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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莫顏 -【四大女捕之四】良人找上門(上)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0 10:11 PM     標題: 莫顏 -【四大女捕之四】良人找上門(上)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1 10:11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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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捕快這一行難免與人結仇,所以上官雁從不給人機會尋仇。
「姑娘有點面熟?」冷俊公子盯著她。
「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公子認錯人了。」她含羞回應。
兩人再度相遇,冷俊公子盯著她。
「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做起生意來了?」
「家境艱難,上有父老下有雛兒,身不由己。」她楚楚可憐回應。
兩人三度相遇,冷俊公子盯著她。
「瞧姑娘一身行頭價值不菲,看不出家境艱難。」
「別看我表面光鮮亮麗,其實在家不得寵呀。」她委屈含淚。
刑案升堂,直到望見高坐上頭的欽差大人,她才明白何謂官大一級壓死人。
「上官捕快,妳還有何話說?」冷俊公子四度盯著她。
她瞠目結舌,心下叫糟,這廝果然是上門來尋仇的!

【出版日期】 2015/12/1

【出版社名稱】 狗屋(果樹)

【書系及編號】 橘子說系列(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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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08:51 AM

第一章

  寶來當鋪的櫃台上,一名年輕兒郎正在擦拭東西,這位兒郎名叫崔郎,是當鋪的伙計,生得俊逸秀氣,看似斯文,其實身手不凡。

  當鋪門簾突然被掀開,兩名漢子走了進來,一高一矮,高的壯得像頭牛,矮的則是瘦得猥瑣,這兩人生得獐頭鼠目,臉上不用寫著「歹人」兩字,就能猜出來歷不光彩。

  崔郎抬起頭,露出了迎客用的燦爛笑容,這笑容正是寶來當鋪的招牌,管你是牛頭馬面還是黑白無常,只要進到寶來當鋪做交易就是貴客。

  「客官想典當還是看貨?」

  來到當鋪的人不外乎有兩種,一種是急著要用錢來典當東西,另一種是來挖寶的,想用低於市售的價格來購買別人的典當物。

  「典當。」瘦漢子說話時,身旁的高壯漢子便將一個長形木盒擱到案桌上。

  崔郎伸手將木盒的鎖扣打開,開啟盒蓋,裡頭放置的竟是一根上好的青玉笛。

  這笛身清澈透亮、色澤溫潤、作工精細,一看便知是出自行家師傅之手。

  當崔郎在打量這支玉笛時,瘦漢子道︰「小子,仔細看清楚點,這可是上等貨。」

  崔郎笑道︰「您等著,我請咱們掌櫃過來鑑賞。」說著便轉身掀簾進了內屋。

  不一會兒,內屋的簾子一掀,一位作員外打扮的掌櫃走出來,身形比崔郎略矮,也沒有崔郎生得俊,臉上留著兩撇八字鬍,相貌卻也稱得上儒雅。

  「掌櫃的,就是這兩位爺想典當這支笛子,青玉的,請您鑑定。」

  掌櫃笑咪咪地走上前來,伸手拿起青玉笛仔細打量,那炯炯有神的眼突地一亮,嘖嘖讚道︰「這是上等的青玉,無瑕色,笛子的作工又十分細致,乃是出自行家之手。」

  瘦漢子聽了十分滿意。「掌櫃的,算你有眼光。」

  掌櫃也笑了笑,問道︰「不知閣下是打算活當還是死當?」

  活當必須要押手印寫借條,要算利息的,將來把銀子還了,再憑借條把笛子贖回去;而死當則是直接把東西典當後換錢,不會贖回來,價格自是比活當高。

  「死當。」瘦漢子毫不猶豫的回答。

  掌櫃的點點頭,拿出算盤撥了個數給他瞧。

  「這個價如何?」

  一千二百兩?兩名漢子看到價碼,一雙眼都亮了,他們早知這支玉笛不便宜,起碼值一千五百兩以上,但這支笛子不能明著賣,而他們又急需盤纏跑路,沒時間去黑市脫手,因此找當鋪典當是最快的方法。

  「太便宜了,再加點兒,大爺我若是去其他地方賣,可不止這個價。」高壯漢子忍不住討價。

  掌櫃的沉吟了一會兒,摸了摸臉上的八字鬍,似在思考,接著又在算盤上撥了一個數。

  「再加一百兩吧,再多我也無能為力。」

  兩名漢子當下可喜了,多一百兩可不少,這掌櫃的大方,他們也得識相點。

  「好,成交!」

  掌櫃笑道︰「麻煩兩位爺去一旁的客間喝茶坐會兒,我去取銀票過來。」

  兩人點頭,這大熱天的,的確很熱,他們隨著崔郎往那客間裡去,等著清點銀票。

  待那崔郎一走,高壯漢子立即低聲對瘦漢子說道︰「這寶來當鋪果然爽快,咱們打聽了半天,就聽說這間當鋪容易典當,從來不問貨品的來源,給銀子也比其他當鋪的價格高。」

  瘦漢子點點頭,隨即有些可惜地說︰「若非怕東窗事發,又怕脫不了手,不然這笛子起碼可以賣到一千五百兩以上。」

  這玉笛是他們從南邊的城鎮偷盜而來,只因這事上了官緝榜,風聲太緊,沒人敢收,他們便往北逃,一路上盤纏耗盡,急著要用錢,聽說這寶來當鋪從來不問貨物來源,只要掌櫃的看上眼就收貨,而且給的價格比別家當鋪高,他們便往這兒來了,總算不虛此行。

  這時,一名小廝送來了茶水和點心請他們慢用,待小廝離開後,高壯漢子正要拿起茶杯,瘦漢子阻止了他。

  「慢!」

  「怎麼了?」

  「先驗驗有沒有毒。」

  「不會吧,這當鋪的名聲挺好的。」

  「小心點總沒錯,免得被黑吃黑。」

  瘦漢子先用銀針試毒,又裡裡外外的檢查了盤子和杯口,最後發現一旁有隻小黃狗正張嘴吐著舌頭,一臉期待的搖著尾巴,盼著他們能分一口給它吃。

  瘦漢子用銀針驗毒還不放心,剝了一小塊糕點分給狗吃,然後又倒了水給它喝。

  小黃狗把糕餅吃個精光,水也喝個精光,再度抬起頭,眼巴巴地望著他們,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

  等了一會兒,見小黃狗沒事,兩名漢子總算放心了,遂把剩下的糕餅吃光,也把茶水喝得一滴不剩,沒多久掌櫃就來了,身旁還跟著崔郎。

  「這兒總共是一千三百兩,請兩位爺清點。」

  兩名漢子看到銀票,心都花了,上頭是康定錢莊的票號,瘦漢子點清後,分了一半交給高壯漢子收好,拱手道︰「行了,咱們告辭。」

  「別急,再等等。」

  兩名漢子納悶地看著掌櫃。「等什麼?」

  「等會兒我派人送兩位一程。」

  瘦子正要開口回答「不用了,送什麼送」,誰知還來不及說話,兩人突然腿一軟,癱倒在地,不由得大驚。

  「你、你在茶點裡下了毒?」

  「是啊。」掌櫃的笑了笑。

  「怎麼可能?我驗過沒毒,你的狗吃了也沒事。」

  「因為這毒只下了一半,吃了是沒事,」掌櫃輕鬆的從他們身上掏出銀票,繼續說道。「不過若是再碰了另一半的毒,便能發生效用。」

  瘦漢子原本不解,隨即恍悟。「你在銀票裡下毒?」

  掌櫃點點頭。「客官反應不錯。」

  「你——」瘦漢子氣結,但隨即雙目一閉,昏了過去,一旁的高壯男子也是。

  見他們都昏了,掌櫃的便命令崔郎。「將他們捆了,送去密室拷問,肯定犯案不少。」

  崔郎恭手領命。「是。」見掌櫃的還拿著那支玉笛,問道︰「這玉笛……」

  「留著。」

  崔郎頗不以為然。「小姐,這玉笛應是贓物,把人送去衙門卻不交贓物可不好。」

  崔郎口中的小姐正是這位當鋪掌櫃——這位掌櫃不是男人,而是上官雁扮的,那似模似樣的舉止,若不是自己人還真看不出來。

  上官雁摸了摸嘴上的假鬍子,精打細算地說道︰「這兩人一看就是慣犯,偷盜不止一次,這玉笛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之物,說不定會懸賞失物呢,現在繳出去不就便宜了衙門?還有,找出他們的賊窩,挖出其他贓物,用其中一項罪名交給衙門,另外,上繳之前先對帳,看看有沒有哪家有私人懸賞的,記得去領。」

  她說的對帳是指歷年來各大戶人家丟了寶物,對外公布的懸賞金,跟官府的懸賞是不同的,上官雁不只是個生意人,還是個暗捕,她將各家懸賞金列名造冊,制成一本帳目。

  其實她開設這間寶來當鋪是有用意的,照她的想法,這當鋪還有抓賊的功用,平常是當鋪營生,卻也是一些賊人將贓物脫手的管道,一旦收到可疑贓物,便是上官雁這個暗捕收網捕魚的時刻。

  崔郎搖搖頭,知道小姐決定的事很難改變。「屬下遵命。」

  接著,他一手提一個,將兩名漢子拖往後頭,用水將他們潑醒,沒多久就拷問出來了,再將內容向上官雁稟報。

  把人交給官府後,賞金入帳,上官雁就在帳目上畫下一筆。

  她喜歡做生意,當暗捕也是門生意,而她大概是大興皇朝做得最輕鬆的暗捕,開了間當鋪,有獵物入網就抓,沒獵物就做當鋪生意,不過寶來當鋪也只是她眾多店鋪之一而已。

  她換下掌櫃服,撕下假鬍子,換上布衣裙,恢復女裝,從當鋪後門出去,來到大街上,隔了幾條胡同,走進一條熱鬧的市集街。

  這條大街兩旁聚集了綢莊、布莊、茶莊、書肆和玉鋪等等,是京城裡最貴的鋪位,而上官雁的脂粉鋪就在這裡。

  不同於來當鋪典當的人都需要面子,所以開在低調人少的街巷,這脂粉鋪是姑娘家的最愛,必須開在人潮聚集之處。

  上官雁來到馨蘭脂粉鋪門口,看到自家脂粉鋪門庭若市,不覺唇角輕揚。自家鋪子生意興隆,哪有不高興的?她每天最愛做的事不是看帳本,便是巡視各地店鋪。

  「喂!閃開!」

  突然傳來的暴喝讓她轉頭,就見一輛馬車正朝這兒奔馳而來,路上百姓紛紛驚恐閃避,而閃避不及的小販攤子只有被撞翻的分。

  她擰眉,大興皇朝有令,除非有軍務急令,否則不可騎馬在大街上疾馳衝撞百姓,但偶有紈褲子弟不守規矩,蠻橫囂張地過市。

  路上百姓紛紛閃躲,她卻站在原地不驚不怵,直到馬兒逼近時,她才打算閃避,這時有人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往路邊扯去。

  因為實在太突然了,害得她腳步踉蹌,差點跌倒,為了平衡身子,她也下意識抓住對方手臂。

  「姑娘還好嗎?」一道男子聲音傳來,清清冷冷的。

  她心中沒好氣,她哪裡不好了?她本來就打算要躲的,是哪個雞婆多事的突然拉她,反倒害她站不穩。

  穩住身子後,她抬眼看向拉住她的人,不禁一愣。

  眼前的公子相貌冷俊、神情肅穆,飛揚的眉、銳利的眼,雖然散發著書生的氣息,卻有一股不怒而威的魄力。

  可讓她怔愣的不是他這姣好堂堂的相貌,而是她認得這張臉,只一眼她便低下頭。

  「我沒事,多謝公子相救。」說完就要轉身走人。

  「姑娘且慢。」

  她腳步不停,假裝沒聽見。

  「姑娘,你的錢袋掉了。」

  她腳步停住,下意識往腰間摸去,但隨即心想不對,她根本沒帶錢袋啊……哎呀,糟!

  只因為這一時的遲疑,便被對方給追上了。

  「這位姑娘。」聲音在她身後清楚地響起,若再裝作沒聽到就太假了。

  她回身,一臉茫然地問︰「公子叫我?」

  「姑娘有點面熟,我們是否在哪裡見過?」冷俊公子盯著她,目光犀利了幾分。

  「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公子認錯人了。」她含羞回應。

  「是嗎?」冷俊公子依然盯著她,那目光太過炯亮,異常專注。

  「公子別這樣盯著人家瞧,請自重。」她一副「你想幹麼」的樣子,還抓緊了自己的衣襟。

  狄璟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這樣盯著一位姑娘的確不妥。

  「是在下認錯人了,失禮。」他收回目光,心中感到失望,只不過是看見一個相似的背影,便以為是她,又見到那馬車朝她的方向奔來,一時心急,想也不想的就趕過來將她拉到一旁。

  當看清楚她的相貌後,又讓他一怔,不是她,但卻令他有似曾相識之感,在瞧見對方怯怕的模樣後,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消失了。

  他轉身要走,這回卻被她喊住。

  「公子且慢。」

  他停住,回頭看她。

  「我的錢袋。」她伸出手向他要。

  他面色一僵,再度直直盯著她,說錢袋掉了是假,她居然真的向他要?是故意的吧?望著她一臉認真的模樣,似乎不像是裝的,兩人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最後他什麼話都沒說,便將身上的錢袋解下,放入她手中,頭也不回的走人。

  上官雁傻了,他還真的給她一個錢袋啊?她也只是一時頑皮,心想他既然說她掉了錢袋,她就跟他要,看他如何生得出來?主要是好奇他的反應,卻沒想到他還真給!

  掂掂這手中的重量,怪怪,銀錠子還不少呢。

  她看過小氣的,也見過大方的,卻沒見過像這樣為了坐實自己的謊言,硬要把自己錢袋子送人的。

  「呵……」她輕笑了下,目送那人消失在人群中。

  她認得他,狄璟,真沒想到會再見到他,幸好他沒認出自己。

  幹捕快這一行有風險,難免與人結仇,所以上官雁從不給人機會尋仇。

  突然見到他,再度勾起她的回憶,已經事隔兩年了,他們第一次相遇時,她臉上有麻子,與現在的相貌出入極大,況且當時她用的是假身分和假名字,他頂多覺得眼熟,但不可能認出她。

  至於她是怎麼和他認識的?當然不是一個愉快的經驗,她沒必要再和這人有任何瓜葛,今日這一遇,對她來說不過就是碰巧遇見罷了。

  她繞過自家的馨蘭脂粉鋪,從旁邊一道小門走進去,裡頭的伙計見到她,立刻將她迎進來。

  「喜郎呢?」

  「掌櫃等著,我這就去通知喜郎。」

  喜郎是她的大伙計,負責幫她管理胭脂鋪,沒多久,喜郎來了,與崔郎的俊貌不同,喜郎生得更加秀氣,是典型南方男人的俊美,有一雙桃花眼,笑的時候有個酒窩,十分討姑娘家的喜愛。

  「屬下參見小姐。」

  「可有新貨到?」

  「有。」

  喜郎立即命人將新貨呈上,雖說這胭脂鋪賣的是胭脂水粉,但私底下這鋪子專替上官雁遞送消息。

  這新貨是今早送來的,上官雁將一個雕刻精細的粉盒下頭的暗格打開,露出底層,裡頭藏了一封信。

  上官雁看完信後,挑了下眉。「田大人心疾復發,死了?」

  喜郎從上官雁手中接過信,迅速看完,說道︰「知縣大人平日並無心疾,怎麼突然就猝死了?」

  他們口中的田大人是錦合縣的縣令,錦合縣位在京城東南方,雖然縣令官職不高,卻是地方之首,所謂天高皇帝遠,縣令這個小官有在地方作威作福的本錢,許多人送銀子賄賂搶破頭,就是想撈個知縣做做。

  上官雁之所以盯上這位田大人,是本著多年的捕快直覺,這位田大人本是個下級軍官,年過四十,家有嬌妻美眷數人,一看就知是個會貪的,上官雁盯上他,不過就是等著抓證據罷了。

  「去問問錦合縣的乞丐,田大人死後,有沒有誰消失或是出遠門的?」

  「是。」

  上官雁又拆開另一個粉盒,打開信件看了下,目光大亮。

  「有朝廷欽犯逃了?懸賞一萬兩呢,莫說各省城的明捕、暗捕,恐怕連江湖人看到這麼高的賞金,都會想分一杯羹了。」

  「小姐想抓?」

  上官雁搖搖頭。「這麼大的案子,哪輪得到咱們,還有四大名捕呢,這案子太醒目,咱們盯不醒目的,不跟別人爭。」

  「是。」喜郎笑著應了,他是上官雁的得力手下,負責打理胭脂鋪,上自宮妃貴女,下至各家千金姑娘,無不是他們的客戶。

  喜郎討姑娘喜歡,又常做她們的解語郎,聽聽姑娘的心事,聽著聽著,總能探聽到一些不為外人知的後宅秘事,他再將有用的消息整理出來,報予小姐知道。

  上官雁又看了其他消息後,吩咐喜郎。「幫我把這些胭脂新貨送去給三位師姊妹。」送新貨的同時,也是送消息過去。

  「是。」喜郎微笑,依令而去。

  上官雁離開胭脂鋪時,已經換下了女裝,穿上水藍色的長袍,拿著折扇,搖身一變,成了一名俊美的公子。

  她的身量本就比一般女子略高,比例勻稱,一旦扮起男人,那動作習性也跟著改變,舉手投足間風度翩翩,走在大街上,不少姑娘家偷偷看她,她則朝她們回眸一笑,立即惹得那些姑娘們羞澀臉紅。

  她瀟灑地打開折扇輕搖,沿路也不知擾亂了多少芳心,來到下一條大街,望著福門客棧。

  住客棧嗎?當然不,她只是來她經營的這家客棧巡視罷了。

  她一走近,就瞧見自家客棧門口擠滿許多百姓。

  出事了?

  上官雁擰眉,加快腳步來到人群後方,隨意問了一位中年婦人。

  「這位大嬸,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吵架。」

  只是吵架?不是打架?那百姓們在興奮什麼?

  「吵架這麼好看?」

  婦人道︰「吵架不好看,但是兩位俊公子吵架就很好看了。」

  上官雁挑了挑眉,點點頭。「大嬸說得有理。」

  大嬸跟她說話時,一雙眼還在盯著前方,不經意轉頭瞄向她,這一瞄,雙目瞬間放光。

  「喲,這位小哥生得可真俊俏。」

  上官雁被大嬸盯著調笑,也不以為意,還送上笑容。

  「敢問大嬸,屋裡那兩位公子可有比小生英俊?」不是上官雁自誇,她覺得自己扮男人十分好看,雖稱不上第一美男子,卻也是超出一般水準之上的。

  大嬸呵呵笑,還真的不客氣地往她身上打量,很中肯的評論。

  「小哥很俊,不過裡頭那兩位卻是更加風采照人。」

  上官雁不依了,居然比她好看?她倒要看看這兩人長什麼樣子,說著便要往前擠。

  「對不起,讓讓、讓讓。」

  上官雁從人群裡擠進去,好不容易擠到前頭,總算看到屋裡有兩路人馬正在對峙著,五人對峙兩人,她先往五人的一方看去,就見四名侍衛護著一名公子,這公子陰沉的俊容上盡是酡紅,一看便知喝多了酒。

  見到此人,上官雁笑了,和當朝俊美的九皇子相比,自己當然是比不過呀,接著她再看看另外一頭的兩人,倏地怔住。

  怎麼又是他?

  此刻狄璟正坐在一張桌前,一手執起茶杯,態度從容不迫地飲著,而擋在他前頭持劍對峙的男子,她也認得,這人是狄璟的護衛,不過這人總是在暗處保護,甚少出現,所以她到現在還不知此人怎麼稱呼。

  此時負責勸解的桃郎發現了她,立刻朝她走來。

  「公子,您可來了。」桃郎見自家小姐扮了男裝,便也改口稱她為公子。

  「九公子又來藉酒澆愁了?」九公子就是九皇子,她說得一臉興味,好像這家客棧不是她的,而熟知她脾性的桃郎,卻是嘆了口氣。

  「他砸壞了不少東西。」

  「沒關係,正好咱們店裡也該換換桌椅了,把錢算一算,多加一點,讓他賠。」

  桃郎再度嘆了口氣,也只有他家小姐東西被砸了還這麼高興,拜九皇子所賜,他們這家客棧換桌椅的速度比別家快,這九皇子想喝酒不去酒樓喝,偏偏喜歡在他們這間客棧喝。

  上官雁咧開了笑,她最喜歡喝醉酒的九皇子了,這傢伙一喝醉就是她換新桌椅的時候,而且還會講醉話,凡是朝廷裡不為人道的皇家秘辛,都會從他嘴裡吐出來,例如皇上寵幸了誰、哪位宮妃又和誰鬥了起來、哪位皇子或公主如何如何,全是第一手消息哪。

  見到自家小姐這副「找樂子」的表情,桃郎搖搖頭。「九皇子這次發酒瘋可嚴重了,硬是不肯放過對方。」

  桃郎將大致情形說給上官雁聽,原來九皇子想把這間客棧全包下,一個人喝悶酒,便把所有住房的客官都趕跑,唯有一位公子不肯走,這人便是狄璟,因此惹惱了九皇子,誰知這位狄公子雖然只帶著一名護衛,可這名護衛的功夫卻十分了得,九皇子帶來的四名護衛都打不過人家,因此兩方才會到現在還在對峙著。

  這狄璟也頗有意思,居然還有心情坐著喝茶,一副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氣場,不過上官雁對他最不滿意的是——他也很俊,還比她好看。

  「行了,我來處理。」

  在這客棧裡,也只有她上官雁可以收拾得了九皇子而不必擔心得罪皇家,畢竟九皇子跟她可是拜把兄弟。

  「九公子好雅興,怎麼有空到我這裡來喝酒呀?」上官雁含笑,來到九皇子面前。

  原本臉色陰鷙的九皇子一見到她,身上的煞氣一下子便消去大半,雖然還是臭著臉,但任何人都知道,放眼全天下,能讓他放在眼中的只有上官雁這個朋友。

  見掌櫃來了,客棧伙計們都鬆了口氣,連那四名皇家侍衛的緊繃神情都放鬆了不少。

  「上官掌櫃。」四名侍衛客氣地向她拱手。

  論身分,這商賈的身分極低,遇到皇家侍衛也要喊聲大人,但是這位上官掌櫃在他們主子心中的分量可不小,所以侍衛們見到上官雁就像見到恩人一樣,客客氣氣。

  上官雁和九皇子招呼一聲後,便側頭朝狄璟看去,正好與狄璟的目光相撞,當發現他的盯視太過犀利灼銳時,不由得心頭咯咚一聲。

  他不會認出她來了吧?

