毛病了。她沒有做過報紙上那些富二代經常幹的事情,長這麼大連酒吧都很少去。就連邱薇婭那些人,在不曾跟她翻臉的時候,她也是好好待人家的。

徐清讓從來沒有做過什麼為富不仁的事情,甚至有的時候看見街上那些買東西的老爺爺老奶奶,她都還要借口買東西,去給人家送一百塊錢。

在她眼中,那一百塊錢,去買一個橘子,跟直接給人家一百塊錢是有本質區別的。前者是物物交換,後者是施捨。

這樣的徐清讓,乍然之間聽見這樣的話,是覺得有點兒接受不了。

她想了想,問道,「那要是把我手上的遺產都拿出來變賣了呢?能抵得上他們的工資嗎?」

大家都沒有想到她居然會這樣說,都嚇了一跳。周清揚第一個跳了出來,衝著徐清讓嚷嚷道,「徐清讓妳是有病吧?妳成天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時候,妳怎麼沒有這麼善良呢?妳現在知道裝聖母了?我告訴妳,妳別想將妳爸的遺囑拿出來還債,這裡面也有我和我兒子的一份兒,妳沒權利做主!」

顧顯彰轉頭看了她一眼,攝於他的目光,周清揚沒好氣地沖徐清讓翻了個白眼兒,將後面要說出來的話吞了回去。

律師乾笑了兩聲,可能從業這麼多年,他還沒有遇到這種放著好日子不過,硬是要還債把自己弄得一無所有的人。想了想,跟她說道,「徐小姐,破產這種情況,在商業上面是很常見的......」

他話沒有說完,徐清讓就一句接了過來,「所以現在每年那麼多討薪的人。」

周清揚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兒,不知道這個大小姐又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突然從資產階級搖身一變跟勞苦大眾站在一起了。她忍了又忍,終於忍無可忍,「小姐,妳家裡那麼多的包包,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別人好幾個月的工資。妳買包的時候怎麼不想著還有那麼多討薪的人呢?」

「那不一樣。」她居然還是十分斬釘截鐵地說道,「那個時候我買包包,花的是我爸正常經營賺來的錢。但是現在,要我自己住著高樓廣廈,別人食不果腹,我做不到。」

她這會兒說著說著倒是不害怕了,「都說『父債子償』,要我逃避這些債務,我做不到。」

顧顯彰側頭看向她,眼神當中多了幾分刮目相看的驚訝。

周清揚覺得徐清讓一定是腦子讓屎糊了,要不然為什麼她說的每個字自己都明白,但是組合到一起就聽不懂呢?

周清揚覺得自己沒必要跟這個傻逼繼續糾纏,跳過她逕自問律師,「她要發瘋,讓她去。我想知道我能拿到多少。」

律師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把她跟遺囑上的幾個人對上號。然後他看了一下自己的文件夾,回答道,「周女士是吧?妳名下只有一套房產,不管徐小姐堅持還債與否,妳的遺產是不會受影響的。」

聽到自己的遺產不會受影響,周清揚稍微鬆了一口氣,她正想問徐周的那部分遺產如何處理,旁邊徐清讓就叫了起來,「啊?不受影響?不行!憑什麼她還能拿到錢?她也要跟我一起還!」

「妳有神經病啊!」徐清讓話音剛落,周清揚就跳了起來,「妳有個有錢老公,別人可沒有。我還要生活呢,妳憑什麼不讓我拿到我應得的?原本以為徐澤手上還剩股份,結果現在你們告訴我股份不作數了,我好不容易接受了沒有股份的事實,覺得自己能拿到套房子也不錯,誰知道你他媽的又來告訴我,我連房子也要不了了。妳說妳,徐清讓,妳憑什麼來處理我的財產?」

徐清讓衝她冷笑了一聲,「因為我要還債,我是繼承人,我說了算。」

「得了吧,徐清讓妳能不能不懂就別出來丟臉了?妳當是過家家嗎?」周清揚衝她冷笑道,「這是法律,不是妳說了算。現在,妳爸的遺囑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房子是我的,妳無權處理。不管妳是誰,別說妳是徐澤的女兒,就是徐澤的老婆,妳媽重生回來,也沒有權利來處理我的財產。」

徐清讓愣了愣,隨即轉頭看向律師,問道,「她說的是對的嗎?」

律師尷尬地笑著點了點頭。

哦,原來真是這樣啊......徐清讓不禁有些洩氣,旁邊的周清揚看到她這樣,更加得意洋洋,說道,「不僅是我的財產妳不能動,徐周的那部分妳同樣不能動。雖然他現在拿不了,但是顧顯彰也要保管到他能拿到那個時候。妳自己要死妳就自己去死啊,別拉著其他人。」

聽周清揚這麼一說,徐清讓更洩氣了。剛才還興高采烈——雖然大家都不知道她為什麼要成個窮光蛋了還這麼高興——但是轉眼就垂頭喪氣,顧顯彰看她那樣子,覺得有些不忍心,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脖子,說道,「剩下的我們慢慢想辦法就是了。」

律師抬起頭,衝他苦笑了一下,對他報以同情。

碰上這樣的老婆,誰都會覺得心塞吧?

顧顯彰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婚姻這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又怎麼會懂呢?

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做到設身處地和感同身受。

就好像他一直以為徐清讓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什麼都不懂,但是從來不知道,她在面對錦衣玉食快要失去的時候,突然這麼有擔當。

申請破產這件事情,在商場上看來十分平常,顧顯彰也早已經見怪不怪了。碰上資不抵債的時候,他們這些資本家第一個反應便是如何最大程度地把自己從當中摘出來,然後盡量不損害自己的利益。但卻很少有人能夠想一想,那些好久沒有發工資的工人該怎麼辦,他們一家老小又該怎麼辦。

或許正是因為徐清讓不懂,所以她才能換位思考,第一時間就想到別人沒有錢。

顧顯彰第一次發現,徐清讓或許並不是傻,她只是單純。

他輕輕吸了口氣,感覺自己又精神了些,衝律師招了招手,「我們先盤點財產還剩多少吧。」

    ......

顧顯彰他們三個人盯著眼前這些帳單,一時半會兒都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這個......」律師攤了攤手,乾笑道,「我也沒有想到......」

周清揚沒有想到自己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帳單。她像是不敢相信一樣,拿著那張寫了最後結果的紙起來,一連數了兩遍,發現並沒有多出來一位,這才認了命。

徐清讓用一種充滿挑釁的目光看向周清揚,洋洋得意地說道,「哈,現在看妳怎麼去拿那套房子。啊哈哈,」她十分歡快地笑了兩聲,指著最終核算出來的結果,說道,「按照百分比來算,妳能拿到的錢,夠買兩塊磚麼?」

周清揚現在真的很想手上能有兩塊磚,好讓她砸開徐清讓的腦袋好好看看,裡面究竟裝的是什麼。

笑笑笑,她有什麼好笑的啊,她還不是照樣成了一個窮光蛋?她憑什麼來笑自己?

周清揚真的很想懟回去,但是轉眼就看到了坐在徐清讓旁邊的顧顯彰,頓時反應過來,心中有些酸酸的。

是,徐清讓當然能笑她了,就算沒有徐澤的錢,她不是也還有一個好老公嗎?她怕什麼呢?顧顯彰就算不喜歡她,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跟她離婚的。繼不繼承遺產,都不影響她高床軟臥。她照樣可以幾萬幾萬的包包隨便買,反正有人給她付帳。就算顧顯彰要跟她離婚了,也不會讓她就這麼離開的。有錢人們給的贍養費,就足夠普通人過好幾輩子了。況且,看顧顯彰這樣子,也不像是要跟她計較的人。

而自己呢?大齡未婚,卻有一個兒子,滿心以為將來還有徐澤的遺產可以供自己生活,到時候她仗著自己能幹,又有錢,就算有兒子,也還好嫁。但是現在呢?她有什麼?她什麼都沒有了,唯一的一套房子都沒有了。除了她兒子,她什麼都不剩。而且她的兒子,將來還會成為她再嫁路上的絆腳石。

周清揚不忍卒看地一把摀住了臉,忍不住想,徐家人的傻逼基因可能已經深入骨髓了,只是徐澤平常給人的印象太好,總認為他是個聰明人,掩蓋住了他的蠢。不過想想也對,能生出徐清讓那麼個小傻逼,徐澤的智商應該也高不到哪裡去。

誰他媽給不出來工資,以自己名義打欠條啊!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12 03:00 PM

本帖最後由 bettyfreesia 於 2017-6-12 03:01 PM 編輯

第十九章

徐澤看起來像個正常人,但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徐澤居然不幹正常事。可能是公司資金周轉有問題,於是徐澤用自己的名義給銀行和工人們打了欠條。

是,這事情聽上去是不可思議,但是周清揚跟在徐澤身邊這麼多年,她知道這是徐澤能幹出來的事。

徐澤這個人,說得難聽叫傻叉,說得好聽那就是宅心仁厚了。他是苦出身,格外能夠體貼下意,什麼人家裡有了困難出了事情啊,沒事,錢先拿去。能夠還得上就還,還不上了也算是自己盡到了一份心意。雖然錢不多,但有的時候的確是解了人家的燃眉之急。他做了好事,的確是有不少人感激他,但也因此養出了不少中山狼。還好徐澤心大,並不放在心上,繼續照著他的原則做事情。

其實從這種角度來看,徐澤還是個活得相當通透的人。

他仗義疏財到這種程度,依然能夠積累這麼多的財富,除了他個人能力出眾之外,周清揚只能認為他徐家祖墳埋得好。

因此,就算是徐澤用自己的名義打了欠條,周清揚也並不奇怪。當然,聯繫上徐氏最近的動作,也不僅僅只是徐澤性格這一個原因。

顧顯彰也有些不可思議,他沒跟在徐澤身邊太久,這個老丈人的做事方法也並不熟悉,看到律師拿出欠條複印件的那一刻,他還在想,是不是搞錯了,或者有人從中做了手腳。

周清揚一眼就看穿了他內心的想法,解釋道,「這事情,徐澤做得出來。」

「他在想什麼其實很好理解。」周清揚找了個地方坐下,感覺自己現在整個人都是軟的,「徐氏公司不是前段時間又開拓了好多業務嗎?你查過財務報表想必清楚,以現在徐氏的規模來講,那些業務是吃不下的。徐澤多半是因為銀行貸款那邊出不來,公司又急著用錢,所以才以自己的名義跟銀行打了欠條。工人那邊,也是一樣的。他在工人當中還挺有威望的,為了安人家的心,讓他們先把工程做著,於是寫了欠條,就等後期資金跟上再結賬。」

周清揚輕輕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這種事情他做過不是一次兩次了,往常都能按時將資金補上。在他跟銀行和工人之間,已經形成了這種默契,大家都覺得沒什麼。他這次應該打的也是一樣主意,但是......」但是沒有想到,這次沒有等到東西出手,徐澤就不在了。

剩下的東西,因為沒有徐澤,也沒辦法繼續了。

她在徐澤身邊呆了這麼多年,對他的行事作風已經很瞭解了。顧顯彰聽她這麼解釋,也明白過來。這種事情,的確像是他那個老丈人能夠做出來的。

徐清讓在旁邊聽著,雖然不太明白這中間的利害關係,但是單純從感情角度來看,她覺得她爸爸還挺有擔當的。

她這樣想,臉上便露出幾分得意來,旁邊周清揚不小心一眼掃到了,原本就窩了一肚子的火,這會兒看到徐清讓還在得意,心中火氣更大,直接就衝著她嚷道,「這下妳高興了?我一分錢都要不成,我費盡心機待在妳爸身邊那麼久,什麼都沒得到。妳高興了?」

徐清讓點了點頭,「對呀。看見妳什麼都沒有,我就開心了呀。」

周清揚被她這樣的回答氣得一噎,眼眶一紅,但是被她自己堪堪忍住了。她不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哭,那樣太沒志氣了。徐清讓更會以為她是因為沒有分到錢所以才這樣失態的。

可是明明不是。

「徐清讓。」周清揚叫她,「我就不明白了,妳父親是喪偶,又不是離異,我也不是導致妳父母分開的罪魁禍首,妳為什麼對我這麼大的敵意?就算妳爸跟我在一起了,我們兩個人你情我願,關妳屁事?妳爸都不管妳的婚姻、妳的感情,妳憑什麼要來管他?」

「妳是真的想跟我爸在一起嗎?妳覺得妳這樣是真的想跟我爸在一起嗎?」徐清讓歪著腦袋問了她兩遍,「妳自己捫心自問一下,妳自從知道了我爸去世的消息,可曾為他掉過一滴眼淚?我爸在醫院裡面剛剛嚥氣,妳就急吼吼地跑過來問我要遺產,妳說,換成了妳,妳會認為這個女人是真心對待妳爸爸的嗎?」

周清揚輕笑一聲,將眼角的淚擦掉。也不知道那淚水是對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的失望,還是被徐清讓這樣一頓質問想起了傷心事,「是啊,妳看我,覺得我現在一分錢都拿不到簡直是咎由自取,但是在我看來,妳徐清讓才是阻止我嫁給徐澤的始作俑者。妳無非就是覺得我比妳爸年輕,我沒有妳爸有錢,所以嫁給他給他生孩子就是想要錢——」

「對呀,我就是這樣認為的。難道妳還認為妳嫁給徐澤是因為真愛嗎?」不等周清揚說完,徐清讓就截口道,「周清揚,妳要是有錢,要是我爸沒錢,妳會願意跟他生孩子嗎?他五十多了,當妳爸爸都夠了,又不是什麼風度翩翩的型男大叔,只是一個有錢的糟老頭子,最多只是人品不錯,妳說妳跟他在一起是真愛,誰信呢?」

「妳這人,看人從來只用錢來衡量。」周清揚覺得自己今天找徐清讓吵架就是個錯誤,反正錢也沒有了,她又何必再跟這個人廢話?她對著徐清讓冷笑了一聲,說道,「那但願妳以後能富貴長久,永遠不會跌到塵埃裡面來吧。」

這世間那麼多感情,她憑什麼說自己喜歡徐澤就是因為錢呢?固然她對徐澤之間稱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但他們也是有感情的,並不完全是因為錢。

徐清讓這樣的人,怎麼會懂?

周清揚說完,衝她冷笑了一聲,負氣轉身,上了樓。

徐清讓翻了個白眼兒,覺得周清揚這個女人十分莫名其妙。自己拿不到錢便將氣撒在她身上,欠條又不是她跟人家簽的,周清揚幹什麼要來找自己啊?她要生氣,覺得沒能分到遺產,找徐澤就好了呀。自己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說過了,她是聽不懂人話嗎?

徐清讓覺得自己跟人吵了一場莫名其妙的架,憤憤地坐下來。顧顯彰對律師露出了一個十分抱歉的笑容,示意他繼續。

這場盤點持續到了中午,顧顯彰午飯都沒吃就上去睡覺了,他這兩天實在累慘了。周清揚也沒來吃飯,他們母子倆不知道還在不在別墅裡,丁阿姨叫了幾聲都沒人答應。徐清讓見沒人理,乾脆叫她別叫了,把自己今天上午跟周清揚吵架的事情一說,丁阿姨立刻就明白了。

於是這頓飯,就只剩下丁阿姨和徐清讓兩個人。

偌大的飯廳裡面,她們兩個人的身影顯得十分蕭索。

徐清讓想起剛才律師走的時候說的話,她那根可以繞地球赤道三圈半的反射弧終於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個她長大的地方,過幾天就再也不屬於她了。

徐澤欠下那麼多貸款,這次又為了推行他那個科技文化產業園,將全部錢都搭了上去,這棟房子也要被拿去拍賣抵債,這裡,他們住不了多久了。

雖然徐清讓平常嫌棄這裡嫌棄得要死,但是真的當她要離開這裡的時候,徐清讓還是覺得捨不得。

畢竟,再壞再差,這裡都是她長大的地方啊。

承載了她那麼多的回憶,她那麼多關於她一家人的回憶。

她父母都不在了,往後這房子也不在了,再加上她一窮二白,父母的錢也沒能繼承,徐清讓感覺,好像一瞬間,她跟父母之間的關係,被徹底斬斷了。

沒有人還有房子做個念想,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她一想到這裡,感覺自己好像被拋棄了一樣,眼淚又忍不住開始掉。丁阿姨看到她哭,自己也不禁悲從中來,小聲地啜泣起來。

兩個人哭了一會兒,丁阿姨先止住了,「好了別哭了,趕緊吃飯吧。飯涼了。」

徐清讓拿起筷子,這才想起丁阿姨那套房子也沒有了,剛才鬥贏了周清揚的喜悅瞬間被愧疚取代。雖然她知道這件事情跟她沒關係,欠條是徐澤打下的,但她還是忍不住覺得抱歉。

丁阿姨看到徐清讓捧著碗不吃飯,以為她傷心徐澤的死,吃不下,勸道,「吃吧,哭也是要力氣的。」

「那個,丁阿姨。」徐清讓抿了抿唇,看也不敢看人家一眼,「妳的那套房子......沒辦法繼承了。」

說出了第一句話,後面的好像都很順暢了,「我爸用自己的名義打了欠條,遺產要先還債,現在就是,他留下的所有東西,剛好夠還他借的錢......」

她說完,才敢抬起頭看向丁阿姨,看了一眼又低下頭,生怕面對她。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21 02:27 PM

第二十章

徐清讓既希望丁阿姨能罵她兩句,好讓她良心過得去點兒,又不希望丁阿姨罵她。

好像每個人闖了禍的時候都是這種心情,既愧疚又忐忑。

然而她滿懷忐忑、一顆心七上八下地呆了半晌,卻沒有等到預想中的罵聲。徐清讓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丁阿姨,沒想到正好對上了她的目光。

她目光柔和又慈祥,跟自己好多次闖禍過後看向自己的眼神一樣,充滿了母性的包容。

她給徐清讓舀了一勺湯,「沒了就沒了唄。喝湯,不要老是光吃飯,對胃不好。」說得輕描淡寫,並不放在心上。

徐清讓愣了愣,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是這個反應。什麼叫「沒了就是沒了」?那可是一套大房子,值好幾百萬呢。沒了就沒了嗎?丁阿姨......居然能把錢看得這麼淡?

見她愣愣的,丁阿姨忍不住笑了笑,「看我幹什麼?」

她歎了一聲,說道,「妳呀,妳有錢,阿姨就跟著享福。沒有錢,那也沒什麼。不管把阿姨當成妳家保姆也好,還是把阿姨當成妳長輩也好,都是這樣。」

「保姆呢,你們家這些年給我的錢夠多了,以前妳那幾個哥哥上學,還是妳爸資助的呢,妳現在困難,阿姨也不能讓妳雪上加霜不是?要是長輩呢,妳有錢孝敬我,我收著,沒錢阿姨難道還能勉強妳嗎?」

徐清讓聽了,鼻子上一酸。這世界上,除了她的父母之外,也就只剩下丁阿姨會這樣為自己著想了吧?她跟自己在一起呆了這麼多年,自己早已經把她當成親人來看待了。

徐清讓低下頭,讓自己不要那麼沒出息在丁阿姨面前哭出來,然而還是沒能忍住。丁阿姨見了,跟往常一樣,笑著看著她,「傻孩子。」

徐清讓抿了抿唇,到了這個時候,她深深覺得自己辜負了長輩們的期望。她爸就不說了,臨死前交待人生大事都是避著她的,寧願跟顧顯彰說,都不願意跟她講。他從心底還是把徐清讓當成一個沒有擔當的小孩子來看,她的所作所為也的的確確沒辦法讓徐澤放心。所以,就算他看中顧顯彰,徐清讓也沒辦法說什麼。

誰讓她自己不爭氣呢?

至於丁阿姨,她更是從來沒有掩飾過對徐清讓的擔心。她總認為徐清讓將來會吃苦會吃虧,尤其是在她爸爸不在了的情況下。她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卻因為長期在社會中打滾,於人情世故十分通透,這段時間更是恨不得在徐清讓腦門兒上面鑿個洞,把自己的世故全部灌進她腦袋裡面。

如果徐清讓足夠成熟,成熟到顧顯彰那種程度,想必她也不會這樣吧?

你看,顧顯彰每天累成這個樣子,他父母也沒過問一句。

徐清讓以前覺得這是他父母不關心他,現在覺得,這是因為顧顯彰足夠優秀,足夠有擔當,所以他父母從來不擔心。

有的時候,人比人真的得扔。

丁阿姨看著徐清讓抹眼淚,不知道想起什麼,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複雜,她歎了口氣,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伸出手來摸了摸徐清讓的頭,抬起頭將眼角的淚水嚥回去,「傻丫頭,妳可要好好的啊。」

聲音拖得長長的,像是十分感歎一般。

徐清讓不覺有他,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這樣下去不行。她雖然一直扮演著爛泥的角色,從未有人對她生出過一些不應該有的期望,但是她認為,自己真的不應該這樣下去了。她現在已經沒有錢了,一分錢都沒有了。顧顯彰的錢,跟徐澤的錢,雖然都不是徐清讓的錢,但是意義是不一樣的。她要是還像以前那樣,不僅徐澤和她媽媽難以瞑目,丁阿姨也會充滿擔憂吧?

她平生第一次,給人做下了保證,「丁姨,我一定會好好掙錢,好好......」「好好」怎麼樣,她沒有說,只在喉嚨間囫圇了一遍,便匆匆低下頭去,耳朵也紅了起來。

後面那一句,其實是「好好孝敬妳」,但是因為徐清讓覺得這種行為類似於表忠心,太挫了,她說不出口,於是到了嘴邊又嚥了回去。

是,她一定會好好掙錢,好好孝敬丁阿姨的。讓她還是過著跟以前徐澤在的時候一樣的日子。

徐清讓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彷彿只要她能掙錢,丁阿姨就還能跟以前一樣,住在他們家的大房子裡,每天除了買買菜就是打掃一下衛生,除了這個,也不做其他的了。

然而她一抬頭,就看見丁阿姨唇邊那個縱容又帶著幾分苦澀的笑容。那個笑容沒什麼問題,往常她看見自己也是這個笑容,只不過那笑容當中少了苦澀,縱容的成分還要多一些。然而此刻,這個笑容卻像是當頭一棒,瞬間將徐清讓從臆想當中清醒了過來,打得她滿頭是血。

彷彿是還嫌不夠一樣,她聽見丁阿姨說,「是嗎?那讓讓妳可要做到啊。」

徐清讓的心裡,瞬間就被苦澀充斥了。

她知道為什麼丁阿姨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會這樣說。那是因為,其實在她心裡,根本就不信自己能夠做到。她在丁阿姨眼中,一直都是那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的徐清讓。縱然會跟她作保證做承諾,但是在丁阿姨這個久經世故的人眼裡,她的承諾只不過是因為環境改變,一時衝動說出的話,主要目的是宣洩情緒和穩定心態,並不能做到。丁阿姨應該見過很多這樣的吧?所以她聽見也並不驚訝,並不因為說出這話的人是徐清讓而驚訝。

徐清讓所謂的,這是她第一次做出的承諾,感動的,僅僅是她自己罷了,旁人並不在意。

也對。經過短暫的失落,徐清讓很快接受了。有道是「小人常立志,君子立長志」,她在很多人眼中就是屬於常立志那類型。今天說了明天忘,上一秒說了下一秒就能拋到腦後。不怪丁阿姨,徐清讓自嘲地想,原本就是她做得不夠好,怎麼能夠怪丁阿姨呢?任何人看見她這樣子,都不會相信吧?

她在軟件上面已經失去了讓人相信的條件:不管從她以前表現的任何一個時候來看,她都不具備完成承諾的品質。她這個人,做事情三心二意,五分鐘熱度,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她就沒有辦成一件事情。她這樣,丁阿姨就是有心相信,都找不到理由來寬慰自己。

更何況,軟件上面她已經沒有了「掙錢」的能力,現在連硬件也沒有了。

她目前的狀況,並不比一窮二白好太多,別人要麼是有人支持,要麼是有學歷、有經驗、有能力,輪到她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這樣的徐清讓,如何能讓丁阿姨鄭重對待她做出的承諾呢?

最終,不過是感動了她自己。

還是非常快速地感動。來得快去得快那種。

就在徐清讓馬上又要將她剛剛做出來的承諾拋到腦後了,她這次突然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臨死前的徐澤。

當時她進去的時候徐澤已經嚥氣了,她並沒能跟他說上最後一句話。徐澤跟顧顯彰交代後事的時候,她沒有在一旁,所以無從知道當時是一幅什麼樣的情景。然而此時此刻,在她被丁阿姨無意當中打擊了一下,即將將自己立下的志向拋到腦後的時候,她突然設想起了徐澤那個時候在病床上的心情。

他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呢?無奈,悲哀,不捨,還是充滿了擔憂?

徐清讓覺得他一定是擔心的。因為在徐澤眼中,她是那麼的不成熟,那麼的不懂事。他離開,從今往後世界上就剩下徐清讓一個人。偏偏她還什麼都沒有,如何能不讓徐澤擔心呢?不知道那個時候徐澤有沒有想到他還寫下了那麼多的欠條,他的遺囑並不能兌現,如果他那個時候突然想到,他恐怕會更擔心吧?

那她還要繼續讓徐澤擔心下去嗎?她要繼續讓徐澤,連死了都不能安生嗎?徐清讓自覺自己雖然稱不上如何孝順,但是還沒辦法做到這麼不孝。

更何況,從今往後,她不努力能怎麼辦呢?她已經沒有錢了,能給她做後盾的人已經不在了,她唯一的依仗都沒有了,她拿什麼不努力呢?

丁阿姨自然是注意不到徐清讓的情緒的,就算發現她情緒不好,也只會認為她是還想著徐澤去世的事情。吃完飯,丁阿姨忙著去收拾東西了,就剩下徐清讓一個人,從飯桌撤到沙發上,兀自發著呆。

跟一般有錢人突然變窮不同,要花很長時間接受自己沒有錢了不同,徐清讓很快就接受了自己一窮二白的事實。她覺得這是因為她自己從來不曾掙錢,對錢也沒什麼概念造成的。既然錢不是她自己一分一厘辛辛苦苦掙出來的,那也就無所謂可惜了。

可惜的前提是,得來很費力。

徐清讓剛剛給自己目前的心理找到一個合適的說法,樓上就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她抬起頭來一看,發現原來是周清揚。

她又收拾了幾個包包,只不過比來的時候少些。看到徐清讓在看她,她下樓的腳步一頓,隨即馬上下來,走到了徐清讓的面前。

她將東西往地上一扔,沖徐清讓攤了攤手,「看哦,我可沒拿你們家什麼東西。」

徐清讓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她家現在的東西,多拿點兒少拿點兒對她來講並沒有什麼關係,反正再過幾天就不是她的了,給誰都一樣。

她看了一眼周清揚,問道,「妳怎麼不住了?」果然還是因為房子抵押出去了,她也不想再呆了吧?也是,人家原本就是衝著自己家錢來的,雖然周清揚跟徐澤,可能確實是有那麼點兒感情,但是這點兒感情在金錢面前,實在微不足道。

顧顯彰不是都說了嗎,夫妻之間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都那麼多。更何況是周清揚和徐澤這樣連夫妻都算不上的呢?

周清揚覺得她問了句廢話,「住哪兒?妳可以去顧顯彰那邊那是因為妳跟他是夫妻,難道我還能跟著一起去呀?妳要給你們家丁阿姨養老送終那是因為人家把妳帶大了,我去,以什麼名義去?妳的小媽嗎?拜託徐大小姐,連妳自己都說了,妳爸跟我沒有扯證。」

徐清讓被她這樣懟了一遍,少見地沒有開口反駁。她不懟回去,周清揚還有點兒不習慣。她臉上神色有幾分尷尬,「那個啥,我可不是嫌貧愛富啊。」徐清讓掀起眼皮來涼涼看了她一眼,她這樣還不叫嫌貧愛富,那什麼才叫?

「妳別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周清揚衝她擺了擺手,「我知道,妳呢,對我一直都有意見。人總是先入為主的嘛。妳一開始就認為我是衝著妳爸的錢來的,當然會認為我是這樣一個人了。但是事實上不是。」

徐清讓:呵呵。

她覺得周清揚能年紀輕輕得到老闆的青眼,也不是沒有兩把刷子,起碼這舌燦蓮花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上的。

周清揚故意忽略了徐清讓臉上的嘲弄,續道,「妳不是我,我一個農村出來的女孩子,一個人在這樣的大城市裡面打拼,每天起早貪黑起來做事情,每天跟人換心思,然而過個十年、八年都湊不起一套房子的首付。這樣的生活妳根本就沒有經歷過,妳怎麼會懂?是,現在看上去妳家是沒落了,妳爸什麼都沒能給妳剩下,但是他在離開之前不是給妳找了個好老公嗎?人家顧顯彰對妳多不錯?哪怕不喜歡妳,人家為人丈夫的責任也是盡到了的。徐家亂成一團,都是顧顯彰成天到晚跑上跑下。這要換成妳,妳能行嗎?」

徐清讓就不明白了,周清揚不是明明在說她在大城市打拼的艱辛嗎?怎麼又扯到她身上了?以前她不介意別人這麼說,但不代表她現在不介意啊。

徐清讓也說不准自己是怎麼回事,反正她這會兒有點兒介意別人說她靠顧顯彰。雖然她靠顧顯彰也是事實,但是她還是覺得心裡好像被人拿了根針在不停地戳著。

她看了一眼周清揚,問她,「妳小時候是不是語文不太好,尤其是作文?」

周清揚一時半會兒沒能跟上她的思維,下意識地反問道,「什麼?怎麼又扯上這個了?我是理科生啊,語文不好不是很正常嗎?」

「得了吧。人家真正成績好的人,從來不會因為語文好不好而去選擇讀文還是讀理。文科生中也有作文不好的,妳別給理科生抹黑了。」雖然她是學渣,但是這點兒道理還是明白的。就像她,從來不會對別人說她是文科生所以理科理所當然的不好。跟真正的學霸沒有哪一科不好一樣,真正的學渣也沒有哪一科是好的。這跟讀文科讀理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文科當中也有數學能考滿分的,文理科這個東西,從來不能因為某個人被代表,同樣的,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是一樣的。

「隨便吧。」周清揚懶得跟她扯這些,她還有話要說,然而坐在那裡想了會兒,沒能想起來,「我剛才想說什麼?」

「妳剛才說,顧顯彰很棒很好,不喜歡我還能給跑上跑下。」徐清讓雙手撐在下巴上,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周清揚,妳知道我問妳作文是不是不好什麼意思嗎?妳連我的潛台詞都聽不懂,看樣子妳的閱讀理解也不太好。」

她對周清揚說道,「妳前一句還在說妳在大城市多困難多困難呢,怎麼下一句就說到我嫁了個好人呢?東一句西一句的,妳確定妳能升職是因為妳會說?」她很表示懷疑。

「哎呀。」周清揚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說這些的意思是想證明,書讀再多都沒用,還不如妳有個好爹,有個好老公呢。即使是妳爸爸去世了,妳不是還有個老公嗎?妳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小姐,根本就不會明白我們這些從小地方到大城市的女孩子的心酸的。」

將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全部歸結為出身,從而否定讀書帶來的改變。徐清讓雖然是個二世祖,不事生產,但也知道這樣並不對。周清揚有這樣的思想,說明她讀書真的讀到了狗肚子裡面。

或許她在工作上面能力的確很強,但是在思想觀念和人生觀念上,真的很落後啊。

讀了那麼多的書,學歷也不低,居然還堅持認為「讀書無用」這種反智言論很正確,徐清讓悠悠地歎了一聲,覺得有些人讀書再多,可能思想境界也就那副樣子了。

看到她歎氣,周清揚立刻警惕起來,「妳幹嘛?」她將徐清讓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難道妳還能有什麼高論嗎?」

「沒有~」她懶洋洋的,聲音拖得很長,「我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二世祖,哪兒能在妳這個碩士生面前有什麼高論啊。不過,」她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周清揚,「照妳這麼說,那世界上那麼多從小地方來大城市的女孩子,都不用活了。反正她們既沒有一個老爸爸也沒有一個有錢老公。」她頓了頓,覺得周清揚可能真的語文不太好,「妳跟我說這麼多,無非就是想讓我理解妳唄,但是偏偏又跟我說不指望我理解。那妳要是不指望我理解,妳跟我說什麼?所以妳究竟是希望我理解呢還是不理解呢?」

周清揚嘴角抽了抽。她沒有想到徐清讓這會兒居然有這麼聰明了,一時之間居然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聽她這樣有理有據的,周清揚恍然間還覺得她說的頗有道理。「我能跟妳說,當然是希望妳理解了。但是又知道妳理解可能性很小,所以先打個預防針,免得到時候自己下不來台,聊天沒法聊下去。」

哦,原來是這樣。徐清讓默默地想。那她這會兒還真是坦誠啊,起碼好多人不會在面對這樣的問題時,說出這種話來。

見徐清讓終於閉嘴了,周清揚想了想,續道,「那什麼,剛剛說到哪兒了......哦,說到我的日子妳是不會明白的。就算妳沒有了爸爸,但是妳看顧顯彰還對妳那麼好,妳也依然衣食無憂,可以繼續當妳的大小姐。但是我就不行了。我還要上班,還要養家,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妳那麼好命。我父母在小縣城裡面,下面還有個弟弟,父母要給他買房子,我根本指望不上,我只能自己靠自己。原本以為跟了妳爸爸,雖然沒有結婚,有些沒名沒分的,但是想著孩子都生了,他只要把妳說服,我就最終能夠轉正,誰知道......」

周清揚歎了口氣,「又說遠了。說回來吧。以前認為可以靠妳爸爸,但是現在只能靠自己。我壓力大呀,弟弟不爭氣,現在還在問父母要錢,我還要給父母寄錢,自己飄在這個城市,跟個無根浮萍一樣,沒個著落,不僅要租房子,還要生活,還要維持最起碼的體面......」她深深地舒了口氣,彷彿這樣就能把自己身上的壓力減輕一點兒。她轉頭看向徐清讓,像是不確定一樣問她,「我說的妳大概都能懂吧?」

當然了。徐清讓衝天翻了個白眼兒,她又不是傻子,她怎麼會不懂呢?

「所以?」她轉頭看向周清揚,她們兩個水火不容,她跑到自己面前說這麼多廢話是幹什麼?

周清揚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來,避開徐清讓的目光,輕咳了一聲。

等等,徐清讓覺得自己好像回過味道來了。

周清揚說了這麼多,從頭到尾都忘了一個人啊。她剛才下來,徐清讓始終覺得她好像落了什麼東西。現在想到了,她根本就不是落了東西,她是落了一個人!

看她這樣子,好像還是故意的!

徐清讓瞬間感覺到了周清揚用心的險惡,她轉過頭,十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我去,妳該不會是要把那個小鼻涕蟲扔給我吧?」

徐周這幾天可能是因為頻繁奔波,有點兒感冒了,徐清讓給他取了個綽號,叫「小鼻涕蟲」,反正他現在每天都要擤鼻涕,鼻涕蟲也算貼切。況且徐周根本就聽不懂,叫他鼻涕蟲他也不會反對。

「什麼叫『扔』?」周清揚心思被她叫破,有些不情願地轉過臉,對她說道,「我不是沒辦法嗎?我一個女孩子,還沒有結婚,怎麼可能帶著他?」

徐清讓卻是油鹽不進,她感覺自己重新認識了一遍周清揚,「那還不是叫『扔』?如果這都不叫扔,那什麼叫扔,難道真的要把小鼻涕蟲放在哪裡哪裡門口,才叫『扔』嗎?」

「是是是。」周清揚不是很願意跟她在這樣的細節上面繼續糾纏,「妳說是就是吧。」

這叫什麼話,本來就是!徐清讓感覺自己肺都快被氣炸了。

「但我能有什麼辦法?我跟妳爸爸在一起的時候就沒有結婚,原本想著能轉正,我起碼有個依靠,誰知道妳爸突然死了。以為有遺產吧,結果現在什麼都沒拿到。我還要出去工作呀小姐,我不是妳啊,妳有妳老公,就算妳現在什麼都不做顧顯彰都願意養著妳,我沒有啊。妳讓我帶著他怎麼生活?徐周跟我在一起,非但不能受到好的教育,反而還會被我拖累,我把他放在妳這裡,又有什麼不對?難道顧顯彰還能介意家裡多一碗飯啊?」

「只是家裡多一碗飯,妳怎麼不把他帶走呢?」徐清讓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周清揚,那可是妳的親生孩子啊。難道現在就因為我爸死了,妳拿不到遺產,妳就要把他丟下嗎?」

「他還是妳親生弟弟呢,妳爸在的時候沒有盡到為人父親的責任,現在就該妳代替他了啊。」徐清讓聽到她這麼理直氣壯的回答,翻了個白眼兒,「周清揚妳好歹也是名校碩士,妳就那麼怕自己找不到那碗飯啊,就這麼把孩子丟了,妳也真捨得。」

「我能有什麼捨不得的?就衝顧顯彰的人品,我就不擔心徐周。徐周跟著你們比跟著我好,更何況,他原本就是你們徐家人,跟妳待在一起又怎麼了?妳以為現在外面那碗飯好找嗎?妳一個根本就沒有出去工作的人,怎麼知道工作的艱難?話又說回來,這本來就是妳爸欠我的。妳爸他欠我一張結婚證,現在他人不在了讓妳還一下怎麼了?我還想嫁人呢,我一個外地姑娘,要不是沒錢沒房,我至於蹉跎到這個年月都還找不到對象嗎?都已經找不到對象了,再帶著一個徐周,我還怎麼嫁人?」

她前面說了那麼多,後面這個才是重點吧?徐清讓覺得她的話槽點太多,不知道應該從哪裡吐起。她氣得不行,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自私說得這樣冠冕堂皇,「周清揚,妳找不到對像那還不是因為妳跟著我爸一起了嗎?我爸難道不是妳對象啊?還是妳自己現在終於承認妳其實是在藉著談戀愛的名義傍大款?」

「徐清讓我告訴妳啊,我跟傍大款還是有區別的。傍大款能像我這麼聽話,這麼賢惠嗎?我是正兒八經想跟妳爸結婚的。我說的談戀愛找對象,那是像妳這樣,找個跟妳年紀差不多的人結婚,而不是像之前那樣,談個非主流戀愛。」她這會兒倒肯承認自己以前談的戀愛是非主流了。「將徐周留給妳這件事情我是經過慎重考慮的,對他、對我都好。原因和理由前面我已經說過了。至於對妳的影響,我想了下,對妳和顧顯彰也沒什麼影響,況且這原本就是妳的責任,妳應該承擔起來。」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提起自己的包包,說道,「反正,我不管妳怎麼想,認為我自私也好,沒良心也罷,總之徐周我是不會帶走的。妳要是能夠狠得下心,儘管把他送去福利院,不過我看還是算了。我問過了,妳作為他的直系親屬,目前經濟狀況還不錯,他這樣的福利院也不會收的。」

她邊往外走邊說道,「徐周的各種證件我給放房間裡了,妳別想著給我把孩子送回來啊,我等下就不在這個城市了,妳也找不到我。」她走到門口,不知道想起什麼,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向徐清讓,「那什麼,孩子是無辜的,妳可別因為跟我的間隙就虐待孩子啊。」說完,她又像是在寬自己心一樣,說道,「不過我相信顧顯彰的人品。」

徐清讓簡直想笑,她才認識顧顯彰幾天啊,她就動不動相信顧顯彰的人品了。妳要遺棄孩子,妳也不能這樣昧著良心啊。

見徐清讓不回答,周清揚覺得這是個好機會,連忙提著大包小包衝了出去,生怕徐清讓衝上來跟她再撕一場。

顧顯彰沒有想到自己一醒來家裡就莫名其妙多了一個人,他驚得要從椅子上站起來,「什麼?!徐清讓妳再說一遍?」他看了一眼旁邊正拿著個橙子玩兒的徐周,下意識地收斂了一下聲音,不過聽上去依然挺強勢的,問道,「他媽把他丟在我們這裡,妳就讓她丟了?」

徐清讓她,她究竟知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啊,啊?

「要不然呢?」徐清讓抬頭看了他一眼,用一種十分平板的聲音說道,「難道送回去嗎?他媽都已經不想要他了,送回去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被送到福利院呢?」

「不......可能吧......」顧顯彰想了一下,覺得......確實有這個可能。他輕咳了一聲,說道,「那也......不能就這樣丟在我們這裡吧?」聲音已經比剛才低了很多了。

「難道還要換個花樣丟啊?」徐清讓抬眼看了他一下。顧顯彰覺得也是這個道理,但他還是想掙扎一下,「孩子誒,徐清讓妳想清楚了沒有?這是個孩子,不是妳養個小貓小狗。更何況,」他看了一眼旁邊懵然無知的徐周,「他來了,將來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我們的孩子......這五個字像是羽毛一樣,輕輕掃到了徐清讓的心尖尖,又酥又癢。她在心裡默默地想,我們應該......沒有孩子了。但是這話沒能說出口,顧顯彰又已經自顧自地說道,「雖然徐周名義上是妳的弟弟,但是不管從現在的家庭構成還是你們的年齡差來看,他都跟妳的孩子沒什麼區別。」

「清讓。」顧顯彰覺得自己的語氣簡直能稱得上苦口婆心。教導主任都沒他這麼操心,「妳不是前幾天還在跟我說想要個孩子嗎?妳自己都還沒長大,妳真的覺得自己做好了要當這樣一個『長姊如母』的角色嗎?妳覺得妳......能勝任嗎?」

徐清讓有些哀傷地想,顧顯彰是不是因為不想讓徐周這個麻煩跟著他一起所以才把他們的孩子這樣的理由都搬出來了呢?畢竟,人家周清揚當時把孩子往她這裡扔的時候,看中的可就是顧顯彰的「人品」。況且,她在顧顯彰眼中已經是個麻煩了,再來一個徐周,顧顯彰應該也很煩吧?

這樣想,她就這樣問了,「這樣,是不是很麻煩?」

當然很麻煩!徐清讓根本就不知道多個孩子意味著什麼!顧顯彰這段時間被徐家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眼看著要告一段落了,沒想到徐清讓又給他惹事。他想也沒想地說道,「廢話。妳家裡多個孩子,妳會覺得這是小事情嗎?」家裡多個孩子,就意味著他們的家庭結構要改變,而顧顯彰自己,還沒有做好改變目前這種家庭結構的準備。他為了暫時不改變家庭結構,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準備要,何況是突然多出來的一個徐周?就算他是徐清讓的弟弟,但徐清讓跟他都沒什麼感情,何況是顧顯彰呢?

「更何況,我好歹也是一家之主,妳做這麼大的決定,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完全按照自己的性子來,她把自己當成什麼了?他這麼費心費力,為的又是誰?

顧顯彰只要一想到這個,就覺得心口疼,剛剛被強壓下去的火氣又「噌」地一聲起來了,「不行,得趕緊把人送回去。」再晚,這個燙手山芋他們兩個人都甩不掉了。

徐清讓聽見他這麼說,立刻反對,「不要!」顧顯彰猛地轉過頭看向她,徐清讓自知理虧,現在看到他這個眼神有點兒怵他,下意識地低下頭,避開他的眼神,用一種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不要......你把他送回去,他媽媽會把他再丟一次的。」

周清揚走的時候就說了,他們要是不想養,可以把徐周扔到福利院去。她既然這麼篤定,那就說明就算是他們當時不接,她也有辦法甩掉徐周這個包袱,畢竟人家還要嫁人呢,徐周帶著的確不方便。徐清讓帶著徐周,可以坦坦蕩蕩地說他是自己的弟弟,就算人家不信,她可還跟顧顯彰保持著夫妻關係呢。可不是比周清揚一個單身女人帶著,方便多了?

況且啊,當周清揚說要把徐周扔給他們的時候,徐清讓心中稍微痛了那麼一下。

她現在成了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徐周的爸爸死了,媽媽不要他了。他跟個孤兒差不多,甚至他比一個孤兒還不如。畢竟當初徐清讓可是集父母寵愛於一身,跟現在周清揚想把他當成個包袱扔出去可不一樣。

說起來,徐周比她還可憐。

她當時心中生出幾分對徐周的憐憫來,只是那麼一晃神,居然就鬼使神差地默許了。

可能在她心中,有個比她還可憐的人能讓她的心稍微安定一點兒。

而且,徐清讓也是覺得自己以前不怎麼對的。要不是她一直扛著不肯鬆口,徐周也不用享受會兒父愛都要偷偷摸摸的。說起來,還是她的不好。既然是她不好,如今徐周由她帶著,也沒什麼。她反而可以稍微安心一點兒了。

可是顧顯彰卻不這麼想。「周清揚是他媽媽,怎麼可能把孩子扔了?她分明就是見妳好騙,在誑妳,徐清讓拜託妳腦子清楚一點兒行不行?」

腦子腦子,又是腦子!

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拿她的腦子說事情?

她還沒能表達自己的意見,顧顯彰就已經十分□□地說道,「好了,這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了。」經過她這麼一鬧,顧顯彰覺得自己額角的青筋又在開始疼了。他實在是太累了,不僅身體累,心更累,「我想辦法聯繫上周清揚,把孩子送回去。」說完就再也不想理會徐清讓,轉身上了樓。

樓下就剩他們姐弟倆,徐清讓轉過頭看了一眼在旁邊玩耍的徐周,鬱鬱地想,也是啊,她現在都是寄人籬下,哪裡來的權利做這樣的決定呢?

顧顯彰雖然說要聯繫周清揚,但是好像並不見成效。徐周暫時在他們身邊待了下來,剛開始的時候他見沒了自己的媽媽,當然是不習慣的。小孩子表達自己情緒也就一個方法,那就是大哭。顧顯彰要操辦徐澤的後事,忙著跑上跑下,處理徐家的事情,晚上好不容易回來睡個覺,還要遭到徐周的魔音貫腦,心情越發惡劣。

本來嘛,徐周跟他又沒有關係,他已經累死累活了,還要被這個小崽子吵,這段時間積攢下來的疲憊和上次徐清讓擅自做決定給自己找來的麻煩混合在一起,造成了一連幾天在家都是一副低氣壓的結果。那麼幾個人,沒誰敢跟他說話。

還好周清揚有點兒良心,沒有扔給他們一個熊孩子。只要跟徐周講道理他還是能夠聽懂的,之所以哭,那是因為沒有看到他媽媽,他害怕。等到他習慣身邊的人之後,他就慢慢將自己媽媽拋到了腦後。

小孩子的大腦每天都在發育,忘記一個人很快的。哪怕那個人是他媽媽。

就在徐周慢慢熟悉身邊的人的同時,徐澤葬禮的日子也到了。

不管他生前如何顯赫,死後也不過是孤零零的一個小盒子裝著。骨灰盒,彷彿是將一生的歲月都一起裝了進去。人這一生,最終也不過是這樣一個盒子。

因為之前哭過很多次了,到了葬禮上,徐清讓反而顯得十分平靜。她跟顧顯彰一起送走了來告別的各位賓客,神情上是少見的沉穩。

顧顯彰覺得徐清讓經此一事算是長大點兒了,等到賓客們都走完了,他正打算跟表揚徐清讓兩句,誰知道一轉身,就看到了跟在自己身後,期期艾艾的她。

顧顯彰一見她這樣子就知道有事。但是徐清讓的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情他也沒有當成一回事過,看了她一眼,說道,「說吧。」一副「准奏」的架勢。

他讓徐清讓說,那徐清讓就真的說了。

她在顧顯彰面前站定,垂著眼睛不敢看他,乾巴巴地說道,「顧顯彰,我們......離婚吧。」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22 02:10 PM

第二十一章

顧顯彰腳下打了個趔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妳再說一遍。」

徐清讓被他這個語氣給嚇到了,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卻依然壯著膽子重複了一遍,「我說,顧顯彰我們離婚吧。」

顧顯彰看著她,直到看得徐清讓肩膀上快扛不住了,他才不耐煩地問道,「徐清讓妳腦子又出了什麼問題?」

徐清讓這次聽到他的話,沒有去跟他掰扯自己腦子的問題,而是抬起頭,很認真地跟他說,「顧顯彰,我們離婚吧。」

「這個想法不是我心血來潮,我其實已經想了很久了。我們兩個人,從一開始在一起就不合適,你看,你也不喜歡我,總是要你跟我在一起,那不是很委屈你麼?」徐清讓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現在好了,我們分開吧,各過各的,你可以去找你喜歡的人,再也不用管我了。」

是啊,從今往後,他可以去找他自己喜歡的,而不是成天面對一個他不喜歡的,蹉跎年月。

婚姻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以前都是他們太草率了。既然草率結了婚,兩個人都知道這是個錯誤,那就應該及時糾正,免得將來繼續錯下去。到時候再想改,就晚了。

顧顯彰垂眸看著她,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也沒辦法理會到徐清讓的思想。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想法比性格還要跳脫。今天這樣想,明天那樣想,前一刻還在計劃一家事情,下一刻又在計劃另一件事情。

顧顯彰昨天晚上要查看今天的儀式,弄到很晚。加上自己公司這段時間堆積下來一大堆事情,他幾乎通宵沒睡。這會兒跟徐清讓說話都是在強打精神,眼睛澀得快要乾死了。他不想跟徐清讓多說,他也不知道徐清讓這會兒又在想什麼,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此時此地都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他壓著怒火,伸手想要去拉徐清讓,「走吧,丁阿姨和妳弟弟還在外面等著呢。」誰知道他手伸過去,徐清讓卻像是避蛇蠍一樣,趕快退開了,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給沾染上了。看到這裡,顧顯彰再也忍不住,低聲喝道,「徐清讓,妳究竟想幹什麼?」他現在身體很不舒服,今天都是在強打精神,真的不想去理會她那點兒矯情的公主病了。經歷過了她爸爸去世,她應該長大一點兒了。

殯儀館的工作人員看到他們兩個好像是在吵架的樣子,都不敢上來,看了兩眼,挑了另外一條路走了。顧顯彰不想當這麼多人的面跟徐清讓發火,也不想理她,轉過身,逕自走了。

徐清讓在背後看了他兩眼,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跟了上了。

這件事情,其實她想過很久了。從那天在醫院知道徐澤去世開始她就一直在想。只不過那個時候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加上顧顯彰事情又多,所以一直沒有吭聲。

好了,如今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她也終於能夠想清楚了。

誠然,要讓她放棄顧顯彰,她覺得很困難。但是要讓她在這樣的情況下繼續跟顧顯彰在一起,她做不到。

如果說徐澤還在的時候徐清讓懵懵懂懂有恃無恐的,徐澤的離開就好像一道耳光一樣,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臉上,讓她從自己那個無憂無慮的「永無島」上清醒過來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則是在看到顧顯彰不喜歡徐周、她身無分文的情況下清醒過來的。

為什麼會這樣?大概是因為徐澤的死終於讓她認識到世界上沒有哪一個人會永遠地陪在她身邊吧。曾經她以為可以一直陪著她的父母不是照樣去世了嗎?甚至相較於同齡人而言,她的父母緣格外淺淡一些。人人都認為徐澤死了她身邊還有個顧顯彰可以依靠,但萬一哪一天顧顯彰也離開了呢?

他比自己的父母更加不確定。顧顯彰跟她,沒有感情,能走到今天,除了硬撐就是責任,但要是哪一天撐不下去了怎麼辦呢?那個時候她什麼都沒有了,再也沒有一個顧顯彰給她依靠,她又該怎麼辦呢?

徐清讓知道自己從來都沒有安全感,以前在父母面前尚且如此,何況現在她親近的人都離開了,就剩下一個顧顯彰了。

她對顧顯彰,更加掌控不住。

沒人知道她這段時間是怎麼過過來的,旁人只看得到徐家現在一團亂,卻沒有誰能夠注意到徐清讓的改變。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地認識到她爸爸不在了,她以前所能夠依仗的東西通通都沒有了。旁人所謂的她可以依靠的顧顯彰,卻是個在她眼中隨時都能離開、把她丟下的人。

要是換在往常,徐清讓肯定是要作要鬧的,她只要沒有安全感的時候就會仗著自己在親人面前的優勢各種作死。然而這次,她卻沒有。

大概是因為她知道,顧顯彰,終究跟她的父母是不一樣吧。

她低著頭,也不看路,跟著顧顯彰一起走到了外面。到了地方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是停車場。徐清讓茫然地抬起頭,環顧了一下四周,有些不明白顧顯彰為什麼說好了回家卻突然到了這裡。正想問,他卻已經轉過身來,頗為疲倦地看著她說道,「說吧,為什麼想離婚。」

顧顯彰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冬日的太陽並不耀眼,然而他的眼睛卻有些睜不開。他的眼皮中間有兩道深深的褶皺,看上去有些特別。

剛才走過來,顧顯彰已經慢慢平靜下來了,他覺得可能是自己對徐清讓要求太高,人又不可能在一瞬間長大,況且她的思維已經形成那種習慣了,不能要求她在這麼短的時間當中改變。加上這段時間,他太忙了,兩個人也的確積攢了一些事情,正好現在事情告一段落,他可以不急著回家睡覺,先聽聽徐清讓是怎麼說的。

顧顯彰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徐清讓是真的想跟他離婚。這不是明擺著嗎?徐家現在沒落了,徐清然身無分文,她又沒有一技之長,簡而言之就是想要離婚她都沒有資本。正常人現在該幹什麼,根本不用多想。

徐清讓聽他這樣問,抬起頭看向他,說道,「我就是覺得,我們兩個人本身結合就是一個錯誤,現在正好把這個錯誤給扳正過來。」

「那為什麼是現在呢?」顧顯彰看著她,覺得有些好笑,這還是他第一次跟徐清讓以兩個成年人的身份對話,他覺得有些新鮮。「妳沒發現嗎?我剛剛幫妳操辦完了妳爸的後事,妳就要來跟我離婚,妳說妳這樣,讓有些不瞭解情況的人,會以為妳這是在過河拆橋吧?」

徐清讓默然。聽顧顯彰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是有點兒。他剛剛辦完徐澤的喪事,剛剛讓她家恢復到平靜,她就要把別人一腳踢開。如果是不瞭解情況的人,恐怕還真要以為她是個負心薄倖的渣女。

然而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他們兩個之間,一直處於下風的人是自己,顧顯彰處處佔盡先機,他有什麼好虧的?

不過這樣被他說出來,她也覺得有那麼幾分抱歉。「我......對不起。前段時間我是看你太累了,加上我自己都沒有想好,所以一直沒有開口。你這樣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就當我麻煩你吧。」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

顧顯彰覺得自己應該收回剛才那個「跟徐清讓聊天是兩個成年人」的想法,他有些啼笑皆非,「所以妳想好的結果,就是我們兩個離婚?」

冬天空氣乾燥,顧顯彰這兩天忙得嘴唇開裂了,他舔了舔唇,感覺自己唇不那麼緊繃了,這才說道,「一般來講,我們思考一個事情,是為了解決另外一件事情。那妳呢,妳是思考什麼事情,所以得出我們應該離婚這樣一個結論?」

徐清讓聽他這樣說,有些頹喪地歎了口氣,說道,「顧顯彰,就這麼跟你說吧,我們兩個的婚姻,本身就沒有多少感情的成分。或者換句話來講,你對我沒有多少感情。我知道你今天能耐著性子在這裡跟我說話,幫我操辦我爸的後事,一半是因為我爸臨死前拜託過你,一半是因為你認為你是我丈夫,你對我們的婚姻要負主要責任。你對我,沒有感情,有的是愧疚和責任感。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人的責任感能走多長時間?愧疚又能走多長時間呢?假如你後面對我沒有責任了,愧疚也消磨光了,我們兩個人應該怎麼辦呢?」

「又或者,你有真的喜歡的人了,那我們兩個人,又應該怎麼辦呢?」

她突然覺得有些難過,因為只要一想到顧顯彰將來有一天要屬於別人,她就覺得難過。雖然她表現得滿不在乎,但是如果真的不在乎,她又怎麼可能思考這麼多呢?明明,明明她就是一個不擅長思考的人啊。

顧顯彰皺著眉頭看著她,打斷了她的話,「妳這個問題,考慮的不是我們兩個人怎麼辦吧?換句話,應該說妳將來怎麼辦吧?」

徐清讓一窒。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好像......真的是這樣。

她所想的,全都是她將來該怎麼辦,卻從未想過顧顯彰應該怎麼辦。

對啊,她離開顧顯彰,還能說是因為顧顯彰不愛她,那顧顯彰呢?他費心費力地幫自己,幫自己跑上跑下,幫自己想著以後的事情應該怎麼辦,他做錯了什麼?好端端的初婚變二婚。

所以,她所謂的「思考」,不過又是一場她自以為是的自私麼?

徐清讓一時之間僵在當場,竟有些進退兩難。

過了片刻,她才問道,「那你呢,你就沒有想過,將來你有喜歡的人了,我們兩個人的婚姻應該怎麼辦嗎?你喜歡的人,難道不想跟她好好在一起嗎?到那個時候,我們不還是照樣要離婚?早離跟晚離又有什麼分別?」

「誰說的我們就一定要離婚?」顧顯彰被她問得一愣,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老實說,感情在他這裡沒有那麼重要,他也不是那種感情大過天的人。起碼在他看來,感情就遠沒有責任來得重要。如果每個人都要被感情支配自己的行為,那跟禽獸有什麼區別?人之所以為人,那是因為人跟動物相比,有最起碼的自制力。如果連這點兒自制力都沒有了,人還能叫做人嗎?

顧顯彰覺得自己彷彿找到了徐清讓顧慮的點,「如果妳是害怕將來我跟妳離婚,大可不必。我估計這輩子也喜歡不上其他人了,我們兩個人的婚姻還能存續很長一段時間。」

「那一段時間之後呢?」徐清讓今天彷彿就非要刨根問底一樣,「你也說了是『估計』,萬一你『估計』不準確呢?誰知道將來會是個什麼樣子?如果到了那個時候你再跟我離婚,那我不是連最起碼的招架之力都沒有?到了那個時候,我又該怎麼辦呢?」

「前段時間,周清揚跟我說,我有你靠著,就算我爸死了我也體會不到她們這些從外地來的姑娘在這個城市打拼的艱辛。同樣的,顧顯彰你就能理解我現在的惶恐嗎?」

「你不愛我,我們兩個人之見,起碼就你對我來說,並沒有感情,或者沒有多深的感情。」這一點顧顯彰倒是無法否認。徐清讓的確不是他喜歡的那類型,他覺得自己跟徐清讓也沒有溝通的可能。

「我們兩個能結婚,有些誤會在其中。我以前認為我能夠配得上你,那是因為我有錢,你看,」她一攤手,「我現在沒有錢了,我還拿什麼去跟你站在一起?就連將來你要跟我分開,我都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能自己收拾東西灰溜溜地離開。」

徐清讓說完,看著顧顯彰。他站在自己對面,眉頭深鎖,良久都沒有開口。

這段時間,顧顯彰一直很勞累,她知道。好多時候晚上回來睡覺,他都是沾枕頭就睡著,好幾次還打鼾了。所以他並不知道,在那麼多個晚上,徐清讓是如何藉著外面的月光,一次又一次地打量他的眉目的。

這樣好看的一張臉,這麼有擔當的一個男人,就要不屬於她了,每次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情,徐清讓就心中升起一陣惋惜。然而當她轉念一想,想到這個男人就算現在屬於她,也不能真正屬於她、她現在毫無退路的時候,她就覺得,放棄顧顯彰,就成了必然。

顧顯彰想了想,這下他終於意識到,徐清讓可能是真的想跟他離婚,不是像以前不肯吃藥一樣鬧著玩兒的。

他想了半天,都不能理解徐清讓跟他說出來的那些理由,那些東西在他看來太杞人憂天了。就算將來自己要跟她離婚,那也不可能讓她空著手走啊?以前徐清讓飛揚跋扈作天作地的時候他都沒有想要跟她離婚,何況現在她一無所有了?哪怕是單純從人道主義的方面來講,他都不可能這麼做的。

徐清讓不是別人,那是他老婆。

所以,她為什麼突然要離婚?看上去還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樣。

顧顯彰想了想,嘗試著從最近來找原因,「妳......想要跟我離婚,是不是因為,那天因為徐周的事情我罵了妳?」他們兩個最近就吵了這麼一次架,除此之外,顧顯彰再也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不等徐清讓說話,顧顯彰就自顧自地說道,「其實......那天我不是......不是真的要跟妳生氣的。我很煩,很累,我也知道妳不能幫我分擔,但是妳總不能托我後腿吧?」他說到這裡,感覺走向好像有點兒不對,連忙頓住,補救道,「當然了,我不是過了這麼久還要埋怨妳的意思......我的意思是,第一,周清揚那麼說,她是嚇妳的,就是篤定妳不可能袖手旁觀。第二,徐周跟我們在一起並不是最好的,不管怎麼樣,不管我們跟他是什麼關係,他都應該跟他媽媽在一起,那樣對他的成長來講才是最好的。而妳,還有我,我們連迎接自己的孩子都沒有準備好,又哪裡來的精力去照顧徐周呢?他是個人,不是寵物,既然決定養了,就要正確引導,好好對他,不能半途而廢。而以我們兩個現在的思想狀態,我不認為我們兩個能做好。」

「第三,這件事情很大,關係到我們將來的家庭構成,妳應該跟我打個商量而不是擅自做了決定。第四,第四就是,徐周來了,我覺得他擠掉了我們兩個人孩子的位置,我不願意,徐清讓妳明白嗎?他來了,將來我們的孩子怎麼辦?是,我們兩個人現在是暫時沒有要孩子的計劃,但是並不代表著我們就一直不要啊。徐周才多小?他來了,要是再過一兩年我們的孩子也出生了,那我們的孩子怎麼辦?」

人都是自私的,徐周在顧顯彰這裡,就是一個佔了他孩子名額的存在。他可以逗徐周,可以覺得他可憐,可以給他錢供他,但是決不允許他突然出現,改變自己原有的家庭結構。

「還有,也請妳理解我一下。他是妳弟弟,不是我弟弟。我對妳有責任,但是不代表我對他也有責任。徐周最應該去他媽媽那裡,為什麼要扔在我們這兒?」這是顧顯彰最想不通的地方。

他能幫徐清讓跑上跑下,能幫徐清讓操辦後事,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徐清讓跟他有張證的基礎上的。他把徐清讓當成一家人來看待,但是並不代表他也要把徐周當成一家人來看。徐周監護人還在,他沒有這個權利,也沒有這個義務。

徐清讓點點頭,表示他說的話自己都清楚,「你說的,我都懂。徐周的事情,我沒有跟你商量是我不對,你不接受我也能理解。但是顧顯彰,他媽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瞭解,我並不認為周清揚說了就不會做,她不是那種人。她為了嫁個好人家,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徐周真的到了她那邊,就只有被送走的命。還有,你對徐周沒有感情我知道,但是徐周他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有血緣關係的人了,他跟我不一樣,他生下來還什麼都不懂就沒了爸爸,媽媽也不要他,我不能再不管他。」

她吸了口氣,續道,「當然了,我們兩個人的問題,也並不在徐周身上。最根本的問題,還是出在我們,不,是我的身上。是我不好,是我不能跟你繼續走下去了,是我沒有資格......」

她說到最後,臉上現出深深的倦意,彷彿要把她整個人淹沒一樣。

顧顯彰看著徐清讓,她這段時間日子應該也不好過。原本就是一張沒有幾兩肉的瓜子臉,現在簡直跟錐子一樣了。一雙眼睛顯得越發大,雙眼皮深深地嵌進去,整個人居然帶上了幾分老相。顧顯彰真的很想問問她這段時間幹什麼去了,她不是最在乎她那張臉了嗎?怎麼還把她自己弄得跟個猴子一樣呢?

「我以前有錢,就算那錢不是我的,我也覺得自己在你面前還不算低一頭。但是現在我錢也沒有了,能力也沒有了,顧顯彰你說我還拿什麼跟你站在一起呢?更何況,我還要養徐周。你能幫我做這些我都已經很感激了,我又怎麼能再把原本屬於我的責任推到你身上呢?你說的很對啊,我也是這麼想的......」她低下頭,摀住臉,不出片刻便有淚水從她臉上傾瀉下來。顧顯彰看著此刻的她,只覺得跟前段時間還在咖啡館和人撕逼撕得飛揚跋扈那個人,跟眼前這個,好像是兩個人一樣。

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究竟不聲不響地經歷了什麼啊?

徐清讓的話,他大概聽明白了。反正意思就是,她不好,現在的她什麼都沒有,配不上顧顯彰。但是顧顯彰很想問一問,難道她以前就什麼都有嗎?自己還不是照樣在照顧她。

她這樣沒有安全感,為什麼呢?是因為自己哪裡沒有做好嗎?

顧顯彰從心底生出一種無力感,伸手輕輕撫摸此刻蹲在地上痛哭的徐清讓的頭,低聲問道,「清讓,我是不是......對妳不好?」

是......不是因為我對妳不好,所以妳才會這樣沒有安全感?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妳才不能像待在妳父母身邊時一樣?

顧顯彰被一股濃重的挫敗感籠罩著,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樣才能讓徐清讓有安全感,他覺得他自己能做的都做到了,甚至比很多人都做得好。但是徐清讓還是覺得惶然無依。

他能怎麼辦?

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無能為力過。

明明不是什麼大事情,跟徐澤去世、徐清讓家裡破產比起來,這些實在算不上事。然而他能夠出去跟人換心思,能夠處理公司裡面那麼多事情,獨獨這一件,他沒有辦法。

顧顯彰的聲音當中,有一種徐清讓從未聽過的瘖啞,讓她有一種顧顯彰很傷心的錯覺。但是,馬上,她就覺得這一定是自己的錯覺了。怎麼可能呢,顧顯彰怎麼可能會因為自己要跟他離婚傷心呢?一定是自己錯覺。

顧顯彰低頭看著徐清讓,對她實在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她鐵了心要離婚,卻源於一個非常讓他不能理解的理由。她有沒有想過,離婚之後呢?她打算怎麼辦?聽她的意思,她想要離婚,肯定就是不想接受自己的幫助了,可是她一個人......能行嗎?

經過短暫的冷靜,顧顯彰發現自己可能是被徐清讓氣習慣了,居然碰上這種事情也能冷靜下來,還能覺得徐清讓居然長進了點兒:起碼她知道改了,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只知道伸手要了。

察覺到她有這個思想,顧顯彰心裡居然輕鬆點兒,他問道,「離婚之後呢?妳打算怎麼辦?」

「找工作唄。」徐清讓從一把頭髮當中抬起頭,睜大了她那雙越發大的眼睛,往上一翻,像是要掉下來一樣,「我家裡既然沒有錢了,我還有個弟弟要養,哦,丁阿姨也跟著我一起的,總要想辦法掙錢的。」

嗯,很好,還能想到掙錢。顧顯彰覺得自己現在的思維十分詭異,詭異在什麼地方,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可能是受的刺激太大了吧,他想。

他伸出手將徐清讓拉起來,覺得這件事情可以就這樣翻過了,這不過是徐清讓又一次突發奇想而已。他原本對徐清讓就沒什麼要求,看到她有努力的念頭了,覺得就挺好了。至於努力之後做不做,那不重要。

「好了,走吧。」顧顯彰對她說道,「丁阿姨和徐周應該等急了。」

走......走了?