  不過上官雁立刻推翻這個猜測,她現在可是男裝打扮,和女裝相差甚遠,就算相像,別人頂多也只會懷疑是遇見兄妹了,或許狄璟也是這麼認為,才會一直盯著她看。

  誰知她才剛這麼安慰自己,狄璟卻突然站起身往她這兒走來,上下打量她,最後目光停在她臉上。

  這目光太赤裸裸了點,還甚為犀利。

  「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做起生意來了?」他沉聲道。

  上官雁呆了。不會吧?他還真的認出她來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09:03 AM

第二章

  上官雁心知不妙,立即轉頭吩咐桃郎。「清場!」

  桃郎得她命令,手腳也快,轉向大眾,言笑晏晏地拱手。

  「各位,本客棧今日為了回饋各位鄰裡,有好茶相贈,想要的請移駕到隔壁。」

  客棧向來敦親睦鄰,不會做那驅趕人的事,而是用更大的誘惑把人哄走,既不得罪人,也得了好名聲,生意總是昌隆不衰。

  眾百姓一聽,看熱鬧哪裡比得上有便宜好拿,立刻跟著桃郎往客棧另一頭去。

  趁著這鬧哄哄的時刻,上官雁忙上前對狄璟道︰「還請公子代為保密,別讓人知道在下扮過女裝。」

  狄璟一怔。「扮女裝?」

  「是啊,一個大男人扮女裝挺丟臉的,在下不想讓人曉得我有此癖好,還請公子幫忙保密,拜托拜托。」她一臉慚愧,雙手合十向他請求。

  狄璟呆住,男扮女裝?他不敢置信的緊緊盯住這張臉。

  「你是男人?」

  「公子有所不知,在下只是為了混口飯吃,家境艱難,上有父老,下有雛兒,身不由己呀。」

  她一邊裝可憐,用眼神向他哀求,眼角一邊朝九皇子看去,她可不想自己女扮男裝的身分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她是男人時,這九皇子就愛黏著她了,若知道她是女的那還得了,她可不想當皇子的妾妃。

  幸好適才屋內亂糟糟的,加上狄璟說話的聲音不大,那九皇子又喝醉酒,應該沒聽到狄璟剛才叫她姑娘,不過就算被聽到了,她也有辦法把話給圓回來。

  屋內被清場,伙計們把大門一關,隔絕了外頭的視線,現在屋裡只剩她、九皇子和狄璟一行人。

  看熱鬧的人一走,她立刻改口說︰「為了不擾公子的清幽,在下把您的房間換到後院可好?有花園、有涼亭,房間更大,還請公子答應我這不情之請。」

  做買賣這一行利字當頭,容易惹禍上身,所以上官雁一向圓滑,男人之間的意氣之爭牽扯到面子問題,這時候趕誰走都不好,不如給出更好的利誘,一來不得罪人,二來還保全了雙方的面子,她打算先將狄璟請到客棧後頭獨立的院子去,再回過頭來解決九皇子。

  明明是女扮男裝,她就偏要說成是男扮女裝,除非驗身,否則就不信唬不了狄璟,況且女人扮男人還不會讓人覺得怎麼樣,但是男人穿女裝就顯得丟人了,加上她刻意接近他,彷佛他不答應的話,她這個「男人」就要黏上去了。

  果然,見她這麼說之後,他的神色也變了。

  「行了,換吧。」

  狄璟側過身拉開些許距離,將臉轉開,心下卻是再度失望,沒想到對方竟是個男人,如此一來,就更不可能是她了。

  他面色冷漠,不再看她一眼。

  上官雁臉上含笑,對他的冷淡絲毫不以為意,這正是她要的,她命一名伙計領狄璟兩人到後院去,待他們走後,便轉身向九皇子走去。

  「一個人喝多悶啊,不如我陪你喝好了。」她坐下來,拿起酒壺朝九皇子的酒杯倒酒,用他的杯子來喝,可見兩人之間十分相熟,連共用杯子都不介意,要知道九皇子可是有潔癖的,卻獨獨對上官雁寬容,任她在自己面前不羈。

  九皇子雖然怒氣消了不少,但臉上還維持著怒容,既然杯子被上官雁拿去,他便轉而要拿酒壺直接灌。

  「不準喝,喝多了我心疼。」上官雁搶過酒壺放遠一些,再命人去拿醒酒湯來。

  四名侍衛總算放下心中大石,九皇子殿下連自己母妃娘娘的話都不聽,脾氣是出了名的火爆,不高興還會殺人,誰都不看在眼裡,唯獨對上官公子另眼相看。

  上官雁笑道︰「下次想喝酒,一定要等我,不可以自己偷喝,這樣不夠義氣。」

  「我心情不好。」

  「喔?跟我說說,為何心情不好?」

  她溫聲軟語,慢慢誘他開口,平日她會津津有味地專心聽他說皇宮裡的秘辛,但今日卻因為狄璟的來到,讓她不禁分出半分心神去思考這個男人。

  這個狄璟來京城做什麼?剛才他看她的目光太過犀利,讓她有不好的預感,他或許只是覺得她眼熟,不會認出她就是當年那個丫鬟麻兒。

  他到京城來,不會是來找她尋仇的吧?

  九皇子開始跟她說醉話,她表面上聽著,心思卻飄到自己和狄璟當初相遇的那段過往。

  時間回到兩年前,江南鹽政貪腐已久,所謂時勢造英雄,機會總是藏在危機裡,鹽政腐敗、官商勾結,朝中勢力暗流激湧,皇上早想整治,計劃蟄伏已久,大興皇朝分布全國各地的暗捕出動,而她也早已摩拳擦掌。

  她,上官雁,盯上了長江以北最大的鹽商——秦家。

  秦家老爺和鹽政大人的交情十分緊密,她相信兩人之間肯定有暗中交易,秦老爺又是十分謹慎狡猾之人,一定會留下和鹽政大人交易的名冊或帳本之類的東西,萬一將來出事時能當作籌碼,只要她能找到一些賄賂清冊,便能抓到鹽政大人的小辮子。

  她以奴婢的身分讓自己被賣到秦家做臥底,因為她臉上有麻子,所以大家都叫她麻兒,被安排在柴房幹活。

  她臉上的麻子並非易容術,而是吞下了一種藥,這藥能讓她臉上長出麻子,比易容更方便。

  做粗活難不倒有武功內力的她,像她這樣的長相和卑賤的身分,沒人會注意到她,這給了她在秦家方便打探的機會。

  每日的午憩時間是僕人們最閒散的時候,她便利用此時在秦家到處走動,避開護院,去搜尋她要的東西。

  在秦家臥底了兩個月,找遍所有書房、寢房、廳房,和各個大小客房及院子,這一日,她悄悄來到佛堂,只剩這間佛堂尚未搜過。

  她仔仔細細找過每一處,除了搜查暗格和密室,連窗台和屋梁都不放過,甚至還將每一片屋瓦飛檐都翻找過,卻徒勞無功。

  正當她在搜查佛像時,忽聞門外有人聲傳來。

  「狄兄,請。」

  對方來得太突然,她避開不及,偏偏這裡又無藏身的櫃子,情急之下便鑽進佛堂桌子底下,幸虧這供桌上還鋪了一張桌巾,垂下的長度剛好遮住她的身子。

  幾乎是她一鑽進供桌底下,外頭的人便踏進了屋內。

  「這次要多麻煩狄兄了,還請幫我向譚大人多說好話。」

  「哪裡,秦兄客氣了,狄某定然會想辦法安撫那位譚大人。」

  「這件事若是讓爹知道了,肯定會宰了我。唉,都怪我喝酒誤事,居然衝撞了他,那位譚大人可是個心胸狹窄的人哪。」

  「依我看,那譚大人也不是油鹽不進之人,不如請一桌酒席向他賠罪。」

  「請客當然沒問題,咱們秦家最多的就是銀子,就怕他不賞這個臉,故意和咱們秦家對著幹。」

  「秦兄勿惱,我既答應了,自會盡力促成此事。」

  「多謝狄兄,小弟感激不盡,事成之後,必然厚謝。」

  躲在供桌底下的上官雁百般無聊地聽這兩人說話,她認得其中一個聲音是秦家的大公子秦繼康,至於這位姓狄的男子,她便不知是何人了。

  她正無聊時,突然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緊接著便見到一個東西滾進了供桌底下,正好就停在她腳邊,仔細一看,竟是一個男人的扳指。

  不好!她才這麼想著,下一刻桌巾就被突然掀起,一名男子蹲在她面前,與她打了照面。

  上官雁呆住,對方也是,兩人四目相對,皆是一驚。

  她終於看清了這姓狄的男人的長相,眉目如畫、眼神深邃、五官立體、溫潤儒雅,好一位俊朗迷人的男兒,只可惜對方被她嚇得連嘴巴都忘了合上。

  她朝對方作了一個噓聲的手勢,從容不迫地把扳指撿起來放到他手上,然後頑皮的對他眨眨眼。

  天哪,別壞姊兒的事,要是敢出聲,就打暈你。

  狄璟萬萬沒想到佛堂供桌底下會藏了個丫鬟,而且膽子挺大,被發現後,絲毫無慌張之色,反倒要他保密,那雙眼兒還一眨一眨的,俏皮地逗他。

  只一眼,狄璟就感覺到這丫頭大膽又沉穩,被人發現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卻依然臨危不亂。

  有意思。

  他挑了下眉頭,目光直直地盯住她打量。

  「狄兄,找到了嗎?」

  秦繼康奇怪他怎麼撿個東西這麼久,以為他找不到掉下去的扳指,正想過來幫忙,狄璟立即將桌巾蓋下,站起身對秦大公子笑道︰「找到了。」

  狄璟將扳指戴回手指上,並拉著秦繼康走到一邊,刻意遠離供桌。

  「關於譚大人的事,我想到一個主意,咱們出去慢慢說。」說著,很自然的將他帶離了佛堂。

  隨著兩人的腳步聲遠去,上官雁才掀開桌巾一角,左看看右瞧瞧,再從供桌底下鑽出來。

  嘿,這個姓狄的家伙還頗上道的嘛,居然真的幫她了,沒洩漏她的行跡,這人嘛,走狗屎運的時候擋都擋不住,這樣也能過關。

  她覺得好笑,離開佛堂之前再度四處張望,趁沒人時悄悄走人,這佛堂找不到可疑之處,今日又是一無所獲。

  她往柴房走去,路上卻有人叫住她。

  「喂,站住!」

  上官雁回過頭,瞧見了另一個粗使丫鬟桂枝,那臉上正憋著氣無處發呢,肯定是要找人出氣,她轉過身,笑笑地朝桂枝打招呼。

  「桂枝姊。」

  「你,過來!」

  上官雁會過去才怪,打從自己進了這秦家,桂枝就喜歡欺負她,她眨了眨眼,裝傻沒上前。

  「桂枝姊,嬤嬤有急事找我呢,我得立刻回去,等一下再來找你。」

  「慢著!我叫你,你敢不過來?!」桂枝氣呼呼的要去抓麻兒,她剛才被管事嬤嬤罵了一頓,正一肚子氣無處發,見到麻兒,立刻決定要把她當出氣筒。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我叫你,你還敢跑?」桂枝見她居然越走越快,怒火更盛了。

  「麻兒不敢。」

  「不敢的話還不過來,膽子肥了你!」說著伸手就要去捏她的耳朵。

  先前還有個叫桔梗的丫鬟可以讓她桂枝欺負,但自從桔梗犯了錯,被主子發賣之後,她就沒人可以支使了,幸虧來了一個麻兒,這麻兒生得醜,本來她桂枝是秦府裡最醜的,現在有人墊底了,讓她非常滿意。

  上官雁俐落一閃,桂枝的手撲了空。

  「欸?你還敢躲,給我站好!」

  別枝想捏她耳朵,但不管她怎麼抓就是碰不到,這麻兒看起來笨笨的,動作卻滑不溜丟的,氣得她發狠了,索性從一邊撈起竹條就要往麻兒身上抽。

  「啊!桂枝姊饒命!」

  上官雁抱頭鼠竄,東躲西逃,還跌在地上翻滾,沒多久就全身髒兮兮的,十分狼狽,其他經過的僕人看見了,都在哈哈大笑。

  桂枝喜歡欺負這個新來的麻兒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大伙兒早就見怪不怪,還愛看熱鬧,因為桂枝老是追不上麻兒,加上麻兒每次都跑上跑下,滾來滾去,躲得驚險,還很精彩,久了大伙兒就養成了看笑話的習慣,沒人上前幫忙,只會猜測這次桂枝到底能不能抓到麻兒。

  在這秦家,舊奴僕欺壓新奴僕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出人命,主子是不會管的。

  當狄璟經過時,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他本不以為意,也不打算多管閒事,畢竟他是入府來作客的,秦家的僕人還輪不到他來管教,可是當他看到麻兒那丫鬟時,立刻認出她就是那個躲在佛堂供桌底下的丫頭。

  「醜女!給我站住,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嗚嗚嗚——桂枝姊饒命呀——」

  兩人一前一後,你追我跑,我滾你跳,大伙兒邊看邊笑,沒人注意到狄璟正朝這裡走來。

  狄璟觀察了會兒,漸漸看出了門道,這丫頭看似在求饒,又躲得跌跌撞撞的,可她騙得了那些僕人,卻騙不了他的眼。

  她一個低頭、一個滾動,都剛好閃過打下來的竹條,雖然喊得很可憐,但他怎麼就覺得她是故意在耍對方呢?

  狄璟微微眯了眼,這丫頭確實有意思,而且不簡單。

  上官雁一下子滾東邊,一下子又滾西邊,故意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看似狼狽,其實她這是閒得無聊,桂枝想打她,那她就累死桂枝。

  她抱著頭,低著身子,繞來繞去,最後繞到一雙藍鞋前,她停住,不用抬頭,看這雙鞋也知對方是個有身分的,絕對不是僕人,果然,四周的笑聲停住,連桂枝的叫罵聲也停了。

  「狄公子?」桂枝驚慌的聲音傳來。

  喲?是在佛堂遇到的那位姓狄的家伙?

  上官雁好奇地抬頭,果然見到那張好看的臉,再瞄向四周,僕人紛紛對他見禮,女的全紅了臉,就不知這男人在秦家是什麼身分?

  「因何打她?」簡短的問話,不慍不火的聲調,明明是溫和的,卻自有一股威嚴。

  狄璟的目光掃向所有人,包括打人的桂枝以及在一旁看笑話的僕人,眾人在他的目光下,全都感到心虛無措。

  別枝的臉更是紅得像塗了胭脂,囁嚅道︰「稟公子,這個麻兒偷懶,又不服管教,所以奴婢正在教訓她。」

  「喔?是嗎?」狄璟目光看向其他人。

  大伙兒連忙跟著附和,要是不這麼說,豈不洩漏出他們只想在一旁看熱鬧的心態,所以很自然的把所有過錯全推給這個最沒有威脅性的麻兒。

  上官雁一點也不意外,打人的哪裡會承認自己沒有理,其他人的表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只是好奇這男人究竟是誰?

  狄璟沒理會其他僕人,注意力只放在這個丫頭身上,想到先前在佛堂,這丫頭被他發現藏在供桌底下時那處之泰然的樣子,身上也沒有被打的痕跡,完全不像是個被長久欺負的丫鬟。

  「怎麼回事?」又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是秦家大少爺秦繼康,他一來就見到一名奴僕趴在地上,其他奴僕們則是一臉尷尬。

  見到大少爺,大伙兒忙上前見禮,秦繼康盯著狄璟面前那趴跪在地的麻兒,不由得皺了眉頭。

  「狄兄,是不是下人衝撞了你?若是,本少爺立刻罰她。」秦繼康說這話時,表情是不高興的,一副隨時要懲罰麻兒的模樣。

  大少爺的話讓桂枝偷偷彎起了惡意的笑,上官雁則始終低頭不語。

  狄璟溫和笑道︰「她沒衝撞到我,正好,你不是說要安排個丫鬟服侍我嗎?就挑她吧。」他手指著麻兒。

  眾奴僕驚愕了,上官雁也很意外,秦繼康更是無比吃驚。

  「你要挑她?不好不好,這丫鬟太醜了,恐怕污了狄兄的眼。」

  是呀,秦家男人都好女色,她故意讓自己的臉長麻子,就是避免秦家男人看上她,這個狄璟也太不挑了吧?

  「無妨,我喜歡做事麻利的,就讓她來伺候我吧。」

  這個麻兒做事哪裡麻利了?大伙兒驚詫之下,又妒又羨,只覺得麻兒這回是走了狗屎運,府裡每個丫鬟都希望自己有幸被選去客院伺候這位貴客,就算要挑,也該是漂亮的一等丫鬟呀,怎麼可以選她?不公平呀不公平!

  不過狄璟就是要這個麻兒,既然是客人自己挑的,秦繼康也不好不應,只好把這最醜的丫鬟從柴房調去客院。

  上官雁事後才知道,這狄璟三日前才進府作客,他是秦大公子在外頭結識的朋友,兩人一見如故,知道狄璟是外地來的,正在找入住的客棧,便立刻盛情邀他來秦府作客,將他安排在客院住下。

  原本秦繼康要挑面貌姣好的丫鬟去伺候狄璟的起居,卻被狄璟婉拒了,只要了兩名小廝來伺候。由於他為人氣度不凡、溫文有禮,秦家女眷從秦老夫人到秦家小姐們,個個都對他產生好感,還沒出嫁的小姐們更是對這位公子起了小心思。

  只可惜他已娶妻,總不能讓女兒去做妾,只好作罷,不然秦老夫人還真恨不得把女兒嫁給他。而秦家閨女們也是深感遺憾,但秦家丫鬟們可沒放棄,既然小姐們無望,那機會就落在她們身上。

  她們本就是奴婢,沒資格當正妻,但當妾卻是願意的,那念想一旦升起,便開始蠢蠢欲動,先擠入客院去服侍是最快的方法,誰知人家狄公子不要丫鬟伺候,害得大伙兒心急了,不能近水樓台如何得明月?

  更沒想到的是,後來狄公子會改變主意,而這唯一的機會居然讓這秦家最醜的麻兒給得去了。

  眾人認定狄公子肯定是覺得麻兒可憐,才心軟把她調去伺候,免得被人欺負,但上官雁卻知道這狄璟可沒有她想的那麼簡單,今日才在佛堂供桌底下發現她,現在就突然把她要去,肯定有鬼。

  因為必須打理狄公子的起居,當天她就帶著簡單的行李,從低等僕人通鋪房搬進了客院的佣人房,當她收拾好去見狄璟時,屋裡只有他們兩人,狄璟果然直截了當地開口問了。

  「你會武功?」雖是疑問句,語氣卻十分肯定。

  上官雁呆呆地望著他,就算她想裝傻,狄璟也不給她機會,直接點破。

  「別裝了,剛才那丫鬟要打你,卻是半天連你的衣袖都碰不到,你看似躲得狼狽,時間卻掐算得剛剛好,步步巧妙。」

  他以為點破她就能教她全招了?才沒那麼容易呢。

  「奴婢生得太醜,奴婢的娘親怕奴婢被欺負,所以就找了武師來教奴婢拳腳,學了一些閃躲的招數,這樣被打時才躲得快。」她依然裝傻。

  狄璟上下打量她,撩袍而坐,也不跟她繞圈子。

  「也罷,我不管你偷偷去佛堂做什麼,只要你安分待在這裡,幫我擋著秦家的女眷,別讓她們來煩我就行了。」

  上官雁納悶地指著自己。「公子,我只是一個奴婢。」

  「是嗎?我看你似乎挺聰明的,別讓我失望。行了,下去吧,我要一個人靜靜,別讓人打擾我,有事會喚你過來。」說完,狄璟便轉身進了內室,絲毫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上官雁心想也罷,既然如此,她也樂得輕鬆,只要姓狄的不干擾她,在這客院幹活的確比在柴房更帶給她不少方便。

  於是,她開始在狄璟這兒伺候,其實他也不需要她伺候什麼,因為他沒讓她像一些貼身丫鬟那樣進屋伺候他更衣梳洗,反而要她做一些灑掃擦拭的雜事,而他第一天跟她說要幫他擋那些意圖接近他的女眷的話,本來她也沒放在心上,但是過了三天後,她終於明白狄璟不是隨便說說的。

  秦家小姐還真的時常藉故來找他,從大小姐到最小的小姐,沒一個例外。

  不只小姐們,丫鬟們亦是,藉故送東西的、在院外東張西望的、故意來找她說話的,全是衝著狄璟而來。

  上官雁很快便弄懂了這些小姐們的心思,雖說不能當他的妻,但是如此謙謙君子,怎不教人好生嫉妒他的妻子?這男人不納妾,只娶一妻,那個幸運的女人是前輩子修了什麼福分,今生能得此夫一心一意?

  人性總是祝福的少、嫉妒的多,秦家小姐們心想就算不能嫁給狄公子,也要想辦法撩得對方心猿意馬,就不信這男人能撐多久。

  上官雁一方面忙著擋人,一方面也在思考,狄璟嫌秦家女眷麻煩,卻又沒打算離開秦府,必然有他留下來的目的。

  既然彼此都有目的,只要不互相干擾,各取所需也不錯。

  狄璟的確有他的目的,接近秦繼康是第一步,順利住進秦府、拉近關係是第二步,目的便是要打入鹽政大人的圈子裡秘密查探。

  他說家中已有妻室是假,不過是避免秦家把閨女塞給他的藉口罷了,秦家是鹽商,商家女的規矩沒有大戶人家那般守禮,三天兩頭往他這裡跑,令他頗為困擾,他厭煩應付女人,總是盡量避免和她們接觸。

  而將麻兒這個丫鬟調到他的院子裡不過是臨時起意,因為她會武,又十分靈巧,為了預防秦家將其他丫鬟塞進他的院子,不如自己先挑一個可靠的,況且麻兒看他的眼神毫無任何羞怯迷戀,面對他時的態度也很坦然,他讓她擋住那些女眷,不過也是能用就用,不抱希望,畢竟一個奴才如何擋得了主子?

  但是過沒多久,狄璟發現自己還真小瞧了她,自從她來到客院服侍後,再也沒有秦家閨女藉故來接近他。

  他頗為好奇麻兒是怎麼做到的,稍一打聽,他禁不住笑了。

  秦家大小姐扭了腳,出不了房門;二小姐瀉肚子,躺在床上起不來;三小姐被蛇驚到;四小姐和五小姐忙著吵架,沒空來;六小姐臉上長了痘子,不肯出房門。

  總之,每位小姐都有不能來的原因,這樣的巧合立刻讓狄璟將目光再度落在這個叫麻兒的丫頭身上。

  他知道是她做的,否則不會那麼剛好,所有小姐不能來的原因看似各異,卻又讓人找不到把柄,想不到這丫鬟挺有一套。

  「為何待在秦府?」在麻兒為他端熱茶時,他開口問她。

  「我是秦府的丫鬟,不待在秦府,要待在哪裡?」她故作奇怪地反問。

  狄璟盯著她,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別裝傻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既然有能力讓秦府小姐們出不了門,可見很有辦法,又為何甘願在這裡當一個地位卑賤的粗使丫鬟?」

  「公子既然厭煩秦家閨女們的糾纏,又為何要住在秦府,出去住客棧不是能讓耳根清淨點?」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不回答他,卻反過來用問題堵他,狄璟沒有因為她的大膽而動怒,只是直直盯了她一會兒,見她目光依然不閃不躲、無畏無懼,露出冷笑。

  「從今夜開始,你調到內院來。」

  「啊?」上官雁愣住。

  「以後你代替阿福,替我端水鋪床,伺候我更衣梳洗。」

  上官雁瞪大眼,這家伙有病呀!吃飽了撐著找她麻煩!

  可惜他是貴客,她是奴婢,在他面前,她頂多耍耍嘴皮子,該做的還是得做……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09:14 AM

第三章

  因為狄璟的一句話,上官雁從屋外的灑掃丫鬟調到內房貼身伺候。

  若是換作其它丫鬟,肯定高興死了,但上官雁卻嫌麻煩,這屋內的活兒哪有屋外的輕鬆呀。

  屋外的活兒幹完了,只要主子沒喚,自己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到了屋內伺候,不只要幫忙端水遞毛巾,伺候主子洗腳,還要睡在外間的小榻上守夜,若是主子半夜要喝水,她就得起來服侍,早上一定得比主子早起。

  這廝就是故意的!

  枉費她還替他趕走那些纏人的秦府女眷,就算他不感激,也別這麼搞她嘛!她到秦府可不是來伺候他的,況且她是秦府的婢女,不是他的!

  她要抗議!

  「公子何必找奴婢伺候,奴婢這麼醜,看了實在礙眼,找美貌的丫鬟來,看了不是很舒心?」

  他瞄了她一眼。「看你忙,我更舒心。」

  既然討好沒用,她也不跟他客氣了,把話攤明了說,用手指指屋頂。

  「你既然有暗衛,何不叫他來伺候你?」

  狄璟訝然,原來她比他想像的厲害,連他身邊有暗衛都察覺到了,真是小瞧她了。

  「你再挑剔,本公子就讓你去刷恭桶。」

  她笑了,卻是笑裡藏刀,一邊往門外走一邊陪笑。「公子渴了吧?奴婢去端涼茶過來,讓公子解解暑氣。」

  識時務者為俊傑,她傻了才跟他爭。

  見她逃了,狄璟嘴角揚了揚,繼續忙自個兒的事。

  日子繼續過著,她當她的臥底,他執行他的計劃,兩人心照不宣的相處著,誰也沒有多問誰一句。

  隔日,狄璟將他的暗衛喚來。

  「秋丹。」

  屋內立刻多了一道身影,朝他拱手。「大人。」

  「把這封信——」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狄璟瞪著秋丹的臉。「你的臉怎麼了?」

  秋丹那英俊好看的臉上多了不少顆痘子。

  「卑職中毒,無妨。」

  「怎會中毒?誰下的毒?」

  「麻兒。」

  「什麼?」

  「昨夜她找屬下單挑。」

  秋丹的身手如何,狄璟是知道的,他不可思議地問︰「你輸了?」

  「卑職贏了,不過中了她的毒,今早臉上就長出痘子,但不礙事,這毒不傷內力。」

  但會傷臉呀,狄璟唇角抽了下,那丫頭好樣的,不敢找他麻煩,改找他的暗衛單挑,她行啊她!

  於是,毫無意外的,上官雁被罰去刷恭桶。

  她哼了哼,刷恭桶就刷恭桶,誰怕誰呀?她不但不會哭,還會笑著刷,而且刷完恭桶後,她就要去找秋丹,盯著他的痘子臉發笑,她打不過他,但她可以取笑他!

  秋丹跟他家大人一樣,面對這個麻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為了不讓她取笑,他努力運功袪毒,幸虧他內力好,只用了三日的時間就讓臉上的痘子消失了。

  上官雁連刷了三日的恭桶,秋丹的痘子臉復原後才停止這個處罰,又回到屋內繼續伺候狄璟.

  狄璟坐在書桌前看書,察覺到麻兒盯著他笑,他睨了她一眼,冷然質問。「笑什麼?」

  「我知道你為何不要其它丫鬟來伺候了,也知道你為何厭煩應對那些小姐了。」她笑得有些賊。

  狄璟微微眯起了眼,放下書冊。「喔?因何?」

  「放心,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

  她突然丟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又笑得如此曖昧,狄璟稍一思考,突然懂了。

  他對她勾唇淺笑,一雙俊朗深邃的明眸盯著她的臉不放,過了許久,她終於忍不住問——

  「你看什麼?」

  他對她勾勾手,略帶神秘地命令道︰「過來。」

  上官雁疑惑地走向他,拉近了彼此的距離,他的目光放肆地在她臉上打量,他這樣子盯著她,可說是直接又赤裸了。

  若是其它女人被他這樣盯著,肯定會不自在,想撐也撐不了多久,她卻絲毫不介意,任他恣意盯著,一點臉紅的跡象也無,雙目還很配合的眨出秋波。

  「你該不會是看上我了吧?」她故意問。

  「若我說是呢?」狄璟彎起勾人的笑弧,竟是如此風華萬千。

  上官雁立即欣喜地用食指比了個「一」。「聘金一萬兩,我就是你的了!」

  他笑容一收,陰沉命令。「去外頭作你的白日夢,守著院門,我要午憩,不準任何人打擾。」

  上官雁聽他嫌棄地打發她出去,立刻很狗腿的福身。「是,公子,奴婢會像門神一樣守著,不讓任何妖孽闖入,您安心歇息。」彎腰伏低的姿態簡直是謙卑過頭了。

  望著她故作卑微的姿態,狄璟不禁感到有些啼笑皆非,他搖搖頭,唇角逸出一抹淺笑,至於笑什麼他也不知道。

  因為有麻兒在,那些女人沒再來煩他,讓他安靜了不少日子,但是漸漸的,她們又一個個出現了。

  起初狄璟不以為意,心想麻兒一個奴婢,攔著主子來客院本就有些難度,總不能每次都用扭傷或瀉肚子這幾招,但是當那些女人來客院的次數變多了,甚至不管他去哪兒都會偶遇時,他便開始懷疑這是陰謀了。

  今日,他剛從外頭回來,經過花園時,聽見秦家小姐的聲音,趕忙躲到假山後,沒多久,他便聽到腳步聲傳來。

  「來了沒有?有看到人嗎?」是秦家三小姐的聲音。

  「奴婢沒看到呢,應該還沒到吧?」

  「都是八妹害的,弄髒我的衣裙,要是沒堵到秦公子,回去一定修理她!」

  狄璟皺眉,這三小姐居然是堵他路來的,怪了,他才剛從外頭回來,她如何知曉?就算僕人通知,也不可能這麼快。

  「小姐放心,既然麻兒說在這裡等,就一定可以巧遇狄公子。」

  「最好是,否則我那三兩銀子可就白給了。」

  「小姐給太多了。」丫鬟語氣有些妒意,三兩銀子可是一等丫鬟的月例呢。

  「我不給行嗎?其它姊妹都給了,還給得不少呢,既然大家都有機會,就各憑本事,我是姊妹中最好看的,就算不能嫁給狄公子做妻,也要讓他拜在我的石榴裙下,我一定可以贏過她們。」

  主僕兩人都沒注意到,假山後的一抹身影悄悄從另一條路繞開了。

  狄璟臉色陰沉地走著,這麻兒膽子肥了,竟敢算計他?這時前頭又傳來說話聲,他立即避開。

  這回是一群奴僕。

  「你打算押哪位小姐?」

  「我押三小姐,她生得最美,男人都是愛美色的。」

  「我押大小姐,她最有手腕,一定可以收服狄公子的心。」

  「我覺得狄公子對髮妻一心一意,若是容易受美色誘惑,不會故意避開的,所以我押誰都不中。」

  「還有人要押注嗎?不押的話,我要把銀子收去給麻兒了。」

  狄璟的臉色鐵青,這丫頭簡直是皮癢了,她收小姐們的銀子,那他不成了接客的小倌?更可惡的是,她竟然還開莊做賭了?

  既然她這麼閒,他不給她一些事情做做,實在太委屈她了。

  於是,上官雁被罰抄佛書,而且必須抄十遍,還連續刷了三日的恭桶,除此之外,她要忙的事更多了,狄璟完全把她當成奴婢來壓榨。

  白日幹完活,晚上接著做,要她拿扇子為他扇涼一整夜,扇到隔天她兩隻胳臂都是酸的。

  不過狄璟可沒因為讓她扇涼一整夜,隔天就讓她回房去補眠,該幹的活還是得做。

  他坐在案桌前提筆寫字,讓麻兒在一旁站著伺候,他看到墨跡乾了,本該磨墨的人居然不動。

  他威嚴的眼神瞪向她,等著她自己慚愧上前,卻發現她沒有意識到他的瞪視,繼續站在那兒,彷彿一尊木頭。

  他繼續瞪她,但是漸漸的,他感到奇怪,起身走到她面前,與她面對面,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他伸手在她臉前晃了晃,她也無動於衷。

  這模樣彷彿被人給點穴似的,更讓他好奇了。

  他緩緩把臉低下,與她同高,仔仔細細地看著她,他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這呼吸聲是睡著的人才會發出的。

  她在睡覺。

  狄璟眼角抽了抽,行啊她,站著也能睡,還不用閉眼!

  他知道有些人可以睜眼睡覺,但沒想到這丫頭還有這能耐,還睡得這麼沉,令他又氣又好笑。

  他這幾天故意折騰她,晚上也讓她忙,本來還覺得她不簡單,可以撐這麼久,原來是白日明目張膽的偷睡覺。

  他原本要張口將她喊醒,但不知怎麼著,話到喉間又停住了,他不承認是心軟,而是覺得不如趁此機會打量她。

  每回兩人鬥嘴時,她的眼神總是很靈活,明明是一張醜臉,卻有一雙靈動的好眼,他覺得她的眼睛挺美,有這樣美的眼睛,應該會有一副好相貌才對,不過相處時日久了,似乎也漸漸不覺得她臉上的麻子醜了。

  他知道她不是一個普通的丫鬟,窩在秦家當一個身分最卑微的奴婢一定另有目的,不過她姿態雖卑微,身上卻看不到任何奴性哪。

  說穿了,他也沒有把她當奴婢看,他與她之間培養出一種默契,他當他的貴客,她扮她的奴婢,彼此之間互不妨礙,只除了他偶爾仗著身分故意奴役她,她也故意搞小動作戲耍他,但都是鬥鬥嘴小鬧一下,彼此謹守一條看不見的界線,絕不逾越。

  就像這幾日,他雖然故意奴役她,卻也明白她之所以認命讓他奴役,也是知道自己做的那些惡趣味的事被他發現了,所以才認命的任他使喚。

  她倒好,站在這兒睡得香甜,這日子被她過得如此恣意,挺讓人佩服的。

  狄璟在心裡數落她,卻又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她,盯她盯久了,突然有個奇異的想法閃入腦中,她……會不會是易容的?

  他總懷疑她不該這麼平凡,趁著四下無人,她又睡得如此熟,他忍不住手癢,悄悄伸手去摸她的臉。

  就算易容術再高明,總是比不上真臉吧,他摸摸她的臉頰,輕輕滑到耳朵旁,完全找不到任何接縫,接著再摸摸她的下巴,也沒貼上任何東西,觸感都是一樣的,且肌膚還有溫度。

  若是假的,怎麼可能會有體溫?而且這摸起來的觸感,竟是意外的滑嫩?

  突然,她呼吸有些改變,他一驚,恍若手指被燙著一般,趕緊收到背後,看到那原本渙散無神的眼神突然有了神韻,不一會兒,她瞪大了驚訝的眼看著他。

  她醒了。

  上官雁瞪著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才剛醒來就看到狄璟站在自己面前看著她,說沒嚇到是騙人的。

  「哼,你不簡單嘛,站著也能睡?眼都不閉的。」狄璟雖然面露威嚴,放在身後的手掌卻緊握成拳,適才那份柔軟的觸感竟還有些燙手。

  或許是為了掩飾心虛,他也不等她從驚訝中回神,又厲聲命令。

  「退下去,別在這裡礙眼,打呼聲擾得我寫不了字。」說完便走回案桌前坐下,沒再理她。

  上官雁轉身退出,走的時候還一臉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臉,剛才是不是在作夢啊?總覺得有人摸她的臉,但不可能啊,肯定是她睡迷糊了。

  不過被狄璟趕走她可高興了,站著睡畢竟不舒服,現在正好能回房去補眠,思及此,她樂呵呵地走人。

  待她走後,狄璟才悄悄鬆了口氣,自己是怎麼了?居然趁她熟睡時去摸她的臉?這行為就像個登徒子,真是鬼迷心竅了……想歸想,他卻不禁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發怔,隨即回神,禁不住搖了搖頭。

  他來秦家有任務在身,可不是來勾搭女人的,雖然察覺到自己似乎對那個麻兒有好感,但他認為這份好感不過是因為覺得麻兒有趣罷了。

  他待在秦家多日,與秦繼康成了莫逆之交,今日剛從秦繼康那兒得知一件事,秦老爺有個老相好,是如悅坊的艷娘。

  這條線倒是值得調查,不如今夜就去如悅坊拜訪那位艷娘吧。

  他執起筆要蘸墨,卻想起墨汁乾了,習慣性地要喚麻兒,又想起他剛命令她退下,這丫頭八成偷跑回房去睡回籠覺了。

  他再度搖搖頭,自己倒水磨墨,寫了封密信封入信箋後,開口喚道——

  「秋丹。」

  一抹影子立刻神不知鬼不覺地現身在屋內。「卑職在。」

  「將這封信送去。」

  「遵命。」

  秋丹正要離去,狄璟又喚住他。

  「秋丹。」

  秋丹轉回身,以為大人還有事要交代。

  「你可會站著睡覺?」

  秋丹怔住,但還是回答。「不會。」

  「睜眼睡呢?」

  「不會……」

  「沒事了,去吧。」

  「是……」

  這一日天氣晴好,一大清早秦家僕人們就忙著把厚重的被單拿去洗曬。

  上官雁收好需要換洗的被褥,在前往漿洗房的路上被人擋住了路,抬頭一看,原來是在馬廄幹活的許常。

  「常哥好。」她咧開笑容打招呼。

  許常陪著討好的笑容,他是特地等在這兒故意與麻兒不期而遇的。

  「麻兒,你要去漿洗房啊?」

  「是呀,順嬤嬤說今兒個太陽好,召集了大伙兒來曬被子呢。」

  「東西重,我幫你拿吧。」

  「這怎麼好意思,我自己來就行了。」

  「沒關係,你跟我客氣什麼,有事找我就是了。」許常熱切地將堆在她手中的被褥全拿過來,他生得壯,力氣大,想在麻兒面前表現一下。

  「謝謝常哥。」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甭客氣,自己人嘛。」許常悄悄挨近她。

  上官雁當然看得出來他有意討好,不過還是故意裝傻,兩人有說有笑的走著,路上又遇到了廚房采辦小廝賈祿。

  「麻兒,這是我娘做的包子,你早上肯定沒吃飽吧?分你。」

  看著那溫熱的包子,她抬眼盯著賈祿明亮的笑臉,故意露出感動的表情。

  「祿哥,這是賈嬸做給你的,我怎麼好意思拿?」

  「我給你的你就收下吧,不收,就是不給我面子。」

  「這樣啊,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謝謝祿哥。」上官雁將包子收下,咬了一口嚼著,笑得開心。「真好吃。」

  賈祿得了誇獎,可得意了,這情景看在許常眼中,不禁吃味。

  「喂,怎麼沒有我的?」許常說道。

  「沒多的了,你吃飯比誰都快,人家吃一碗,你已經吃了三碗,還不夠啊。」

  許常一噎,黝黑的臉紅了,暗罵賈祿拆他的台,怕麻兒嫌他好吃,趕緊反駁。

  「我幹的活兒多,當然吃得多了,不像有人的活兒輕鬆,出門還藉機到大街上閒晃。」

  「喂,你說誰?!」

  「誰答話就是誰嘍!」

  兩個男人為了麻兒開始爭風吃醋起來。

  「好了好了,你們別吵了,來,吃一口,給。」上官雁將包子撕下兩塊,分別塞進許常和賈祿的嘴裡。

  兩人嘴裡塞了她喂食的包子,那心裡甜的,也不吵了,一左一右的陪她說笑。

  而這整個過程正好被經過的狄璟看到,他盯著那三人深思著,倒是沒料到這麻兒貌醜無鹽,居然還有人為她爭風吃醋?

  想到許常和賈祿兩人極盡討好她的那一幕,他不知不覺擰著眉心,似有什麼堵在心口,看她對兩人笑得甜美,他心中無端升起不悅,但這份不悅很快又被壓下。

  他將麻兒的事拋開,不以為意,隔了兩日,又撞見麻兒和另一名漢子在院子的涼亭裡談笑,這次的對象是僕人方大虎,他記得這方大虎是方管事的兒子。

  方大虎長得人模人樣,體格也好,算是所有男僕中生得最好看的一個。

  那方大虎面對麻兒居然會臉紅,一看就是對麻兒十分有好感,而麻兒那丫頭今日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裳,身段窈窕,襯著她的膚色更顯明亮,這才發現除了她臉上的麻子,其它地方倒是玲瓏有致。

  狄璟突然覺得她今日的笑容有些分外刺眼,難不成她對方大虎也是上心的?不知為何,他前幾日心底的不舒服又跑出來了。

  上官雁和方大虎說完了話便走回客院,她一進門,就與站在廊下的狄璟對上目光。

  他今日似乎特別嚴肅,看她時,那眼神也格外銳利,其實這人平日就愛板著臉孔,上官雁只當他今日是心情不好,八成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吧。

  她知道狄璟來秦家有目的,該不會和她一樣,因為到現在一無所獲,所以開始覺得鬱悶了?本著同道中人的關係,她也不與他計較,便假裝沒看到他,走遠點免得礙到他的眼。

  「你去哪兒?」狄璟的聲音冷冷傳來。

  她頓住,才剛要開口回答他,他的命令又丟了過來。「茶水冷了,換一壺過來。」說完便轉身走進屋裡。

  上官雁一臉莫名其妙,看來他火氣不小呀,天熱著呢,當然是喝涼茶啦,他卻嫌茶冷了?

  行,她沒意見,反正又不是她要喝,她就換一壺最燙的熱死他。

  她拿了小爐,進屋擱在一旁的茶几上,把茶壺放在爐上開始煮茶,一轉頭,發現他還在看她,那目光頗為意味深長。

  她也直直盯著他,問道︰「你怎麼啦?心情不好可別拿我出氣啊。」她的語氣帶著不羈的隨興,他倆私下相處時,她都是這樣。

  狄璟哼了一聲。「你的魅力不小,聽說還有人為你爭風吃醋,真讓人想不到哪!」

  上官雁恍悟,原來他是狗眼看人低哪!她不以為意,反倒笑了,而且是賊笑。

  「這秦府也不單單是只有某人的桃花運很旺,有些人不是沒實力,只不過是低調而已。」

  狄璟嘴角抽了抽,瞧她大言不慚的樣子,而該死的是,他居然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原本心裡的不快也因此消減不少。

  每回兩人說話,總要鬥上幾句才甘心,他正要與她鬥嘴,卻被門外的聲音給打斷。

  「狄兄、狄兄。」

  秦繼康的聲音從外頭傳來,狄璟抬頭看向門外,上官雁也退到一旁煮茶,又變成那個謙卑的奴婢了。

  秦繼康撩袍跨進門檻,笑容滿面地朝他走來,狄璟也站起身,迎接他的到來。

  「繼康兄因何事開懷?」

  「你上次跟我提的事有頭緒了。」

  「喔?」狄璟眼中精芒微閃,但表面上還是故作沉穩,等著秦繼康說下去。

  秦繼康正要解釋,眼角瞄到一個人,不禁朝麻兒看去。

  狄璟以為他要說的話不便有其它人在場,便對麻兒命令。「麻兒,退下。」

  「是。」上官雁朝兩人福了福身,低頭退出屋外。

  麻兒離去時,秦繼康的目光依然追隨著她的身影沒有移開,他這麼盯著麻兒,令狄璟心頭微詫。

  平日秦繼康來找他,從來不正眼看麻兒,怎麼今日一反常態,還露出了興味的眼神,難不成他也看上麻兒了?

  「繼康兄說有頭緒了?」他故意提醒,將秦繼康的注意力喚回來。

  秦繼康這時才轉回頭,臉上帶笑,沒有接續剛才的話題,卻是與他說起麻兒來了。

  「平日覺得那丫頭不怎麼樣,臉上長了麻子又不好看,剛才仔細一看,卻覺得其實也沒那麼難看。」

  狄璟面色不顯,心頭卻是一緊,不會連秦繼康也看上她了吧?這想法讓他十分排斥。

  「不過是個醜丫頭,做事粗手粗腳的,比起繼康兄身邊那些美貌的丫鬟,差得太多了。」狄璟說得不經心,心下卻是警惕,不知怎麼著,他很不願意秦繼康注意到麻兒,就怕秦繼康突然心血來潮把麻兒收房,特意將麻兒說得更不值。

  秦繼康不知狄璟所想,繼續說道︰「我也是這麼覺得,但你不知道,咱們倆都看走眼了,這個麻兒居然很搶手哩,咱家府中的小廝就有三個人來向我娘要她,想娶她回去當老婆呢。」

  狄璟愣住。「別說笑了。」

  「我可沒說笑,是真的,我一開始也不信,那麻兒長得又不漂亮,怎麼桃花突然這麼旺,變得如此搶手,所以我就私下問了那三名小廝,你猜他們怎麼說?」

  「怎麼說?」狄璟忍不住問。

  「他們說,這麻兒一開始看著是不漂亮,但是相處久了,便越來越喜歡,說她性子好,人逗趣,看一回不怎麼樣,看多了卻發現挺順眼,而且怎麼看都看不厭,便想娶回去做媳婦。」

  狄璟不禁握緊了拳頭,原來不只他有這種感覺。

  「老夫人可答應把她許人了?」

  「沒呢,因為三人同時求娶,我娘也很驚訝,想說問問麻兒的意思再作決定,不過我猜,管事的兒子方大虎最有機會。」

  狄璟聽著,心頭像堵了什麼似的,但隨即想到什麼,便笑了。

  如果他猜得沒錯,這麻兒不會嫁給任何人,因為她來到秦府另有目的,她不會長久待在秦府裡,想到這裡,他竟有放心的感覺。

  「繼康兄還沒說,什麼事有頭緒了?」

  「喔,對了,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是關於鹽政大人之事,你不是希望有機會能結識他嗎?爹說明日在如悅坊吃酒,叫咱們倆一塊兒去。」

  狄璟忙拱手道︰「能夠結識鹽政大人,是小弟的榮幸,在此先多謝繼康兄了。」

  「哪兒的話,咱們是摯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秦繼康雙手按在他的肩頭上,那目光太過深邃明亮,愛慕之情隱藏其中。

  狄璟含笑,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溫聲說道︰「繼康對小弟如此義氣,令小弟感動,走,咱們在花園擺酒,喝一杯去。」說完,便將人往屋外帶,這傢伙心儀自己,待在屋內太危險了。

  他狄璟不只對女人的桃花運很旺,對男人的桃花運一樣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09:24 AM

第四章

  出乎狄璟的意料之外,麻兒被許給了管事的兒子方大虎,據說當秦夫人問她時,是她親自點頭答應的。

  聽到這消息時,狄璟面上淡然無波,心中卻像是打翻了一壇醋,升起莫名的怒意,她竟然同意了?

  他不明白自己在氣什麼,難道他在乎她?那個麻子臉丫頭?這怎麼可能!