徐清讓有點兒沒反應過來,為什麼現在突然要走呢?他們離婚的事情還沒有商量好呢,就這樣......走了嗎?

徐清讓在背後愣愣地看著他,問道,「我們兩個離婚的事情呢?」

啥?顧顯彰轉過頭,覺得徐清讓今天還真是沒完沒了了,「妳還真想離婚啊?」

聽出他語氣當中的不耐煩,徐清讓又在他背後裝鵪鶉了。

顧顯彰覺得自己養個女兒都沒用這麼費力,「妳想要出去工作,終於認識到了妳身上的責任,我很高興也很開心還很欣慰。妳想工作,可以,沒關係我支持。等到這邊事情做完了,妳休息好了,要是還想出去工作呢,我幫妳找,好不好?」他跟哄小孩子一樣,「但是工作這種事情跟婚姻又不矛盾,為什麼非要離婚呢?」

還是沒有明白她的意思......徐清讓不知道是自己哪裡表述出了問題還是顧顯彰理解能力有問題,他怎麼就不明白呢?根本不是這麼簡單好麼?「我想離婚,是因為我不想依靠你了。你再繼續像我爸以前對我那樣,我將來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會一點兒抵抗力都沒有的。好吧,」徐清讓抬了抬手,「假如你將來不會喜歡的人,我們兩個人也不會離婚,但假如你將來有一天不在了呢?像我爸這樣,突然不在了呢?那......我到時候不可能再找一個顧顯彰來幫我跑上跑下了吧?」

「我必須立起來。你懂嗎?」徐清讓幾乎已經是在喊了,她不明白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顧顯彰怎麼會不懂。「我不想再繼續依靠誰,那樣將來真的有事情,我只能被動挨打。顧顯彰你也陪不了我一輩子,我始終都是要自己成長的。我跟在你身邊,就如同之前跟在我父母身邊一樣,永遠不可能得到自己面對風霜的機會的。」

顧顯彰看著她,覺得徐清讓是真的長大了些了。一般只有一直無憂無慮的人,才能一直像個孩子,長大在很多時候往往意味著一些不好的經歷。然而人又不可能是一輩子不長大的,所以很難講是長大好還是不長大好。

不過現在顧顯彰覺得徐清讓說的有道理,她的確應該長大了,應該承擔她應該承擔的責任。只是要承擔責任,也不用離婚這麼極端吧?顧顯彰剛想說話,徐清讓又講了,「你看,我因為什麼都沒有,連自己弟弟想養在身邊都沒有跟你商量的底氣。是連開口的底氣都沒有,還不是讓你同意。你說,我們兩個人的婚姻,還怎麼繼續下去呢?」

這一句話,成功地讓顧顯彰把後面想說的給嚥了下去。

是啊,沒人比他體會更深了。這個世界上的絕大部分家庭,話語權都是跟經濟條件聯繫在一起的。徐清讓現在什麼都沒有,她任何要求都不敢提,這樣下去,他們兩個人的婚姻,該如何繼續呢?

但是,就真的要離婚嗎?

顧顯彰倒也不是覺得他跟徐清讓兩個人的婚姻就穩固到了這種程度,而是他覺得,這個離婚的理由......聽上去有些草率。

可能是當初結婚給自己留下了陰影,顧顯彰現在只要說到婚姻相關的事情,就顯得很慎重。他不想再因為自己的草率給別人和自己帶來麻煩和數不盡的煩惱。

徐清讓見他不說話,還以為自己的勸說無果,正想再次開口,顧顯彰就已經說到,「好了好了,離婚是吧?妳讓我想想。」

徐清讓看著他,不是很明白男人情緒轉換的點。他為什麼突然一下變得這麼快?好像也不生氣了的樣子。

見徐清讓一副懷疑模樣,顧顯彰沒好氣地說道,「行了,妳說離婚難道我還要死皮賴臉地跟著妳嗎?只是這件事情要從長計議。我們兩個人結婚就夠草率的了,離婚總要好好想想。」

他頓了頓,說道,「更何況,就算要離婚,我不是還要回去找律師做協議書嗎?哪兒能這麼快。」

「我申請淨身出戶!」徐清讓在他背後舉起手來,跟小朋友回答問題一樣,「我什麼都沒有,也不要你的錢。」

「行行行。不要就不要。」顧顯彰覺得心中有點兒苦悶,他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嫌棄成這樣的呢。他沒好氣地衝徐清讓說道,「還真以為我有錢燒得慌啊?不要就算了。我拿去給我心上人。」

他這麼隨口一說,徐清讓卻當了真,心裡酸得好像在冒泡,她酸不溜秋地想,這前面還說自己沒有喜歡的人呢,轉眼就有了心上人了。

可見她離婚的決定是正確的。

徐清讓嘟著嘴跟在顧顯彰身後,他看了一眼她的表情,看她還是挺在乎自己的,覺得剛才心中的鬱悶好像被沖淡了一點兒。他轉過身來看向徐清讓,逗她,「誒,妳說要跟我離婚,是不是真的啊?」

徐清讓抬起眼睛來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怎麼?你不想跟我離啊?」

「那倒不是。」顧顯彰閒閒說道,「我不是怕妳將來哭鼻子嗎?妳可要想好了,」他收齊了臉上的戲謔神情,「離婚不是鬧著玩兒的,一旦我們兩個離了婚,就沒有關係了,我就不會再對妳負責了。妳將來出了什麼事情都是妳自己一個人承擔,妳明白嗎?」

明白,當然明白。這不就是她所求的嗎?需要再這樣強調一遍嗎?

徐清讓用眼神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好。顧顯彰準確get到了她眼神的含義,讚歎了一聲,「好!有種!」他一邊往外走,一邊對徐清讓說道,「我們出去之後就離婚,說好的啊,妳淨身出戶,一分錢都不能帶走啊。」

這人是有多在乎他的錢?徐清讓算是看出來了,顧顯彰這麼一直不肯鬆口,就是害怕自己分走他的錢嘛。德行,她是那樣的人嗎?說得好像誰沒見過錢一樣。她也是......以前,以前也是家財萬貫的人,好吧?

徐清讓憤憤地瞪了一眼顧顯彰,有種自己以前的青春都餵了狗的感覺。怎麼會找到這樣一個人呢?

她翻了個白眼兒,從顧顯彰身邊走了過去。

到了外面停車場,丁阿姨還坐在顧顯彰的車裡,她原本是想讓丁阿姨下車的,但是這地方離市區遠,不好打車,況且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跟丁阿姨說就在剛才她已經跟顧顯彰說好了要離婚這件事情,一時僵在原地,不知道該幹嘛。

顧顯彰在她身後站了一會兒,覺得徐清讓現在的樣子有點兒好笑。欣賞了一會兒她左右為難的樣子,這才走上前去,「走吧。」見她猶豫,顧顯彰小聲說道,「不是還沒離嗎?我送你們應該的啊。妳還不趁妳現在還是我老婆,行使一下自己的權利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往後妳想讓我送妳都不行了。」

聽到他這樣說,徐清讓連忙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坐上去之後又忍不住想顧顯彰剛才說的話,什麼叫「往後想讓他送都不行了」?他要幹什麼?

哦,也對,他們兩個離婚之後,顧顯彰就是自由身了,他完全可以去找他前女友。他前女友不是回來了嗎?正好啊,正好自己離開了,他前女友就能登堂入室了。

徐清讓不禁歎了口氣,為什們,為什麼,為什麼呢,為什麼她要那麼傻呢?好端端的幹什麼要離婚呢?看吧她前腳才一走,後腳人家前女友就來了。這不是自動退出嗎?她什麼時候這麼懦弱了,連戰一下都不曾,就自己溜走了呢?

丁阿姨在後面抱著睡著的徐周,聽見徐清讓不住地唉聲歎氣,忍不住問道,「讓讓,妳......怎麼了?」說完還帶了幾分不確定地看了一眼顧顯彰,總覺得她這個樣子,跟顧顯彰脫不了關係。

顧顯彰臉上帶著幾分好笑,然而嘴上卻是一點兒口風不露,「她可能是這幾天累到了吧?」

是嗎?丁阿姨想了想,好像是的,徐清讓這幾天明顯沒有以前活躍了。總覺得她好像有什麼地方變了,然而究竟是哪裡改變了,她這個一天到頭都跟徐清讓生活在一起的人實在說不出來。

顧顯彰把徐清讓和丁阿姨他們送到了徐家大宅,她們還要收拾東西,趕在法院來之前把房子找好。因為之前沒有想著要離婚,丁阿姨理所當然地認為離婚之後是去顧顯彰那邊住,雖然吧,是有些寄人籬下,而且顧顯彰的媽媽一直跟徐清讓不對付,但是有個地方蹲著總比在外面風吹日曬要強。

至於獨立什麼的,慢慢來吧,反正徐清讓都已經經歷了這麼大的事情,多少應該懂點兒事了。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29 10:59 AM

第二十二章

顧顯彰把他們送到之後便要離開,丁阿姨將徐周放到樓上,下來就看到他要走,連忙問道,「小顧你是要去哪兒?」

「哦。」顧顯彰看了一眼這會兒已經明顯焦頭爛額的徐清讓,眼裡全是明晃晃的幸災樂禍。「我公司還有事情,先過去一趟。」他說完又小聲跟徐清讓說道,「妳自己闖出來的禍事,妳自己解決吧。我先走了。」說完就邁著輕鬆的步子,轉身離開了。

丁阿姨看著他急匆匆離開的背影,嘀咕道,「這小顧,急急忙忙的,公司的事情那麼忙嗎?可別開車又碰上什麼問題了。」

「不會。」徐清讓沖丁阿姨擺了擺手,有些一言難盡地看了丁阿姨一眼,覺得她跟顧顯彰離婚這件事情實在難以出口。

她爸費盡心機給她找了個這樣的對象,還不是為了她以後能有點兒好日子過嗎?誰知道她爸剛剛出殯,她就把這段原本好好的姻緣給糟蹋了。丁阿姨這幾天為了她晚上睡不著,白天吃不下,對顧顯彰的態度明顯比以前慇勤了,還不是想到將來要依靠顧顯彰嗎?

現在可好了,她連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跟顧顯彰離婚了,丁阿姨要是知道了,會被氣死吧。

想到這個可能,徐清讓更加覺得這個事實難以開口了。

但是不開口又能怎麼辦?總是一直拖下去,可不是什麼好辦法。更何況,這件事情她始終是要自己解決的。最多到明天,她出去找房子的時候,就該露餡兒了。

徐清讓這個人,魯莽,從來不知道「周全」兩個字是怎麼寫的,做事情只憑一腔熱血上頭,做完了之後就不管後果了。以前她爸爸還在的時候,她還有這樣的不顧後果的資本,然而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連顧顯彰都因為她一個看似深思熟慮、實則不顧後果的決定給推開了。偏偏即使是在這樣的境地中,她依然都沒能改變自己的性格,做事情依然只憑一時興起,做完之後連跟親近的人坦白的勇氣都沒有。

真慫啊......

徐清讓心裡突然升起一種淡淡的自厭。難怪之前在殯儀館顧顯彰聽她說要離婚,覺得她是在開玩笑呢。她這樣的人,不管說什麼,人家都會認為是在開玩笑吧。

徐清讓這樣一想,就覺得她不能一直不吭聲。況且不吭聲對她也沒什麼實際好處,反正再過一天丁阿姨也要知道。還不如現在告訴她,讓她有個緩衝的準備呢。

況且,她要跟顧顯彰離婚,不就是打算逼自己一把嗎?逼自己放開枴杖,努力學會怎麼行走,免得將來有人把這根枴杖拿開的時候她措手不及,摔跤摔得站不起來。現在,不就是一個很好的、讓她學著如何善後如何擔當的機會嗎?往後的事情,不管再難善後,她都是要自己親自去了結去收梢的。

徐清讓抱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乾巴巴地開了口,「那個......丁姨......」丁阿姨轉過臉來看她。

徐清讓突然覺得她那慈祥的目光讓自己鴨梨山大。她避開丁阿姨的目光,低頭說道,「我今天......跟顧顯彰提離婚了......」

「什麼?」不出她所料,丁阿姨果然下意識地提高了聲音,彷彿是沒有聽明白一樣,「妳說什麼?妳今天幹什麼了?」不等徐清讓回答,她又馬上說道,「妳瘋了?」

徐清讓懨懨地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

丁阿姨看到她這樣子,連忙過來,蹲下身扶住她的膝蓋,問她,「那顧顯彰呢?他同意了?」說完她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顧顯彰同意,幾乎是不用想的事情,誰願意在自己身上背著這樣一個重擔呢?況且他不僅要照顧徐清讓,還要照顧因為跟徐清讓這段婚姻關係衍生出來的一系列產品。就算顧顯彰不缺錢,但是在精力上面,他也顧不過來啊。

丁阿姨覺得自己彷彿在一瞬間讀懂了顧顯彰今天從殯儀館回來時身上的輕鬆。難怪呢,難怪他看上去挺高興的,家裡有人死了他還這麼高興,原來是因為他終於擺脫了徐清讓啊。

丁阿姨一手摀住自己的心臟,感覺她快呼吸不過來了,恨鐵不成鋼地數落徐清讓,「妳呀,妳呀......」

徐澤臨死前還要把顧顯彰叫進去是為什麼?她這些日子伏低做小是為什麼?她怎麼就能不明白呢?

她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

丁阿姨感覺徐澤的棺材板兒快壓不住了,搞不好今天晚上就要帶著徐清讓媽媽一起過來把徐清讓一起帶走,免得她留在這世上當個現世寶。

徐清讓在一旁睜大了她那雙眼睛看著丁阿姨,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丁阿姨原本剛剛緩過來的心在轉頭看到她無知依舊的那雙大眼睛之後,感覺又快停了。

徐清讓扶著她坐到沙發上,丁阿姨緩了好半天才緩過來,又有些不確定的問道,「真的要離婚?誰提的?」

徐清讓點了點頭,看了她一眼,「我提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到。

丁阿姨感覺自己快心臟病發死了。

徐清讓也感覺自己把人氣得有點兒厲害,她低著頭,訥訥說道,「丁阿姨,妳放心吧,就算沒有顧顯彰,我也能奉養妳的。」

她根本就不是擔心這個好嗎?!

丁阿姨這會兒已經平靜下來了,「讓讓,我根本就不是在擔心我自己好麼?妳丁阿姨,過了大半輩子,年齡比妳爸還大,我能怕將來沒人奉養嗎?我這是在擔心妳啊。」

「妳知不知道妳做了什麼?當初妳家還有錢的時候妳爸都害怕妳把顧顯彰牽制不住,想盡了辦法。現在好了,妳自己主動放棄了。妳倒是說說,妳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大小姐,離開他之後妳能去幹什麼?」

徐清讓臉上有一閃而逝的惱怒,丁阿姨看到了當做沒有看到。她想了想,覺得這樣不行,「算了,我還是去打個電話跟顧顯彰說一聲,別讓他真的跟妳離了。」她說完就要轉身過去打電話,徐清讓連忙把她攔住了,「別,丁阿姨妳別!」

她一把將電話抱進懷裡,攔著丁阿姨不讓她打,「離婚這件事情是我提的,不能打。」打了,她的臉面還要不要?

丁阿姨把她從小帶到大,當然明白她的尿性了。看她這樣子,自然明白她是為什麼,忍不住苦口婆心地說道,「讓讓,現在不是妳賭氣的時候。妳跟他低個頭認個錯,這件事情就這麼揭過了。妳放心,以顧顯彰的性格,他不會不同意的。妳趁現在他對妳還有愧疚,趕緊跟他說離婚的事情不作數,等晚了可就來不及了。」她伸手要去搶徐清讓懷裡的電話,然而跟她搶了半天都沒能搶走,連忙轉過身要去自己的房間找手機,「妳不打,我去給他打。」

她剛剛抬步子,身後就傳來徐清讓的一聲尖叫,「丁阿姨!」

丁阿姨身子一震,轉過身去看向徐清讓。她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那句叫喊有些不妥當,神情有些訕訕的。

徐清讓放下手裡的電話,低著頭不敢去看丁阿姨,「阿姨,算了,不要去找他了。」

「不是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問題。是我想跟顧顯彰離婚。」她慢慢說道,「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為了我將來有個依靠。但是,我總不可能拄著枴杖過一輩子吧?我最終都是要學會自己走的。妳也看到了,顧顯彰不喜歡我,他不喜歡我。現在或許會因為我爸的托付,好好對待我,但愧疚和責任,又能維持多久呢?將來有一天,他遇上了他真正喜歡的女人,我又該放哪裡?」

「我跟他離婚,幾乎是遲早的事情。離婚這種事,宜早不宜遲,遲了就晚了。對我是晚了,對他也是晚了。現在離開他,我還能摸爬滾打地自己站起來,倘若等到將來,我老了再跟他離婚,我就沒有這樣的勇氣了。那個時候,我就是想重新來過,都沒有時間了。」

她言辭懇切,眸光深深。原本是不敢看丁阿姨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能抬起眼睛來直視她了。

「我這麼大一個人了,從小到大,好像都是別人的責任,別人的包袱。我不想這樣,不想總是處在一個被動的狀態,別人想把我扔開就把我扔開,想把我撿起來就把我撿起來。那樣算個什麼?我也是個人,有自主權的。我爸將我捧在手心呵護了一輩子,總認為只要這樣我就能一輩子無憂無慮。他挑這樣挑那樣,唯恐自己百年之後我沒有好日子過,樣樣都為我想得很周到,但是妳也看到了,他算來算去算了那麼多,依然沒有算到自己會突然去世,我落個一窮二白的結局。」

「丁阿姨,你們算那麼多,對我根本沒用。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人能立於世,最終靠的還是自己。」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但介於徐清讓是個被養廢了的人,她說出來的話就不是那麼能取信於人。

徐清讓自己也知道,她也不勉強,只是說道,「我知道,你們肯定認為我想要立起來很艱難,幾乎不可能。但是人不把自己逼到絕境,怎麼能破釜沉舟呢?你們不讓我試一試,一直讓我在溫室裡打滾,你們怎麼就知道我不行呢?任何事情,總要試過了才知道。」

丁阿姨眸光閃動了片刻,才對她說道,「那妳想過要是妳失敗了又要怎麼辦?」

徐清讓被她問得一窒,說實話......她還真的沒有想過。

看她的表情,丁阿姨就知道她可一定沒有想過。她歎了口氣,重新坐回徐清讓身邊,拉起她的手說道,「讓讓,或許妳認為是丁阿姨多管閒事,成天替妳瞎操心,畢竟妳父母都沒有這樣說過妳,我也不是妳正經長輩......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都還是要說。顧顯彰是妳自己當初千挑萬選選出來的,他人品各方面也的確不錯,就算是妳自己想要獨立,也沒有必要非要跟他離婚的道理。」

「妳考慮問題呀,總是在想妳自己,妳替他想過沒有?人家好端端的一個大好青年,就因為妳突發奇想,就成了個『離異』。這種身份,放在誰身上都是尷尬的。」

「好了,說完妳跟顧顯彰,我們再來說說妳。妳能有這個想法,阿姨很開心,妳父母想必也很開心。但是這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妳也看到了,妳現在什麼都沒有,別人東山再起還有個底子,妳呢?完全就是『零』。人家現在出去找工作都要有經驗的,妳說妳有什麼經驗?妳除了買東西有經驗之外,妳做哪行還有經驗?況且,別人想要重新開始,旁邊多少還有人幫忙,妳呢?除了個要妳照顧的徐周之外,妳還有什麼?妳連最後的幫助都讓妳自己給拒絕了,你這不是想要獨立,妳這是在把妳自己往絕路上逼,妳知道嗎?」

「別怪阿姨說話難聽啊,這世界上女孩子想要做點兒什麼可難多了。這世界上對女孩子的惡意多得很,妳是長在溫室當中,從來沒有經歷過所以不知道。阿姨五十多歲將近六十歲的人了,不會騙妳的。妳一個人,帶著個孩子,長得又年輕漂亮,那不知道外面是有多少人想打妳的主意。知道的人說徐周是妳親弟弟,不知道的,以為妳帶著個孩子出來工作,人家知道妳有個才三四歲的孩子,用都不會用妳。一個女人家,想要撐起一個家,不是那麼容易的。就連妳丁阿姨我,當初還不是因為有我媽媽在家幫我帶孩子我才出來的?就算是那樣,我都還是孩子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才從家裡出來的。妳現在呢?要等到徐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我不同意妳跟顧顯彰離婚,就是因為這個。妳總想著妳能立起來,但是妳有沒有想過,妳要是立不起來呢?妳就算了,妳這麼大了,總不會餓死。那徐周呢?妳要他怎麼辦?他生下來就沒有享受過多少父愛,現在還要跟著妳一起顛沛流離,妳就不對他有些虧欠嗎?」

「有些話......」丁阿姨臉上露出幾分犯難來,「原本丁阿姨是不應該當著妳說的。但是現在也不得不當著妳說了。」

徐清讓心中似有所感,抬起頭來看向她。丁阿姨露出幾分難堪來,「女人想要淪落太容易了,尤其是年輕漂亮、還沒有一技之長、有需要撫養的女人。妳一生長在溫室當中,倘若將來沒能立起來,身邊還跟了個孩子嗷嗷待哺,妳一個人能把持得住嗎?如果......如果妳真的......」她說不下去了,「妳父母就是死了都能被妳氣活了。」

「跟在顧顯彰身邊,縱然有妳說的那些問題,但是起碼妳能有個保障。就算妳將來立不起來也沒關係,妳跟徐周總有一口飯吃。尤其是徐周,他總能有個安穩的地方立身。」

丁阿姨頓了頓,復又說道,「當然了,阿姨不是拖妳後腿,而是在跟妳分析現實。妳跟著顧顯彰也不妨礙妳獨立,而且他想必是很樂於看到妳改變的。並不是一定要離婚啊,妳這樣做,對他不好,對妳自己也不好。」

徐清讓靜靜聽丁阿姨說完,雖然她知道丁阿姨是為了自己好,但是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居然是個這麼樣的角色時,她還是感到了一陣不舒服。沒有人在碰到被人看扁時會舒服,尤其是像徐清讓這樣的重度中二病患者。但另一方面,她也不得不承認丁阿姨說的是對的。因為......她以前的種種行為,都是這樣的啊。

也不能怪人家看不起她。

但是,難道就要讓她這樣放棄嗎?

不,徐清讓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讓自己從那一片紅軟當中抽身出來,為了避免自己有所依賴,還特意斬斷了顧顯彰對她的幫助,她絕對不能就這樣放棄。

須知人下決心容易,但是要執行起來很難。她一定不能被丁阿姨說的這些給嚇倒。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自己了。她這個人是典型的給點兒顏色就開染坊。倘若她真的跟在顧顯彰身邊,仗著他對自己還不錯,她這些決定會被她自己當做屁一樣放掉的。對她自己,起不到任何作用。

她一定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跟顧顯彰離婚,就是她破釜沉舟的第一步,她絕對不能再回頭。至於丁阿姨說的那些,她覺得倒不是很可能。畢竟跟顧顯彰這樣顏好、氣粗、身材正的男人在一起了一年多,想要她為了錢委屈於一些頭髮沒幾根,滿身肥肉的男人,她覺得她自己做不到。更何況,這些年來她爸在她身上花了那麼多錢,培養了她這麼高的審美,她怎麼可能忍得下那些人?

就是這麼聽丁阿姨一說,她感覺離婚這件事情,的確挺對不起人家顧顯彰的。

是她沒有考慮好,貿貿然結婚又貿貿然離婚,她成了二婚不要緊,還連累顧顯彰也成了二婚。

但是,這個抱歉,也只能成為抱歉了。

她沒辦法補償顧顯彰。只能早點兒放他自由,雖然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情,她心裡就酸酸的。

見徐清讓低著頭不吭聲,丁阿姨就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她肯定沒有聽進去,她歎了口氣,「好吧,妳現在大了有主意了,阿姨不好多說妳什麼。但是清讓,妳要記得。往後不管遇上了什麼事情,都不要走歪路。有些路一旦走出去第一步,就再也收不回來了。徐周妳要是一個人實在養不好,妳就交給他媽媽。那反正是她的兒子,她沒道理全部丟給妳一個人的。」

徐清讓點了點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丁阿姨說話......好像有點兒在交代什麼一樣。這些有什麼好交代的呢?她不是一直在自己身邊嗎?有她看著,自己就是想也不行啊,所以有什麼好說的呢?

嗯,她總要讓丁阿姨看一看,自己並不是她想的那樣。

跟丁阿姨說完話之後就是很晚了,家中也沒什麼吃的,原本徐清讓是打算叫外賣的,但是讓丁阿姨給阻止了。

從山下的外賣送上來,一來是涼了不好吃了,二來是貴,沒必要再去花這個錢。他們家現在不比從前,一分一厘都要省著來。徐清讓的潛意識當中還沒能轉變過來,她根本就不能認識到自己現在沒錢了這個事實。還是經過了丁阿姨提醒,才想起來的。

於是丁阿姨看她的眼神,更糟心了。

徐清讓自知沒做好,縮了縮脖子,趕緊上樓去收拾東西了。

這套房子,她終究是沒辦法再住了。想到要離開這裡,並且將來多半還沒有回來的時候,饒是徐清讓從來沒什麼風華雪月的腦子,她也不得不生出些感慨來。

竟是自己住了這麼久的地方,從今往後都要跟著她父母的記憶一起,被埋葬了。

她正坐在床邊鬱鬱地想著,電話就是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

徐清讓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是顧顯彰,心中頓感沒趣,然而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幹嘛?」

「沒什麼。」電話那頭顧顯彰聲音聽上去很輕鬆,「就是問妳跟丁阿姨說了沒有。」

徐清讓就知道他是來問這個的。他有那麼著急擺脫自己嗎?她只要一想到這件事情,就忍不住想炸毛。但是轉念一想,離婚這件事是她提出來的,嚴格算起來,是她對不起顧顯彰。這麼一想,她的底氣就沒那麼足了,老老實實回答道,「說了。丁阿姨沒什麼意見。」

丁阿姨到底不是她正兒八經的長輩,就算有意見恐怕也不會反應太大,顧顯彰早就猜到了。「那就行。明天早上一早,我找車來接你們。房子我已經找好了,你們直接過去就行。」

徐清讓被他這句話堵得一窒,她下意識地說道,「我們不是離婚了嗎?」都離婚了你還來管我幹什麼?

「對啊。」顧顯彰也回答得非常理所當然,「所以剛才跟妳說的這些都是要收錢的。妳放心吧,雖然我的出場費很貴,但是看在我們兩個夫妻一場的份上,尤其是我們還沒有真正簽協議的份上,我不收妳人工費,妳把租房子的錢給我就行了。」

剛才才升起點兒希望的徐清讓這會兒又被顧顯彰倒下來的一盆冷水將激情兜頭澆滅。她乾巴巴地「哦」了一聲,轉眼便懨懨地掛了電話。

男人還真是翻臉不認人的貨色啊。

顧顯彰掛了電話,目光投向不遠處書桌上放著的那兩套離婚協議上面,笑了笑。徐清讓若是因為這樣能夠自立起來,也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顧顯彰果然按照他說的那樣準時過來了,跟他一起過來的還有兩輛大卡車。誰知道到了徐家一看才知道他們幾個人的行李都很簡單。往常哪怕出去旅個遊都恨不得背輛卡車在身上的徐清讓這次居然只有簡單三個箱子。打包的東西當中,許多都是不值錢的鍋碗瓢盆,也不知道是徐清讓提出要帶走的還是丁阿姨。不過多半還是後者吧。

然而不管怎麼樣,顧顯彰都覺得還不錯,徐清讓起碼沒有像以前那樣,這樣也捨不得那樣也放不下了。大概是知道自己沒有錢再養她那些敗家愛好,所以乾脆忍痛割愛什麼都不帶。這也是一件好事。

古人說「玩物喪志」,可見戀物癖會帶給人多大的影響,徐清讓能早早意識到自己的不妥,已經說明她在成長了。

想到這裡,顧顯彰越發滿面春風,一點兒都不顧忌他跟徐清讓馬上要離婚的事實。直到丁阿姨過來,衝他翻了個白眼——

——知道他跟徐清讓要離婚,但是能不能低調點兒?擺脫了徐清讓,他就那麼高興?

顧顯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點兒讓人容易誤會,連忙收斂了笑容,給丁阿姨拉開了門。

既然東西不多,那後面那兩輛卡車就用不到了。顧顯彰一輛越野車就能把東西全部搬走。大家電租房子那裡也都有,根本用不著。況且別墅裡面的東西,早已經被納入資產評估了,大件他們也不能拿走。

顧顯彰給徐清讓選的這套房子在三環以外了,地段稱不上好,也不是什麼新小區,面積更是不寬,就是個兩居室,所以價格對現在的徐清讓來講,也還好。不至於讓她每個月除了掙房租之外就什麼錢都剩不下來了。

最重要的是,這裡環境很好,綠化做的不錯,旁邊就是一家幼兒園,出門就有地鐵站和公交車站點。雖然肯定比不上什麼雙語幼兒園,但是也起碼解決了徐周上學的問題。就算房子舊點兒、小點兒,也都還能接受。丁阿姨在看到這樣一套房子的時候,相信顧顯彰是真的在給徐清讓幫忙,臉色這才好點兒。但是隨即又想到她現在其實根本沒有資格去要求顧顯彰給徐清讓跑上跑下,忍不住又是一陣黯然。

至於徐清讓,哦,她什麼意見都沒有,也沒人問她的意見。直到這時候大家依然都還是有意無意地忽視她,從來不把她當成一個真正的、有擔當的成年人來看。哪怕她昨天才當著顧顯彰和丁阿姨十分懇切地陳情了一番。

趁著丁阿姨帶著徐周過去收拾屋子的間隙,徐清讓拉過顧顯彰,問道,「這房子一個月多少錢啊?」她剛才看了一下自己的餘款,太貴了她實在承擔不起。她沒有租房子的經驗,更加不知道這套房子要多少錢,只是惶惶不安地想要得個底。

「放心吧不貴。我說不貴,那就是以妳現在的經濟狀況肯定承擔得起。」顧顯彰看她拿著錢包的樣子覺得有些新鮮。說實話,兩人結婚這麼久,徐清讓也沒有花過他的錢。問她要不要,她總是說自己有。給她,她也好像受了什麼侮辱一樣。時間一久,顧顯彰也就不給了。免得給她錢,大小姐還認為是在看低她。

徐清讓原本就是不在乎錢的,這還是顧顯彰第一次見她這樣,覺得她好像一隻護食的小倉鼠,有些可愛。

但這話肯定不能當著徐清讓的面說的,說了她還不得撕了他嗎?

顧顯彰看了她的錢包一眼,問道,「妳還剩多少錢?」

徐清讓低頭,「兩......兩萬多。」往常這兩萬塊錢也就是她出去逛趟街的錢,她買件外套好多時候都不止這個數,現在要她用買一件衣服的錢去養活三個人,過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收入的生活,她實在是沒底。

這麼點兒?顧顯彰剛想這麼說,但是轉念一想覺得不好打擊徐清讓,輕咳了一聲,換成了一句,「還行。」他手上拎著外套,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衣,剛才幫徐清讓他們搬東西進來熱到了,於是就把外套脫了。裡面的襯衣勾勒出他修長板正的身材,看上去簡直惹人犯罪。

不過現在徐清讓可沒時間「犯罪」,她滿腦子想的都是錢錢錢,該怎麼掙錢。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體會到錢的重要性。

顧顯彰低頭一看就能明白她在想什麼,安慰道,「好了,找工作的事情慢慢來。等下這個房東會找妳簽合同的,妳把錢準備好,要記得提防人,別被騙了。」其實人都是他之前親自見過的,早已經幫徐清讓過濾了一遍,但是她既然要獨立,少不得就要這樣提醒了。免得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直懵懵懂懂。

顧顯彰抬手看了下錶,「我公司還有事情,就先走了。妳自己小心點兒。這裡不是什麼高檔小區,安保措施可能有問題,晚上鎖好門窗,知道嗎?」見徐清讓點了點頭,他這才轉身出去,跟丁阿姨和徐周打了個招呼,離開了。

走出徐清讓家的大門,顧顯彰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竟然為徐清讓操心了這麼多。

算了算了,都是債。

養徐清讓,跟養個女兒,也沒什麼區別了。

顧顯彰離開了,丁阿姨才反應過來,「哎呀,人家水都還沒有喝一口呢。」

徐清讓坐在床上,還在愁她手上那點兒錢,「喝水幹什麼?」

「哎呀,妳這孩子,怎麼那麼不懂事啊。人家小顧現在跟妳沒關係了,來幫妳是處於道義,他跑上跑下的,忙了這麼大半天,連水都沒有喝一口呢。哪怕是妳請來的工人,也不至於會這樣吧。」丁阿姨糟心地看著她,覺得徐清讓對於人情世故這一塊兒,常識實在少得可憐。

「那就算了唄。」徐清讓雖然也覺得有點兒不好,但能怎麼樣?總不能把顧顯彰叫回來讓他重新喝杯水吧,「我們這裡也沒收拾,等空了叫他一起吃飯吧。更何況他幫我找了房子,我也要謝謝他的。」

她說得在理,見她還是上道,丁阿姨這才放心下來,轉過身去收拾屋子去了。

徐清讓他們簡單地吃了午飯,又著手開始收拾東西了。房間很乾淨,看得出來他們搬進來前有人打掃過,只不過這麼多東西,他們搬完又要打掃了。

下午的時候房東來了。是個衣著乾淨妥帖的中年女人,看上去不難接觸。不過徐清讓剛剛被放出來,看誰都充滿了一種「刁民想要害朕」的感覺。人家問她要錢,她捂緊了自己的錢包,生怕人家就在街角找了幾個男人來搶她,讓她手機轉賬,她又覺得人家是過來騙錢的。

當然了,她沒有表現得那麼明顯,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正要轉賬,總覺得差點兒什麼。這是她第一次獨做一件事情,所以總想面面俱到。

徐清讓想了想,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看過這個女人的身份呢,誰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房主啊,萬一是來騙人的呢?就算她是,萬一她今天收了租金明天她老公就又來呢?她找誰說理去?

徐清讓眼珠子轉了轉,問房東,「妳的房產證呢?」

「帶來了,帶來了。」她邊說邊從自己包包裡拿出一疊證件來,「我租房子有好多年了,這些證件都是隨身備著的。妳看啊,」她一張張地拿出來,「這是房產證,原件複印件,我的身份證,原件複印件。」她伸手一指,也不知道指到哪兒去了,「我自己住就在那邊,過條街就到,這是我的電話,妳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就是有一樣,房子不能隨便轉租,我家的房子雖然都是老房子了,但是還是想要租給愛乾淨的人。有些不愛乾淨的,我看不上的。」

徐清讓邊聽她說,邊仔細看手上的證件,裝作很懂的樣子。其實她哪裡看得出來?還不是裝模作樣,覺得這樣能唬到人?

徐清讓邊看邊感歎,哎呀,她可真是精明啊,居然還想到了要看房產證。這一般人,能想到看房產證嗎?果然啊,她就是聰明。

房東見她看得差不多了,對她說道,「妳的身份證呢?」徐清讓聽了連忙拿出來,房東又將兩份合同放到她面前,說道,「房子是押一付三,每個季度收一次,合同一年一簽。空調冰箱都是九成新的,妳可要愛惜啊,弄壞了上要賠的。」

徐清讓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房間裡的家電,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別說,這些國產電器,她還真不是很看得上呢。但是一想到自己如今羞澀的包囊,她又把她這點兒習慣性輕視給嚥了回去。

徐清讓將早就準備好的身份證複印件拿給房東,留了一張房產證和她的身份證複印件,這才把錢轉給了她。

房租一個月一千五,押一付三,就去了六千。她僅剩的兩萬多塊錢,瞬間就變成了一萬多。

徐清讓感覺自己要找個工作這件事情,簡直迫在眉睫。

她沒有找過工作,也不知道該怎麼找工作,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自己應該找個什麼樣的工作。身邊又沒有個商量的人,你說跟丁阿姨說吧,她也不知道,除了讓她跟自己一起擔心煩惱之外,再沒有別的用處了。

更何況,她昨天才跟丁阿姨說了讓她放心的,自己會把這一切事情都弄好的,現在哪兒能說出來繼續讓她擔心呢?

徐清讓對著窗外濛濛的霧色,歎了口氣。

這才離開顧顯彰幾個小時,她就已經感覺到了要擔起一個家的艱辛。

因為心裡裝著事情,徐清讓晚上也沒什麼胃口。徐周倒是很能吃,往常家庭條件好的時候他總是挑食,今天中午來了這邊,他沒吃多少,以為還跟以前一樣,家裡有隨時備著的水果和進口零食了,結果什麼都沒有。下午的時候鬧了一場,然而徐清讓和丁阿姨都沒空理他,他自己哼了兩聲就不哼了,到了晚上餓得狠了,居然不需要人哄,就開始大口大口吃飯。

所以啊,那誰說的什麼小孩子不吃飯之類的,餓一頓就好了嘛。哪兒需要這樣藥那樣藥?

徐清讓倒是真的吃不下,她以前為了減肥,晚上也經常不吃飯的。丁阿姨見她眉間有淡淡的愁意,以為她是在發愁錢的事情,勸道,「吃吧,妳節約也節約不出來什麼錢。」

徐清讓:......

她還真不是。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29 11:59 AM

第二十三章

雖然她一天到晚不事生產,但也知道光靠節約飯錢,節約不出幾個錢的。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開源啊,她要找工作啊。

可是這樣一想,她又馬上萎靡了。

她究竟,應該去哪裡找工作呢?

徐清讓頭真疼。

吃了飯,丁阿姨帶徐周下去轉轉,順便熟悉一下周圍環境,她明天還要去買菜呢,現在找找,免得到時候找不到。徐清讓待在家裡,依然一籌莫展。

她現在的家還沒通網,徐清讓算了一筆賬,反正她將來要去工作,丁阿姨也要做事情,徐周要上學,一天到晚也沒什麼時間上網,她還是不去牽網線了。她現在這麼窮,一年網費一千多,又抵一個月房租呢。

但關鍵是,現在她該怎麼找工作啊?

正在這麼想著,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不等她問,外面就響起顧顯彰的聲音,「是我。」

不知道為什麼,徐清讓聽到他的聲音,心裡突然安定了下來,然而去開門的同時,嘴上還要說,「你怎麼......來了?」

其實她是想說「你怎麼又來了」,然而話到了一半,突然想起這個人不是她老公了,人家今天跑上跑下還沒有喝水,又硬生生地把那個「又」字給吞了回去。

「過來看看。」顧顯彰進門來,找了個地方坐下。今天上午過來的時候這地方還到處亂糟糟的,沒想到才一個下午,已經被收拾得非常乾淨了。

徐清讓站起身來朝廚房走去,「你吃飯了沒有?我給你下碗麵條吧。」

「嗯。」他也不推辭,就這麼答應了。

徐清讓一邊架鍋燒水,一邊洗菜,又給顧顯彰煎了一個雞蛋,將蔥花姜蒜用熱油滋了,倒上生抽,給他燙了好菜,這才把銀絲面放了進去。

她不知道這麵脹得厲害,原本不多的一撮面,沒想到煮起來這麼大一碗。顧顯彰看到都還嚇了一跳,「這麼多我怎麼吃得完?」

徐清讓聽他這麼說,想到自己剛才也沒吃多少,現在聞到味道也覺得有點兒餓了,她拿了只碗出來,給自己分了點兒,「這些夠嗎?」

顧顯彰接過碗,端著走到桌子旁邊坐下,正要吃就看到底下放著一個煎蛋,笑了笑,很自然地拿了筷子挑起來放到徐清讓碗裡,誰知道剛剛做完,就好看到徐清讓站在他前面,神情鬱鬱地說道,「我已經窮到這種程度了嗎?」

「當然不是。」顧顯彰想也沒想地就說到,「我是不想吃雞蛋。」

那你平常為什麼沒有拒絕?不過這句話她沒有問出來,而是坐下來,安安靜靜地在顧顯彰旁邊吃起了麵。

顧顯彰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心裡藏著事情,便問道,「怎麼了?」

被他這麼一問,徐清讓突然又覺得自己沒胃口了,她歎了口氣,將麵碗重新放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顧顯彰,她不想跟丁阿姨說的那些,很自然地就說出了口,「我在想,應該去哪裡找工作呢。」

她唯二的工作經驗都是走關係得來的,現在沒有關係可給她走了,她就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徐清讓長期以來生活的環境有點兒畸形。正常孩子在該上學的年紀上學,該工作的年紀工作,徐清讓無一例外地都在玩兒。她唯一能跟上大家腳步的就是在該結婚的年齡結了婚。雖然現在離了,但好歹也跟人家同步過一次了。除此之外,她該做什麼該幹什麼,一樣都沒有做過。這就直接導致了她在遇到事情的時候,連從哪裡著手都不知道。

顧顯彰猜她就是因為這個,聽到了也不覺得驚訝,說道,「妳想找個什麼樣的工作?」

「什麼工作......現在根本不是我想找個什麼樣的工作,而是什麼工作要我好吧?」她的臉幾乎都要垮到桌子上吊著了。

顧顯彰聽她這麼說,覺得也是。現在根本不是徐清讓挑工作,而是工作挑她。他想了想,說道,「現在快到年底了,一般公司都不大招人,只有等年後了。倒是一些服務行業,因為年前好多務工人員都回家過年去了,所以招不到人。加上這段時間又恰好是服務行業的高峰期,他們給的工資還要比平常高一些。」顧顯彰邊說邊小心打量徐清讓的神色,見她沒有露出一絲不虞,才繼續說道,「要不然妳去試試唄。」

徐清讓點了點頭,然後問他,「比如呢?」

「我覺得讓妳去小餐館端盤子肯定不行,妳也不適合那裡。」徐清讓是個什麼性格他再瞭解不過。餐館裡面人來人往的,以她的情商,一定處理不好突發情況。而且......她原本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雖然現在成了窮光蛋,但是在顧顯彰心中她還是適合被放在家裡供起來。時不時地看高興下個廚,而不是一下就從天上到地上,每天跟煙霧繚繞和油煙撲鼻的廚房打交道。

他想了想,「妳去看看環境比較好的咖啡館或者飲品店吧。」那些地方,相較於小餐館而言,來往的人素質都要高一些,環境也要好一些,徐清讓可能遭遇到的奇葩顧客概率也要小一些。

況且,他看了一眼徐清讓,有句話沒有說出口。那些地方一般都要求服務生長相的,徐清讓現在只剩下一張臉了,能發揮下優勢也是好的。

顧顯彰的話像是一道光一樣,給在迷茫中的徐清讓指出了一點兒方向。她沒有來得及去想服務生好不好之類的問題,就是感覺這個方向,給她解決了問題,更重要的是緩解了她暫時的焦慮。

能夠緩解焦慮,那就是好辦法。

於是徐清讓也不嫌顧顯彰來得勤了,還是十分慇勤地將顧顯彰給送出了門。

等到把他人送走之後,徐清讓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還沒有問協議書的事情,顧顯彰弄得怎麼樣了呢!

算了。她轉念又一想,人家顧顯彰不是還幫她想辦法如何找工作嗎?想完她就問人家離婚協議書,這也太那啥了。

況且,顧顯彰又不喜歡她,她每天催著催著,難道顧顯彰還能死皮賴臉不跟她離婚嗎?

肯定是她想多了嘛。

不過,轉眼又一想到明天她就能去外面找工作了,徐清讓又開始興奮起來。工作誒,她從出生以來就沒有怎麼做過的事情誒,不知道明天出去找工作,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徐清讓就這樣帶著一種莫名其妙、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來的期待睡覺了。她當夜貓子習慣了,突然睡這麼早,有些不習慣。睡到一半,徐清讓實在睡不著了,乾脆爬起來,悄悄打開了燈,從床底下拖出了一個箱子。

那啥,雖然顧顯彰和丁阿姨都認為她將以前玩兒的「物」都扔了,但其實徐清讓還是存了點兒的。

她將箱子打開,窗外朦朦朧朧的月光照進來,將箱子裡面的東西照得一清二楚。

裡面滿滿噹噹的,全是一箱的化妝品!

這一箱子東西,任何女生看到了都會熱血沸騰吧?沒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這些的。什麼tf的限量口紅,ysl的限量版唇釉,shuuemura的絕版眼影......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在徐清讓這個箱子裡找不到的。只要你熟悉的東西,都能在她的箱子裡面找到。

徐清讓想得十分理所當然。反正往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錢去買這些了,還不許她將自己以前買的帶出來過點兒乾癮啊?更何況,這些東西,都是錢呢!哪怕她將來用不了,那麼多彩妝她不能拿去賣啊。再說了,這些東西法院又不會拿去放進資產評估一起,放到那裡也是拿去扔了,她帶出來這叫廢物利用好吧?

徐清讓知道自己長得不錯,因為長相和成績的關係,在「愛美」這件事情上面她天生比班上那些小破孩兒開竅開得早,一天到晚,沒事就瞎捉摸怎麼才能更好看。這點兒愛好,到了成年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嚴重了。

成年之後她有的是時間和金錢去可勁兒作,也不怕她那張臉那天毀容了。加上女性天生喜歡這些東西,她家裡放著的彩妝和護膚品也越來越多。

昨天晚上收拾的時候徐清讓還在想,就衝她這一箱子的化妝品,她又可以給自己省好多錢了。

她甚至還想好了,要是顧顯彰和丁阿姨問她,她就把這個理由搬出來,看誰還敢說她。

想想都覺得完美。

哎呀,徐清讓看著她那一箱子化妝品,從裡面挑了兩三樣出來,打算明天化個妝去找工作。她有段時間沒有倒騰她那張臉了,感覺臉上又乾了一些。現在可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了,生活的重壓已經沉沉地壓在了她的身上,她要扛起一整個家,更加不能讓臉有什麼問題了!

徐清讓根本沒有想明白「生活壓力」和她那張臉之間的邏輯關係,反正臉是她的,擦臉的也是她的。她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誰能管她呢?

這樣坐在地板上莫名陶醉了一番,徐清讓才把箱子蓋好,重新放回了床底下。

嗯,能讓丁阿姨看不到,就不讓她看到吧。解釋起來還麻煩。

宛如一個藏了言情小說的初中生一樣,徐清讓自己跟自己這樣安慰道。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化了個妝,挑了套衣服去找什麼地方有人找服務生了。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

徐清讓昨天晚上睡覺前想的很美好:她長得不錯,說起咖啡和冰淇淋能頭頭是道,店長一定會求賢若渴,深深懺悔為什麼會錯過了她這樣一個隱藏在人群當中的高人。那樣她就能順順利利地進入店裡,不出三個月,她就以解決了一樁又一樁的難題而榮升店長。從此之後她就再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每天摳著錢過日子了。三年之內,她一定會在本城的大街小巷,開滿一家又一家的店的。她就成了女強人,比徐澤還成功,連顧顯彰也要跪倒在她面前,深深為自己當初有眼不識明珠而痛哭,請求她的原諒。而她,一定會大度地扶起顧顯彰,表示他們夫妻一場,過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過好眼下才是最要緊的。顧顯彰以為她會跟自己復婚,欣喜不已,然而徐清讓已經左擁右抱、身後還跟著十個一米九以上的混血男模,揚長而去。一米八三的小矮子顧顯彰在後面跳腳痛哭。

    ......

徐清讓是笑醒的。

醒來之後她深深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覺得她不能這樣。好歹跟顧顯彰也是夫妻一場,就算他曾經看不起自己,認為她很挫,但是看在他為自己跑上跑下的份兒上,徐清讓覺得也能原諒他。怎麼能在大街上當這麼多人的面打他的臉呢?這太不對了。

要打臉,也要悄悄的嘛。

更何況,秀恩愛什麼的,本來就不妥當。有道是真正恩愛的人是不用秀的,她這麼幸福,還秀什麼恩愛?顧顯彰已經為自己錯失了她這樣一個好老婆、大天才而後悔了,她為什麼還要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呢?

不對,太不對了。

擁有十二個混血男模這種事情,自己享受就行了嘛!

徐清讓反正也睡不著了,就在自己這種美夢當中挨到了天亮。然後吃了早飯,出了門。

她的目標是咖啡館和冰激凌店,一般的餐館就直接被她略過了。然而她沒有想到啊,她在寒風當中走了一圈兒,沒有看到一家店開門!

咖啡館和冰激凌店一般都要上午十點才開的。徐清讓是今天才知道的,她忍不住叩問自己,為什麼呢?為什麼以前她就從來沒有發現過呢?

哦,她想起來,她以前這個時候應該還在床上挺屍。作為一個夜貓子,徐清讓一般不睡到十點,是不會起來的。

她還睡覺的時候人家已經起來工作了,好了,風水輪流轉,現在等到她打算找工作了,人家還在睡覺呢。

徐清讓找了一個咖啡館和甜品店比較多的地方,也不嫌冷,就那麼坐了下來。期間有人過來跟她搭訕,被了無心情的徐清讓給打發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等下到了咖啡館裡面,她應該怎麼開口。對,第一句話應該是,你好,請問你們這裡招人嗎?

如果對方說不招,那肯定是退出來重新再找。但如果對方說招,她應該怎麼說?說,你看我可以嗎?我叫徐清讓,大學本科畢業......不不不,算了還是不要說大學本科了,她那個大學本科不過是個添頭,還是不要拿出來說了。更何況,雖然這些地方她沒有來應聘過,但是她想,應該也不是很注重學歷的。她每次過來喝咖啡的時候,那些服務生看上去年紀都還不大,想當然要麼是學生,要麼就是很小就出來闖蕩社會了。可想而知,是沒什麼學歷可言的。

那她應該怎麼說?我叫徐清讓,我來應聘,想在你們這裡找份工作?

不行啊,聽上去不大誠懇啊。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應該換個方式,然而還沒有等她想好怎麼換,背後那家咖啡館就已經有員工過來,開了門了。

徐清讓被嚇了一跳,她猛地轉頭朝那邊看去,就看到一個年輕女孩子走了進去。徐清讓連忙站起身來,期期艾艾地走到門口,然而真的等她到了門口,她卻又突然失去了開口的勇氣。

徐清讓從來不知道,原來找工作,跟人開口說第一句話也是這麼艱難的一件事情。

果然啊,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親自去做,根本就不會想到其中的艱辛。

開門那個姑娘回過頭來一看,發現徐清讓正站在門外,又看她妝容精緻,服飾精良,以為她是客人,問道,「美女,有事嗎?」

有事,我想找工作啊。

然而她這個時候喉嚨好像被膠水黏住了一樣,死活開不了口。

咖啡館那姑娘看到徐清讓許久不說話,以為她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正好這個時候人不多,她也沒什麼急事需要做,就衝她伸了伸手,「要不要進來坐坐?」

徐清讓挪動了一下步子,想到自己錢包裡剩下的錢,一時之間,身上的重擔壓過了她的面子,她把心一橫,走近了小聲問那個女孩子,「請問......你們這裡,招人嗎?」

「啊?」那個女孩子臉上出現短暫的空白,有些沒想到徐清讓穿得人模狗樣的居然是來找工作的。不過她驚訝歸驚訝,倒也沒有表現得前後差異多大,衝她笑了笑,「沒有呢,你到別處去問問吧。」

哦。徐清讓悻悻地點了點頭,衝她笑了笑,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轉身走了。

從那家店門口退出來,徐清讓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開口找個工作之類的,也並不是很難嘛。雖然不招人是讓徐清讓有點兒失望,但是沒關係,她給自己打氣,反正她都開了個頭了,剩下的慢慢來就是了。

然而徐清讓很快就失望了,她在附近問了一圈兒,這邊都不招人。有家店裡小姑娘大概是覺得她像個神經病,居然還對她指指點點的,徐清讓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看到人家這麼對她,當場翻了個白眼兒,轉身就走。

不過走完她就有點兒後悔了,徐清讓忍不住罵自己,她幹什麼要跟這樣的人計較呢?她正事情還沒有做呢,跟她計較對自己有什麼好處?果然啊,她就是那種注意力很難集中的人,別人稍微一打擾她就能立馬把正事拋到九霄雲外。

徐清讓帶著幾分自厭離開了那裡,時間還早,她還不想這麼早回去,於是邊走邊看,看看還有哪裡需要招人。好不容易在街邊看到了一家規模不算大但是裝修得還不錯的甜品店,徐清讓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她在吧檯那邊看著一個穿員工制服的女孩兒問道,「請問你們這裡還招人嗎?」

那個女孩兒年齡可能比徐清讓還要大點兒,她一直盯著手機,彷彿那就是她的命一樣,隨口答道,「不招。」

徐清讓有些猶豫地指了指外面貼著的那張招聘公告,「外面你們的招聘公告還放著呢。」

這話說完,吧檯後面的那個女孩兒終於把手機放下,抬起頭,露出一雙眼白佔了三分之二的眼睛,十分不客氣地將徐清讓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徐清讓被她這種目光看得非常不舒服,原本打算要走的,然而還沒等她轉身,那個女孩兒就衝她十分溫柔地笑了笑,「那妳想找個什麼樣的工作?」

「我們這裡有店長、咖啡師、廚師、服務員,都招人,不知道美女妳想找哪個工作呢?」

見她如此和顏悅色,徐清讓抿了抿唇,正想說她想試試服務員,就看到那個女孩兒又笑了笑,說道,「我看妳長得挺好看的,當服務員或者廚師什麼的,都委屈妳了,要不然妳試試店長吧。」

徐清讓就是再傻也知道這人來開涮她的。她進來總共就說了兩句話,不知道哪兒就把這人潛伏的狂犬病給弄發了。換成以前她連跟這種人說話都懶得,直接丟給她兩張錢讓她彎腰撿,但是今天她總算是深切體會到了什麼叫「人在屋簷下」。既然現在是自己要吃別人的飯,就不得不低頭。

徐清讓忍住了沒發作,沖那個女孩兒笑了笑,解釋道,「是這樣的,我看到你們放在門外的招聘公告就想過來試試,沒有別的意思,如果有什麼話哪裡說得不對,還請妳不要跟我計較。」

她說完就忍不住心中一陣黯然。大概每個人長大,都免不了要向別人低頭吧,雖然她翻來覆去地想,都沒有發現自己剛才那裡說得不對做得不好。

那個女孩兒又再次用那種非常輕慢的目光將徐清讓重新打量了一番,笑了笑,「是這樣的啊美女,妳來呢,可以。我每個月給妳一千塊錢,再多就沒有了,妳看妳要不要做。」

一千?就算徐清讓再沒有在社會上經歷過,也知道這個價格遠遠低於市場價,原本到了這個時候,她就應該止住了。然而今天上午一上午都沒有收穫,好不容易看到了一點兒希望,她不想就這樣放棄,勉強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這個價格跟我預期的差的有點兒遠,妳看能不能......」

不等徐清讓說完,那個女孩兒就截口道,「嗯,那妳可以去能夠給妳預期工資的店裡試試看。比如什麼星巴克啊什麼這樣那樣的連鎖甜品啊,在這種大店裡做成功了,業內也都認同妳的。」

她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直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職業笑容,看上去十分禮貌,但是眼底卻有種濃濃的嘲諷。徐清讓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要這樣對她,只是有點兒後悔,為什麼當初她在說工資一千的時候自己沒能趕緊撤走,還非要在這裡受後面的侮辱。

既然有些人給臉不要臉,徐清讓也不想繼續委屈自己了,她將身上那種找工作用的怯懦褪去,假裝自己現在還是家財萬貫的大小姐,沖那個女孩兒笑了笑,偏開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說道,「這店是妳的嗎?哦喲,看妳這麼費心費力,想必營業額很好吧。」她轉過頭過來,將那個女孩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目光在她手上那個三十分的鑽戒上別有深意地停留了一下,停留到那個女孩兒下意識地蜷縮起了手指,徐清讓才似笑非笑地說道,「那我也祝妳生意興隆,連鎖店越開越多,早日擠下星巴克,正式在美國上市。」

她說完,再也不看那個女孩兒一眼,轉身就走。

徐清讓一連走了十幾米才停下來,她心裡氣得不行,翻來覆去把自己剛才從進門到說第一句話時的行為想了好幾遍,沒有發現任何不妥的地方。她根本就沒有錯,那個人為什麼要那樣對自己,她明明沒有錯!憑什麼?

徐清讓深深吸了口氣,轉眼便有些頹然。她感覺自己真的很沒用,一上午了,連個服務生的工作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沒想到人家只是想戲弄她。不僅如此,她連個好話歹話都聽不懂,人家話都說到那種份兒上了,她居然還想著低個頭就過去了。

有錢了不起啊!你招人你了不起啊!

要不是顧忌到現在在大街上,徐清讓真的想破口大罵了。她以前有錢的時候,也沒有像這樣啊。

她站了一會兒,衣服兜裡傳來手機震動的聲音,她拿起來一看,發現是顧顯彰打來的。徐清讓想也沒想就給他掛了,她現在誰也不想見,尤其是顧顯彰,連他的聲音都不想聽到。

徐清讓才掛完電話,就看到手機上面有了好幾條推送,她打開看了一眼,都是app發過來的。她正要刪掉,然而在看到其中一條信息的時候她停住了。

那條信息就是剛才進去那個咖啡店發來的。應該是她的手機自動連上了人家的無線網,人家官微現在在給她發微博推送了。

倒不是這個能讓她停下來,而是後面這個官微後面發的一條微博。徐清讓點進去打開一看,上面是這麼寫的:「最近招人,發現很多問題。我們招人,肯定是綜合考量了應聘者的各方面素質的,從而給出合適妳,或者換句話說是妳目前能夠拿得起的薪水。有些時候應聘者太失望,我們也很無奈啊。妳要考慮的不是為什麼我們給那麼低的薪水,而是我們為什麼只給妳那麼低的薪水吧......」後面發了幾個賣萌的表情。

我去!

徐清讓當即就炸了。

滾你麻痺好嗎?

這個微博指的是誰再明顯不過了好嗎?她就不信了,她剛進去才說了兩句話,那個女的就能看出來她能拿多少薪水。更何況,薪水談不攏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她用得著惡語相交嗎?神經病啊!

顧顯彰又打電話來,徐清讓想也沒想地就掛了。她剛才還在想為什麼,是不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夠妥當,現在終於明白過來,他媽的有些人狂犬病發作起來就不分時候!

徐清讓剛剛把顧顯彰的電話掛掉,他又打進來了。徐清讓這次接起來,原本還氣得發抖的她,在顧顯彰問出第一個「喂?」的時候,突然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哭,反正她就是想哭......

然而她哭還不想顧顯彰聽到,要是他知道自己因為別人莫名其妙給她吃了頓掛落就沒出息地哭了出來,肯定會笑她的,所以徐清讓想也沒想地就把電話給掛掉了。

徐清讓在這邊哭,顧顯彰的電話一直沒有停過,她唯恐顧顯彰等下把她的電話打沒電了,這才抹了抹眼淚,在眾人詫異的目光當中站起身來,接通了電話。「喂,什麼事?」

顧顯彰可沒想到徐清讓不接他電話是在哭,等她接起來一聽,還微微詫異了一下,「呃......妳在幹什麼?」他知道徐清讓這個人死要面子,自己要是直接問她哭什麼,徐清讓能分分鐘炸毛,所以乾脆換了個她不會那麼反感的方式。

「我......找工作啊。」徐清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瘖啞,又無知覺一般重複了一遍,「我找工作。」

「哦。」顧顯彰頓了頓,「那......我看飯點都到了,妳在什麼地方?我過來接妳,我們一起去吃飯。」

「不用了。」她現在沒精力也沒食慾,更加不想見顧顯彰,「我這邊還有事情,你先忙吧,我掛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電話給了徐清讓一些緩衝的時間,她離奇地覺得自己沒有那麼在意了。本來嘛,人生長路漫漫,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奇葩,她為什麼要那麼在意那個女的呢?反正又不是她的問題,更何況,她臨走前不是還刺了人家一下嗎?算起來她也不虧。

剛才哭,大概是因為自己今天上午一上午都沒能有什麼成效,遭到挫敗哭的吧。正好顧顯彰打電話過來,勾起了她心中的那點兒傷心事,一下就忍不住了。其實反過來想想,又能算得了什麼呢?不過是因為她經歷的事情少,一下遭遇到有點兒接受不了罷了。

電話那頭,顧顯彰看著已經暗下來的電話屏幕,愣鬆了片刻,終於還是輕輕歎了口氣。

按道理來講,徐清讓今天能夠慢慢長大,開始成長,他從心裡其實是高興的。然而當他聽到徐清讓哭鼻子的時候,又覺得心中一時感慨萬千。

徐清讓啊,她什麼時候哭過鼻子?還是那種很委屈,很小媳婦式的哭法。從來只有她讓別人哭,哪裡來的別人讓她哭呢?

顧顯彰回到自己座位上,感覺他這樣有點兒逼太急了。徐澤讓他好好照顧徐清讓,他就是這樣照顧嗎?他想了想,又想給徐清讓打個電話過去,但是拿起電話卻又突然停住了。

他打電話過去能幹什麼?安慰她兩句,還是直接把她眼前的困境給解決了?徐清讓鬧著要跟他離婚,不就是因為知道自己是個不破不立的性子麼?不將她逼到絕處,她就不會去找生路。他這樣做,跟拖徐清讓的後腿有什麼分別?

更何況,原本跌跌撞撞受傷害,就是人開始成長的第一步。

顧顯彰看著手機,歎了口氣,最終還是讓東西扔到了一邊。

徐清讓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段路,一面給自己打氣一面慢慢讓心情平復下來。走到最後,她就已經發現這些事情都不能稱其為事情了,多小的一件事啊,放在生活這片海洋裡,連一個小浪花都稱不上,她何必要耿耿於懷呢?

只是......沒找到工作的事情,依然讓她心裡沉甸甸的,提不起興趣來。

徐清讓就這麼一直走到了下午四、五點,丁阿姨見她一直沒有回來,終於忍不住打了個電話過來問她情況,徐清讓不想讓自己沒有找到工作這件事情讓家裡知道,就簡單地跟丁阿姨說了兩句,然後掛了電話。

時間還早,起碼四、五點鐘還能做許多事情。徐清讓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去找找工作,但是附近都沒有她中意的。倒是有人看到她穿得不錯,以為她是顧客,忙著招攬她。

算了。她想,今天找不到,明天換個地方再來就行了,反正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她不一定非要跟這裡較勁兒。

不知不覺當中,徐清讓拿出手機一看,發現自己居然走了好幾萬步,加上中午沒吃飯,她這會兒餓得頭暈眼花的。路過一個公交車站點,她摸出兩塊零錢正打算投幣上去,然而隊伍都進行到一半了,她卻突然從人群當中走了出來。

坐個屁車。徐清讓在心裡粗暴地罵自己,工作都沒找到,坐什麼車?她還有一家人要養,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少用兩塊錢她就少兩塊,如果還沒有進賬,今年這個年能不能過好都是問題呢,幹什麼還去花那兩塊錢呢?能省就省吧。

於是,徐清讓拖著她那兩條通常情況下沒什麼作用的腿,就那麼慢慢地往住的地方走了回去。

她以前啊,總是被顧顯彰罵,說她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全身上下各種器官長著除了維持最基本的生活之外就沒有任何作用了。現在好了,徐清讓踩著她那雙三厘米的高跟鞋苦中作樂地想,起碼今天她這雙腿算是發揮上作用了。

那麼遠的路,走下來並不好受,哪怕她今天穿了一雙軟底小羊皮高跟鞋。冬天很冷,她的腳走熱了,已經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腳在鞋子裡面脹大了,非常難受。但是難受有什麼辦法?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她為了挑近路走,找了個沒有公交車經過的地方,除了硬捱,沒有其他辦法了。

旁邊有出租經過,好多次,徐清讓都想伸出手來攔一輛車,但是想了想還是算了。從這裡打回去要將近三十塊錢,她剛才為了省了兩塊錢都沒有坐車,沒道理這會兒還要花三十塊錢坐車回去。更何況,她的腳已經走腫了,坐個車回去也不能讓腳好受兒,還是算了。咬咬牙,堅持一下就到了。

徐清讓就揣著這種反覆的堅持拖著兩條快要廢掉的腿回了家裡,她還記得之前丁阿姨給她打電話讓她買菜的事情,順便在樓下的小菜場買了兩把青菜,一起帶了上去。

她脫掉鞋子的那一刻,才真的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徐清讓已經記不起來自己這是多久沒有走這麼遠的路了,她可能一輩子都沒有走過這麼遠。今天兩條腿可以看做是超常發揮了,她坐在沙發上一邊捏著腿一邊想,這下顧顯彰沒有辦法說她四肢長著就只是為了維持基本生活了吧?

顧顯彰還不一定能一天走這麼遠呢,哦,還要加上穿著高跟鞋。

丁阿姨把菜從她手裡接了過來,看了一眼徐清讓的臉色,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也不知道她今天找工作究竟找成什麼樣子,便問道,「妳找工作,有結果了嗎?」

徐清讓正在捏腿的手一頓,隨即低下頭,「哦,找了兩家,覺得給的待遇不是很好,我明天再去試試。」丁阿姨不問,她已經快忘了自己身上還肩負著這麼一件大事。

丁阿姨一邊將菜取出來,一邊說道,「哎呀,妳不要要求太高了嘛,過得去就行了。」

多虧了這房子小,丁阿姨跟她說話,不用走近也能聽見。徐清讓「嗯嗯啊啊」了兩聲,捧著腿看著窗外的暮色,有些惆悵地想,怎麼辦呢?找不到工作,可真是愁死她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徐清讓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個夢,今天早上她還覺得鬥志昂揚,等著看一米八三的小矮子顧顯彰在她的混血男模面前捶胸頓足,沒想到才過了一天,她就覺得應該捶胸頓足的那個人是她了。

哎,不想了不想了,明天,明天再去試試好了。嗯,明天一定不能這麼傻,穿雙高跟鞋出去......