  或許,他只是太訝異了,他不肯承認這個消息讓他很不悅,卻又在消息傳來的當天,讓小廝阿福去告知麻兒不必來內房伺候,直接調回屋外,由阿福代替她在屋內伺候著。

  上官雁雖然感到意外,卻覺得走運了,在屋外好啊,不必大清早起床去伺候男人更衣梳洗,她樂得輕鬆哪。

  她這形於外的欣喜,看在狄璟眼中,心情更不悅了,他覺得煩躁,但是話已出口,不可能收回來。

  也罷,她不願意在屋內,他也不再勉強她,各自找回清靜。

  上官雁舒舒服服的睡了兩天,精神飽滿,才剛從僕人的大食堂那兒吃飽回來,眼角就瞥見有個熟悉的身影躲在一旁偷看她,她知道是方大虎,故意裝作沒看到,繼續往前走。

  「麻兒。」

  上官雁停住,轉頭看,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虎哥。」

  望著麻兒可愛清亮的笑容,方大虎一顆心都飄了,不知怎麼著,他越看麻兒越喜歡,當他知道許常和賈祿有意向老爺求娶麻兒時,他立刻去找管事爹爹,就怕慢了一步。

  後來知道麻兒被許給自己,他整個人高興得好像要飛上天了,平日看麻兒對許常很好,又對賈祿有說有笑,他的醋意一天比一天大,這才發現自己喜歡上她了,幸好他發現得不晚,更沒想到她會願意嫁給自己。

  這表示她對自己的喜歡,更勝於許常和賈祿。

  如今兩人訂下婚事,方大虎總算放了心,一想到當時許常和賈祿那失望的樣子,他便感到十分得意。

  麻兒雖然不漂亮,但她比那些丫鬟有趣多了,那些丫鬟姿色雖美,但架子擺得太高,相處久了便感到性子不好,不像麻兒,與她相處越久,越覺得如沐春風,跟她說話,事後還覺得意猶未盡哪。

  上官雁見方大虎一徑地盯著她笑,便出聲喚他。

  「虎哥找我有事?」

  方大虎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顯得十分不好意思,見四下沒人,溫柔地對她說︰「我就是來看看你。」

  上官雁一眼就看透了他,方大虎是個很好懂的小子,她挑上他,也不過就是順勢而為罷了,反正又不是真的嫁,說不定藉著未婚妻這一層關係,可以從方大虎身上獲取其它消息,他爹是方管事,平日跟在秦老爺身邊,肯定知道不少事,想到這裡,她對方大虎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她是個女捕,也是個生意人,處事圓滑,擅長收買人心,當初只是藉故和秦家僕人們打好關係,誰料到會被人看上,這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她雖答應了這門親事,但故意找了理由把婚事推到半年後,時間綽綽有餘,半年後,她已經不在秦家,這方大虎注定要失望了。

  方大虎看見她的笑容,一顆心熱著呢,已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

  「等會兒我要和我爹出門辦事,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買來給你。」方大虎討好地說。

  上官雁目光一亮,跟管事出去辦事?有戲!

  「虎哥要出去辦大事?好厲害呢。」她用崇拜的目光看向方大虎,這面子於男人而言,就好比妝粉之於女人一樣,是會讓人上癮的蜜。

  方大虎感受到未婚妻崇拜的目光,立刻挺起了胸膛,得意地回答。

  「是大事沒錯,這件事老爺不會找別人去辦,只會找我爹和我去辦。」

  「喔?是什麼事呀?」她天真地問。

  「不能說,這可是重要的大事,女人家別知道。」

  「這樣啊……既是重要的大事,那麻兒便不問了。」上官雁乖乖點頭,眼中卻露出失望之色,透出一種疏離。

  方大虎聽了,變得有些焦急,他好不容易搶到她,正對她稀罕得很,看見她失望,心中堵得慌,又想反正她遲早是自己的媳婦,兩人的命運是綁在一塊兒的,她不向著他還能向著誰?

  方大虎心一橫,也罷,向她透露一些些,應該沒多大關係。

  他左右看看無人,便小聲對她說︰「我就告訴你一點,但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哪。」

  果然,這話一說出口,又得到她一臉的崇拜和欣喜,方大虎被她激起了虛榮心,又接收到她眼神裡的鼓勵,終於還是憋不住,偷偷告訴她。

  原來,他這次和管事爹爹出去是要去送禮的,老爺在外頭養了個外室,這件事只有他、爹爹和老爺三個人知道而已。

  上官雁驚喜了,秦老爺竟然還有個外室?這秘密讓她如獲至寶呀!

  秦老爺既然能成為最大的鹽商,拿到最多的鹽引,肯定比其它商人更狡猾,他若留下和鹽政大人交易的冊子作為籌碼,肯定會放在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她像一般人一樣,以為那冊子肯定藏在府中的暗格或密室裡,卻沒想到那冊子有可能不在秦府裡,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她若是秦老爺,肯定不會把性命交關的東西放在府中任人搜查,這招妙呀!

  「虎哥,只要是你買的,我都喜歡,重要的是心意,你心裡有我就行了。」得到了這個大秘密,她樂得嘴都甜了。

  方大虎被她嬌聲細語說得心口一熱,忍不住要去握她的手,上官雁給他握了一下子,就佯裝害羞地將手抽回來。

  「你快去吧,別耽擱了,免得我擔心。」

  雖然只是握了一下,但能吃到一點豆腐,方大虎已經心滿意足,便依依不捨的離去。

  待他走後,上官雁一轉身,便發現狄璟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她也好奇的盯著他,他身上透著一股冷漠,她不禁奇怪,這男人是吃錯什麼藥,這幾日老是瞪她?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狄璟收回視線,什麼話也沒說便進屋了。

  上官雁一臉莫名其妙,嘀咕了聲。「神經。」

  她心情正好著呢,不與他計較,她雙手交臂在胸前,摸摸下巴,這是她思考時慣有的動作,她得去查查那秦老爺的外室到底是誰。

  雖然這件事很有挑戰性,但難不倒上官雁,因為她的「未婚夫」方大虎經她幾番逗弄,很快就招了。

  上官雁搖搖頭,這個方大虎比不上他老爹方管事的嘴巴嚴,女色誤事啊,定性還不夠。

  原來秦老爺的外室是青樓裡一個叫艷娘的女人,她佩服得笑了,不愧是會做生意的秦老爺哪!這位艷娘芳齡才二十八,便擁有一間如悅坊,是裡頭的掌事老鴇,旗下擁有十多位如花似玉的姑娘。

  上官雁亦是個生意人,有著生意人的嗅覺,她將艷娘的發跡過程打聽一遍後便明白了,表面上這如悅坊是由艷娘主事,實際上秦老爺才是幕後大掌櫃。

  行啊,這個秦老爺不愧是商場的老江湖,養了個外室,還能順便幫他管理青樓的生意,不必他本人出面,但凡有生意要談,都帶去如悅坊,他自個兒還可以正大光明地到青樓去逢場作戲,秦夫人甚至不能有意見。

  幫著自家青樓拉生意的同時,還能與艷娘巫山雲雨,一舉兩得,怎麼看都划算哪。

  上官雁來到如悅坊,打量著如悅坊的雕梁畫棟,先說這花園嘛,一草一木皆如仙境,再說這亭台樓閣嘛,更是匠心獨具,令人留連忘返。

  華燈初上,此時正是青樓最熱鬧的時候,她躲在屋檐上,看著底下賓客來往,衣香鬢影,這兒是做生意的地方,頂多只有持棍的護院,不妨礙她查探。

  見艷娘正在迎客大廳招呼來客,她潛入艷娘的房間開始搜索,從床頭找到櫃子、地板,甚至連天井都仔細找過,大約找了半個時辰,就是沒找著半本可疑的帳冊。

  上官雁又開始懊惱了,不可能沒有啊!難不成是她想錯了?

  這時,屋外傳來了腳步聲,她立刻閃身到櫃子後,接著房門被推開,艷娘的嬌笑也隨之傳來。

  「公子大駕光臨,艷娘好生歡喜哩。」

  上官雁心裡悶了,她本以為艷娘既是秦老爺的女人,只會在大廳裡招呼,沒想到她卻將客人帶進房,難不成她平日趁著秦老爺不在,也會偷偷接客?

  「艷娘有禮了,能得艷娘親自招待,是狄某的榮幸。」

  躲在櫃子後的上官雁呆住了,她認得這聲音,一雙眼睛偷偷瞄去,還真的沒猜錯,是狄璟!

  她可真是驚到了,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到如悅坊來風流,對象還是秦老爺的女人!

  驚訝過後,上官雁心底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失望,雖然她與狄璟萍水相逢,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但是經過這幾個月來的相處,此人不被女色誘惑,潔身自愛,對家裡的妻子忠實,在這個將三妻四妾視為理所當然的世間,這樣的男子值得她敬佩,也讓她有些許好感,已經把狄璟當成朋友。

  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以為自己看人很準,雖不知這個狄璟是什麼來路,但此人有一股正氣凜然的風範,可當親眼見到他看艷娘時那種帶著色欲的眼神,她是真的失望了,還有一股氣悶。

  她看到狄璟摟住艷娘的腰,另一手撫上她的臉蛋,目光溫柔得足以溺死人,他在秦家從來不曾有過這一面,也不知他在艷娘耳邊低聲說了什麼,惹得她格格發笑,嬌嗔著打他。

  上官雁心頭窩火,將視線轉開,眼不見為淨,但耳朵還是聽得清楚,這兩人在屋內卿卿我我,說著肉麻的甜言蜜語,真是惡心到她了。

  「狄郎——」艷娘用著嬌嗲的聲音說道。「艷娘這兒有個寶貝,你看了肯定喜歡。」

  「你全身上下,哪一樣不是寶貝?」

  上官雁翻了個大白眼,一聽那寶貝兩字就是曖昧之詞,想也知道是什麼。真無聊啊!若不是為了顧全大局,她何必躲在這兒聽這些話,早就出去把兩人打昏逃了。

  艷娘不依,撒嬌道︰「哎呀,奴家跟你說真的,有了這寶貝,咱們就能過好日子了。」

  「喔?有這麼稀奇的寶貝?我倒要見識見識。」

  上官雁聽到一陣翻動物品的聲音,過了一會兒,狄璟驚訝的聲音傳來。

  「這是……你怎麼會有?」

  「是那秦老頭交給我保管的,全是他和那鹽政大人做買賣的數量、地點和日期。」

  什麼?!上官雁吃驚的轉頭,一雙眼緊盯著他們,難不成艷娘說的是賬冊?

  「這是賬冊。」狄璟語氣中難掩驚喜,他翻閱著冊子,緊盯上頭的名目。

  一旁的艷娘偎在他肩上,為他解說道︰「秦老頭孝敬鹽政大人的賄賂銀子可不少,為了取得更多的鹽引,下了不少血本呢,那老頭怕以後東窗事發,鹽政大人不認帳,所以記下每一次的賄賂金額,以及鹽引的數量。」

  狄璟盯著冊子,眼中厲芒閃過,唇角微彎,卻又故意問艷娘。

  「你把冊子拿給我,是要……」

  「狄郎,奴家心悅於你,想跟你在一起,你說你無權無勢,無法跟我在一起,還不就是忌憚秦老頭知道了會對付咱們嗎?有了這本冊子,你就不用怕了,因為咱們有了這把柄,就能對付秦老頭,你我可以雙宿雙飛,不必再偷偷見面了,你說,這是不是寶貝?」

  狄璟哈哈大笑,將艷娘摟入懷中。「我的艷娘真聰明,有了這本冊子,的確不用怕秦家人了,果然是好寶貝。」

  艷娘欣喜道︰「那麼你是答應要帶我走了?」

  狄璟笑著安撫道︰「別急,這事還要從長計議一番,雖說有了這本冊子可以要脅秦老爺,不過總要防他殺人滅口,咱們得慢慢來。」

  艷娘聽了覺得有理,同時也欣喜狄璟終於給她一個承諾,早知道她就早點把這冊子拿出來說服狄璟了。

  「我聽你的,狄郎,你可要快點呀,我實在厭煩那老傢伙了。」

  「我明白。」

  狄璟安慰了艷娘一番後,又叮囑她一些話,大概因為兩人是偷偷見面,所以不能久待,他叫艷娘先回大廳招呼客人,別讓人看見,等艷娘離開房間後,上官雁正思考要不要上前去搶那本冊子時,一個身影突然出現。

  狄璟的暗衛!上官雁暗叫好險,差點忘了他身邊有個暗衛,幸虧沒有貿然出手,這暗衛身手可不簡單。

  就見狄璟低聲不知交代了對方什麼,那暗衛點點頭,便又離開了,接著她看到狄璟將那冊子放入衣襟內,然後像沒事般的走出去。

  上官雁立刻跟了上去,小心地尾隨在狄璟身後,狄璟身邊有那個厲害的暗衛在保護,她不能明著搶,只能想辦法找機會了。

  賬冊呀——她抓心撓肺的可眼紅了,進入秦家臥底好幾個月,劈柴掃地,做一個卑微的奴婢,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就是為了找出那本冊子呀。

  突然,她見到狄璟身子頓住,接著立即推門閃進一間屋子裡,似是看到什麼人想躲著,她奇怪地朝他剛才看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了一位熟人,不是秦繼康還是誰?

  上官雁暗哼,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那秦老爺開了青樓,弄了個青樓女子當外室,兒子也來逛青樓,而且還逛到自家店裡來了,不過秦繼康的出現,正好讓上官雁心生一計。

  別人不知道,她卻知道這個秦繼康不只好女色,還好男色,而且他對狄璟一直懷著傾慕的心思。

  來得正好啊!她正愁不知該如何對付狄璟的暗衛,正好可以利用秦繼康,她果斷地上前,擋住秦繼康的路。

  「大少爺。」

  秦繼康沒料到會有人突然擋住他的路,喝道︰「是誰?」

  「大少爺,是我。」

  秦繼康怔住,睜大眼仔細看。「你……是麻兒?」

  「是的大少爺,我是負責伺候狄公子的麻兒。」

  「你怎麼在這裡?」

  「麻兒是受了狄公子的吩咐,在這裡等大少爺呢。」

  一聽到狄璟,秦繼康目光都亮了。

  上官雁早看出秦家這位嫡長子愛慕狄璟卻不敢讓狄璟知道,他現在喝了酒,有些醉意,更好利用,遂故意上前在他耳旁低語,果然見到秦繼康面目緋紅,驚喜異常。

  「你、你說真的?他在裡頭?」

  「是呀,麻兒不就是受公子之命,在此等大少爺的嗎?大少爺快進去吧。」

  秦繼康臉上難掩興奮之情,真沒想到,那狄璟竟然知他的心意,與他一樣對彼此有意,他愛慕狄璟,早想與他親近了,便立刻朝麻兒說的那間房走去。

  上官雁跟在秦繼康身後,在他推門而入時,她也跟著進了屋子裡。

  狄璟沒料到秦繼康會突然進屋,只得故作驚訝,想辦法找個理由搪塞過去。

  「你——」他才說了一個字,就被快速上前、佯裝要扶他的上官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點了兩處穴道,一是讓他不能動,二是讓他不能說話。

  狄璟被點了啞穴,震驚地瞪著她,上官雁速度很快,將他點穴後,又順手扶住他往床邊走,一邊走一邊說。

  「公子別急,您先坐著,大少爺知道您的心意,您今日可得償夙願了。」她把狄璟扶到床上,背對著秦繼康,伸手朝他衣襟裡摸去,很快就摸到那本賬冊。

  她將賬冊收進自己的衣襟內,一抬眼,果然見到狄璟殺人般的目光。

  她悄聲說︰「對不住了,這本賬冊我找了很久,告辭。」接著她轉身走向秦繼康,低聲道︰「公子在床上等你,快去吧。」說完便立刻閃身出屋。

  事不宜遲,她必須搶得先機,果然,一出房間沒多久,立即感到後方有殺氣射來,她二話不說,施展輕功逃出如悅坊。

  她知道追來的是狄璟的暗衛,她打不過對方,只能智取,感覺到身後煞氣襲來,她身子一側,劍氣從她耳邊呼嘯而過。

  「東西留下,否則殺了你!」對方以內力將每一個字清楚傳入她耳中。

  「你最好快回去救你家狄公子,要是遲了一步,那秦繼康色心大發,你家公子的貞操就不保了!」她一邊逃,一邊朝後方喊道。

  「你胡說!」

  「我沒胡說,為了搶這本賬冊,我點了你家公子的穴道,讓他不能動也不能說話,那秦繼康是個斷袖的,他早就愛慕著狄公子,我剛才告訴他,狄公子在床上等他呢,你現在要是不回去救他,遲了一步,後果不堪設想!」

  這正是她的詭計,也是唯一能阻止這名暗衛追擊她的方法。

  秋丹氣急敗壞,自己可是奉了聖上之命暗中保護狄璟,若真讓那姓秦的上了狄璟,別說狄璟沒臉活,他自己的項上人頭都要不保。

  逼不得已,他只好放棄追擊麻兒,立刻火速奔回如悅坊去搶救他家大人的貞操,而上官雁則趁這個機會逃之夭夭。

  時光回到現在,上官雁從過去的回億中神游回來,那便是她與狄璟結下梁子的過程,她相信狄璟肯定恨死她了,回想當時,她可是害得他人財兩失哪!

  不過掐算時間,那名護衛應該來得及回去救他,讓他免於失身給秦繼康。

  當初她上繳的那本賬冊,開啟了聖上懲辦鹽政的決心,也讓她賺進了大筆的賞金,成為開設這些店鋪的資本。

  兩年過去,沒想到會在京城再次遇上狄璟,當時她臉上都是麻子,雖然吃了解藥後,臉上的麻子消失,恢復了容貌,但當時她並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狄璟應該認不出她就是麻兒。

  「上官雁,我不想娶她。」喝醉的九皇子正對她抱怨著。

  上官雁看回眼前已然喝得酩酊大醉的九皇子,安撫道︰「不娶就不娶,只要你不願,誰還能勉強你?」

  她目光專注,態度認真,彷佛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分心過,天曉得,她根本不知道九皇子不想娶哪個女人,她只是順著他的話說罷了。

  「哼,除了德妃,還會有誰敢把自家外甥女塞到我府上,門兒都沒有!」

  德妃?上官雁仔細想了下,德妃是陵王司流靖的母妃,亦是小師妹的婆母,自從毓妃因為刺殺陵王一事失勢之後,皇上為了安撫德妃,特別寵愛她,加上皇上對陵王這個三皇子十分看重,如今德妃的勢力已有取代毓妃之勢了。

  德妃的姊姊嫁給了承恩公,生了兩個女兒,能說親的便是那個十五歲的長女,德妃要把外甥女嫁予九皇子司流隱,九皇子為安妃所出,安妃則出自長寧侯府,還有一位舅舅在朝中任兵部尚書之職,而吏部季大人又是陵王司流靖的人……

  上官雁將朝廷的勢力網在腦中做了盤整,朝廷勢力和人脈關係錯綜復雜,後宮各妃嬪都代表著各家族,為了保衛家族,無所不用其極的結交權貴,藉以鞏固勢力。

  聯姻是擴充勢力最快的手段,雖然自從毓妃失勢後,德妃的勢力取代了毓妃,成為後宮當紅的妃子,不過九皇子畢竟是聖上的兒子,德妃怎能如此安排?除非是皇上默許……

  上官雁擰眉,看來聖上有意抬舉德妃,讓德妃與皇后的勢力相抗衡,好維持朝中的平衡。

  回去後,她得把這消息送去給陵王妃小師妹,好讓小師妹有個心理準備。

  上官雁好奇地問︰「我聽說承恩公家的那位長女,生得可美了。」

  「哼,再美本皇子也沒興趣,他們遞了帖子過來,三日後有宴會,想要我去相看,我才不去!」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你是九殿下嘛,難道他們還敢逼你去嗎?」

  「還是你懂我,義氣。」說著,大手往她肩上一摟,把頭枕在她的肩膀上,嘴裡咕噥著說︰「你不是有個妹子嗎?我乾脆娶你妹子好了。」

  上官雁笑道,「我妹子早訂親了,哪有這個福分?來,我扶您去休息。」

  她使了個眼色,一名護衛立刻上前扶住九皇子另一邊的肩膀,一名伙計走上前,將已經備好的醒酒湯端來,上官雁好聲好氣的勸慰九皇子把湯喝完,再哄著他上了馬車,總算把人給送回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09:33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1 09:33 AM 編輯

第五章

  上官雁在京城擁有一座宅子,這是掛在她名下的產業,平日她都是回到這座宅子休憩,誰知才剛回到宅子,管家就馬上告訴她上官夫人派人過來要她回祖宅一趟,她便又立刻坐上馬車,調轉方向回上官家。

  上官家是皇商,上官雁自幼耳濡目染,對做生意起了莫大的興趣,上官老爺是開明之人,他以商起家,自然認為兒女會做生意是好事,女兒會做生意就會懂得如何掌事管家,他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不可靠,對女人而言最大的保障便是能夠掌管庫房,因此在女兒出嫁前,也就由著她發展。

  上官雁有了父兄當後盾,企圖打造自己的事業版圖,還順道拉了其它三位師姊妹入夥。

  回到上官家後,上官雁換回女裝去找娘親,陪娘親說話,又在那兒用了膳,隨後上官夫人提到承恩公家的酒宴,對方還送了帖子過來。

  一聽到承恩公府,上官雁便想起今日九皇子會喝酒發飆就是因為承恩公家的小姐,這倒引起了她的興趣。

  她決定代表上官家去赴宴,除了好奇那位德妃的外甥女長什麼模樣外,她也想到了在陵王府的三師妹和小師妹。

  和娘親說完話後,她又去找了爹爹和兄長,要了筆墨,寫了封信讓人送到陵王府,接著回到自己的院子,去挑三日後宴會要穿的衣裳。

  她代表上官家,又是皇商,一身的行頭可不能馬虎,備好對應事項後,到了赴宴當日,她帶著禮,坐上刻有上官家家徽的馬車朝承恩公府去。

  今日她梳了一個仙女髻,髻上插了一根簪子,這簪子的樣式是最新款的,上頭用了白玉、瑪瑙和琉璃三種材質,色澤清透,不同於坊間用銀或銅來雕制圖案,可謂別出心裁。而她臉上的妝粉胭脂亦是新制的,身上的夏裳以及配戴的首飾無一不精、無一不美。

  酒宴所戴的飾物不能多,多了繁復,反倒顯得俗氣,她這次的目標主要是展示上官家新進的布料和繡法,還有她們幾位師姊妹經營的馨蘭脂粉鋪。

  馬車從承恩公府的大門駛入,負責迎接的小廝早就等著迎接貴客,這時已有不少貴族世家的馬車停在廣場上,小廝熟練的將踩踏凳子搬來,在侍女的攙扶下,上官雁緩緩走下馬車。

  她一出現,吸引不少人注意,在瞧見她這身行頭時,那些貴女千金的目光紛紛盯住她打量。

  她扮什麼像什麼,扮男子時的她瀟灑爽朗,恢復女裝時,自然要注意儀態舉止,她現在是上官家的閨女,舉手投足無一不溫婉端莊。

  她的容貌承襲娘親,上官夫人年輕時便是位大美人,上官老爺只娶上官夫人一位妻子,沒有納妾,因此上官家的八名子女全都出自嫡妻,也都遺傳了嫡妻的好相貌,男的俊美,女的柔美,不過上官雁雖生得秀美,但身形比一般女子高,因此以男人身分走闖行商,十分方便。

  外人大多只知上官雁是個男人,她此次赴宴,用的是六妹上官馨的名義,家中姊妹就數她和六妹長得最像,加上她開了脂粉鋪,熟悉各脂粉的妙用,善用化妝技法,容貌便更像六妹了。

  在前往宴廳的路上,上官雁不經意的掃了下四周,忽然瞄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竟是九皇子。

  這傢伙不是說不來的嗎?怎麼又出現了?她擰眉,冷不防的,九皇子突然看過來,她趕忙把臉轉開。

  扮男子時,她和九皇子可以是朋友,但恢復女兒身的她,卻是盡量避免和九皇子踫面。

  她用眼角瞄著,九皇子居然大步往她這兒走來了。

  「快走。」她對丫鬟催促一聲,便立刻疾步離去,這九皇子實在太愛黏著她了,況且九皇子曾在喝醉酒時嚷嚷著說若她是女的一定娶她,雖然她現在是頂著六妹的身分,但也唯恐被他看上,到時害了六妹。

  由於她突然加快速度,她的丫鬟為了追上她,走得十分匆忙,不小心和正好走過的一名公子相撞。

  「混帳!誰家的丫鬟,冒冒失失的?!」一名僕人斥聲喝罵。

  今天來此的貴客,肯定都是有身家背景的,上官雁的丫鬟被對方的僕人喝斥一聲,嚇得臉都白了。

  走在前頭的上官雁聽到斥罵,立刻回頭,發現是自家丫鬟撞到人家,正被對方的僕人斥喝,只好趕忙又走回來。

  「對不起,是我的丫鬟不小心衝撞了公子,還請公子見諒。」

  她並未看對方,而是低頭朝對方福了福,伸手拉著丫鬟就想走。

  「慢著。」對方突然擋住她,她心下低罵,該不會遇上一個氣量小的,要跟她一名女子計較?