徐清讓走了一天,非常累了,這個念頭在腦中還沒有想完,腦袋一歪,就睡了過去。

昨天起了個大早,今天徐清讓可就沒有那麼多精神了。鬧鐘響了三四次,最後還是想到她卡上的錢,徐清讓才勉強睜開自己的眼睛,臉也不洗,妝也不化,隨便扯了件衣服披在身上,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飯,然踩了雙運動鞋,出門了。

她今天換了個地方,她覺得昨天那個地方跟她應該是八字不合,今天乾脆換了個方向。因為起得晚,居然沒有讓她等太久,她剛剛走到那家咖啡館門口,就看見有工作人員打開了門。

徐清讓正要抬腳進去問,背後卻突然想起一個有些猶疑的聲音,「徐......小姐?」

徐清讓轉過頭,就看到不遠處一個穿著比較居家的年輕女人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她。

徐清讓覺得她面熟,一時半會兒卻沒能想起來她是誰,還是那個女人走過來,衝她笑了笑,「是我啊,妳以前經常在我的私房烘焙訂下午茶的。」

哦哦,徐清讓這才想起來,原來就是她以前當善財童子的一個地方的老闆。

那個女人將她從上到下小小打量了一下,笑了笑,說道,「妳......穿成這樣,我還真有些......認不出來呢。」

徐清讓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今天這幅行頭,嗯,是跟以前她那種每時每刻都要去街拍的樣子不太一樣。她身上穿了件不知道從哪裡拖出來的黑色大羽絨服,幾乎要把她整個人包起來。徐清讓都記不得她是什麼時候買了這麼個玩意兒,裡面穿了件T,下面是條牛仔褲,腳上是雙運動鞋。因為想減輕負擔,她連包都沒帶。

這打扮,普通是普通了點兒,尤其是跟她以前那副女明星的派頭,但是也不至於慘不忍睹吧......畢竟她還有這張臉在這裡頂著呢。

畢竟以前也算是熟人,徐清讓見她在這裡,便問道,「妳今天這麼早出來啊?」

「嗯,出來送貨。」她看了一眼徐清讓,見她這幅打扮跟往常是有點兒不一樣,問道,「妳呢?這麼早出來逛街嗎?」附近的店都還沒開門呢。

徐清讓臉上表情一頓,但是馬上她就笑了,有些不在意地說道,「不是,我出來找工作。」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6-30 04:24 PM

第二十四章

徐清讓說出來之後才發現這句話沒有那麼難。

固然她要面子,但是難道她不說別人就不知道嗎?遲早都是瞞不住的,她又何必要去在乎這一時半會兒的「面子」呢?

況且,她不過是變窮了,現在需要出來找工作,說出來又有什麼傷害她面子的地方?靠自己雙手吃飯,難道不正常嗎?

不正常的,其實是以前的她啊。

對方也沒有想到徐清讓居然說得這麼坦蕩,對於這個曾經的主顧,她大概也是知道一些的。

知道她家庭條件好,嫁了個門當戶對的高富帥。有次她老公來店裡接她的時候,兩個人走在一起,好像電影畫報上面一樣登對。

當時她店裡幫忙的那個女孩子就非常艷羨地說道,真是投了個好胎啊。

徐清讓是個什麼性格,但凡跟她接觸過的人都知道。好多人都覺得她腹中空空,沒什麼東西,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覺得她配上她那個經常出現在財經雜誌上的老公簡直是老天不開眼,然而真的是這樣嗎?她倒不覺得。

每對情侶夫妻都有自己的相處方式,既然兩個人能夠結婚,那必然是有原因的。這原因沒有必要對外人講,旁人看不到,自然覺得他們兩個不般配。

她這樣想著,忍不住又將徐清讓從頭到家打量了一遍。

徐清讓無疑是好看的,她的好看,彷彿一朵帶刺的玫瑰,艷、張揚、跋扈,卻又因為腹中沒有東西,整個人的美顯得有些輕。簡而言之就是她的美是浮在皮相上的,並沒有內涵做支撐。但是今天再看她,感覺她跟以前又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她眼睛中有幾分釋然,不像以前那樣,總是懵懵懂懂的,看上去沒有幾分靈氣。

果然啊,人還是要經歷事情才能磨礪出來的。

她沒有去問為什麼徐清讓的老公會讓她出來工作,有錢人家有的是各種破事情,外人想都想不到,但對於徐清讓而言,出來工作,未必就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她想了想,問道,「妳想找個什麼樣的工作?」據她所知,這個徐小姐,好像在工作上面一直沒有什麼建樹。

「誒?」徐清讓聽見她這樣問,還有點兒驚訝,但是反正她現在也不存在什麼臉面不臉面了,後面的話也沒有那麼不好開口,「服務生。」

對面的女人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呃?徐小姐她的要求就這麼低嗎?她想了想,說道,「服務生的話,還挺好辦的啊。應該很容易就找到了。」

屁。徐清讓默默地想,昨天她還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開涮了一道,哪裡好找啊。

那個烘焙店的老闆好像看穿了她在想什麼一樣,說道,「我這邊正好有個助手回家去了,剛好又是年底了,我店裡比較忙,不知道徐小姐願不願意過來呢?當然了,」不等徐清讓回答,她就連忙說道,「工資呢,跟外面是一樣的,不存在倒班,加班也有加班工資。有五險,沒有一金。要做的就是幫我打下手,閒暇時間我還可以教妳烘焙,怎麼樣?」

條件聽上去是很誘人,但是......徐清讓只考慮那麼一下下,就拒絕了,「不了。」她笑著說道,「謝謝妳的好意,但是......」但是她既然想要獨立,就是不想要別人的幫忙。如果她能夠接受別人的幫忙,那為什麼不乾脆回去找顧顯彰呢?他給自己安排的工作,肯定更稱心意吧?

到底是別人的好意,徐清讓拒絕起來不是那麼流暢,「謝謝妳,我想......還是先讓我自己試試吧......」

聽到她拒絕,那個女人臉上也沒有露出慍怒,反而是很理解地笑了笑,「我懂。」徐清讓這樣的,把自尊看得比什麼都重要,她一定是覺得自己問都不問一聲也不看她是不是適合這個行業就要錄用她,有點兒像施捨。她想了想,好像是有點兒。

不過也沒什麼。兩個人都是萍水相逢,稱不上多熟悉,被拒絕了也無所謂。

她抬手看了看錶,說道,「那行吧,祝妳好運。我要趕去送東西了,就不跟妳聊天了。」她伸手拍了拍徐清讓的肩膀,笑容在冬日的陽光下面有些燦爛,「加油。」

這是徐清讓出來找工作兩天以來,唯一受到的鼓勵。看著那個女子冬日當中彷彿一盞燈一樣明亮的笑容,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嗯。謝謝妳。」

這世界上,還是有好人的。

那個女子跟她揮手告別,提著東西朝前面走去,徐清讓正要抬步往咖啡館裡走去,後面又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轉過頭一看,還是剛才那個女子。

她遞過來一張名片,「上面有我的聯繫方式,妳要是改變主意了的話,可以找我。」

徐清讓笑著接了過來,跟她說了聲「謝謝」。

冬日的街頭,她忽然感覺不是那麼冷了。

大概是有人給了她肯定,又或者是昨天經歷的打擊足夠了,徐清讓再次走進咖啡館的時候,整個人已經比昨天多了不少底氣。

她想,反正這些人也不認識自己,她就是底氣足一點兒又能怎麼樣呢?最多只是遭到一頓奚落罷了,又不會痛。況且,他們如果真的要奚落自己,錯的是他們,而不是自己。

徐清讓走進去,先是環視了一眼,沒有看到店長,問了服務生,說明了來意,讓她把自己領著進去了。

咖啡館裡面還有間小辦公室,一個看上去三十幾歲的女人在那邊玩兒手機,看到徐清讓進來了,抬起頭有些詫異地打量了她一眼,旁邊帶她進來的服務生說道,「周姐,是來應聘的。」

「哦。」她看了一眼徐清讓,伸手讓她坐到自己對面,問道,「叫什麼名字?」

「徐清讓。」

「以前有相關工作經驗嗎?」

哈?端盤子還要工作經驗?徐清讓對這個殘酷的世界感到有些絕望。沒有聽到她的回答,周姐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徐清讓連忙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沒有。」

周姐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說道,「那行吧。」她抬起頭來對徐清讓說道,「我們咖啡館呢,早上十點開門,一直營業到晚上十二點。實行倒班制,早班從早上九點半到下午五點,晚班從五點到晚上打烊。換班的時候要求提前到,做好交接。只有五險沒有一金,扣之前工資是三千五一個月,有提成,一筆單子提成一塊。沒有試用期,一來就是正式員工。每個月休息兩天,輪休,要休息提前跟同事商量好。除了在店裡招呼客人之外,還要負責洗杯子,搽桌子,男生不夠用的時候去送外賣,幫忙搬東西等等。」她攤了攤手,「妳有什麼問題嗎?哦對了,我們不包飯,飯自己解決,沒有吃飯的時間,要出去需要跟店裡的同事做好交接。」

啥?徐清讓看著她,一時半會兒有點兒反應不過來,這話的意思就是,她被錄用了嗎?這家店......招人這麼隨意?

周姐見她被嚇了一跳,跟她說道,「如果妳沒什麼意見的話,現在就能去領工作服了。今天先實習,下午五點可以走。哦,服裝要交兩百塊錢押金,然後我們的工作是不許玩兒手機的,客人少的時候可以做,客人多了就不行。明白了嗎?」

陡然間被灌了這麼大一堆話的徐清讓有點兒緩過來,只是訥訥說道,「明,明白了。」

周姐雙手一揮,「明白了就行了。我帶妳去領工作服。」

徐清讓直到走出來還迷迷瞪瞪的,沒有想到自己昨天被人莫名其妙懟了一遍,今天居然就能找到工作了。也不知道老天爺是不是看她最近太倒霉,所以今天一連送了她兩個大禮。

不過不管怎麼樣,能找到工作就是好事情。

第一天工作並不累,她由老員工帶著熟悉情況,說是老員工,其實也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然而已經出來幹了三年了,可比徐清讓有經驗多了。

中午跟大家一起吃的盒飯,徐清讓餓極了,居然也沒有覺得地溝油難吃,這放在她以前,簡直想都沒法兒想。

她今天五點鐘就下班了,回去的時候,她終於奢侈了一把:坐了個公交車回去。坐地鐵要四塊錢,公交車只要兩塊,她一天的車費才能。

這地方離她住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所幸這裡晚上有夜班車,要不然她只能靠兩條腿走回去了。速度快也要走一個多小時呢。

找到了工作,徐清讓感覺一直壓在肩膀上的擔子都輕了不少。她坐在車上,喜滋滋地跟顧顯彰打電話,「顧顯彰,我找到工作了。」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她那副喜上眉梢的模樣。肯定又是得意洋洋,一副「天底下我最能幹」的模樣。

受她感染,哪怕是還在會上,顧顯彰也忍不住帶上了幾分笑意,「找到了就找到了,妳能不能不要這麼張揚?」

他說完才想起來還在開會,底下一群人坐著呢,顧顯彰輕咳一聲,「我等下給妳打過來。」然後掛了電話,又恢復到正襟危坐的模樣,「剛才說到哪兒了?」

另一邊,徐清讓可不會因為顧顯彰的這一點兒打擊而沮喪。她現在找到了工作,感覺渾身上下都開滿了花一樣,又怎麼會因為顧顯彰的這點兒打擊而影響心情呢?

車子開到小區,她到小菜場買了兩把小菜,想了想,又稱了幾個蘋果,感覺今天還是可以小小慶祝一下的,這才興高采烈地回了家。

打開門,徐清讓叫丁阿姨,「丁姨,我買了菜還買了水果,明天早上我們喝蘋果汁吧。」她這兩天每天都是豆漿,喝煩了。

然而丁阿姨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出來,徐清讓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她的鞋子的確還是放在架子上的啊。她換好鞋子走進去,就看到丁阿姨在廚房裡面,看到徐清讓進來,連忙背過身,問道,「怎麼進來了?」

徐清讓不疑有他,將手上的東西一放,說道,「我進來看看妳。今天晚上的小菜我買回來了啊。」

她走上去,抱住丁阿姨的肩膀,喜滋滋地說道,「阿姨,妳猜我今天找到個什麼工作?」

丁阿姨抬起頭來,眼眶有點兒紅,「妳找到工作啦?」

「嗯。我找到咖啡館的工作了。每個月三千五呢,還有提成。」她說完,注意到丁阿姨眼眶發紅,連忙問道,「妳眼睛怎麼了?妳剛剛哭了?」

「不是。」丁阿姨低下頭,翻撿著徐清讓帶回來的菜,「可能是熱氣上來了,下午一直都有點兒癢,我等下滴點兒藥水就好。」她看了一眼徐清讓買回來的菜,「妳買菜倒是越來越好了。」

「是嗎?」徐清讓因為找到了工作,心情正是好的時候,一邊說一邊往外走,「我也這麼覺得。」

丁阿姨好像笑了一聲,聽上去輕鬆了不少,「是啊,再過一段時間,阿姨就能放心把買菜這件事情交給妳了。」

「交給我啊交給我啊。」徐清讓的聲音遠遠地從客廳裡面傳過來,「徐周又在睡覺啊,他是豬嗎?叫他起來陪我玩兒啊......」

顧顯彰晚上又過來了。他來的時候徐清讓他們已經把飯吃完了。丁阿姨埋怨徐清讓,「妳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

說什麼?顧顯彰又沒有說他要來。

看著丁阿姨打算過去給顧顯彰弄點兒吃的,顧顯彰連忙叫住她,「不用了,我吃過了才來的。等下還要出去,有個飯局。」

丁阿姨聽到他這樣說,這才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帶著徐周下去散步了,把場地留給他們兩個。

等到人都離開,徐清讓又把今天下午跟他在電話裡說的那句話拿出來再說了一遍,「顧顯彰,我找到工作了。」她得意得眉毛都快在她臉上放不下了,臉上滿滿地寫著「我很棒,我很棒,快來誇我,快來誇我」。

顧顯彰失笑,「我知道。」他伸出手來輕輕撫摸徐清讓的腦袋,「是咖啡館嗎?同事們都好相處麼?」

「應該......還行吧......」徐清讓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哎呀,我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跟他們都還不熟悉呢。我怎麼知道好不好相處啊。」

顧顯彰在她身邊坐下,「也是。你們同事是不是都很年輕,就妳一個人最老?」

「什麼叫『最老』?最成熟好嗎?他們都是群二十歲上下的小屁孩兒,我才不跟他們比呢。」

顧顯彰猜就是這樣,他過來,是有些事情要囑咐徐清讓的,「既然不跟他們比,妳就別經常跟他們打堆,同事呢,只有上班時間才在一起,處得來就處,處不來就算了。還有啊,妳沒事別跟他們透露妳自己的情況太多。」那些人都不知道根底,這地方流動性又比較強,萬一有人生出歹意,那就不好辦了。他想了想,又說道,「碰上奇葩的客人,妳自己處理不了的,叫店長來處理。別自己強出頭。」

「知道啦~」徐清讓拖長了聲音說道。她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顧顯彰其實是個婆婆嘴呢?他公司的員工能受得了他嗎?

顧顯彰一看她那副不耐煩的樣子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忍不住歎了口氣,他容易嗎他,好端端的一個大好青年硬生生地被逼成了婆婆嘴。他在公司都是絕對權威的存在,為什麼到了徐清讓面前,就成了這樣子了呢?

真是心酸。

顧顯彰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自己暫時能想到的都跟徐清讓說了,至於以後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他打算等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再說。抬手看了下時間,發現離那個飯局時間差不多了,顧顯彰站起身來跟徐清讓告了別。

徐清讓把他送出了家門,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誒,顧顯彰今天又忘了帶離婚協議出來啊。

不過,徐清讓這會兒倒不那麼急了。不帶就不帶吧,反正她現在是有事業的人了,婚姻,先放一邊吧。

總的來講,徐清讓對咖啡館服務生的工作還算是適應。除了每天要連續站七八個小時之外,她覺得沒有什麼不好。徐清讓嚴格遵守那天顧顯彰跟她說的,在店裡恪守「少說話、多幹事」的準則,不去跟那群小屁孩兒打堆,一時之間她居然混得還不錯,起碼沒有了之前在格子間時候那樣,到處都是想給她小鞋穿的人。

她正在擦著手上的杯子,旁邊一個叫小柳的姑娘湊過來小聲跟她說道,「讓讓姐,妳看,那邊有個客人一直在看妳誒。」

徐清讓見她拿手指人,連忙讓她把手放下來,眼睛卻跟著一起亂看,「哪兒啊,哪兒啊。」

「那裡那裡。靠窗那裡,大帥哥哦。」小柳走進來,跟她一起擦杯子,「唉,都說美女到哪兒都吸睛,看來真的是這樣。妳說,我們兩個都是一身工作服,都沒化妝,為什麼人家只看妳不看我呢?」

「瞎說。」徐清讓低下頭又開始擦杯子,「萬一人家是在看價目表呢?」從小到大,喜歡她的人太多了,被個人看著,也挺正常的。

「才不是,看價目表還是看人,這我還是分得清的。」小柳說完,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瞬間壓低了聲音,對徐清讓說道,「來了來了,那個大帥哥來了。讓讓姐,他朝妳走過來了。」

徐清讓抬起頭,正好就看到那個男人走到了吧檯。

她露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先生買單嗎?」

那個青年長得的確不錯,劍眉星目的,整個人有種明朗的朝氣,看上去十分賞心悅目。他盯著徐清然看了一陣,像是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妳......是徐清讓?」

「啊?」徐清讓剛想說「妳認識我啊」,但馬上就想到這不太禮貌,連忙換了個親切的笑容,說道,「是啊。」

她說完,還是還沒有想起來這個青年是誰,就看到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是我啊,崔舯昊啊。」

崔舯昊?誰?

見徐清讓依然沒有辦法把自己跟記憶對上號,崔舯昊笑了笑,「我們兩個以前是高中同學來著。」

他笑起來左邊臉有一個淺淺的酒窩,正是這個酒窩,總算是喚回了徐清讓對他殘存的記憶。

她想起來了。

以前高中班上,的確有那麼一個男生,長得劍眉星目,極其明朗,就好像小說當中那種風雲學長一樣。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麼一個人,成績很好,喜歡打籃球。徐清讓記得以前高中時候,只要有他參加的比賽,籃球場外的啦啦隊都是坐滿了的。女生們好像天生對應援有感情,那個時候就開始給他們扯橫幅、送水、遞東西。

......別問徐清讓是怎麼知道的。

她當初這麼幹過......

如今想來,還真是......年少輕狂啊。

說起來,還真不是徐清讓記憶力不好,純粹是因為她以前不學無術,隱約被排擠在高中班級以外,像是個隱形人一樣。雖然長得好看吧,但那會兒徐清讓還沒有練成今天這種到哪兒都有一股作妖架勢的氣質,整個人的氣場顯得比較平庸。放在班上,就是一個成績不好不愛吭聲的漂亮女孩兒。別人注意不到她,她也不怎麼會注意到別人。

講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要是高中同學跑到她面前來,她還真不一定能記起他們。

至於這個崔舯昊為什麼她一看人家酒窩就能想起來,那完全是,呵呵——

因為崔舯昊就是那個她喜歡了兩周的初戀啊!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7-4 09:37 AM

第二十五章

正常人乍然間見到自己曾經的初戀會是什麼反應呢?應該會多少有點兒激動吧?要是遇上顧顯彰那種人,把正兒八經的老婆丟下,叫幾個同學出去跟初戀喝一杯也不是沒有可能。當然,要是再渣一點兒,天雷勾動地火,當天晚上就去開個房什麼的,也是有的。

然而這些都是正常人的反應......

徐清讓,她從來不是正常人啊!

她第一個反應就是羞赧,雖然她心裡沒有看不起服務員這個職業,但是這個職業,總歸跟「高大上」聯繫不起來,更何況,她的同學、她的初戀,看上去人模狗樣衣冠楚楚的,就她一個人灰頭土臉,她覺得跟人家差距點兒大,不太好相認。

她第二個反應就是要否認,不怪她虛榮心什麼的,實在是現在她這個狀態,難道要她告訴人家她離婚喪父,家裡還破產了?

不要,那還是不要了。

徐清讓固然已經接受了她是個窮光蛋的事實,但是還沒有做好要跟舊同學坦白,尤其是這個舊同學是她初戀的準備。人在面對曾經見證過自己風光的人面前總有點兒跟平常不一樣,不願意將現在的落魄展示給人看。她也是一樣的。

朝崔舯昊露出一個禮貌又婉約、總之一點兒不「徐清讓」的微笑,正要否認,旁邊小柳笑道,「看吧清讓姊,就說是妳熟人。」

徐清讓:......

還能不能好好讓她裝個逼了?

她並不想被人認出來啊!

徐清讓忍住心中的吶喊,硬生生地將臉上那個禮貌的笑容轉成一個「乍逢故人」的欣喜表情,對崔舯昊說道,「是啊,好巧。」

「是好巧。」他的目光在徐清讓白生生、什麼都沒有的手指上轉了一圈兒,說道,「我本來是在這裡等一個客戶的,誰知道他沒有來,轉頭一看就遇見妳了。沒想到居然還能一眼認出妳,妳還是跟以前一樣漂亮呢。」

「是嗎?呵呵。」徐清讓僵笑了兩聲,瞅了一眼上面的帳單,暗自想,還好還好,還好你那個客戶沒來。見崔舯昊要掏錢包,她連忙將帳單撕下來放到抽屜裡,「算啦,這杯咖啡我請你吧。」

徐清讓邊說心就邊在滴血,她第一次覺得他們店裡這二、三十的小破咖啡挺貴的。

二、三十誒!二、三十是什麼概念?!二、三十她家一家三口兩天的口糧,真是奢侈!

徐清讓想,她以前怎麼就沒有發現自己這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小資產階級喜好這麼浪費錢呢?活該她破產啊,她不破產,誰破產?她不破產,都沒天理啊!

崔舯昊自然是不知道徐清讓現在心裡的想法的,他「嘿嘿」笑了兩聲,也不推辭,「那行吧,改天我請回來好了。」他看了一眼徐清讓身上的衣服,說道,「妳在這裡開了這家店啊?」

「啊?不——」徐清讓正想擺手否認,崔舯昊卻朝她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從兜裡拿起了電話,「喂,你好。」他匆匆說了兩句什麼,徐清讓後面的否認自然也就沒能夠說出口。

他說完了,徐清讓已經去幫另外的客人結帳了。崔舯昊耐心地等她做完,才對她說道,「給我個妳的電話吧,我下次請回來。」

「啊?」徐清讓還沒有來得及推辭,他就已經拿出了電話,一副要記錄的樣子。徐清讓又失去了最佳時機,只能默默地把電話號碼給了他。

她其實......並不是很想把自己現在的聯繫方式告訴他,因為她並不想跟以前的老同學們見面。見面了,總是難免問起近況,其他人都是事業有成、家庭和諧,就她一個人,要事業沒有事業,要家庭沒有家庭,親爹剛死,老公還跟她離婚了。跟他們一比,自己過得尤其失敗,她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失敗去反襯別人的成功呢?

但是沒辦法,徐清讓這些年在人情世故上面並沒有什麼長進,她也不是很懂應該怎麼拒絕一個人,崔舯昊看起來步步為營,她不說,總感覺別不過人家的面子。

徐清讓只能默默地自己吐槽,又默默地將吐槽藏在心裡,顧顯彰說她挫,她還真是挫。起碼人情世故和拒絕人上面,她是一點兒都不能幹。

崔舯昊將徐清讓的電話記好,衝她揮了揮手,「行了,改天約妳一起出來,我這邊還有事情,先走了。」徐清讓衝他笑了笑,這才把人送走了。

送走了崔舯昊,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總算是走了,誰要跟你一起玩兒?她要忙著掙錢,要忙著養家,誰空啊!

旁邊伸過來一個腦袋,小柳神神秘秘地問道,「清讓姊,剛才那個帥哥是不是喜歡妳啊?」

「嚇——」徐清讓那口氣還沒出完,瞬間就被她嚇到了,「胡說八道什麼呀,都是老同學,別亂講啊。」

「什麼老同學呀,老同學能直勾勾地看妳那麼久?」小柳覺得她的想法很有道理,「一般老同學,哪兒能看這麼久啊。」

也許是我美呢?徐清讓默默地把這句臭美的話給嚥了下去,衝小柳揮了揮手,「那麼會看怎麼不去看相啊?人家乍然見到,一時半會兒沒能認出來,盯著看一會兒很正常吧?偏偏到了妳這裡就是什麼喜歡了,小姑娘,如果按照妳這個邏輯,以前上學那會兒,應該是我老師最喜歡我了。」徐清讓將手上擦乾淨的杯子放到檯子上,「她一節課要盯著我看十幾次。」就看她有沒有開小差。

當然,最後還是以老師的失敗告終,畢竟要跟徐清讓這樣一塊朽木做長期鬥爭,不是一般人能幹得下來的事情。班上還有那麼多個學生可以被拯救,還是不要跟徐清讓這種泥足深陷的人較勁兒了。

小柳見她不以為然,癟了癟嘴,過去拿杯子去了,「妳就等著吧,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等個屁,徐清讓還在心疼自己那三十塊錢的咖啡錢。三十啊,三十塊錢他們家兩天的生活費了,就這麼給了崔舯昊。為什麼呢?她為什麼要去充這個面子呢?崔舯昊不過是她以前的同學,哦,那啥,就算是自己以前喜歡過他吧,難道現在崔舯昊就能值她兩天的菜錢嗎?當然不是了。

那為什麼她突發奇想,要去給這三十塊錢呢?

徐清讓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身,最終得出的結論就是她一天瞎裝大款......

果然啊,面子思想要不得。

徐清讓直到回家還在想這件事情,或許是工作了,她現在沒錢了,她才感覺到錢來得不容易。連帶著晚上顧顯彰給她打電話,她聲音聽上去都是懨懨的。

顧顯彰明顯是被她那聲音給嚇了一跳,問道,「妳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花了三十塊錢請了一個很久不見的同學喝咖啡。

這話聽上去有點兒小氣,而且還有在顧顯彰面前哭窮的嫌疑,她默默地把那句話給嚥了回去。

顧顯彰以為她是上班累了,雖然服務生不需要什麼腦力,但是站幾個小時下來也夠嗆的。他對徐清讓說道,「妳......老闆要是不在,或者店裡客人少,抽空坐一下吧。」說完也覺得有點兒汗顏,他也是領導那麼多號人的,居然現在來教徐清讓怎麼偷懶。想想真不太好。

他們兩個都是在富裕家庭中長大的,自然對這種佔小便宜的行為不太能看得上,只是眼下形勢比人強,沒有辦法。

徐清讓點了點頭,點完才想起顧顯彰看不到,懨懨說道,「我知道。」她打了個哈欠,「那什麼,我太累了,就睡了,你也早點兒睡吧。」說完就掛了電話。

顧顯彰看著自己那個已經暗下來的電話屏幕,覺得還頗不習慣。

徐清讓不粘著他,這種感覺,真新鮮。

經過了最開始的新鮮,徐清讓漸漸感覺到了這份工作的可惡。

每天站足八個小時,一天下來腿幾乎都是腫的,加上這店面開在鬧市區,來來往往都是人,徐清讓經常忙得跟個陀螺一樣,連續幾天下來,她整個人都感覺出現了幻聽。

晚上回去的時候,丁阿姨問她,「快過年了,過年打算怎麼辦啊妳?」

徐清讓一邊揉著自己的腿,一邊扔出一個塑料球,讓徐周去撿,有氣無力地說道,「還早著呢。這麼早想它幹什麼?」

「不早啦,一晃就過去了。」丁阿姨說道,「妳今年帶著徐周去顧顯彰家裡過吧。妳一個人,帶著個孩子,不方便呢。」

「去顧顯彰家裡幹什麼?」徐清讓不太高興,覺得丁阿姨非要把她跟顧顯彰綁在一起,她越是這樣綁,徐清讓就覺得自己越是無能,「我都跟他離婚了。」

既然是離婚,那肯定不能去別人家過年了,她去都名不正言不順了,何況還要帶一個徐周。

顧顯彰對徐周留下有意見,丁阿姨又不是不知道。

哦,對了,她還要讓人顧顯彰把離婚協議帶來。這都說了多久了。

「再說了,」徐清讓捏了捏小腿上的肌肉,滿足地歎了一聲,「我們走了,妳怎麼辦?」

丁阿姨握住筷子的手一頓,眼眶又開始泛紅。徐清讓被她這種莫名而來的哀傷情緒感染,有些差異地抬起頭。這些日子,她也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懵懂無知的徐清讓了。她看到丁阿姨的這種反應,心中隱約生出了一些預感,但就是不願意承認。

徐清讓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她忍住哭聲,伸手去拉丁阿姨,「丁阿姨,妳要去哪兒?妳不跟我一起了嗎?」

丁阿姨避開她的目光,注視著眼前那一筐豆芽,彷彿豆芽腳永遠理不完一樣。「丁阿姨,當然是去丁阿姨該去的地方。」

她該去的地方......

是啊,丁阿姨,原本就不是她家的人。她也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也有自己的家庭,那個叔叔和哥哥,徐清讓看到過的呢。以前丁阿姨也曾回去過,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就不怎麼回家了。

哦,好像是從那兩個哥哥上班開始。

農村的孩子,要是讀書不行的話,多半都是早早地出身社會的。那兩個哥哥很早便出來上班了,那些年為了省錢,他們一家人是不怎麼團聚的。還有就是,丁阿姨的丈夫,那個叔叔,那些年好像在外面還有個女人。儘管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徐清讓還是記得,有一年丁阿姨回去過年,才隔了兩三天,她就帶著一身傷回來了。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提過要回去過年這話,也跟徐清讓他們父女一起,過了很多個年。

多到徐清讓都忘了,她原本就不是他們家的人,她原本有自己的家。

或許不是她忘記了,而是她眼下事情多,需要丁阿姨幫她,有意無意地,忘記了。

又有一個親人要離開她了。

她身邊的所有人都要離開她。

徐清讓感到一陣惶急,她伸出手,想要拉住丁阿姨的手,然而伸到一半,卻又彷彿是不知道該怎麼下手一樣,僵在了空中,顯得尷尬又可笑,「丁阿姨,妳答應了我,將來要一直陪著我的啊。」

那一年她從家中帶了一身傷回來,徐清讓就跟她說過,「丁阿姨,往後過年,妳都跟我們一起吧,反正我們家人也少。」

「好。」那個時候丁阿姨抱住她,還親了親她的腦門兒,「阿姨陪讓讓一輩子。」

    ......

妳曾經答應過我的,難道現在都忘記了嗎?

丁阿姨歎了口氣,終於不再看著面前那盆豆芽,轉過頭來看向徐清讓,「讓讓啊,妳爸爸去世了,妳也該長大了。沒人能陪妳一輩子,妳父母是這樣,阿姨也是這樣。這些年來,」她低下頭,復又抬起,「阿姨很感激你們一家,也是正兒八經把妳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

「讓讓啊,阿姨有些話,不得不囑咐妳。」丁阿姨歎了一聲,「往後妳一個人了,帶著弟弟,可得好好的。妳現在能夠像個大人一樣,掙錢立身,阿姨很高興,妳父母看到了想必也會很高興的。小顧這個人呢,阿姨這段時間也在看眼裡,他人不錯,妳什麼時候跟他低個頭,繼續回去吧。有他在,妳一個人也要輕鬆一些。」她看了一眼徐周,說道,「顧顯彰不同意徐周留下來,有他的道理,並不完全是因為自私,妳要從他的角度想想,多體諒人家。」

她頓了頓,突然好像是忘記了什麼一樣,果然啊,人老了,精力就不比以前了,總覺得差了點兒什麼。過了片刻,她才伸出手來,將徐清讓留在臉邊的一絲頭髮給她弄上去,說道,「哪怕是將來妳跟顧顯彰在一起了,也不要忘記,一定要自立,要像現在這樣,不求掙多少錢,一定要讓自己有收入,起碼妳能養活妳和妳弟弟,只有這樣,妳才能在顧顯彰面前挺得直腰桿,不會被他家長看不起。」

丁阿姨其實也是很矛盾的。她一方面很希望徐清讓能夠立起來,一方面也很希望能有個人照顧她。然而顧顯彰的照顧,總顯得多了幾分責任,少了幾分感情在裡面。如果僅僅是從責任的角度去看,顧顯彰無疑是一個很好的人。但如果換成伴侶,他對徐清讓,又有些無情。

大概每個家長都有這樣的煩惱:既希望孩子能夠獨立自強,不靠誰都能活得好,又希望孩子能夠有個依靠,不那麼累,代替她迎接這世界上的風霜。

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徐清讓要是再留,就顯得格外不懂事了。更何況人家的確應該回去了,丁阿姨不管是在徐家呆了多少年,她始終都還有更重要的人,她的孩子還等著她回去呢。

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冷靜下來,接受了這樣一種無法逆轉的結局。徐清讓到了現在也知道,已經沒有人能夠容忍她的作天作地了,不管她如何不情願,她只能接受。繼續留下去,不過是又將自己的自尊傷一遍而已。

她問道,「妳什麼時候決定的?」

「有一陣了。」丁阿姨偏開頭,「從妳爸爸去世之後開始,我就跟家裡聯繫了。」只是後來徐清讓鬧著跟顧顯彰離婚,又要出去找工作,她這邊忙,徐周又沒人帶,所以才留到了現在。

徐清讓明白了。就是因為她不管不顧跟顧顯彰離了婚,所以才讓丁阿姨這麼麻煩。

她揉了揉鼻子,感覺緩解了那種癢癢的感覺,才跟丁阿姨說道,「麻煩妳了。」

「麻煩什麼?」丁阿姨伸出手,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眼中有濃濃的哀傷,「是阿姨對不起妳,在妳最艱難的時候離開。我本來......」她頓了頓,說道,「本來是打算等妳這邊安頓好了,等妳習慣了再走的,但是家裡催得急......我二媳婦剛剛生了二胎,兩個孩子沒人帶,著急讓我回去。而且,一家人也等著我回去團聚呢。」

在徐家過了那麼多個年,她始終都不是徐家人。

丁阿姨臉上帶著幾分淡淡的惆悵,也有淡淡的茫然。不管年紀多大,走到人生的某個岔路口,很難有人不迷茫。未來該怎麼辦?她不再是以前那個能掙錢的人了,沒有徐澤這麼好的主顧肯付給她那麼高的工資,將來回家她成了一個吃閒飯的人,她該如何去面對自己的家人?

二媳婦電話裡面才在抱怨,說她把別人家的孩子養大了,自己家的孩子卻不管不問。大媳婦對她也一直有怨言,這些她都知道的。

她前腳才教育徐清讓,要做一個自立自強的人,轉眼她就回去成了吃白飯的,這樣的落差,縱然是丁阿姨,她也覺得接受不了。

徐清讓看著她,問道,「那......妳丈夫呢?」他回來了嗎?回到這個家庭了嗎?妳將來回去之後,他要是再打妳,妳又往什麼地方去呢?徐家沒了,她帶著弟弟在外面漂泊,可沒有一個徐家,再給他們遮風擋雨。那個時候,她又往哪裡去呢?妳的那些孩子,他們會保護妳嗎?

她想起前段時間,時常看到丁阿姨臉上那種欲言又止的神情,又想到她經常泛紅的眼眶,恐怕不僅僅只是因為左右為難或者捨不得吧,還有對未來的不確定,往後怎麼辦,沒人能有個確切的說法,尤其是她們這樣,本身就沒什麼多大能力的人。

徐清讓覺得自己真不是東西。她早應該發現的,要是早發現,她主動提出來,她今天不會這麼難看,丁阿姨也不會這麼難以開口。

徐清讓不禁有些極端地想,難道她跟顧顯彰離婚離錯了嗎?如果不是她跟顧顯彰離婚,丁阿姨怕是早就走了。也不用猶猶豫豫等到現在,連開口都這樣為難。

丁阿姨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微笑,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回家了,這幾年就在家附近,找點兒零工做。」

徐清讓哪裡是想問這個,她想問的是,他在外面那個女人呢?往後妳回去他還會打妳嗎?妳難道......就這樣原諒他了嗎?

丁阿姨抬頭看向她,臉上露出一份哀傷來,不知道是在跟徐清讓解釋還是再說服自己,「他跟那個女人斷了。他現在年紀大了,不能掙錢,需要人家養老,別人就把他扔了,只能回來找我了。」她臉上說不上是哀傷還是什麼,看得徐清讓覺得心裡堵得慌,「也說了,將來不打我了。他打我是因為那個女人,那個女人現在都不在了,他還打我幹什麼?」

「夫妻兩個,過一輩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呢?」丁阿姨聲音低低的,也不知道是在跟徐清讓說,還是自言自語。

徐清讓張口就想說,妳這樣甘心嗎?妳自己辛辛苦苦一輩子,把家裡幾個孩子拉扯大,那個男人在妳最辛苦的時候非但不體諒妳還打妳,如今人老了、病了,就回到妳身邊讓妳養著,妳甘心嗎?

然而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冒冒失失的徐清讓了。那個徐清讓,再冒失都有人給她收拾爛攤子,她現在,不行了。

她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成長起來,讓丁阿姨放心,讓她父母放心。

徐清讓吸了吸鼻子,問道,「妳什麼時候走?」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7-5 12:45 PM

第二十六章

徐清讓清了清嗓子,讓哽在喉嚨間那一團哭意給請出去,然而講話的時候聲音依然有些啞,「妳打算什麼時候走?」

到底兩人相識這麼多年,她對自己是半個家人的存在,這麼多年也一直對徐清讓很好,如今既然徐家落得個白茫茫的大雪真乾淨,她這個徐家僅剩的二人之一還是要把最後的體面展現出來的。

薛阿姨低下頭,淡淡說道,「明天。」

哦,原來是已經到了不得不說的時候了。

徐清讓說不上來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問她,「我明天送你吧,什麼時候的車?坐什麼車回去?」

「明天上午的火車。不用了。」薛阿姨抬起頭看她,「我明天自己去就行了,妳要上班。」

「沒事,我明天是晚班。可以去送妳。」徐清讓說完也不知道再跟她說什麼了,一時僵在那裡,有些尷尬。過了片刻,她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回了房間,「我有些累,先回房了。」

徐清讓關上房門,深深地歎了口氣。以前總有人幫她承擔,她待在那個玻璃小房子裡,外面的風霜雨雪都有人幫她承擔了,她什麼都不用想,每天只需要快快樂樂地就行,甚至連人情世故她都沒有參與進去多少。現在,她的玻璃房子不在了,她要自己面對那麼多東西,必須得自己一點一點兒去感知。

曾經感受不到的人情冷暖,如今好像針和箭一樣,狠狠地朝她射來。

徐清讓摀住臉,蹲下身子,將頭埋進膝蓋裡面。她再一次感受到了一種無能為力。她沒有能力,不能留下身邊想留下的人,父母留不住,丈夫留不住,現在連薛阿姨也走了。假若有一天,要是還因為什麼事情,她是不是連徐周也留不住?

對啊,是很有可能的。假如她繼續沒有錢,將來有一天周清揚回來,還不是想把徐周帶著就把徐周帶走嗎?徐周是她親生兒子,母子在一起,天經地義,自己難道還能攔著不讓?不,她不能。

尤其是,在她沒有將徐周留下的能力時,更加不能。

別人會告訴她,留下徐周才是害了他,更何況周清揚那是他媽媽,如果自己一塌糊塗,周清揚帶走徐周,簡直是再輕易不過的事情了。

原來啊,有能力是這麼重要的一件事情。

徐清讓睜大了眼睛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窗外的夜色,現在天黑得有些早,六點多鐘全黑了,外面也沒有月亮,他們住的這地方路燈還沒有亮起來,外面黑漆漆的一片。

真像她此刻的人生。

既照不見前路,也看不見來途。

工作了這麼久,徐清讓第一次開始懷疑她現在從事的職業。

她真的能當服務員當一輩子嗎?放眼望去,咖啡館裡的女孩子,個頂個的年輕,縱然沒有她好看,但那股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足以讓人好像是呼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一樣。她這個樣子,還能在咖啡館待多久?難道真的要像以前打算的那樣,她後來成為店長,然後開滿了連鎖店?

那不知道多可笑。

徐清讓現在知道,開咖啡館可不是因為你是店長就能夠的,店長也是跟人打工的,她如果不想繼續這麼沉淪下僚,只能想另外的辦法。要不然,她這輩子就算完了。現在的店長周姐,就是一個可以見到的例子。

服務員徐清讓,能夠觸及到的前途,一眼就能看明白。

那她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不,肯定不能。

但她又能幹什麼呢?

一般的人,有學歷、有技術還有錢,可她呢?她有什麼?她什麼都沒有。

曾經有一條金光燦燦的前途擺在她面前,她沒有好好珍惜,現在沒有了,反而來後悔了。

世界上哪裡來那麼多後悔藥吃?

徐清讓自嘲地笑了笑,這一笑,把她從自己的沉思當中拉了回來,她現在才想起,自己還有事情要做。最起碼,薛阿姨在他們家做了那麼多年,她現在又要回家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講,徐清讓不能讓她就這麼空著手離開。

今時不同往日,能給的也有限。但是該給的不能少。

她從地上爬起來,走到自己屋子裡的那個小櫃子前,從裡面拿出一張卡。那上面還有一萬五多點兒的錢,原本是兩萬多的,但是給了房租,加上這段時間用,就剩下一萬五多點兒了。她拿起來,放進衣服兜兜裡,打開臥室門走了出去。

薛阿姨已經不見了,廚房裡傳來水聲,應該在洗碗,徐清讓摸了一把徐周的腦袋,對薛阿姨說道,「阿姨,我先出去一趟。」

「這麼晚了妳去哪兒?」薛阿姨的聲音遙遙傳來,然而徐清讓當做沒有聽到一樣,揣著卡出了門。

下了電梯,門外的寒風呼啦啦地響,她還是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城市的冬天這麼冷呢。

在離他們住的地方不遠的那條街,就有幾個銀行。她挑了個一樣的,確定身邊沒有人跟著了,走進去將卡插了進去。

徐清讓輸了密碼,看著上面的提示,按了一個三千,想了想,又刪掉,按下一個五千,然後將錢取了出來。

她把錢取出來,跟做賊一樣,放進了羽絨服裡面的口袋裡,這才打開了自動門。

門外黑黢黢的,路燈佇立在夜色中,那點兒光芒感覺完全驅散不了旁邊的黑暗。冷風吹來,徐清讓下意識地裹緊了衣服,縮了縮脖子。但馬上,她就發現這樣很不符合她一貫瞎臭美的性子,即使到了這幅田地,徐清讓也不肯放棄自己那點兒可悲的習慣,立刻站直了,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旁邊突然撞過來一個人。

徐清讓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一個趔趄,她還沒有站穩,就發現自己的衣服開了,那個人發現沒能把她的衣服撞開,又轉過身,直接衝了上來。

他這次不僅撞,還直接用那拳頭一拳搗進徐清讓的小腹,她這輩子從來沒有挨過這樣的打,當時就痛得彎下了腰。眼看著她外面那件羽絨服還沒撞開,那個人又衝了上來。徐清讓這次看清楚人了,這些日子的不如意,和莫名其妙被人打的火氣一起爆發出來,眼見著那人衝上來,徐清讓抬起腿,猛地一腳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正好踹個正著。

那人「哎喲」了一聲,仰面倒在地上,大概他打人家黑拳,沒有想到也被人這樣莫名其妙地踢了一腳,一時半會兒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徐清讓這會兒顧不上疼痛,連忙穿好衣服。她知道這人多半是看到她來取錢的,想要搶錢。奈何她捂得太嚴實,撞了幾次都沒成功。

她想站起來,奈何那個人那一撞那一拳打得她實在有些難受,她試了幾次,都沒能站起來,只能蹲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地倒吸著冷氣。

那人卻站起來了,他走到徐清讓面前,想要去掀她的衣服,徐清讓一把將衣領從他手裡搶回來,沖那人翻了個白眼兒,「幹嘛!」

「一個人花錢有什麼意思,拿出來大家一起花花唄。」那人說完,又想來掀徐清讓的衣服。徐清讓一躲,讓他撲了個空,「沒空!」

她感覺自己好受一點兒了,便試著站起身來,誰知道剛剛一動,剛才被人打的那個地方就傳來一陣疼痛。

徐清讓扶著旁邊的路燈,讓自己喘口氣,那個人大概是看她一個人,越發覺得這個人好欺負,乾脆從兜裡掏了一把手掌大小的水果刀,在徐清讓面前劃了兩道,「美女,我好言相勸妳不領情,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現在當劫匪還需要入職培訓嗎?居然還興跟她先禮後兵了。

徐清讓這會兒懷裡的一萬多塊錢比什麼都重要,要是沒有這錢,不出五天她就要出去跟徐周要飯了。

她掀起眼皮來看了一眼那個人,評估了一下,發現這小子雖然是個男人,但是比她矮了半個頭。看清楚了身高差異,她也就不那麼害怕了,低頭衝那人說道,「要錢不給,要命沒有,你想幹什麼?」

嘿,那男的大概是沒有想到世界上居然還有徐清讓這樣鑽進錢眼兒裡的人,他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居然認真跟她討教,「是不是我看起來不太具有威嚇力?」

徐清讓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下,衝他呵呵冷笑了兩聲。用眼神告訴他,就他這三坨狗屎的身高,她還真不放在眼裡。

那男的年紀不大,被人這樣鄙視,出離憤怒了,「妳都這幅德行了,妳憑啥看不起別人?」

徐清讓將自己靠在路燈桿子上,慢條斯理地說道,「我不太能看得起打女人的男人。」她打量了一下這個男的,發現他長得實在有礙觀瞻,毫不留情地說道,「尤其是長得不那麼好看的。」

那個男人大概是沒有想到自己出來做個業務,對方不怕他就算了,還對他的長相身高進行了無情嘲諷,他當即就憤怒了,決定不再按照培訓手冊上的來做,直接衝徐清讓一聲暴喝,想要把場子找回來,說了那句經典無比的話,「妳敬酒不吃吃罰酒!」

話音剛落,後面就響起一個男人淡淡的聲音,「你想幹什麼?」

那個男的一愣,轉頭一看,就看到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後,面色十分不善。

徐清讓抬眼看了一下,發現顧顯彰,不知道怎麼回事,心裡居然就放下來了。

那個劫匪評估了一下自己跟對方的身高差距,又看了一眼面前油鹽不進的徐清讓,暗暗罵了聲「晦氣」,跟裝了個飛毛腿一樣,飛快地跑了。

顧顯彰看了一眼那個小個子,走到徐清讓面前,臉色十分不善,「命重要還是錢重要?」

徐清讓:......

就在顧顯彰說話之前,她真的以為開口第一句話是問她好不好的。

顧顯彰什麼時候才能分清楚重點啊啊啊啊啊!他說自己沒辦法分清輕重,難道他自己不一樣嗎?

徐清讓連翻白眼兒都不想了。她靠在路燈桿子上,不太耐煩地對顧顯彰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地方痛得很,她一說話就絲絲地疼,要不是面前還站著個顧顯彰,徐清讓覺得自己多半快哭了。

這是怎麼樣一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精神啊!

「我過來看看,薛阿姨說妳出來了,我猜妳在這裡。」一過來就碰到她被人打劫,也不不知道該說她是不是祖墳位置沒埋對,落魄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

徐家祖墳:......

顧顯彰應該跟周清揚好好溝通一下,徐清讓他們家祖墳位置的問題,看看能不能達成一致。

他看了一眼徐清讓,見她還靠在路燈上,揶揄道,「怎麼了,要錢不要命的徐小姐,這會兒嚇得站不起來了?」

徐清讓連白眼兒都懶得跟他翻了。

顧顯彰藉著路燈的光線,仔細打量了一下她,發現她的臉色特別蒼白,手又一直捂在小腹上面,顧顯彰腦子裡「嗡」地一聲,他聽見自己好像聲音都變了,「妳身上怎麼了?」難怪徐清讓不說話,原來是痛的。

他之前還在說徐清讓笨,別人打劫也不知道跑,原來是根本跑不動。

顧顯彰要去拿她的手,又發現她手上乾乾淨淨,什麼東西都沒有,方才知道自己想岔了,那人沒有刺她一刀。心裡不自覺地鬆了口氣,連帶著聲音都變溫柔了不少,「來,手拿開讓我看看。」

「看什麼呀,」徐清讓不耐煩地說道,「我現在一動就痛,而且他打了我一拳,隔著衣服又看不到——」

她話音剛落,顧顯彰就彎下腰,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徐清讓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想叫,然而剛剛張開喉嚨,被打的那個地方又開始抽疼,她又馬上閉嘴了。

於是她就被顧顯彰這樣,抱到了旁邊的車子裡。

還好他的車子足夠大,能放得下他們兩個長手長腳的人。徐清讓被他放到車子裡,顧顯彰自己又從另一邊進來,打開車燈和暖氣,對她說道,「把衣服脫了。」

徐清讓:......

她發現她今天晚上失語的時候特別多。

徐清讓正要說話,又馬上摀住嘴,她被人打了一拳,胃裡有些反酸。顧顯彰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不舒服,拿出自己的杯子遞給她,「喝點兒燙的吧。」

徐清讓端過杯子,打開來放到唇邊,有些出神。

她其實跟顧顯彰,結婚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親密過,沒想到這會兒離婚了,倒是破了好多個了例。

見她不喝,顧顯彰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太燙了?剛才出來才倒的。」

徐清讓搖了搖頭,將自己滿腦子的不合時宜給趕出去,小口小口地啜著。

她看到顧顯彰發動車子,連忙要說話,顧顯彰趕在她說話之前說到,「放心吧,我不是回妳現在住的地方。」說話間,車子已經駛上了另一個方向,徐清讓見不是回家的方向,頓時將心揣回了心裡。

顧顯彰把她帶到了他們的婚房。有段時間沒有過來了,徐清讓居然還覺得有些陌生。

下車的時候顧顯彰依然是把她抱下來的。徐清讓想著也許顧顯彰是吃多了要運動,也不反抗,隨他去了。

反正他們兩個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還害羞個什麼?

矯情!

好吧,她真的有點兒不好意思。

顧顯彰抱著徐清讓進了屋,將她放在沙發上,居高臨下地說道,「現在可以給我看看看了吧,我看看妳傷成什麼樣了,要不要去醫院照個片。」

「就是一拳,照什麼片。哪兒有那麼嬌貴......」徐清讓滿臉的抱怨,然而最終還是依照顧顯彰的話,將羽絨服脫了。

正在拿醫藥箱的顧顯彰手上一頓,突然感覺有點兒難過。

徐清讓是誰啊,她連吃個藥都要一堆人來哄,稍微有點兒頭疼腦熱就恨不得全家人把她當觀音菩薩供起來,這才多久的時間?居然會說這種話。

他不禁想,是不是自己把她逼得太厲害了。

徐清讓想跟他離婚,那是因為她認識到她只有背水一戰、將身邊所有外力都斬斷,才能真正站起來。能夠獨立固然是好的,但是如果要經歷這麼多莫名其妙的東西,那種成長,是不是太艱辛了?

每個人的成長都不輕鬆,但是顧顯彰發現,要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徐清讓這樣,他不忍心。

他拿著醫藥箱走過來,徐清讓已經把外套脫了,她裡面只穿了一件鬆垮垮的襯衣,為了方便,連以前那種掐腰的、恨不得大冬天也能將曲線全部勾勒出來的裙子也不穿了,改變還真不是一星半點兒的少。

顧顯彰撩起她的襯衣,裡面空蕩蕩的就穿了件內衣,客廳白晃晃的燈光下面,她雪白平坦的小腹上面,一大團烏青格外顯眼。

顧顯彰輕輕一碰,徐清讓就立刻吃痛叫了出來,「啊——」

「很痛?」顧顯彰有些緊張。

「廢話。」徐清讓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這會兒才跟他說了真話,「不光是這裡,那個人衝上來的時候還撞了我兩下,我右邊的身子,痛得快麻了。」

顧顯彰想了想,「那要不然還是去醫院吧。」

「不去。」徐清讓想也沒想地就否定他,「這麼大晚上,我才不去呢。」

更何況去醫院還要花錢,她才不想去花這個冤枉錢,她窮。

顧顯彰也沒辦法,跟她說道,「我給妳噴點兒止痛噴霧,然後把淤青揉散,等妳稍微好點兒了再說好吧?」

這還差不多。

徐清讓歪歪地靠在沙發上,任由顧顯彰把她衣服撩起來,一陣涼意襲來,噴在她傷處,感覺又癢又痛。

她覺得這會兒笑,可能有點兒不莊重,於是死死咬住嘴唇,顧顯彰低頭忙著跟她噴藥,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見藥噴上去,於是伸出手,輕輕揉著。

誰知道他的手剛剛放上去,徐清讓就忍不住跳了起來,又哭又笑,「啊啊哈哈哈,顧顯彰,啊啊啊啊......」她聲音嬌嬌的,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弄得明明正大光明的顧顯彰臉上一紅,抬起頭來看向她,「妳幹什麼!」眼中藏了幾分惱羞成怒的慍怒。

「癢,好癢,啊哈哈哈你停下,癢......」

癢?不是痛嗎?他怕徐清讓痛,還專門放輕了。顧顯彰說道,「那我重點兒。」然而真等到他下力稍微大點兒了,徐清讓又開始叫了,「痛痛痛,而且還是癢......顧顯彰你弄的個什麼藥,為什麼這麼奇怪?」

他還想問呢,又痛又癢是要幹什麼?

徐清讓受傷的地方,剛好就是身上的癢癢肉,力度輕了癢,重了又痛又癢,一時半會兒顧顯彰也不知道該拿捏個什麼力道。

他乾脆把藥一扔,沒好氣地對徐清讓說道,「妳自己來。」

「來就來。」徐清讓嘟囔了一聲,在手上塗了藥,一點一點地往那片淤青上面揉。她極怕癢又怕痛,不敢揉到中間去,顧顯彰看了兩眼就覺得看不下去了,一把把藥搶過來,「還是我來吧。」

他伸出手掌,按在徐清讓的傷處,才剛剛放上去,她又開始又笑又叫,顧顯彰被她弄得更加不好意思,沒好氣地抬頭看向她,「妳閉嘴。」

徐清讓果然從善如流地閉上了嘴。

然而還是痛,還是癢啊,她只能咬住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實在忍不住了才發出一聲叫喊。

拖得長長的,聽上去十分意味不明......

顧顯彰:......

徐清讓一抬頭,看到顧顯彰臉上淡淡的紅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十分驚奇地問道,「你臉紅什麼?」轉念又想起自己剛才的叫聲,好像聽上去是有點兒不莊重,顧顯彰正值壯年,那個啥......

她趕緊趁著顧顯彰沒開口之前倒打一耙,「色情狂。」

我去。顧顯彰就不幹了,他好心好意將徐清讓搬回來,居然還被她這樣說,雖然那個啥......的確是有點兒那個啥......

但也不能這麼說他吧!

還不是怪徐清讓!

大晚上的,這麼不莊重!

他冷笑一聲,反唇相譏,「妳要是不色情,妳怎麼知道我為什麼臉紅?!」

咦?他這是承認自己想的是正確的了?沒看出來啊,顧顯彰居然會這麼那啥啥,他不是一直很不容易動情嗎?以前搞得她好像總是覬覦人家的裸體一樣。

好吧,顧顯彰的裸體,她的確覬覦過一陣兒。

好不容易等到把她小腹上這塊淤青給弄好了,顧顯彰身上居然出了一層薄汗。他一偏頭,就看到徐清讓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他,茫然中帶著幾分小狗般的可愛。

顧顯彰突然想起,他們好像,很久沒有在一起過了。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7-11 02:52 PM

本帖最後由 bettyfreesia 於 2017-7-11 02:54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前段時間忙著徐清讓家裡的事情,他們兩個都沒有精神,等到稍微騰出點兒時間來了,徐清讓又要跟他離婚,更加不可能了。他們兩個以前在這些事情上面頻率都挺高的,現在這麼久沒親近了,加上今天晚上又被她這麼一鬧,顧顯彰越發有些蠢蠢欲動了。

不過徐清讓可完全沒有感覺,她還半側著身子七扭八拐地躺在沙發上呢。顧顯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荷爾蒙的作用,竟然覺得此刻的徐清讓跟往常有點兒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呢?大概是她歪歪地倒在沙發上的樣子。再具體,顧顯彰就說不上來了,總之她就是好看。

不過,想到她身上那傷,顧顯彰就有些心虛了。人家成了這模樣,他居然還想著那啥,還真跟色情狂沒什麼兩樣。

為了避免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顧顯彰輕咳了一聲,衝徐清讓說道,「把襯衣解開,我看看妳肩膀上面的傷。」

「不用了吧,肩膀上面,痛一陣就過去了。」雖然嘴上是在這樣說,然而徐清讓還是依言解開了衣服。

她就穿著一件內衣,好像是運動式的,然而即使是這樣,也把她的胸型勾勒得很好,平坦的肩線到了胸前陡然脹大,下面又被收了起來,看上去好像一個心形。

顧顯彰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他低下頭往自己身上倒了點兒藥,搓熱了往徐清讓的肩膀上面揉去。

這地方可沒有癢癢肉了,單純的痛她還是能忍的,但是這樣一來,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們兩個,現在......有點兒尷尬......

青年男女,還是曾經在一張床上睡過很久的,就這麼坦誠相見了一半,雖然是在擦藥,但那就跟武俠小說裡的山洞療傷一樣,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綺思。山洞療傷就只有一個後果,就是男女主角感情變深,她跟顧顯彰這樣......還有再深的可能嗎?

呸呸呸,想什麼呢,徐清讓覺得自己肯定是太久沒有進行過陰陽調和了,才會像現在這樣飢渴,顧顯彰知道了,還不得笑死她?

可是,思想要是能夠隨著意志力的改變而改變,那就不叫思想了。徐清讓越是不讓自己去想,她就越是想得厲害,直到想得自己渾身發燙,滿臉通紅,還是停止不下來。

顧顯彰在後面看到她耳朵都紅起來了,也知道眼下場景太曖昧。本來嘛,他們兩個以前可是夫妻的,雖然有段時間沒有在一起了,但是那種氣場是很容易融合的,要不然世界上哪兒來那麼多的舊情復燃呢?

但是徐清讓身上還有傷呢......不行,太禽獸了。

顧顯彰覺得不能這樣下去了,他又輕咳了一聲,把手從徐清讓的肩膀上放下來,悶聲說道,「好了。」

「哦。」徐清讓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應了一聲,身後傳來腳步聲,應該是顧顯彰起來了。她也不敢看,低頭想要拉自己的衣服,誰知道那衣服當初為了方便,就沒有脫完,她又著急拉,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傷,當即痛得自己叫了一聲,「啊——」

顧顯彰被她驚動,轉身一看就看到她捂著胸口、眼中帶淚的模樣。她的手指白生生的,胸膛也白生生的,胸前面的那個「心」也白生生的。顧顯彰當即腦袋裡面「轟」地一聲,什麼禽獸不禽獸,瞬間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對自己老婆做點兒這樣那樣,不犯法啊。

顧顯彰這樣一想,馬上沒有了心理障礙,俯下身,雙手撐住沙發,將徐清讓罩在了他身體底下。

徐清讓感覺到頭上有一片陰影,下意識地一抬頭,正反應過來那是顧顯彰,他的唇就已經落了下來。

不知道是因為著急還是太久沒有親近了,第一下居然還沒有吻准,落在了徐清讓的腮邊。

他伸手下來,一隻手抱住徐清讓沒有受傷的那一邊,一隻手將她受傷的那一邊虛虛環住,吻就這麼密密麻麻地落了下來。

徐清讓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空氣中迅速升溫,渾身滾燙,好像是要把人灼傷一樣,她下意識地想要靠近顧顯彰,然而理智卻又在告訴她,他們兩個現在這樣不行。好不容易從這片吻當中掙扎起來,徐清讓微微偏開頭,小聲說道,「我們離——」話還沒有說完,後面的話就被顧顯彰給吞了進去。

他一邊輕輕囁咬著徐清讓的嘴唇,一邊低聲問道,「誰說的,協議都還沒有簽呢。」聲音帶著點點鼻音,在她耳邊響起,徐清讓感覺自己後腦勺一麻,整個人好像被電了一樣,又酥又麻。

她幾乎是癱軟在顧顯彰懷裡的,他的手臂承載了徐清讓大部分重量,這樣實在有點兒吃力。顧顯彰把她的手拉起來,讓她環住自己脖子,一邊解開自己的襯衣,一邊用抱住她的那隻手不輕不重地揉著她的背,彷彿要將她揉化了一樣。

徐清讓還是覺得不應該,不管他們兩個現在離婚沒有,協議簽了沒有,都不適合做這樣的事情。況且,明天早上她還要一早起來送薛阿姨去車站呢,她今天晚上跟顧顯彰在這裡廝混,算怎麼回事?

察覺到了她的分心,顧顯彰讓她靠住自己,一邊將她往臥室裡面帶,一邊說道,「清讓,回來吧。」回到他身邊來,那就不用那麼難受了。回到他身邊,其他所有事情都交給他來解決。他再也不想把徐清讓塑造成為一個什麼什麼樣的人了,她就是她,廢柴點兒沒關係,反正有自己呢。

徐清讓身體一僵,顧顯彰立刻察覺到了。他馬上就意識到自己這句話不太妥當,正想要解釋兩句,然而徐清讓已經堅定地推開了他。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顧顯彰想要解釋,然而話已經說出口了,才發現自己此刻有些百口莫辯。

不是那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

徐清讓衝他冷笑了一聲,「那你是什麼意思?」

他明明就是那個意思。

是,她是廢柴,長這麼大一事無成,眼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地離開了,她卻無能為力。但是,只要好好的,無論什麼時候重新開始都不晚的好嗎?那為什麼眼看著她打算好好對待人生了,顧顯彰又跑到她面前來說這樣的話?他是篤定自己做不到嗎?

而且,他憑什麼這樣說?

當初認為她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人是他顧顯彰,現在她好不容易才開了一個頭讓她又放棄的人也是顧顯彰。他究竟要怎麼樣?!

他不喜歡自己,好,那就離婚。但是真要跟他離婚了,遲遲不肯將協議送來的人、今天晚上又拉著她胡天胡地的人也是他。他究竟打算怎麼做?人人都說徐清讓作,徐清讓自己也覺得自己作,但今天晚上她覺得,顧顯彰也不遑多讓。

他究竟在想什麼?人怎麼可以矛盾成這樣?

況且,他憑什麼認為自己做不到?

是,她現在就是個咖啡館服務員,沒什麼前途,但是誰說的每個人都要有光大前途?她一個人,能把徐周養好了,養大了,那就行了。太多的事情她做不到。但是這樣一比,她已經比以前好多了啊,顧顯彰是青年才俊,可以看不起她這點兒小成就,但是他憑什麼看不起自己的努力?天底下那麼多人,能跟脫穎而出的畢竟是少數,那麼多人都不過是努力生活著,顧顯彰他,憑什麼就看不起呢?

他是非認為自己離了他活不了是吧?

天底下怎麼會有顧顯彰這樣自戀的人呢?

徐清讓心上再一次被一種莫名其妙的自尊給充盈著,她拉好衣服,憤憤不平地看了一眼他,起來就要走。

顧顯彰也已經把自己整理好了,他見徐清讓要離開,連忙叫住她,「這麼大晚上妳去哪兒?」

「回家!這裡不是我家!」徐清讓說得擲地有聲。

顧顯彰苦笑了一聲,知道自己又把她給惹毛了,走上前去拉好門,「大晚上的,難道妳還要被人打一拳才甘心?」見徐清讓不吭聲,他歎了口氣,說道,「明天早上我送妳去車站,薛阿姨要走,我也順便送送她。」

徐清讓聽見這話,才抬頭看了他一眼。顧顯彰明白她的意思,續道,「好歹相識一場,去送送也是應該的。」更何況,這些事情原本就該他做的。

「今天下午我去找妳的時候她就跟我說了。」其實不止這些,薛阿姨覺得很抱歉,在這個時候離開徐清讓,但是沒有辦法,她家裡人一直催。況且,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到了這個時候,她是該離開了。再待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成了徐清讓的累贅。

還有就是,薛阿姨一直讓他不要跟徐清讓計較,好好照顧她。她一個女孩子,很不容易。

換成以前,顧顯彰或許會想,這世界上,誰容易呢?就像他自己,外人雖然看起來金光閃閃,十分不錯,但其實,誰知道他在這背後付出了多少呢?

別人只能看到你的光鮮,而看不到你背後的努力。

但是今天,或許是憐憫,或許是親身經歷了,他才發現,一個人,尤其是一個女孩子要在這個世界上立足,真的很難。

不過是取個錢都能遇到搶劫的,偏偏那點兒錢對徐清讓來說是她最後的救命錢,她一個人生活如此艱難,反而讓顧顯彰覺得不忍心。

在回來的路上他就在反思,這樣是不是對她太苛刻了。他這個人,一向嚴於律已更嚴於待人,對別人和對自己一樣嚴格。但這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她做不到,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她做不到這麼多事情。難道做不到你非要要求她能做到嗎?那要是做不到呢?難道你還能把她拖過來啃兩口?

有的時候,人過於在乎一件事情,反而很累。顧顯彰自己每天被催著要快速地成長,突然有一天,他面前多了個徐清讓,他幾乎是想也沒有想地就催著她長成大部分人希望的那個樣子。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他們每個人,總是按照大眾期待的樣子在長,但是大家期待的,就一定是好的嗎?

顧顯彰甚至還在想,那麼多人當初催婚呢,彷彿他只要結了婚,不管是他爹還是他媽的,或者其他毫無關係的人,他們的棺材板都能蓋上了。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

他跟徐清讓,外人看過去總是金童玉女一般登對。他能幹,有錢,青年才俊。徐清讓呢,她除了不學無術一點兒,除了每天啃老,除了矯情一點兒,並沒有其它臭毛病。加上徐清讓總是下意識地依賴他,他們兩個人的性格,在別人眼中是完全互補的。這樣一段婚姻,外人眼中是有多羨慕啊,別的不說,那些口口聲聲看不起徐清讓的人,難道就不羨慕嗎?

可是別人羨慕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不是啊。顧顯彰雖然不知道自己跟另外一個人結婚是個什麼光景,但是假如沒人催他,讓他自己慢慢挑慢慢選,他一定不會選擇徐清讓這樣的。

沒啥,就是因為他喜歡的不是這一款。

但是很矛盾的就是,他不喜歡徐清讓,徐清讓跟他離婚,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基於此。她想要變好,變得更獨立,又或者心裡藏了一點兒讓他刮目相看的小心思。他本來是高興的,打算讓徐清讓出去摔打一段時間又把她接回來。然而真的等到徐清讓遇到事情了,沒想到先接受不了的人是他。

人,怎麼能這麼矛盾呢?

他覺得徐清讓說得對,點火是他,救火也是他,一天花樣變三次的人還是他。換誰誰也難受。

更何況,他雖然在否認,但是徐清讓說得很對。他其實就是潛意識裡覺得徐清讓做不來,她做不了那麼多。他還是在看扁人家。

每個人可能都受不了別人這樣看扁他,顧顯彰也是一樣的。他接受不了,卻施加在別人身上,真挺不好的。

顧顯彰反省了一下自己,一抬頭見徐清讓還是站在玄關,拉著她的手走回來,「好了,妳身上有傷,回去小心被磕到碰到。難道妳還要讓薛阿姨看到嗎?」

薛阿姨已經夠擔心她的了,難道在臨走前還要讓她知道自己出了這樣的事情,走也走得不安心嗎?

這麼一說,徐清讓有點兒軟化的意思。但是她前腳才跟顧顯彰發了火,現在就留下來好像有點兒沒志氣。顧顯彰深覺愧對徐清讓,此刻見她鬧彆扭,也沒有發火,耐著性子跟她說道,「我睡客房,時候不早了,先去休息吧。」

「不。」他話音剛落,徐清讓就斬釘截鐵地開口,「我睡客房,我是客人。」

好好好,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顧顯彰不想跟她在這種小事情上面糾纏,歎著氣點了點頭。

然後他就看見徐清讓輕車熟路地回了臥房旁邊的衣帽間,應該是去拿睡衣去了。

還客人......

天底下沒有哪個客人能像她這麼熟悉主人家。

顧顯彰想起什麼,在外面喊了一聲,「今天晚上妳不能碰水,洗澡過幾天。」

裡面傳來徐清讓有些不耐煩的聲音,「知道啦——」拖得長長的,生怕別人不知道她的情緒一樣。

她簡單地洗了個臉,「客人」非常自覺地跑到主人家的臥室裡拿了兩瓶她慣常用的水乳,出來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抹著臉。徐清讓想到剛才她跟顧顯彰那一段兒,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東西,發現哪怕她搬走了,顧顯彰還把她東西留著呢。

她心裡生出一種隱秘的喜悅,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是看到顧顯彰還把她東西留著,她就挺開心的。

她一開心,嘴角就忍不住彎起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一樣。顧顯彰正在看郵件,一抬頭就看到她想笑又忍住的樣子,覺得她像只偷到了吃的的小老鼠,看上去分外可愛。

不過這隻小老鼠現在動不動就處於炸毛階段,顧顯彰只是在心裡這麼一想,可不敢說出來,免得等下她又鬧起來,自己可找不到方法哄她。

結果沒有等到他說,徐清讓自己就轉過身來問他,「顧顯彰。」她問話的時候,板著一張臉,看上去很嚴肅,又彷彿帶點兒不經意,然而眼睛裡跟裝了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我問你。」

顧顯彰抬起頭看向她,忍住笑。

徐清讓還真是少有這麼嚴肅的時候。雖然她看上去就很想笑。

「你為什麼還留著我的東西?」不是應該扔了嗎?

哦,原來是這個。

顧顯彰心裡笑開了花,臉上卻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沒來得及唄。咱倆才分開多久啊。更何況妳的那些先進武器那麼貴,我哪兒捨得啊。」

徐清讓聽他這麼說,立刻萎靡了。

原來是捨不得錢......沒看出來啊,顧顯彰居然這麼吝嗇。

她臉上出現憤憤的神情,覺得剛才自己從顧顯彰的美色當中抽身出來簡直是再明智不過的事情了。就從顧顯彰這幅吝嗇樣,沒準兒是因為他怕自己跟他離婚分走他的家產呢。

也是啊,他有個初戀,正好回來了,哪兒還能繼續跟自己在一起呢?

徐清讓心裡酸得直冒泡,顧顯彰一看她眼睛裡的小星星不見了,就知道她肯定不知道想哪兒去了。他心裡覺得逗徐清讓也太有趣了,看她微微鼓著臉,顧顯彰故意湊過來,問道,「要不然妳以為是怎麼樣的?」

「沒。」徐清讓給他翻了一個快要山路十八彎的白眼兒,覺得自己之前不答應顧顯彰的決定簡直是再正確不過了,她真正的出路應該是趕緊成為霸道女總裁,然後包養十二個一米九的混血男模,跪在她面前給她捏腿捶肩叫她「女王」,一米八三的小矮子顧顯彰想給她端洗腳水都沒份兒。氣死他!

她「騰」地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去睡覺了。改天你空了,記得趕快把協議書給我。」

欺負她現在請不起律師也打不起官司是吧?哼,總有一天她要叫顧顯彰後悔!

說完不等他回答,她就「蹭蹭蹭」地拎著兩個瓶子,回了客房。

顧顯彰在後面低聲笑了出來,以前覺得徐清讓這記吃不記打的性子不好,現在看來,居然覺得也挺不錯的。

起碼好得快啊。

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手邊電話響了。顧顯彰看了一眼,上面閃爍著的那個名字十分熟悉,是他狐朋狗友當中的一個,叫熊能。此人對得起姓對不起名,除了熊並不能,然而到底是一個圈子裡的,他雖然正事情起不到作用,奈何家大業大,走偏門倒是很有辦法。

顧顯彰也是人,再高冷都要維持起碼的社交。更何況,一個真正融入了社會的人,不會因為自己的喜好而將其他人排除在外,而是什麼人都要去結交一番的。顧顯彰深諳這個道理。

他拿起電話接通,那邊立刻傳來一陣喧囂,彷彿隔著電話和電波,燈紅酒綠就能一波一波地朝顧顯彰湧過來。那頭聲音十分賤,「顧總,你出來玩兒啊~是不是嫂子不讓你出來啊~」

徐清讓的脾氣他周圍的人都知道,顧顯彰也不想隱瞞,而且有的時候碰到他不想去的局還特意把徐清讓推出來。這也沒啥,顧顯彰做了這麼多次,已經十分心安理得了。況且徐清讓,她本來就不讓自己去啊!

顧顯彰挑了挑眉,沒有理會他的嘲笑,「你大晚上給我打電話,就是為了跟我顯擺這個?」他頓了頓,語氣涼涼的,「單身哪兒會懂結婚的人?你要是有對象,也不至於每天外面浪了。」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7-14 02:19 PM

本帖最後由 bettyfreesia 於 2017-7-14 02:20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熊能還真就是過來跟他顯擺自己的夜生活的。他聽到顧顯彰這麼說,當即「哎呀」一聲,「老顧,你這可就坦誠了啊,兄弟面前,說點兒心裡話怎麼了?沒意思就是沒意思唄,你們家徐清讓再好,那也是只有一朵花不是?你一出來,就憑你那相貌,一整個花園都是你的。」

顧顯彰可不想花錢給人漂,況且他對這些東西也沒興趣。熊能每天忙著燒他爹的錢,他要忙著掙錢,要不是看在孔方兄的份兒上,還真不一定能跟這個人走太近。

剛剛被徐清讓拒絕還莫名其妙吼了一頓的顧顯彰欺負熊能傻,謊話張口就來,「我打算要孩子了,就不跟你們年輕人一起浪了。」二十八歲的顧顯彰跟二十九歲的熊能這樣說,「有件事情,你幫我查一下。」

「什麼?我去顧顯彰,」那邊聲音很雜,熊能扯著嗓子衝他吼道,「我不過就是打電話過來跟你顯擺一下,你還要跟我找點兒事情做,你說你是不是狠心?兄弟不是你這麼當的啊。」

他說話間背景音小了不少,應該是從酒池肉林裡面出來了,「說吧,什麼事情要勞煩我呢?」

顧顯彰也不跟他客氣,總要讓他知道他這種沒有夜生活的人大晚上打給有家有室的人是多不好吧?「幫我找個人。小平頭,個子不高,一米六五不到的樣子,可能偷東西也可能搶東西。活動範圍應該大部分時候都在東三環一帶。」今天晚上跑到徐清讓面前來搶錢那個男的,應該不是偶然出現在那裡的。那個時候都該吃飯了,顧顯彰聞到他身上有劣質香煙的味道,還不止一種,多半剛從網吧出來。既然在附近能找到網吧,極有可能他大部分時間的活動範圍都在那一塊兒。

「哥?你跟我說得這麼泛泛,你讓我去給你找?」正好旁邊一個□□的女郎走過,熊能伸出手掐了人家屁股一把,確定不是墊的之後才對顧顯彰說道,「這樣的人東三環我能一天給你找一百個,你信不信?」

「好啦,要是好找我就不用麻煩你了。」顧顯彰的誇獎敷衍得毫無誠心,「你找到人拍個照讓我看看不就行了?」

「那要看到何年何月啊?」熊能抱怨了一句,但是馬上他就想到另一件事情,「你好端端地找這麼個人幹什麼?」

顧顯彰微微卡了下殼,過了片刻才說道,「有點兒事情找他。」

「找到之後呢?」熊能想起顧顯彰之前說的那什麼「不是做搶劫就是偷東西」的話,福至心靈,「他偷了你什麼?」

顧顯彰覺得以徐清讓的性格,一定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她曾經這麼吃癟,想也沒想地就直接把熊能後面一個問題給忽略掉了,「先找到再說。」徐清讓平白無故挨了一拳,總不能就這麼算了。他曾經那麼多次想掐死徐清讓都沒動手呢,旁人憑什麼來動她?這一拳雖然痛,但是沒有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她也沒有丟錢,出去報案警察也不會管,所以還是交給有門道的人來辦了。

熊能一天到晚沒正經事情做,給他找點兒事,免得他成天仗著自己一張臉好看到處去勾引女孩子。

「麻煩你了啊,事成之後請你吃飯。」顧顯彰隨口說道,「你好好玩,我不打擾你了。」說完就在熊能哀嚎之前,趕緊掛了電話。

他掛上電話,側耳聽了一下,客房當中已經沒有聲音了,想來徐清讓是已經睡著了。顧顯彰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就很想過去看看她。

他將手機一放,輕輕走到客房門口,小心地打開了門。

徐清讓就睡在上面,安安靜靜的,跟個睡美人兒一樣。只可惜這個睡美人兒沒有真的睡著,顧顯彰藉著走廊上的燈看到自己開門的時候,她的眼睫毛明顯地動了一下。

但不知道為什麼,她沒有睜開眼睛。

可能是沒反應過來吧。

顧顯彰毫無歉疚地想。

他走到徐清讓面前,伸出手指輕輕按住了她的眼睛,顧顯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反正就是想,想就做了。

然後果然,徐清讓的眼珠子動了一下,接著就不動了。

顧顯彰心裡突然就開心了,他知道徐清讓一定醒著,就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他一隻眼睛按完,好像要補償一下自己,又伸出手按了另外一隻眼睛。

徐清讓還是沒有要睜開的意思。

顧顯彰覺得有點兒沒趣。好像是個搞惡作劇的小男孩兒,突然發現自己的惡作劇沒人欣賞一樣,瞬間就沒了意思。

顧顯彰悻悻地收回手,看了一眼她,最終還是出來了。

聽到耳畔響起關門聲,徐清讓這才忍不住睜開眼睛。剛才顧顯彰那一碰,弄得她眼皮癢酥酥的,然而心裡卻像是吃了蜜糖一樣。

嗯,顧顯彰,他是什麼意思呢?

徐清讓忍不住想,他一面讓自己回到他身邊,一面又過來跟自己做這麼親密的舉動,是不是說明,他心裡,其實還是留戀著自己呢?

不不不,應該不是這樣,一定不是這樣。

顧顯彰這個人啊,他做出什麼並不一定代表了他內心的真實想法。他還跟自己結婚呢,也不是明明白白就告訴她不喜歡自己嗎?就像她剛才說的,顧顯彰就是覺得她一個人可憐,她在外面做不到那些,所以才讓她回來的。反正她回來也就是多一個吃閒飯的人,顧顯彰那麼有錢,他哪兒會在乎這點兒?

這樣一想,徐清讓好像是被人潑了盆冷水一樣,原本心裡的那點兒悸動瞬間消失得無隱無蹤。

對啊,顧顯彰怎麼會喜歡她呢?她這麼不能幹,這麼挫,出去取個錢都能碰上劫匪,顧顯彰一定不會喜歡她的。

徐清讓懨懨地翻了個身,瞬間感覺這個舒適的客房也不是那麼好睡了。

過了片刻,徐清讓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腦袋,暗罵道:想什麼呢,果然是現在三餐有保障了所以開始胡思亂想了嗎?她前腳才經歷了丁阿姨不肯跟她再在一起、要回家的打擊,怎麼轉眼就在想顧顯彰的事情了呢?顧顯彰再重要,能重要過她要承擔起一家人生計的事情嗎?更何況,她現在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想這些好吧?

她跟顧顯彰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以前是有錢,把她給硬生生地抬上來了,現在沒有錢了,她就只能仰望顧顯彰了。然而仰望的感情,能夠持續多久呢?以前她有錢墊腳,然而跟顧顯彰那種靠自己實力說話的人還是不一樣,她站在顧顯彰面前,腳底下都是發虛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難道還要跑到他面前去高攀一次嗎?

那種感覺有多辛苦,她是還沒有嘗夠吧?

是,顧顯彰自己是可以不這樣覺得,但是他不這樣覺得,難道自己就能一樣不這樣覺得嗎?人都有個自知之明,一味地追求起碼跟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合適的東西,那就顯得尷尬了。

更何況,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怎麼跟顧顯彰重修舊好,而是在丁阿姨走了之後,她應該如何領起這個家。

還有徐周呢。

徐周不像她,生來就有父母嬌寵,而且那會兒她爸已經發跡了,徐清讓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苦。但是徐周不一樣啊,他才幾歲父親就不在了,母親也不要他。跟著自己這個姊姊,大冬天連暖氣都享受不到——是的,徐清然現在為了節約錢,連暖氣都不開——他都已經這樣了,難道自己還要讓他繼續這麼貧窮下去嗎?

徐清讓一向是不相信什麼男孩兒窮養女孩兒富養的鬼話的。以她身上不多的責任感和自己的親身經歷來看,她覺得要讓一個小孩兒有安全感,不能像她這樣,除了給他豐富的物質生活之外,就是要給他很多的愛和正確的引導。

然而很遺憾,以徐清讓現在的狀態來看,她一件事情都辦不到。

她窮得身上只剩下一萬多點兒錢,咖啡館工資還沒發,發了也不過三兩千塊,刨除水電房租和生活,一個月剩下的錢估計就只能夠徐周上一個不太好的托兒所。剩下的一分錢都存不下來了。要是生個病,感冒什麼的,連醫院都進不起。

嗯,周清揚那個死女人,她當初只顧著把徐周扔給她,什麼都沒留下,連徐周的醫保卡和身份證,還有生日,徐清讓統統不知道。

小孩子真要感冒一下,徐清讓估計自己卡上剩的這點兒錢,能立刻消失不見。

經濟上她是沒有辦法給徐周很豐富的物質條件的。那麼感情上呢?

感情上那就更不可能了。

徐清讓覺得自從她親爹去世之後她才剛剛斷奶呢,又怎麼可能,能馬上從一個小孩兒的心理狀態,成長為大人呢?

她將徐周帶到身邊,當初想得很好,她不能讓徐周重蹈她的覆轍,但是想法很美好,她有那個實力能做到嗎?

她要是有實力,丁阿姨明天還會離開嗎?

她什麼都沒有,還想那麼多幹什麼呢?

徐清讓就這麼把被子一掀,蓋住了頭,心大地睡了過去。

因為心裡揣著事情,徐清讓第二天早上很早就醒了。她打算去廁所洗漱,沒想到走出來一看,正好碰見裸著上身的顧顯彰,肩膀上面搭了條毛巾,應該剛剛運動完。

徐清讓看了一下他身上那讓人垂涎的腹肌,嘴角抽了抽,不痛快地翻了個白眼兒,「暖氣大了不起啊。」

說完就進了廁所。

顧顯彰一個人站在客廳裡,還有點兒還沒有反應過來。這關暖氣什麼事啊!重點難道不應該是他的身材嗎?還是說徐清讓已經看習慣了所以沒感覺了?

顧顯彰自然是想不到徐清讓現在窮得連暖氣都捨不得開,他去沖了個澡,然後又出來把牛奶和早餐熱好,等著徐清讓大駕光臨。

徐清讓洗完臉出來,就看到顧顯彰已經把什麼都準備好了,坐在桌子旁邊等著她。她昨天晚上麻煩了人家一晚上,今天早上起來還要麻煩人家,縱然這個人跟自己曾經有著相當密切的關係,然而徐清讓還是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那啥,」她表示不好意思的方式很奇怪,反正就是不好好跟人說聲「謝謝」,「你要是早這樣對待我,我也不可能跟你離婚了。」下巴還微微揚起,彷彿是在提醒顧顯彰昨天晚上說的讓她回來的話。

也難為顧顯彰了,居然能從她這話當中聽出來一點兒謝意,他不禁失笑,「那妳是覺得離婚好還是不離婚好?」

徐清讓沒有意識到顧顯彰是在側面問她對他們兩個現在關係的感覺,還認真想了想,「應該是離婚之後吧。」顧顯彰感覺自己心口彷彿中了一箭,只聽徐清讓繼續說道,「因為離婚之後我認識到自己現在只能靠自己了,不能依靠其他人。我自己要承擔起我應該承擔的東西,要是有你在的話,我肯定還會依賴你的。」她喜滋滋地雙手捧臉,「我覺得自己現在還挺能幹的。」徐清讓已經渾然忘記了昨天晚上睡覺之前她自己想過什麼了。

顧顯彰看著她那張白裡透紅的臉,感覺心口有點兒塞。

他就想知道,徐清讓之前那麼多段感情,之所以沒有一段能夠開花結果,是不是就是因為她不會說話!

正常情況,難道現在不是立刻衝上來抱住他的大腿痛哭,陳述自己離開他之後,認識到的種種關於他的好麼?又或者,就算是要說「離婚之後好」,當著他的面兒不是也應該說是因為離婚之後他對徐清讓更好了麼?

顧顯彰感覺,徐清讓還挺能自我陶醉的。

他們兩個吃完飯,徐清讓給丁阿姨打了個電話,得知她已經出發了之後,她就跟著顧顯彰一起出門了。

他們匯合的時候離上車時間還早,丁阿姨不放心徐清讓,拉著她的手又絮絮叨叨地說道,「我出門之前把徐周托付給了對門那個老太太,她有個孫子,比徐周大點兒,讓她幫忙暫時一起帶著,妳回去之後就趕緊把他接過來吧,我怕到時候他們兩個小朋友玩兒久了徐周要受欺負。」

「讓讓,妳開春了之後再去想辦法聯繫一下周清揚吧,就算她不帶徐周,讓她把生活費給妳也行。要不然妳一個人帶著孩子,太艱難了。況且,周清揚是徐周的親媽,她給生活費本身就是天經地義的。」

「阿姨知道妳現在是想要趕緊立起來,但是人啊,還是一步一個腳印的好。步子走大了容易摔跤,走小一點兒,雖然慢但是穩當。」

「讓讓,妳往後一個人了,沒人給妳遮風擋雨,要承擔很多妳無法想像到的東西,記得不管什麼時候,都要堅強一些。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妳要是實在不想跟小顧一起,那就算了吧。感情的事情不能勉強,不過阿姨看小顧對妳也挺好的,但假如有比他更合適的人,妳也可以考慮。」

    ......

這一場臨別前的最後交代,終於在漫長的火車鳴笛聲中結束了,徐清讓忍了一晚上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雖然丁阿姨家離這裡差不多一天的車程,坐飛機更快,但是她們都知道,這一去,將來可能再沒有相見之期了。逢年過節,能打個電話通通消息,已經是極限了。

從今往後,她們兩人之間的聯繫會被割斷,曾經親如母女的二人,再也找不到相見之期了。

丁阿姨眼眶也紅了,眼見著徐清讓哭,她臉上也露出相當難受的表情。她伸出手來,淚水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讓讓啊,妳將來一個人帶著弟弟,要好好的啊。」又轉過去跟顧顯彰說道,「小顧,讓讓一個人,你多擔待些......」

顧顯彰沉默無言地點了點頭,身邊的人流裹挾著丁阿姨瘦弱的身影,徐清讓把她送到檢票口,衝她揮了揮手,「進去吧阿姨,我有空給妳打電話。」

「嗯。」丁阿姨點了點頭,旁邊的人不住催促,她終於一低頭,拎著東西朝那方狹窄的檢票口走去。

徐清讓站在外面的欄杆前面。靜靜地看著丁阿姨,丁阿姨一步三回頭,也不住地回看她,直到她走近上車通道,再也不見了。

徐清讓低下頭摀住嘴,低聲痛哭了起來。丁阿姨不是旁人,是將她從小帶大的人,可是如今她也走了。徐清讓忍不住想,要是她能成長得快一點兒,再能幹一點兒,就像顧顯彰這樣,丁阿姨也不會離開了。

旁邊人來人往,她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顧顯彰垂下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低聲哄道,「好了,以後又不是沒有機會去看她。」

其實這話說出來顧顯彰自己也不相信。往後,徐清讓有徐清讓的生活,丁阿姨也有她自己的日子要過,兩個人在相交之後只會越來越遠,就算現在科技發達,想要見面,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徐清讓抬起頭,神情有些懨懨的。她耷聳著眉毛,不知道是在跟顧顯彰說話還是在跟自己賭氣,「我會把她接回來的。」

顧顯彰失笑,「妳接人家回來幹嘛?丁阿姨是回去跟自己兒子一起住,享受天倫,回來跟妳在一起那又是幹什麼?」

徐清讓一愣,是啊,丁阿姨回到她兒子身邊才是正經的,難道還能跟著她過一輩子嗎?但是,徐清讓想,假如自己再努力一點兒,那是不是丁阿姨就能離開得晚一點兒呢?

還不是,都怪她自己沒用啊。

「我以前還跟丁阿姨說,要給她養老呢。將來讓她把家人都接到這邊來住,她也答應了的。」明明知道是那麼一回事,然而徐清讓總是忍不住想要找點兒理由出來,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從心裡找點兒平衡。

找什麼平衡呢?大概是想證明,丁阿姨離開她,是因為她沒能力,而不是因為原本她注定就是要離開的。

前者她還能努力,有一線希望,將來或許她有能力了,丁阿姨就會回來;後者真是......永遠沒有希望。

顧顯彰一聽這話就是騙小孩子的。人家孩子老公都在,為什麼要過來跟妳一起住呢?就算妳家有錢,將來有一天她不能做事情了,也總是要回去的吧?畢竟那才是人家正兒八經的家,可惜徐清讓意識到不到這一點。或者說她就算意識到了,也抵死不肯承認。

顧顯彰好心地沒有戳破,而是轉移開了話題,「妳跟她說了妳在她包包裡面塞了五千塊錢?這麼多人,她提著東西,又是個平常不怎麼出門的,小心錢被別人順走了。」

徐清讓知道丁阿姨不會要錢,趁著剛才她去洗手間,把錢悄悄放進了她的背包裡,結果剛才她們娘倆抱頭痛哭,徐清讓一時忘記了,也沒顧得上跟她說這件事情。

「嗯。」她抹了把眼睛,鼻子眼睛紅紅的,「我等下跟她說,這會兒才上車,應該還沒安穩妥當吧。」

顧顯彰見她眼睛紅紅的,好像一隻兔子一樣,看上去十分惹人憐愛。他伸出手,拉住徐清讓,「走吧,先回去。」

徐清讓點了點頭,一時半會兒也忘記了自己跟顧顯彰離婚的「事實」,任由他拉著,往停車的地方去了。

剛剛上車,丁阿姨的電話就打來了,徐清讓正要找她呢,想也不想地就接起來,「喂,丁阿姨,我正有事情跟妳說呢。」

「我也有事情跟妳說,妳先說。」

徐清讓頓了頓,說道,「我在妳包包裡放了五千塊錢現金,妳看好了別讓人順走了啊。」

「啊,」丁阿姨聽見了有些吃驚,忍不住罵她,「妳這孩子,妳好端端的給我錢幹什麼?妳自己都沒錢!」

「丁阿姨,妳在我們家呆了這麼多年,又是把我帶大的,妳離開了,我多少要有點兒表示的。」徐清讓聲音有些低,「更何況,現在是我沒錢才給了妳五千,要是還有錢,也不止這點兒了。」

那邊傳來丁阿姨的一聲歎息,像是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

徐清讓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問道,「妳要跟我說什麼?」

然後旁邊的顧顯彰就聽見徐清讓下意識地提高了聲音,「什麼?!妳給我奶奶打了電話叫她過來?!」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7-14 02:24 PM

第二十九章

顧顯彰看著徐清讓接完電話之後便一臉失魂落魄地坐回了車上,半晌沒出聲。

他忍不住問道,「怎麼了?」剛才,徐清讓好像還很驚訝——不對,應該是受到了驚嚇。

徐清讓頓了片刻,才像是有些找不著北一樣說道,「丁阿姨打電話讓我奶奶過來了。」

「妳奶奶?親奶奶?」顧顯彰眉頭皺得死緊,徐清讓還有個奶奶,他怎麼不知道?當初結婚的時候,沒有看到這麼一個人啊。更何況,徐清讓都二十五了,她奶奶年紀該多大了?丁阿姨把她叫來,是什麼意思?

徐清讓點了點頭,「嗯,親奶奶。」

這下倒輪到顧顯彰吃驚了,「妳什麼時候多了個親奶奶?!」而且他還一直不知道。

「哎呀,」徐清讓整個人像是被什麼東西籠罩起來了一樣,一下倒在靠背上,唉聲歎氣地說道,「一直都有。」她的表情和語氣無不在告訴顧顯彰,這件事情究竟讓她有多麼糟心,「我奶奶,哎,一直住在鄉下,這麼多年,很少進城來的。後來她年紀大了,更不願意過來了。」

哦,這樣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顧顯彰不知道還有這麼個人的問題......誒,不對啊,既然是她親奶奶,那「為什麼我們當初結婚的時候沒有看到過她了?」據他所知,徐澤是家中獨子,底下又只有徐清讓這麼一個寶貝疙瘩,他們當初的婚禮那麼盛大,徐澤怎麼會不通知自己老娘呢?更何況,徐澤對其他人都能那麼好,不像是因為他媽媽來自農村就覺得面上無光的人啊。他自己還經常調侃自己是農民企業家呢。

徐清讓頗為糟心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臉偏到了一邊。

當然不是因為徐澤發達了就不想認老娘了,更不是因為徐澤覺得她丟人什麼的。那......完全是因為,徐清讓跟她親娘一樣,從頭到尾就跟這個老太太氣場不合啊!

徐澤的親娘,徐老太,那簡直是村中撕逼的一把好手,徐清讓年紀輕輕就能撕遍身邊,多半就是受了她的遺傳。然而,撕逼這種特性,儘管隔代遺傳到了徐清讓身上,也並沒有讓她和徐老太因為她們身上這種其他家人沒有的特質而親近起來,相反,她們兩個非常不合拍。

當然不是因為兩個撕逼高手相遇,必有一傷。徐清讓作為晚輩,縱然再胡鬧也不可能跟她親奶奶鬧起來,之所以兩人不合,深層次原因有兩個。

一個是徐老太是個堅定不移的重男輕女教教眾,堅持認為自己生了徐澤,給老徐家留了種,就是老徐家的恩人。因而看著只生了徐清讓的徐澤媳婦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差親自上陣,說媒拉縴,給徐澤找個二房了。

可想而知,她對徐清讓,會是個什麼態度。

另一個就是,當初徐澤為了維護自己兒媳婦,對於傳宗接代這種大事情沒少跟徐老太較勁兒,徐老太可能也知道在徐清讓媽媽有生之年,她應該是看不到孫子的蹤跡了。有那麼幾年看徐清讓的眼神好了些。但是後來徐清讓的媽媽去世了,她想要抱孫子的心又被點燃了,瞬間燃起了燎原大火,燒得整顆心透亮透亮的。

徐澤以前也不是沒有想把老娘接到城裡來住過,但因為她一來就總是跟徐清讓的母親吵架,他夾在中間難以調和,況且他也不是那麼想生二胎,徐老太對城裡生活也沒辦法太適應,後來也就回去了。

一般成功人士總喜歡修老家的祖屋和祖墳,徐澤也不例外。他把他家的祖墳祖屋修得很好,還請了人專門照顧徐老太,讓她過上了村子裡人人羨慕的地主婆生活,徐老太縱然是一個人在老家,日子過得也還不錯。況且,村上人人看徐澤的面子,對她也要禮讓三分,加上又是幾十年待在一起的老鄰居,彼此閒來無事拌個嘴,吵兩句,都比別處顯得親近,所以這麼多年來徐老太也一直住在農村,從來沒有提過要到城裡來。徐澤一家人和徐老太,在徐清讓媽媽去世之前,一直都是這樣相安無事的。

除了偶爾徐老太會到城裡來串門,過年徐澤一家人會回鄉過年,大部分時間都還是挺平靜的。

但是這種平靜,到徐清讓的媽媽去世,就戛然而止了。

徐老太這些年來一直不曾死掉的、要抱孫子的心終於又燃了起來。為了避免這次再出什麼意外,徐老太接到徐清讓媽媽去世的消息之後,連徐澤也沒有通知,就連夜收拾包袱,到了城裡。

徐澤父女根本就還沒有反應過來。

接下來,徐澤便是在自己髮妻剛剛去世之後、還沒能從這種悲傷當中走出來時,便一直夾在女兒和媽媽之間。

這個每天用期盼的眼神看著他,希望他這一趟出去就能變個大胖小子出來,那個眼淚巴巴的,彷彿自己是個馬上要被扔掉的小可憐。一個不答應,那個能馬上在房子裡又哭又鬧,那個也有樣學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徐澤在這種雙重夾擊之下,煩不勝煩,一段時間當中,連頭髮都掉了好多。

他見相好,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徐澤心累啊。他到公司,每天要跟人強裝笑臉,回到家,哄了親娘還要哄孩子,原本就剛剛死了老婆正是鬱悶的時候,誰知道家裡不論老的小的,沒有一個不讓他省心。徐澤為了不讓自己早禿,一發火,乾脆讓娘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然後一口氣給徐清讓報了十個補習班,讓她慢慢用智商去禍害別人。

然而徐清讓和徐老太的梁子也就因此更深了。

說更深,那實在是因為徐清讓跟徐老太以前就有梁子。

她們婆孫兩個,曾經因為徐清讓的性別爭吵過無數次,徐老太還因為徐澤不生二胎對徐清讓媽媽頗有微詞。徐清讓見不得她媽跟個小白花一樣成天被她奶奶欺負,仗著自己熊,在她媽還在那會兒就跟徐老太幹過幾架。加上她本身就嬌氣,剛剛到農村的時候各種不習慣,徐老太看不慣她那副矯情模樣,當著徐澤說過她好多次。誰知道徐清讓雖然腦仁兒小,做正事不行,但是記仇卻是一等一的,徐老太以為她年紀小不懂事聽不懂,哪裡曉得,她跟徐澤說的那些,全讓徐清讓給記下來了。

她覺得那是為了徐清讓好,徐清讓卻覺得她是因為自己是個姑娘,她看不慣,所以借此機會跟徐澤告狀,好讓她媽媽生個兒子。

婆孫兩個原本就互相看不順眼,更別說,徐清讓後面還三番五次地想辦法破壞她抱孫子的計劃。

在徐老太眼中,誰也沒有她那個連毛都沒有看到一根兒的孫子重要,哪怕是徐澤。徐澤的人生目標,除了要功成名就之外,就是要讓徐家後繼有人。徐清讓一個毛丫頭,根本就不能算。

自從徐老太那一次被送回家之後,因為徐清讓不許,她再也沒有來過城裡。有的時候徐澤也很無奈,三番五次想要跟她講道理,告訴她那是奶奶,是把她爸爸一個人帶大的奶奶,然而徐清讓跟聽不懂人話一樣,始終覺得那個人是多番刁難她媽媽、後來又刁難她的老巫婆,才不是什麼跟她血濃於水的奶奶。

時間一長,徐澤也就不說了。隨著徐清讓長大,被送去了國外,他倒是把徐老太接到城裡來住過幾段時間。但是都不長,一來是因為徐老太不喜歡城裡,徐澤工作忙,走了時候家裡就剩下丁阿姨一個人,她感覺寂寞,二來則是因為,她可能也感覺到了,自己的孫女並不歡迎自己。為了不讓兒子夾在中間為難,也不讓自己看上去那麼討人嫌,徐老太每次住不了多長時間,就會離開。

因為兩個人之前的那些「恩怨」,徐清讓結婚,哪裡還會讓她來?

算起來,徐清讓也有幾年沒有見到她了。

她總認為徐周才是自己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誰知道原來在鄉下,還有個徐老太。

徐清讓有些懨懨地將頭靠在車窗上,神情有些抑鬱。她這段時間經歷了這麼多事情,加上年齡又比以前大了幾歲,也要懂事一些了。徐清讓覺得,以前自己也有好多不對的地方,不管怎麼樣,徐老太那是她爸爸的親媽,辛辛苦苦把她爸爸帶大。徐清讓的爺爺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全靠徐老太一個人。就算她對自己不客氣吧,重男輕女吧,但有的時候也不應該那麼計較。

假如,將來有一天她的孫子這樣對待她,她也會感覺到傷心的。

但是——

即使是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當初的錯誤,徐清讓依然不願意徐老太過來!

不為別的,就從她們兩個短暫相處的那一段時間來看,她們的確不適合住在一起。

徐老太看不慣徐清讓嬌氣,徐清讓也看不慣徐老太一天到晚什麼都要管。以前還有個徐澤在旁邊做調停,現在徐澤沒有了,就剩下徐清讓和她硬槓,她真的不敢想會發生什麼事情。

哦,還有,以徐老太對孫子的那種狂熱程度,徐清讓害怕將來她過來了,會十分寵愛徐周。

可她明明前腳才下了決定,一定不能讓徐周重走她的老路!

她一來,跟拖自己後腿,有什麼分別?!

眼看徐清讓臉都皺成一團了,顧顯彰也彷彿感覺到了她的苦惱,問道,「丁阿姨究竟怎麼跟妳說的?」徐清讓跟她奶奶合不來這件事情,丁阿姨不可能不知道。她知道還要那樣做,說明其實有她的考量。

丁阿姨說了什麼?

徐清讓回憶了一下。哦,丁阿姨說了,徐老太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體還很好,一時半會兒應該倒不下來。徐清讓一個人帶著孩子忙不過來,徐老太能分擔一部分她身上的壓力。還有,徐澤去世了,他們當初忙,加上事情又突然,也沒能想起跟徐老太去個信兒,她也是那天丁阿姨跟她打電話才知道徐澤已經不在了的事情。徐澤不在了,徐清讓身邊就剩下徐周和徐老太了,應該把她接過來一起的。更何況,如今徐澤去世,徐清讓理應將徐老太接過來,好好奉養,將來為她養老送終。

她要是不答應有意見,那就是不想奉養老人,不想承擔原本屬於自己的責任。

不得不說,丁阿姨實在是太瞭解徐清讓的尿性了。再苦再累她能跟一個人硬抗,哪怕姿態並不好看。徐周沒人帶的事情,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多給點兒錢就行了。徐清讓現在經濟潦倒,但不代表以後也是如此。依照徐清讓跟徐老太兩人的關係,她還真的有可能讓徐老太一個人回去。但是把這件事情說成責任,那就不一樣了。

徐清讓現在最介意的就是別人說她沒有責任心,拿責任來壓她,徐清讓根本就不會拒絕,也不能拒絕。

所以,徐清讓現在十分苦惱,從感情層面來講,她是十二萬分個不願意讓徐老太過來的。但是從理智層面來講,她又不得不讓徐老太過來。

哎,還真是......

真是讓她左右為難啊。

看到徐清讓在那裡唉聲歎氣,顧顯彰忍不住笑了笑,「丁阿姨有沒有說妳奶奶什麼時候過來?」

徐清讓搖了搖頭。能不來就不來吧,她並不是很想面對這個曾經帶給了她很多不愉快記憶的奶奶。

「那不就行了。」顧顯彰十分心寬地說道,「先回去吧,徐周一個人在家呢。等妳奶奶到了再說,況且,也只是跟她相處而已,她是妳親奶奶,總不可能把妳怎麼樣的。」建徐清讓還是怏然不樂的樣子,顧顯彰伸出手來摸了一下她白嫩的耳垂,「妳現在擔心也沒用,該來的總會來。」

徐清讓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但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顧顯彰昨天晚上幫了她的忙,今天早上一大早又起來跟著她一起去了火車站,徐清讓覺得說什麼都應該好好謝謝人家,便讓顧顯彰一起回家吃飯了。

......雖然顧顯彰原本就沒有打算走。

她在門口小菜場裡買了點兒小菜,加上徐周三個人,應該是夠了。想了想,又買了點兒水果,這才跟顧顯彰一起進了小區。

剛剛走下電梯,就聽見徐周的尖叫聲。徐清讓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正要跑過去看看,徐周就爆發出了一聲嚎啕。她連忙走過去,就看到對門那個老太太的孫子正拿了個塑料火車,猛地砸徐周的頭。

那老太太原本是雙手抱胸,冷眼看著的,見徐清讓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個顧顯彰,連忙拉過自己孫子,衝徐清讓說道,「哎喲姑娘,可真不好意思,小孩兒打架。」說完將那個小火車從她孫子手上拿了下來,「我看妳也回來了,」她伸手推了一下徐周,「就把小孩兒領回去吧。往後可別把孩子扔我們家了啊,我一個人都帶不過來呢,妳看小孩兒又鬧矛盾,把妳家小孩兒打壞了怎麼辦?」

笑容跟浮在水面上的紙一樣,要有多不誠心,就有多不誠心。

徐清讓一滯,正想找人家分說,奈何人家已經把門關上了,任由徐周一個人在門外哭。

徐清讓知道,這死老太婆是覺得徐周到了她家就應該規規矩矩跟個小媳婦一樣,她孫子愛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畢竟估計當初丁阿姨走的時候也沒有給過她什麼好處,兩個孩子一鬧她心裡正煩,就讓她孫子打徐周出氣了。誰知道正好被徐清讓回來看見,她被抓了個現行,臉上掛不住,就先倒打一耙。

但是,她可能是看徐清讓長得柔柔弱弱的,卻不知道這人以前是個有名的潑婦。見那老太婆二話不說將門一關,徐清讓一把扯開徐周,就要「咚咚咚」地就開始錘門,顧顯彰卻一把拉住了她,「算了,妳這樣跟她硬槓上,沒什麼好處的。什麼時候換個方式解決就行了。」

徐清讓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除了那天她去找工作被那個咖啡店店員莫名其妙耍了一頓,其他時候就再也沒有人敢這樣對她了。眼見她還要繼續,顧顯彰乾脆一把將她和徐周抱起,直接拖回了對面。

「幹什麼攔我?難道徐周被打了,就這樣算了嗎?」回到家,徐清讓還在憤憤不平,「今天早上丁阿姨走的時候明明把徐周托付給她的,她既然不想帶,幹什麼當初要答應下來?莫名其妙。」

「她有那麼莫名其妙,妳能把她怎麼辦?再說了,妳跟這種人計較什麼?計較不過來的。今天一時舒坦了,明天她往妳面前一躺,說她心臟病高血壓被妳氣出來了,妳怎麼辦?」

顧顯彰一邊將徐周抱起來在懷裡不停地顛著,一邊對徐清讓說道,「好了,跟她那種人計較,不值當。」他推了徐清讓一把,「快去做飯吧。」

徐清讓不情不願地提著口袋走進廚房,還不時回過頭來罵徐周,「人家打你,你怎麼不還手啊?不會還手也別任由人家打啊。我看你平常挺機靈的,你怎麼回事?」

徐周懨懨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顧顯彰為了避免徐周將來跟徐清讓的性格一脈相承,連忙將徐周帶離了現場。

中午炒了一個絲瓜,一個茄子釀肉,一個小炒肉,然後一份小菜湯,稱不上多好,但是家常菜也不過是這樣了。

徐周現在會自己吃飯,只是還有點兒不太習慣,還好周清揚當初給他帶了不少東西,所以練習筷什麼的都不用再去買,要不然又是一筆開銷。

顧顯彰將硅膠圍裙圍在徐周脖子上,有點兒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我覺得他們小孩兒的東西還挺好玩兒的。」起碼這硅膠圍裙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那你要不要也圍一個試試?」徐清讓涼涼說道,「他那兒還有好幾個,可以分你一個。」

徐周聽到有人要分他東西,連忙叫了起來,「虎!虎行!」口齒不清,說得倒挺起勁兒的。

顧顯彰看了他一眼,感覺自己有點兒擔心,「他為什麼三歲了還是說話說不清楚?」

徐清讓聽了想了想,也覺得三歲多了說話還不清楚有點兒發育遲緩了,擔憂道,「該不會是周清揚知道他發育遲緩,所以把孩子扔給我吧?」

「我覺得不是。不是說男孩子發育本來就晚麼?」顧顯彰想了想,「應該是地包天惹的禍。」

徐清讓一想,覺得有道理。連忙扒拉開徐周的嘴巴,仔細觀察了一下,也不知道她觀察出了個什麼來,總之就是下了決定,「抽空還是帶你去看看吧,可別將來成了結巴。」

徐周感覺心好累。他只是說話說不清楚,大了就好了,這兩個自己沒有孩子,就把他拿來當試驗品。

他怎麼運氣這麼不好?

徐周將嘴裡的肉吞下,努力咬准字,「我、說話、很好!」

奈何兩個大人已經不再繼續上面這個話題了,顧顯彰問她,「如今丁阿姨走了,徐周妳一個人打算怎麼辦?」

「進托兒所吧,我問了,門口那家托兒所最便宜的兩千一個月。」然而這樣一來,她的工資除掉房租和徐周的學費,她還要倒貼錢。

顧顯彰顯然也是知道這個情況的,他想了想,說道,「要不然這樣吧,妳問問對面那個老太婆願不願意幫妳看孩子,每個月給她錢就好了。」

「她?」徐清讓捧碗的手一頓,「不行吧,那徐周得被打成什麼樣子?」

「她今天不待見妳,是因為妳沒給她錢的緣故,等妳給了錢,看在錢的份兒上,那就不會了。反正她帶一個也是帶,帶兩個也是帶。」顧顯彰說得胸有成竹,「妳是她客戶,她怎麼會得罪妳呢?」

「那得給多少錢?」徐清讓還是覺得不太可行,「別到時候還不如去托兒所呢。」她還不得不低下頭,嚥下這口氣。

「不會的。」顧顯彰倒是說得頭頭是道,「她這樣的人,眼皮子淺,不需要太多錢就能擺平的,不信妳等下去試試看。」

吃完飯,徐清讓去洗碗,顧顯彰把徐周哄睡著了,然後看了一眼還在廚房忙活的她,拿了一袋垃圾,打開門走了出去。

敲的,卻是對面那個老太婆的門。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1 01:38 PM

第三十章

門開了,裡面那個老太婆一看到是顧顯彰就立刻要關門。誰知道顧顯彰眼疾腳快,一把將腿伸了出去,硬生生地把門抵開了。

「幹嘛?」那個老太太滿臉防備地看著他。

顧顯彰笑了笑,「不幹嘛,過來給妳送錢好不好?」說話間他從褲兜裡拿出錢包,又從錢包裡數了一千塊錢出來,放在了那個老太婆面前,「我知道,妳讓妳孫子打我家小孩兒是因為讓妳看孩子沒給妳錢,現在錢在這兒,拜託妳一個事情。」
  
「我老婆和我工作忙, 沒時間帶孩子,反正你也要帶孫子, 不如我把我家小孩兒一起放到妳這兒,每天給妳一百,省得我們下班回來還要去托兒所接人。妳覺得怎麼樣?」

那個老太婆看了一眼顧顯彰,臉上露出幾分猶疑,今天她幹了什麼這兩個人都很清楚,為什麼還要讓自己來看孩子?

顧顯彰本來是懶得跟這樣的老虔婆廢話的,奈何他要幫徐清讓一把,實在不得不耐著性子跟她說這些。他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說道,「因為妳就住在我們對門,我跟我老婆每天下班回來能看孩子。當然了,妳要是不想做,我可以找別人。樓上樓下,其他鄰居應該也不介意家裡多個孩子吧。」

他說完就打算走,那個老太婆見顧顯彰不是來消遣她的,連忙叫住他,「誒誒誒,年輕人,你回來。」她目光在顧顯彰還沒有收回去的那一千塊錢上轉了一圈兒,說道,「養個小孩子什麼的,挺費力的,你也知道你兒子......誒誒誒,我話還沒有說完呢,雖然費力是費力吧,但也不是多費力,我還是可以帶的。」
  
顧顯彰抬起頭來,衝她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妳既然覺得麻煩,那就算了。省得妳兩個照顧不過來,等下還讓妳孫子打我家孩子。」他說完就要提著垃圾到旁邊的垃圾間,一副不想再跟那個老太婆說話的樣子。她生怕顧顯彰說的是真的,鞋子也不顧不上換,連忙從房間裡竄出來,走到他面前攔住他,「也不是不可以,我帶就是了。」一天一百,一個月也就是三千,一般剛畢業的大學生,也差不多就是這個收入呢,她這樣可不算虧了。
  
顧顯彰低下頭,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臉上雖然在笑,但是眼睛裡卻泛著幾分冷意,那個老太婆被他這樣居高臨下地看著,感覺有點兒扛不住。過了半晌,她縮了縮脖子,見顧顯彰還沒表態,還以為這件事情黃了,低頭嘀咕道,「不帶就不帶唄......」哪知話還沒有說完,顧顯彰就把垃圾拿著往地上一放,長腿一邁,先進了那個老太婆的家裡,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他反客為主地衝人家招了招手,「進來拿收條啊。」
  
顧顯彰隨手拿起旁邊一個小孩子用來塗鴉的小本,寫了一個收條,簽好字,交給後面進來那個老太婆,說道,「我先給妳兩仟,剩下的一仟等這個月完了拿給妳,先說好,我家孩子放在妳這兒,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妳可就是全責啊。他不能凍著、摔著,不能磕著、碰著,妳也不能讓妳孫子打人。今天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要是再有下次,可別怪我小氣。我家孩子但凡在妳手上出了半點兒事情,一次扣一百。」

話音剛落,顧顯彰將那張收據拍到那個老太婆面前,上面清清楚楚寫著他剛才說的話。見那個老太婆臉上露出猶豫,顧顯彰十分□□地說道,「他自己碰到的也算。讓妳看著他,就是不能讓他自己摔著碰著,妳處處讓他摔到了,那要妳幹什麼?」
  
看在錢的份兒上,老太婆想了想,那張臉笑成了一朵菊花,她一邊拿過顧顯彰的錢,一邊開心地數著,「怎麼會呢,今天就是個誤會,不會的不會的,往後會解決的。」
  
顧顯彰看了她一眼,說道,「哦,對了,飯不用妳包,每天早上我們自己會弄好。妳只需要幫忙熱一下就行了。我家孩子不跟你們家小孩兒單獨吃。」那點兒伙食顧顯彰也看不上,徐清讓做飯多半比這摳門兒老貨捨得下本錢,「不許偷吃啊,要是我發現一樣扣錢。」這一點倒是他當時倒是沒有想到。
  
那個老太婆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臉上依然是一副喜滋滋的模樣,顧顯彰看著她簽了收條和那份簡要的合同,正打算起身往家裡走,她卻突然開口道,「哎呀,我說年輕人,你這麼費心費力,你家裡那個知道嗎?要是知道你這麼對外面的女人,還不知道多傷心呢。男人吶~」歎得那叫一個百轉千回。
  
顧顯彰起身的動作一頓,他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老太婆,說道,「什麼家裡那個?對面那個就是我家裡那個。跟妳明明白白說了,那是我結婚證上的老婆,老虔婆妳一天到晚瞎想什麼呢?除了我,妳還看哪個男人在她家出現過嗎?」
  
「哼。」那個老太婆明顯不信,「你看看你穿的這衣服,哪兒像是住在這裡的人啊,我前幾天可看見了,你那車子很好吧?聽說好幾百萬呢。有錢人不養個外室都不正常。」

有錢人顧顯彰這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埋汰。他仰頭歎了一聲,忍住打人的衝動,轉過頭對那老貨扯了扯臉皮,算是笑了,「車子不是我的,我老闆的。」說完就再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對她說道,「記得啊,我家孩子放妳這兒,碰到了,傷到了,可要扣妳錢的。我現在就是妳的主顧,不遵守合同,虐待小孩兒,我去街道居委會和警察局告妳。」
  
丟下這句狠話,顧顯彰才邁開長腿,從她家出去了。
  
顧顯彰回到家,徐清讓已經從廚房裡出來了,她看到顧顯彰,「你去哪兒了?」
  
「哦。」顧顯彰一面朝廚房走去,一面說道,「出去扔了個垃圾。」
  
多新鮮啊。徐清讓還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顧顯彰是誰?油瓶兒倒了都不帶扶的那種人,居然會主動扔垃圾。她趕緊往外面看了一眼,看看今天是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行了。妳都能洗碗做飯洗衣服了,我扔個垃圾怎麼了?」顧顯彰坐在她家沙發上,徐清讓看了他兩眼,發現這人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問道,「你這段時間,公司很閒嗎?」為什麼大半天大半天地耗在她這裡?
  
顧顯彰哪兒能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他忍不住笑出來,將身邊的靠枕扔到她身上,「我來看妳還不好嗎?美得妳。」
  
顧顯彰坐直了身子,「妳不是打算要讓對面那個老貨帶孩子嗎?我看妳跟她談完了再走。」

徐清讓想了想,說道,「還是算了吧,我想了下,她都讓她孫子打徐周了,我怎麼還能放心將孩子放到她那裡?」
  
「沒事。」解決了這件事情的顧顯彰這會兒心情正好,「妳過去凶一點兒,跟她說好,先不給錢,讓她先把徐周帶著,等到時候月末的時候一起結。反正只要徐周哪裡傷到了,沒吃飽了,那就是她的錯,妳扣錢就好了。妳放心,這樣一來,她立刻乖乖的。」
  
徐清讓覺得也是這個道理,但是,「我不是很想選她。」剛才的事情她還記著呢。
  
「可是眼下妳還有什麼辦法?除了她,妳身邊還有什麼其他人合適嗎?」這也是為什麼顧顯彰剛才過去找那個老太婆的原因。實在是因為,徐清讓剛剛搬到這裡來,到處都不熟悉,對門那個老太婆雖然刻薄,但是只要給足了錢,還能堵住她的嘴。徐清讓起碼還能每天看見她,去接徐周也方便,換成其他人,可不跟現在一樣了。
  
徐清讓想了想,覺得也是,「反正不管怎麼樣,先試試看吧。」實在不行,在她奶奶來之前,徐清讓只能讓徐周去上托兒所了。
  
誰讓她沒錢呢?歸根結底,她現在所有的問題都是因為沒有錢。沒有錢還拖著一個到處需要用錢的小屁孩兒,怎麼能不捉襟見肘呢?
  
唉,徐清讓真的再次覺得,她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換個工資高點兒的動作,哪怕一個月多五百,都比現在輕鬆許多啊。

跟那個老太婆談帶徐周的事情,自然是很順利的。那個老貨就差直接叫徐清讓善財奶奶了。她走出對面那家人的門回來還在跟顧顯彰說,「這人,真勢力。」
  
「可不是。」顧顯彰毫無心理障礙地回答道,他給了那麼多錢,這人要是還挑三揀四,那她可能就真的不想要後面的錢了。
  
不過,徐清讓又馬上陷入了新一輪的苦惱當中,沒有其他原因,實在是每個月一千塊錢的托兒費,她也覺得困難。畢竟還有房租呢。
  
顧顯彰發現自己這段時間有點兒看不得徐清讓唉聲歎氣的樣子,她原本就不應該是這樣的。顧顯彰伸出手來摸了一下她的臉,問道,「怎麼了?」
  
其實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因為錢的事情。他看徐清讓這幾天,已經快為了錢愁死了。
  
以前丁阿姨在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徐清讓才感覺出來了捉襟見肘。
  
雖然她早就知道丁阿姨不可能陪著她一輩子,但是這種可能被她有意無意地忽略了。然而忽略了不等於不存在,她最終有一天還是要面對這樣的事情。
  
面對不下去了怎麼辦?她只能回去找顧顯彰了嗎?可是昨天晚上她才那麼義正辭嚴地拒絕了顧顯彰,等到自己面對不下去了,就去找顧顯彰,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有點兒慫。

更何況,就算不是因為昨天晚上,不是因為她慫,她也不想回去找顧顯彰啊。他們兩個都離婚了,顧顯彰也沒有義務再照顧她,哪兒能再繼續回去找人家呢?需要就去找,不需要就不找,這種行為,怎麼看怎麼勢力。
  
徐清讓在想什麼,顧顯彰當然是知道的。他也不想打擊對方的信心,既然徐清讓說了她想要自己承擔,那他就讓她試著去做就行了。等到什麼時候她做不動了再說。直接代替她解決問題,並不能真正地幫到徐清讓,最根本的還是要讓她自己去面對。
  
什麼時候面對不了了再說。
  
「顧顯彰,」徐清讓想了想,把困擾自己的話說了出來,「我想換工作,不求多的,換個工資稍微高點兒的工作就行。」這樣她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
  
「嗯。」顧顯彰問她,聲音當中帶了幾分循循善誘的意味兒,「只要工資高點兒就行了嗎?」他想了想,說道,「要不然妳這樣唄,妳看啊,妳每天上班,不是有半天時間是空出來的嗎?妳想辦法找個兼職什麼的,咖啡館這邊跟人家換一下,領導要是不答應,可以適當地退讓一下,讓她扣妳點兒錢之類的。等到開了年,就去公司投簡歷,兼職還是可以利用週末做下去的。」
  
公司相較於咖啡館而言,工作時間相對來講固定一些,有些兼職在週末,這樣就算不能掙多少錢,但起碼能稍微緩解一下肩膀上的壓力。

「兼職?」徐清讓的眼睛亮了起來,但馬上就像是燈一樣熄滅了,她有些挫敗地講,「可是人家兼職都需要特長吧?」她哪裡來什麼特長啊......
  
嗯?顧顯彰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總不能讓她繼續端盤子吧?他想了想,問道,「那妳以前最喜歡幹什麼?」
  
最喜歡?徐清讓想了想,發現自己之前二十幾年,對所有事情都是一副乏善可陳的模樣,實在談不上什麼喜歡。
  
見她不吭聲,顧顯彰就明白了,乾脆換了個問法,「那妳以前最經常做的事情是什麼?」
  
徐清讓頓了頓,抬起頭來看他,「花錢算嗎?」
  
她以前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花錢啊。
  
不管是從數量還是從頻率來講,絕對在年輕姑娘當中名列前茅。
  
「算。」顧顯彰滿口回答道,「當然不能是光花錢,這個花錢也要分很多種方法的,妳花了那麼多錢,妳花出心得來了沒有?」
  
心得......花個錢還要什麼心得?
  
徐清讓第一次知道,原來花錢也這麼難。

顧顯彰看她那樣子就知道她肯定又在犯難了,他笑了笑,伸手往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妳花了那麼多錢,就沒點兒心得嗎?」
  
「心得......」徐清讓正想說自己還真沒什麼心得,但突然就想到了,「那......哪家咖啡館的飲品好喝,哪家蛋糕店的點心好吃,這樣的算嗎?」這已經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的心得了。
  
她說完,有些忐忑地看向顧顯彰,彷彿是一個小朋友等著大人的肯定一樣。顧顯彰果然不負所望,點下了頭,「算。」
  
這些事情,自然也算心得的。
  
現在很多網紅,不就是都在運營自媒體嗎?不管是微博還是微信,每天上面發的東西不都是類似於這樣的嗎?有哪家店衣服好看,哪家店東西好吃,哪家店性價比高,跟徐清讓說的有什麼區別呢?
  
現在的人那麼繁忙,不管是出於時間還是金錢的考慮,總有人來指導他們消費。這種情況就跟以前的時尚雜誌一樣,只不過隨著科技的發展,紙媒沒落,載體換成了新款的社交軟件。但其實內容從來沒有變換過。
  
一如既往的消費主義。

不管這種消費主義是出於實用還是出於虛榮,總能找到追捧者。比起以前動輒二三十,一本印刷精美的時尚雜誌,現在的消費指導門檻可要低多了。
  
「消費指引」這個概念徐清讓不明白,但是不代表她不明白什麼是微博推薦。想想她以前經常轉的「xx甜品十款最值得吃的甜品」、「xx國家十日游攻略」、「十款最小清新的咖啡」......不都是換湯不換藥麼?
  
她被顧顯彰這麼一點,已經明白過來這其中蘊藏著一個巨大的商機。其實也不是顧顯彰來點她她才能發現,實在是因為靠互聯網解決自己溫飽這種事情,在徐清讓看來,有點兒玩物喪志的感覺。況且,現在要運營一個微博賬號並不容易,就算前期不需要水軍,要維護也要花心思的。效果不能立竿見影,不能立刻解決她的難題,徐清讓被「缺錢」這個攔路虎攔著,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哪裡還有心思去做這個呢?
  
現在好了,她如今有份工作了,眼前雖然還是沒有錢,但已經比才開始的時候好很多了。她現在只是找個自己喜歡的東西去做,如果能夠掙錢,那當然好了,如果不能掙錢,那也沒什麼。反正維護一個微博帳號,應該也分不了她什麼精力。

縱然她知道,就算如今微博沒落,微信也好不到哪裡去了,但是只要新的軟件沒有興起之前,這兩個社交軟件都還是會保持著自己業界領先的地位。
  
就算真的不行,她做不起來,那也算了。她前期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失敗了也就失敗了。
  
徐清讓這麼一想,立刻覺得前途一片光明,剛才還困擾著她的「沒錢」,瞬間煙消雲散了。她彷彿已經看到自己被十二個混血男模擁簇著走向人生巔峰的情景,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顧顯彰可不知道她現在看著自己,腦子裡面想的卻是影兒都沒有的混血男模,還是不怕死地一次性YY了十二個,只是見她眼睛一閃一閃的,好像小星星一樣,十分可愛,忍不住把她抱了過來。
  
徐清讓不知道因為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沒有醒來,沒能察覺到顧顯彰對她伸出了鹹豬手,顧顯彰見她沒有像昨天晚上那樣推開自己,心中竊喜,手順著往下滑,眼看就要滑到了徐清讓身上肉最多的地方。

正在他打算繼續進一步,把一隻手放在徐清讓正面肉最多的地方時,他無意中抬了一下眼睛,冷不丁地就看到穿著尿不濕,站在臥室門口,正目瞪口呆看著他們兩個的徐周!
  
顧顯彰嚇了一跳,手上一鬆,差點兒讓徐清讓從自己手裡飛出去,好險才一把撈住她。正想趁她還沒發現,用眼神威脅徐周讓他夾緊尿布趕緊滾回去,徐周那個小地包天已經咿咿呀呀地唱起來了,「羞~羞~你們兩個抱一起~羞~羞~顧顯彰個大流氓~」
  
嘿!他這會兒倒沒有吐詞不清了。
  
徐清讓也被他這臨時編出來的兒歌嚇了一跳,回頭一看,發現徐周正站在門口,連忙從顧顯彰懷裡掙脫出來,走過去努力板著一張臉,「你怎麼不穿褲子就出來了?」
  
徐周癟了癟嘴,「姐姐,我尿床了。」
  
好意思!

大流氓顧顯彰聽到他的糗事,站起身來邁開長腿,想把剛才那件事情給糊弄過去,「你這麼大了,怎麼還尿床——」他正想說「沒出息」,徐周就已經興高采烈地接口道,「大~流~氓!」
  
那叫一個一唱三歎啊!
  
顧顯彰就知道,他就是不應該把這個小崽子留下來!
  
他抱自己老婆,合法的,怎麼就成了大流氓了?簡直不能忍!
  
顧顯彰打算把徐周拎過來,好好跟他說一說合法和非法的區別,他卻十分機靈,顧顯彰手剛一動,他就十分歡快地夾著尿布跑到洗手間去了。
  
等到好不容易徐清讓把徐周給弄乾淨,又把他給關屋子裡了,顧顯彰輕咳一聲,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對徐清讓說道,「我公司還有事情,先走了。」說完不等徐清讓反應過來,轉身就走。

徐清讓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行為給搞懵了,站在屋子裡呆了半晌,才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
  
顧顯彰究竟幹什麼了剛才?

  ************* 
  
徐清讓在小柳的擠眉弄眼當中將一杯咖啡端到了崔舯昊的桌子上,他正在用平板,看徐清讓過來了,抬起頭,衝她露出一個微笑來。
  
徐清讓哼哼兩聲,實在是不想面對崔舯昊,也不知道他來這邊這麼多天發現了沒有,自己並不是老闆而是打工妹。一想到那天她沒能來得及解釋出口的話,徐清讓就覺得心裡一陣塞過一陣。
  
蒼天作證,她並不是有意要在老同學面前充面子的!
  
實在是,她想解釋,已經沒有了機會啊!

偏偏她內心的苦逼沒人能懂,小柳堅持認為崔舯昊是為了來看徐清讓所以故意挑在他們咖啡館的,每次送咖啡都讓徐清讓過去,美其名曰「創造機會」。徐清讓每次聽見都在心裡暗搓搓地想,小柳可能不知道自己面前站的是個已婚婦女,她老公還是經常淪為本城少女談資的大好青年。
  
徐清讓送完咖啡正要離開,誰知道這次崔舯昊卻叫住了她,「清讓。」
  
「嗯?」她抱著盤子轉身,詢問崔舯昊有何貴幹。
  
他笑了,臉邊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看上去竟有幾分屬於孩子氣的天真,「妳今天什麼時候下班?一起吃飯吧。」

她今天上的是白班,到下午五點鐘就下班了。然而她並不是很想跟崔舯昊一起出去吃飯,往日的情誼已經隨著她家破產煙消雲散了。徐清讓雖然覺得她並不至於虛榮成依然在崔舯昊面前裝作跟以前一樣,但是要讓她在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面前承認她從天上跌到了塵埃裡,她還是有點兒不能開口。
  
以前總覺得顧顯彰不讓她出去見他的初戀是因為看不起她,現在徐清讓倒是明白了這種心理。不管時間過去多少年了,當初喜歡過的兩個人始終都還是有牽絆的。要是讓人家知道自己現在找的這個對象還沒有當初那個好,那豈不是讓前任笑掉大牙?無關什麼舊情復燃,也無關什麼藕斷絲連,單純就是為了爭一口氣罷了。
  
徐清讓再次想起這些事情,反而平靜了。
  
她以前那個樣子,是有些上不得檯面。

徐清讓正要拒絕崔舯昊,然而話到了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就已經目光懇切地看著她,說道,「我有段時間沒有見妳了,想好好跟妳敘敘舊。」
  
她到了嘴邊的話,就這樣被崔舯昊給堵了回去。
  
徐清讓覺得自己有點兒莫名其妙。她家破產是她家的事情,關崔舯昊什麼事呢?人家只是單純想要跟她好好說說話,老同學見面,別的不說,這點兒情分還是有的。這世界上,不是什麼人都能走到一起的。就這樣貿貿然地拒絕,崔舯昊也挺無辜的。況且,也許人家只是想還一下那杯咖啡的情,她胡思亂想什麼呢?就她一天心裡彈幕多。
  
徐清讓點了點頭,神情有些故作輕鬆,「好啊。不過你可能要等我一會兒。」現在才四點剛過,還有段時間才到五點。

吃飯也好,她正好藉著這個機會跟崔舯昊把那天的誤會解釋清楚,免得自己一直揣在心裡,每次看到他總是有事情。
  
崔舯昊點了點頭,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玩兒起平板來。
  
徐清讓端著盤子過來,小柳早就聚集了幾個年輕姑娘在那邊打望,看到她過來,你推我我推你的,嘻嘻哈哈,看著徐清讓擠眉弄眼。
  
她不用想就知道這幾個貨色在想什麼。徐清讓也不想多說什麼,反正等下崔舯昊要跟自己一起走,還有的她們說的。
  
下了班,徐清讓把身上的工作服換掉,提著包包跟崔舯昊一起出了咖啡館,將後面那堆嘻嘻哈哈拋在了腦後。

走出咖啡館,徐清讓不好意思地跟崔舯昊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啊,她們還小,比較鬧騰,給你帶來不方便了。」
  
「沒有啊。」崔舯昊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挺活潑的。」
  
活潑是挺活潑的......難為他居然不覺得難為情,徐清讓感覺自己這張老臉都被丟盡了。偏偏還要強作無事般地對著崔舯昊。
  
她心累地跟崔舯昊到了旁邊一家餐廳,那地方徐清讓以前也經常來,這次還是她變成窮光蛋之後第一次過來呢。不過徐清讓也暫時沒能顧得上感歎人世滄桑,她的心思全在等下怎麼開口跟崔舯昊把事情說清楚上了。

兩人落了座點了菜,既然崔舯昊說是敘舊,那就免不了談起這些年兩人的境遇。她問,「高中畢業之後,你不是去了國外嗎?怎麼快就回來了?」
  
崔舯昊當時是班上挺耀眼的男生,他成績好,國內高考沒有參加,直接去的國外,還是個相當著名的大學。
  
說起這件事情,崔舯昊就笑了起來,「對啊,我讀完碩士就回來了。」徐清讓微微一驚訝,正想說還以為他會在外面念個什麼很厲害的博士回來,崔舯昊已經自己提起了,「你們都以為我會念個什麼博士之類的,然後一輩子待在實驗室裡吧。」

徐清讓還沒開口他就這樣說,看來這段時間受到這樣的質疑次數不少。
  
「做學術哪有那麼容易啊,我們當年那點兒成績根本不夠看。到了大學裡面,到處都是牛人,以前在一所學校、一個地方認為自己是個學霸,考試每次都能拿高分兒,然而到了真正高手如雲的地方卻不是這樣。」他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坦然,看上去就只是在單純說起過往,並沒有其他更多的情緒。應該是早就已經習慣了吧。

「每個人都在追求上進,這個人報告比你寫得好,那個人語言比你好,另外的人,才大一就已經拿過很獎了。」說到這裡,崔舯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說起來,我那段時間還挺失落的。」
  
徐清讓很懂他地點了點頭。她從一個富二代變成一個咖啡館小妹,也挺失落的。

崔舯昊一抬頭看到徐清讓眼中的理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笑了起來,說道,「好在現在已經習慣了。跟那些牛人比不上吧,那就不比吧。反正人生這麼長,能夠出名、能夠忍住寂寞的科研者都是金字塔上的頂尖人物。可是金字塔的頂尖只有那麼大塊兒地方,我擠不上,擠上去了也覺得難以站住腳,還不如退一步,到下一層呢。寬鬆許多不說,我自己也不用那麼累。」

徐清讓再次很懂地點了點頭,在她看來,人生這麼長,有些人聰明,有些人起點高,有些人運氣好,他們注定就能獲得很高的成就。但是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能那樣啊,退一步,自己輕鬆,又有什麼不好?
  