  她不耐煩地抬眼,卻在與對方打了照面後瞬間呆愣住。

  又是他!狄璟!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此時,狄璟也直直地盯住她。

  眼前的女子,漂亮的五官有著柔媚的韻致,娥眉絳唇,水波漾漾的美眸明媚幽亮,冰綃紗裙將她窈窕的曲線盡展無遺,一身貴氣溫婉,秀美如皎月。

  乍見她的這一刻,他驚艷得移不開眼,因為只一眼,他就認出她來了。

  又是她,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相遇了,可笑的是,她又變了一個樣子,也就是說,她又騙了他。

  當兩人目光撞上時,上官雁的驚訝也只是放在心裡,面上從來不顯。經商多年,她早已練就沉著的功夫,即使心中有任何情緒變化,也不輕易表現在臉上,而是繼續佯裝愧疚之色。

  「我的丫鬟不小心,還請公子見諒。」

  狄璟收回心神,皮笑肉不笑地揚了下唇,冷諷道︰「姑娘這一身行頭價值不菲,實在看不出哪兒家境艱難哪。」他這番話,點出了他已看出她就是客棧掌櫃。

  她一臉納悶。「公子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他冷笑,眼角瞄到九皇子的身影正朝他們過來,淡道︰「我不介意在九皇子面前和你討論討論。」

  這是威脅!

  上官雁想繼續裝下去,但瞄見九皇子就快要走過來了,只好擺出可憐無辜的樣子來示弱。

  「公子有所不知,我這是有苦衷哪,別看我表面光鮮亮麗,其實在家不得寵呀。」她一邊說,還一邊擠出淚光,語氣委屈極了。

  狄璟依然直直的盯著她,她淚水氤氳的眼瞳楚楚動人,令人移不開眼,他壓下心中那一抹悸動,面色冷靜淡然,知她可能又在騙他。

  第一次見她,她以女裝示人,第二次見她,她說自己愛男扮女裝,這次見她,分明就是個女人,而且看這一身行頭和陪侍的丫鬟,還是大戶人家的千金,現在又說自己不得寵,讓他不得不懷疑她又在裝蒜。

  打從第一回見到她,他就覺得這女人很眼熟,看到她會讓他想起麻兒,且她似乎在閃躲著什麼,讓他越來越懷疑她。

  見九皇子來了,他轉身離去,決定暫時先不刁難她。

  上官雁也想快點走人,可惜適才這麼一耽擱,還是被那黏人的九皇子給追上了。

  「等等,上官家的。」

  上官雁嘆了口氣,停下腳步,九皇子都開口叫她了,她也不好聽而不聞,何況現在許多雙眼睛都在看著呢。

  她轉過身,朝九皇子恭敬福身。「九殿下。」

  九皇子上下打量她。「你是上官雁的妹妹吧?」

  「是。」

  九皇子聽了大為欣喜。「我就知道,你和上官雁長得可真像,他可有來?」

  「五哥有事,去忙生意了。」

  「嘖,他沒來啊。」話語中毫不掩飾失望。

  九皇子司流隱是出了名的難相處,對誰都是不假辭色,所以當他突然主動叫住一個女人,還笑容可掬的跟她說話,自是引起了眾人的好奇,紛紛將視線投射過來。

  上官雁要是早知道他會來,就不會來出席承恩公府的宴席了,更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狄璟,不過這讓她有了警覺,意識到狄璟的身分絕對不平凡。

  九皇子一雙目光還在赤裸裸地打量她,令她感到不妙。

  「九皇子若無事,請容小女子先行離去。」

  司流隱點點頭。「行了,見到你五哥,代我問候他。」

  「是。」她福了福身,拉著丫鬟匆匆走人,而身後九皇子的視線依然盯著她。

  上官雁心想,反正遇都遇上了,她也不必怕,她現在的身分是上官馨,男女席次間又隔了道屏風,能幫她阻隔九皇子和狄璟的視線。

  「陵王妃駕到——」

  一聽到僕人的唱名聲,上官雁眼兒亮了,她和眾貴女夫人一樣,上前向陵王妃見禮,而與陵王妃一塊兒來的,還有三師妹花千千。

  以花千千的身分,本來是不夠格參與這場宴會的,但她被陵王認作義妹,陵王妃又十分待見她,不管去哪兒都帶著她,簡直像親姊妹一樣,眾人雖不齒她舞姬的身分,但是看在陵王和陵王妃的面子上,也不敢對她指指點點,只覺得這女人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花千千自然看得懂那些自視甚高的貴女們的眼神,但她裝傻,若在乎就不會去當舞姬了,反倒很享受那些女人妒忌的目光。她能當上舞魁,除了舞藝精湛,美貌更是不在話下。

  上官雁欣賞著兩位師妹,小師妹向來可愛,自從當上王妃,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得不端起王妃的架子,或許是因為王妃當久了,還真培養出皇家媳婦的矜貴氣度,生了兩個孩子的她,氣色更顯圓潤飽滿,看得出陵王對她十分寵愛。

  至於千千嘛,她那一身夏裳可真是將她的水蛇腰襯得無比美艷哪!兩位師妹身上穿的都是她上官家雲繡坊所出的夏裳,身上戴的飾品則是出自她們四姊妹開設的巧藝坊,臉上塗的脂粉也是出自四人經營的胭脂鋪。

  彷彿夏天盛開的兩朵花,一個貴氣典雅,一個嬌柔美艷,一出場就搶走不少風頭。

  陵王妃白雨瀟笑著和眾貴女夫人們點頭招呼,當視線掃到上官雁時,美眸更是閃著光芒,輕輕提示了一旁的花千千,花千千轉頭望來,一見到大師姊,立即含笑,像隻花蝴蝶般輕步上前,執起大師姊的手。

  「這不是上官家的小姐嗎?你頭上的簪子好漂亮呀,是在哪兒買的?可真別緻。」

  上官雁立刻和她一起作戲,含笑介紹。「承千千姑娘吉言,這是巧藝坊最新出的款式,我今兒是第一次戴呢。」

  「這款式我沒見過呢!王妃殿下,您來看看,上官小姐這簪子可真好看!」

  上官雁立刻摘下簪子,恭敬地遞給陵王妃,好讓她們看得更清楚,其它貴女們也好奇地上前,話題繞著這簪子打轉。

  女人一旦有了共同話題,就更容易拉近關係了,這些貴女夫人絕對想不到,這三人其實就是那些鋪子的幕後掌櫃。

  宴席持續著,許是廳堂上有些熱,上官雁藉故到花園走走,臨走時,她向三師妹和小師妹打了個眼色,便自行先到花園裡去了。

  宴席上耳目眾多,要說些私密話,只能到花園裡找個僻靜的地方,她們默契多年,一個眼色便能知曉。上官雁先到花園裡挑了座人少的亭子,這兒幽靜,又有樹木擋著,是個說體己話的好地方。

  她吩咐丫鬟先去廳上邊等著,若千千和雨瀟出來,便引她們過來這裡。

  她等了一會兒,聽到有動靜,唇角一勾,以為是師妹們找來了,一轉頭,臉上的笑容一僵,來人竟然是狄璟.

  她低下臉準備避開走人,不料狄璟居然上前擋住她的路,她立刻退後,臉上盡是惶恐和羞意。

  「我問你,你的姊妹或親戚中,可有叫麻兒的?」

  上官雁心頭一跳,這廝怎麼還不死心啊!

  「沒有。」她一臉茫然地搖頭。

  「真沒有?你再想想,對了,她臉上有麻子,不一定叫麻兒,或許是叫其它的名字。」狄璟想,那女人到秦府既是另有目的,不打算久待,用假名也是正常的。

  上官雁故意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真沒有?」他目光更加銳利了三分。

  上官雁作出怯怕樣。「真的沒有……」

  這時有腳步聲傳來,顯然是有人來了,狄璟為了避嫌,便道︰「也罷,失禮了。」他拱手,立刻從另一頭繞開,避免和他人相遇。

  「大——」正要開口喚她大師姊的白雨瀟,一見到大師姊將手放在嘴上,示意她莫喊,立即收住口,四下看了看,然後輕手輕腳的來到大師姊身邊,低聲問。

  「有人?」

  上官雁點頭,也低聲道︰「剛走。」

  「是誰?」白雨瀟好奇地朝四周望了望。

  「你來得正好,我問你,你可認得一個叫狄璟的人?」

  白雨瀟想了想,搖頭。「沒聽過,這人怎麼了?」

  「我和他有些瓜葛,怕是來尋仇的。」

  「來尋仇的?膽子不小,宰了他!」白雨瀟又露出了捕快的悍樣,連口氣都帶著江湖味。

  「誰要尋仇?」人隨聲至,花千千也尋來了。

  白雨瀟立即上前親熱地拉著三師姊的手。「你來得正好,大師姊正向我打聽一位叫做狄璟的男人呢。」

  花千千目光一亮。「喔?長得什麼樣?英不英俊?性子如何?什麼身分?」

  一提到男人,花千千那善於觀察男人的性子就犯了,一臉的興味。

  白雨瀟噗哧笑道︰「瞧你個花心的,小心夜清大哥吃醋。」

  花千千一臉無辜。「我哪兒花心了?我這朵花向來只為你夜清大哥綻放,昨兒夜裡本想閉花休憩的,偏他嘴饞,我這身花蜜都被他吸了一夜呢。」

  她一說完,傳來了似有若無的落地聲,卻辨不出是哪個方向傳來的,三人朝四處看了看,見不到一丁點兒鬼影子。

  上官雁輕點三師妹的額頭,數落她的頑皮。「男人要面子,虧你不知羞,故意說這話來欺負他。」

  她們都知道那夜清出自殺手門派無影門,隱身術了得,千千去哪兒,他便如影隨形的保護著,而千千最大的嗜好便是逗夜清,剛才的一席話,肯定讓不知隱身在哪兒的夜清差點摔了,不過摔歸摔,功夫依然了得,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若換作他人,必定以為只是風吹草動的聲音呢。

  白雨瀟一臉羨慕地說︰「夜清大哥人真好,三師姊去哪兒,他就去哪兒,不像我家王爺小肚雞腸的,若非有夜清大哥暗中隨行,他還不讓我出門呢,真氣人。」

  上官雁促狹道︰「這怎麼能相提並論?你是王妃,又為他生了一對兒女,身分尊貴著呢。」

  「大師姊別逗我了,你們應該明白,王妃這身分看似高貴,實則束縛呀,光是管理偌大的王府和產業就忙不過來了。」

  「我派了兩個人去幫你管帳,還不夠?」

  為了幫小師妹管理陵王府的產業,上官雁可是派了兩位得力的管帳手下去幫她。

  白雨瀟嘟起嘴。「管帳歸管帳,他們又不能幫我管王爺,他把我盯得死死的,真煩人,還是夜清大哥好。」最後一句話說得萬分諂媚。

  花千千嘻笑道︰「王爺再黏,也沒有二姊夫黏,你該偷笑了。」她嘆氣一聲。

  「二師姊嫁給二姊夫,人被拐去江南了,可謂羊入虎口,二姊夫胃口可大著呢,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見到二師姊,教人好生想念。」

  三人同時想到了那個弓長嘯,那男人纏著宮無歡的勁兒,成親後有過之而無不及,成親前沒個名分就已經死纏爛打了,成親後更是光明正大的佔著名分陰魂不散。

  上官雁笑道︰「無歡嫁給了他,自是跟著去江南,改日得空,咱們下江南去看她。」

  白雨瀟立即舉雙手贊成。「我也去,到時候可要靠夜清大哥幫忙了,好讓王爺答應讓我去。拜托了喔,夜清大哥。」她一邊說著,還一邊用眼睛瞄著四周。

  上官雁笑道︰「那是一定的,咦?話題好像扯遠了,本來要說什麼的?雨瀟你不記得了吧?千千也不記得了吧?夜清,咱們說到哪兒了?」

  空氣中傳來了一句回答。「狄璟.」

  猛然,上官雁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朝聲音的來處火速撲去。

  「哈!抓到了!」

  上官雁這一飛撲,抱住了一隻腿,狠狠將夜清從樹上拉下來,夜清一個措手不及,被她拉得跌在地上,一臉呆愕。

  「可惡!輸了!」

  「竟讓大師姊得逞,氣人!」

  花千千和白雨瀟兩人氣得又是跺腳又是拍腿的,一臉的遺憾,尤其是花千千,更是恨鐵不成鋼的指著夜清。「你幹麼出聲啊,笨蛋!虧你還是頂尖殺手!」

  夜清完全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他隱身得好好的,就不知為何上官雁要撲抓他?

  「願賭服輸,來,給錢給錢。」上官雁笑著伸手向兩人要錢,一副老千的嘴臉,親姊妹也要明算帳哪。

  打從她們一見面就開始賭了,看誰能用計抓到隱身的夜清,這事當然不會讓夜清知道,也不會讓人看出來。

  可憐無辜的夜清只是呆呆的看著她們,完全跟不上她們的思路,這也難怪,他自幼生長在無影門,性子被訓練成嚴肅呆板、不懂玩樂,又不知道她們師姊妹私下是什麼德行。

  上官雁她們從小玩到大,性子古靈精怪,默契十足,也從小賭到大,什麼都賭,瞧瞧現在她們三人算錢的樣子,就是一副賭徒的嘴臉,大家閨秀的婉約氣質早被她們丟到天邊去了,加上捕快幹久了,養出了職業病,最愛抓人,會隱身術的夜清實在太適合當鬼讓她們抓了。

  賭局結束,三人各自回去之前,上官雁還不忘交代千千和雨瀟幫她查查狄璟的底,接著又各自恢復了淑女溫婉的形象,沒事似的回到自己的席位。

  花千千一邊把夜清拉走,還一邊叨念他害她輸了十兩銀子。

  其實夜清也很冤枉,他只對殺氣敏銳,上官雁身上又沒殺氣,而且還是自家女人的大師姊,哪裡需要提防。

  當宴席結束時,上官雁命丫鬟將她帶來的小妝粉拿出來,當作禮物送給那些貴女們。

  這並非正式的送禮,貴女之間為了交好,偶爾會送些小禮物以示好感,她送的小禮物是妝品,雖不貴重,卻是女子最愛的。

  其間九皇子一直想找她說話,她藉故避開,搭上了馬車,匆匆走人。

  而在她調查狄璟的同時,狄璟也在調查她。

  「上官老爺只有一房,生了兩個兒子和六個女兒,全是長房所出,目前家中產業由大兒子和二兒子管理,而六個女兒裡,四個女兒已嫁人,兩個待字閨中,上官老爺尤其對有經商頭腦的五女兒上官雁特別寵愛,任由她女扮男裝,自幼跟著兩位兄長一塊兒出門學做生意。」

  狄璟聽著秋丹的匯報,在書房裡慢步沉思著,接著開口問︰「在上官府中,沒看過任何像麻兒的人?」

  「卑職曾探過上官府,尚找不到與麻兒相像之人。」

  「公門中可有女捕與她相似?」

  「卑職查過,亦無。」

  狄璟沉吟著,過了一會兒,突然問他。「你覺得那上官雁與那麻兒,是否相像?」

  秋丹先是一怔,心想兩年都過去了,大人到現在還沒忘記那個麻兒?看來大人對麻兒的事似乎頗為執著,這也難怪,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女人那樣耍了,換作其它男人也會記仇在心的。回想當時,當他趕到時,秦繼康正壓在大人身上要脫他衣袍呢,幸虧自己及時趕上,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秋丹很快地收回心思,恭敬回應。「大人認為,那麻兒是上官雁扮的?」

  「你不覺得她們兩人的性子很像?」

  秋丹想了下,回應道︰「卑職看不出來,她們的性子有何處相似?」

  「是嗎?難道是我多心了……」狄璟這話說得小聲,還有些淡淡的黯然,類似自言自語的低語。

  秋丹聽不清楚,不禁納悶。「大人?」

  「行了,這事先擱一邊,關於田家被盜墓之事,你查得如何?」

  「回稟大人,卑職們暗中走訪,發現這件事果然有蹊蹺。」

  「喔?說來聽聽。」

  「田大人的墳墓被盜之時,田家人並未報官,後來還是因為不小心走漏風聲,田家才趕忙報官的。」

  「接這案子的是誰?」

  「是刑部陳大人。」

  「可抓到盜墓賊?」

  「已緝捕歸案,盜墓賊有兩人,一人已死,另一人在逃,死的叫郭鐵旺,入獄當夜便死在獄中。」

  狄璟冷然道︰「哼,殺人滅口,竟被對方先行一步。另一人呢?」

  「越獄逃走的叫劉山,江湖綽號叫鬼腳猴,此人身形瘦小如猴,咱們的人已全力在找他。」

  狄璟點頭,接著來到案桌前將盜墓遺失的清冊仔細看了下,最後目光停在一支青玉笛上。

  「去查查贓物的下落,尤其是這支青玉笛,不好脫手,卻是最名貴的。」

  「卑職正派人到黑市及各大當鋪去找,相信不久便有所獲。」

  「這件事務必暗中進行,你也提醒其它三位捕頭,聖上有令,一切秘密行事,千萬別再讓人捷足先登了。」

  「是。」

  秋丹轉身要走,又被狄璟喚住。

  「等等,當初抓到那兩名犯人的是何人?」

  「是一名女暗捕,大人可要傳她來問話?」

  「先去讓刑部將她的資料呈上來。」

  「卑職遵命。」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09:41 AM

第六章

  「你是說,那狄璟是長寧侯家的一個遠親?」

  「是呀,王爺是這麼告訴我的。」白雨瀟說道。

  「他沒在朝廷當個一官半職?」

  「王爺說,那人就是個閒散公子,喜歡遊歷四方。」

  上官雁擰眉,陷入了沉思。

  白雨瀟不禁好奇地問︰「大師姊查那人做什麼?」

  「我總覺得這人不簡單。」

  上官雁回想在秦家的一切,狄璟身邊有暗衛,且他身上總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可惜那時她急著回去交差,事後也沒去查探他的底。

  事隔兩年,這人又出現在京城,她總覺得有戲,她這捕快的鼻子似乎嗅出了某種陰謀。

  「你確定王爺說的是實話?他沒騙你吧?」

  白雨瀟愣住,想了想,回答道︰「不會吧,他有必要騙我嗎?」

  「這很難說,你當初不就騙了他兩年?」

  白雨瀟聽了覺得有理。「說得也是,這我倒沒想到。」

  「他告訴你時,臉上可有異樣?」

  「呃……應該沒吧,不過他倒是反問我為何要問狄璟的事?」

  「你怎麼說?」

  「我說在承恩公府裡見到他,以前沒看過這人,好奇。」

  「你對陌生男人好奇,不怕王爺吃飛醋?」

  白雨瀟臉上突然露出一抹羞色,卻又略帶得意,甜甜地說︰「吃醋有什麼關係,我有的是方法治他的醋。」

  上官雁一聽便明白了,還會有什麼方法?不過就是在床上整治罷了,沒新意。

  這次上官雁是藉由送新貨的名義到王府見小師妹的,兩人在屋裡說話,這時候花千千從外面走來。

  「大師姊。」她笑嘻嘻的坐到大師姊和小師妹的中間,低聲對大師姊道︰「你叫我查那個狄璟,有消息了。」

  上官雁目光一亮。「說來聽聽。」

  於是三位師姊妹把頭靠近,嘰哩呱啦的說起悄悄話。

  「夜清去探過那人,不如我讓他來跟你說?」

  「也好,你叫他來吧。」

  花千千立刻朝四面八方鬼鬼祟祟的喊著。「清郎、清郎——」

  上官雁和白雨瀟也四處張望,好奇夜清會從哪裡出現,可惜她們沒看到夜清是怎麼出現的,他人就直接現身在花千千身後。

  「我在這兒。」

  三人一愣,同時轉頭看向花千千身後的他,剛才花千千身後明明沒人的呀?

  「你怎麼……算了,你說吧,查到什麼?」上官雁收起驚訝,知道隱身術之所以叫隱身術,就是因為讓人看不清也猜不透,而白雨瀟早就見怪不怪了,若非王爺明白夜清對花千千極為痴心,否則必不會留這人在府上,讓他隨著花千千任意進出後院。

  夜清沉聲道︰「此人身邊有高手,我近身不得。」

  上官雁愣住,立即想到狄璟身邊的那名暗衛。

  「你打不過他?」

  「當面對打,他功夫在我之上,論輕功,我比他強。」

  上官雁點頭,心有戚戚焉地道︰「沒錯,對付那人就是要來暗的。」

  想當初她還是用了計才能從那人手中逃脫的,只不過這人竟然如此厲害,到底是什麼來頭?

  夜清繼續說︰「四大名捕的武功高強,連江湖高手都要忌憚他們。」

  「你說什麼?四大名捕?他是四大名捕之一?」上官雁吃驚,不禁提高了聲量。

  「那人是四大名捕之一的秋丹。」

  聽到秋丹之名,連花千千和白雨瀟都驚訝了。花千千皺眉。「大師姊,能被名捕貼身保護的,可不是普通人。」

  上官雁眉頭深鎖,不覺凝重起來,她只知那人是狄璟的暗衛,但一直不知他是何姓名。秋丹、雷封、易定風和熬元杰乃當朝四大名捕,這四人受聖上欽點覲見,賜金牌,受封四品。

  秋丹暗中保護狄璟,讓人不得不驚疑,這狄璟到底是何方神聖?

  上官雁眼皮在跳,她有預感,自己該不會惹到一個不能惹的大人物了?