好吧,崔舯昊這種「不求上進」的想法,再次讓徐清讓感覺找到了朋友。

要不是現在情況不允許,她還真想拉著崔舯昊到顧顯彰面前給他看看,什麼才叫生活的智者。
  
這就是!

幹什麼總要把人逼得那麼厲害呢?人是生活,不是活著。在不影響別人的情況下怎麼輕鬆怎麼來唄,為什麼他總是希望自己能變成一個跟他一樣的女強人呢?可是她明明,是個軟萌軟萌的妹子呀?

又軟又萌萌噠的又不求上進的妹子,徐清讓這樣腆著臉想了一下,馬上想到她這會兒跟崔舯昊吃完飯,還要回去接徐周回家。他們姐弟倆,現在還住在那個小破屋子裡,徐週一個月兩千的托兒費她都給不起,她憑啥就不奮鬥了呢?更何況,崔舯昊他跟自己,根本就不一樣啊。

崔舯昊只是不想當科學家而已,但是從普世意義上來講,人家還是名校碩士呢。年紀輕輕,放到哪裡都是年輕有為的大好青年。他只是從金字塔的頂端退了下來,到了第二層。自己呢?她現在還深深掙扎在溫飽線上,連金字塔底層那道線都沒能碰到,她憑什麼能覺得她跟崔舯昊是一樣的呢?
  
徐清讓猛地打了個寒顫,看崔舯昊的目光就像他是個裹著糖衣的炮彈,差點兒就將她溺死在一片蜜糖裡面了。
  
奈何崔舯昊完全沒有感覺,自顧自地說道,「我吧,現在雖然只有個學歷,但是妳也看到了,最近忙著聯繫以前的同學朋友,跟他一起創業,只要自己肯做,日子總是會好的。」他衝徐清讓笑了笑,見她臉頰旁邊掉下來一縷頭髮,十分自然地將頭髮給她撩起來,別到耳朵後面。徐清讓不防他居然做出了這麼個動作,老臉一紅,一時半會兒居然不知道怎麼反應,有些慫地低下頭,喝著面前那杯水。
  
門外,熊能正跟著一群紅男綠女招搖過市,冷不丁地一轉頭就正好看到崔舯昊替徐清讓撩頭髮的一幕。徐清讓臉蛋兒一紅,低頭喝水的模樣,落在他眼中,自然也就被解讀成了含羞帶怯。
  
熊能虎軀一震,滿腦子都是「顧顯彰被綠了」這一個念頭。他連忙衝自己那群狐朋狗友揮了揮手,「你們先走,我馬上就來。」
  
這麼丟臉的事情肯定不能讓顧顯彰看到。他連忙走到一邊,撥通了顧顯彰的電話,壓低了聲音,「顧顯彰,你老婆給你戴綠帽子啦!」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1 02:05 PM

第三十一章

顧顯彰正在喝水,聽到這句話,被狠狠地嗆了一下。

然後——

他淡定地掛掉了電話。

餐廳門口,正想看熱鬧的熊能還在YY顧顯彰此刻臉上的表情,猜測他究竟會說什麼的時候,他半天沒能聽到顧顯彰的聲音。拿起來一看,靠,居然掛電話了!

熊能不能放棄這樣一個看熱鬧的大好機會,必須要把顧顯彰給弄出來。他已經躲到了餐廳門口那顆巨大的景觀樹後面,一邊露出個眼睛, 小心打量著正對過去徐清讓他們那一桌的情況,一邊再次撥通了顧顯彰的電話。

響了兩聲就接了起來,那邊傳來顧顯彰明顯不太舒服的聲音,「熊能,我覺得你抽空可以去城南寺廟看看。」

「幹什麼?」熊能問道,「我媽年初的時候就去上過香了。」

「請高僧給你腦袋開個光。」免得成天說夢話。

顧顯彰算是明白為什麼熊能三十歲了還沒能結婚,女性智商太高,並不願意把這個傻逼領回家,只能讓他繼續禍害群眾了。

作為一個被他禍害的人,顧顯彰心情不是很美妙,尤其是熊能現在還在造謠徐清讓出軌的事情。他正要掛電話,熊能的聲音又傳過來了, 「顧顯彰,你就掩耳盜鈴吧。你就沒發現你老婆最近不查你的崗了嗎?你出來你老婆從來不跟著一起了嗎?哼,我現在可是在他們幽會的地方。」
  
廢話。顧顯彰想,我老婆要忙著做事情,怎麼可能跟你一樣,成天無所事事呢?至於不查崗,那是因為我們夫妻感情好行不行?你懂個屁!
  
然而熊能這個熊人後面的一句話成功讓顧顯彰掛電話的手頓住了。他說,「我看她跟那個姦夫在一起,可比跟你在一起嬌羞多了。」
  
嬌羞?徐清讓對著另外一個男人嬌羞?
  
徐清讓嬌羞是個什麼模樣?顧顯彰想了想,發現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看到過!
  
徐清讓這個人,大部分時候都是沒臉沒皮的,少數時候會可愛點兒,但那可愛也是裝出來的,為的是要對顧顯彰這樣那樣。
  
跟徐清讓在一起這麼久,他居然還真沒有見過徐清讓嬌羞是個啥樣子!

顧顯彰心裡酸了一下,翻起眼睛看了一眼頭頂,感覺自己頭頂微微有點兒泛綠。他雖然依然不相信熊能放的屁,但是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過去看一下的。當然不是擔心徐清讓出軌,而是......他就想看看,她對著另外個男人笑成什麼樣了!
  
顧顯彰不想這件事情表現得太明顯,尤其是不想讓熊能這個熊人知道。他輕咳一聲,開始給人家腦殘孩子挖坑,「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顧顯彰剛剛挖了個坑,還沒來得及在裡面放塊蛋糕引誘一下熊能,他就迫不及待地往下跳。
  
熊能立刻就急了,「你不信——」他立刻意識到自己聲音有點兒大,連忙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不信!顧顯彰,你敢不敢過來?我就親眼讓你看看,你老婆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的樣子。」
  
顧顯彰高貴冷艷地笑了一聲,言簡意賅地說道,「地址。」
  
熊能把地址報給他,衝著電話冷笑了兩聲,哼,他就等著看顧顯彰等下臉上那副表情了。
  
哎呀呀,有生之年能夠看到顧顯彰被人甩,他熊能今天是走了什麼大運?

熊能微微抬了抬下巴,既要讓自己能透過景觀樹看到對面那桌狗男女,又要讓他們注意不到自己。難為他一個八尺大漢,半蹲著身子縮在一棵樹後面,津津有味地偷看了那麼久。
  
唉,說起來,顧顯彰遇到徐清讓,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霉運。顧顯彰那張臉,擺出去是讓多少女公關瘋狂的一張臉啊,他往那兒一坐,根本就不需要說什麼,人家就直接奔著他去了。要知道,不花一分錢跟這些女的打成一片,成就一段好事可是熊能的終身目標。現在顧顯彰一個字不用說就達到了,可別提他有多嫉恨了。
  
當然了,這個志向聽起來是有點兒那麼難以上檯面。但是熊能卻不認為這樣。他自封為「當代賈寶玉」,立志要當個混進脂粉堆裡的英雄,終身追求就是能當個小白臉兒,雖然家財萬貫的,但並不以為意。像他這麼超脫的人實在是太少了,熊能覺得自己已經看穿了男女套路,在男女感情上面已經是高人了,顧顯彰這樣的「耙耳朵」他懂個屁——
  
「先生?先生?」高人熊能還沉浸在一片莫名其妙的勝利當中,冷不防地身後有隻手伸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美夢被人打擾,猛地轉過頭看向後面,低聲問道,「幹什麼?」
  
服務員是個年輕男生,看到這個大漢一言不發地蹲在這裡這麼久,現在轉過頭來又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頓時有點兒不是所措。頓了頓才說道,「那個......你要不要找個位置坐下?」

他看這人在這裡行為鬼祟地蹲了這麼久了,要不是看到他手上那塊錶不像是假的,服務生都要趕人了。
  
熊能這才反應過來,他自從剛才跟顧顯彰打完電話之後就一直沒有挪坑,蹲在這裡,時間是有點兒久了。
  
熊能覺得是應該找個地方坐下來,吃點兒東西,邊吃邊等顧顯彰。
  
他站起身來——
  
哦喲沃日!
  
麻痺好痛!
  
他的腿麻了!
  
他的腿抽筋了!
  
哦喲!
  
好痛痛痛痛!

熊能臉都痛抽抽了,服務生看到他這個樣子,立刻明白過來這位顧客是只顧著看熱鬧忘了自己還蹲著,這會兒腿麻了抽筋兒了。
  
他想笑又不敢笑,走上來扶住熊能,就讓他用這種半身不遂的姿勢,坐到了旁邊。
  
顧顯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熊能痛得臉都歪了的模樣,他倒是不見侷促,大大方方地走到桌子旁邊,衝熊能說道,「喲,你臉笑歪了?」他被出軌,就這麼讓熊能開心?
  
熊能連忙豎起手指,衝他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安靜,然後衝後面指了指,那邊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過來。
  
徐清讓聽崔舯昊說了一些他這些年發生的趣事,不時被逗得低頭輕笑,她還記得自己今天答應崔舯昊來吃飯是為了什麼,有些感慨地說道,「其實我這段時間也發生了很多事情。」本來是覺得跟他說自己家裡破產了這件事情沒什麼的,然而真的等到要開口了,反而覺得有幾分艱難。

她有些不自然地低下頭,說道,「你誤會了,那間咖啡館不是我的,我只是在裡面打工。」這句話說起來,好像也不是那麼艱難,她說完,抬起頭衝崔舯昊一笑,說道,「是不是很挫?同學們都是這個大學那個大學畢業的,起碼有一份比較能上得了檯面的工作,我就是端盤子的。但是啊,」她說到這裡,微微一笑,眼中的目光變得堅定起來,「我跟一般的人相比,差的東西太多了,所以要努力補起來。端盤子就端盤子唄,我也覺得沒有什麼丟臉的。」
  
她終於把這件事情說了出來,心中立刻感覺到一陣輕鬆,「原本這件事情早就該告訴你的,但是一直沒能找到機會。」
  
崔舯昊看著她有些如釋重負的面容,心中一動,笑了笑說道,「這件事情,我早就猜到了。」他也意識到中間可能出了誤會,但是又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徐清讓講。好像貿貿然地說,「啊,原來咖啡館不是妳的啊」,更加讓兩個人尷尬。

他試探著跟徐清讓說道,「其實......妳的事情,我也跟其他同學打聽過一些。」徐澤好歹還是城中能叫得出名字的企業家,他出了事情,大家自然都知道。徐清讓廢柴一個,徐澤欠下那麼多外債,徐家破產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這些話,面對著徐清讓這個當事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還聽說,妳結婚了。」當初徐清讓跟顧顯彰的婚禮那麼盛大,當然知道她嫁給了一個青年才俊。說到這裡,崔舯昊臉上露出一絲憤憤,「他們都說妳丈夫很好很優秀,但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人!」
  
啊?
  
徐清讓一臉懵逼地抬頭看向他。
  
你又知道什麼了?顧顯彰又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知道了?
  
旁邊一直在偷聽他們兩個說話的顧顯彰嘴角抽了抽,這小子打哪兒來的他都不知道,這是又知道什麼了?

只聽崔舯昊憤然道,「妳家裡破產,他馬上讓妳出來上班,還是去咖啡館當個服務生,這麼辛苦,他太不是人了!」
  
「不......」徐清讓的辯解在崔舯昊憤慨的聲音當中顯得格外微弱,「當初他跟妳結婚的時候就是衝著妳家錢來的吧?現在妳家裡破產了,他立刻露出了狐狸尾巴。真不是人!怎麼能讓妳去咖啡館端盤子呢?那麼辛苦,一看就不是妳適合做的啊!」
  
徐清讓和顧顯彰離婚的事情,應該沒人知道,他們兩個都不曾大肆宣揚過,加上時間也還短,其他同學不清楚也很正常。
  
徐清讓還想替顧顯彰辯解兩句,然而崔舯昊正是激憤的時候,她的聲音完全插不進去,只能無奈作罷。

徐清讓看著面前的勺子,有些哀愁地想,顧顯彰,這可不是我不幫你啊,實在是你這個人薄情寡義的形象太深入人民群眾了,不是我兩三句話就能夠幫你洗白的。況且,我不是不幫你,實在是因為我沒法兒幫你。
  
崔舯昊終於將不曾見過的顧顯彰給狠狠數落完,轉過頭來看向徐清讓,「清讓,這樣的人完全不值得妳留戀,妳跟他離婚吧,跟我在一起!」
  
啥?
  
徐清讓驀地睜大了眼睛,實在沒有想到她只是出來吃個飯,跟老同學敘敘舊,最後居然會演變成這樣子。
  
崔舯昊看上去,挺機靈的啊......

為什麼要這麼迫不及待地踏進自己這個火坑呢?
  
隔壁桌的熊能朝臉已經完全黑下來的顧顯彰小聲說道,「這兄弟,」他豎起大拇指,「夠生猛。」說完就捂著嘴在一邊吭哧吭哧笑去了,像個漏氣的女模特。
  
顧顯彰後槽牙微微磨了磨,要是徐清讓一個回答不好,他現在立刻就能衝出去將徐清讓家暴一番。
  
突如其來的表白,崔舯昊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一雙清湛的眼睛好像寶石一樣,雖然臉上飛起幾分紅霞,但依然強自鎮定地看著徐清讓,「清讓,雖然我現在還沒有什麼事業,但是妳信我,將來一定會好的。我會讓妳繼續過上妳以前的生活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整天待在咖啡館裡看別人的臉色。」

顧顯彰冷笑:小子,說大話也不是你這樣說的吧?什麼都沒有還敢這樣說,真不知道是該說你自信呢,還是該說你野心大。
  
徐清讓衝他笑了笑,正想說「我倆不合適」,崔舯昊就已經繼續說道,「清讓,我知道我這樣很唐突,但其實今天叫妳出來吃飯,我本身就是想跟妳表白的。這段時間我一直嘗試著去瞭解妳,瞭解妳這幾年的生活,妳能不能給我這個機會?」
  
不能。
  
不等徐清讓說出口,顧顯彰就已經在心裡替她這樣回答了。

旁邊熊能大概是沒有想到自己找顧顯彰來捉姦,還真的捉到了,想笑又不敢笑,一張臉被他自己捂得通紅。渾身上下打著擺子,好像馬上要死了。
  
顧顯彰陰測測地看了他一眼,想著等熊能幫他把當初搶劫的那個人找到了,就做點兒什麼事情讓他後悔今天跟過來!
  
「啊......」徐清讓正打算拒絕,崔舯昊睜著一雙湛黑的眼睛,祭出了自己的終極大殺器。
  
他一臉深情、十分動情地跟徐清讓說道,「讓讓,我不想我們再錯過一次了。」

什麼?!
  
什麼叫「再、錯、過、一、次」?
  
顧顯彰想也沒想,「噌」地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仗著自己個子高,滿臉陰沉地看著對面那對狗男女。
  
熊能唯恐他擾了自己千載難逢的看熱鬧的機會,連忙一把拉住顧顯彰的肩膀,想要把他拖下來,然而顧顯彰一抖,直接就把他給抖開了。
  
熊能:......

他好歹也是個一米八的壯漢,就這樣被人抖開,還能不能好了?
  
徐清讓沉浸在剛才崔舯昊說的話裡,崔舯昊沉浸在表白的餘續當中,誰都沒有發現此刻站在另一桌的「吃瓜路人」是某個人還在一個本上的老公!
  
「你......什麼意思?」徐清讓覺得,她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樣。錯過......什麼意思?

他崔舯昊羞澀一笑,低下頭來不敢看她,臉頰旁邊一個小酒窩看上去份外可愛,「我知道妳以前喜歡我。上高中那會兒。」他說完,抬起眼睛來飛快地看了一眼徐清讓,又十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真是萬分羞澀。
  
配上他那張萌帥萌帥的臉,簡直能萌出人一臉血。
  
顧顯彰馬上也要一臉血了,是被氣的。他覺得自己現在還能冷眼旁觀,修養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上了好大一個台階。

徐、清、讓,她還真好樣的!
  
簡直是他修身養性的絕佳利器!
  
氣憤之餘,顧顯彰隱約想起曾經徐清讓在知道他有個初戀之後酸不溜秋地說過,她也有一個初戀的,戀得還比顧顯彰早,只不過後來人家出國去了。

這麼看,她那個初戀,就是這小子?
  
顧顯彰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被泡在一團陳醋裡,從裡到外,從上到下,從內臟到頭髮,透著一股酸氣。
  
旁邊的熊能悄悄打量了一眼顧顯彰,縮了縮脖子。

他覺得他可能會被滅口......
  
「啊......」震驚之餘,徐清讓只能發出簡單的音節,「那個......那個......我......」她真的很想告訴崔舯昊,自己當初只喜歡了他兩周,兩周之後她就去喜歡歐巴了。像她這麼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女人,根本不值得對方念念不忘啊......

然而沒有等到她開口,崔舯昊又說道,「清讓,讓我喜歡妳、照顧妳吧。」他這次不再避開她的目光了,而是抬起眼睛,十分篤定地看著她,那雙小鹿般的眼睛裡,全是情誼。

他這樣一說,反而讓徐清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了。

人家拳拳心意在前,她說喜歡了對方兩周就移情別戀了,怎麼看怎麼像是玩弄人家感情。雖然他們當初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見到徐清讓沒有立刻反駁,顧顯彰心裡更酸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將自己內心的不快壓下去,陰測測的臉上露出一個雲淡風輕的笑容,淡然開口,「真巧啊。」要是這三個字,沒有咬著後槽牙說,那就更完美了。
  
這個熟悉的聲音在徐清讓耳邊炸響,她一時半會兒沒能反應過來,過了片刻,才懵懵懂懂地轉過頭來,看著顧顯彰,「你怎麼會在這裡?」
  
顧顯彰伸手一拎,將被颱風尾巴掃到的熊能從沙發上拎起來,衝徐清讓露出一個笑容,「我跟他來吃飯啊。」
  
來吃飯啊......吃飯啊......飯啊......啊......
  
他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徐清讓的錯覺,總彷彿像是古早港式鬼片裡面加了特效的恐怖音一樣,聽得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怎麼,打擾到妳事情了嗎?」顧顯彰繼續笑。
  
徐清讓這會兒總算是想起了自己還在被人表白,連忙擺手,「沒,沒。」她眼珠子在崔舯昊身上轉了一圈兒,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一個浮著的稻草,「那個啥,我跟老同學吃個飯,吃完就回去。」
  
「哦。」顧顯彰說完,就不動了。就在對面,笑著看著她。
  
「那個......」崔舯昊也感覺到了這兩人之間氣氛的不尋常,悄悄拍了拍徐清讓的肩膀,低聲說道,「這人誰啊?」
  
徐清讓轉過頭,正想跟他說那是前夫,然而崔舯昊已經慢吞吞地補充道,「站在這裡好久了。」

!!!!!!
  
徐清讓猛地睜大了眼睛,少年你是傻缺麼?你為什麼不早說?!
  
被前任看到被人表白,還順便將以前的事情拉出來說了一遭,這樣的事情怎麼想怎麼覺得挫啊!
  
況且,她跟顧顯彰,還沒有正式離婚呢,這跟出軌被人抓到,有什麼分別?
  
徐清讓從來想不到,自己原來還能有這樣一天。在她的臆想中,都是顧顯彰跟人被她抓到,有時候是在餐廳,有時候是在酒店,還有時候是在家裡。
  
她真是想不到,原來有一天主角還能從顧顯彰換成自己啊!
  
一時半會兒,她還真不能接受。
  
她還在出神間,崔舯昊已經站起身來跟顧顯彰握手了,「你好,我叫崔舯昊。」
  
「你好。」顧顯彰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好像閃著森冷的、宛如兵器的光。「我叫顧顯彰。」
  
哦,顧顯彰,聽上去有點兒熟悉誒......崔舯昊還沒反應過來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對方就已經不緊不慢地補充道,「徐清讓的丈夫。」
  
前一刻還在致力於挖人牆角的崔舯昊:......

徐清讓以手掩面,聽到了,顧顯彰肯定什麼都聽到了......真是男默女淚啊......
  
徐清讓感覺自己二十五年的臉皮都一朝被丟盡了......
  
崔舯昊現在適合上天涯發帖求助,「求問,正在跟已成有夫之婦的初戀表白被她老公聽見了怎麼辦,在線等挺急」。
  
  ......
  
顧顯彰淡淡收回手,對徐清讓說到,「吃好了嗎?吃好了我們一起回家吧。」
  
啊?崔舯昊看著他,為什麼跟腦補的不一樣啊。顧顯彰現在不是應該挺煩徐清讓的麼?為什麼還要跟她一起回家啊......
  
崔舯昊覺得自己幸好沒去當科學家,他感覺他腦子快不夠用了。
  
對面顧顯彰笑得十分得體。他仗著自己個子高,越過座位之間的圍欄,一把將徐清讓提溜起來,衝崔舯昊說道,「飯錢記我們這桌吧,我們夫妻倆先走了。」
  
把他叫來的熊能捧著錢包看著逆光的顧顯彰,彷彿感覺這個人剛才好像......順便慷他人之慨了一遍?
  
喂,我們這桌結帳的人是我啊!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2 04:22 PM

第三十二章

顧顯彰一把拉起徐清讓,朝著門外走去。身後崔舯昊看著他們兩個十指交扣的手,神情落寞地說道,「他們兩個,感情很好吧?」

嗯——哈?

熊能詫異地轉頭看向旁邊那個剛剛挖人牆角,被人老公聽見的衰人,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出來這個結論的。不過......能喜歡上徐清讓那種人的人,本身腦子就不是很正常吧?

想到這裡,熊能不禁對崔舯昊露出幾分同情來。雖然聽剛才徐清讓跟他的談話可知,這人還是個學霸,但是看上去眼神有點兒問題。

他哥倆好地伸手抱住崔舯昊的肩膀,原本像是勸他天涯何處無芳草的,但是轉念一想, 徐清讓這個火坑,不是崔舯昊跳就是他的好兄弟顧顯彰跳。死道友不死貧道, 貧道的兄弟一樣是貧道,雖然他對崔舯昊充滿了同情,但是事關兄弟終身幸福,他還是不能感情用事。

於是熊能到了嘴邊勸崔舯昊放棄的話,在他舌尖轉了個圈兒,轉而變成了這樣的內容,「唉,你不知道啊,他們兩個,嘖嘖嘖,感情其實不好。不過我兄弟嘛, 是個好面子的人,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於是好多人看他們也就覺得感情好了。但是內情,也只有我們這些熟悉的人才知道。」
  
是這樣?
  
崔舯昊用充滿懷疑的眼光看著他,總覺得這個大漢好像不是很靠譜。
  
沒錯。熊能騙傻小子不要錢,繼續說道,「雖然我這個當兄弟的,不想看到顧顯彰離婚,但是更不想看到他婚姻不幸福啊。」
  
屁話!婚姻都不幸福了要婚姻幹什麼?顧顯彰趕快成個失婚青年,來陪他一起浪呀,免得他爹媽總是用顧顯彰拿來舉例子催他結婚。可是熊能的目標明明不是結婚啊,他的目標是睡遍各色女孩子,結婚了多麼不方便?顧顯彰要是能夠離婚,正好把他拖下水。
  
他就是想看看,顧顯彰跟他一起浪裡白條的樣子。
  
嘿嘿嘿。

崔舯昊默默地看著他,感覺徐清讓老公的朋友......腦子好像有點兒問題。不僅腦子有問題,他看上去還很猥瑣......
  
不過,崔舯昊轉念一想就明白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徐清讓老公的朋友這麼猥瑣,他本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可憐徐清讓,家裡破產了不說,還攤上一個這樣的老公。
  
唉!
  
都是冤孽。
  
徐清讓被顧顯彰一直拖著從餐廳裡面出來,她正被人「捉姦」,心裡虛得很,手上痛也不敢跟顧顯彰嚷嚷,只能忍著。
  
直到他們兩個上了車,顧顯彰把她往車子裡面一推,自己坐上來,將車門關嚴實,開始拷問她,「妳下了班不回家,出來幹什麼?」
  
「吃......吃飯啊。」徐清讓不敢看他,「你不是看到了嗎?」

吃飯,他當然知道是吃飯。但是問題根本就不是吃飯好麼?
  
「有什麼好吃的,妳差吃了還是差穿了?徐周不是還在家嗎?妳怎麼能把他一個人放在別人家放那麼久?」
  
他說得十分義正辭嚴,差點兒就掩蓋住了他內心的酸味兒。
  
奈何徐清讓聽不出來。
  
「徐周不是在對門那老太婆那裡嗎?我還給了錢的呢,不就是想讓人家帶他嗎?我跟我舊同學吃個飯,耽擱一會兒怎麼了?」更何況,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呢。
  
那妳知道妳那個舊同學不懷好意嗎?
  
顧顯彰就差直接把這句話給嚷嚷出來了,但是好險,他忍住了。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好一副端正模樣。他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還是教訓徐清讓,「舊同學有什麼好見的——」顧顯彰還沒有說完就差點兒咬到自己舌頭,他幹什麼要突然提起這茬兒,這不是擺明了要讓徐清讓翻舊帳嗎?剛才打下的埋伏,全部白費了。
  
哦,原來問題在這裡。徐清讓覺得自己剛才擔心的什麼顧顯彰說她下班不回家的事情都是白耽誤了。老同學這個事情,她可比顧顯彰更有發言權。
  
「要是沒什麼好見的,你幹嘛動不動去見你的老同學呢?我這不是才一次麼,你都那麼多次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顧顯彰你有點兒雙標啊。」徐清讓越說底氣越足,兩句話之後完全拋棄了剛開始的慫,變得十分義正辭嚴正氣凜然起來,「更何況,我跟他光明正大,什麼都沒有,吃個飯怎麼了?可跟有些人正兒八經談過戀愛不一樣呢。」

「什麼我那麼多次了,我什麼時候那麼多次了?」顧顯彰覺得自己遭到了污蔑,「總共就一次好吧?更何況,我跟她有什麼不能見的啊,我們兩個人之間還隔了那麼多人,有什麼不能見的。」他看了一眼徐清讓,酸不溜秋地說道,「可跟有些人不同,下了班不回家,把弟弟一個人丟下,跑出去見老同學。」
  
嘿~這人還真是——
  
徐清讓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譏,「單獨兩個人見面怎麼了?我們清清白白坦坦蕩蕩,有什麼不能見人的?有些人就算是中間還有那麼多其他人,可是他也做得遮遮掩掩呢,誰知道有沒有什麼不能見人的事情?況且,真要那麼坦蕩,為什麼當初不許自己老婆去啊。」
  
顧顯彰要被她氣死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免得等下氣急敗壞,讓熊能他媽順便將徐清讓帶到寺廟去給腦子開個光。

「人家都跟妳表白了你們兩個還沒什麼事情呢?徐清讓,睜著眼睛說瞎話也不是妳這樣的啊。」顧顯彰壓了壓火氣,沒能壓住,「妳當我沒聽見啊。什麼『可不能再錯過了』,什麼『我知道妳曾經也喜歡我』,牙都要被你們酸死了。」
  
好吧,徐清讓摸了摸自己鼻子,感覺有點兒失策。但是她馬上就找到了反擊的點,「喂,你居然偷聽人家講話!顧顯彰你還能不能好了!你什麼時候人品變得這麼低劣了,居然偷聽人家講話!」
  
他媽的,他在跟徐清讓說表白的事情,她怎麼又扯到偷聽上面去了?跟女人吵架就是這點兒麻煩,她永遠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今天的事情,顧顯彰還非要跟她掰扯個清楚!

他看著徐清讓,死死地咬住自己後槽牙,免得等下忍不住想咬她兩口,「對啊,我偷聽,但是我這個偷聽跟妳出軌比,可就不算什麼了。」
  
等等!她不過是跟人出來吃個飯,怎麼就變成出軌了?顧顯彰這個上綱上線,上得有點兒嚴重啊。
  
「出軌?!顧顯彰你屎盆子可別往我頭上扣,我沒有。」
  
「還沒有?」這是顧顯彰提高了八度的聲音,「人家都跟妳表白了,你們兩個還沒有什麼?妳騙鬼呢,妳說給徐周聽,徐周都不會信!」
  
「徐周怎麼了?我們家徐周看著傻其實可聰明了,你對他有什麼意見?」

一臉懵逼的徐周:......他做錯了什麼要莫名其妙地被鄙視智商?
  
顧顯彰:......
  
媽的,徐清讓又歪樓了。
  
這個架,還能不能好好地吵了?
  
  ......

顧顯彰覺得自己實在沒有辦法跟徐清讓掰扯清楚,反正今天這件事情他是記下了。往後徐清讓再翻舊帳,他也把這件事情拿出來。看她心虛不心虛!
  
晚上回去之後,徐清讓好不容易把徐周哄睡著了,剛剛躺在床上,崔舯昊的電話就來了。
  
她想了想,覺得自己今天貿貿然離開,挺不給人家臉面的,更何況還是那種情況下,應該是她主動打個電話去找崔舯昊說清楚才是。誰知道回來被徐週一吵,加上之前在車裡跟顧顯彰爭了幾句,結果就忘了。

她心裡帶著幾分抱歉,接起了電話,「喂?」
  
「清讓。」崔舯昊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聽上去有些低落,「妳......他沒把妳怎麼樣吧......」畢竟別人正好跟他老婆表白讓他聽見了呢。
  
「沒。」徐清讓笑了笑,說道,「沒事,倒是今天你......不好意思了。」雖然顧顯彰從頭到尾應對都非常得體,但是徐清讓還是覺得對崔舯昊十分抱歉。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不好意思的人是他才對。崔舯昊苦笑一聲,不過今天下午說的話,他還是想跟徐清讓重複一遍,「清讓,今天下午我跟妳說的話,不是開玩笑的。妳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看顧顯彰他對妳,並不算好......」

徐清讓沒有想到他又提起這件事情,稍微有些無措。其實她長這麼大,追她的人雖然多,但是這樣被人正兒八經地表白,情況還是不太多的。更別說,崔舯昊跟其他人不一樣。
  
他特別帥。

看在臉和自己曾經對他動過心的份兒上,徐清讓對待別人那種橫眉冷對的拒絕顯然不適合用在他身上。
  
然而她這個人,撕逼是不怕的,但是好好說話,就不太會了。

徐清讓頗為頭痛地想了想,說道,「崔舯昊,我......我家裡現在破產了,你也知道。但是有件事情你可能不太清楚,我爸爸給我留了個弟弟,他現在才三歲,也是跟我一起生活的。雖然他名義上是我的弟弟,但其實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跟我的孩子沒有什麼兩樣。我現在要做的事情,不是怎麼去談戀愛,而是怎麼把這個家給撐起來。我當初享受了很好的物質條件,到了我弟弟這裡,我不想讓他過得太差。就我目前的情況而言,談戀愛這種事情,對我來講並不適合。」
  
「工作這事情,不是顧顯彰讓我做的,是我自己主動提的。我跟他的關係雖然的確稱不上好,也走到了盡頭,但是我現在並不想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她頓了頓,聽見電話那頭沒有聲音,有些不確定地問道,「我說的......你明白嗎?」
  
明白。怎麼會不明白呢?說了那麼多,無非就是因為她不喜歡自己罷了。什麼有弟弟,什麼有責任,如果真的喜歡,那就什麼問題都不是。
  
崔舯昊想了想,說道,「妳是不是覺得我不能幫妳擔起你的責任?」
  
「不是。」徐清讓這時候,居然顯示出幾分屬於成年人的冷靜,「那是我的責任,跟其他人無關。不管是你還是顧顯彰,你們都不能幫我。要讓我獨立,只能我自己想辦法。」

崔舯昊皺了皺眉,「可是我並不想妳那麼辛苦。妳不適合那樣。」他聲音當中帶著幾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惶惑。假如徐清讓不適合,那她又適合什麼?崔舯昊想了想,發現徐清讓可能只適合放在家裡,就那樣當個美人花瓶。
  
可是,外人想讓她當花瓶,她自己願意麼?

果然,徐清讓說到,「你說了不算的,你們任何人說了都不算的。我自己願意,雖然辛苦,但是我自己甘之如飴。」
  
末了,她還不忘給崔舯昊發張好人卡,「你人挺好的,去找個你喜歡也喜歡你的姑娘吧。」
  
掛完電話,徐清讓一把抓起枕頭將自己的臉狠狠地埋了進去。
  
我擦!她剛才說了什麼?!說了什麼?!
  
她剛才居然跟崔舯昊說,你說了不算,你們任何人說了都不算。她怎麼能這麼帥!怎麼能這麼帥!
  
自立。自強。她簡直就是新時代的女性標桿!
  
顧顯彰那個小矮子,讓他後悔去吧!
  
她就是這麼一個優秀的女性。
  
徐清讓這麼一激動,瞌睡也沒有了,在床上打了兩個滾,不知道該幹什麼。
  
她想了想,乾脆彎下腰,將自己放在床底下的那堆化妝品給拖了出來。她打開,原本是想給自己化個妝大晚上臭美一下的,然而一想到自己已經洗完臉了,她又放棄了。
  
等下還要卸妝,對皮膚不好不說,還麻煩。
  
那......徐清讓看著她那一堆密密麻麻,擠擠挨挨的口紅,來做個口紅試色吧,口紅卸起來方便。

徐清讓立刻找到了事情做,她把她那一堆口紅拿出來,開始將顏色按照深淺排列好。淺的放前面,濃的放後面。
  
她的唇很好看,不同於現在流行的韓式微笑唇或者花瓣唇,而是那種比較獨特的弓形唇。據說這種唇上面好像一張愛神的弓,弧度平緩又自然,下唇微豐,塗淺色有少女般嬌憨,換成濃色,將唇線勾勒分明,女王范兒呼之欲出。
  
徐清讓畫完一個,將唇微微撅起,做出一個恰到好處的造型,然後拿起手機拍了幾張,弄完這些之後,她又馬上拿紙擦掉,開始換另一個顏色。
  
一個晚上,這麼試來試去,徐清讓就才換了八種顏色。想要湊個九宮格都不行。她現在才發現,原來彩妝試色也挺麻煩的。
  
她將唇上的口紅擦掉,然後翻到剛才的照片,每個顏色選了一張,拿APP排了版,將品牌和色號附上去,調了顏色,努力讓口紅在晚上跟白天沒太大的區別,最後發到了微博上面。
  
發微博這個事情是她玩兒口紅玩兒到一半臨時想起來的,不掛能不能讓她成為網紅,總之先把東西發上去再說。
  
做完這些,她半路離開的瞌睡,終於重新回來了。
  
徐清讓重新躺回床上,正在昏昏欲睡之際,手機上傳來一條推送。
  
是知乎的,她看到自己關注的顧顯彰用他百年不用的帳號秒回了一個問題。

「挖人牆角,拐人老婆被對方發現了是種什麼體驗?」
  
「沒體驗過。不過題主保護好自己的臉,有可能馬上就沒了。」
  
徐清讓:......
  
第二天,徐清讓工作的咖啡館裡多了一個穿著貴氣,但一身猥瑣的壯漢。
  
他從一進來,就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目光打量著徐清讓,彷彿是要透過她那張乾乾淨淨的臉,看個所以然出來。
  
徐清讓從他進門開始就知道了,她連眼神都懶得施捨給這人一個,依舊該幹嘛幹嘛。
  
小柳也發現了他。她小心將那人打量了一下,低聲問旁邊的徐清讓,「清讓姐,妳是不是跟他有什麼仇啊?我覺得,他看妳......好像......」好像不懷好意啊。
  
呵。徐清讓冷笑一聲,直接拿著菜單走到那個壯漢面前,「啪」地一聲,將菜單拍到他桌上,冷著聲音說道,「先生你要喝什麼?」聲音平板得彷彿那幾個字能組成一張棺材板。

小柳看著徐清讓這樣,原本就放不下的心,此刻更是提起來了。那個壯漢看上去一根鼻毛都比清讓姐的腿粗,而且看起來十分不好惹,清讓姐這樣對他,他會不會......會不會,等下直接一個巴掌打過來啊?
  
啊,不要啊......
  
小柳拽住圍裙,連大氣也不敢出——
  
然後,她就看到那個壯漢突然一笑,原本不懷好意的臉笑成了一朵向陽的菊花,十分狗腿地站起身來,將徐清讓請到對面的位置上坐下,然後自己才落座,期期艾艾地看著徐清讓。
  
哈?
  
小柳驚呆了。
  
這又是什麼走向?
  
剛才這人進來,可是一直盯著徐清讓在看啊。難道他不是看仇人,而是對清讓姐有意思?可是不太像啊,那種眼神......可不像是喜歡的樣子啊。還是說,她小柳這雙看過無數癡男怨女的眼睛,終於有走眼的一次?

徐清讓人都已經坐到熊能對面了,臉上還是一副不痛不癢的表情。「熊先生,我們店裡不讓服務員隨便休息。你要喝點兒什麼?」
  
「那你們店裡太不人道了。顧顯彰怎麼能讓妳大小姐來這地方呢?」熊能幸災樂禍地說道。不過他幸災樂禍歸幸災樂禍,但是還是沒有讓徐清讓難做,問她,「那你們店裡招牌是什麼啊?來一份吧。」
  
徐清讓衝吧檯的小柳招了招手,「把我們店裡所有的咖啡和甜點都給這位先生來一份吧。」反正他有錢,不宰白不宰。
  
「嘶——」熊能虧張地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說,嫂子妳也太狠了吧。又不是妳家的店,不用那麼實誠吧?」
  
徐清讓衝他一笑,往常那個木頭美人,此刻居然有了幾分風情萬種的樣子。「你要聽八卦看熱鬧,總不能太便宜吧。別的不說,顧顯彰出場費就挺貴的。」
  
「嘿嘿。」被人看穿了來意,他那張厚如城牆的臉居然還不好意思起來,「那個,我不也是關心你們嘛。」
  
呵呵。
  
關心可能有,但是更多的恐怕還是來看熱鬧吧?

不過話要說回來,要是徐清讓有顧顯彰一個這麼處處比她強的同齡人,家長還老拿她跟自己比,現在看到她栽了,徐清讓也會迫不及待地來看笑話。
  
所以,還真不怪熊能,只能怪顧顯彰流毒太深太廣。
  
熊能小心地打量了一眼徐清讓,尤其是在她臉上,目光停留的時間格外久,「那個啥......顧顯彰昨天晚上回去,沒把妳怎麼樣吧?」
  
徐清讓「呵呵」冷笑一聲,「讓你失望了,顧顯彰沒對我家暴。」
  
「哎呀,也不能這樣說啦。」熊能居然還假假地衝徐清讓擺了擺手,「我就是來關心你們一下啦。別把我說得那麼不堪。」
  
徐清讓還是想冷笑。他還真不知道自己那點兒心思就差沒有昭告天下了呢。以前她跟顧顯彰在一起的時候,熊能就很看不上徐清讓。倒不是覺得她其他地方有什麼問題,就是覺得她一天事情多,把著顧顯彰不讓他出去跟熊能他們一起浪。
  
誒,徐清讓就納悶兒了,熊能他這是為什麼。顧顯彰結婚之前也沒有見他們兩個感情多好啊,為什麼顧顯彰結婚了,熊能就這麼失落呢?

這個問題在她心裡橫亙很久了,以前沒有機會問,她也不想問熊能,今天這個機會正好。
  
於是,她問道,「熊能,我就好奇一件事情,你為什麼總是想顧顯彰離婚啊,他離婚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她聲音一頓,「你是不是對他有什麼不可描述的企圖?」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7 12:50 PM

第三十三章

「這個......」熊能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乾笑了兩聲,「怎麼可能嘛,我就是單純......」

「單純覺得你家高嶺之花顧顯彰落入了我這樣一個俗人的手中, 你覺得憤憤不平,想讓他掙脫出來是吧?」徐清讓不等他說完就截口道,「你說你啊熊能,你一個大好青年,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你這種行為,也算是在破壞我家庭了吧?你跟那些小三,有什麼區別?」

說起這件事情,徐清讓就來氣,她後面越說越流暢,「我跟顧顯彰才剛結婚,你就三天兩頭叫他出去。出去幹什麼呢?什麼也不幹,喝酒玩鬧唱歌,喂,熊能,你一個光棍你當然沒所謂了,顧顯彰有家有室,他哪兒能天天跟你一起出去浪呢?」徐清讓其實心裏知道,顧顯彰的那群狐朋狗友都不大喜歡她,一來是因為她兇,總是不分時間場合地點地給人吃掛落,二來是因為那群人,總覺得女人,不管這個女人是老婆還是正牌女朋友,都不過是他們身邊的一個添頭。他們想幹嘛幹嘛,哪怕是當著面叫小姐,正牌女友在旁邊也只能乾看著叫好。

人倒未必多壞,但是看面子勝過一切。說白了也就是極品大男子主義和極品中二病交織在一起,哪個女人碰上,哪個女人就倒霉。

偏偏這群人還非常不甘寂寞,自己浪就算了,還要把顧顯彰叫出來一起浪,徐清讓不給他們好臉色,根本不稀奇啊。

熊能聽她這樣說,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了,他想了想,也不知道是在替自己辯解,還是在跟她說自己的看法,「嫂子,這個事情吧,其實不是妳那麼看的。顧顯彰是男人,是男人總是免不了要交往的,妳成天把他圈在家裏,也不是事兒啊。更何況,男人的場合,妳們女人來幹什麼?不方便嘛~」喲,他居然還撒起嬌了。熊能舉了個例子,「就像妳們女人逛街、吃飯、美容,總不喜歡一個男人跟著吧?那多怪?」

徐清讓想了一下,覺得是有點兒怪。不過,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說的好麼?她伸手拍了拍桌子,「停停停,你不要在那兒混淆視聽,我告訴你這兩件事情根本就不一樣。」

「我們逛街、美容、看電影,那是正大光明的,你們要是想跟來,完全可以跟來啊。你大晚上把顧顯彰叫出去,是逛街、美容、看電影嗎?還不許老婆跟著,那不是心裏有鬼是什麼?你說,你們都有鬼了,我為什麼還要放他跟你們一起呢?」

整個邏輯推理嚴密極了,環環相扣嚴絲合縫,堪稱徐清讓整個智慧之精華。熊能很顯然扛不住她這個推論了,當場敗下陣來,對徐清讓說道,「行了,行了。」他也不嘗試跟徐清讓講道理了,反正講不過她,「總之妳這個呢,不好。長此以往下去,只會把人越來越往外推。顧顯彰這個人,擰巴,不喜歡長得不好看的,但是光長得好看也不行。」

哦,這就是在說徐清讓只有一張臉了。

她面無表情地聽著,想聽聽熊能又發表了什麼高見。果不然,不出她所料,說完兩句話之後,熊能就開始滿嘴噴糞,「女人嘛,端莊識大體最重要了。那個嫂子我不是說妳啊,妳這個人,就是缺點兒大度。那男人,他真不是妳想栓就能拴在身上的,更何況,妳也不可能把人一輩子拴在身上啊。沒用。女人啊,還是要大度有點兒,有些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就妳,非要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樣對妳不好,對顧顯彰也不好。」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應該放任顧顯彰跟著你一天出去胡天胡地了?哼,你知不知道——」徐清讓本來想說他知不知道其實很多時候是顧顯彰自己不想出去的,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反正這話說出來估計熊能也是不會相信的,反而還會覺得她在吹牛。算了,夏蟲不可語冰,他覺得這樣對,他就這樣去做好了。但是,「你覺得這樣對,你就這樣做,沒誰喜歡管你,我又不是你媽。但是,」徐清讓看著熊能,她往常最討厭這個人的地方也就是在這裏,「你為什麼非要把你的思想強加到別人身上呢?」

「不管是我還是顧顯彰,我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們是成年人,過不下去了,自然會有我們的處理方式。」不是每個人都跟你熊能一樣是個混世魔王,「你到中間插一杠子,算是怎麼回事?」

徐清讓就差直接指著鼻子說他多管閑事了。熊能再傻再楞,也知道徐清讓這話什麼意思。熊能覺得很有必要跟她解釋一下,「不,嫂子,不是妳想的這樣的。我是真的覺得妳把顧顯彰這樣圈在家裏不好,加上我麼,總喜歡找個人陪我玩兒,那當然就叫他了。還真不是非要把自己的思想套在他身上。我那不是想著都是兄弟,大家一起熱鬧麼?」

你的熱鬧,你兄弟還真未必喜歡。

徐清讓默默將這句話給咽下去,她將背靠在沙發上,「好了,現在托你洪福,我跟顧顯彰離婚了。」

「啊?」這個消息像是一個炸彈一樣狠狠地砸在了熊能面前,他一時半會兒沒能反應過來。雖然吧,他心裏是揣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總希望顧顯彰能重新變成光棍,重新跟他在一起浪,但是突然聽到顧顯彰跟徐清讓離婚了,他還是有點兒不知所措的。

尤其是徐清讓現在還在他面前。

「啊什麼?」徐清讓雙手抱胸,冷眼看他,在熊能面前她完全可以找到優越感,尤其是智商上的,「你不是一直盼望著我跟顧顯彰離婚麼?好了現在如你的意了,你高興了?」

「不......」熊能還想垂死掙紮一下,「也不是......」不是什麼?不是他心心念念盼望著顧顯彰跟徐清讓離婚嗎?不是他總是在顧顯彰面前給徐清讓上眼藥嗎?不是他總是覺得徐清讓太計較,總是讓他們兄弟沒面子嗎?他在不是什麼?

好了,現在徐清讓如他所願離了婚,他本來應該高興開心的,但是熊能可能真的是天生賤格,居然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不是故意想讓你們離婚的,真不是......」

呵,徐清讓看都懶得看他一眼。他還真以為自己和顧顯彰離婚是因為他呢,臉多大?

不過她也沒有說穿,而是在旁邊冷眼看著,就看熊能一張糙臉在那兒糾結,糾結得眉毛都成八字形了。

「那個嫂子,哦不,清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你們兩個人還真離了。我以為就憑顧顯彰對妳的責任吧,你們兩個這輩子不管怎麼作都始終綁在一起的,但是......唉,是我對不起妳。」他倒不認為他對不起顧顯彰,因為在熊能眼中,跟顧顯彰這段婚姻,徐清讓才是吃虧的那個。

徐清讓懶得理他,「你今天來,熱鬧也看到了?好了,」她站起身來趕人了,「我要去做事情了,刷卡還是付現?」

熊能滿臉糾結地從錢包中拿出一張卡來,跟著徐清讓到了吧台。

小柳一直看著他們兩個,但是看上去好像她清讓姐佔的優勢要大一些,便也放心下來了。見他們兩個走回來,小柳將打包好的盒子放到面前,不敢問正一臉愁苦的熊能,而是問徐清讓,「清讓姐,這些東西......怎麼辦?是要給這位先生送過去嗎?」

徐清讓看了一眼,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熊能就已經十分狗腿地說道,「都給妳們吧。」

徐清讓眼皮一撩,不痛快地說道,「我們不受嗟來之食。」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了。」熊能連連擺手,衝那幾個店員說道,「今天清讓請你們啊,看她的面子,多謝多謝。多謝大家對她的關照。」說完劃了卡,飛快地走了,生怕徐清讓一個不高興衝上來咬他一口。

等到熊能走了,小柳朝徐清讓湊近了,小聲問道,「清讓姐,這人誰啊,他來幹什麼啊?」

徐清讓嫣然一笑,「市精神病院大門沒關好,別理他。」

熊能從徐清讓那裏出來,站在大馬路上想了想,越想越覺得有些解氣。他這個人,慫得跟長相一點兒不一樣,剛開始的時候聽到徐清讓跟顧顯彰離婚了,他還有點兒愧疚,但是現在愧疚過去了,熊能內心那叫一個爽啊!

徐清讓以前沒少給他掛落,她現在跟顧顯彰分開了,吃虧最大的人是她,熊能哪裏還能不開心呢?在一片“解放區的天是明亮的天”的背景音樂當中,熊能喜滋滋地轉身去了顧顯彰的公司。

他要給他的好兄弟,分享這個消息!感受他的喜悅!

走到半路,熊能覺得今天實在是個好日子,晚上要拉顧顯彰一起出來浪。他撥通了助理電話,讓他給自己找人,他今天晚上,要替顧顯彰慶祝重回單身,慶祝的方式就是,給他開趴!

熊能溜溜達達地到了顧顯彰的辦公室。顧總日理萬機,正在看一份文件。看到熊能招呼都不打一個就進來,他二話不說按下了內線,「叫保安,我這裏上來了一個社會閒雜人員,麻煩幫我把他請出去。」

社會閒雜人員熊能:......

眼看顧顯彰掛了電話,熊能“刺溜”一聲跑到他面前,一把按住電話,用一種充滿神秘感的聲音說道,「那個啥顧顯彰,今天你老婆跟我說了件事情。」

顧顯彰額角青筋一跳,預感不是什麼好事情。

這件事情判斷起來完全是有理可據的。從徐清讓和熊能兩個人的智商來看,他們兩個湊在一起,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

熊能說完,笑著看向顧顯彰,就等著他忍不住了來問自己。眼睛裏臉上,寫著全都是“快來問我快來問我”。

但是顧顯彰就是不問他,他低下頭,又將目光落在面前的策劃案上面,不再理他。

熊能等了半天,沒想到顧顯彰不按常理出牌,頓時感覺好像一口氣被噎在了胸口,吐不出咽不下。他呆了半晌,才一揮手,「顧顯彰你這人有意思沒意思?」

顧顯彰抬眼看了他一下,實在不知道這個看熱鬧的人是怎麼會覺得他跑到當事人面前來顯擺,當事人還會給他好臉色。

熊能都說了,他是從徐清讓那裏聽來的,現在又跑到他這裏來,那就只能跟他們兩個有關了。至於有關的究竟是什麼事情,顧顯彰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不喜歡被人當成猴子一樣觀賞。

然而,顧顯彰的冷淡並沒有打消熊能的興致,他不高興了一下,然後又八卦兮兮地朝顧顯彰湊近了,自問自答,「你知道你老婆告訴我什麼吧?她說你們兩個離婚了!嘿!」熊能十分高興地一拍大腿,「你們兩個,離婚了!」

顧顯彰完全不知道熊能為什麼聽到自己離婚了會這麼興奮。要不是知道熊能鋼管直,徐清讓又不是他喜歡的類型,顧顯彰都要以為這人是立志想要破壞他們家庭了。

但是馬上,熊能就解釋了他為什麼這麼興奮。他將一張充滿雄性荷爾蒙的臉擺到顧顯彰面前,衝他拋了個媚眼兒,「顧顯彰,今天晚上,一起浪呀~」最後一個字還說得百轉千回,生怕別人不知道他馬叉蟲。

顧顯彰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熊能見他不做聲,以為他不答應,連忙兜售自己今天晚上安排下的排場,「去唄,為了慶祝你重回單身。我今天晚上在‘S’定了場子,網紅、女明星、模特,應有盡有,還有好幾個兄弟,本城的熟人今天晚上基本上都來了。」

說是熟人,但其實顧顯彰也知道是什麼人。大部分應該都是城中的二世祖。顧顯彰跟這群人一向是不太能玩兒到一起的,要不是熊能,他可能連人都認不完。顧顯彰覺得自己這輩子可能命犯智障,這輩子碰到的都是這種貨色。一個老婆不算,連朋友腦袋裏面裝的都是漿糊。

他也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只是問道,「哪個包廂?」

熊能一聽他這樣說,以為有戲,興高采烈地回答,「‘X’!」

「行了我知道了。」顧顯彰站起身來,一邊拿起衣服一邊朝外面走去,「我還有事情,先走了。」

熊能站在他背後大喊,「今天晚上十一點,別忘了啊,你飯局出來可一定要去啊。」十一點,平常人已經上床休息的時候,熊能他們這群夜貓子的生活才剛開始。

顧顯彰回了他一個後腦勺,再走幾步,就看不見了。

熊能權當他同意了,歡天喜地地出了顧顯彰的辦公室。

等時間到了,熊能左等顧顯彰不來,右等他也不來,眼看著旁邊已經有人在起哄了,懷疑他是不是沒有把顧顯彰這個萬年清流給一起叫過來,熊能就憤怒了。

他是誰?他熊公子會有叫不出來的人嗎?更何況,顧顯彰明明已經答應了,他敢放鴿子!

熊能連忙給顧顯彰打電話,然而打過去,那邊女聲提醒他,顧顯彰關機了!

正在旁邊哄鬧一片的時候,門外突然有人敲門。服務生打開一看,是個快遞小哥。很明顯,剛出社會的快遞小哥被他們這種燈紅酒綠、酒池肉林的腐化奢侈給震懾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請問,哪位是熊能熊先生?」

熊能將自己的一雙熊掌戀戀不捨地從旁邊姑娘的大腿上拿下來,抬起一雙被酒色熏過的眼睛,問道,「幹嘛?」

那個快遞小哥蹭蹭蹭地跑到他面前,將一大盒禮品送到他面前,「有位顧先生給你送了個快遞,請簽收。」

「快遞?」熊能還沒能把眼睛從姑娘臉上撕下來,「顧顯彰把他自己用快遞送過來了?」

他正拿著筆簽收,冷不防地看到那個包裝袋上明晃晃地寫著“腎寶”兩個字!

旁邊一群看好戲的人瞬間爆發出一陣大笑。熊能看了別人那麼多次的熱鬧,終於輪到他自己了。

熊能:......

顧顯彰,臥槽你大爺!

大爺被壯漢那啥了都不知道的不孝子孫顧顯彰很明顯是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他將枕頭拍蓬鬆了,美美地閉上了眼睛。

崔舯昊雖然看上去有點兒二,但是還好,他不是聽不懂人話的人。自從那天晚上徐清讓跟他在電話裏面說清楚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提過那件事情了。

神色之間坦蕩了很多,讓徐清讓跟他之間,也少了幾分尷尬,多了幾分自在。

崔舯昊又來了徐清讓工作的咖啡館幾次,。兩個人之間的交流也僅僅只局限於老同學和顧客,其他的,再也沒有多的了。

徐清讓一直想著該怎麼轉型,才開始那段時間,找到工作的竊喜,已經變成了這段時間的不堪重負。壓力越來越大,倘若將來她的收入一直好不了,那將來養一個徐周,她實在沒辦法。

更別說,還有一個奶奶還沒來呢。

徐清讓每天愁得覺都睡不好,剛開始那段時間的充實感煙消雲散。偏偏她除了每天上微博發兩張並沒有什麼人轉發的試色圖之外,就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了。

有人給她指了一條路讓她去走,偏偏她自己走不好。

徐清讓難免就會忍不住想,假如顧顯彰知道她現在是這個樣子,一定也會失望吧?

然而,她好像並沒有其他什麼辦法。

她覺得這樣下去也不行,畢竟徐周那裏就是一筆很大的開銷,徐清讓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趁她是兩班倒的工作制度,出去賺點兒錢。能賺多少是多少,好歹能減輕一下身上的負擔。

也是她運氣好,附近有一家影樓要找模特,看她人長得高,又漂亮,還是經常見面的,就直接讓她過去了。

他們趁著大冬天推出了一個所謂的復古專題,就想著能在春暖花開的時候一炮打響。所謂“復古”,不過就是穿著一身非常粗制濫造的漢服,頂著蒼蠅腿,化得媽都不認識,站在寒風當中給人家發傳單。

還好徐清讓這段時間臉皮變厚了,加上在化妝的時候她一直讓化妝師給她化濃一點兒,所以頂著這樣一臉厚粉站在寒風當中,她也完全沒有心理障礙——反正也沒有誰認識她。

站一天,從早上十點到下午五點,能有三百塊錢。除去滿身貼的暖寶寶,徐清讓還能剩下兩百多,這可比在咖啡館工作划得來多了。加上她跟影樓那邊說了,在她上晚班的時候過去幫忙,一天下來,居然賺了一千塊錢。

一千塊錢是不太多,換成以前徐清讓也瞧不上,但是現在麼,一千塊錢可是徐周一個月的托養費呢,怎麼能不多?有了這一千,她就能多省出一千了,手上的錢又能鬆快幾分了。

這天徐清讓依然在商業街當模特,站到五點鐘的時候,旁邊有人叫她搭把手,將椅子搬回去,她正歡天喜地地轉身過去搬東西,已經有一只手先一步,替她把椅子搬了起來。

徐清讓抬頭一看,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站在她面前,神情莫名的顧顯彰。

他看了徐清讓一眼,不知道哪裏把他觸動到了,居然有些難受的樣子。還不需要徐清讓動手,就先一步把椅子幫她搬了起來。

他把東西搬到指定的地方,轉過身來看向徐清讓,「妳上哪兒換衣服?」

「那裏。」她伸手一指,「我今天晚上還上晚班呢。」

「嗯。」顧顯彰點了點頭,先她一步,進了咖啡館。

徐清讓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連忙跟了上去。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9 10:28 AM

第三十四章

徐清讓換好衣服出來,顧顯彰面前已經有了一張菜單了。他看也沒看,直接指著上面咖啡,對小柳說道,「給我隨便來一杯,剩下的請你們,一起付帳。」

徐清讓知道他這是想問自己事情,不想讓老闆或者領導看見了說嘴,所以乾脆點很多。

她坐下來,臉上還有,沒有來得及完全洗掉的妝,眼睫毛近處看像是蒼蠅腿一樣,看上去十分不舒服。顧顯彰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到了嘴邊的話, 突然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他早就看到徐清讓在那裡發傳單了,剛開始的時候還差點兒沒有認出來,後來見那背影實在熟悉,才認出那是徐清讓。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徐清讓居然會穿著這麼可笑的衣服,化著這麼粗劣的妝容,頂著寒風,在商業街上一站就是一天。她原本是個哪怕提著幾萬的包包,都要嫌棄款式不好的人。
  
那一瞬間,顧顯彰心中百味陳雜,所有思緒感情一起湧上心頭,竟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徐清讓。
  
他想叫她回來,回到他的身邊,但是話還沒有出口,就被他又吞了回去。他倒不是怕再像上次那樣被徐清讓罵一頓,而是他現在也覺得這樣有些殘忍。對徐清讓殘忍。
  
這種行為看起來溫情脈脈,卻像是溫水煮青蛙一樣慢慢消磨了她的鬥志。每個人都有奮鬥和工作的權利,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他憑什麼去干涉呢?縱然艱難,但別人哪裡知道這艱難不正是她想要的呢?

徐清讓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笑了笑,說道,「你不用這個表情看著我。有多大能力吃多少飯,我現在覺得我自己挺好的,雖然辛苦雖然累,但是只要一點一點在變好,又有什麼不行?」
  
顧顯彰點了點頭,突然就笑了,他轉移話題,問她,「累不累?」
  
「累。」徐清讓聲音帶上了幾分撒嬌的味道,「當然累啊,我也就是現在跟你說話才能坐會兒,等下又要跑了。不過還好今天是晚班,到了晚上人不多可以坐一會兒。」
  
「那要不然我在這兒多坐會兒?」那樣她也能多坐會兒。
  
徐清讓卻搖了搖頭,「老闆看著呢。」她站起身來,衝顧顯彰擺了擺手,「我先去工作了,你坐會兒就走吧。」

明明是簡單到不行的對話,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甜絲絲的。
  
影樓的工作一時半會兒不會完,徐清讓樂得有個地方能讓她兼職。這天早上她跟往常一樣掐點兒來到影樓,還沒走近就聽見一個男生的聲音,「喂,宋代的妝根本就不是這樣畫的。你見宋代有美瞳,有假睫毛啊。這也太離譜了吧?」

徐清讓不用走過去看就知道是誰。影樓新招了一個剛畢業的攝影師,叫宋唐。對他們這種不接地氣不符合史實的攝影風格和化妝風格有意見很久了。徐清讓不止一次聽見他跟主要攝影師溝通,但是沒辦法,他是剛出來的新人,人微言輕,在影樓現在都還沒轉正,想要讓別人聽從他的意見實在是太難了。

宋唐這人吧,據徐清讓的觀察,有點兒二愣子的感覺。說白了也就是不會看人臉色。對於同樣不會看人臉色的徐清讓來講,宋唐算是她以前的一個縮影。前一次他跟攝影師吵得太厲害,徐清讓還上去打了個圓場。不過在影樓,攝影師屬於業務骨幹,她一個編外人員不好得罪,加上本身情商問題,圓場效果有限,最多只能起到一個平衡良心的作用。其他的,再多都沒有了。

攝影師聽宋唐這樣說,前幾次的耐心被他磨光了,講起話來也不是那麼客氣了,「你行你上啊。你把宋代的史料拿出來給我看看啊,沒有假睫毛,沒有高光,沒有美瞳,你覺得幾個路人的顏值能過關啊。拍出來不美,人家來拍你這個你幹嘛?年輕人一天想得多。」
  
宋唐還要繼續,「那也有其他辦法吧,不一定就是非要假睫毛蒼蠅腿一起上陣吧——」

「行了。」不等他說完,影樓的攝影師就直接打斷他,「這樣的路線是經過我們市場調研的,具有一定的科學性。你要是覺得不好呢,你自己搞一套出來,老闆需要你賺錢,不是需要你搞藝術的。那種東西,跟我們這裡不太合稱。」
  
宋唐還想說什麼,徐清讓在旁邊看了,實在忍不住了,叫他,「小宋,你能幫我把椅子搬出去嗎?」

大概是因為他們都屬於影樓這地方的底層人員,所以底層惜底層,那天徐清讓勸過他之後兩個人就這樣慢慢熟悉起來了。宋唐雖然不會看人臉色,但是對徐清讓的話還是聽的,知道她是有意岔開自己,垂頭喪氣地過來,幫她把椅子拎了出去。
  
有宋唐這個免費勞動力,徐清讓樂得打空手,她跟在後面說道,「行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袁不能做主,你跟他掰扯個什麼勁兒?」

老袁就是剛才跟宋唐爭的那個攝影師。
  
宋唐一聽她這話,不知道他從哪裡聽來了幾分徐清讓自己都沒察覺的弦外之音,眼睛一亮,說道,「你覺得我應該去直接跟老闆說?」

徐清讓:......

她噎了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終於知道以前顧顯彰跟她說話的時候是個什麼感受了。十分少見地語重心長地跟宋唐說道,「你去跟老闆說,你拿什麼說?其他的不評價,老袁有件事情說得挺對的。影樓嘛,開著就是要收益了,你現在連實習期都沒過,大家把你當個學徒,你拿什麼去讓老闆支持你的想法?」
  
「我啊,雖然不懂你們那些,但是我也知道,你要跟老闆談條件,讓他聽你的,要拿出讓他信服你的東西來,空口白話的,人家憑什麼?」這件事情還是她想要去問老闆漲工資的時候顧顯彰告訴她的。
  
當然了,說完她想漲工資的心也就沒有了。
  
因為徐清讓發現自己並不是那麼的不可替代。
  
她一個服務生,想讓老闆給她漲工資,哪怕就是多五十塊錢,她也要讓老闆看到她多這五十塊錢的價值。
  
宋唐仔細一想,覺得她說的話有道理。他不是聽不進去老袁的話,只是從心理上來講,他更親近徐清讓一些。加上老袁講話也不是那麼中聽,他們兩個之前也因為工作上的事情有些摩擦,宋唐不想聽而已。
  
他說,「那要是我的想法付諸實踐之後,能收到不錯的效果,老闆會同意吧?」
  
徐清讓卻沒有急著點頭,她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你們影樓,允許接私活嗎?」
  
宋唐搖了搖頭。影樓攝影師或者化妝師要是允許接私活,那不是就將影樓生意搶光了嗎?影樓還怎麼繼續營業?想也不行。

但是如果不先將自己腦中的想法付諸實踐,那又如何實現利潤?從而說服老闆呢?
  
宋唐想了想,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歎了口氣,對徐清讓說道,「算了,再說吧。」
  
這件事情徐清讓也沒有放在心上,宋唐不想拍這樣的片子那是他的事情,她自己還要掙這一天三百塊的外快呢,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
  
徐清讓這天,照例是拖著一身疲倦回到了咖啡館,偏偏還不能讓領導看出來,裝也要裝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
  
她剛換上工作服,門口就傳來一陣悅耳的風鈴聲,徐清讓眼睛也沒抬一下,臉上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甜甜說道,「歡迎光臨。」
  
「美女~」說話的是個個子高挑的女孩子,年紀跟徐清讓差不多大,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軍裝飛行夾克,裡面一件長毛衣,下面一雙到大腿的襪子,套了雙粗跟的軍靴,看上有型又有款。
  
徐清讓愣了一下,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顧客能叫她們服務員,叫得這麼甜的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眼前這姑娘的笑容,有點兒怪。
  
她笑著問道,「請問妳需要什麼?」
  
「你們這裡有什麼?」那個美女一頭高俊熙短髮,纖長的脖子上面帶了根細細的黑色蝴蝶結型的chorker,看上去跟一般的美女不太一樣,顯得有些個性。

徐清讓轉頭看了一眼上面的招牌,介紹到,「濃縮咖啡,瑪琪雅朵,美式......都在上面了。哦對了,我們店裡賣得比較好的是抹茶紅豆拿鐵,抹茶紅豆都是日本原裝進口的——」
  
「妳喜歡喝什麼?」徐清讓話沒說完,那個女孩子——也就是霍心,就打斷她的話,這樣問道。
  
徐清讓再次一愣,隨即說道,「我喜歡抹茶拿鐵,不要紅豆,抹茶粉多一點兒。」
  
「那行,我就要一杯抹茶拿鐵。」霍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按照妳的口味來。妳喜歡什麼我就喜歡什麼。」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10 11:24 AM

第三十五章

霍心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然後將電話打給了熊能。

隔著電話,她都能聽出來熊能那邊興奮的語氣,「怎麼怎麼?妳到了嗎?妳看到她了嗎?」哎呀,顧顯彰初戀和前妻相逢,真是好大一齣戲啊。可惜他不能暴露那麼快,不能親自去現場圍觀,真是遺憾。

霍心唇角帶了幾分淺淡的笑意, 「我到了。看到她了。」她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的光芒,說道,「熊能,你怎麼不告訴我,顧顯彰他前妻長這麼好看啊?」

廢話,那能告訴妳嗎?萬一妳覺得自己沒她好看,不來了怎麼辦?他可不就是少看了這麼大一個熱鬧嗎?

熊能嘴巴跟抹了蜜一樣,「在我心中,還是比較喜歡妳這款。」徐清讓那種不解風情,直眉愣眼的傻缺貨色還是丟給顧顯彰去享受吧。霍心這樣玩兒的起放得下的,才是他的同道中人。

霍心笑了笑說道,「多謝厚愛,只是我可能不是很喜歡你。」她說完,就聽見熊能在電話那頭吱啦哇啦一陣亂叫。霍心微微一笑,「好了,不多說了。」她要看美女了。顧顯彰這個人,從頭到尾把他老婆藏得嚴嚴實實的,她回來這麼久,聽見人家說了好久顧顯彰的老婆怎麼樣怎麼樣,但就是一次都沒有見到過呢。

好不容易從熊能那個大嘴巴那裡知道了,她可要好好欣賞一番。看看是什麼樣的美人兒能讓顧顯彰這樣捨不得。
  
熊能得到顧顯彰離婚的消息,當然是迫不及待地跟身邊大眾分享了一遍。他也不知道是出自什麼樣的心理,總之就是拿著這個消息,好好傳遞了一遍。還專門告訴了霍心。
  
熊能的如意算盤打得很好。反正顧顯彰現在離婚了,霍心也回來了,要是能把他們兩個撮合到一起,那就太好了。霍心嘛,玩兒得開,真要瘋起來,那比男人還瘋。顧顯彰就算是跟她結了婚就等於沒結婚,一樣可以跟他們浪,說不定比以前浪得還厲害。既然是這樣,為什麼不行?
  
而且,霍心也不是完全對顧顯彰沒意思吧?要是沒意思,幹什麼總是三番五次地來打聽徐清讓的事情呢?還專門問徐清讓美不美。
  
熊能懂,他什麼都明白,女人嘛,就算爽朗大氣如霍心,心裡也總有那麼幾分介懷,總想著去跟初戀的現任一較高下。既然她有這個想法,那熊能還是要滿足她的。
  
畢竟,誰讓他是一個那麼喜歡看熱鬧的人呢?

人,要有一雙善於發現的眼睛,有熱鬧要看,沒有熱鬧,創造熱鬧也要看。
  
他就是這麼打算的。
  
只可惜上次看徐清讓給顧顯彰戴綠帽子看得太明顯,他怕這件事情讓顧顯彰知道了,惹他生氣,從今往後沒有熱鬧可看了,於是只能暗暗在一旁。深恨身不能至。
  
真是......好像有貓在撓,癢死他了。
  
霍心剛剛掛上電話,就看到徐清讓端著咖啡朝她走過來了。她個子挺高的,看樣子跟霍心差不多,怎麼樣也得有一米七了。咖啡館的工作服穿在她身上,不可愛,倒顯得有幾分制服誘惑的味道。美當然是美的,可是沒什麼風情,就像熊能說的那樣,直眉愣眼的,看上去好像一惹到她就會馬上衝口而出兩句難聽的話。
  
霍心目光移到她那雙腿上,突然就笑了。到底是大小姐啊,哪怕落魄了,身上穿的牛仔褲也是大幾千塊錢一條。那雙腿又長又直又勻稱,偏偏暴殄天物地捂得嚴嚴實實,霍心這會兒還真信了熊能說的,這姑娘有些愣的話。

這麼一個人,可眼角眉梢都是一副懵懂,看樣子,顧顯彰帶她帶得不夠啊。霍心搖了搖頭,真是暴殄天物。
  
這次說得卻是顧顯彰了。
  
徐清讓覺得這個美麗的姑娘從一進門開始看她的眼神就有些怪,好像一隻垂涎五花肉的餓狼。這種目光若是她們當中任意一個性別換成男人,恐怕會衍生出一段風流韻事出來,然而偏偏她們兩個都是女的,風流韻事什麼的,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徐清讓心寬如海,加上人家的確沒對她做什麼,除了媚眼如絲給她拋了兩個她接受不到的媚眼之外,也就沒什麼了。霍心喝完咖啡就離開了,連多餘的話都沒有說過一句。倒是咖啡館裡的幾個小伙子,在她走了還議論紛紛,剛才那個女顧客長得可真好看,就快趕上讓讓姐了。
  
屁,什麼叫「都快趕上讓讓姐」了?她的美,如此天然純淨,根本無法超越好麼?

徐清讓對此嗤之以鼻。
  
霍心出了咖啡館之後,想了想,給顧顯彰打了個電話,「你上次說的那個合作,我覺得可行。」她唇邊帶著幾分淺淡的笑意,「明天吧,明天我來你公司,跟你詳談?」
  
顧顯彰不想招惹這群妖魔鬼怪,當初要跟霍心他們那邊合作也是因為看在倆人同學的份上。只可惜人人都以為他是看在倆人有過一段的份上,這讓一向光風霽月的顧總十分不爽。
  
但既然提都提出來了,前期已經做了那麼多工作,沒道理半途而廢。不過饒是如此,顧顯彰心裡還是不想這麼爽快就答應了,他含含糊糊應了一聲,眼皮也沒抬一下,「明天?明天不空吧,我明天還有其它事情呢。」
  
我才不管呢。霍心心裡暗想,「喲喲喲,感情老同學見面找你做事情還要預約是吧?顧顯彰顧總,你現在架子夠大啊。」

顧顯彰被她這麼一說,微微噎了一下,想了想,「行吧,明天上午十點鐘,我正好開完會,妳準時過來。」
  
「好。」霍心十分爽快地答應了。準時什麼的,她當然是要的啦,畢竟這是件大事不是?
  
第二天上午,霍心果然準時到了顧顯彰的辦公室,他剛剛從會議室出來,馬上又要開始跟霍心談事情。好不容易等到他們兩個拉鋸完,時間也快到中午了,既然是到他的地盤上談生意,顧顯彰也不好就這樣讓霍心回去,在公司附近找了家餐廳,跟她一起過去了。
  
兩人吃到一半,好不容易消停下來片刻的某人又開始作妖了。她抬眼看了一下顧顯彰,語出驚人,「顧顯彰,聽人說你離婚了?」

正在吃飯的顧顯彰冷不防地被她這麼一問,當場咳了個半死,罪魁禍首霍心在對面饒有興緻地看著他,等到顧顯彰咳得實在不行了,她才慢吞吞地遞出來一張紙,笑著說道,「不過是問一下你的感情狀況,你那麼激動幹什麼?」
  
顧顯彰沒接她的紙,自己從盒子裡面抽了一張出來,捂著鼻子說道,「熊能告訴妳的?」
  
霍心偏頭,「這麼說,是真的了?」
  
顧顯彰沒有理她,心裡滿心滿意想的都是,媽的,他要殺了熊能!
  
這個大嘴巴!
  
霍心看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麼,裝模作樣地「哎呀」了一聲,悠哉悠哉地說道,「你那麼緊張幹什麼?我又不幹嘛。」

滾!妳不幹嘛,妳問這個幹嘛?霍心要是能安分,顧顯彰跟她姓。
  
她突然笑了笑,將臉湊到顧顯彰面前,「聽說你老婆很漂亮啊,有我漂亮嗎?」
  
顧顯彰聲音平得好像能聽出一根直線來,「比妳漂亮。」
  
「哎呀,難怪。」霍心笑著說道,「原來你是害怕我見了她自卑啊,所以才一直不肯讓我見她。顧顯彰,我怎麼沒發現,哪怕過了這麼多年,你依然對我如此情深義重呢?難怪你們兩個人在我回來之後就離婚了。」

「我謝謝妳啊。能別往自己那張老臉上面貼金嗎?」顧顯彰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了,「我跟她沒離婚,她家裡最近出了些事情,暫時搬出去住了。根本不關妳的事。」
  
「你在跟我解釋?」霍心笑著說道,「如果不是看重我,或者這件事情本身就是真的,你跟我解釋什麼?解釋就是掩飾,不管你們兩個離婚了沒有,總之既然她都搬出去住了,那你們兩個之間的感情肯定出了問題。」霍心挑了挑眉,看著他笑,「我說得對不對?」
  
她說得......還真對。

不得不說啊,霍心這幾年浪沒白浪,看感情關係比以前更准了。不管顧顯彰如何想否認,他跟徐清讓之間的感情出了問題這是肯定的。他們兩個之前也就稱不上多好,原本就是硬湊在一起,所以才導致了後面的分開。固然這其中有徐清讓想要獨立的想法,然而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們的感情當中充滿了太多的不確定。
  
不過,他雖然沒有辦法打腫臉充胖子,但是說句「關你屁事」還是做得到的。於是顧顯彰就說了,「關妳什麼事?」
  
「當然關我事了。」霍心將臉上的戲謔表情一收,正色道,「這關係到我能不能再跟你再續前緣啊。」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11 03:12 PM

第三十六章

顧顯彰就知道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聽見她這麼說, 毫不意外,只是沉著一張臉看著她。

霍心就這樣被他盯了一會兒,可能是感覺到無聊了,不耐煩地衝顧顯彰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開個玩笑嘛,怎麼幾年不見,顧顯彰你還跟以前一樣,一點兒玩笑都開不起呢?」

顧顯彰就知道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聽見她這麼說, 毫不意外,只是沉著一張臉看著她。
  
霍心就這樣被他盯了一會兒,可能是感覺到無聊了,不耐煩地衝顧顯彰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開個玩笑嘛,怎麼幾年不見,顧顯彰你還跟以前一樣,一點兒玩笑都開不起呢?」

顧顯彰笑了笑,說道,「妳遊戲人間,當然覺得什麼都是玩笑了。」霍心聽他這麼說,也不在意,從包裡拿出一盒女士煙,正想點,對面的顧顯彰又敲了敲桌子,指了指牆上的提示牌,「公共場合。」

霍心看了一眼,最終還是無奈地放下了,「好了好了,不抽就不抽吧,Gay裡Gay氣的。」她將煙收進盒子裡,又在開始打趣顧顯彰,「你說你啊, 酒不喝煙不抽,還算個男人嗎?」

「妳抽煙喝酒,妳就是個男人了?」

霍心聽到他這麼說,嘻嘻一笑,湊上來,低聲說道,「我是男人還是女人,你不是最清楚嗎?」

顧顯彰瞬間被她噁心得不行,「我對妳可沒什麼清楚的。」他跟霍心談了個再純潔不過的戀愛了,那會兒寢室兄弟們還笑他不是個男人,跟霍心分手之後,顧顯彰曾經無比感謝過他自己的純潔。
  
真要有什麼,那還不知道要把他自己噁心成什麼樣呢。
  
見他臉上露出嫌惡來,霍心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正色道,「也是。」她說完這句話,臉上又露出那種顧顯彰相當熟悉的戲謔來,「顧顯彰,我昨天去看過你前妻了。」
  
顧顯彰悚然,他下意思地拉開跟霍心的距離,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妳去找她幹什麼?還有,那不是我前妻,那是我老婆。」
  
「哎呀。」霍心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老婆又怎麼樣,還不是要變成前妻?你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兩個人感情有問題啊。」她喝了口水,「再說了,你那什麼表情,你那什麼表情?!我只是去看看她,又沒幹什麼,你那什麼表情?弄得我好像是個挖牆腳的一樣,你以為我的品行會這麼低下嗎?我會這麼沒有底線嗎?哼,你真是太看不起我了。」
  
她說得義正辭嚴,就差沒有直接跳上桌子,跟顧顯彰大說特說一番她自己的人品,然而顧顯彰一句話,就將她打回了原形。
  
他輕哼了一聲,說道,「妳以為我忘記了我倆是怎麼分手的嗎?妳覺得我既然記得那件事情,還會對妳的人品有什麼期待嗎?」

霍心臉上一僵,顧顯彰慢悠悠地說道,「這不關妳的人品,我覺得吧霍心,妳這個人還是應該離別人老婆遠點兒,那畢竟我跟徐清讓還沒離婚呢。就算離了,妳把人家一個好好的異性戀掰成同性戀,算怎麼回事?你們有你們一個圈子,我們有我們一個圈子,妳圈子裡的人,還不夠妳勾搭呢?」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兒上了,再繼續裝瘋賣傻下去就不好看了。霍心冷哼了一聲,用手把餐桌上的花抽出來,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說道,「我要是品行不好,幹什麼來跟你通知一聲啊?不就是想跟你公平競爭嗎?再說了,你都不喜歡人家了,你把著人家不放算怎麼回事?她要是跟我在一起,未必沒有跟你在一起開心。這人嘛,都是比較出來的,要是男人讓你傷心了,女人讓你更開心,那是男是女有什麼分別?跟誰開心跟誰在一起啊。」
  
她說得輕描淡寫,然而顧顯彰卻聽得火冒三丈。偏偏這人還沒有把理由說完,「現在啊,有誰敢說自己一定直,一定彎啊?科學調查研究表明,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是雙性戀,顧顯彰我告訴你啊,你的思想要開放一點兒,拋開性別,我當初也就是劈了個腿而已。」只是劈腿對象是個姑娘。
  
「現在呢,本著對你的尊重,我來告訴你一聲,我覺得你的現任挺和我胃口的,我要把她從你身邊挖走。」她說得洋洋得意,「反正你答應也是那回事,不答應也是那回事,隨便你好了。對我又起不到什麼作用。」她看著顧顯彰的臉,突然嫣然一笑,說道,「不過,你要是實在不信的話,可以跟我打個賭啊,看看我是不是真能把你老婆從你身邊挖走。」
  
顧顯彰陰測測地看著她,說話說得咬牙切齒,「妳試試看啊。」

霍心笑了笑,卻不接招,她說道,「唉,顧顯彰,你說你,你要是早點兒對人家好點兒,你今天又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嘛。我告訴你啊,絕大部分女人都是很死心眼兒的,認準了一件事情一個人,就不會回頭。你說你跟你老婆結婚了也有那麼久了吧,我昨天去看她,她那樣子還跟沒開過竅的傻姑娘一個樣兒呢。你說你,是不是沒做好啊?」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色突然之間變得十分猥瑣,壓低了聲音衝顧顯彰說道,「誒,你是不是不行啊,要不然就是手段不行,總之肯定有個不行。」否則,他老婆為什麼總是看上去差點兒東西呢?
  
顧顯彰連冷笑都不屑了。他行不行,關霍心屁事?徐清讓知道就行了。
  
「誒,你要是不行的話,趁早退位讓賢。」這人簡直得寸進尺了,「我幫你啊。」
  
顧顯彰深吸了口氣,說道,「霍心妳別以為我不打女人啊。」
  
他說完,站起身來拿著衣服就要走,「妳覺得妳可以,那妳就儘管試試。」說出的話擲地有聲,簡直就是言情男主的標配。
  
然而出門之後他就後悔了。
  
媽的,他都已經跟霍心把合同簽了,現在說這些有屁用啊。
  
這女人真是心機深沉,故意等到他把合同簽了才來跟他說這些。
  
下午的時候,顧顯彰的媽媽董萬玲打電話過來,顧顯彰順口問道,「妳平常上香是去哪個廟啊?」

「幹嘛?」董萬玲女士的思維很具有發散性,「你跟徐清讓要去求子嗎?」
  
屁......他只是覺得他最近總有人想往他頭頂種點兒綠,他打算去迷信一回,看看能不能把頭頂那點兒綠變紅。
  
下了班,顧顯彰看了一下,想起今天晚上徐清讓是上的白班,他打算還是去慰問一下。免得徐清讓真讓人給拐跑了。別的男人他倒不怕,霍心那個勾女使者,他是親眼見過有多少手段的,徐清讓傻乎乎的,可不能讓霍心得逞了。
  
雖然中午他的話說得很有底氣,但是顧顯彰本人並不是真這麼做的。
  
嗯,這叫「戰略上重視敵人,戰術上藐視敵人」。
  
這樣才能打好保衛戰。
  
他在徐清讓那裡吃了飯,覺得很有必要跟她談下心。眼下徐清讓正在洗碗,一心兩用必然有一頭沒空,徐周在玩兒玩具,沒有辦法形成干擾,正是一個大好時機。
  
他走過來,仗著自己身高,將徐清讓攏在身體下面,低聲問道,「妳最近有沒有碰見什麼奇怪的人?」聲音低沉,好像大提琴的聲音,聽上去都忍不住讓人沉醉。
  
然而徐清讓完全沉醉不了的。她兩個眼睛一翻,抬起頭來認真想了想,「什麼叫『奇怪的人』?」

顧顯彰算不算?她覺得這人現在就挺奇怪的。
  
顧顯彰想了想,也沒辦法去跟徐清讓定義這個奇怪的人。他總不能告訴徐清讓,我的初戀想泡妳吧?
  
這話太羞恥,他說不出口。
  
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怎麼最近一個二個的初戀都回來找徐清讓了呢?
  
徐清讓自己的初戀就算了,為什麼他的初戀也來了?
  
是他們兩個離了婚,所以徐清讓的紅鸞星才開始動了嗎?換句話說,以前就是因為他所以徐清讓才沒人追的?
  
不,顧顯彰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他的。
  
不過......他仔細打量了一下徐清讓,她的確是好看的,但是身上有一種直愣愣的氣質,簡單地來講,就是不撩人。一般來講,女孩子談過戀愛了,成過家,身上總會起點兒變化,從以前那種清澈見底的模樣,生出幾分別樣的誘惑來。然而徐清讓身上,卻依然還是那副樣子。她這個人,哪怕就是談十次戀愛,都跟不開竅一樣。

這種又跟那種天生的清純長相不一樣。你說清純吧,徐清讓不是那樣的,她長得好看,但是跟清純不沾邊,跟成熟也不沾邊,就是很單純的好看。可能是因為智商低,所以身上一股二愣子氣息。所以什麼誘惑啊,什麼氣質啊,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這樣一想,顧顯彰還真覺得自己有點兒失職。
  
起碼,他身為徐清讓的老公,不能讓她一直這麼二愣子下去啊。他們兩個那個啥那麼久了,徐清讓還是沒什麼改變,難怪霍心說是他的責任呢。
  
嗯......不知道從今天晚上開始調教她能不能來得及。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15 02:03 PM

本帖最後由 bettyfreesia 於 2017-8-15 02:12 PM 編輯

第三十七章

這個念頭不起來還好,一起來顧顯彰就覺得喉嚨有點兒乾......

那個啥,雖然他外表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高嶺之花模樣,要有多好看就有多好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有點兒反常。

顧顯彰只能歸結為最近熊能到他辦公室的次數多了點兒。

他是個行動派,心裡怎麼想,手上就怎麼做了。但是不能太明顯,畢竟那天徐清讓的拒絕他還記著呢。顧顯彰暗搓搓地伸出手,輕輕環住她,低聲叫了一下徐清讓的名字,「清讓。」聲音低沉,聽上去性感極了。

「幹嘛?」徐清讓正在摘菜,聽見顧顯彰這樣叫她,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

這下可讓顧顯彰犯難了,因為他並不知道叫徐清讓幹什麼。他叫人,只是想顯擺一下自己低沉好聽的聲音, 讓徐清讓腿軟一軟。

奈何往常聽到他聲音就走不動的人,這會兒居然全然沒反應......
  
顧顯彰不禁覺得有些挫敗。
  
但是他這個人,一向是很擅長吸收經驗的。他也不氣餒,低頭用鼻子蹭了蹭徐清讓的耳朵,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不幹嘛。」
  
他正要再進一步,不動聲色地親一親徐清讓的耳朵,誰知道她卻突然轉過身來, 將切下來的一朵綠色的菜花別在顧顯彰的耳邊,笑嘻嘻地說道,「你看,你頭上有點兒綠。」
  
正要幹壞事的顧顯彰:......
  
他一口氣堵在心裡,好半天才出來。
  
嗯,他現在頭頂,就是有點兒綠。

徐清讓根本就不知道顧顯彰在想什麼,看到他面無表情,還以為自己剛才說的話惹到他了,伸手拐了拐他,半是撒嬌半是認真地說道,「哎呀~人家開玩笑的。」
  
顧顯彰深吸了一口氣,他是個很能吸取經驗的人,縱然心中有成噸的駱駝跑過,臉上也依然擠出一個笑容來,衝徐清讓說到,「沒事。」
  
他趁機將徐清讓的手從自己耳朵邊摘下來,捧到眼前,「我看看妳的手。」
  
徐清讓傻乎乎地看著他,覺得好笑又好玩兒,今天晚上顧顯彰有點兒奇怪,「我手有什麼好看的。」

「看看是不是粗了些。」他抬起頭來,絲毫不吝嗇自己的美貌,一雙眼睛裡好像盛滿了月光一樣,笑意盈盈的,徐清讓被他這笑容弄得一晃神,冷不防掌心一軟,顧顯彰就往她手心當中親了一下。
  
他親完,喜滋滋地抬起頭說道,「嗯,還好,還是很細。」
  
「什麼呀~」顧顯彰突然這麼撩她,徐清讓有點兒不習慣。她嗔怪地看了一眼顧顯彰,將手從他掌心裡面抽出來,別到身後,歪著頭看著他。
  
此刻頭頂昏黃的燈光照下來,氣氛正好。顧顯彰伸手將徐清讓抱進懷裡,低頭啞著嗓子,正要對她提一些這樣那樣非常不要臉的要求,「砰」地一聲,廚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徐周站在門口扯著嗓子嚎道,「姊姊,我又尿褲子啦。」

顧顯彰一腔柔情好像被突然打斷的尿意,再也澎湃不出了。
  
徐清讓下意識地一把將他推開,走到徐周面前,彎著身子問道,「你怎麼回事呢,怎麼又尿了......」絮絮叨叨之間,將人帶著去了廁所。
  
這下,顧顯彰就是再樂於吸收經驗,他媽的也沒辦法吸收了!
  
媽的,他不過就是想親近一下自己老婆,趁機將頭頂的顏色變一變,為什麼就是這、麼難!
  
這麼難!

顧顯彰很鬱悶,這種鬱悶一連持續到他週末回家吃飯。董萬玲見他一回來就臭著一張臉,忍不住幸災樂禍地說道,「喲,跟你老婆吵架了?」
  
顧顯彰:......
  
為什麼自己家庭不和諧,他親娘這麼高興?

顧顯彰幽幽地看了董萬玲一眼,搖了搖頭。她倒是興致勃勃地拿出一張A4紙遞到顧顯彰面前,「給,這可是我連續做了幾天功課的成果呢,兒砸你要好好珍惜。」
  
「什麼?」顧顯彰接過來一看——呵,好傢伙!上面密密麻麻一張紙,都是全國各地有名的靈山寺廟。他看了一眼董萬玲,有些無奈,「媽——」

幹嘛,她是還嫌自己這邊不夠亂是吧?他好久沒有性生活了知不知道啊?她是真打算讓自己出家當和尚嗎?
  
「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董萬玲坐在沙發上說道,「你那天跟我打電話回來,說要去求子,我就連夜上網給你找來的。」
  
求子?顧顯彰回憶了一下,他說過他要求子啦?

顧顯彰想了想,完全沒有想起來他是什麼時候說過這件事情的,還有,他好端端的,幹什麼要求子?
  
他根本不想要求子好嗎?
  
他將那張紙往董萬玲面前一扔,「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了?」

「你那天不是來問我哪裡有寺廟嗎?」董萬玲坑兒子毫不手軟,「不是求子是什麼?誒,顧顯彰,有病呢趁早去看,封建迷信沒有用。」
  
那你還給我找了這麼大一張紙?還有,他很好好吧?並沒有病好吧?他很健康!

顧顯彰感覺重新認識了一下他媽媽。更何況,「我只不過問你一下,你就知道我要求子了?」還行不行了?她這弦外之音聽得有點兒詭異啊。

董萬玲哥倆好地拍了拍她親兒子的肩膀,笑道,「行啦,我自己肚子裡蹦出來的,什麼性子我能不知道嗎?你就別不好意思了。對了,」董萬玲終於想起來顧顯彰身邊還有個人沒來,「那什麼,你老婆呢?」

顧顯彰的父母並不知道他們兩個離婚的事情,顧顯彰也不想說,反正事情隔了這麼久,他們兩個協議書還沒簽呢,離個屁婚。聽他媽這麼問,顧顯彰不太誠心地敷衍道,「嗯,店裡做事情呢,今天不放假,我就自己過來了。」
  
「哦。」徐清然出去工作這件事情,董萬玲也聽說過,她對此並沒有什麼太大的看法。她一直看不慣徐清讓那副矯情樣子,但也不願意自己兒子就這麼跟人家離婚,總想著改變徐清讓。如今她家裡破產了,能夠知道自己出去工作了,那就挺好了。更多的,董萬玲也就不強求了。人家本身性格就是這樣,雖然她們兩個合不來,但是也沒有必要為了一時意氣貶低別人。
  
她覺得,就徐清讓以前的狀態來看,她能知道出去掙錢,就已經很好了。
  
顧顯彰吃完飯,就上樓睡覺了。沒有性生活的夜晚,尤其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並不是那麼好過滴~顧顯彰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媽剛才給他那張紙上面,有沒有可以改一下頭頂顏色的寺廟啊?他覺得,照眼下這個樣子,他很需要啊!
  
第二天早上,顧顯彰很早就去了辦公室了。然而到了公司他才想起來,有個文件放在家裡了。眼看著馬上要開會了,他也沒時間讓人回去拿,就給他媽打了個電話,讓他幫忙拿過來一下。反正董萬玲女士自從退休之後就天天在家閒著,給她找點兒事情做,免得她成天惹是生非。
  
董萬玲按照自己兒子的指示在他臥室裡找到了那份文件,她一邊拿一邊挑挑揀揀,「顧顯彰這個亂丟東西的毛病,什麼時候才能好了。」話剛剛說完,她就看到那份文件下面,放著兩份離婚協議書。

董萬玲心中「咯登」一跳,想也不想地就拿起來看了,然後她就看到自己兒子一分錢都沒有給徐清讓留,打算讓她淨身出戶,離婚理由非常扯淡,正是所謂的「夫妻感情破裂」。
  
「呸。」他們兩個感情從來沒好過的好麼?董萬玲一時之間也說不上是什麼感受,看了一下落款,還是徐清讓的爸爸剛剛入土那段時間。她有些惆悵。
  
想她董萬玲,多麼重情重義的一個女子啊,怎麼就生出了顧顯彰這麼一個白眼兒狼呢?你說,好端端的婚姻不要了,要跟人家離婚。雖然吧,她是覺得徐清讓除了那張臉和那個個子,能匹配得上顧顯彰之外,其它地方簡直就是一坨屎,但是就算是鮮花,也要拿來滋養的不是?徐清讓沒腦子,愣,傻缺,不求上進,大齡巨嬰,還特別矯情,這些董萬玲統統看不慣。但是並不代表,她就同意顧顯彰跟徐清讓離婚啊。
  
婚姻是什麼,婚姻是修修補補都要走完一輩子的東西。除非是破到不能再破了,否則哪兒那麼容易離婚啊。顧顯彰這,這也太兒戲了吧?當初結婚的時候就兒戲了一把,現在也這麼兒戲地離婚嗎?
  
不,肯定不行。為人父母的,總是希望自己子女能夠平安順遂,一輩子不受什麼風吹雨打。就算真的過不下去了,也不能輕易離婚。婚姻是個多麼神聖的事情?哪兒能這樣亂來?
  
董萬玲還沒有從顧顯彰打算跟徐清讓離婚帶給她的震撼當中清醒過來,那小子又在開始催了。董萬玲一把將電話接起來,不耐煩地說道,「好了好了,我馬上過來。」說完也不等顧顯彰回答,拿起那疊資料就轉身出來了。
  
小崽子,不收拾你一下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讓你成天想離婚。
  
顧顯彰拿了資料就進去開會了,出來的時候還看到自己親娘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見他出來,抬起眼睛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幹嘛?」顧顯彰被她這種眼神嚇了一跳,馬上就覺得有些奇怪。他親娘十年八載不來他辦公室一回,今天是怎麼回事,突然要過來?
  
還要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難道是她真打算讓自己去普陀山拜一拜?
  
顧顯彰勉強壓住內心的忐忑,給他娘倒了杯水,問道,「幹嘛?」
  
董萬玲幽幽地喝了口水,幽幽問道,「兒子,你離婚了是吧?」
  
噗。
  
顧顯彰雖然沒喝水,但也差點兒被口水嗆死。
  
這段時間怎麼回事?怎麼個個都來問自己是不是離婚了?
  
顧顯彰想也沒想地就否認,「不是。」
  
「可是我看到你的離婚協議書了。」話音落下,董萬玲就將背著拿著的離婚協議書扔到了他面前。
  
顧顯彰:......

看來他娘今天過來,準備得很充分啊......

顧顯彰昨天晚上臨時起意,起床翻了下董萬玲給的他那張紙,誰知道就把協議書給帶出來了,他昨天晚上隨手將文件一放,今天忘了,結果他藏了很久的東西,就這樣被他媽給翻了出來。
  
顧顯彰將那兩份協議書收起來,還沒有來得及辯解,董萬玲就已經自顧自地說開了,「顧顯彰,我實在是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生了這麼個貨色啊。你老婆家裡剛剛破產,你就急急忙忙要跟人家離婚。陳世美都沒你這樣的。你這也太小人了吧,怎麼能這麼市儈呢?是,徐清讓是有很多不好,但那終究都是你老婆啊,你不包容著點兒,出了事情只會離婚,你這輩子打算離幾次婚?」
  
怎麼又說到這上面來了?顧顯彰發現他自己真的完全跟不上女人的思維,不管是徐清讓還是他親娘。
  
她們一樣是那麼如魔似幻。
  
「你不是不喜歡她嗎?怎麼這會兒又在替她說話了?」顧顯彰頭有點兒疼,好不容易感覺抓到了一個線頭,正打算就這樣拎著理出個頭緒來,然而董女士並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
  
「你媽我一向幫理不幫親的你知道吧?」
  
不,顧顯彰表示他並不知道......

「我在跟你講道理,你在跟我扯別的。顧顯彰,你這個婚姻,說結就結,說離就離,你把結婚當什麼呢?小孩子過家家也不像你這樣。是,我是不喜歡徐清讓,我是覺得她煩,我是覺得她成天到晚沒事兒幹不求上進的,但是刨除掉徐清讓的性格,人家挺好的啊。」
  
顧顯彰已經不想去思考為什麼話題又變成了現在這樣子,他自暴自棄地接著往下問,「那妳說她哪裡好?」
  
董萬玲:......
  
顧顯彰看了她一眼,也是無語。
  
敢情她說話還真是張口就來啊。
  
「她......她起碼個子高!」對,個子高,徐清讓那身高在女孩兒當中算不錯的了。再高,又不要你去當模特,要那麼高幹什麼?董萬玲越想越覺得這個理由好,顧顯彰一米八幾,徐清讓接近一米七,他們兩人的身高差正好。反正長相這東西會變得,身高不會縮水太多,徐清讓成年之後這麼高,將來就會一直這麼高。嗯,身高這個優點,抹不掉。
  
「你看啊,」董萬玲越說越順暢,「徐清讓的個子,普通姑娘當中算高的了,而且人家骨架子長得好,這叫不叫優點?這麼明顯的一個優點,你長著眼睛不會看嗎?」難為她扯了這麼遠還能扯回來,顧顯彰都替他媽感到難得。

「顧顯彰,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離婚對女人來講意味著什麼。你們兩人結合就顯得有失慎重,難道現在離婚還要如此草率嗎?還有,人家父親剛剛去世,你就急急忙忙地離婚,你讓別人怎麼看你?人家會認為你現實,勢力,瞧不起你的。」
  
「你要問我為什麼現在站在徐清讓這邊,那是因為,我跟她,一樣是女人!」董萬玲拿出了當年在單位大會上作報告的架勢,說得擲地有聲,聲情並茂。
  
然而顧顯彰聽得卻想哭。
  
得了吧,狗屁都是女人,妳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亂。
  
他心累地抹了一把臉,對他親娘說道,「媽,妳行行好,別在我這兒添亂了。我沒跟徐清讓離婚,沒有,妳不信去民政局查。妳看,」他翻到那本協議書的最後面,「上面字都還沒簽呢。」
  
「沒簽不代表你沒這個心思啊。兒砸,人徐清讓現在家裡破產了,已經很可憐了,你不要跟人家離婚。你這讓別人怎麼看你,怎麼看你爹媽?」顧顯彰看董萬玲這幅樣子,她今天不把自己說服就不會走了,於是頭更疼了。「我真沒有。」他要怎麼跟他親娘解釋離婚協議書只是當初拿來裝樣子的?他本來是打算嚇一嚇徐清讓,誰知道還沒等到他動手,徐清讓就自行崛起了。

這玩意兒,自然也就用不著了。
  
好說歹說,顧顯彰都沒能把董萬玲哄好,托徐清讓的福,他媽媽現在是徹底相信自己是個負心薄倖的貨色了。顧顯彰心裡,別提有多酸爽了。
  
然而這還不算,他下午抽空去徐清讓那邊看看她,誰知道還沒走近,就看到她坐在沙發上,抱著個盤子跟霍心一起笑得前仰後合,連事情都沒做!
  
顧顯彰內憂未除,外患又起,氣得頭上直冒青煙,仔細一看,還是綠色的。
  
他走到咖啡館,根本不理那幾個看到他眼睛都亮了的小姑娘,陰森森地衝向拉著徐清讓的手的霍心說道,「妳們在幹嘛?」
  
聲音如此突然,徐清讓被嚇了一跳,她轉過身一看,發現是顧顯彰,立刻嗔道,「幹什麼呀,這位小姐在幫我看塔羅牌呢。」
  
顧顯彰低頭一看,她們兩個面前的的確確放著一堆塔羅牌,然而他只是低了個頭,感覺眼睛又被針紮了。

霍心那個渣渣!她她她。她居然將手放在徐清讓的大腿上!
  
這大腿,他都好久沒摸過了!
  
顧顯彰火冒三丈,正想要一巴掌打掉霍心的爪子,她已經自動將手從徐清讓腿上給拿了回來。她笑著看了一眼顧顯彰,眼神當中充滿了挑釁,低下頭來用一種雖然小,但是他們三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跟徐清讓說到,「這人是不是有病啊,感覺他對我有敵意誒。」
  
對,我對妳就是有敵意啊,妳還知道啊,看來妳臉皮不算太厚啊。
  
徐清讓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霍心,說到,「不是的,他是男人嘛,男人不是很明白我們女孩子之間的事情的。」
  
麻痺的女孩子之間!
  
妳知不知道她根本就是個披著娘皮的男?

顧顯彰深吸了口氣,將內心的火氣壓下去。他可是見識過霍心的撩妹手段的,現在生氣,只會讓徐清讓覺得他自己莫名其妙。他放柔了聲音,對徐清讓說到,「妳再不起來,等下妳老闆過來看到,妳要挨罵了。」
  
這會兒店裡人不多,同事們三三兩兩地靠在檯子上或者乾脆在椅子上坐著,徐清讓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沒有離開。
  
經過顧顯彰這樣一提醒,她這才想起來,自己坐這兒有點兒久了。連忙站起身來,對霍心說道,「誒,我先去做事情。」
  
等到徐清讓轉身進去拿東西的時候,顧顯彰面無表情地居高臨下看著霍心,那人卻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衝他擺了擺手裡的塔羅牌,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很想捏死我啊~」
  
哼。

顧顯彰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衝她高貴冷艷地一笑,轉身去了吧檯。
  
挖牆腳挖到他身邊來了,霍心還真有本事。他倒要看看,這個本事究竟有多大。
  
顧顯彰來了,霍心也就沒有在那邊坐太久。她的狼子野心才在徐清讓面前鋪開一點兒,可不想這麼快嚇到人。顧顯彰也猜到霍心肯定沒有把自己是誰告訴徐清讓,要不然光憑那個名字,就足夠徐清讓提防的了。
  
他既然過來了,就肯定是要接徐清讓下班的。坐在車上,顧顯彰狀若無意般地跟她確定,「今天下午那個女的,妳認識啊?」
  
「什麼女的女的?顧顯彰你講話真不客氣。」她沒有先回答顧顯彰的話,反而這樣埋怨他。

顧顯彰默默地吐了口血。只好換個說法,「好吧,那位小姐,那位女士,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徐清讓心滿意足地讓顧顯彰改了口,這才開始回答他的問題,「沒有,前幾天她幫我解了圍,又正好經常來我們店裡喝咖啡,所以就慢慢熟悉了。」
  
解......圍?
  
為什麼顧顯彰聽到這句話,感覺有那麼一絲絲的不妙?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15 03:21 PM

第三十八章

霍心的套路簡直層層疊疊,讓人防不勝防。

顧顯彰背上一絲涼意起來,他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徐清讓的臉色,裝作是隨口一般,問道,「有人欺負妳嗎?」

「哦,那天店裡來了個男人,說話不太客氣,總是嫌我這兒不好,那兒不好,那位小姐幫我說了話。」

顧顯彰不用去想那天是個什麼樣子就知道這事情肯定不是真的。

徐清讓好端端的,幹什麼來個吃飽了沒事兒幹的人找她麻煩啊?雖然徐清讓是不會處事,不會說話,但是看在那張臉的份上,一般男人都會對她稍微客氣些吧?聽她的意思又不是別人想佔她便宜,還能因為什麼為難她?
  
套路,都是套路!
  
顧顯彰心中一轉,歎了口氣,語氣頗有些寥落地說道,「妳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這倒不是假的,他是覺得徐清讓這樣子,讓他有點兒無所適從。

以前,徐清讓出了什麼事情,哪怕是手上破個口子都要專門打電話來跟他說一聲。雖然大半是因為想要在他面前博同情刷存在,但是突然之間,她遇到了難事,居然沒有跟他打電話,顧顯彰還真是有點兒不習慣。
  
徐清讓沒有想到他居然會這樣問,一時之間還有點兒不習慣,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其實也沒什麼大事情,就是被人為難了一下。」

顧顯彰聽她若無其事地聲音,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有點兒心疼。
  
以前總是期望著她能懂事點兒能知道輕重點兒,不要讓他那麼操心。然而現在真的等到她這樣了,只要一想到這背後是她經歷了好多事情才形成的,顧顯彰心中就覺得又酸又疼。
  
她原本,是可以繼續囂張,繼續跋扈下去的。然而現在,卻不得不為了成長,為了獨立,為了能夠擁有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能力,將自己的身段一點一點地放下來。

是不是賤得慌?以前人家撒嬌的時候他嫌煩,現在她什麼事情自己一個人扛了,顧顯彰卻又覺得心疼和失落了。
  
真是,天底下都快容不下他了。

他也唾棄自己這樣子,但也知道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以前徐清讓那是沒事找事,現在她是真的有事情,卻不願意跟他說了。他將車子開得慢了些,對徐清讓說道,「讓讓,是不是......我以前經常罵妳,所以妳現在不跟我說這些了?」

徐清讓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小心翼翼給搞得有點兒懵,她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啼笑皆非,「說到哪兒去了。」不過心中也是一暖,顧顯彰現在這樣,是在......重視她?

她頓時忍不住喜上眉梢,「其實就是覺得跟你說沒意思。」看吧,她自己現在都能獨當一面了,那些有的沒的,她能夠處理,幹什麼還要跟顧顯彰說呢?

她就差沒有直接告訴顧顯彰快來誇她了。然而顧顯彰的心裡卻好像是泡了一缸子陳醋一樣。

什麼叫跟他說「沒意思」?跟他說沒意思,那跟誰說有意思?她以前,明明什麼事情都是跟他說的。

果然啊,一段時間沒跟她一起,徐清讓已經不再依賴他了。
  
顧顯彰好像是個看著自己女兒出嫁了的老父親,一直以來跟他相依為命的人突然離開了,他反倒成了不適應的那個。他抿了抿唇,斟酌著詞句,怎樣把他想表達的話用委婉的方式說出來。「讓讓,其實我以前,是覺得妳有點兒麻煩。」嗯,首先承認錯誤,沒毛病。況且他是實事求是,徐清讓以前是很麻煩,動不動就來騷擾他,「那是因為,妳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手破啦,不想吃藥啦,大半是因為矯情。「但是有些事情,比如說工作上的麻煩,生活上的困難,我還是希望妳能告訴我的。」趁著紅燈,他轉過頭來看向徐清讓,「妳一個人扛著很辛苦,我希望自己能夠幫妳分擔。妳明白嗎?」
  
徐清讓不防自己只是隨口一說,顧顯彰居然就這麼煽情,她還挺不習慣的。徐清讓頓了頓,居然覺得顧顯彰那一向平靜無瀾的眼神此刻居然有些熾熱。她下意識地偏開頭,想替自己辯解,「不是......我是真的覺得沒有必要。」
  
顧顯彰看著她說話都不看自己了,心中更酸了:看吧,她都逃避成這樣子了,還不是放棄他。
  
「這件事情,我當時沒什麼感覺,事後也沒有放在心上。」真不是顧顯彰想的那樣。她自從來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叫她怎麼跟顧顯彰嚷嚷?就算要分擔,那也是分擔徐清讓覺得難以承受的東西吧?
  
顧顯彰聽得心中百味雜陳。看吧,以前那個什麼事情都跟他說的徐清讓,終究是一去不回頭了。
  
沒人心裡比他更五味雜陳。

他們兩個,就這樣帶著雞同鴨講的詭異心情,一路回了徐清讓現在住的地方。
  
顧顯彰堅持不肯稱那是徐清讓的家裡,她的家還是市中心他們結婚買的那套房子呢,這地方,算什麼家?
  
轉眼就是過年。
  
徐清讓他們咖啡館過年期間放一天,大年初一就要上班,所幸徐清讓沒有親戚要走,初不初一也無所謂。
  
雖然現在徐家只剩下她和徐周兩個人,但是該有的程序也不能少。過年嘛,雖然人少,但是氣氛不能少。徐清讓過年的前一天正好不用上晚班,就帶著徐周去了超市。
  
眼看著第二天就是新年,她連一點兒年貨都沒準備呢。
  
兩個人,也吃不了太多東西。徐周還小,不能吃糖,倒是買了不少合他口味的薯片。徐清讓自己也好久沒有吃過這東西了,加上新年,也由他去了。
  
徐周買了個塑料刀,還沒付錢就抱在手裡不肯放下,徐清讓買了兩斤肉,一些餃子皮,打算第二天包餃子,正在選大蔥,背後卻突然有個人在叫她,「徐清讓?」
  
聲音如此熟悉,徐清讓跟她鬥爭了一年多,不可能聽不出來。
  
正是董萬玲女士。

徐清讓身子一震,下意識地要把徐周往身後藏,然而還沒有等她有動作,董萬玲就已經走上前來,帶著幾分狐疑打量了徐周幾眼。不過她雖然跟徐清讓不合,但是修養還在,目光不露骨,也沒有問出口,只是說道,「我那天讓顧顯彰叫妳過來一起吃飯,他說妳忙。明天放假嗎?放假的話,一起過來吃飯啊。」
  
大年三十,是該闔家團圓。
  
不管顧顯彰現在跟徐清讓離婚沒有,只要他還沒有對象,都應該叫徐清讓過來。
  
一來人家家裡現在情況特殊,二來才離婚就不叫人家過年,這種事情怎麼聽怎麼覺得涼薄。董萬玲縱橫人情場上幾十年,不可能這點兒道理不懂。
  
徐清讓聽了她的話,卻是悚然一驚。
  
董萬玲什麼時候這麼期待自己去她家了?她不是一直覺得自己辣眼睛嗎?
  
董萬玲一看徐清讓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輕哼了一聲,轉過身來給她選蔥,「我嘛,雖然是不太喜歡妳,但是不代表妳就不能來我家吃飯啊。明天過年,我既然叫妳,肯定不會給妳臉色看的。更何況,我覺得妳最近表現得不錯。」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給徐清讓開了恩。
  
顧顯彰的媽媽,她也不好跟人家槓上。說來真是奇怪,她以前跟顧顯彰在一起的時候,只要一回他父母家,董萬玲就對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但是現在她跟顧顯彰分開了,還能跟她平心靜氣地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應了「遠香近臭」那句話。
  
嗯,她跟顧顯彰,現在能這麼和睦,也是遠香近臭吧。
  
果然啊,人際關係,不能過於深入,一旦深入起來,兩個人又是沒什麼包容心的,很難不出事情。
  
徐清讓頗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董萬玲在旁邊看著她一言不發、頗有深意地點頭,就知道徐清讓思維肯定已經飄遠了。這丫頭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注意力極其不容易集中,她成績差想來也有這個方面的原因。
  
董萬玲忍不住又打量了一眼坐在車子上的徐周,徐周也抬起眼睛看她。他的眼睛眉骨,那簡直是跟徐清讓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上唯一能看出跟徐清讓差別的,就是他那個微帶地包天的嘴巴了。
  
這麼像徐清讓......董萬玲驀地睜大了眼睛,感覺自己彷彿知道了什麼。
  
徐清讓自然不知道董萬玲又腦補出了什麼,看她的樣子也不像是進來買菜的。況且顧顯彰他們家不住這邊,董萬玲怎麼會到這邊來買菜?徐清讓正打算問她過來幹什麼,誰知道才剛剛張嘴,董萬玲就像是被狗追一樣,連忙將選好的大蔥扔到她的籃子裡,急急忙忙說道,「我,我還有事,來不及了,先走了啊。」

天吶,她算是知道顧顯彰為什麼要跟徐清讓離婚了。
  
徐清讓,也太過分了吧!

大年二十九那天晚上,顧顯彰就回了家。徐清讓當然是沒有跟他一起來的。顧顯彰不放心,躺到床上之後又給她打了電話,「在幹嘛呢?」
  
「正在敷臉。你呢?」她聲音聽上去甜甜的,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顧顯彰的心情也跟著一起好了起來,「在跟妳打電話。」他發現,撩妹這種事情,他真應該跟霍心好好學學,不知道換成霍心,這句話會怎麼來說,最好是說得對方喜不自勝,情不能已。
  
顧顯彰這麼一想,自己也笑了起來,「妳東西用完了,讓我給你拿。」她以前買在家裡的還剩下好多沒拆封,拿一件給她,顧顯彰又找到機會見她一面,還真是一種不費腦子的邂逅方式。
  
邂逅,真是個美妙的詞。
  
他們兩個結婚這麼久,居然還能「邂逅」,實在是讓人臉紅耳赤。
  
那邊的徐清讓也忍不住彎唇一笑,想到今天碰到了董萬玲,她說道,「今天我在超市碰到你媽媽了。」顧顯彰身體一僵,還以為她們兩個又發生了什麼爭執,沒有想到徐清讓又補上一句,「她讓我明天過來吃飯。」

顧顯彰聽她這樣說,張口就來,「那我明天早上過來接你?」
  
「不了。我走了,徐周怎麼辦?」徐清讓拒絕了,董萬玲叫的人是她,又不是徐周,更何況她現在跟顧顯彰離婚了,貿貿然帶著個孩子上人家家裡,顯得很不懂事。顧顯彰本來就對她接納徐周有意見,他父母肯定是跟他站在一起的,大過年的,她又何必要去自找沒趣呢?更何況,過年本來就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她一家人,去別人家,算是怎麼回事?
  
徐清讓的心思,顧顯彰自然是知道的。他很小聲地歎了口氣,對她說道,「那我中午在家吃了飯,晚上過來陪你們吧。」
  
這次徐清讓不拒絕了,她甜甜地回答了聲「好」,轉眼又想到,「那你不在家裡守歲,你父母不會說你什麼嗎?」
  
「沒事,反正他們有對方陪。」你身邊只有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徐周。
  
徐清讓忍不住笑起來,「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啊。」
  
「隨便。你準備了什麼就吃什麼吧。」顧顯彰也忍不住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總之就是覺得甜甜的。
  
「那行。到時候我等你。」她說完就趕快掛了電話,然後捧著臉不可抑制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
  
不知道啊,總之就是想笑。
  
哪怕工作狂如顧顯彰,大年三十也是不工作的。難得休息一天,他卻沒有放縱自己睡懶覺,而是很早就起來,跑完步之後,給他娘的花澆了個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從昨天晚上回到家開始,董萬玲看他的目光就有些奇怪。還動不動往他頭上看,看什麼?看他頭上有沒有顏色嗎?
  
等到顧顯彰把花澆完水,回到屋子裡的時候,又碰到了端著水果從廚房出來的董萬玲,見她的目光再一次不可控制地朝他頭頂上移去,顧顯彰終於忍不住了,「妳總是往我頭頂上看什麼?」
  
很莫名其妙好吧?
  
等等,這些微的心虛,是怎麼回事?

董萬玲哈哈乾笑了兩聲,正想打個哈哈過去,但是眼看著人都已經從顧顯彰身邊走開了,她實在忍不住了,叫住了顧顯彰,「那個,那天媽媽跟你說的話,其實還是有些考慮不成熟的地方,你,你別往心裡去啊。」
  
啊?顧顯彰一臉懵逼。
  
什麼話?那天是哪天?自己是失憶了嗎?為什麼他媽媽每個字他都能聽懂,但是合在一起顧顯彰就一個字都不明白了?她在說什麼?
  
然而董萬玲已經不管他了,端著水果坐到沙發上,歎了口氣,說道,「唉,我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換成任何一個男人都忍受不了,你不能忍受也很正常。我當初也沒有想到她是那樣一個人,你......唉......」
  
顧顯彰被她這欲言又止的眼神和動不動唉聲歎氣的語氣給弄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他走到董萬玲面前,對她說道,「妳能不能告訴我,妳究竟在說什麼?為什麼我聽不懂?」

聽不懂?董萬玲偏頭看著他,覺得自己兒子真是太可憐了,她伸出手捧住顧顯彰的臉,滿臉的可惜,「聽不懂算了,你也不需要懂,反正你只要記得,我跟你爸爸,是你最強的後盾就是了。往後啊,出了什麼事情不要一個人單獨扛著,太辛苦了知道吧?說出來,說出來會好受一些,啊。」
  
顧顯彰非但沒有覺得好受,反而內心惶惶,他很多年不曾有這種感覺了。他一把將董萬玲的爪子打掉,皺眉說道,「妳究竟在說什麼?」
  
董萬玲打量了一下顧顯彰的臉色,看他確實一臉懵懂,不似作偽,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裝作不知道。
  
她抿了抿唇,感覺這件事情有點兒難以啟齒。
  
不過在顧顯彰越來越不善的目光下,董萬玲還是說了,「那個,我也是昨天才知道,你跟徐清讓離婚,是另有隱情的。」
  
隱情?沒有啊,什麼隱情?他怎麼不知道?

還有,要他重複多少次,他跟徐清讓沒有離婚,沒有離婚,沒有!離婚!
  
然而還沒有等到顧顯彰去糾正他娘親的話,董萬玲就自顧自地說道,「徐清讓給你戴綠帽子這件事情,放在哪個男人身上都覺得不能忍受。非但如此,她婚前還有那麼大個孩子,也沒有跟你說。我昨天晚上回來,思來想去想了一晚上,都覺得她這樣太不厚道了。雖然你是不喜歡她,但是跟她結婚之後也沒有虧待她。她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呢?簡直是......簡直是恬不知恥!不僅如此,明明有了個孩子,居然還蒙騙你,蒙騙我們,這算什麼?這叫騙婚了吧?離婚了也是件好事情,反正不能要這種騙子。我那天說你,是不瞭解情況,你別往心裡去啊。」
  
整個道歉,聲情並茂,邏輯嚴密,不愧是長期從事□□工作的人。顧顯彰自己都要被她說服了。
  
但是!這特麼叫什麼事啊!徐清讓什麼時候未婚先孕了?什麼時候騙他了?他媽媽,又是從哪裡知道這些莫名其妙的信息的啊!

顧顯彰感覺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吐不出來了。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抽搐著嘴角說道,「我覺得......妳肯定誤會了什麼......」
  
「誤會?沒有啊。」董萬玲更加心疼了。顧顯彰結婚以來過得是多辛苦啊,到了現在都還在給徐清讓遮掩,真是,別人犯下的錯,為什麼要她兒子來承擔呢?就算她兒子優秀,也不能這個樣子吧?
  
「那個孩子就是跟徐清讓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嘛,怎麼可能有錯?」要不是他們兩個長著一張那麼相似的臉,董萬玲也不會聯想到這一茬兒啊。那麼像,又聯想到徐清讓跟那個孩子的年齡差,越看越覺得是。誒,算起來,那個時候徐清讓正在國外呢。她懷了孕,生下孩子,隱瞞下來,家裡人都不知道。回來之後安安心心地又嫁給了顧顯彰,瞞天過海做得不要太順暢哦。

董萬玲越想越覺得說得過去,不管是從長相還是年齡還是經歷,都能對得上號。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可憐了她的兒子啊,多麼優秀的一個青年,就這樣被徐清讓那坨牛糞帶到了溝裡。
  
顧顯彰雖然不知道董萬玲說的那個小孩子是誰,但是聽她的描述,應該是徐周沒錯。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把徐周的身份照實說了。
  
果不其然,董萬玲根本不相信。
  
「你哄我呢?我還能不知道嗎?那個小孩子跟徐清讓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怎麼可能是她弟弟?唯一不像的也就是嘴和下巴了,那多半像那孩子的親爹。」董萬玲對自己的推測深信不疑。

顧顯彰心很累啊,然而心再累也要跟他親娘解釋,「那妳有沒有覺得,徐清讓和徐周的眉眼都長得像徐澤呢?唯一不像的地方,那是因為他們各自像自己的媽媽。那孩子是徐澤以前的秘書生下來的,我們誰也沒想到。」
  
沒想到徐清讓還有這麼個弟弟。
  
「是嗎?」董萬玲感覺固有觀念受到了衝擊,「看不出來啊,徐澤不像是那樣的人啊。那麼......為老不尊。」居然找個比他小那麼多的,說不是因為人家年輕,她都不信,結果等他死了,馬上弄出那麼多事情來,還不是讓他女兒收拾?
  
顧顯彰也歎了口氣,他也沒有想到徐澤居然找的二婚對象是個小他那麼多的。但是事實如此,他能說什麼?「看不出來也沒辦法,這就是事實。那孩子是徐清讓的弟弟,不是她兒子。」

顧顯彰的爸爸從半路聽了他們的交談,聽到顧顯彰這樣說,「哎呀,很正常的。徐澤年齡也不算大,真要想生,也能生得出來。」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身上多了一道詭異的視線。老顧頓時氣急敗壞,衝著董萬玲大喊道,「妳看我幹什麼?」
  
媽的,難道她以為自己在外面也有這樣一個嗎?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21 11:53 AM

第三十九章

吃完中午飯之後,顧顯彰心安理得地拋棄了自己父母,興高采烈地到了徐清讓那邊。

她買了餃子皮,顧顯彰到的時候正在包餃子,還是徐周給他開的門呢。

顧顯彰回去仔細思考了一下最近這段時間總是沒有辦法得手的原因,他思來想去, 總結出了自己失敗的一個共同原因。那就是——徐周。

他覺得,徐周肯定知道自己當初不同意他住進來的事情, 所以現在每次等他快要得手的時候,就出來攪局。反正徐周現在還在用尿布,他屎尿屁地往中間橫插一槓子,顧顯彰也不好跟他一個連三急都沒辦法控制的人計較。

更何況,徐清讓也想不到他是故意的啊。

徐周就用這種偽裝,來破壞他們夫妻親近。

心機,真是太心機了。

徐澤的智商可能全遺傳在徐周身上了。難怪徐清讓那麼蠢。

顧顯彰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比這麼一個小屁孩兒差的,徐周想破壞,那就拉攏過來。徐周成天跟著徐清讓,還能跟他當眼線。

既然是收買人心,顧顯彰還是給徐周準備了一個大禮。來的路上他去玩具城給徐周買了個新的遙控汽車,充完電可以直接坐進去在地上開的那種。品牌還是勞斯萊斯呢,顧顯彰才開保時捷。
  
順便還買了一盒雨衣。加大號,他的尺碼;巧克力味,徐清讓喜歡的。
  
除了電動汽車,還給他封了一封大紅包,錢和車子都有了,就差個女朋友,那需要徐周自己努力了,畢竟顧顯彰也不能給小小年紀的他買一個回來。
  
顧顯彰一進去,他的眼睛就停在顧顯彰手上提的那個車子上面,撕不下來了。徐周咬著手指,期期艾艾的樣子,想要又不敢要。
  
他還記得徐清讓教給他的東西,不敢貿貿然開口。徐周以前跟周清揚在一起的時候,物質上也沒吃過虧,那時候徐澤也還在,每個月都會給大筆錢。徐周小朋友從小就有很豐富的物質,他對玩具什麼的本來執念就不深。現在跟徐清讓在一起了,每天玩兒兩塊錢一個的昆蟲,他也很開心。
  
當然了,小男生對車子什麼的,有天生的喜歡。
  
徐清讓抬頭看了他一眼,「你來了正好,去哄他吧,他在這裡玩兒餃子皮,弄得我都沒辦法好好包個餃子。」
  
顧顯彰抬眼一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幾張被單獨扯下來的餃子皮,已經被徐周□□得慘不忍睹了。

他心懷鬼胎,讓他帶徐周,正中下懷。顧顯彰將徐周抱進臥室,還找了個特別光明正大的理由,「我們進去玩兒,你姊包餃子呢,別把灰弄上去了。」
  
他說完,就關上了門。
  
畢竟,男人跟男人之間的有些話,不太適合徐清讓聽。
  
顧顯彰將車子交給徐周,又從兜裡掏出一個大紅包遞給他,「你看,這是哥哥給你的紅包,大吧?」
  
然而落魄貴公子徐周小朋友對錢並沒有什麼概念,他一向視金錢如糞土的。看也沒有看顧顯彰的紅包,而是抬起一雙眼睛糾正顧顯彰,「是叔叔。」
  
顧顯彰:......
  
為啥他姊是他姊,到了自己這邊就是叔叔了?再說了,他也沒有這麼老吧?
  
顧顯彰決定要好好跟徐周說一說自己跟徐清讓的關係,免得他成天亂叫。他一把將徐周扯到面前,攬著他的肩膀說道,「徐周,我跟你姊結了婚的,你怎麼叫她『姊姊』,叫我『叔叔』呢?」

徐周衝他翻了個白眼兒,「那你想我叫你什麼?你上次還說我講話講不清楚。」換而言之,能叫你一聲「叔叔」已經夠意思了。
  
果然這小子記仇!
  
顧顯彰深覺他這次東西是買對了。他露出一個笑容,說道,「我說你講話不清楚,那是想你改正錯誤嘛,你也不想講話不清楚吧?哥哥,不,姊夫這是為了你好。」顧顯彰拿出了大人忽悠小朋友的那一套,反正不管什麼事情,一律說是為了他好。
  
徐周到底是小朋友,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他看著顧顯彰問道,「姊夫是什麼?」
  
「姊夫,就是姊姊的丈夫。」顧顯彰就等著他問自己,「你姊姊是徐清讓吧,我是她丈夫,所以你就應該叫我『姊夫』。」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一個姊姊只能有一個丈夫。」其他的,不管什麼妖魔鬼怪,統統退散。
  
徐周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以他目前的腦容量來講,並不是很能理解。不管怎麼樣,這人給了他東西,看在東西的面子上,他還是暫時放下跟顧顯彰的恩怨吧。
  
然而他剛剛想走,顧顯彰還是一把抓住了他,「徐周,我問你。」

徐周抬頭看他,示意他問。
  
「我對你,算不錯了吧?」顧顯彰說完這句話,感覺臉上也有點兒發燙。倒不是因為他覺得對之前自己不接納徐周愧疚,而是因為——
  
他為了自己的性生活,真是連老臉都不要了啊!
  
太喪德了。
  
但是他還必須要做。
  
徐周一心想進車子裡,並不是很想理會顧顯彰。他眼睛盯著車子,心不在焉地哼了兩聲,「還......行吧。」聽語氣就知道有多勉強了。
  
顧顯彰花了錢,可不是想讓他就這麼說兩句的。眼見徐周要走,他十分無恥地仗著自己比徐周年紀大,一把將他抱到腿上,說道,「什麼叫『還行』?還行是什麼意思?」
  
還行......還行就是還行唄,還有什麼意思?
  
「你看啊,」顧顯彰到底要臉,不好意思直接跟徐周說我給你買了車拿了錢所以你要覺得我好,而是循循善誘,「我要是對你不好,怎麼會給你買車呢?給你買東西了,足見我對你好了吧?」

徐周「嗯嗯」點了點頭,就差把敷衍寫在臉上了。
  
這個叔叔真的好不要臉啊,他為什麼總是要人家承認他很好?
  
顧顯彰正要好好教訓一下徐周,外面傳來徐清讓的聲音,「顧顯彰,你帶徐周下去玩兒會兒吧,他老早就想下去了。」
  
徐周聽到他姊發話了,「呲溜」一聲就從顧顯彰的膝蓋上面下來,坐進了車子裡面。然後歡快地開著車走了。
  
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顧顯彰:......
  
他還真是有些心塞啊。明明是打算讓徐周自己玩兒的,為什麼現在他成了陪玩兒的人了?
  
然而大年三十這一天的坎坷注定是還沒完結的。
  
他心不在焉地跟著徐周在小區底下瘋跑了一陣,好不容易等到徐清讓打電話來讓他們上去,顧顯彰就跟屁股起火了一樣,不等徐周發話,就連人帶車地直接把他給提進了單元樓。

根本不給他反抗的機會。
  
回到家的時候,徐清讓正在廚房煮餃子,顧顯彰好不容易把車子上的泥清理乾淨了,徐周自己在沙發上看動畫片,看上去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什麼妖蛾子。他走到廚房,正打算伸出罪惡之手抱一抱許久沒有抱過的老婆,徐清讓連眼睛也不抬一下,「誒,徐周出汗了沒?出汗了你去給他沖個澡吧。」
  
手伸到半空中的顧顯彰:......
  
徐清讓沒有聽到他回答,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看我幹什麼,快去啊。」完了還要數落他,「怎麼叫不動你啊。」
  
顧顯彰只能轉身出去,將徐周抱到了浴室。
  
為了終身性福,他忍!

好不容易等到把徐周整理乾淨了,饒是顧顯彰一個大男人也累得夠嗆。徐周太皮了,根本不怕他,也不知道徐清讓以前一個人是怎麼把他帶過來的。加上徐周不是自己孩子,罵不得打不得,他最多只能算是個姊夫,連句重話都不能說,更加對他沒辦法了。
  
徐周也不怕他,兩個人嘻嘻哈哈鬧了大半天,這才把澡洗完,將衣服穿好。
  
顧顯彰帶著他出來,徐清讓已經將餃子煮好端上桌了,他走過去,半真半假地說道,「唉,以後我們要是再生個男孩兒,那家裡該翻天了。」
  
「什麼男孩兒?你想多了。」徐清讓臉有點兒紅,像是不是很好意思的樣子。
  
顧顯彰一見她這樣,心裡一喜,自覺有戲,連忙伸出爪子握住了徐清讓的手,還十分撩人地在她手心扣了扣,「這不是遲早的事情嗎?」
  
徐清讓抿唇一笑,居然難得的沒有反對。

顧顯彰眼看著勝利在望,為了自己以後的性生活,他正打算豁出老臉不要了,開口說今天晚上留下來,美其名曰陪徐清讓「守歲」,其實是想那啥啥,然而他才張嘴,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顧顯彰:......
  
麻痺,他不過是想過上正常生活,為什麼那麼難?!
  
顧顯彰沉著一張臉,怒氣沖沖地去開門,剛剛打開,門外就響起一個十分歡快的聲音,「索普路愛死!」
  
愛死愛死,愛死你媽!
  
顧顯彰毫不留情地給了門外那人一個大大的白眼兒。
  
門外的霍心看著一臉陰沉的顧顯彰,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壓低了聲音說道,「你沒事吧,這麼恨我?」

呵呵。他才不跟霍心這樣的浪費時間呢。
  
顧顯彰回了她一個白眼,同樣壓低了聲音問道,「妳怎麼會過來?」大過年的,還能不能好了?
  
他剛剛問完,徐清讓就走過來說道,「哦,我讓霍心過來的。她過年一個人,正好我們這邊人也不多,就讓她來了。」
  
顧顯彰悚然一驚,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聽到的話,霍心?他沒有聽錯吧?徐清讓這是......知道她名字了?可是為什麼知道了她名字,依然願意接納她啊。還把她往家裡領,女人間的關係,他真的看不懂誒。
  
不等他過多反應,霍心已經逕自進門來,她手上還拎著兩瓶紅酒,衝徐清讓說到,「這位先生,妳男朋友啊?」

徐清讓沒有否認,只是指著桌子上的餃子說到,「我做的是餃子,你怎麼帶紅酒?」
  
「不帶紅酒難道帶生抽啊?我可做不出來。吃餃子配紅酒也沒事嘛。」她走過去,哥倆好地一把攬住徐清讓,指著顧顯彰說道,「妳看他,好像慾求不滿哦~」
  
顧顯彰:呵呵,妳妹。
  
顧顯彰來不及去品味徐清讓剛才沒有否認自己身份的事情,而是想著霍心對他的稱呼,她叫自己「這位先生」,那是不是她雖然說了自己的名字,但是依然沒有告訴徐清讓,自己這個「霍心」,就是那個「霍心」呢?

這世界上那麼巧,身邊同時出現同名同姓的人,徐清讓都不懷疑一下,她是有多傻?
  
顧顯彰心中無比酸澀,越發覺得,徐清讓這輩子的智商怕是好不了了。
  
別以為他不知道霍心是怎麼想的。
  
帶著紅酒過來,她又是女的,跟徐清讓兩杯酒一下肚,興致一高,徐清讓不就是可以任她為所欲為了嗎?

哼,不要臉!
  
齷齪!
  
滿腦子黃色思想!
  
顧顯彰渾然忘記了他之前也是這樣想的,只不過仗著自己跟徐清讓有一年多的同床之誼,所以底氣足些。他今天晚上做了這麼多準備,依然沒能將徐清讓拿下,他感覺兜裡那個裝雨衣的小盒子,都快把他燃起來了。

他懷著對自己未來性生活的滿腹愁緒坐到了桌子旁邊,雙目放空地開始吃年夜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老婆跟自己初戀抱在一起嘻嘻哈哈,就著餃子下紅酒。中間打掉了兩次霍心想要往徐清讓胸上放的爪子,捍衛了他頭頂的顏色。
  
顧顯彰感覺這是他人生當中最慘淡的一個新年。
  
再沒有什麼,比看得見摸不著更讓人絕望了。

好不容易等到吃完飯,有顧顯彰在旁邊看著,霍心可能是沒有辦法得手,提前走了。顧顯彰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呢,徐清讓就在開始埋怨他了,「都是你,人家說好了要跟我一起守歲的,結果走了。」
  
顧顯彰:......

他能怎麼辦?他也很絕望啊。
  
顧顯彰只能勉強提起心裡最後一口氣,哄道,「也許人家有其他事情呢......」說完他自己都不信。

徐清讓衝他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剩下他們三個人,坐在沙發上看了會兒春晚,非常無聊的節目,但是不看又好像差點兒什麼。徐周不到九點就去睡了,徐清讓將他抱進臥室裡,小心地跟顧顯彰一起,將他衣服脫下來,把他塞到了被子裡面。
  
她正要離開,就看到了顧顯彰給徐周封的那個大紅包,不用拿起來就能看到裡面厚厚一疊。徐清讓理所應當地收到了自己包裡,她走出來拿著紅包對顧顯彰說道,「為什麼徐周有,我沒有?」
  
顧顯彰心中一動,眼下他們面前的電燈泡該滾的滾,該睡的睡,就剩下徐清讓跟他兩個了,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他湊上來,抱住徐清讓的腰,低聲說道,「有三億,要不要?」
  
三億......
  