  看樣子,是有人故意隱瞞狄璟的身分了,既然他來頭不小,她決定以後遇上狄璟一定遠遠避開,繞道走。

  可惜,就算她有意回避,她不惦記人家,人家可是非常惦記她的。

  行商做官最怕的就是被人逮著小辮子,過了兩日,上官雁的預感成真了,大批官兵包圍她的寶來當鋪,還帶著公文到上官家拿人。

  突然來了大批官兵,大管事立刻向上官老爺通報,上官老爺、夫人以及大公子和二公子,皆趕忙出來迎接差爺。

  上官老爺雖然已經不問商事,將鋪子全交給兩個兒子去掌理,但是差爺來提人這等大事,依然驚動了他。

  「這位官爺,請問這是怎麼回事?」上官老爺上前,恭敬地問道。

  為首的官差嚴肅道︰「奉欽差大人之命,前來提押上官雁到刑堂上問審。」

  眾人聽了皆是面色大變。欽差大人?提問之人不是府衙大人,不是地方刑官,而是朝廷的欽差大人?

  欽差大人代表天子,巡行天下,權力極大,倘若是地方刑官來提人,上官老爺倒是不怕,但是層級升到了欽差大人這個位階,那可不是小案子了。

  雁兒到底犯了什麼罪,竟讓欽差大人下令來提人審問?

  上官夫人變了臉色,看向丈夫。「老爺……」

  上官老爺畢竟是商場上的老手,又常年與官家周旋,他沉住氣笑道︰「老夫明白了,還請差爺等等。」接著轉頭對二兒子道︰「去找雁兒回來。」

  二兒子得了爹爹的眼神提示,知道要他親自去找五妹,便是乘機向五妹面授機宜。

  一旦上了刑堂,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到時候免不了要挨棍子或是上刑罰,不管如何,都要先做些準備。

  老二讓人備了馬,匆匆從側門出去,這段期間,上官老爺繼續沉穩地應付官差。

  「我已讓人去找雁兒回來,得費些時間,不敢讓差爺站候,還請移駕屋內,喝杯茶歇息歇息。」

  這為首的官差叫做管超,其實平日得了上官家不少好處,今日來提人也是奉了命的,表面上不得不做做樣子。

  「也罷,既是要等一會兒,就去屋內吧,這大熱天的,弟兄們也渴了。」

  於是管超命所有人去屋內等著,上官家的大公子得了上官老爺的指示,領著官差們去客屋,招呼著下人上茶,而上官老爺則趁著這時候和管超走到一旁說話。

  「管爺。」上官老爺拱手,客氣地喊了聲。

  避超忙拱手回禮。「不敢不敢,上官老爺別折煞小的了,今日有官命在身,身不由己呀,還請您多擔待。」管超心知肚明,這上官老爺平日與權貴交好,在世族間很有分量,此時親自接待他,可是給足了他一個小官差的面子。

  「老夫明白,管爺有官命在身,也是稟公處理,我上官家自是配合,只是希望管爺能提醒一二,老夫便感激不盡了。」他悄悄將一錠金元寶塞入對方手中。

  避超收了銀子,掂了掂,分量可不輕,瞄了下四周無人,便低聲對上官老爺道︰「這位欽差大人姓狄,單名一個璟字,是突然冒出來的,咱家也沒見過,不過手上確實有聖上給的欽差令牌。」

  狄璟?上官老爺擰眉,他在官場上認識不少大臣,對朝中勢力也詳知,多年來他上下打點,消息靈通,卻從來沒聽過有狄璟這號人物。

  「此人年紀多大?」

  「是個年輕的,二十四、五左右,正在查田大人盜墓的案子。」見上官老爺擰眉,知道他疑惑,又補了一句。「那寶來當鋪可是您家的?在那裡查到了贓物。」

  上官老爺一聽,立即明白了,而管超也只能點到這裡,不能再多說了。

  上官老爺忙向他施禮,管超趕忙扶著他,回了禮,進屋去喝茶等著。

  話說,上官雁本在鋪子裡忙著,二哥的出現讓她頗為驚訝,這時候二哥應該和大哥在忙,怎麼親自來找她了?一聽原因,亦是吃驚。

  官府派人來提她上堂?這事可不妙,她立刻命喜郎跑一趟陵王府,將此事通知王妃小師妹和花千千,後才隨著二哥返回上官家。

  尚未到府上,大管事已在門口等著,他奉老爺之命在此先候著小姐回來,然後便將管超所透露的消息告知她,上官雁這才曉得當鋪出了事。

  她此刻一身男裝,也沒時間換,便在衣服裡多加了些厚布墊子,匆匆準備就緒後,便跟著管超前往府衙。

  此時的狄璟正在府衙議事廳的主位上坐著,一旁的府衙大人在一旁伺候。

  盜墓的相關文件放在案上,狄璟看完時,不由得心中訝然。

  沒想到上官雁竟有另一個秘密身分,這事還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暗捕的身分是保密的,只有大理寺少卿才能審閱,他身為欽差大人,又有皇命在身,先向上頭請命,得了準許才得以查閱。

  當他看到兩年前那一份秦家賬冊案時,他的眼珠子死盯著,久久移不開,從驚訝到冷靜,最後一雙精芒銳目眯起。

  果然是她!

  「呵呵……」

  向來嚴肅不苟言笑的欽差大人突然冷冷笑了,令一旁候聽的官爺們全都驚疑的抬眼,不知那文件上寫了什麼,竟讓欽差大人笑了?

  狄璟當然要笑了,存在心中兩年的懸案終於有了答案——麻兒就是上官雁,上官雁就是麻兒。行啊她!原來是個暗捕,還會做生意啊!裝傻的功夫一流,深藏不露啊!

  這女人騙了他兩年,兩年後再度相遇,她還在騙他,他這一生從未將一個女人放在心上如此久,總在夜深人靜時想到她,想到這個狡黠多詐的女人是否也跟他一樣會想起他?

  原來她是暗捕,難怪他查不到她,大興皇朝有嚴令,暗捕的身分和行蹤是絕對保密的,就算是一品大官也不得擅查,若非他這次親理盜墓這件案子,能調閱相關人證,否則他也不會知道她的真正身分。

  總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狄璟足足笑了有一盞茶之久,連帶讓周遭一干大人們心裡發怵,就不知道是什麼案子讓向來嚴肅的欽差大人變得有些喜怒無常?

  狄璟將上官雁哪年哪月所辦的案子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其它的不看,就看她的,眼眸深處盡是灼芒,一直看到管超等人回來復命。

  「稟欽差大人,已將上官雁帶到。」

  在屬下面前,狄璟又恢復了峻凜嚴肅的表情,他將文件合上,沉聲命令。

  「把人帶上,開堂候審。」

  上官雁被官差領著來到刑堂,她跪在地上,低首斂目,掃了下四周,發現雖是升堂,但四周除了官差,並沒有開放讓百姓圍觀,不妙,這是閉門審人哪!

  過了一會兒,欽差駕到,兩列官差高唱威武,聲震堂上。

  上官雁低著頭,等著這位欽差大人發話,在肅穆之中,男子嚴厲沉穩卻又帶著無比威壓的聲嗓緩緩傳來。

  「堂下所跪何人?」

  「回大人,民女上官雁。」

  「上官雁,你可認得這支玉笛?」

  一名官差捧著托盤送到她面前,上官雁看了托盤上的青玉笛一眼,低首回答。

  「認得。」

  「你私藏盜墓贓物,可知罪?」

  「回大人,民女不知此笛是贓物。」

  是她大意了,當初留下這玉笛就想過可能是贓物,本以為是哪家大戶人家丟失的,或許會有懸賞,她便可以將此笛歸還,多賺些賞金,誰知那兩人竟然是個盜墓賊,反倒給自己留下了把柄,真是失算!

  欽差大人話中帶著冷嘲。「你不知?麻兒,你給本官抬起頭來。」

  麻兒?!上官雁心頭劇顫了下,這世上知道她是麻兒的人沒幾個,而她腦海中快速閃過一個人的面孔,她緩緩抬起頭,當見到高坐在上頭的男人時,不禁在心中大叫︰老天爺呀,怎麼又是他?狄璟!

  這回她真是驚到了,萬萬沒想到他竟是欽差大人!而且他還叫她麻兒?完了完了!他認出她了!

  狄璟銳眸如鷹,緊緊鎖住她,很滿意見到她這麼驚訝的神情,眼底不自覺藏了笑意,但面色仍是嚴謹,沉聲道︰「你身為暗捕,豈會不知郭鐵旺和劉山是盜取田家棺木的盜墓賊?」

  上官雁心頭涼了半截,半天說不出話來,一想到這廝竟是個位高權重的欽差,官大一級壓死人,更何況人家還大了她好幾級,這下慘了!

  「上官捕快,你還有何話說?」狄璟看她的眼神就像盯住了獵物一般。

  她瞠目結舌,心下叫糟,這廝果然是上門來尋仇的,他若要治她,就跟碾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不行,她得鎮定下來,大興皇朝是講律法的,就算他是欽差,也得依法行事。

  她深吸了一口氣,冷靜道︰「稟大人,卑職雖是暗捕,可卑職只查出那兩人是個賊,不知他們亦是盜墓賊。」

  「喔?是嗎?」

  聽這口氣,他是不相信她了。

  上官雁悄悄收緊拳頭,情況對她不利哪!若他直接給她定了一個私吞的罪名該如何是好?

  「你說的是否屬實,本官會查證清楚,但你有嫌疑,亦不能證明自己未收取贓物,在本官查清楚前,先將你收押。來人!」

  兩旁官差出列,大聲應喝。「卑職在!」

  「將上官雁押入大牢。」

  驚堂木一拍,決定了她接下來的牢獄生活,上官雁抿著唇,沒說話,這時候說什麼都是錯,她只能選擇沉默,任由官差押著她往大牢走去。

  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陷入牢獄之災,送她進牢的人,還是兩年前結下梁子的狄璟.

  她被收押之事,很快便傳了出去。

  白雨瀟從大師姊的手下喜郎那兒得知消息後,在屋裡來回踱步,就等著司流靖從皇宮回來,甚至還等不及的直接去大門守著,好不容易看到王爺回府,她欣喜地上前——

  「王爺。」

  司流靖才剛下馬,就見自家王妃匆匆朝他走來,那引頸期盼的神態令他目光一亮。

  與她成親三年半,兩人真正恩愛卻是從第三年才開始的,為他生下一對龍鳳雙胞胎的妻子臉兒比以往圓潤了,美麗更勝從前,讓他怎麼看都看不厭。

  司流靖唇角微揚,冷凝的目光多了抹溫暖,看著妻子迎向自己,他亦張開雙臂擁她入懷。

  「這麼迫不及待的來迎接我,是不是想我了?」他打趣道。

  「你可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讓我好等。」

  他發現妻子神色有些急。「有急事?」

  「行了,回來就好,我有話問你呢,快進來。」

  白雨瀟搶過他手上的馬韁,丟給一旁的馬房小廝,拉著他的手就往屋裡走。

  司流靖狐疑地跟著她,直到被她拉進屋裡,連外衣都沒時間脫,她也沒吩咐僕人去打水來讓他洗個臉、去去汗,就將他拉到桌前坐下,劈頭就問——

  「我問你,那個狄璟到底是什麼來路?」

  司流靖先是一怔,繼而恍悟,愛妻哪裡是想他了,原來她的迫不及待和臉上的殷殷期盼不是為他,而是為了其它男人。

  司流靖抿了抿唇,只是嗯了一聲,便站起身朝寢房走去。

  「你怎麼只嗯一聲?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呀?」

  司流靖進了寢房,對其他僕人命令。「退下。」

  伺候王妃的丫鬟們立即退了出去,待所有人一走,司流靖隨即大手一攬,將白雨瀟摟入自己的懷裡。

  「膽子不小,你的夫君回來,不先伺候著更衣,居然當我的面問起其它男人來了?」

  白雨瀟被他摟得生疼,一邊掙扎一邊抗議。「少給我裝吃醋,我前幾日問過你識不識得那個狄璟,你說不知道,今兒我得信了,那人居然是欽差大人,這麼大的官,你會不知道?」口氣比他還橫。

  司流靖見妻子生氣了,知道這招不靈,便改用親嘴封她的口。

  白雨瀟雙手死命撐住他的臉,不給他親,非要問個明白不可。

  司流靖沒親到人,一張俊臉都被她推得變形了,只好使出賴字訣。

  「哼,知道又如何?」

  「你既然知道,為何不告訴我?」

  「他的身分上頭有意隱瞞,父皇不讓提,我當然不能說,更何況你一個婦人,知道這些做什麼?我是為你好。」

  「我一個婦人?別忘了,明面上我是你的王妃,但暗地裡我是大興皇朝的暗捕,我問你當然有我的原因,偏你不說,這下誤事了,我大師姊被他給抓進牢裡去了!」

  司流靖挑了挑眉,終於知道愛妃在氣什麼了,心下也生了好奇。

  「他把上官雁抓進牢裡?怎麼回事?」

  白雨瀟將喜郎帶來的消息大致說給司流靖聽。

  「我大師姊不可能和盜墓案有關,那是盜墓賊把東西拿去當鋪典當,我大師姊又怎會知道那是贓物。」

  「既然她是冤枉的,你又何必擔心?那狄璟深受父皇重用,是個鐵面無私之人,他不會隨意誣賴人的,你放心吧。」

  「我怎能放心!那牢獄是人住的嗎?我不管,你快想辦法。」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欽差大人審案是他的職權,我身為陵王也不得濫用權力干涉。」

  白雨瀟氣得跺腳。「你不幫沒關係,我自己想辦法。」說著就要轉身離去。

  司流靖哪裡會讓她走,趕忙伸手將她撈回來,抱緊了就不放。

  「你別衝動,這兩年父皇為了整治兩淮鹽政,無暇去動那些貪官,如今江南鹽政已步入軌道,父皇要開始肅貪了,準備拿那些貪污的朝臣和地方官開刀,那狄璟就是父皇使出的第一把開面刀,你別蹚這渾水。」

  白雨瀟停止掙扎,抬眼望著他,美眸瞬間紅了。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看著大師姊受罪?我們四姊妹都是師父養大的,雖非親血緣,卻更勝親人哪。」她美眸一眨一瞅的,大顆淚珠說掉就掉,彷彿不要錢似的。

  司流靖明知她有時候會裝哭,善用苦肉計,但他還是很吃這一套,換了其它女人,他只會嫌煩,也懶得理,但對象是她,他一點也不煩,真是被克住了。

  「你放心,我會派人去牢裡關照,在沒定罪之前,不會讓她受苦的,讓她在牢裡吃好穿好睡好,我還是有辦法的,別哭了。」

  他又是哄她又是安慰,只是他還有些事沒告訴她——這陣子下朝後,父皇好幾回留他在御書房用膳下棋,其實是在秘密議事。

  父皇這回盯準的目標是戶部,戶部管的是國庫銀子,戶部侍郎是皇后娘家的人,雖然整治了鹽政,讓皇家的國庫進項不少,但是地方貪腐還在。

  父皇忍了許多年,只因為兩淮鹽政讓他忙不過來,朝臣和外戚勢力交錯,若太早打壓,怕動了國本,所以父皇才一直沒動那些吃裡扒外的朝臣,表面上沒動,暗地裡卻早就在埋線布局。

  那狄璟只是父皇暗布在全國各處的一枚暗棋,這件事在朝中知道的人不超過五位,而早在三年多前,父皇便已經暗中交代自己、狄璟和其它心腹,帶著聖上密令,分別暗中行事,秘密查訪,以便搜集證據。

  為了查案,自己一年多前還曾遇襲被刺,差點身亡,也因為這個緣故而遇到了妻子雨瀟。

  司流靖有私心,他想護著雨瀟和兩個孩子,就因為知道父皇打算慢慢抽絲剝繭,只等時機一到,便要大肆開鍘,到時候免不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為此,他當然不想雨瀟涉入太深。

  依照雨瀟的脾氣,她知道的越多就越不安分,瞧瞧,她那個大師姊上官雁不就不小心卷進去了嗎?

  那上官雁沒有涉案便好,若是無辜的,狄璟必不會冤枉她,若真有涉案,他就算貴為陵王也莫可奈何。

  不過這是他心中的想法,他不會讓雨瀟知道。摟著愛妻,他故意無奈地抗議。

  「真是越發放肆了,我下朝回府,你不來伺候,反倒要我好生的伺候你。」他一邊說,一邊用手抹去她的淚水,在她額上、鼻上、臉上印下點點親吻。

  「我擔心大師姊嘛,吶,你答應我了喔,可不能讓她在牢裡受罪,牢中那些陰私我最清楚了。」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立刻就交代下去。」說著即刻叫來他的心腹傅騰,當著妻子的面,要傅騰去牢房安排好一切,萬不可讓上官雁受委屈。

  傅暗騰依令而去,待他退下後,司流靖摟著妻子,執起她的下巴。

  「這下你放心了吧?」

  白雨瀟點點頭,立刻破涕為笑,同時很識時務的伸手為司流靖寬衣。「夫君下朝回來定是累了,妾身為夫君捏捏肩。」

  司流靖故意拉下臉,哼道︰「只是捏肩?」

  這男人就愛吃醋時還順手打醬油,白雨瀟早把他性子摸了透,立刻在他臉上吧唧一聲親下去,然後眨眨眼,美目流轉地勾引他,惹得司流靖再也繃不住臉,立即吻住她的唇,探入火舌,索取更多。

  另一頭,在牢中的上官雁倒是沒那麼緊張,她盤腿坐在草席上,一臉懊惱。

  這個狄璟到底想幹什麼?是為了報兩年前之仇嗎?說起來,這仇有兩個,一是她搶了帳簿,二是她當時點了他的穴,丟給好男色的秦繼康。

  若換作是她,大概也會記仇吧?!依她估算,那個秋丹回去搶救應是來得及的,狄璟應該沒被秦繼康給佔了便宜吧?還是他真被佔了便宜,所以才找她報仇……

  牢外的腳步聲傳來,在這個難以入眠的夜晚顯得特別清晰,她心下好奇,這三更半夜的,誰會到牢房來?

  當火光照亮了來人的面孔,她挺意外,卻也不意外。

  來人是狄璟,她心下失笑,早該猜到了,自己落入他手中,他不趁此來取笑一番才怪呢!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09:52 AM

第七章

  狄璟對一旁的牢頭命令。「退下。」

  牢頭忙應聲退了出去,狄璟的視線落在上官雁身上,直直盯住她的臉,她沒避開,與他的目光對視。

  照理說,她的位階比他低,她該向他行禮,而不是坐著不動,但她依然坐著,甚至還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等著看這男人想幹什麼。

  狄璟在她身上打量,她臉色從容不迫,沒有坐牢時的頹喪樣,絲毫找不到擔心和恐懼。

  「身陷牢獄,你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他沉聲道。

  「不,我很擔心呢,只是表面上裝鎮定罷了。」她故意皺了個眉頭,這人不就是想看她擔心受怕的樣子嗎?她成全他,不過不怎麼有誠意就是了。

  狄璟會相信她的話才怪,好歹與她相處過一段時日,在秦家時,他就見識過這女人有多麼會說場面話,在牢中還能如此處之泰然這點,倒是令他十分賞識。

  當別人羞辱她時,她能坦然接受,別人贊美她時,她也能無動於衷,羞辱也好、讚美也罷,她似乎從不在意,讓人看不懂她。

  狄璟將下袍一撩,瀟灑地席地而坐,隔著鐵欄桿與她平視。

  上官雁眼中閃過詫異,沒料到他會如此,還以為他會居高臨下的對她擺出官威呢,但他這麼做又是何意?她不禁感到疑惑。

  「為何收下那玉笛?」他問。

  她挑眉,心下恍悟,原來他夜探牢房是想私審哪!

  「那玉笛……」她才開口,就被他打斷。

  「別打馬虎眼,以你的聰明,不可能猜不出那玉笛是贓物,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這口氣是鄭重提醒她明人不說暗話,他撤下所有人,不在刑堂上審問她,而是想私下了解,這表示現在他們之間說的話不會有第三人知道,他要她老實交代,這也是為何他把她押入大牢的原因。

  他要聽實話。

  上官雁的思緒突然變得清楚,或許自己把他想錯了,他此刻面色肅穆,臉上看不到任何冷嘲熱諷的表情,反倒一身正氣凜然,談的全是正事,似是個以大局為重之人,既如此,她也端正了態度,正色回復。

  「卑職的確猜到那玉笛是贓物,只是沒想到是田大人的陪葬物,原本打算留下來,說不定可以查出更大的案子,在堂上未據實以告,還請大人原諒。」

  說查案只是好聽,其實是留著等等看有沒有大戶人家懸賞失物的賞金,但她當然不會笨得老實說出來。

  「你的猜測也沒錯,這玉笛的確是個餌。」

  她目光亮了亮,接續他的話。「盜墓的餌?」

  狄璟知道她的思維一向很靈活,也不妨多讓她知道一些案情。

  「田大人的棺木是空的,裡頭沒有屍體。」

  「咦?真的?」

  「你是暗捕,專門暗中查探,怎麼沒探到這事?」

  好啊,居然取笑她了?

  「卑職再厲害也沒有大人的神機妙算,大人英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她笑嘻嘻地道。

  狄璟挑眉,點頭道︰「這倒是。」

  她心下輕哼一聲,很快回到正題,想了下,又說︰「卑職想做一個大膽的猜測。」

  「你是想說那田大人或許沒死?」

  「大人也這麼認為?」

  他不答反問。「說出你的猜測。」

  她也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道︰「有兩種可能,一是怕被滅口,不如先詐死避禍,二是被人抓走,藉此要挾田家守密。」

  狄璟打量著她,語氣意味深長。「本官倒是小看了你,挺有兩把刷子。」

  「大人謬讚,卑職還比不上大人,不然也不會坐在這裡了,大人不該公報私仇。」話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調侃他。

  原來在她眼中,他是這種小人?狄璟沉下臉。「你覺得本官讓你進牢獄,是在公報私仇?」

  她怔了下,聽他這口氣,難不成抓她坐牢還有別的原因?她禁不住狐疑地問︰「大人是故意以卑職為餌?」

  他不語,卻是唇角微勾,一副高深莫測之色。

  上官雁心下暗喜,這家伙果然是個正直的,知道他無報復之意就好,一旦沒了擔心的事,她的腦筋就活絡了,開始全神貫注地推敲案情。

  「那玉笛不小心被盜墓賊賣了,幕後主使人肯定緊張,說不定正害怕咱們從這玉笛上發現線索,如今大人開堂審案,將玉笛的消息傳出去,必是要引對方找上門來,大人將我關押起來,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人上當?」

  她一邊想,一邊推測案情,那認真的模樣全落進狄璟眼中,他盯著她,眼底有著別人所不知道的精亮。

  必於她的所有檔案,他一字不漏的看了許多遍,連她的身世背景,他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你和九皇子是什麼關係?」他突然轉了話題。

  上官雁一邊思考,一邊漫不經心回復。「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

  「是啊。」

  「那九皇子可知你是女兒身?」

  「不知。」

  「既不知,他為何如此著急你?」

  「誰知道。」她隨意說了句,突然回神,狐疑地看向他。「怎麼問起九皇子了?他和這案子有關?」

  狄璟口氣不悅。「他知道你入獄,派人來質問本官。」

  她哈了一聲,點頭道︰「這的確像他的風格。」

  見她如此高興,狄璟心頭感到不快。「宮中有意為九皇子納妃,你最多就只能做他的妾。」

  上官雁揮了揮手。「我對他無意,不會做他的妾。」

  聽這語氣,她是不把九皇子放在心上了?狄璟心頭的不快突然又沒了。

  「既然是當餌,我得在這牢中待多久?」這才是她最關心的,雖然弄清楚這位狄大人不是公報私仇讓她輕鬆不少,但身陷在這牢中,說不在意是騙人的。

  「看情況。」

  他沒給出明確答案,不過她料想,在這牢中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熬了。

  「也是,既是坐牢,總得像個樣。」這道理她也是懂的。

  「你女扮男裝行商,蹉跎至今,難道上官家就沒有意見?」

  「還好,家人沒催,不急。」

  狄璟這話看似閒聊,卻是大有文章,他故意與她討論案子,講了幾句後,便插問一句私事,如此便不明顯,也不會讓她聽出他的企圖。

  她已經二十歲了,至今卻未嫁,他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聽她未說是心中有人,不過是因為尚不急著嫁人,又見她對九皇子無意,令他悄悄放了心,臉上剛冷嚴肅的線條不知不覺也變得柔和了。

  「上官老爺不逼你,倒也是個開明之人。」

  「我爹哪裡不急?他現在不急是因為和我訂親之人要守孝三年。」

  上官雁覺得與狄璟說話頗有故人相逢之感,畢竟兩年前兩人曾一起待過秦家,如今又知道彼此都是為朝廷辦差,乃是同道中人,狄璟與她夜話又沒擺出上位者的架子,令她頗有好感。

  但她卻沒發現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讓狄璟神色黯了下來,只不過牢中燈火忽暗忽明,不容易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

  「你覺得將玉笛的下落放出去真能引蛇出洞?會不會打草驚蛇?」她問。

  「這不過是其中一個方法罷了,對方急了,才會有下一步動作。」

  「有道理,這麼說你還有其它方法了?」

  他嗯了一聲,又問︰「你身陷牢獄之災,你那未婚夫可急了吧?」

  「肯定是急的,不過無妨。」

  「訂的是哪家親事?」

  「潘家的。對了,那逃走的劉山可有任何線索?」

  狄璟沒答,卻突然說道︰「夜深了,本官乏了,你好自為之吧。」

  咦?