徐清讓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調戲弄得雙頰通紅,伸手打了他一下,嗔道,「你個流氓。」
  
流氓顧顯彰低下頭來,輕輕吻住徐清讓的雙唇,手慢慢往上移,還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徐清讓上半身最肥沃的地方。他們兩個就在門框上吻得難捨難分,顧顯彰抱住她的腰,正打算往臥室裡帶,電視裡面突然傳出蔡明那尖銳而有特色的聲音,「我救了你,你娶了我,你為什麼這麼恩將仇報呢?」
  
原本正跟他你儂我儂的徐清讓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顧顯彰:......
  
這下連西門慶老師都沒辦法繼續了。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21 12:02 PM

第四十章

咖啡館這種地方可不會放假放太久,大年初一就上了班。只是考慮到大家的實際情況,老闆允許下午五點再來。不僅工資比平常高,還給他們沒有辭職的人,一人封了個紅包。

錢雖然不多,但是聊勝於無嘛。

過年這段時間,可能大部分人都回去過年了,咖啡館的生意不是很好,徐清讓也難得閒下來,有時間琢磨自己微博運營的事情。

她自從那天在微博上面發過口紅試色之後,又陸陸續續發了妝面教程。轉發的人也有那麼多, 粉絲漲了一些, 但是並沒有漲太多。

徐清讓也不算什麼彩妝大拿,最多是以前家裡有錢的時候喜歡往裡面砸錢罷了。現在擁有的這些,都是以前買的。她不玩兒什麼復古,什麼新奇,妝容都是日常能用得到的,因為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長相,整張臉從來沒有出過鏡。但她的眼妝唇妝,實用性還算不錯,有些女孩子關注轉發,可能就是因為這樣吧。

但哪怕是因為目前開端不錯,因為徐清讓不能保證更新,加上客戶端各種問題,徐清讓的轉發和粉絲增長都不多。

她有的時候也在想,這樣是不是太慢了。畢竟現在稍微出名點兒的人背後都有推手,她一個人單槍匹馬,實在有些勢單力薄。

但是轉念一想,她又能怎麼辦呢?寄希望於目前尚且看不到起色的東西上面是挺無奈的,但就她眼下的情況而言,她除了努力把微博做好,還能有其他什麼辦法?
  
不僅是微博,連其他的東西,但凡是送到她手上來的東西,她都要盡全力做好。
  
以前沒感覺,現在徐清讓才知道,努力做好一件事情,將所以東西做到盡善盡美有多重要。就算那個東西現在用不上,以後也未必用不上。就算真的一輩子都用不上,但是在這個過程當中,你也已經收穫很多了。
  
這天徐清讓還在抽空回答她微博底下一個姑娘的問題,咖啡館的門鈴就響了。她頭都沒有抬起來,就說道,「歡迎光臨。」等到看到來人是誰,徐清讓整個人驀地頓住了。
  
來人算是她的老熟人了,幾個月前徐清讓才帶著自己老公,狠狠地羞辱了她一番。沒想到風水輪流轉,現在轉到徐清讓面前就轉不動了。
  
邱薇婭看到是她,也微微錯愕了一下。她走到徐清讓面前,似笑非笑地說道,「喲,原來徐大小姐也有當服務員的一天啊。真是稀奇。」
  
徐清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問道,「請問妳有什麼需要?」

邱薇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尖刻又露骨。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徐清讓的問題,而是說道,「我還以為妳會一輩子待在天上不下來呢,原來也會跌入塵埃。就說嘛,哪兒能一輩子讓妳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呢?怎麼樣?」她將手放在吧檯上面,撐著腦袋,笑意盈盈地看著徐清讓,「登高跌重的滋味兒,如何?是不是特別難以忍受?更別說飛得越高,砸下來越重了。」
  
眼下店裡就她一個顧客,徐清讓想要避開邱薇婭,也沒有辦法。小柳想上來幫她接待,然而還沒有走近,邱薇婭就橫了她一眼,「我就要徐清讓給我點單。」說完衝著徐清讓嫣然一笑,「這輩子能享受到徐大小姐親自給我端茶送水,也算是值了。」
  
「那妳這輩子過得可真無趣。」徐清讓忍了又忍,炮筒性子終於忍不住了,不顧小柳在底下拉她衣服,張口就來,「不過我可不覺得,讓妳值了對我來講有什麼光榮的。」
  
邱薇婭聽了,「哈哈」笑了兩聲,說道,「徐清讓,妳現在都是這幅德行了,沒想到還這麼囂張啊。」
  
「我不覺得啊,我正常跟妳說話,有什麼囂張不囂張的?」她冷冰冰地看著邱薇婭,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邱薇婭笑了笑,轉頭問小柳,「你們店長呢?我要投訴,你們這裡服務員態度不好。」

小柳很機靈,衝邱薇婭笑道,「抱歉啊小姐,店長不在,我來服務妳吧。」她走到邱薇婭面前,「請問妳要什麼?」
  
「喲,你們這裡的服務員還能挑顧客啊?」
  
「不是這樣的。」小柳臉上的笑容依然溫柔,「既然妳說她服務不好,那就換成我來吧。我們店裡致力於把最美味的咖啡和最周到的服務帶給顧客。」
  
邱薇婭臉上露出一個非常譏誚的笑容,「可是我現在覺得你們的服務非常不好,特別不好。我需要你們店長或者老闆來解決。」
  
她今天是不找茬兒不打算走了。徐清讓抬眼看了一下,小柳給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去後面,不要跟人其正面衝突。徐清讓心領神會,剛剛走出吧檯,邱薇婭就走上來堵在了她面前,「想走啊?妳又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幹什麼要走?」
  
徐清讓三番五次退讓,邱薇婭居然還要找茬兒。她終於忍無可忍,仗著自己個子高,衝著邱薇婭冷笑一聲,「對啊,我是沒做過什麼虧心事,但是我怕有些人影響到我。畢竟有人的臉皮厚到可以搶當初好朋友的老公,我怕走晚了,也跟她一樣了。」
  
邱薇婭大概是沒有想到徐清讓會這麼直接地把她當初的事情說出來,當即氣得臉上一白。徐清讓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也覺得有些神奇。邱薇婭的腦子啊,究竟是怎麼長的?
  
她因為自己當初帶人懟過她,一直懷恨在心,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如今看到徐清讓成了個服務員,她是上帝老大人,想要給她吃點兒苦頭,徐清讓很能理解。但是理解歸理解,能不能不要說話漏洞百出的樣子啊?她都已經夠沒腦子了,都還能讓她一上來就給懟翻了,這樣的吵架有什麼意思?還說邱薇婭不是自討沒趣。
  
徐清讓看著她,有些不耐煩地說道,「我要是妳的話我今天就不會跑上來,最多說兩句就走了。妳當初做下的那些事情,是個正常人都會覺得羞恥吧?邱薇婭,我曾經好吃好喝地將妳待著,妳到頭來就回報給我這些?就算妳覺得妳在我面前低人一等,妳也不用這麼自暴自棄吧?妳這算是......」她將邱薇婭上下打量了一眼,「破罐子破摔?」
  
邱薇婭被她氣笑了,跟徐清讓吵架,她還從來沒有贏過。原本她以為徐清讓現在沒了老爸,又沒有一技之長,在咖啡館端盤子,一定過得非常落魄。她過去痛打落水狗,踩上幾腳,「報答」徐清讓當初的情誼,她這樣的天之驕女一定受不了。只要她一發火,跟自己起了衝突,自己就能名正言順地讓她從這裡滾蛋了。到時候,她連一個端盤子的工作都沒有了,看她到哪兒去耀武揚威。

一腳將人踩下去不痛快,痛快的是看到原本樣樣比自己好、處處看不起自己的人,一點一點地變得比自己還不如。
  
誰知道啊,徐清讓現在都成這幅德行了,她的那些驕橫跋扈,還是沒有半點兒改變。
  
邱薇婭忍不住指著她鼻子罵道,「妳那麼囂張幹什麼?以前還有囂張的資本,現在妳連一點兒資本都沒有了。徐清讓,妳現在一分錢都沒有了,妳爸死了,顧顯彰馬上就不要妳了,妳現在還不知道妳自己是個什麼貨色嗎?」
  
「我知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貨色不需要妳操心,這不關妳的事。就算我跟顧顯彰分開了,離婚了,我沒錢了,也跟妳沒有關係。妳不要成天多管閒事。」徐清讓冷冷地說。跟邱薇婭吵架實在沒有什麼技術含量,她看了對方一眼,再也不想理她,轉身就走。
  
哪知她這次走還是沒能走掉。邱薇婭又再一次攔在了她面前。她看著徐清讓說到,「妳以前那麼看不起我,覺得我沒錢,妳現在窮成這副模樣,我是不是能看不起妳?」
  
徐清讓正想說「這種事情妳不要跟我匯報」,店裡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打開了。

周姊看了徐清讓一眼,問道,「什麼事情?」
  
邱薇婭從幾個人的反應當中就察覺出來這人應該是店長之類的人物,她立刻指著徐清讓說道,「你們這個店員好囂張的,我來點單,居然不給服務。」
  
小柳下意識地想要幫徐清讓辯解,「不是——」然而話還沒有出口,就被周姊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看了徐清讓一眼,沉聲說道,「快給客人道歉。」

徐清讓雖然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但是依然覺得心裡難過。
  
她憑什麼要給邱薇婭道歉?她算什麼東西?當初打著她閨蜜旗號,拿了她那麼多東西,花了她那麼多錢,最後還妄想著撬掉她牆角的人,自己憑什麼要給她道歉?更何況,今天的事情,明明就是邱薇婭先惹的,她故意惹事,為什麼要自己道歉?!
  
徐清讓可能這輩子都忍受不了這樣的委屈。
  
她可以忍受工作辛苦,可以忍受自己從雲端跌落塵埃,可以忍受一個陌生人莫名其妙的呵斥和敵意,但是她沒有辦法忍受這種顛倒黑白的事情。

邱薇婭不就是想看她將自尊放在她腳下踩嗎?徐清讓自認以前雖然不大能看得上邱薇婭的行為,但也沒有做過什麼過激的事情出來,卻不知道她對自己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深仇大恨,非要看著她零落到泥裡這副模樣。
  
要是真的是她錯了,徐清讓今天道個歉也無妨,但是她明明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別說現在她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就是她真的到了,她也不會為了一口吃的去道歉。
  
有些人就是這樣,自己骯髒,就要拉著別人一起下水。在她眼中,天底下都是跟她一樣烏漆墨黑的烏鴉,容不下一隻白天鵝。別人那樣說那樣做都是裝的,天底下全是跟她一樣的。
  
就算有人真的不是,她也要看著對方,一步一步,淪為跟她一樣的人。
  
周姊見徐清讓不吭聲,忍不住拿眼睛去看她。

徐清讓從一進到這家咖啡店開始,她就覺得這姑娘跟其他人有點兒不一樣。她的背永遠挺得筆直,就算是跟人點餐,也從來只是勾脖子不會彎下背。有的時候看她跟同事說話,雖然明明是在笑,氣氛看上去也挺融洽的,但就是覺得,她跟這裡有些格格不入。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就是覺得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徐清讓這個人,雖然腦殘,當然經過一段時間的歷練已經好一點兒了,但是到底是從小到大嬌養著長大的。物質上的極大豐富,雖然不能給她的智商充值,但是長期金錢帶來的底氣,是一般家庭出身的人無法比擬的。簡單地來講,徐清讓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家中富有的大小姐,不是什麼普通人家出身。
  
周姊也知道,要讓她給邱薇婭道歉有點兒為難她。但是妳既然都在這裡工作了,委屈點兒又算得了什麼呢?人生那麼多道坎,誰能不委屈?誰在父母面前不是受盡萬千寵愛?然而出來了面對其他人,多少都有苦頭要吃的。

邱薇婭這場發難,還不算什麼。跟她道個歉糊弄兩句就完了。難道她還能找人來砸店嗎?周姊出來工作這麼多年,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場面,見徐清讓不動,她連忙跟徐清讓使眼色,想讓她領會到自己的意思。然而徐清讓不知道是瞎了還是傻了,任憑周姊使了無數個眼色,她都沒有任何反應。
  
周姊歎了口氣,上前一步,說道,「這位小姐,妳就別跟她一般見識了。妳想喝什麼,我請客好不好?」
  
邱薇婭哪兒能就這麼算了?她冷哼了一聲,說道,「不行,誰做的事情,誰負責收尾。她惹惱了我,必須要讓她道歉。」她轉過頭來睨了一眼周姊,「怎麼?你們一個咖啡店,難道還要走後門兒啊?」
  
周姊歎了口氣,她也看出來徐清讓跟這個女人是有仇的,換成平常人,誰一天那麼閒,沒事找事,在這兒廢話?

但是人是她手底下的,周姊還是想把這件事情抹平,畢竟要是老闆問起來,知道他們又開了個人,她也是要被問的。周姊無奈地開口道,「小徐,妳就跟這位小姐道個歉吧。」真要等到老闆問起來,那就不是簡單地道個歉就算了。為了這麼個小人,把自己的工作搞掉,不划算。
  
哪知徐清讓像是聽不懂一樣,衝著邱薇婭冷笑一聲,「我根本就沒有錯,為什麼要跟妳道歉?妳也不怕受不起。」
  
「這還不是妳當初告訴我的?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全看誰的錢多一些,地位高一些。誰的錢多誰就對。現在妳成了服務人員,惹到了我,不管是對還是錯,都是妳的不對。」邱薇婭笑得十分惡意,「妳忘了嗎?」
  
徐清讓雙手環胸,「那要是我不道歉呢?」她懶得去糾正邱薇婭這種已經歪到太平洋的三觀,反正在有些人眼中,她不管做什麼都是錯的。

「那可就別怪我不念舊情了。」她轉頭看向周姊,「你們老闆電話是多少?我要投訴。」
  
周姐被徐清讓弄得十分心累,正要搪塞過去,徐清讓這個腦殘就已經自己開口了,「周姊,妳是打算開除我嗎?」
  
邱薇婭就在旁邊,她這個店長必須要拿出個說法來,要不然今天還真沒完沒了了。到時候這女人叫一群閒雜人員過來,他們今天的生意就不要做了。
  
周姐沒有直接回答,「小徐,妳是要做出處理的。妳這種處理問題的方式,太不成熟了。」
  
徐清讓點點頭,「我明白了。」
  
明白了?周姐一驚,她明白什麼了?明白什麼了?

然後不等她說話,徐清讓就將手上的托盤放到桌子上,拿起兩杯客人沒喝完的咖啡,走到邱薇婭面前,一言不發地直接往她頭頂上倒去。
  
周姐和小柳:......
  
邱薇婭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任憑濃稠的咖啡從她頭頂上傾瀉下來。
  
徐清讓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妳不是想讓我給妳道歉嗎?別扯了,妳受不起。」
  
邱薇婭睜開眼睛,眼中閃動著濃重的怒火,她雙手握拳,衝著徐清讓大喊道,「徐清讓!」

「叫我幹什麼?邱薇婭,我不知道曾經哪裡把妳那顆脆弱的玻璃心給惹到過,但是妳曾經跟在我身邊搖尾乞憐那麼久,我餵妳的都是肉不是骨頭。養條狗尚且知道衝我搖尾巴,養妳就想爬上我老公的床嗎?今天還想讓我給妳道歉,妳的春秋大夢怎麼不繼續做得荒誕一些呢?」徐清讓冷著一張臉站在她面前,十足的橫眉冷對的模樣,「今天是冷咖啡,那是看在妳在我身邊跟了那麼久的份兒上。下次再在我面前沒事找事,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正是因為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才什麼都不怕。」
  
徐清讓最後說道,「別來惹我。」

旁邊的小柳已經快要被她突然砸下來的這麼多豪門秘聞給搞暈過去了。周姊一邊要讓自己別氣死,一邊還要保持理智。眼見邱薇婭要發火,周姊趕緊說道,「徐清讓妳被開除了,」又轉過頭去跟邱薇婭說道,「你們有什麼私人恩怨,請出去解決,再鬧我就報警了。」
  
邱薇婭抬起頭,看到徐清讓一臉無所謂的樣子,憤憤地哼了一聲,加上此刻身上實在太難看,最終還是一跺腳,轉身走了。
  
等到邱薇婭離開,周姊馬上沉著一張臉叫徐清讓,「妳跟我進辦公室領錢。」

徐清讓癟了癟嘴,反射弧長如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麼。剛才的激動過去,她整個人也開始冷靜下來。這會兒終於開始忐忑了。
  
周姊既然叫了,徐清讓還是要進去的。她走到周姊辦公室,周姊已經飛快地按下了計算器,「這個月妳一共工作了十三天,三千五除以三十乘以十三,一千一百一十七,加上上個月扣掉社保之後妳的工資,然後加上五百塊錢的遣散費,妳一共該領取五千五百一十七塊錢。」她十分不耐煩地將一疊錢拍到桌上,「自己數數,別到時候領了錢來告訴我搞錯了。」

徐清讓將那疊錢拿過來,數了數,果然一分錢不少。
  
她看向周姊,原本想說什麼的,但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最後跟她點了點頭,「周姊,這段時間麻煩妳了。」
  
周姊衝她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微笑來,尖刻地說道,「哪兒能呢,是我們委屈妳了才是。妳這麼能幹,哪裡能委屈在我們這麼一家小小的咖啡館裡呢?妳在這兒工作,實在是委屈妳了啊。妳應該去大公司,不,乾脆自己開個公司吧,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徐清讓也知道自己給她惹了麻煩,低著頭不敢吭聲,任由自己被罵得狗血淋頭。
  
周姊看她不反抗的樣子就來氣,原本打算點到即止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忍不住了。「徐清讓,妳挺能的啊,我不管妳跟她有什麼私人恩怨,但這裡是工作的地方,哪怕妳是個服務員,妳能不能也專業點兒?有點兒責任感,有點兒同理心可以嗎?妳知不知道,因為妳剛才那一倒,我們全部人都可能跟著妳一起遭殃?妳倒是瀟灑了,辭了職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妳有沒有想過還在這裡工作的這些人?」

「她找不到妳,轉過頭來就能找我,找這家店。到時候老闆問起來,妳覺得我該怎麼交代?妳走了,能處罰誰?」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22 04:23 PM

第四十一章

徐清讓都辭職了,到時候能夠處罰的人也就只剩下她了。周姊生氣的正是這樣一點。她走了就算了,沒想到居然還給她惹了這麼多事情出來。真是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周姐也是給人打工的,這年頭工作不好找,她好不容易當上店長,每天都戰戰兢兢,生怕出現什麼問題,誰知道就碰上徐清讓這個大問題。走都走了,還給她惹這麼大的麻煩。
  
是,按道理來講,徐清讓現在不是咖啡館的人了,她管不了她了,但是萬一剛才那個女人非要認為是咖啡館的責任呢?她到哪兒說理去?老闆不會這樣認為的,只會認為她管理不善。她可不是徐清讓光棍一個,她還有一家老小要養呢,哪兒能樣樣都跟她學?
  
周姊一想起這事情就頭疼,衝徐清讓揮了揮手,不痛快地說道,「妳可以走了。」語氣非常不耐煩。
  
徐清讓也有點兒懨懨的。剛才對周姊的抱歉,現在全都因為她的斥責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一般在外面工作,要是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人家往往連個笑臉都懶得給你。徐清讓沒有想到早上還是同事好的周姊,這些立刻就翻臉了。
  
但是能怪誰呢?還不是怪她自己?是她自己給周姊惹了麻煩,人家罵她,她又能說什麼呢?
  
徐清讓將那五千多塊錢揣進兜裡,正要轉身出去,周姊的聲音又在背後響了起來,「別忘了把衣服還了啊。」
  
徐清讓應了一聲,開門出去了。

她到洗手間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正好碰上小柳。小柳看到她身上的穿著就明白過來了,歎了口氣,低聲說道,「妳太急躁了。」剛才店長既然都來了,完全可以交給店長去解決就好,她大可以避開的。那人見她一直不來,時間一長自然也就覺得無趣了。何必非要跟她硬碰硬呢?就算碰贏了,對自己來講也沒什麼好處啊。
  
徐清讓有些吃驚,她沒有想到小柳居然比她還懂這個社會的規則,瞬間覺得自己LOW爆了。
  
是啊,她跟邱薇婭吵贏了又能怎麼樣呢?付出代價的人還不是她?邱薇婭屁事沒有。她前腳才跟邱薇婭吵架吵勝利了,轉眼就被周姊罵了個狗血淋頭。根據罵人守恆定律,你罵了別人,同樣也會被別人罵。所以,罵人有什麼作用呢?還白白地讓她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
  
她雖然不太喜歡這個工作,但是自己走,跟被人趕走,那是兩回事啊。這麼一想,還真是覺得自己挫爆了。
  
「妳真沒必要跟她較真的。」小柳對她低聲說道,「嘻嘻哈哈打個哈哈就過去了。要是真不想道歉,妳直接走人就是了,何必要站在那裡呢?」小柳雖然年輕,但是在社會上闖蕩了這麼多年,也有一套自己的處世哲學。徐清讓年紀雖然大點兒,但有的時候腦子真的沒有她那麼機靈。
  
她當時還想打圓場的,奈何徐清讓聽不懂,如今她人都要走了,再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小柳正要囑咐她兩句,背後傳來周姊的呵斥聲,「站著幹嘛呢?不做事了?小心我扣妳錢啊。」

小柳馬上臉上一變,丟給徐清讓一個抱歉的眼神,開始做起自己的事情了。
  
徐清讓回頭看了一眼,周姊站在辦公室門口,臉色不善地看著她。
  
周姊渾身上下都寫著「快滾」兩個字,徐清讓也不能死皮賴臉地繼續站在那裡,她只能拿著東西,從咖啡館出來了。
  
路上人來人往,徐清讓感覺就她一個人是被人掃地出門的,整個人顯得十分鬱鬱寡歡。從咖啡館出來,她不止一次地在反思自己,倘若時間倒流,讓她回去再去面對邱薇婭,她一定不能再像之前那樣了。
  
那樣就太挫了。
  
典型的得不償失。
  
徐清讓感覺自己整個人好像被突然加上了一副重擔,連走路都困難。她抬手看了下時間,發現還早。今天她不想走路,想要奢侈一把。
  
剛剛失業的窮人徐清讓奢侈的方式就是不再走路回去了,而是去坐地鐵回家。
  
她走到地鐵口,許久沒有來坐過了,居然發現地鐵還挺陌生的。
  
下一班車還沒有來,徐清讓站在站台上,愣愣地看著空曠的軌道。她現在這樣,算什麼呢?是失業了嗎?

哦對,就是失業了。剛剛開春她就失業了。平生第一份她打算好好幹的工作,就這樣沒了。徐清讓心裡,真是充滿了各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遠處傳來轟隆的聲音,應該是地鐵快到站了。徐清讓正打算收拾一下上車,腰上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她猝不及防,整個人朝軌道撲過去,那一刻徐清讓腦子裡什麼都沒有,只是感覺自己這次或許快死了。
  
然而並沒有。
  
她衣服上面一緊,電光火石之間已經有人拉住了她的衣服,眼疾手快地把她整個人扶了上來。她被人扶起來之後都還是愣愣的,過了片刻,感覺面前這個人有點兒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人是她兼職的那個影樓的攝影師,宋唐。
  
他很明顯也被嚇得不輕,臉都比平常白了幾分。看到徐清讓愣愣的,他伸手拍了拍徐清讓的臉,喊道,「快,回魂了啊。沒事了。」
  
徐清讓眼珠子轉了轉,到了現在,周圍的聲音才像是水一樣,四面八方地朝她湧過來。
  
她聽見身邊的人七嘴八舌地在說:
  
「是小孩兒,小孩兒撞的。」
  
「好險啊,幸好把人拉住了。要不然......」
  
「小孩兒家長呢?」

馬上有人回答,「早就走了。我看到那小孩兒撞了人之後家長就把他拉著走了。在後面那節車廂,現要找不到了吧。」
  
  ......
  
徐清讓後知後覺地轉過頭去找剛才撞到的人,宋唐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人都走了,找不到了。」他想了想,說道,「不過也許可以申請調監控。不知道地鐵這邊答應不答應。」
  
立刻就有圍觀群眾回答他,「肯定不答應的。她又沒事情,地鐵方肯定不會給自己惹麻煩的。」
  
徐清讓皺了皺眉頭,感覺身邊一片嘈雜,什麼都聽不清楚,而且她的腿還有些軟,臉色也依然蒼白。宋唐見她這樣,扶著她到了一旁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他從包裡拿出一瓶水遞給徐清讓,還非常貼心地給她打開了。徐清讓卻沒什麼胃口,衝他擺了擺手。他在旁邊安慰道,「算了,沒事了。緩過來了就好。」剛才那一些,是挺嚇人的。要不是他正好在旁邊,剛好又讓他把人抓住了,等到車開過來,徐清讓的結局簡直讓人不敢想像。
  
那個家長的做法也是讓人寒心。孩子撞了人,還差點兒惹出這麼大的禍事,居然一個字不說就這樣走了。實在是讓人難受。

他正在安慰徐清讓,想叫她別在意了,誰知道剛剛開個頭,就看到她眼睛裡掉落大顆大顆的眼淚。接著就開始不管場合,捂著臉大哭起來。
  
剛才圍觀的群眾多少已經走了些了,剩下的部分人還在看熱鬧,看到徐清讓在哭,以為她是被嚇到了,又被那個孩子家長這樣對待心裡不好受,一時之間也有些感同身受。
  
宋唐在她旁邊說道,「好了,哭出來了就好了,沒事的沒事的。」他安慰人的話十分乏善可陳,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句。也不知道徐清讓聽進去了沒有。
  
徐清讓其實,不完全是因為被嚇到了才哭的。她此刻,固然有劫後餘生的大起大落,更多的是一種宣洩。她今天前腳才因為給邱薇婭頭上倒了一杯咖啡被辭退了,後腳就碰上被人撞到差點兒滾到地鐵站軌道上面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該說她喝涼水都塞牙縫,實在是倒霉了點兒。
  
她正因為丟了工作落落寡歡,沒想到馬上就來一個小命差點兒丟了,這種滋味兒,不哭個一兩場,感覺都不好繼續過了。
  
徐清讓雖然在哭,但是也沒有哭太久,她理智回籠,還記得這是在外面呢,旁邊還坐了個宋唐。

徐清讓放下手,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啊,還有,今天謝謝你。」宋唐搖了搖頭,問她,「妳去哪裡?要我送妳嗎?」
  
「不用了。」她也沒問宋唐為什麼好端端的不在影樓,也沒有告訴他自己為什麼上班時間會在這裡,眼看車子又來了,徐清讓衝他笑了笑,「我先走了,今天情況特殊,下次有空再聊。」
  
宋唐也知道她今天被嚇得不輕,理解地點了點頭。
  
徐清讓踏上地鐵,沉默地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然後買菜做飯,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她打算去對門把徐周接回來吃晚飯,順手看了下手機,才發現上面有顧顯彰幾十個未接來電。從下午四點多一直打到剛才。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23 05:16 PM

第四十二章

徐清讓看著手機上那個名字,像是不認識一樣,愣了好一會兒。

她今天也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怎麼樣,從下午開始就一直愣愣的,人雖然在做事情,但是心思卻不見得在上面。身體跟思維完全分開,就連買菜做飯這些東西,都是各顧各的,好像沒有統一一樣。

如今乍然間見到顧顯彰的電話,徐清讓有片刻屬於本能的反應是想趕緊拿起來給他回個電話。然而真的等她撥通了顧顯彰的手機,剛開始的那種心思,卻又突然煙消雲散了。

她覺得,被辭退也沒什麼大不了,差點兒小命丟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左右她都還活著,下午被人突如其來那一推,好像是場夢一樣, 那麼的不真切。然而終究也只是夢,過了便過了,過了也就什麼都不存在了。

電話剛剛響,顧顯彰就接了起來,「喂?」他聲音雖然依然平靜,但不知道是不是徐清讓的錯覺,總覺得他好像有些著急一樣。

「你打電話幹什麼?」那麼著急,還一打就是幾十個。
  
她這一問,反而把顧顯彰問到了。
  
打電話幹什麼?
  
那是因為原本顧顯彰見快要下班了,打算去接她的,誰知道電話打過去沒人接。他以為徐清讓忙,沒顧得上,就等到下班乾脆過去了。誰知道過去之後一問才曉得,原來根本不是。
  
跟徐清讓一向關係比較好的那個小丫頭跟他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當然隱去了周姊罵徐清讓的事情。小女孩兒生怕自己把這個事情說出來顧顯彰生氣,想要給徐清讓出頭,於是乾脆沒有講。但就算她不說,顧顯彰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又不是徐清讓那個傻子,什麼都是直愣愣的,哪兒能想不明白這中間的事情?
  
徐清讓二話不說往邱薇婭頭上倒了杯咖啡,周姊因為這樣才把她辭退了。這個辭退,徐清讓做事情不妥當佔的原因恐怕還算是少的,更多的還是怕她惹怒了邱薇婭,給店裡,給她帶來麻煩吧?

於是乾脆二話不說把人辭了。反正將來發生什麼事情都是徐清讓自己的過錯,跟店裡半分關係也沒有。
  
周姊做得不能說對,但也不能說不對。每個人站的立場不同,處理問題的方式當然也就不一樣了。顧顯彰能夠理解。但是理解歸理解,該有的擔心他同樣一分都不會少。
  
徐清讓這個人,性格比較執拗,二愣子一個。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雖然目前看上去她對這份工作並沒有什麼滿意的,但同樣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現在說把她辭退就把她辭退了,她心情想來應該是不怎麼好的。
  
她心情一不好,顧顯彰就不由得要擔心她。徐清讓心情不好很難說要做些什麼出來。他當下告別了小柳,就開始跟徐清讓打電話,誰知道電話打了幾十個,都沒人接,這讓他不由得更擔心了。

在徐清讓沒有接電話的時候,他腦中想了無數種可能,什麼徐清讓走路不小心被人撞啊,什麼徐清讓過馬路不小心出了車禍啊,什麼徐清讓不下心被人搶了錢包啊,林林總總,反正都是她不小心帶來的一系列慘案。在他不知道徐清讓去了哪兒幹什麼去了的時候,他總是迫切地想要知道今天下午,徐清讓究竟經歷了什麼。然而等聽到她的聲音之後,顧顯彰心裡那點兒無依無著,突然就沉澱下來,他原本想問的,就再也問不出口了。
  
電話那邊,徐清讓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不像是發生了大事情的樣子。弄得顧顯彰堪堪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聲地被堵了回去。他好半天才像是反應過來了一樣,說道,「沒事,就想問問妳在幹什麼。」
  
徐清讓看了下他打電話來的大概時間,也猜到了顧顯彰這麼著急多半是去了店裡,他應該已經知道了自己被辭退的事情。但是明明下午經歷了那些,她卻不是很想開口。倒不是因為跟顧顯彰說了也沒用,而是她實在不好開這個口。
  
自從家裡發生了變化之後,徐清讓就清楚地認識到她以前那種手上破個小口子就要鬧得天下皆知的行為行不通了。不光是因為沒人買她的帳,更深層的原因還在於,她自己長大了一些了,是真的意識到這樣的行為,其實很幼稚了。

這世界上那麼多的事情,大多數都是要自己來承擔的。倘若真的說兩句話就能讓別人感同身受,又哪裡來溝通的事情?更何況,跟很多事情比起來,被辭退之類的,原本就稱不上什麼。跟真正的坎坷相比,找工作被辭退,連拿出來說一說的必要都沒有。
  
她也就沒有說的價值了。
  
當然了,她的內心還有一點兒隱秘難言的心思沒有說,那就是她不想永遠在顧顯彰面前都是一幅需要保護的模樣。她不想這樣。
  
徐清讓裝作不知道他心思一樣,說道,「你今天要過來吃飯嗎?」她今天做了很多菜,雖然被辭退了,但是她還是想大吃一頓。

顧顯彰本來就在來的路上了。他也分析過了,徐清讓沒有朋友,大部分時間除了咖啡館就是家裡,何況家裡還剩下一個徐周,她要是被辭退了,這會兒多半回了家。
  
聽到她這樣說,顧顯彰當然答應了,「我馬上就到了。」
  
徐清讓應了一聲,掛了電話,這才打開門,到對面去把徐周接了過來。
  
原本她其實是不怎麼著急的,但是一看到徐周那副懵懵懂懂的樣子,徐清讓又不得不著急起來了。

她現在沒有了工作,就等著坐吃山空。徐周那裡每天還要花錢,她要是再找不到工作,那就真的只能帶著徐周到街上要飯去了。
  
唉,真是愁人。
  
徐周不明就裡,看著自己姊姊歎氣,也跟著一起歎了口氣。兩道淺淺的眉毛耷聳在臉上,看上去分外可笑。
  
顧顯彰一來,就看到他們姊弟倆站在門口唉聲歎氣的模樣,腳下的步子不禁頓了頓。他原本還在想怎麼跟徐清讓開口說這件事情,誰知道她自己倒像是不隱瞞的樣子。這是他想多了?

徐周可能是因為之前顧顯彰給他買了個玩具的原因,現在看到他不彆扭了。見到顧顯彰,還叫了聲「叔叔」,轉頭跑到沙發上,撒歡看其電視來。
  
徐清讓都把菜弄好了,放在桌上就等開飯了。顧顯彰洗了個手出來,坐到餐桌旁邊,等著徐清讓跟他說今天的事情。
  
然而這下讓他意外了。徐清讓雖然明顯看得出來胃口不佳,但是直到這頓飯快要吃完了,徐清讓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

反而是顧顯彰坐不住了,眼看徐清讓一碗飯見底了,他輕咳了一聲,頗為不自然地說道,「那個,讓讓。」徐清讓抬頭起來看他,顧顯彰努力讓自己的面容看起來嚴肅點兒,對徐清讓續道,「我今天下午去咖啡館接妳下班,妳同事說妳......被辭退了。」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將「辭職」換成了「被辭退」。因為他覺得,在一些人面前,這種不符情況的遮掩,反而顯得不是很尊重。
  
「嗯。」徐清讓早就知道他知道,聽他這樣說也沒有否認,她抬起頭來說道,「跟邱薇婭起了爭執,我就被辭退了。」

她說得很簡單,但是顧顯彰卻聽得有些難過。邱薇婭跟她不和,如今見到她,又是徐清讓明顯佔下風的情況下,還不知道她都說了什麼難聽的話呢。偏偏徐清讓自己不說,顧顯彰也不知道該從何安慰她,一時之間,他竟有些像猴子一樣,抓耳撓腮的。
  
倒是徐清讓,見他那副不自在的樣子笑了笑,說道,「沒事,我打算重新找工作。」
  
話很簡單,然而聽到顧顯彰耳朵裡卻讓他一驚。

徐清讓剛才在說什麼?她在說「沒事」啊。徐清讓什麼時候會安慰人了?這還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樣。
  
眼見顧顯彰的眼神變得詭異起來,徐清讓伸出筷子打了他手背一下,「你那什麼眼神?」

她說這句話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嗎?她懂事了很奇怪很奇怪很奇怪嗎?
  
她明明一直這麼懂事的好吧?

顧顯彰這才感覺到自己之前的腦補彷彿想多了,他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說道,「也是,反正妳一開始就打算的咖啡館是暫時做著,開了年還是要進公司的。」那地方相對來講穩定一點兒,徐清讓也可以不用那麼辛苦。唯一不好的就是,可能辦公室裡面的勾心鬥角,比咖啡館還要多得多。

顧顯彰是好心替她找補,哪知徐清讓卻不領情。她微微翻了個白眼兒,說道,「你快幫我想想,我應該做個什麼工作。快點兒。」

徐清讓要做個什麼工作......這件事情突然讓顧顯彰為難起來了。徐清讓雖然這段時間長進喜人,但是她的硬件方面依然跟廣大正常群眾有差距啊。太高深的東西她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行政工作了。行政工作,瑣碎,不累,就是工資低,要一點兒一點兒慢慢熬。徐清讓現在,有那麼多時間熬嗎?

顧顯彰想了一會兒,還真沒想到徐清讓應往哪個方面找工作,又怕打擊她的積極性,含糊道,「那就行政方面吧,行政方面,哪個公司都行啊。」既然是哪個公司,顧顯彰又要把「來我這邊」說出口了,不過只要一想到徐清讓那天的反感,他又把話嚥了下去。
  
是,徐清讓現在是不介意,但是萬一她轉過頭來馬上又介意了呢?
  
顧顯彰還真是有點兒蛋疼。
  
徐清讓也不知道看沒看清他臉上的表情,站起身來將碗筷收拾了,洗了碗之後就拿著手機出來,坐在顧顯彰和徐周身邊,開始專心致志地填簡歷。
  
填簡歷還不跟人說,一個人悶頭做,還是顧顯彰看她一個人在那邊悶不吭聲,湊過去看了一眼才發現的。
  
徐清讓那張簡歷,真的比她的臉都乾淨。
  
他有心點撥兩句,但是想了想還是算了。萬一馬屁沒拍對,拍到馬蹄上,等下又有他好受的。
  
唉,顧顯彰看著徐周歎了口氣,當男人真苦啊。
  
這小東西現在還不能明白當男人的苦楚,等他長大了,看他還有沒有今天這樣樂呵。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遇到了事情嚇了她一跳,還是因為她才剛剛丟了工作,心情不那麼容易雀躍起來,總之徐清讓第二次找工作,不再有第一次那麼激動了。她像是被放在洗衣機裡洗了一遍,整個人渾身上下都充滿著一種頹喪,彷彿換身衣服打個補丁,她就能馬上加入丐幫了。
  
還是污衣派。淨衣派不收她這種精神面貌的。
  
徐清讓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夢。不是夢見她被人推下地鐵站台,就是夢見跟在她身邊的十二個混血男模跟她拜拜,連帶著一米八三的小矮子顧顯彰,也鼻孔朝天,見了她的面,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從旁邊走了。
  
唉,在夢裡徐清讓都在歎氣。果真是世態炎涼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情緒不高,到了第二天下午,徐清讓投出去的簡歷依然沒人看過,她還是不著急。彷彿早就想到了一樣。昨天下午那個跟徐周站在一起唉聲歎氣的人好像是另外一個一樣,跟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今天不用上班,徐清讓也就不把徐周放對門了。她下午出去買菜的空檔帶著徐周一起去放風。路過街邊一個蛋糕店,徐周見了裡面的東西就走不動路了,徐清讓見他那副垂涎三尺的豬八戒模樣,歎了口氣,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這個姊姊實在是當得失職。徐周跟在她身邊這麼久,連顧顯彰都給徐周買過東西,她還什麼都沒買過呢,便帶著他進去,選了一個泡芙。

泡芙玫瑰味兒的,不管是做工還是廣告,都充滿了少女心。然而卻是徐周一眼相中的。這讓徐清讓有了一種危機感,她覺得徐周可能是跟在她身邊呆久了,沒個父親一樣的角色做引導,現在變得有點兒娘。然而徐周的爸爸,她也實在沒有辦法給他弄一個出來,她自己都沒有爸爸呢。
  
姊弟倆坐到小區的花壇旁邊,徐周拿著泡芙,嗅了嗅,像是聞足了味道,然後再舔了舔。彷彿手裡拿的不是什麼隨處可見的點心,而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千年難得一見,凡人碰上了就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吃一口就能升天。
  
徐清讓被他那種愛惜勁兒看得牙酸。她也開始認真地反思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虧待了徐周,那要不然他為什麼對個六塊錢的泡芙都這麼愛惜呢?不像是個落魄貴公子,反倒像個哪兒來的小流浪漢。
  
然而這不反思不要緊,一反思徐清讓就感覺自己差的地方太多了。徐周剛到她身邊的時候,是丁阿姨在帶,後來丁阿姨走了,跟他在一起時間最長的人是對門那個老太婆。雖然自己是有工作要做,但是每天下班回來,她跟徐周接觸的時間的確不多。也不知道是他天生性格裡面有隨遇而安的成分在,還是他從周清揚離開開始就已經習慣了身邊的人換來換去,總之徐周表現得很平靜,非常平靜,大人碰上身邊熟悉的人離開了,都還要黯然神傷一段時間,就是徐周,他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依然該吃吃該喝喝,該看電視看電視,該睡覺睡覺。
  
徐清讓跟他在一起這麼久了,居然都沒有好好探究過他的內心世界。
  
她這個姊姊,當得真是失職。

徐清讓看著徐周一點兒一點兒舔泡芙殼子的樣子,問他,「周周,你還記不記得你媽媽啊?」
  
徐周聽了,抬起眼睛,茫然無措地看向她,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裡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寫著「不記得」、「不知道」、「妳說什麼」幾行大字,簡直讓才開了個頭的徐清讓不知道該怎麼繼續下去。
  
不記得了嗎?徐清讓轉念一想,也應該不記得了。小孩兒的記憶能有多少?周清揚這麼久不在他身邊了,哪怕是他親媽,不記得也就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也好。」徐清讓十分心大地說道,「反正你媽也不是個什麼好貨色,將來你可別學她。」
  
她轉過頭來,看到徐周還在低頭舔那個泡芙殼子,玫瑰奶油的味道聞起來十分甜蜜,弄得徐清讓也忍不住有些饞了。她看著那個被徐周舔得軟噠噠的泡芙,問道,「好吃嗎?」
  
徐周「咻」地一下抬起頭,十分警覺地看向她,光看還不夠,還把泡芙下意思地往胸前藏了藏。
  
徐清讓:......
  
什麼不像他媽?!明明就跟周清揚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都是白眼兒狼!
  
她瘋了才會跟一個剛剛脫掉尿布的四歲孩童扯什麼感情!

徐清讓投出去的簡歷一直沒有動靜,又過了三天,她實在忍不住了,不得不打電話問顧顯彰。
  
「簡歷被人點開了,但是沒有叫妳,一般是因為妳不符合他們的用人標準。當然也有部分小公司,他為了降低廣告費用,所以把腦筋動到了招聘網站上來。名義上是招人,但實際上卻是打廣告。簡歷沒被人點開,可能是人家還沒看到,妳再等等吧。」
  
徐清讓想,我等得都快要頭上長草了。在這樣子下去,什麼都不用做,直接回來接受你的救濟就行了。不過她現在還有求於顧顯彰,不能這麼囂張,於是問道,「有沒有可能是我的簡歷寫得不好?」
  
「也有可能,妳的簡歷不夠突出,或者沒有特色。」現在有些公司的HR不負責任,挑人簡歷就跟開獎一樣,美其名曰運氣好也是能力的一部分,其實就是想把持著手中這點兒權利,愚弄他人。
  
實在噁心。
  
顧顯彰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但他不想告訴徐清讓,免得她受到打擊,影響了她的積極性就不好了。顧顯彰感覺自己現在對她操心已經操心習慣了,既想著徐清讓能夠獨立自強,又想著她能平安順遂。
  
真是......下次徐清讓要改口叫他爸爸了。
  
顧爸爸還要為他女兒鞍前馬後,「妳把簡歷拿來我給看看吧。」

徐清讓答應了,片刻之後,將自己的簡歷發到了他的郵箱。
  
於是,自從大三之後就沒有寫過簡歷的顧總重新開始製表,兢兢業業地開始幫他老婆填簡歷。
  
他不用想也知道徐清讓那個簡歷肯定不怎麼樣,因為光是看她十幾頁的紙就明白了。現在一般HR都不會有那麼多時間看這些的,更何況,你總共才多大,需要寫多少才能寫滿十幾頁?徐清讓的人生經歷概括起來不過「乏善可陳」四個字,要有多少口水話,才能寫滿十幾頁?
  
他將徐清讓的基本情況抄了過來,然後又去網上找了一下當前正在招人的公司,給它們分了個類,根據它們的業務範圍,各有則重地介紹了一下徐清讓。好在他平常給下屬改策劃已經改習慣了,硬生生地把「乏善可陳」四個字,改出了不一樣的效果。
  
然後,貼上照片,換上不同的模板,直接給她交了。
  
下午下班的時候,顧顯彰整個人心情都是飛揚的,他打算就帶著給徐清讓改簡歷的這份「恩情」,今天晚上好好地讓她感激一下。
  
就算不能讓徐清讓以身相許,也要讓她感激涕零吧?
  
當然了,願望是很美好的,現實是很殘酷的。

吃過晚飯之後,顧顯彰裝作不在意一樣,把給她改簡歷這件事情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坐在沙發上,等著徐清讓感動地撲過來,對他投懷送抱的時候,徐清讓卻半天沒有吭聲。
  
顧顯彰轉過頭一看,發現她一直低著頭,肩膀塌下去,整個人顯得非常的挫敗。
  
他心裡漏了一拍,然後就聽見她用微帶鼻音的聲音說道,「顧顯彰,我是不是很挫啊。」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28 12:36 AM

第四十三章

「怎麼這麼說?」顧顯彰想也沒想就笑著說道,他伸出手來捏了捏徐清讓尖俏的下巴,衝她說道,「找不到工作的人很多啊,又不是妳一個人,找工作有的時候也要看運氣的。」

這話說完,連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還記得不久之前,也就幾個月的事情吧,剛剛在殯儀館送走了徐清讓的爸爸,那個時候她發現自己一事無成,也曾經這樣問過他。那個時候顧顯彰是想也沒想就直接說她廢柴白癡一個,什麼都不懂還什麼都不學。

現在,不過幾個月的時間,沒想到他就已經想也不想從前的那些了。

是徐清讓變了。她變得比以前上進多了。

顧顯彰也變了。他變得比以前寬容多了。
  
徐清讓想必也是想到了這一點,臉上頓時有些難以言喻的神色出來。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 徐清讓臉上一紅,飛快地扒了兩口飯,草草吃完,要去洗碗。
  
她正把碗收起來,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顧顯彰也沒多想,過去開了門。打開門,外面站著一個衣衫整潔的老太太,身後跟了個面目黝黑的中年男人,兩方人馬目光一對,都有片刻的呆滯。
  
這個老太太,顧顯彰自然是認不得的。但是他腦子裡面卻想起一件知道了很久、但卻一直沒能發生的事情。

門外站著的那個老太太,恐怕是徐清讓那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奶奶。
  
果然,老太太進門來,第一件事情便是開宗明義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她正是徐澤的生母,後面跟著的那個中年男人,算起來是徐澤隔房的弟弟,正好趕上春節返城務工,就把徐老太一起帶過來了。這也是為什麼,丁阿姨走了那麼久,徐老太一直沒有來城裡的原因。
  
她年紀大了,出行都不方便。現在徐家不比以前,又正好碰上過年,不好專程麻煩別人送一趟。加上她驟然知道了自己兒子去世的消息,一時半會兒沒有緩過神來,在家傷心了好一陣,到了年後,知道老家有人要進城,才讓人把她順便帶著一起的。

縱然是這樣,但是帶著個老太太坐春運剛結束的火車,想必也不是那麼輕鬆。
  
徐老太年輕的時候就是個人物,要不然也不至於會在他們老家那窮山惡水的地方把徐澤這個遺腹子拉扯成後面那個模樣。這種能力到老了也沒有減退多少,表現之一就是她嗓門兒特別能嚎,嚎完還不耽擱正經事。
  
顧顯彰和徐清讓看著徐老太走進來就開始抱著徐周痛哭流涕,邊哭邊罵徐澤那個王八羔子,年紀輕輕就去了,剩下七十多歲老母和四歲孩子,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

至於徐清讓,經過那個時候她跟自己的講述,顧顯彰很能理解她為什麼被排擠出去。
  
他跟徐清讓都是城市裡面長大的孩子,家庭環境差不多,接觸的老人普遍比較講道理,而且很好說話,沒有跟這種老太太打交道的經驗。一時之間顧顯彰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居然都退了不少。
  
他們兩個愣愣地站在旁邊,就看著徐老太哭,像兩個傻子一樣。還是旁邊的堂叔有經驗,走過去一面扶起徐老太,一面小聲安慰她。

過了沒多久,徐老太停住了哭聲,睜著眼睛對徐清讓說道,「妳現在的大概情況妳丁阿姨都跟我說了。個敗家玩意兒,我早就跟妳爸說了叫他別那麼慣著妳,非不聽。現在好了吧?」
  
徐清讓在旁邊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顧顯彰覺得到了這地步,他必須要站出來說兩句話,「奶奶妳誤會了,讓讓她挺好的——」

「這位先生,是顧顯彰吧?」不等他說完,徐老太就打斷了他的話,「我聽她丁阿姨說你跟徐清讓離婚了?既然是離婚了,那就不跟我們是一家人了,我們婆孫倆講話,還請你一個外人不要插嘴。」
  
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外人的顧顯彰有些心塞。

「奶奶。」徐清讓總算是開了口,「妳今天坐了一天車,想必也累了,早點兒休息吧。哦,對了,」她轉過頭來看向堂叔,「堂叔你們吃飯了沒?我給你們做點兒吃的吧。」
  
「是是是。」堂叔唯恐徐老太當場發作,讓徐清讓和顧顯彰都下不來台,點忙點頭,「妳隨便弄點兒吧,我倒無所謂,關鍵是妳奶奶,她很累了。」

徐清讓點了點頭,抬頭看向顧顯彰,「你先回去吧,我今天就不送你了。」
  
顧顯彰還是有些擔心她,正想找個理由留下來,徐清讓卻伸手悄悄推了推他,顧顯彰會意,知道她這是不想自己在這裡,跟她奶奶繼續起衝突,也是想有個緩衝的餘地,便頗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地離開了。

他走到電梯裡,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徐清讓這是......跟以前不一樣了啊。
  
不知道都什麼時候,她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懂事又會處事的樣子了。
  
原來她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努力改變著。

顧顯彰也說不上是種什麼感覺。徐清讓需要他吧,他覺得人家不自立,現在徐清讓不需要他了,他心裡面有空落落的。還真跟養女兒一樣呢。

等到顧顯彰離開,徐清讓就轉身到廚房裡去給徐老太和堂叔熬了點兒粥。徐周雖然心大,但是乍然間看到徐老太也覺得不是很習慣,徐清讓走哪裡他就去哪裡。生怕那個坐在沙發上的老太太是個狼外婆,把他拖出去賣了。

徐清讓將粥盛好,又炒了個小菜,就這樣端了出去。「時間緊,吃得簡陋了些,您隨意。」這話是跟堂叔說的,人家把自己奶奶送到城裡來,於情於理都應該留人家吃頓飯的,只是眼下時間的確很緊,免得他們餓肚子,徐清讓只能一切從簡了。
  
徐老太一直冷眼瞧著,看到徐清讓這一切做下來,居然有的時候依然稍顯木訥,但是整個人進退有度,比自己以前看見她長進大了不少,可能是心裡滿意,連帶著臉上也緩和了許多。
  
她跟徐清讓的堂叔坐了下來,徐清讓在一旁抱著徐周問道,「堂叔今天晚上就留在這裡吧,太晚了。」
  
「不用不用。」堂叔連連擺手,「我把老太太送來了就走,我在那邊還有事情呢。」

徐清讓也沒有留他,本身她們這裡地方就小,把人留下來了沒地方睡不說,家裡突然來了個陌生男人,哪怕在輩分上是她叔叔,徐清讓也不太習慣。
  
她留人本來就是出於禮節,人家也明白,當然不會真的要在她家裡睡了。
  
徐清讓在這個問題上點到即止,也不強留,換了個話題,「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妳爸爸以前在的時候,經常幫著家裡。」提到徐澤,他臉上又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黯然,「現在他人走了,我們幫忙一下也是應該的,更何況,本來就是親戚,說什麼見外的話。」

聽到提起這茬兒,徐老太說道,「妳爸不在了,妳怎麼也不跟家裡來個電話?要不是妳丁阿姨說,妳是不是打算從今往後就不跟我來往了?」
  
那不是忘了嗎?當初亂糟糟的一團,她乍逢驟變,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的,好不容易靜下來,還要分心思去想跟顧顯彰的那點兒破事。接著又是離婚找工作養徐周,稍微等到安定下來,丁阿姨又離開了。她哪兒來的時間去想徐老太?她跟徐老太本來就不熟悉,雖然聽上去是不怎麼好聽,但是沒能在第一時間想起她來,也很正常。

只是話不能這麼說。徐清讓這段時間總算是長了點兒腦子,雖然不一定能把話說得多麼好聽,但是起碼能讓話不難聽就是了。她一邊有一下沒一下捏著徐周腮邊的肉,一邊說道,「我這邊還沒安頓下來呢,就算要把妳接過來,那也要等到安穩了再說。」

徐老太輕輕哼了一聲,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徐清讓心裡卻是亞歷山大。徐老太一直看不慣她,除了覺得她是個姑娘之外,就是覺得她一天到晚不幹正事。小時候留下的陰影,讓徐清讓分外怵她。她現在沒有了工作,在徐老太眼中更是不幹正事了。自己跟她,究竟要怎樣才能和平相處下去呢?

和平,聽上去很簡單。但關鍵是,現在是她空有一顆和平的心,她親奶奶並不打算給她這個機會啊。

堂叔吃完飯,簡單地交代了一下事情便離開了,剩下婆孫三人,大眼瞪小眼。
  
徐清讓實在不耐煩這樣的氣氛,站起身來打算收碗進去,徐老太卻突然叫住了她。「我問妳,妳跟那個小顧,是妳提的離婚,還是他提的?」

丁阿姨只說了他們兩個離婚了,一直在說徐清讓有多艱難,就是不想徐老太過多地苛責她。離婚這個事情,她還真沒詳細說。一方面是把不准徐老太對這件事情的看法,怕她責怪徐清讓,另一方便則是確實沒機會。
  
她全程都在感歎徐清讓不容易上面去了,哪兒來那麼多的精力再去說這些?

徐清讓把不准徐老太在想什麼,她本來就挺怕這個老太太的。然而她這樣問,徐清讓又不好撒謊,只能老老實實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講了。末了補充道,「我也是沒辦法了。」她害怕自己待在顧顯彰身邊就一天到晚什麼事情不想幹,繼續像以前徐澤在時候的那樣子。
  
誰知徐老太聽見了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掀起眼皮來看她,「那妳現在獨立了嗎?」

「還......還行吧。」說得十分沒有底氣。一方面是因為雖然她現在搬出來了,但其實很多地方顧顯彰依然幫了忙的,另一方面嘛......她還沒找到工作呢,一個工作都沒有的人,談獨立,聽上去有點兒可笑。

徐老太輕哼了一聲,說道,「看來妳爸死了之後,妳長進還算有。不過這也不值得什麼驕傲的,原本這些事情就是妳應該做的,現在只不過是讓妳吃了點兒苦,才讓妳醒悟了過來。」

她看著徐清讓,話雖然是在這樣說,但是眼中依然還是充滿了不滿,「我不知道妳最近有沒有反思過,要是人家顧顯彰不幫妳呢?他是真打算趁此機會跟妳一刀兩斷呢?妳是不是要帶著徐周一起上街要飯去了?」

「妳能要飯,徐周可不能。妳前面二十幾年日子過得順風順水,根本不知道別人的難受。」徐老太看著她,眼睛裡多了幾分不贊同,「說到底,妳還是不懂事。」
  
徐清讓被她說得一句話都不敢吭聲,一方面是因為她怕自己奶奶,從小就有心理陰影,她當年可是親眼見過徐澤挨揍呢,另一方面嘛,徐清讓承認,她說得很對。

其實從她把徐周接到身邊來開始,她這個人思維上的缺點就已經暴露了。徐清讓思考問題,現在還是處在一種小孩子的思維模式上面。她從來沒有想過把徐周接過來了之後自己能帶給他什麼。如果是還在顧顯彰身邊就算了,還在顧顯彰身邊,別的不說,起碼經濟有保障,然而後來她又跟顧顯彰離了婚,她想要獨立,所謂的經濟保障自然無從談起。更別說,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把丁阿姨的離開算進去。丁阿姨在這裡,雖然開銷是要大一些,但卻能騰出手讓徐清讓好好在外面工作,她在家裡帶孩子做家務,徐清讓也要省去很多事情。原本三千多塊錢一個月的工資,在丁阿姨的操持下還算夠用,但是她一離開,徐清讓不得不把徐周寄存在對面那戶人家家裡,開銷就「蹭蹭蹭」地上來了。

更不要提她在工作當中遇到的問題,倘若沒有顧顯彰,恐怕她的生活要維持很長一段時間的混亂。
  
這些東西,徐清讓以前不是想不到,是她自己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彷彿只要不去想,那件事情就不存在一樣。
  
在她的潛意識裡,遇到問題依然是不去想,而不是主動去解決。
  
換句話說,現在的她,跟以前的她,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唯一進步的,可能是以前不學無術,現在知道不破不立,需要努力了。

第二天早上,徐清讓起了個大早。她昨天晚上迫於徐老太的壓力,想了大半個晚上。她覺得總是在家這樣等工作不太好,太浪費時間了,她必須要出去主動找。雖然不一定能找到什麼好工作,但哪怕有個兼職,解決他們一家一天的伙食,也是好的啊。
  
她失業這件事情沒有跟徐老太說,她也不敢說,就想趁早起來悄悄溜走,免得碰上她接受盤問被她看出來。那老太婆,人精似的,她說不到兩句話就要露餡兒,還是有多遠躲多遠吧。

誰知道徐清讓剛剛一打開臥室的門,門外就傳來一陣飯香,徐清讓探頭一看,廚房裡多了個小老太,正在揮舞著菜刀切菜。徐清讓心中一陣感動,覺得雖然這個老太婆平常對自己總是惡聲惡氣的,還重男輕女,但好歹是自己奶奶,真要碰上事情,對她還是不錯的。她決定以後要好好對她。
  
徐清讓走到廚房門口,說道,「妳這麼早起來幹什麼?我沒那麼早上班。」
  
「誰說是給妳做的。」徐老太眼睛都不抬一下,「我是為了徐周。」

徐清讓:......
  
媽的,臉好疼!她再也不要管這個死老太婆了。
  
徐清讓帶著一張被打腫的臉出了門,走到電梯裡才把手機打開,剛剛開機,裡面就多了幾條微信,都是顧顯彰發過來的。她晃了一眼,大概都是在問她怎麼樣了。還囑咐她,說話溫柔點兒,不要跟老太太起衝突,免得氣到她,老年人氣到了很不好。

徐清讓癟了癟嘴,第一次發現顧顯彰居然還挺能嘮叨的。這麼多話,他怎麼不去當她爸爸啊。
  
出了電梯,她給顧顯彰打了個電話過去,免得他成天東想西想。徐清讓跟他說了一下昨天晚上的情況,也是讓他不要那麼擔心。顧顯彰聽了,沒發表什麼看法,只是問她,「吃早飯了沒有?」不等徐清讓說話,他就說道,「我還沒吃,陪我吧。」

徐清讓到她跟顧顯彰約定的地方時,顧顯彰已經在裡面坐著了。她走進去,正好看到顧顯彰點了幾樣她愛吃的早點,將單子交給服務生。
  
看到徐清讓一副懨懨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顧顯彰心裡也有點兒忐忑。在他的潛意識裡面,昨天晚上只見過一面的徐老太已經成為拆散人家姻緣的一類人物,比如那個什麼崔鶯鶯的媽,簡直跟徐老太在一段感情當中承擔著一樣的社會責任。專門為了給男女主製造障礙的。

偏偏這事情不能讓徐清讓看出來,顧顯彰臉上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高人樣子。他伸手推了一下徐清讓耷聳的腦袋,笑道,「妳昨天做賊去了嗎?」他將早餐單子遞到徐清讓面前,「都是妳愛吃的。」

「吃什麼呀,沒胃口。」還吃飯呢,她馬上就要死了。徐清讓臉上的表情快要哭了,她根本不敢想,假如徐老太知道自己沒了工作會是一幅什麼面孔,今天早上她還不知道呢,就那樣對自己......

徐清讓欲哭無淚地把自己的擔心跟顧顯彰說了,再一次想抽自己,為什麼當初要那麼痛快地辭職啊,不是她往邱薇婭頭上澆了咖啡,事實上是咖啡全都澆到了她腦子裡。
  
果然力的作用都是相互的。
  
辭職一時爽,辭後火葬場。說的就是她。

然而這話被顧顯彰聽去了,他卻是腦中靈機一動,心中一喜。
  
是啊,他只看到了徐老太好像不待見他的一面,他怎麼就忘記了事情都是具有兩面性的呢?

假如徐清讓一直找不到工作,迫於徐老太的壓力,她肯定會非常想要一個工作的,但是工作這種事情,又不是說有就能有的。假如他在這個時候出手,給徐清讓一個職位,不僅可以解了她的困境,還能讓徐清讓每天待在自己身邊。話說工作中的男人最迷人了,他是時候向徐清讓展示自己工作當中的模樣了......
  
然而顧顯彰美夢還沒有做完,就聽見耳畔傳來一個充滿了驚喜的聲音,「哎呀,清讓,妳在這裡呀。」他抬頭一看,正是從情人變情敵的霍心。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8-29 11:36 AM

第四十四章

她的表情十萬分浮誇,從頭頂每一根頭髮到身上每一個露出來的毛孔都在用力彰顯著一股驟然相逢的驚喜。

可惜收效甚微。

顧顯彰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覺得霍心可能在國外呆久了不太明白什麼叫「過猶不及」。她跟徐清讓又不是什麼好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哪兒來那麼多的驚訝和喜悅啊。

但很快顧顯彰就感到被打了臉。

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情敵坐到了他老婆身邊,親親熱熱地勾住他老婆的肩膀,歡歡喜喜地說道,「妳這段時間去哪裡了啊,我怎麼去妳工作的地方找不到妳?」

徐清讓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出了點兒事情,就沒有在那邊上班了。最近正在忙著找工作呢。」

「找工作啊......」霍心聽了一下來勁兒了,不知道為什麼,坐在對面的顧顯彰卻能從她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上面感覺到一陣涼意。然後他就聽見霍心說道,「我們公司正在招行政人員,妳要不要過來啊?我還缺個助理呢, 妳過來當我助理吧。」

媽的!要不是他剛才這樣想的時候霍心根本就沒有出現,顧顯彰都要認為她是故意這樣說的了。

什麼助理!這女人狼子野心,別以為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先施以小恩小惠,把徐清讓爭取到她那邊,然後就可以近水樓台了。
  
顧顯彰瞇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霍心,正要開口截胡,徐清讓就拒絕了,「不用了。我想還是先自己找找吧。多謝妳了。」
  
「為什麼?」霍心卻不死心,依舊扳著她的肩膀問道,「妳這就見外了嘛,反正妳都要找工作, 我也要招人,到我這兒來有什麼不好的?正好啊。」
  
徐清讓笑了笑,她覺得不好是因為不想朋友之間摻雜那麼多的其他因素。事實證明,一旦朋友或者戀人之間多了其他的身份在裡面,那段感情就很難相處了。到時候落得個不能善終,兩個人臉上都不好看。
  
這樣的話說出來難免讓霍心覺得難受,徐清讓自作聰明地隱去了,「先讓我自己找找吧。」
  
霍心看她的眼神變了變,然後隨即笑了起來,「也好。」
  
因為霍心自來熟,於是又叫了點兒東西。顧顯彰老大不情願,他可不想自己花錢請情敵吃飯呢。然而有什麼辦法?如今形勢比人強,顧顯彰不想讓徐清讓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她一直耿耿於懷的前女友,只能看著。

趁徐清讓上廁所去了,忍無可忍的顧顯彰終於露出了他的不爽來。他瞪著霍心,「妳來幹什麼?」
  
「我說了是意外啊。我今天早上來這裡吃飯,正好碰到了。」她笑嘻嘻地說道,「說明我跟讓讓有緣好吧?當然,」她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噁心顧顯彰的話,眼睛彎起來,「說我跟你有緣也行。」
  
有緣......這兩個字放到顧顯彰和霍心身上,他覺得真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他們兩個人的孽緣從大學時代一起延續到了現在,又像是污染源一樣,污染到了他老婆身上。顧顯彰真是恨不得用腳把那兩個字踩平,然後撕下來貼在霍心臉上,叫她好好認識一下什麼叫「有緣」。
  
他今天好不容易帶徐清讓出來吃個飯,正想把自己那點兒好意用一種不動聲色、潤物無聲的方式呈現到徐清讓面前,現在好了,霍心一來就打斷了他的設想。
  
顧顯彰不能打她也不能罵她,只能衝她乾瞪眼。
  
別人見初戀,有激動的有失望的,就他一個人,帶著一種要被綠的危機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顧顯彰對霍心無語,可不代表著這個賤人一樣對顧顯彰無語。她見顧顯彰臉上明晃晃地寫滿了兩個大字——「拒絕」,依然不懂避讓,笑嘻嘻地非要去觸顧顯彰的霉頭,「顧顯彰,你別這樣嘛,好歹咱倆以前有過一段兒,你這樣可就太傷人心了。」
  
「霍心,妳存心噁心我是吧?」顧顯彰抬起眼睛涼涼地看向她,「妳怎麼不敢跟徐清讓說這話呢?」
  
霍心臉上神情一頓,隨即笑開了,「你怎麼也不敢跟她說呢?」
  
媽的,居然反過來將他一軍。
  
顧顯彰本著輸人不輸陣,對霍心說道,「有什麼不敢的?要不要我等下幫妳告訴她?」
  
霍心笑嘻嘻地,一臉不置可否的模樣。
  
顧顯彰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低下頭去,喝了一口粥,旁邊傳來徐清讓的聲音,「你們兩個在說什麼,聊得這麼開心?」
  
開心?她眼瞎了嗎?從哪裡看出來他們兩個聊得開心的?
  
然而顧顯彰已經很快反應過來,對徐清讓說道,「妳朋友挺有趣的。」說完丟給霍心一個眼神:等著瞧吧,她馬上就吃醋了。

徐清讓的醋勁兒,可是經過官方蓋章認定的。
  
然而顧顯彰很快失望了。他看著徐清讓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依舊是該幹什麼幹什麼。眼瞅著自己眼睛瞪得像個銅鈴那麼大了,旁邊霍心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徐清讓聽到她笑,連忙轉過頭來看向她,顧顯彰眼睛瞪得更大了。霍心擺擺手,「沒什麼,就是看到一個段子。那個,我時間也快到了,就先走了。」她伸手在徐清讓臉上捏了捏,「祝妳好運。」
  
霍心一走,馬上就有一隻手伸過來,在剛才霍心捏過的地方捏了捏,彷彿是在消毒。顧顯彰看著徐清讓,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問她,「妳剛才看到我跟霍心說話,妳就不生氣嗎?」
  
啥?
  
徐清讓抬頭看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她聽過要舉高高求抱抱的,還是第一次聽見人家說求生氣的。他們兩人分開這段時間,顧顯彰身上發生了什麼?怎麼越來越賤了?