  他突然結束話題,就這麼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結束得十分唐突,令上官雁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呆呆的目送他離去。

  她應該沒說什麼話惹他不快吧?

  狄璟走出牢房,秋丹沉默地跟在他身邊,兩人無話,過了一會兒,狄璟突然開口問他。

  「上官雁的資料裡,為何漏了她已訂親之事?」

  秋丹愣住,見大人似乎不大高興,但抬眼打量,又見大人臉上沒有不悅,心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口頭婚約,尚作不得數,因此沒寫上。」秋丹想著那潘家公子不過是一介書生,家族不顯,根本無足輕重,沒有查探的必要。

  狄璟威嚴訓斥。「任何事都不能放過,有時候微不足道的事往往是破案的關鍵。」

  秋丹恍悟,忙拱手受教。「是卑職疏忽了。」

  「去將潘家的事查出來,回報給本官。」

  「卑職遵命。」

  狄璟算是見識到上官雁的人脈有多廣了,他不過才關了她區區五天而已,來為她關說的人不但多,還個個有背景。

  先是九皇子,再來是陵王,還有不少官場和商場上有頭有臉的人,更令他刮目相看的是,來探監的不只是男人,連女人都有。

  想當年,她在秦家雖是個臉上有麻子的丫鬟,貌不驚人、身分卑賤,卻混得如魚得水,人見人愛。

  「你行啊!本官倒是見識到了,和你稱兄道弟的多,紅粉知己亦不少,本官都要甘拜下風了。」

  光是今日梨花帶雨、帶著親手做的膳食來求見她一眼的姑娘們就有五位,有青樓花魁、舞魁、陵王妃還有世族千金們。

  「哪裡哪裡,卑職平日積德行善,做了不少好事,是老天有眼呢。」

  這意思是他把她關起來,他就是瞎了狗眼?

  又是夜深人靜的時刻,兩人坐在地上,她在牢裡,他在牢外,他今日穿了一身寬鬆的衣袍,沒戴官帽,身上散發著沐浴梳洗過的清爽味道,而她就慘了,五天沒洗澡,加上暑氣重,她渾身積汗,都是汗臭味,弄得她全身發癢不舒服。

  「大人,卑職何時可以出獄啊?」

  「目前時機未明,如今朝堂上分成兩股勢力,一是以德妃為主的勢力,另一派是皇后的外戚勢力,頗有干政之勢——」他對她分析目前局勢,她也聽得認真,偶爾談到一些見解,她也會提出來。

  「對了,你那麻子是如何弄上去的?」他突然插了一句,她一愣,抬眼看他,奇怪他問這個做啥?

  狄璟接收到她狐疑的目光,輕描淡寫的補了一句。「萬一劉山用你那獨特的易容之法就難找了。」

  她毫不考慮的回答。「不可能的。」

  「喔?怎麼不可能?你既做得到,別人怎麼不行?」

  「因為——」她突然心中警覺,這狄大人該不會是藉故套她的話吧?她這易容方法是獨家秘方,可不能隨便說出來的,心念電轉間,她改口道︰「因為我是真的長了麻子,不是易容的。」

  狄璟愣怔,不太能夠置信。「真長麻子?」

  「是啊,那時候在外頭辦案,風吹日曬的,也不知是得了什麼病,臉上生出麻子,後來休養了三個月才好的。」

  他皺眉,一臉狐疑地看著她,而她說得溜,絲毫不避開他質疑的目光。

  狄璟心中還是懷疑,總覺得她隱瞞了些什麼,這丫頭賊得很,本想不經意套出她的話,看來是失敗了。無妨,來日方長,如今她在自己手上,他有的是耐性和她慢慢磨。

  「也罷,本官乏了,你也休息吧。」他站起身。

  見他要走,她忙道︰「大人。」

  狄璟回過身看她,她露出討好的笑容,一臉懇求。

  「既是假裝坐牢,可否讓卑職梳洗一番,這天氣太熱了,難受。」

  在她一臉的期待下,他笑了,但說出口的話卻是事與願違。「既是作戲,就要作足,忍忍吧。」在她目瞪口呆之下,他轉身瀟灑離去,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作戲?忍忍?上官雁心頭竄出一把火,若是作戲,為何送來的吃食很好?給的也是乾淨的床鋪?還給她一間獨立的牢房,裡頭有窗子讓空氣流通,沒有一般牢房的腐臭味,連那獄卒都對她客客氣氣的?

  他分明是故意不給她梳洗,害她全身癢得難受,她心中有氣,想來想去,唯一想得到的理由是他還想藉故報仇,不然就是發現她隱瞞易容的真相,所以他故意罰她。

  她在牢裡踱步,這邊抓抓,那邊撓撓。算了,忍吧!她又不是不能忍,去查案時,風吹日曬的日子也經歷過,幾天不洗澡算什麼?哼!

  她不知道,在這間牢房的隔壁設有一間專門聽壁腳辦案的暗室,透過一個小孔,可以看到牢裡的一切。

  她現在氣憤的表情全被狄璟看在眼中,他笑了笑,離開前,對護衛們命令。

  「將她保護好,萬不可有任何閃失。」

  「是,大人。」五名女護衛拱手領命。

  他在牢房外部署了二十名精衛,其中五名女護衛負責注意牢內動靜,十五名男護衛負責守在四周,將這牢房重重包圍,絕不讓她有任何閃失。

  由於牢頭得令,任何人要進牢探監都得先來向狄璟通報,於是隔日潘家公子來探監時,官差立即往上呈報。

  聽聞此事,正在書房和知府大人議事的狄璟不禁頓住,接著想了想,丟了句。

  「準。」

  闢差得了令離開後,狄璟繼續沒事似地和知府大人議事,待議事完,知府大人告辭後,他沉吟了會兒,走出書房,朝大牢方向而去。

  守牢的官差見大人過來,連忙上前迎接。

  「探監之人還在裡頭?」

  「是的大人,有好一會兒了,是一位姓潘的公子,小的這就去趕他出來。」官差以為大人是嫌探監的時間長了,不高興,忙著要去趕人。

  「慢著,不必理會,別讓裡頭的人知道本官來了,明白嗎?」

  闢差忙應道︰「是,卑職明白。」說著便默默退下。

  狄璟走到大牢門外一株兩人合抱的大樹下,靜靜站在那兒乘涼。

  約等了一刻,有人從大牢裡走出來了,狄璟立刻看去,就見一名身穿銀白色衣袍的男子緩緩走出。

  此人相貌斯文、皮膚白皙,頗為俊逸,身上帶有書生氣息,看得出來是個守禮的溫潤君子,狄璟知道這人便是潘家公子潘則明。

  潘則明向守在大門的官差大哥連連道謝,舉止優雅,氣度謙和。

  狄璟暗暗打量他,一直到對方離去,這才慢步轉身離開。

  回到書房後,他坐在書案前沉思,他性格剛毅,對案子是絕對的鐵面無私,可對女人,他其實是很執著的。

  當初,他眼睜睜的看著她離去,他驚愕,又怒不可抑,可是當所有情緒沉澱下來後,他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卻是她的狠心離去,連一絲對他的留戀都沒有,而他,隨著兩年時間過去,對她的思念反倒與日俱增。

  一個在他腦海中想了無數次的女子面容,無形中已刻劃在記憶中,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沖淡,反而深刻地烙印著,這也是為何當他見到她時,會覺得她的一舉一動甚至是一個眼神,都那麼似曾相識。

  他知道上官雁是冤枉的嗎?他當然知道,而且只有他自己知道。四下無人時,他才會唇角輕揚,兩年前逃出手掌心的女人如今在他的掌控之下,他會放過才怪。

  他回憶起秋丹打聽到的消息,這位潘公子年二十一,兩年多前,潘家和上官家的長輩訂了口頭之約,想將上官雁嫁予潘則明,後來因突逢潘家老爺爺過世,潘則明必須守孝三年,這孝期到了今年立秋就滿了,如今只剩兩個多月而已。

  由於上官雁有經商之才,平日多以男裝示人,潘家也低調,大概是說好了不讓人知曉上官雁扮男子在外行商之事,所以雙方都很有默契地不說出去,也因此外頭沒多少人知道上官雁與潘則明有口頭婚約。

  「還有兩個月哪……」狄璟嘴上低語著。

  「大人?」一旁的秋丹抬頭,疑惑地望著大人。

  「還有兩個多月就是立秋了。」狄璟說道,同時看著天上的明月。

  「是的,大人。」秋丹以為大人真是在算立秋的日子,實際上,狄璟算的是潘則明守孝期滿的日子,時間不多哪,他得加快行動。

  又過了兩日,上官雁在牢裡實在髒得難受,想說服狄璟給她個方便,讓她梳洗一番沒成,既如此,她有的是辦法。

  她把名喚牛二一的牢頭叫過來,請牛二行個方便,幫她弄一盆水和一條布巾過來,再拿來一面大布簾,只要她把這牢房角落一遮,她在裡頭擦身子還不行嗎?

  牛二一開始不願意,沒大人的命令他不能做,但是當上官雁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些話後,那牛二竟然願意了,而且還迫不及待。

  女護衛很快就將這事通報給狄璟.

  「她說了什麼?」狄璟很好奇,他警告過牛二,沒他的命令不準隨意答應上官雁請求之事,那牛二居然敢不聽?她到底對牛二說了什麼?

  「上官捕快說得太小聲,卑職聽不清。」女護衛如實告知。

  狄璟想了想,命令。「叫牛二過來。」

  當官差們把牛二帶來後,牛二立刻嚇得跪在地上,沒想到這事居然被大人知道了,不過要牛二說實話不難,狄璟以官威審問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原來這牛二有個不舉的隱疾,這隱疾困擾他多年,而那上官雁告訴他,她認識一位趙神醫,可以幫他治好這隱疾。

  男人不舉可是事關子嗣的大事,難怪牛二立刻就答應了。

  狄璟斥責一聲,便命人將牛二押下去領罰,身為獄卒有看守之責,但牛二竟然受不了利誘,他不會姑息,該怎麼罰就怎麼罰。

  牛二頹喪地被押下去,待人走後,狄璟打開桌上的案卷,上頭密密麻麻列出了上官雁經商之事。

  其實今日狄璟早就打算準備洗澡水給她沐浴的,他本就不打算關她太久,這份人情,他可不會留給別人,自是讓她欠著他。

  他命人去牢中將她帶出來,當上官雁知道狄璟準備了浴桶等等事物,讓她可以洗澡時,心中原先對狄璟的滿腹抱怨都沒了。

  她跟著女護衛往浴房走,看到一應事物都幫她準備齊全,嘴上不自覺帶了笑,這姓狄的還挺有良心的嘛,她突然覺得狄璟這人其實也沒有那麼壞。

  「可有換洗衣物?」她問女護衛。

  「有,都幫姑娘備好了。」

  上官雁翻看了下衣物,發現都是女兒家的貼身衣物和衣裳,連肚兜都有,不禁疑惑地抬眼看向女護衛。

  彷彿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女護衛道︰「這些衣物是我幫姑娘采買的。」

  「可有男人衣物?」她還是喜歡扮男人,做事比較方便。

  女護衛搖頭。「這是大人吩咐的,我只是依令行事。」意思就是你有意見就自己去跟大人說。

  上官雁心想也罷,先洗個痛快的澡再說。「我明白了,煩勞你了,多謝。」她拱了拱手,自個兒拿著衣物進了浴房。

  能夠洗個過癮的澡讓她舒心不少,她將身子從頭到尾梳洗乾淨,雖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有丫鬟伺候著長大,但她也常自己打理,尤其是當了捕快之後,長年在外頭跑,很多事都自己動手,不需要旁人伺候。

  梳洗完畢後,她換上乾淨的衣裳,把頭發擦了七分干,隨意盤了個簡單的髻,以一根簪子固定,其它垂下的長發便束在背後,整個人清爽至極。

  「讓閣下久等了。」她走出浴房,對守在外頭的女護衛道。

  女護衛將她上下瞧了遍,點點頭,說道,「走吧,大人要見你。」說完便轉身。

  大人有交代過,對這位上官姑娘不必嚴加管束,以後她會和大人合作,加入她們的陣容,因此她對上官雁就沒像對待牢犯那樣,態度客氣有禮。

  當上官雁被女護衛領進書房時,就見狄璟正在處理公文,執筆書寫。

  「大人,上官姑娘帶到。」

  狄璟抬眼。「沒你的事,可以下去了。」

  「是。」女護衛離開後,上官雁還站著,狄璟沒有看她,依然繼續寫字,只丟了句命令。

  「一邊坐著。」說完這句後,便沒再理她。

  上官雁也不跟他客氣,他叫她坐,她就坐,還不知他要忙多久呢,她才不會傻得為了以示恭謹而死腦筋的罰站,苦了自己一雙腿。

  她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一雙眼也沒閒著,開始打量這間屋子,這書房的擺設很簡單,牆上掛著幾幅字畫,其餘大部分是書櫃,上頭放了不少書冊。

  一開始她還能看看屋內的陳設來消磨時間,但時間久了,該看的都看完了,她便開始打量狄璟.

  不得不說,他相貌生得十分好,所謂好,並不單指他英俊,還包括他散發的氣度。

  雖然儒雅,但儒雅中卻帶有一股天地正氣的魄力,處理公務時的認真神情透著威震四方的嚴肅,會讓人不自覺保持安靜,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在他面前輕舉妄動,就怕擾了他。

  這就是官威吧,他現在身上沒有穿官服,而是平日的居家衣袍,不靠衣裝,卻依然能夠展現威嚴,她想起那日在刑堂上,第一次瞧見他穿官服、戴官帽的樣子,那麼凜然如天、霸氣四射,到現在還震懾著她的心。

  在知道他是欽差大人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原來他接近艷娘是有目的的,他跟她一樣,身上負有任務。

  想到此,她不禁汗顏,自己可是搶了他的功勞哪,還害他差點……向來膽大妄為的上官雁難得有些心虛,不過隨即又想到他沒和她提到那件事,應該就代表他不計較了,做大事不拘小節,既然這人心寬著,她又何必擔心?所以她的心情又坦蕩蕩了。

  安靜的室內只有書寫時的輕微聲響,空氣中傳來淡淡的墨香,心頭的凡塵俗事都緩緩沉澱,令人心安。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開口。「你如何得知牛二的隱疾?」

  上官雁回過神來,很自然地回復。「壁腳聽多了,收集了不少。」

  狄璟恍悟,她既是暗捕,自然是暗中查案,難免會去聽壁腳,這牛二的隱私必然是被她聽去了。

  想到在秦家時,她就是到處打探的高手,與那些人交好,怕也是用了這個方法吧。

  「從今日開始,你跟著我辦案。」

  這個命令來得突然,上官雁一愣,沒有應他,狄璟沒聽到回應,抬起頭看她,發現她正呆望著他。

  「怎麼不應?」

  「大人,卑職是暗捕,不好洩漏身分。」

  「放心吧,我已命人準備易容物事,我會讓人幫你易容。」

  她再度怔住,繼而心生不悅,臉上卻是笑道︰「卑職家中有事,恐怕……」

  「兩個選擇,一是回到牢裡繼續當餌,二是易容幫本官辦差。」

  他直直盯著她,眼中的堅定和威嚴傳達著他不容更改的決定,他在告訴她,若她拒絕,他會毫不猶豫的把她送回牢裡。

  上官雁暗自咬了咬牙,臉上仍是笑,拱手道︰「能跟著大人辦差,是卑職的福分。」

  狄璟將她言不由衷的表情看在眼裡,他無所謂,只要她應了就好。

  「行了,下去準備吧。」

  事情已無商量的餘地,她就算不願也沒辦法,這簡直就像輪回一樣嘛,當初在秦家,她不得不當他的丫鬟伺候他,現在回到京城,她又不得不做他的屬下,聽他差遣。

  果然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哪!人家是正三品的大官,不像她,是個連品級都沒有的小捕快。

  她被人領到一間屋子裡,裡頭有個女子在等著她,是狄璟安排給她的易容之人。

  她看了眼對方準備的易容物事,問道︰「我可否易容成男人?」

  「大人有令,要我幫姑娘易容成女人的樣子,姑娘若想扮男人,還得經過大人同意。」意思就是你想扮男人,自己去跟欽差大人說。

  上官雁知道就算去問狄璟,得到的答案也是一樣,既如此,她也懶得多此一舉,只得讓對方先幫她易容。

  過了半個時辰,她已經換了一張臉,接著便帶著這張假臉去見狄璟.

  狄璟抬頭望向她,仔細打量那張變得平凡無奇、任何人見到都不會認出她的容顏,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大大方方的將她放在身邊了。

  「做得很好,下去領賞。」狄璟對易容之人說道。

  「謝大人。」

  易容之人退下後,狄璟對上官雁吩咐。「你現在可以回去了,明日一早,就用這模樣到本官這裡報到。無事便退下吧。」

  「是,卑職告退。」上官雁拱手,也不嗦,轉身離去。

  她離開時,沒發現身後的那道視線異常灼亮,始終目送著她的背影,唇角逸出的一抹笑,溫煦而迷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09:59 AM

第八章

  上官雁悄悄回到上官府裡,上官老爺和夫人見到陌生女子,一開始還認不出來,後來知道是自家女兒,這才喜極而泣。

  這一夜,上官家開了一次重要的密議,上官老爺將所有僕人全部遣退,不準閒雜人等進入,只留下夫人、兩個兒子和女兒,因為對外放出的消息是上官雁還在牢裡,而她還必須配合欽差大人,跟隨大人辦案,能知此事的人,唯有他們幾個。

  對上官家來說,女兒能出獄已是佛祖保佑,雖然擔心她的安危,但與其坐牢,不如跟著欽差大人。

  這夜密議到很晚才散會,上官雁特地在娘親的院子裡留宿,母女一夜談話,親密非常。

  隔日晨起,上官雁便悄悄出府,回到她自己的宅子裡,換上窄袖勁服,腰間佩劍,繼續頂著一張易容的臉,依約至府衙報到。

  身為暗捕的她,這下子成了明捕,在狄璟身邊當差。

  第一日當職,負責帶她的女護衛領她到辦差房,辦差房裡有六個人,她是第七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桌幾和坐席,每張幾上都堆了卷宗,來到為她備好的幾案前,那上頭的卷宗堆得更高,狄璟要她把這些全部看完。

  她見鬼的盯著堆積如山的卷案,心想這人是把她當師爺用嗎?她還以為自己頂多就是跑跑腿、聽命辦差罷了。

  她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腹誹一下狄璟,不過嘀咕歸嘀咕,她還是立刻坐下來開始翻閱,她經手店鋪營生,平日也常審閱賬本,加上時常查案推敲,審閱這些密密麻麻的卷宗還難不倒她。

  卷案上除了敘述事件,還有相關人證審問的證詞和筆錄,註明了人物關係和地點、時辰,要看完這些卷宗,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上官雁一旦開始認真看,便會進入不眠不休的狀態,到了用膳時刻,也是匆匆去大食堂拿了饅頭,把菜肉全部夾進饅頭裡,然後又匆匆回到自己的几案前坐下來讀著。

  每日,都有人匯報上官雁的一舉一動給狄璟知道。

  「她這三天表現如何?」

  「稟大人,上官捕快這三天都在看卷宗,除了用膳外,從早到晚都在細細詳讀,偶爾停下來便是在思考,思考完了又繼續看,每日她都是第一個到辦差房,也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狄璟點頭。「知道了,下去吧。」

  匯報的屬下離開後,狄璟坐在案前,食指敲著桌面。

  他給她的第一份任務便是看那些卷宗,連續三日下來,屬下匯報的內容幾乎一樣,她一旦辦起案子來便十分專注,令他不禁勾起了笑,這丫頭還真是不眠不休呢,找她來果然是對的。

  此時已是晚膳時刻,過了一會兒,有官差來請示狄璟可要用膳?

  狄璟想了想,命令。「用膳吧。」

  「是。」

  「等等。」他喚回侍者。「準備兩副碗筷。」

  「是。」

  當他來到辦差房時,上官雁正伏案休憩,他緩步上前,一旁的官差正要喊醒她,卻被狄璟抬手制止,同時揮手示意官差退下。

  官差閉上嘴,默默退下,他走上前,見案桌上的卷宗已被分成兩堆,他看了一會兒便明白了,一堆是她看過的,一堆是還沒看的,看過的卷宗上夾了許多紙張,上頭做了記號,一旁的簿子上畫了一些東西,上頭註記了文字。

  他靜靜坐下來,將簿子拿在手上輕輕翻閱,不發出一絲聲響。

  當上官雁醒來時,發現屋裡已經點燈,天色也黑了。她腦子用多了,一時睏倦,才想說伏在案上稍作休憩,沒想到卻不小心睡著了,她抬起頭,打了個呵欠,接著一愣,瞪向坐在對面的狄璟,見他手上正拿著一本簿子在閱讀,那簿子正是她這三天寫下的心得和筆記。

  她眨了眨眼,盯著他看,這人似乎坐在這裡有一會兒了?

  狄璟抬眼看她。「醒了?」

  「嗯,醒了。」他不是來抓她偷懶的吧?