顧顯彰一看她那眼神就覺得老大無趣,他意識到自己可能幹了件蠢事,連忙衝徐清讓揮了揮手,打算找個話題遮掩過去。
  
但是啊,世界上有些東西,不是你想遮掩就能遮掩的。墨菲定律告訴我們,你越是在意的,往往暴露得越快。所以,很理所當然地,顧顯彰沒能如願。
  
徐清讓抬起頭來問他,「我為什麼要生氣啊?難道我在你眼中就是一個這樣小氣的人嗎?」
  
哦,聽到她這樣說,顧顯彰放心下來。徐清讓還是一如既往地傻,他的擔心多餘了。顧顯彰努力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想把自己那點兒竊喜給遮住,「妳以前不就經常做這事情嗎?」
  
「哼。」徐清讓衝他擺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白眼兒,哼了一聲,支使道,「我吃完了,趕緊去付帳吧。」
  
等到顧顯彰走了,她臉上才忍不住露出點兒小小的喜悅來。
  
讓我吃醋,才不呢。

她可還記得在夢裡顧顯彰這個小矮子知道自己沒工作時那副臭屁上天的樣子。
  
顧顯彰付帳完成之後,回來就看到徐清讓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樣子。他以為自己那點兒心思被人看透了,正要問,徐清讓已經回答了,「顧顯彰,剛才有人來叫我面試了。就是等會兒。」
  
「這麼急?」一般面試都要給人準備時間的,很少有公司會這麼著急讓人來面試的。除非是很缺人。但是徐清讓找的是行政崗位,行政崗位,一般情況下缺人也不會缺到這種程度吧?
  
顧顯彰不由得多問了一句,「什麼公司啊?」
  
「一家做外貿的。」徐清讓可沒有那麼多的想法,她就是覺得自己運氣真好,剛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只要她把工作找到了,晚上回去就不用看徐老太的臉色了。又可以輕鬆一下了。
  
她抬起頭看向顧顯彰,「這麼快就有人找我,是不是你幫我寫的簡歷呀?」

她偏著頭,眼睛裡全是一閃一閃的喜悅。顧顯彰伸出手來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知道感恩就好。」別再跟霍心一起了。他這顆老心,操得都要碎了。
  
徐清讓要去面試,顧顯彰要去上班,分別前他又拉著徐清讓囑咐了一番,「別人問妳結婚了沒有,妳就說結了。生孩子了沒有,妳就說生了。問妳要不要生二胎,妳就說沒計劃。」現在女孩子非常不好找工作,尤其是一些隨時可以找人代替的崗位。用人單位在考慮的時候也要考慮到這些。
  
徐清讓多少知道一些,但是她覺得有點兒不好,「那不是騙人嗎?更何況萬一人家讓我把孩子的照片拿出來看,我用什麼拿?」
  
「徐周啊。」顧顯彰說得無比正義,「徐周雖然是妳弟弟,但其實跟妳兒子有什麼區別?再說了,這哪兒叫騙人?這叫有策略地尋求商業合作,明白嗎?」
  
然後他就把徐清讓放走,讓她去尋求商業合作去了。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7-9-17 02:43 AM

第四十五章

徐清讓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這個長相平凡的HR,還是有點兒沒有反應過來。

對方見她一直這麼看著自己,抬起頭來衝她笑道,「怎麼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什麼。」雖然徐清讓找工作的經驗並不豐富,但也感覺到面前這家公司招人......有點兒草率。

她準備好的說辭和顧顯彰教她的一句都還沒有來得及說呢,對方就直接跟她說了工作待遇。

這種事情太好,讓這段時間都倒霉的徐清讓有點兒找不著北了。

「沒什麼的話明天就來上班吧。」HR展顏一笑,「放心吧,這個月妳上了多少天班,就給妳多少天的工資,不會讓妳白做的。哦,對了,妳會開車嗎?」

徐清讓點點頭,「我這個工作還要開車啊?」
  
「有的時候老總出去,可能會帶隨行的行政人員,妳會開車那最好了。」她的笑容無懈可擊,讓原本有些找不著北的徐清讓稍微安定下來一點兒。
  
人家不按常理出牌,也許並不是所有找工作面試都有這樣的流程呢?她多心不行嗎?又或者,還不許是她優秀別人一眼就相中了她嗎?

徐清讓覺得應該是這樣,她在顧顯彰身邊呆久了,總以為全天底下的人都跟顧顯彰一樣聰明能幹又優秀。但其實不是的,畢竟聰明的人佔少數,智商平平的人才是多數。她一離開顧顯彰,智商上的缺點就沒那麼明顯了,其他人跟她差不多,肯定也不會覺得她智商上有硬傷。更別說她還沒怎麼開口說話呢, 就衝她這張臉,還是能夠唬一唬人的。
  
徐清讓這樣一想,越發覺得是如此。當即便放心下來,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她出門之後就跟顧顯彰打了電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顧顯彰才坐到辦公室沒多久,聽她這麼說,也微感意外。「這麼快?」這效率也太高了吧。看來這家公司的HR要麼是隨便找的人,要麼是能力出眾。要是後者,那在這家小公司就真是委屈他了。
  
「我優秀不行嗎?」隔著電話都能看到那頭徐清讓嘟起來的嘴。顧顯彰失笑,「是是是,妳優秀。」她投的職位都是很基本的,不是那麼重要的職位,換句話說,就是徐清讓能夠做,張三李四也能夠做,草率一點兒也沒什麼。

顧顯彰不想在拂她面子,況且這些事情原本也沒什麼好操心的。徐清讓是在本市上班,又不是去黑煤窯,哪裡需要那麼擔心?
  
他也放心下來,還在心裡笑自己想多了,跟徐清讓說了兩句,這才掛了電話。
  
徐清讓找到工作了,回家也不像出門的時候那麼鬼鬼祟祟的了。她回到家裡,徐周已經吃完飯在沙發上看電視了。因為徐老太來了,徐周自然也就不用放在對門寄養了。

哪怕徐老太一輩子沒有進城上過班,看到徐清讓在這早不早晚不晚的時候回來,也知道這不是一個上班族應該有的作息時間。她「登登登」地從廚房裡走出來,握著一把筷子衝徐清讓說道,「妳是不是沒去上班?」
  
「不是。」她知道自己在徐老太眼中就是個好吃懶做的角色,聽到她這麼說也不意外,就是有點生氣,「我重新找了份工作,明天去上班。」

徐老太立刻緊張起來,「什麼工作?」她那模樣,就差直接說什麼工作,這麼隨便找你了。
  
縱然徐清讓知道自己在她眼中是個什麼角色,也不由得真生氣了,她轉過頭,不痛快地看著徐老太,「一個外貿公司的小白領,怎麼了?您老有什麼意見?」
  
徐老太也知道徐清讓生氣了,癟了癟嘴,「我那是擔心妳。」說完悻悻地轉過身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已經找過一次工作了,又或者是因為第二次工作來得相對比較容易,徐清讓竟沒有半分激動。第二天早上該什麼時候起來就什麼時候起來,總之雖然才上了幾個月的班,但已經露出一種職場老油條的氣息。
  
然後她就在公司玩兒了一天的手機。

行政那邊給她安排了一個位置,但是電腦是壞的還沒有人來修,所以徐清讓就只能在一旁玩著。原本以為今天一天就這樣平靜無波地進行下去,誰知道臨到下班了,行政部的主任過來叫住她,「小徐,今天晚上跟李總一起出個飯局吧。」

徐清讓家裡兩個總裁,多少也見過。老總有飯局的話,一般情況下會帶一兩個人過去,不管是吃飯還是喝酒,總有個人陪著。不一樣的是,家裡那兩個,一方面是出於人道主義考慮,一方面是害怕惹人閒話,大部分時間帶出去的都是男性,極少數才找女孩子。

她沒想到,上班第一天就遇到這樣的事情。

徐清讓不太會說話,也不喜歡把自己裝扮成小丑放到檯面上供人取樂。她當即便拒絕,「不行呢,家裡有事情,更何況我不能喝酒。」因為帶著幾分不情願,說話語氣都有些生硬。
  
主任想必是沒有想到徐清讓一上來居然就讓她這麼下不來台,臉上神色一愣,但又馬上笑道,「不喝酒不喝酒,沒誰讓妳喝酒。妳就是過去當個壁花,李總喝完了,妳送他回家一下。」
  
徐清讓正想問李總不是平常有助理跟著嗎?怎麼突然找到她來了?然而還沒有說話,主任就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一樣,回答道,「他助理這兩天家裡有事情,先回去了。正好妳是新來的,李總看重妳才讓妳去的。好了好了,別問了,跟著一起去吧。」邊說邊上來推徐清讓的肩膀。

徐清讓就這樣被她推著,上了車。
  
外貿公司不大,他們老總聽說是白手起家,如今年紀也稱不上大,三十幾歲。不過可能是因為這些年來常在飯局之間打轉,不經常運動,肚子比懷胎十月還要大。徐清讓覺得他可能懷了個哪吒。
  
李總人不醜,但也不好看。總之就是平常人一個。他這模樣,自然不會像顧顯彰那樣,讓公司裡的小姑娘生出幾分處在偶像劇裡的感覺。徐清讓看到他,兩人互相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她原本是想去坐副駕駛的,但是那上面已經有人了,徐清讓只能退回來,跟李總坐在了一起。
  
她本來就不是很擅長活躍氣氛,一路上都在裝鵪鶉,別人問她一句她才回答一句,整個過程當中,雖然略顯尷尬,但讓徐清讓稍微安定下來。
  
他們吃飯的地方倒是熟悉,徐清讓以前經常來。進了包廂,她被安排在今天客戶的身邊,徐清讓知道,這是慣例,但心裡卻對這種將女性拿出去做貨物的行為有些看不慣。她是個心裡藏不住事情的,縱然知道這沒什麼,但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寒霜。

她不知道這個客戶什麼來頭,就看到李總那副慇勤模樣,知道應該是個大客戶。對面的李總指著徐清讓說到,「這是我們公司新來的小徐,今天第一天上班。」
  
旁邊的客戶朝她笑了笑,「徐美女。」又抬起頭衝對面的李總笑道,「你們公司怎麼總招美女啊。上次那個小王也是,這次徐美女也是。」

「小王可比小徐差遠了。小徐才是真正的美女嘛,走出去人家以為我從哪裡請了個模特過來。」徐清讓聽到這番恭維,心裡不太好受,她不喜歡被人這樣當成貨物一般評頭論足,但臉上還是不得不揚起一個微笑來。李總抬頭看向她,「小徐,妳看劉總都這樣誇妳了,趕緊跟劉總敬杯酒。」
  
徐清讓知道自己今天晚上的任務就是過來給人灌酒的,聽他說了也不稀奇。拿過酒給劉總滿上,端起自己面前的水說道,「劉總我敬你。」

燈下看美人,自然是越看越美的。但徐清讓再美,這種場合也別想一杯水就糊弄過去。劉總臉上帶起幾分譏誚,對李總說道,「你公司的這個小徐,是剛剛畢業嗎?怎麼這麼不懂事,一杯水就想換我一杯酒?」
  
李總聽他這麼一說,立刻抬起眼睛看向徐清讓,眼中已經充滿了不悅。

徐清讓早就知道是這樣,她也不覺得有什麼掛不住,笑著說道,「抱歉,實在是因為不能喝酒——」
  
「不能喝酒妳到這裡來幹什麼?」不等她說完,劉總就已經打斷了她的話,「不能喝酒就應該好好在家待著當少奶奶啊,還出來工作?」

「小徐。」李總聲音當中已經帶了點兒警告了,他衝旁邊的男人說,「你去換她。」
  
那個男人就是剛才跟他們一起過來的那個男的,聽到這話立刻換上一杯高純度白酒,弓著身子遞到劉總面前,「劉總,她不懂事,回去之後讓我們李總好好說她,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般見識。」

人家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劉總也不好不接,他將酒端過來,不痛快地跟那個男人碰了一下想,「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懂事,那我還費什麼心?」

徐清讓面色不虞,然而形勢比人強,她總不能就這樣發火吧?只能把心底的不高興壓下去,笑著承認,「是,是我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

劉總跟那個男的喝了酒,原本大家都以為事情揭過了,誰知道他聽到徐清讓這樣說話,立刻又轉過頭來看向她,似笑非笑地問道,「我今天大人大量了,要是改天碰上一個不那麼大人大量的呢?妳又打算怎麼辦?」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9-11-4 01:05 AM

第四十六章

徐清讓微微一愣,心說你今天晚上還是真不打算放過我了。她心裡十分反感這種情況,臉上的笑容連帶著也有些勉強。「怎麼會呢,我這種小人物,你們這些大人物,心胸開闊,又怎麼會跟我計較呢。」言下之意就是在說,跟她計較就是心胸不開闊了。

那個劉總自然也聽出來了,臉上露出一絲好笑的表情說道:「今天晚上妳老總把妳帶出來就是在抬舉妳啊。誰知道妳卻不懂。」他說徐清讓不識抬舉,「妳這樣的姑娘,還是要多學學,免得往後出來上不得檯面。」

他將自己用過的那個酒杯放到徐清讓面前,「來吧,把這杯酒喝了。」

「劉總何必強人所難,我說了我不會喝酒的。」徐清讓看也不看一眼,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劉總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不看徐清讓,拿眼睛看向李總。李總覺得徐清讓下了他面子,臉上一瞬間變得十分難看,「小徐,妳就把這杯酒喝了,劉總讓妳喝妳就喝。」

「是啊。」剛才站出來的那個男人也跟著一起打圓場,「喝完回去讓李總給妳升職。行政辦公室主任的位置給妳坐。」

李總沒表態,徐清讓一瞬間覺得心頭非常噁心。這兩人拿自己當傻瓜呢?那個男人也是打工的,他哪兒來的權利讓自己升職?更何況,老總都沒表態,擺明了是拿這個當誘餌,她真要去喝,那才是傻的呢。

她總算是知道這家公司為什麼那麼輕易就讓自己進來了,敢情是因為他們招人只看臉。叫徐清讓過來,也只是看看她是不是證件照上的模樣。

這裡這麼多人,她連場子都沒有摸清楚,貿貿然跟人起爭端,等下受委屈的還是自己。徐清讓原本想說個圓滑點兒的話把事情給抹過去,誰知道她沒有練就這樣一番本事,常年不說人家,這會兒自然更說不通了。「那我要是喝完酒過敏之類的怎麼辦?」

「過敏又不會死人。」李總皺著眉頭說道,「放心吧,真要過敏,妳的住院費我給妳掏。」他走過來,親自將那杯酒端到徐清讓面前,「算妳工傷行了吧?」

徐清讓就笑了,「那麼多人,劉總你為什麼非要我敬你這杯酒?我說了我不喝酒,你為難我一個小職員有意思嗎?」

「我哪裡是為難?」這些老油條天天在生意場上打滾,自然知道怎麼搪塞敷衍徐清讓這樣一個傻子,他故作驚訝地說道,「我好心好意地教妳,妳不領情也就罷了,還這樣想我......」說罷搖了搖頭,對李總說道:「李總,你這兒招的人,可是一個不如一個了。」

「不好意思啊,你這個教導,我可能還真領不了。」她抬頭看向臉色已經十分不舒服的李總說道:「我應聘的時候沒人告訴我當個行政職員還要被勉強喝酒。看來李總你的HR下次招人也應該註明一下,免得我這樣的人被招了進來,影響你的生意。」

李總臉上的表情如同罩了一層寒霜,他看著徐清讓,「妳今天剛剛入職,還是我的員工,我讓妳做什麼妳就要做什麼。別說只是讓妳陪客戶喝酒了,哪怕是酒倒到妳身上,讓妳舔乾淨,妳都要照做。」

「你可能是給人當狗當習慣了,所以你覺得人人都跟你一樣,不好意思啊,我對當狗沒興趣。」徐清讓心裡泛起一陣噁心,實在忍無可忍,拿著包包站起身來就要出去,然而她剛剛碰到包廂的門就被人關上了。

李總看著她說道:「妳今天晚上就想這麼離開了?」

「要不然呢?」徐清讓一隻手拿著電話,悄悄撥通了熊能的手機,一邊對他說道:「劉總大人大量,他都說了他不計較我了,想必今天晚上你這個單子也能拿下來的。哦,對了,李總不必說什麼升職的話,貴公司的員工我沒那個能力,做不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真是有性格。」一直一言不發的劉總這會兒像是才聽到他們兩個爭執一樣,轉過頭來假模假樣地打圓場,「老李啊,強扭的瓜不甜,你就讓人家小......小什麼來著?她姓什麼?哎呀不管了,反正姓什麼不重要,你就讓人家走吧。我們呢,這樁生意不成,下次再合作唄。反正將來有的是機會嘛。」他說完,站起身來,打開了包廂的門,帶著他的人,作勢就要往外走。

李總一見他要走,連忙攔住他,「誒誒誒,劉總,你停下停下,今天晚上的確是我們招呼不周,我給你賠罪。小徐不喝酒,我陪你怎麼樣?自罰三杯。」說完他就拿著酒杯給自己灌了三杯白酒。

劉總身邊的狗腿子哪兒能不明白自己老闆的心意,馬上起哄,「李總,你喝酒不算,要讓美女喝。」

劉總抬手示意自己下屬不要再說了,然而說出的話卻好像刀子一樣,字字句句都朝著徐清讓戳過去,「人家美女不願意喝就不喝嘛,幹嘛為難別人?像她這樣的,是該找個男人放回家好好供起來的,出來工作幹什麼,稍微有點兒不容易便要不高興。」

徐清讓現在連一點兒情緒都不想掩藏了。她的臉沉了下來,根本不想跟這兩個人說話,然而手剛剛碰到把手,就被人再次攔住了。

劉總笑了笑說道:「妹妹啊,哥哥我再教妳一個道理,出來混呢,尤其是飯局,妳要先走,不管在哪兒,不管妳是不是這家公司的員工,都要罰酒三杯。」他說完,笑意盈盈地看著徐清讓,那副表情明晃晃地告訴她,今天晚上不喝酒,就別走了。

徐清讓知道,這些人逼女孩子逼慣了,一旦喝了酒,今天晚上她就別想走了。如果是其他事情,她或許還能委屈一下,但是就這個,她委屈不了。

但偏偏面對這種在江湖上滾了好多年的老流氓,她的情商和經歷,真是半點兒不夠。如果是稍微圓滑一點兒的女孩兒,早在最開始的時候都會半撒嬌半當真地糊弄過去了,哪裡還用等到現在鬧得這麼僵?擺明了是拂了他們兩個的面子,現在看徐清讓不爽,故意為難她。

徐清讓雖然不知道這個劉總做多大生意,但是她對自己家那兩個總裁都經常不假辭色,哪裡會被他說兩句就就範?唯獨讓她耿耿於懷的就是,熊能那個熊人,怎麼還不來?他是聾了還是瞎了?

徐清讓進來的時候看到了熊能的車子,他平常也的確很喜歡在這裡招呼客人,好像這家店他就有股份在裡面,眼下她把事情鬧得這麼僵,自己收不了場了,只能把熊能叫來了。

真希望熊能那個萬年不靠譜的這次能及時一次。

徐清讓這會兒的腦子總算是能夠用起來了,她沖劉總露出一個不太真心的笑容,「這樣吧,反正我是不能喝酒的,我叫個朋友過來代我喝吧。」徐清讓說完,就掛了電話,把自己的地址和事情發給了熊能。

劉總見她隱約有低頭的樣子,臉上馬上露出一個微笑來,「對嘛,這才像話嘛。不過妳朋友來了,要代可不能是這樣的杯子了。」他從旁邊拿出一個備用的高腳杯,放到徐清讓面前,「這樣的杯子,九杯。」

徐清讓笑了笑,沒作聲。

反正你們要是能夠灌得到熊能就灌唄,又不是她喝怕什麼。

劉總話音剛落,包廂的門就被人推開了。

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聽說要我來幫忙喝兩杯酒是嗎?」徐清讓轉頭一看,正是顧顯彰。

他端著杯子,身上就穿了件襯衣,整個人十分鬆弛地站在那裡,看到徐清讓,顧顯彰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讓她自己在心裡一邊忐忑一邊慢慢體會。

顧顯彰身後跟著熊能為首的一大群人,徐清讓粗粗看了一眼,發現都是他們那一群狐朋狗友。她只是叫熊能過來幫她解下圍,他這一下子是叫了多少人過來?

彷彿是看穿她內心的想法,熊能「嘿嘿」一笑走上前來,對徐清讓低聲說道:「妳叫我過來幫妳撐場子,我當然就過來了。怎麼樣,兄弟我這次給妳漲面子了吧?」不光他們人來了,中間還站著這個酒店經理。

那個經理走上前來,先是跟劉總和李總抱了抱拳,介紹道:「徐小姐跟我們老闆都是好朋友,各位老總既然過來,應該早跟我們說一聲的,招呼不周的地方,請多多見諒。」不等李總反應,他就伸手指向熊能和他旁邊的幾個,「這幾位都是我們餐廳的合夥人,都是老闆。」他說完,又伸手引薦顧顯彰,「這位嘛,是顧總,天誠公司的那位。跟我們熊老闆那是一條褲子的交情。」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9-11-10 10:01 PM

本帖最後由 bettyfreesia 於 2019-11-10 11:55 PM 編輯

第四十七章

「天誠顧總」的招牌一亮出來,剛才還有恃無恐的劉總和李總兩個人臉上都有點兒僵。誰能想到徐清讓這個愣頭愣腦、就只有一張臉的人是顧顯彰他老婆呢?難怪人家剛才說死說活不喝酒,原來人家有這個底氣。

到底是在江湖上浪了許久的人,於臉面一事看得很淡。劉總微微一愣之後已經反應過來,伸出手想要握住顧顯章的 ,「失禮失禮,我們不知道徐小姐是顧太太。」

顧顯彰笑著將手拿開,就是不跟他握手,將話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哪裡,她不懂事,我沒教好,要麻煩老哥你教導了。」

徐清讓縮了縮脖子。即使隔得這麼遠,她都能感覺到顧顯彰說出的話讓她脖子涼颼颼的。

熊能走上前來,哥倆好地攬住顧顯彰的肩膀說道,「我這個兄弟,別的沒什麼,就是最疼他老婆,我們這些弟兄們平常開嫂子兩句玩笑他都要翻臉的。所以把我嫂子慣得有點兒驕縱,今天晚上還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伸手拿了旁邊那個高腳杯遞給兩位老總說道,「相逢即是有緣。既然我嫂子在你公司,那將來肯定免不了要麻煩你了。來,二位,我先敬你們一杯。」說著就拿著五十幾度的白酒,給人家倒了滿滿一杯。

熊能是浪慣了的人,他手上杯子不過蛇膽大,一口悶了也沒事。然而人家手上兩個杯子可跟海碗沒多少區別了,讓他們兩個喝,這可是有點兒讓人犯難。偏偏熊能喝完還舉了一下杯子,「我乾完,你們隨意。隨意隨意哈。」

剛才還趾高氣昂、非要徐清讓喝酒的兩位老總,這下只能勉為其難地將酒喝了下去。一個高腳杯肯定是喝不完的,然而一個熊能喝了,他身後還剩下那麼大一推人呢。他把在這兒吃飯的兄弟叫過來了還不算,轉頭吩咐餐廳經理,「去,叫幾個酒量好的,今天晚上我們陪我嫂子的領導喝個暢快。快去。」

顧顯彰在後面不痛不癢地補充了一句,「人要好好選,可別讓你們熊老闆丟臉。」

徐清讓見這一屋子都是男人,她一個人在這兒也沒什麼事情可做,況且有顧顯彰在,今天晚上想必有一會兒好喝的 ,便不聲不響地開門出去了。餐廳服務員都知道她,看到她出來,將她引到樓上休息室,徐清讓就靠在沙發上開始玩起了手機。

手機玩兒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想,要是今天晚上她事先不知道熊能在這兒,她還會一樣處理嗎?之所以這麼有底氣 ,無非就是仗著自己身邊有人幫助罷了。雖說出門靠朋友,在家靠父母,人既然擁有社會屬性,就不可能完全做到獨善其身,但是假如有一天,她真的什麼朋友都沒有了呢?又或者,她不認識熊能這樣家世顯赫的混世魔王,那她該怎麼辦?

徐清讓想了想,可能她會像很多女孩子一樣,就算再不喜歡、就算再不情願、就算再討厭,也要咬著鼻子把那杯酒喝下去吧。她也知道,這種不上檯面的行為其實是酒場文化中的一種,那兩個男人未必就是真想對她幹什麼,多半是看著她年輕,又是個看起來沒什麼後台的姑娘,想佔點兒便宜罷了,但就算是那樣,徐清讓還是很噁心。

憑什麼?憑什麼女孩子就應該被放到男人們面前評頭論足?每個姑娘在家的時候也是父母、丈夫的心頭肉,到了外面,仗著有兩個臭錢就這樣辱沒人嗎?人的自尊,在他們眼中就是一文不值是吧?

那個跟在李總身邊的年輕男人,好像從一開始對這種情況就見怪不怪了,雖然中間為徐清讓圓過場,但是其實在他的意識裡,也認為他們這種把女人當玩物的行為才是正常的吧?徐清讓這種,反而是不識抬舉了。

但即使今天有顧顯彰幫她解圍,徐清讓心裡也沒有開心一點兒。倘若今天顧顯彰不在,熊能也不在,換成另外的女孩子,多半只能將這一番委屈嚥下去了。

人生那麼長,那麼多苦楚,這點兒委屈和折辱,好像也算不上什麼了。

徐清讓現在才知道為什麼當初周清揚和邱薇婭會指著她的鼻子說她什麼事情都不懂,根本不明白為什麼天底下有人會活得那麼艱難。

這世道原本就艱難,各人有各人的煩惱,是因為她以前躲在別人懷中,風刀霜劍都有人為她擋了,所以她才能那麼輕鬆。

是她以前什麼都不明白,從來沒有嘗過要在這世間行走,所以才養成了這幅無所畏懼的樣子。

但是,假如她從一開始家庭條件就一般,她今天就會喝下這杯酒嗎?

徐清讓想了想,覺得應該也不會。

她是覺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沒必要非要為了個三、四千塊錢的工作把自己弄得那麼自甘下賤。她不想喝就是不想喝,不想被人當成物品就是不想。哪怕餓死都不想。

這世間活著固然不容易,但是想要堂堂正正地走出一條路來,也並不是像邱薇婭和周清揚那樣,把自己放得那麼低 。

徐清讓想著想著就睡著了,她也沒有睡太久,因為門被人打開,她就醒了。

顧顯彰走進來,身上帶著一身淡淡的酒氣,看樣子他們的人海戰術有了效果,他都沒有喝太多。

徐清讓一看到他,就想起剛才包廂裡面他丟給自己的那個眼神,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低著頭等著顧顯彰罵她。

他會罵自己什麼呢?罵她不懂事,不會看人臉色?罵她一點兒苦都不能吃?罵她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有半分長進?

誰知道她都已經準備好了被顧顯彰罵個狗血淋頭的準備,臆想中的罵聲卻沒有響起,反倒是腦袋上多了只乾燥溫暖的手。

徐清讓抬起頭來看向他,顧顯彰神色清明,不像是喝醉了的樣子啊......要知道徐清讓也不是沒看過他喝醉酒,要拿項目的時候就直接把自己當成酒壺,回來渾身上下都在滴水。他酒品倒是好,喝醉了就一言不發,一副在保守什麼秘密的樣子。徐清讓以前還在感歎他這個人心思重,哪怕是喝醉了也能密不透風,經過剛才的經歷,她其實還有點兒心疼顧顯彰和她爸爸。

他們人前是受了多少罪啊。難怪她自己不曾顯貴過,還是在於她吃苦太少了。

看到徐清讓在看他,顧顯彰笑了笑,一邊用手摩挲著她的後頸,一邊說道:「看我幹什麼?是不是看了妳前老闆,覺得我現在真是符合你們女孩子的想像?」

哦對,是前老闆了。那個工作想來也不會再要了。徐清讓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把自己心裡想的就這樣說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會罵我呢——」糟糕!她說漏嘴了!

徐清讓想要把剛才說的話吃回去已經晚了。顧顯彰被她這樣一提醒,放在她後頸上的手一頓,眼睛也危險地瞇了起來。徐清讓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顧顯彰跟著她的動作一起,做端正了——

一般情況下,這是顧顯彰訓人的前兆。

他看著徐清讓冷笑道:「妳不說我還忘了。」他果然在徐清讓臉上看到追悔莫及的神色,顧顯彰笑意更深了,他說道:「妳說妳,為什麼這麼不謹慎,今天晚上要是熊能不在妳怎麼辦?」他今天晚上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熊能說好久沒有聚過了,就只是簡單吃個飯,顧顯彰正好沒事情就過來了。誰知道剛剛走到門口,就看到熊能帶著一幫人拎著酒瓶子氣勢洶洶地朝某個包廂走去。

顧顯彰開始還以為熊能把他叫過來是讓他一起打群架的,誰知道熊能看到他,蹦出一句話來,「你老婆被人欺負了 ,我去幫你找回場子。媽的,敢欺負我嫂子,活得不耐煩了!」熊能雖然熊,每天盼望著顧顯彰跟徐清讓離婚,但卻是個非常護短的人。簡單地來講,就是他的人只能他欺負,其他人誰都不能碰。不管他再不待見徐清讓,但是她被人欺負了,還是被欺負到他有股份的餐廳,再怎麼樣都不能乾看著。

這個場子,必須找回來。

顧顯彰聽他這麼說,心裡先是一驚,隨即跟上了他們。

他的老婆,他自己來守護。

媽的,想想覺得好雷又好蘇怎麼辦?

然而,剛才還是一副霸道總裁模樣的顧顯彰,現在已經開啟了婆婆嘴模式,他將徐清讓從頭數落到腳,就差直接沒有往她頭上安個「不懂事」的標籤了。雖然一樣是不懂事,但卻跟徐清讓想的不太一樣。

「今天晚上那麼多人,還是一堆大男人,不管他們是叫妳喝酒還是陪吃飯,妳都不應該去。」

徐清讓張口,想說她根本沒辦法不去,人家主任動手推的呢。

然而還沒說出口,顧顯彰又把她打斷了,「妳說話什麼時候能夠委婉點兒?是,我知道妳徐大小姐不怕撕逼,不怕吵架,但是那麼多人,人家根本不會允許妳吵架的好嗎?」

徐清讓張口,想說她也意識到了,但是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局面已經鬧僵了。

然而還沒說出口,顧顯彰又把她打斷了,「妳看人家那麼強硬,妳就不要硬碰硬嘛,說兩句軟話,借口上廁所趕緊出來。這地方光明正大,他們不敢亂來,妳為什麼非要站那兒不走?」

徐清讓張口,想說她知道,但是人家不讓她走,非攔著她喝酒。

然而還沒說出口,顧顯彰又把她打斷了,「好吧,就算人家不讓妳走,妳也可以暫時把酒喝下去,出來再叫人嘛——」

徐清讓忍無可忍,打斷他的嘮叨,「顧顯彰,我喜歡你。」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9-12-15 09:07 PM

第四十八章

「妳就這樣直接跟人對上是不是傻——哈?」顧顯彰的長篇大論被她這句突如其來的告白給強行打斷。因為太驚訝,最後一個字還破了音。

顧顯彰知道徐清讓這是不想聽他嘮叨,故意這樣說的,沒有多少真心在裡面。他很想努力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繼續把嘮叨下去,「妳別以為妳這樣說我就能不罵妳......」然而到底忍不住,嘴角越翹越高。

徐清讓見他裝不下去了,哼了兩聲,滿臉的志得意滿。

顧顯彰見不得她這樣,好不容易才把翹起來的嘴角撫平,一臉正人君子地看著她,「以後再碰上這樣的事情,自己機靈點兒,下次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

「知道啦——」她聲音拖得長長的,顧顯彰見她開始不耐煩,輕咳了一聲,「那個,我知道妳一直很喜歡我,妳的告白我收下了,我也很喜歡我自己。那個,就這樣吧。我出去取車,妳馬上下來。」

然後徐清讓就看著他同手同腳地出去了。

誒,她就納悶兒了,顧顯彰怎麼也是個青年才俊吧?為什麼被她這麼毫無誠意地撩撥一句,就緊張成這樣?

她不知道的是,顧顯彰一直有一筆「三億」的「資金」想跟她尋求戰略性合作,奈何一直沒有找到機會。

別說是她現在毫無誠意地表白了,就是她哪怕穿個稍微露一點兒的衣服都能讓顧顯彰想入非非。

徐清讓跟著顧顯彰一起下去了,熊能他們也在外面。那個劉總和李總不知道上哪兒去了。今天晚上人家好歹幫了自己,縱然再不待見,徐清讓也要過去打個招呼的。她跟那群人說了會兒話,問熊能,「我前客戶和前老闆呢?」

「樓上呢。」熊能衝她嬉皮笑臉地說道:「今天晚上那幾個哥們兒被灌得夠嗆,明天下午能不能起來還不一定呢。」

徐清讓就知道這群人瘋起來沒個底線,不過那兩個人也不值得同情。如果今天晚上不是熊能他們,被灌醉的人就是她了。小懲大誡,況且他們嘻嘻哈哈起來,最多捉弄一下人,真要傷害到別人到不一定。跟他們鬥智鬥勇的過程當中,徐清讓已經摸索出來了這個規律了。

當然了,換到自己身上,越是這種玩笑,越沒法兒忍受。

徐清讓不用看就知道那兩個人當時的惱怒。熊能他們嘻嘻哈哈,你說生氣吧,他說他是在開玩笑,你生氣就是開不起玩笑。你不生氣吧,他就順著桿子往上爬。反正他們臉皮厚,被人罵兩句也沒什麼。

顧顯彰車子開過來,徐清讓見了,衝他們揮了揮手,「我先走了啊,你們早點兒休息吧。」

她走到車子前面,顧顯彰卻從駕駛位挪到了副駕駛上面。見徐清讓看他,顧顯彰說道,「我今天晚上喝了酒,這會兒找代駕也來不及了。」他說得坦坦蕩蕩,「我送了妳那麼多次,妳送送我唄。」

徐清讓一想,也是這個道理。況且人家顧顯彰今天晚上還給她解了圍呢,送送也沒什麼。

她坐到駕駛座上,踩下油門兒,車子便開了出去。顧顯彰雖然喝了酒,但是一點兒都不像是醉了的樣子,時不時地偏頭看她。徐清讓以為他還在生氣自己剛才的行為,連忙說道:「好了好了,顧顯彰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多長個心眼兒,不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原本打算做點兒什麼的顧顯彰一聽到她這敗氣氛的話,頓時什麼心情都沒有了。

他倒在副駕駛位上哼了兩聲,心想,徐清讓這段時間是不是太久沒那啥了,怎麼他荷爾蒙信號釋放得這麼明顯,她都還不懂呢?真是愁人。

徐清讓將車子停在他們公寓地下的停車場裡,「好了,把你送到了,我出去打車回去了。」正要推開車門下去,手卻被顧顯彰拉住了。

顧顯彰眼睛裡好像有星星,他看著徐清讓,「這麼晚了......」這麼晚了,就別回去了吧。

奈何現在徐清讓完全不能領會到他言語中的未盡之意,睜著一雙無知的大眼睛,「對啊,所以要趕快。」

要趕快......

顧顯彰冷不防地被她射出來的冷箭戳了一臉血,過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惱羞成怒地拉著徐清讓的手開始耍賴,「妳就不能把我送上去嗎?」說完又有點兒委屈,「我什麼時候送妳送到半路就走了?」

徐清讓被這樣的顧顯彰弄得有點兒不習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是在不要臉,問他:「你多大了,會不會寫『臉』這個字啊。」

「不會。」顧顯彰回答得理所當然,「我又不要。」

他不要臉還占理了。

徐清讓見他這樣,加上人家今天晚上的確是幫了她的忙,她又理虧在先,只能順從,「好吧,不過我真的要趕快,回去晚了,我奶奶要罵我的。」

徐老太罵起人來,那可比徐澤和顧顯彰厲害多了。起碼跟徐澤和顧顯彰吵架,徐清讓還能以亂變應萬變,然而徐老太邏輯比她還亂,她就別想了。

顧顯彰得逞,這才放開她,跟著她一起心滿意足地下了車。

那個,一般進行商業討論,按照大眾流程來講,雙方人馬都是要先進行一番寒暄的。顧顯彰馬上要進行三個億的資金投入了,他覺得直接上馬,比較尷尬,還是要先跟對方交談交談。

他輕咳了一聲,問徐清讓:「妳奶奶很凶啊?」

「你覺得她凶不凶?」徐清讓跟著他走進電梯,說完就一言不發。

心懷鬼胎的顧顯彰:......

怎麼辦,他覺得好尷尬。

前期氣氛不夠熱烈,會影響後面的談判的。

顧顯彰輕咳了一聲,再次沒話找話,「她是不是經常罵妳?」

徐清讓抬起頭來,丟給他一個「你是不是傻」的表情,「她常年在老家,我又很少回去,她哪兒能經常罵我?」說完感歎了一句,「說不定她經常罵我,我就習慣了,反而沒這麼擔心。」

果然,人都是虐出來的。

「對。」顧顯彰總算是找到了機會,見縫插針地說道:「所以妳怕什麼,正是要經常挨罵,才能習慣啊。妳被罵習慣了,往後就不怕她了。」

說話之間他們兩個已經上了樓,徐清讓抬頭看向顧顯彰,輕哼了兩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打算的。」

哼,想把她留下來這樣然後那樣吧?顧顯彰這個人,腦子裡全是這些那些。她以前怎麼就沒發現顧顯彰一天到晚不想正事呢?

終於輪到徐清讓訓他了,「一天到晚不想正事,你怎麼能這樣呢?」

顧顯彰冷不防地被她這麼一說,當即氣得吐血。然而再吐血他也沒忘了「投資」大事。他沖徐清讓咧嘴一笑,順手將她帶進房間裡,然後一氣呵成地關上門。

徐清讓:......

他關門的動作還能再行雲流水一點兒。

顧顯彰用手撐住牆,給她來了個壁咚,臉上卻是一本正經,「妳既然跟我上來了,說明其實妳心裡也是這麼想的吧?」

徐清讓一把打掉他的手臂,轉身就走。

顧顯彰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她,趁機抱住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叫妳來,當然是有正事了。」顧顯彰直起腰,一臉正氣,「我有個三億的投資項目要跟妳洽談一下。」

徐清讓「噗」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抱住他脖子,仰頭看他,「你那個三億的投資,還沒找到對象呢?」

顧顯彰臉色正氣得好像正氣凜然的革命黨,「項目合作對象都沒有回來,我找誰啊?」

哦,要是他的手沒有跟著說話聲音一起往下挪,就更像那麼回事了。

他低頭吻了吻徐清讓的唇,問她:「妳現在考慮一下,看看這個合作方案行不行。」

徐清讓仰頭回吻回去,「你都還沒說我有什麼好處呢。」

好處?好處可多了。

顧顯彰低下頭,再次深深地吻住她,「妳可以過來當我的助理。我們一起。」

「什麼樣的......助理?」徐清讓的氣息已經有些亂了,她咬住下唇,吃吃地笑了起來,「貼身的?」

「不。」說話間顧顯彰已經把她衣服扣子解開了,「負距離的。」

徐清讓氣息不穩地笑,「那要看看負多少了。」

「負十八厘米,夠不夠?」他將徐清讓抱起來,手卻伸進她的包包裡,悄悄把手機關掉。然後一邊親一邊帶著她朝臥室走去,「要是還不夠,你可以先來上兩天班,找找感覺。工資給妳照發就是了。」

徐清讓已經有些迷濛了,難為她居然還能陪顧顯彰開黃腔下去,「嗯......工資多少?」

顧顯彰斬釘截鐵,「三億!」

徐清讓終於忍不住,在床上笑了起來。

還有完沒完了今天晚上?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19-12-25 05:29 AM

本帖最後由 bettyfreesia 於 2020-1-28 12:02 AM 編輯

第四十九章

顧顯彰可能是久了沒有拆雨衣包裝,一隻手居然沒能搞定,還是徐清讓幫他穿上的。她藉著昏暗的床頭燈打量了一眼,發現顧顯彰好像還二次發育了。她抬起頭問他,「你這......揉揉還能跟胸一樣長大?」

他拉著她的手過去,「妳揉一下不就知道了?」

於是徐清讓果斷伸手了。

前期會面雖然有點兒尷尬,但整個過程當中氣氛還是很融洽的,他們互動得很好,項目資金遠遠超過了三億,初步估計一下怎麼著也得九億吧。

難為顧爸爸第二天早上還能起個大早,破天荒地下去買了早飯才把徐清讓給叫了起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一隻手給捏著鼻子叫了起來,徐清讓輕車熟路地跟他一起到了飯廳,坐下來的時候眼睛都還沒睜開呢。

偏偏罪魁禍首還不知足,在一旁笑她,「妳這個體力啊,讓妳平常動一下跟要了妳的老命一樣。」

媽的,徐清讓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無聲地問他,昨天晚上那只是動一下嗎?明明動到今天早上三點鐘。

雖然時間長質量好,但是互動起來也很累的好伐?

顧顯彰今天整個人神清氣爽,雖然九個億的資金都給中間商杜蕾斯了,但是並不妨礙他高興。徐清讓被搾乾了,暫時不想管他,就用涼水漱了個口,連臉也沒洗,就坐在桌子旁邊開始吃東西。

吃了兩口菜想起來,她好像忘了什麼東西。

哦,對,是她第二情人,手機!

徐清讓瞌睡立刻醒了,連忙跑到客廳轉了一圈兒,找到了昨天晚上被丟在那裡的包包,從裡面翻出一個早已經關機的手機。

她按了兩下,沒有看到手機屏幕亮起來,立刻抱頭哀歎了一聲,「哎呀,怎麼辦啊,回去徐老太肯定會打死我的。」

餐廳裡面,顧顯彰聽到她說話,走過來問道,「怎麼了?」她昨天晚上跟自己在一起,還要被徐老太罵啊?

徐清讓欲哭無淚,等下回家,她該怎麼跟徐老太解釋啊?她會被打死的吧?那天徐老太來了,都才跟她說了,叫她跟顧顯彰保持距離的。

那個人絲毫不知道自己給徐清讓惹了什麼麻煩,喜滋滋地說道:「好了,等下我送妳過去,我給妳作證不行嗎?」

夭壽啦,就是你作證不行啊。

徐清讓從抱著腦袋的手臂當中抬起眼睛來看了他一眼,「都是你。」昨天晚上拉著她玩兒什麼投資,現在好了,命都要沒了。

回給她的,還是顧顯彰甜甜一笑。

終於一朝得逞,他現在心情好。

徐清讓直到坐上車,都還是心神不寧的。她昨天晚上非但徹夜不歸,還把工作給搞掉了,而且還把手機給關了,聯繫不上了,她做了太多錯事,一步錯簡直就是步步錯。顧顯彰看她那副恨不得馬上跳黃浦江的架勢,終於沒忍住,開始幫她出壞主意,「好了,妳奶奶要是問的話,就說妳昨天晚上喝醉了酒,看到太晚了就沒回來唄。」他不知道這有什麼難的。

「那要是她問我為什麼喝那麼多呢?」

顧顯彰想也沒想地就回答道,「就說應酬。」

「手機關機那是因為沒電,時間太晚了是路遠,妳人不舒服所以不想弄醒他們。」顧顯彰說得十分流利,十分理所當然。

徐清讓點了點頭,覺得好像也是那麼回事。

不過等等!

為什麼這個套路那麼熟悉?顧顯彰說得這麼流暢?

她抬起眼睛看向顧顯彰,冷冷地問道:「你平常,用這套說辭,糊弄了我多少次啊?」

正在洋洋得意的顧顯彰臉上一僵,這才意識到他為了給別人解圍把自己套進去了,頓時有些慌亂。他當即說道:「我哪兒糊弄過妳啊,我有徹夜不歸的時候嗎?」

徐清讓哼哼兩聲,斜眼看他,「不需要啊,洽談一個三億的合作,並不需要一晚上啊。」

「這妳就是不瞭解我了。」顧顯彰一本正經,「我這個人做投資項目一向是很謹慎的,選擇對象也都是簽過合同的老熟人。更何況,」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時間長短,妳昨天晚上不是感受過了嗎?要是感受不深,可以再試試啊。」

徐清讓:......

一本正經對著自己老婆開黃腔,是個什麼毛病?

顧顯彰:對著自己老婆,沒毛病啊。

顧顯彰開車把她送到租房子的地方,徐清讓戰戰兢兢地打開門,徐老太就坐在門口的沙發上,旁邊還放了一個比大拇指還粗的晾衣桿。

萬事俱備,就等徐清讓了。

徐清讓看到那個晾衣桿第一眼,身上的肉就跟著一緊,然而她想要轉身離開,已經來不及了。徐老太聽見聲音,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哼哼道:「知道回來啦?」

「呵呵。」徐清讓乾笑兩聲,恨不得立刻給她跪下來,她按照之前顧顯彰教她的說辭說道,「昨天晚上喝了酒,太晚了就沒有回來。呵呵......」

「行啊,還知道喝酒了。」徐老太這次轉過頭來看她,「知道妳爸怎麼死的嗎?」

心臟病猝死,這跟他長期熬夜喝酒,脫不了關係。

徐清讓默然。這就讓她不好回答了。

還好身邊跟了個顧顯彰,他笑了笑說道:「奶奶,讓讓是應酬,昨天晚上她不好走開,就多喝了點兒,晚上跟我在一起。那個工作已經辭了,下次不會了。」

徐清讓抬頭看天。

顧顯彰可能並不知道,正是因為他,所以徐老太才不放心的呢。

「哦,跟你在一起啊......」徐老太臉上的笑容好像是畫上去的一樣,「顧先生啊,我記得我上次就說過了嘛,我們家讓讓跟你,已經離婚了。這離婚了的男女呢,要知道避嫌。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難道離婚了你們還打算復婚啊?」

顧顯彰簡直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跟徐老太解釋這件事情,他想說那只是個策略,但又怕自己這樣一說,她覺得自己在嫌棄徐清讓,更不高興了。

顧顯彰現在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哦,還有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感覺。

他只好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立在一旁。

徐清讓見了難受,走了兩步對他說道:「你先走吧。」免得在這裡被殃及了。

顧顯彰難得期期艾艾地看了她一眼,見徐清讓朝他點頭,於是轉身離開了。

等到顧顯彰一把門關上,徐老太就爆發了,她伸手拿過橫在旁邊的晾衣桿,在沙發上打了兩下,罵道,「徐清讓,妳怎麼回事?妳都跟他離婚了,妳還要湊上去?」

徐清讓知道徐老太是在生氣顧顯彰跟她離婚的事情,在心裡就已經先入為主地認為顧顯彰是個負心漢了,她連忙解釋道,「奶奶,不是妳想的那樣,而且我跟顧顯彰也沒有真的離婚——」

「沒有也不行。他當初同意了就說明他心裡其實真的這樣想了,人家既然都要拋棄妳了,妳為什麼還要跟他在一起?能不能有點兒骨氣啊?」她說到激動的地方,揚了揚手中的晾衣桿,然而最終還是沒有打下來。徐老太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徐澤要是在的話,我真想好好問問他,把自己女兒教成什麼樣了。」

徐清讓感到很無奈。她也不知道徐老太腦補了什麼,又或者自己是不是跟她有什麼代溝,為什麼她始終明白不了呢?徐清讓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當初離婚是我提的,顧顯彰不過是答應罷了,這件事情怪不到他身上。」

「那也不行。」徐老太說得正兒八經,「妳提了他也不能答應。他明知道妳喜歡他,他還答應,那就是他負心。」

「哎喲我的奶奶。」徐清讓頓時頭大如斗,「妳能不能講點兒道理?妳提離婚,還不許人家不答應啊?而且我爸去世之後,忙上忙下的人都是顧顯彰,他還哪裡不好了?」

徐老太立刻反問她,「他既然好,那妳為什麼要跟他離婚?」
那是因為顧顯彰當時並不喜歡她,她也覺得自己這樣是個拖累,不想跟他在一起了。還有就是,她想要獨立,想要不破不立,況且她當時貿貿然接受了徐周,顧顯彰不答應了,種種權衡之下,就只能跟他離婚了。

然而這些話,起碼有一半不能告訴徐老太。徐清讓想了想,選了個聽上去不太容易挨打,又能幫顧顯彰洗白的理由,「我是覺得一直在他身邊,被他養著不好。那樣,將來要是有一天他也不在了,那我不是只能乾看著嗎?」徐清讓抬頭看向徐老太,「我跟他在一起,總是想著能依靠他,不好。」


聽她這樣說,徐老太臉上的表情終於緩和了點兒,但是還沒完。「好吧,就算妳說的這個是真的,那我問妳,妳這個工作一天一換,是怎麼回事?」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20-5-10 09:22 PM

本帖最後由 bettyfreesia 於 2020-5-10 09:23 PM 編輯

第五十章

顧顯彰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徐清讓正躲在她房間裡唉聲歎氣。沒有別的為什麼,實在是剛才徐老太問她那個,讓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要怎麼說?說她去之前沒用腦子想想,直接就過去了?說她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公司有問題?說了恐怕更要挨罵吧。

徐清讓歎了聲氣,電話那邊顧顯彰立刻問道:「妳怎麼了?被打了?」

被打還是好的,她被徐老太冷嘲熱諷了一陣。那個死老太婆,說什麼「妳不是挺能幹的嗎?妳不是挺行的嗎?我一個都沒怎麼進過城的老太婆都知道有問題,妳一個喝過洋墨水的還看不出來嗎?徐清讓妳腦袋頂著就是為了顯高是吧?」

徐清讓很想告訴她,現在這個年代了,出個國並不稀奇。她喝過洋墨水又怎麼了?之所以出國,那是因為她成績不好,好嗎?

然而話到嘴邊,卻沒能說出口,實在是因為這樣太羞恥了。

這也太不求上進了吧。

徐清讓又歎了口氣。

顧顯彰開著電話,什麼都沒聽見,就聽見她歎氣了。又問道:「妳究竟怎麼回事?」

「顧顯彰」徐清讓答非所問「你說我怎麼才能找一個工作呢?能把我家支撐走的。」

顧顯彰理所當然地回答道:「我說了,妳過來給我當助理啊。」

「滾。」徐清讓毫不留情地斥責了他,「你一天開黃腔開上癮了是吧?我跟你說正事呢。」

顧顯彰表示很委屈,他說的就是正事啊。他不是一開始就打算讓徐清讓過來當他助理嗎?只不過被霍心截胡了, 沒能說而已。他怎麼就不是正事了。

這樣也算是開黃腔,那昨天晚上算什麼?

他明明很正經的。

「那要不然這樣吧,妳跟我說說,妳想找個什麼樣的工作。」

「我想想啊......」徐清讓開始想,「工資高點兒吧,讓我把一家老小的生活能拖走。離家近點兒最好了,肯定還要適合我做的,我喜歡的。哦!對了,同事們一定要很好相處。」

顧顯彰樂了,「合著就是『錢多事少離家近,位高權重責任輕』是吧?妳想得這麼美好,妳怎麼不去做夢呢?」

徐清讓憤怒了,她在說正事!正事!正事!為什麼顧顯彰就不能正經點兒呢?開始開黃腔,後面又跟她吊兒郎當的,還能不能誠心幫她了?

徐清讓憤怒地掛了電話。

掛完電話之後,她將手機拿出來,翻到微博上面,這些日子她積累了不少粉絲,加上她之前上論壇發過,總算是比才開始的時候好了不少了。

這段時間她因為找工作有很多空閒,微博上面更新得很勤快。有不少人來問她推薦,徐清讓一一回了,然後在私信當中看到了一條廣告。

是一個網店的自創品牌,邀請她做口紅試色,說價格好商量。徐清讓上網查了一下,感覺有點兒像「三五」,想也沒想地就拒絕了。

倒不是說她多看淡錢這個事情,而是她不想因為自己推薦了這個產品,給自己惹上麻煩。誰知道用完之後有沒有副作用呢?大品牌你還能找官網說理,這種店,你找誰?

她做完這一切,想了想,又翻出兩盤眼影,給自己一邊半張臉,畫了個風格不同的妝容,然後才上床去睡了。

明天啊,她還要繼續出來找工作呢。有多少人是像她這樣,一邊是拿著月薪三千、要負擔一個家的現實,一邊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呢?

徐清讓現在的夢想就是賺錢,不說賺多少錢,起碼讓她不要再像這段時間這樣,為了幾十塊錢斤斤計較了。

很多時候,可怕的不是窮,是被窮漸漸消磨的稜角和志氣。

徐清讓覺得她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她必須要先找個工作,有收入來源。要不然徐老太那個臉色,第二天就能化成水把她給淹沒了。徐清讓一向吃軟不吃硬,雖然沒有多少本事,但是心氣卻是一等一地高,哪兒能受得了這個,在心裡暗自發誓,非要找個工作,讓自己在家裡能站住腳。

她實在沒什麼好去的,想起自己之前做過兼職,打算再去試試。雖然當模特不是長久之計,但是起碼現在能解決她的溫飽不是?

還是上次那家店,那邊的人都跟徐清讓很熟了,看到她,宋唐連忙出來打招呼,「妳今天怎麼過來了?」

「哦,我想看看有沒有兼職做,你們這裡需要模特嗎?」她說完,往裡看了一眼,其中一個化妝師懶洋洋地回答了一句,「不需要。有需要我們會貼海報的。」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這段時間,徐清讓在社會上摔打了一陣,對她這種不上心的態度也不放在心上。她過來本身就是碰運氣,沒有抱太大的希望,聽見人家這麼說,她轉過頭來看向宋唐,「那天真是謝謝你了。我還說請你吃飯,結果過去這麼久了都沒有動靜,不好意思啊。」

宋唐搖了搖頭,「沒事,本來就是舉手之勞。妳那天嚇壞了吧?」

徐清讓反倒不好意思承認了,她低頭笑了笑,說道:「也還好,就是太突然了。」

「是突然,正是因為突然,所以才嚇人呢。」宋唐仔細端詳了她一陣,突然說道,「對了徐清讓,我有一個師弟要交畢業設計,需要模特,妳能幫忙嗎?價錢好商量。」

「我嗎?」徐清讓有點兒驚訝,「可是我的鏡頭感不好誒。」

「沒事,我們會跟妳溝通的。」他伸出手來,在徐清讓的臉上比了一下,「妳的五官分佈挺符合古代審美的,他拍的正好是漢服,妳的臉和身材挺合適的。」目光觸及到她的肩膀,宋唐想了想,說道,「就是妳肩膀太平了......」

平肩是現代審美,顯得比較剛硬和有氣質,這就跟傳統那種講究弱柳扶風的樣子不一樣。況且徐清讓從來都是脊背挺得筆直,跟以前的姑娘,的確不太一樣。

她正以為泡湯了,誰知道宋唐又說道,「其實也還好,妳人瘦,穿漢服也不見得多壯。妳什麼時候有空?趁這幾天花還沒有謝,我們趕緊的。」

「我......都可以啊。」徐清讓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去拍個外景呢。

「那行,我這邊把化妝師聯繫好了就通知你。」

徐清讓看了影樓裡面的化妝師一眼,低聲對他說道:「你打算在影樓請嗎?」都是同事,不請好像說不過去。可是影樓那個粉擦三斤、眼睫毛糊三層的化妝方式,徐清讓實在欣賞不來。

宋唐很明顯也想到了,他乾笑了兩聲,說道,「要是......我們付錢請人去,應該......不會吧。」底氣不足到說出來連他自己都懷疑。

徐清讓想,那可不一定,你是沒有看到影樓化妝師們對眼睫毛的執著。她突然想到自己前不久畫的那個桃花妝,大著膽子說道:「你......要是信得過我的話,不如讓我試試唄。」

哈?宋唐一愣,見他吃驚,徐清讓連忙拿出手機,翻到自己的微博,拿給他看,「你看看我的這個行不行。」

她的妝主打日常,看得出來底妝都很薄,因為皮膚好,也看不出什麼瑕疵。強調光線和陰影和配合,這跟宋唐他們的攝影理念也不謀而合。眼妝清淡,大部分時候是大地色或者紅色系,眉毛不是眼下流行的韓式大平眉,野生眉的模樣多一些。有俏麗、有自然,看上去十分靈動。

宋唐翻了一下,先沒有敲定,「這樣吧,妳把原片發給我,我拿去給我師弟看看,畢竟到時候掌鏡的人是他。我不好越俎代庖。」

「行。」徐清讓也理解,跟宋唐換了電話號碼之後,就離開去找其他工作去了。

到中午的時候,徐清讓接到了宋唐的短信,讓她找個時間試裝。畢竟人力有限,他們要先把妝容和髮飾給弄好,到了拍攝那天,直接出去就行。

畢竟這是人家的畢業設計,輕忽不得。況且徐清讓也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她也很想好好表現一下。縱然不能算是什麼成績,但是萬一將來用上了呢?

況且,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喜歡的東西掙錢啊。

於是她回去翻了好幾天的資料,力求在古典和現代之間找到一個平衡,然後發出去給宋唐,讓他幫忙參考。

那幾天,她自己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妝。還好她的臉耐操,沒有在試妝的時候出現大紕漏,這才讓徐清讓的努力沒有白費。

「誒,你們這衣服從哪兒來的?」徐清讓穿著一套白色鑲藍邊的漢式旗裝,摸了摸上面密實紮實的繡花,有些愛不釋手。「看上去挺高檔的啊。」

「那當然了。」宋唐把三腳架搬過來,「妳身上穿的這件,雖然不是什麼古董,但卻是實實在在按照當初的形制仿製的。那個誰,香港那個最美港姐,當年拍戲的時候穿的就是它呢。」


作者: bettyfreesia    時間: 2020-12-6 05:22 PM

本帖最後由 bettyfreesia 於 2021-1-17 05:39 PM 編輯

第五十一章

徐清讓喜滋滋地穿好那身衣服,任由宋唐和他師弟兩個人試光。

試好妝之後,他們找了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出了外景。本市古時候留下來的園林很多,到處都是景,然而因為角度不一樣,照出來的感覺又不一樣。妝容上面,為了配合古意,徐清讓做了很大的改變,在力求跟古時候妝容貼近的基礎上,換掉了濃眼妝,換成了磚紅色和紅色。同時為了不讓底妝看起來太現代,她只是上了一層隔離,沒有用現在的技術,壓上散粉而是用了珍珠粉只是輕輕敷上一層,用口紅畫出一道櫻桃小口。整個妝容透露出一種恰到好處的復古,卻又不顯得跟現在的審美相差太遠。

合作很愉快,那個男孩子給徐清讓拍完還問她:「往後我有其他同學要交作業,妳願意當模特嗎?當然了,價錢可要給友情價啊。」

徐清讓不是專業模特,鏡頭感不強。但正是因為一些恰到好處的風情反而看起來自然。他們拍的這一組照片,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展示清朝貴族女子一天到晚賞花撲蝶的無聊事情。雖然沒有西瓜空調wifi,但是經過光影藝術的轉換,居然也能從其中窺得幾分意趣。

總之,正是因為她不專業,所以才能達到效果啊。

更何況,也正是因為她不專業,所以收的出場費才不高。

有錢徐清讓怎麼不賺?雖然今天她快累死了。她現在才發現,當個模特,根本不是人家外面看起來的那樣,擺幾個姿勢任拍就行了。

很累的好不好!

換裝很累的!笑很累的!然後調姿勢也是很累的!

她現在才覺得,當初顧顯彰死活不去跟她拍婚紗照,是個多麼明智的決定。

拍什麼婚紗照,根本就是在折騰人嘛。按照徐清讓當時那個脾氣,她很可能拍到一半就撂挑子不幹了。

「再看吧。」她對當模特這件事情實在不怎麼感興趣。主要是徐清讓自從沒錢之後就發現,什麼扮美,什麼化妝,一天到晚都是沒事小姑娘瞎折騰。要是你一天到晚連飯都吃不起,你還能有心情去搞那些嗎?

比起當模特這件事情,徐清讓更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你怎麼不誇我化妝化得好呢?」當模特就是今天在院子裡坐來坐去,走來走去,雖然累,但她付出的是體力,徐清讓知道自己這樣腦袋空空的人的體力不值錢,也不覺得有什麼。但是化妝這個事情,是她找了好多資料,在自己臉上試了好多次才確定的。當模特只累了她一天,然而確定妝容這件事情卻是累了她好多天的,人總是比較在意自己付出得更多的那一部分。更何況,這是她第一次動腦子解決問題,第一次用腦子吃飯,對徐清讓來講意義非凡,她當然格外在乎了。

宋唐的學弟想了想說道:「我覺得挺好的,但是這條路我感覺比較窄,畢竟現在像我們這樣具有審美水平的人不多。更多的都喜歡蒼蠅腿和後睫毛還有美瞳。而且吧,姊,我告訴妳個實話,不是人人都有妳這麼好看,大部分人都有缺陷。有缺陷就算了,舒淇缺陷也多啊,但是人家有風情。但是這絕大部分芸芸眾生吧,她有缺陷還沒有風情,鏡頭底下很難捕捉她的美的。妳這個妝,要是碰上底子不好的,恐怕拍出來夠嗆。」
徐清讓先前還被他那句「不是人人都有妳這麼好看」給說得心花怒放,心想這孩子太上道了,然而轉眼就被他後面的話給打擊得半響說不出話來。

宋唐的學弟還嫌不夠繼續跟徐清讓嘮嘮叨叨,「妳知道我學長吧,他拍照片拍得好吧?我們在學校拿了好多獎,沒用!為什麼?就是因為他那套審美跟現在的人有距離。現在的人恨不得越白越瘦越好,拍個照片,恨不得個個都成范冰冰。那范冰冰要是那麼好當,為什麼美女如雲的娛樂圈這麼多年也就才她一個呢?大部分女人啊,總認為人家修修就能出來艷壓了,但是真的嗎?要是沒兩把刷子,修也沒用啊。可是人家不這麼想啊,人家就覺得范冰冰又胖、又矮、肉還鬆,自己化個大濃妝,修修圖也能成范冰冰。碰上攝影師,唯一的評價標準就是能不能讓她變美變成范冰冰,可是妳說這不是扯淡嗎?」

他扯了那麼久的淡,總算是還記得扯回來,「所以啊,妳那個妝,全靠妳自己底子好撐著,換成其他人,我不說其他的,妳那個顏色的眼影,換成腫眼皮的人來絕對更腫,所以銷路不是那麼好的。現在嘛,談藝術就是在談錢,妳連銷路都打不開,更遑論其他的呢?」

徐清讓被他兜頭潑了一盆這樣的冷水,一時半會兒人冷得有點兒清醒不過來。這小子說完還不忘跟徐清讓說:「姊啊,下次我們這邊需要用人,妳來不來?」

徐清讓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來啊,不過我要自己化妝。」別人臉上不行,她就先在自己臉上化,她就不信,這條路還走不通了。

「行。」聽她答應,那小子招呼宋唐他們一起過來,「走了走了,我們一起吃飯去,我請客,今天麻煩大家了。」

因為他那番話,徐清讓去的路上一直很沉默。雖然很不願意,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話是真的。她化的妝並不難,如果換成另外一個臉沒有她這麼規整的人,她又該怎麼樣?以前在網上,她被那些小粉絲一捧,就飄飄然了,加上前期用的色彩都是非常保險的顏色,所以就算有人效仿,也從來沒有出過錯。但是經過今天那個攝影師一提醒,她才反應過來,真的是這樣。

那個妝不難化,如果可以,那為什麼影樓沒有引進?肯定不是因為人家不會,徐清讓固然覺得自己很棒,但也沒有覺得她能比那些工作了很多年的化妝師能幹。人家既然沒有引進,那肯定有沒引進的原因。放在影樓上面,大概就是剛才那小子說的那樣了。

宋唐見她一直沒怎麼說話,好像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安慰道:「妳別聽那小子成天瞎扯。」

徐清讓抬起頭,衝他笑了笑,算是感謝。瞎不瞎扯,徐清讓自己知道。

宋唐見她這樣,想了想問道:「要不然這樣吧,我們影樓最近在招化妝學徒。雖然是學徒,但是每個月也有工資,只是不高。不過一個月就能出師,很快的,妳願意去的話,我可以幫你引薦一下。」他頓了頓又說道:「雖然工資少,但是我學弟他人脈廣,他既然都說了將來要找妳當模特,那肯定往後機會就多。妳可以先去當著學徒,然後趁空當模特賺點兒錢。這樣就兩全其美了。」

徐清讓被他這樣一說,有點兒心動。但是想到家裡還有一老一少,又有點兒不敢貿貿然答應。畢竟一家人指著她吃飯呢......她捏了捏今天宋唐學弟給她的一千五百塊錢,又想了想自己存折上剩下的那一萬出頭的存款,抬起頭來對宋唐粲然一笑,「那真是謝謝你了啊。」
老小什麼的,管他們呢。當學徒又不是不拿工資,先撐住了再說。

徐清讓吃完飯,宋唐他們一群人又吆喝著要去唱歌,徐清讓可不敢再跟著這群小屁孩兒一起浪了,她家裡還有人呢。宋唐學弟問她幹什麼這麼早回去,徐清讓順口一答:「回去看孩子。」說完便離開了。

「哈?」宋唐學弟轉頭看向宋唐,「她有孩子了?這麼厲害?」

宋唐也不知道,但是這有什麼厲害的?「你想幹嘛?」為什麼他有一些不好的感覺?

「沒什麼啊。」宋唐的學弟有些遺憾地說道:「我還想追她呢。性格有趣又有臉,個子也高,誰知道結婚了,連孩子都有了。唉,現在的美女們都在著急什麼?為什麼就不先看看呢?錯過我這麼一個大好青年。」

顧顯彰不知道自己老婆只是出去拍個片又被人惦記上了,他將車子停在路邊等徐清讓一起回家,沒等多久,就看到不遠處跑過來一個小鹿般的身影。

等著這個小鹿般的身影打開車門鑽進來,顧顯彰看了她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徐清讓不知道他怎麼了,轉過頭來看他,「幹嘛?」

他指著徐清讓的眼睛,「妳眼睛被人打了?」

徐清讓:......

麻痺!直男審美太要命了好嗎?他懂不懂什麼叫復古,什麼叫桃花妝!很美、很媚的好嗎?顧顯彰真是一秒鐘能打破她所有幻想。還是宋唐那個學弟好,小鮮肉,就是會說話。

「還有,」顧顯彰伸出狗爪子來握住徐清讓的下巴,想把她只塗了中間的口紅給抹勻,「妳口紅快完了?換個顏色唄,只塗一半很怪的。」

徐清讓一巴掌拍開他的手,一腳踹過去,「開車啦。」直男就不要管女孩子妝容的問題了好嗎?他們懂個屁啊!

簡直沒有共同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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