  「醒了就過來用膳。」他站起身,沒有多說,轉身就走,那簿子也沒還她,很順手地帶走。

  上官雁想開口說那是她的,但最後閉上嘴,什麼也沒說。

  好吧,他官階大,既然他要看,只得由他,正好她也餓了,便起身出了房門,要往大食堂去。

  「去哪兒?」他回身喚住她。

  她頓住腳步,指了指大食堂的方向。「去用飯。」

  「用飯往這兒,跟我來。」說完他又繼續走,上官雁一臉納悶,但還是跟了過去。

  直到走進狄璟的書房,看見桌上擺放了四菜一湯,還放了兩副碗筷,她才明白,原來他是要她一塊兒用膳。

  上官雁也不客氣地坐下,在人前,她會恭敬地做做樣子,沒人時,她對他的態度便很隨意了。

  就像在秦家時,雖然她是他的丫鬟,不過私底下跟他說話,也有點像朋友,而狄璟也沒有任何意見,這彷彿已經是兩人之間的默契了。

  看到桌上的菜色,她食指大動,發現自己真的餓了,雖然平日她對吃食不挑,不過遇到自己喜歡的菜色,也不免多吃了幾碗,更何況這桌上的四菜一湯全是她喜歡吃的。

  狄璟看了她一眼,見她用飯也沒跟他客氣,唇角微微揚起。

  剛才在辦差房,當她伏案熟睡時,他乘機打量了她的桌上,發現她將卷宗歸類,挑出重要的先看,並在簿子上整理出一條條的重點,他驚訝於她的思緒條理分明,不禁對她的能力更加高看。

  用完膳後,見她吃飽了,他便讓人把膳食撤下,送上消食的茶水。

  「有什麼心得?」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但上官雁卻明白他的意思,他問的是那些卷宗。

  「那些案子看似八竿子打不著,但都有一個共通點,就是認罪之人尚有許多疑點,可卻結案了。」

  他點頭。「還有呢?」

  「關鍵人都死了,沒死的不是瘋了就是癱了,案子一結,便不會再深入調查。」

  狄璟眼底有讚許,她看似對許多事漫不經心,可一旦辦起案子來,卻是毫不馬虎,該注意的都注意到了,別人沒注意到的,她也依然觀察入微,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結案是做給人看的,私下徹查也不是不行。」

  她眼中閃過精亮,嗅出了他話中有話,挑眉看著他。「上頭想開鍘?」

  「得有證據才行。」

  她點了點頭。「明白,不過這可得花費一番功夫呢,還需要更多人手。」

  他喜歡跟她說話,她很聰明,不必費口舌解釋,有些事一點就通,彼此心知肚明,省事不少也輕鬆不少,和她每一次的談話,他都將她的神情和反應記在心裡。

  只要談到案子,她的眼神就特別靈動明亮,她也沒因為他是上位者就疏遠他,反而像朋友一樣有著不羈的隨興,這令他心喜,唇角不自覺上揚。

  為了多與她相處,每當話題快結束時,他又丟出下一個話題。

  這話說多了就容易渴,他讓人給她備了水,她喝完一杯,他便很自然地為她添滿,不過為了不要做得太明顯,他會先添上自己的再幫她添。

  與她共度的時光總是流逝得特別快,直到外頭傳來打更聲,他才發現已經快到宵禁的時刻了。

  「晚了,卑職不耽誤大人休憩,也該回去了。」

  狄璟點頭,在她站起身時,他故意漫不經心說道︰「若是累極,有空房備著,可留宿。」

  「不了,趕一趕還來得及在宵禁之前回去,卑職先告退了。」

  他點頭,也不挽留,待她離去後,他幽深的目光始終鎖著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人影,依然沒收回目光。

  隔日,上官雁沒出現,而是派人來告假,狄璟聽到這個消息,眉頭微擰。

  「病了?」

  「上官家的二少爺親自來告假,說上官捕快今早發了高燒,起不了榻。」

  狄璟點點頭。「知道了,下去吧。」

  「是。」通報的官差退出書房,狄璟不由得陷入沉思。

  她病了?是受了風寒嗎?還是他給她的公務太多了?

  想到之前他關押了她十天,接著又立刻要她上工當職,難道是因此累壞而病了?

  若知會害她生病,他便不會這麼做了。

  狄璟表面上繼續看著公文,實際上卻無法集中精神,只不過聽說她病了,他便於心難安,一日不見她,心中卻是掛念非常。

  他想去探望她,卻找不到適合的理由,在他身邊當差的手下不少,生病告假是小事,他也沒有親自探望過的例子,以他欽差大人的身分,若特地去關心一名小捕快,似乎說不過去。

  好不容易把她放到他身邊,時機尚未成熟,這時候若是顯得太熱衷,萬一把她嚇跑了,到時候躲著他怎麼辦?更何況她還有口頭婚約在身。

  他看得出來,她的心還不在他身上,她看自己時的眼神沒有過多的情感,而他在未有把握之前,也絕不能顯山露水,得一步步琢磨前進才行。

  為此,狄璟只好忍著,這一整日,他即便心事重重,面上還要裝作沒事,好不容易熬到隔天,他一大清早便在書房等著。

  今日她可會來?身子是否好了一些?燒退了沒?

  他心中猜測著,如坐針氈,可面上還要表現出沉穩的樣子,好不容易到了點卯時刻,又故意拖了二刻後,他才故意找了位官差來詢問。

  「上官捕快來了沒有?」

  「稟大人,上官捕快來了,大人可要喚她?」

  「本官有事問她,讓她過來。」

  「是。」

  狄璟心頭的大石放下,知道她來了,他亦心中歡喜,在聽到屋外傳來的熟悉腳步聲時,他笑了,但隨即又收起笑容,恢復了平日的威嚴。

  上官雁進門,拱手道︰「卑職參見大人。」

  狄璟這時才抬起頭來,一見到她,他威嚴的臉色不由得一僵。

  「你、你的臉怎麼了?」

  向來沉穩的狄璟看到屍身都不見得會變臉,要讓他驚訝到說話結巴還真沒人做得到,可這上官雁卻做到了。

  也難怪狄璟瞠目結舌,因為她的臉上不但起了紅疹,還發腫,原本的瓜子臉成了包子臉,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稟大人,卑職昨夜發燒起疹子。」

  「怎麼會起疹子?」

  「大概是對易容之物不適應,就變成這樣了。」她一臉無辜地嘆氣。

  若她現在走在路上,恐怕沒人能認出她,她看見狄璟因為她的臉而露出的驚呆樣,便十分有成就感,因為她是故意的。

  在秦家時,她既然有辦法讓自己臉上長麻子,就有本事讓自己再變醜,只不過麻子臉是不能再用了,所以這次她換了一張紅疹臉,比麻子臉更醜了幾分。

  她這麼做有兩個目的,一是說不定看到她變得這麼醜,狄璟會善心大發,不再讓她隨身伺候,她也落個輕鬆;二是易容太麻煩了,老是在臉上貼塊皮,不能隨意撕下來,悶著不舒服,還不如吃藥變臉方便呢。

  狄璟直直的盯住她,他的確是被她的臉驚到了,但他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很快就恢復了冷靜,並且生出一種直覺,這其中肯定有陰謀。

  當初她在秦家是麻子臉,現在他用計把她弄到身邊,她又變成了紅疹臉,雖然她的理由是對易容之物不適應,但他就是懷疑她的說詞。

  「原來如此,委屈你了,不過這樣也好,既然變成這模樣,別人也認不出來,你就暫時免除易容吧。」

  「卑職遵命,只不過……卑職這張臉,實在有礙大人的眼。」

  「本官重視的是才華,從不以貌取人,你既有才,就放心待著吧,本官不會嫌棄你的。」

  欸!我還希望你嫌棄呢!

  她在心中嘀咕,面上卻是顯露感激之情。「多謝大人。」

  「行了,去辦差吧,有事本官再傳你。」

  「是,卑職告退。」

  上官雁轉身走出書房,心下頗為遺憾,居然沒讓狄大人嫌棄她,她還巴望他把她趕得遠遠的呢,不過能嚇到他可真舒心。

  因為小師妹的關係,她也結識了趙老頭,這趙老頭不愧是神醫,當初給了她變麻子臉的藥,現在又給她這個能改變面貌的藥。

  由於這藥物有毒性,所以她會發燒,等燒退了,就變成現在這張發腫的紅疹臉,不認識她的,必定會以為她臉上的紅疹是胎記呢!

  她每日頂著這張臉大搖大擺的進出,除了狄璟身邊知情的心腹外,無人知曉她就是還在坐牢的上官雁,其它捕快也當她是染疾才會變醜,絲毫沒有懷疑。

  由於她身穿女捕快服,很快的,在外頭便得了個「鬼見愁女捕」的封號。

  上官雁對這個「鬼見愁」封號可是非常滿意的,世人多將臉上的疤或胎記視為不吉利的凶相,以往她查案時,她婉約秀美的相貌總是讓她少了些官家的煞氣,這也是為何她總要扮作男子在外頭行商,世人對女子總是帶有一股輕視之意,若是扮男人,做起事來就方便多了。

  瞧,現在她出去查案,只要端著這張臉,又把臉色一擺,那官威就出來了,早知如此好用,她以後要多多利用,下回去找趙老頭時,得向他多要一些毒藥。

  上官雁在那裡得意著,狄璟這兒卻開始煩惱了。

  這女人……難道她就不想在他面前漂亮一些?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她每日在他面前晃蕩,絲毫不介意自己的醜顏,實在讓他頭痛。

  「秋丹。」

  「卑職在。」

  「去查查她的臉是怎麼弄的。」

  秋丹一怔,抬眼看向大人,向來不理個人閒事的大人似乎被上官捕快給激到了,連這種事也管?

  狄璟突然瞪了他一眼。「如果是易容之法,本官以後外出查案時說不定會用得著。」

  秋丹忙低頭。「是,卑職這就去作。」

  唉,大人明明不高興上官捕快頂著一張醜臉在他面前晃,硬是不肯承認,別人或許會相信這話,但秋丹跟在大人身邊久了,豈會看不出大人對上官捕快的心思?

  大人對她的執著很深呀,既然喜歡人家,說出來不就好了?偏又是抓人、又是關進牢裡、又是找理由把她留在身邊,這樣人家姑娘怎麼會明白?

  可他哪裡知道,他家大人要面子外,也要勝券在握,更不打沒把握的仗,畢竟以後要一起辦案,要是提早說穿了,能成功便好,萬一成仁……那以後還怎麼相處?更別提去算計心上人的心了。

  除此之外,狄璟一直沒有把握的一點就是——他不知道上官雁對潘公子的在乎程度有多少?

  是兩情相悅,還是僅僅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後者,事情便簡單多了,若是前者……便有些棘手,萬一弄得不好,把人強留下來,卻得不到心,女方可是會怨他的,所以狄璟打算步步為營,先攻心為上。

  明日是休沐日,所以上官雁心情格外的好,休沐日亦是鋪子生意最好的時候,今日放衙後,她得去巡一巡她的鋪子。

  而她這點小心思,也被狄璟一絲不漏的收進眼底。

  上官雁將整理好的卷宗記錄成冊後,便帶著冊子往狄璟書房走去。

  「大人,卑職上官雁求見。」

  「進來。」

  她推門而入,就見狄璟正站在書案前,一手負在身後,一手摸著下巴,視線盯著桌案上的文件。

  「大人,卑職已將案子整理好,這是卑職寫下的清冊,還請大人過目。」

  「嗯,先擱在桌上。」他指了下桌邊,一雙眼沒看她,仍凝神打量桌上的文件。

  上官雁走過去,將冊子放在案桌旁,順道瞄了一眼,好奇狄璟是看什麼出了神,誰知這一瞄,竟瞄見了案桌上一幅女子的畫像。

  畫像上的女子極為娉婷動人,媚眸如煙,嘴角微揚,勾著嬌美的淺笑,手上的絲帕上頭繡了一朵桃花,婀娜的姿態似有萬種風情,正等著識花人去采擷。

  上官雁不禁皺眉,見到狄璟如此專注盯著畫中的美人,心裡有那麼點兒不舒服,但隨即又覺得事不關己,便壓下心中的不快。

  「卑職告辭。」

  她轉身要走,卻被狄璟喚住。

  「等等。」

  她又轉回身,拱手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你因何皺眉?」

  她愣住,猶豫了下才回答道︰「卑職怕說出來會惹大人不快。」

  「說吧,不管你說什麼,我答應絕不遷怒於你。」他用的是「我」,而非「本官」,便表明了此時兩人就像朋友一樣平等,沒有官階高低。

  其實私底下,他對她說話的口氣通常都是這麼隨興的,而上官雁也不喜歡一板一眼的跟他說話,她還是偏好像在秦家時那樣,兩人之間斗斗嘴、打打趣,說話高來高去地隨興,不必拘泥於禮法。

  「這可是你叫我說的,那我就實話實說了。這畫中女子雖美,卻是個不安分的,男人沾上了不好。」

  「喔?」狄璟饒有興味地側頭看她。「你會看面相?」

  「我不會看面相,但有女人的直覺,這畫中女子眼帶桃花、姿態妖嬈,是個喜歡勾人的狐狸精,大人身居要職,最好別沾上,何況野花雖香,終究比不過家中賢妻。」

  狄璟點頭。「說得頗為中肯,這女子看起來的確是個會耍風情的,不過我尚未成親,家中並無賢妻。」

  上官雁怔住,轉頭看他,一臉意外。

  不等她開口,狄璟便知她所想,說道︰「我若不說自己已成親,又有何理由婉拒秦家把千金塞給我?」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她恍悟,不過又想到既然他未娶,那麼他想接近哪個女子都是他的事,她又有何理由阻止?

  「更何況,畫中女子並非我所中意之人,你可以放心。」狄璟續道。

  她喔了一聲,接著頓住,叫她放心?等等,她需要放心什麼?這話怎麼聽起來有點奇怪?

  她轉頭看他,見他神情泰然自若,完全看不出任何異樣,心想他大概只是隨意說出口的罷了。

  「這都是你寫的?」狄璟手上翻著她送來的冊子。

  她回過神來,應道︰「是呀,我比對過一些不同的案子,把一些疑點和相似之處全都記在上頭。」

  「很好,你坐下,咱們討論討論。」

  他說得隨意,她也很自然的拉了張凳子過來,坐下後,才想到她本來要走的,結果被他的話題吸引了去,就把整個下午的時間都耗在他的書房裡。

  狄璟是個勤政的人,她也是有事就閒不下來的人,兩人常常一起商討案子,往往話一開頭,渾然不知時光流逝,結果不知不覺就到了用膳時刻,狄璟也沒問她,便直接命人把膳食送到書房裡來,包括她的分。

  既然膳食都送來了,她也不好拒絕,只是看到桌上的菜色,心裡升起了某種異樣之感,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這菜色都是她愛吃的,偶爾幾次還可以說是碰巧,但每回都如此,她便開始懷疑是否是刻意的?

  先前因為認定他有妻子,所以她不會往曖昧的方向臆測,但是現在知道他並未娶妻,她就不免有些多心,但很快的,她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仔細想想,狄璟不可能對她有意,一來他深得聖心,有著大好前程,二來兩人身分懸殊,以他的官位,足夠娶一位公主或郡主了。

  兩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光是懷疑他對自己有意,她都嫌自己太把自己當一回事了。

  她覺得這個懷疑可笑,卻沒料到自己的直覺是對的,狄璟確實是有意向她透露自己尚未娶妻,並不動聲色的將她的反應全收進眼裡,畢竟他可不希望被她誤以為自己是有妻室的人。

  像她這樣獨當一面又有主意的女子,即便不是出自世族門第,她的傲骨也不會輸給那些大戶千金之女。

  吃飽喝足之後,上官雁看看外頭天色,早過了放衙的時辰,沒料到會耽擱這麼多時間,她也該回去了,正要開口告辭時,外頭恰好有值夜官差來報,官差在狄璟耳邊低語,說完後便退到一旁躬身等待回復。

  她見狄璟陷入思考,似乎這個消息令他不得不斟酌一番,於是她保持靜默,不想出聲打斷他。

  狄璟想了會兒,對官差命令道︰「你先讓他等著,一刻鐘後再將他帶去。」

  「卑職遵命。」

  闢差離去後,狄璟突然對她正色道︰「上官捕快聽令。」

  她一聽到他改用欽差大人的口氣,也立即肅然起身,拱手道︰「卑職候令。」

  「命你即刻返回大牢去。」

  她呆愕住,直瞪著狄璟。

  他要她回大牢?沒開玩笑吧?!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0:04 AM

第九章

  狄璟沒有在開玩笑,因為潘則明又來探監了,這命令無可違拗,所以上官雁不回大牢也不行。

  潘則明是潘家嫡子,兩家淵源要追溯到潘夫人與上官夫人還是未嫁姑娘的時候,當時兩人是手帕交,平日便常互相走動。

  論家世,雖然上官家是皇商,但是上官夫人很明白,女子要過得幸福,丈夫的人品比門當戶對更重要。

  潘家開了間染布莊,雖然生意沒有上官家做得大,但勝在老實、商譽好,嫡子潘則明是個讀書人,為人儒雅斯文、正直守禮,也是個老實之人,可惜對生意不在行,潘家便指望娶個懂生意的媳婦,將來把生意交給媳婦幫忙打理。

  而上官雁的經商能力,正是最理想的媳婦人選。

  上官老爺在商場上打滾多年,又常與官家打交道,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陰險狡詐的更是看得透了,他和夫人商量過,以女兒這樣的性子,不適合嫁入官家,雖然他們相信女兒嫁進官家絕不會吃虧,但是大戶人家後宅的那些陰私事多不勝數,三妻四妾更是稀鬆平常。

  與其讓女兒嫁進規矩多又復雜的深宅大院,不如讓她嫁進姑翁好相處、家中人口不多,丈夫又是個能讓女兒搓圓捏扁的人家,而潘家嫡子潘則明便是這樣的人,最重要的是,他的人品通過上官老爺的認可。

  若女兒嫁給他,以後她還能繼續做自己的事業,想行商便行商,想做暗捕便做暗捕。

  夫妻倆單單純純的過日子,生幾個孩子,平安和樂的過一生,這樣多好。因此在雁兒十七歲時,上官夫人便探過潘家的意思,得知潘家人也喜歡雁兒,重要的是潘則明本人願意,還承諾一生只娶妻,不納妾。

  對上官雁來說,這潘則明是個不錯的丈夫人選,她自幼就認識潘則明,也覺得他性子好拿捏,既然爹娘喜歡,她便同意了,反正嫁誰不是嫁?要過一輩子的必須是個她壓得住的人,還要不反對她做生意和抓壞人。

  既然兩家都有意,便開始考慮是不是該找個日子下訂,不料隔沒幾日,潘家老祖宗去世,這時候不便談訂親之事,於是上官雁便作主等守孝期滿了再議親,反正她還想多過幾年自在的日子,因此這婚事就這麼擱下了,至今二十歲尚未嫁人。

  上官雁明白,她沒坐牢的事得瞞著潘則明,所以她只好回到牢中作作樣子,問題是她現在這張臉怎麼見人?應該沒有男人會想娶這樣的醜媳婦吧?若是他反悔,改變了主意,她也不會怪他,畢竟兩家尚未下聘換帖,潘家還有選擇的機會,而她走闖江湖,又是個商人,凡事看得透,生性豁達。

  況且對她來說,對潘則明的兄妹之情多過男女之情,如果他後悔,她不會怪他的。

  果然,當潘則明看到她時,整個人都嚇傻了,可隨之而來的反應卻是大出她意料之外。

  「阿雁,你、你放心,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等你。」潘則明一邊掉淚,一邊握著她的手對她保證。

  這下輪到上官雁傻眼了,禁不住驚訝地問︰「我醜成這樣子,你也願意娶我?」

  「我潘則明雖然只是一介書生,但也是熟讀聖賢書,做人當頂天立地、信守承諾,既然答應要娶你,便絕不食言。」他說得正氣凜然,語氣堅定。

  聽到他這番話,上官雁確實感動,但也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原來他見到她這副模樣還願意娶她是為了信守承諾啊……也罷,她當初看上的就是他的老實和身為書生的骨氣。

  上官雁是個生意人,性子精打細算,丈夫的身家背景和長相從來都不是她優先的考慮,她扮男人行商多年,在外頭交際應酬,男人那些花花腸子她可見識得多了。

  她要的丈夫不見得要像爹爹那樣精明厲害,但必須像爹爹那樣一生只娶一位女子,而且人要老實,不上青樓,一心只對她好。

  「潘郎……」潘則明以為她的臉是坐牢折磨出來的,而她也沒有解釋,只是回握他的手,與他目光相對,突然覺得自己撿到寶了,果然男人不能只看長相,要看忠心呀!

  而對潘則明的「忠貞不移」感到意外的不只有她,還有狄璟.

  當女護衛將牢中的情形回報給狄璟時,他面色沉靜,喜怒不形於色,只是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當女護衛一走,狄璟的臉色立即凝重起來,不禁揉著太陽穴。

  想不到這世上並非只有他不在乎心上人的相貌,那潘則明也是,顯然這情敵是個至情至性之人,這人沒有缺點,在家至孝,對朋友至義,做人守禮,又是個秀才,還長得端正,最重要的是,他答應只娶妻不納妾。

  這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偏偏就出現在上官雁身邊。

  狄璟這下子可頭大了,他如今贏過潘則明的只有身家和權勢,但顯然的,這項優勢正是上官雁不在乎的。

  他以為潘則明不會構成威脅,但事實證明是他輕敵了。

  他起身來到窗前,朝大牢的方向望去,負在身後的掌心微微收緊,他不會放棄的!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雙目射出精芒,唇角微勾。

  他要把她搶過來,而且不能明搶,只能暗搶,還不能用不光彩的手段,這有違他的風骨和品性,光是這點,他就絕不能輸給潘則明,否則以後自己在她面前將抬不起頭來。

  棘手哪……

  狄璟負手在屋內來回踱步,這一夜,注定是個無眠的夜晚。

  好不容易等到休沐日,上官雁正打算好好去巡巡鋪子的生意,沒想到卻突然驚聞昨晚有人夜闖牢房。

  一收到消息,上官雁立刻趕到衙門。

  這深夜闖牢房的事肯定和盜墓案有關,她持令牌奔進衙門,抓了一名官差詢問,這官差之前沒見過她,一見到那鬼見愁的臉孔,差點沒嚇死,後來還是一名女護衛過來,才將她領去牢房。

  當她趕到時,狄璟似有所感,朝她這兒看過來,抬手示意她過去,她立刻走向他,同時見到地上的一排死屍。

  「大人,這是……」

  「夜闖牢獄的黑衣人,來了十五人,逃了十人,抓到五人,這五人全都服毒自盡了。」

  她上前檢視這些死屍,每個人的臉色都呈黑色,可見毒性之劇,蔓延之快,絕不留下救活的機會。

  「他們是死士。」她看向狄璟.

  「你可認得?」

  她搖頭。「都是生面孔。」突然想起什麼,她又問︰「可知道他們是來劫獄還是滅口的?」

  若是劫獄,就是來抓她的;若是滅口,就是來殺她的。

  狄璟沉下臉,盯著地上的死屍。「無從知曉,可惜本官設下這個餌,布下陷阱,抓到了魚,卻沒能成功留下活口。」

  上官雁卻道︰「未必,死屍也是條線索,大人何不派人查查他們服的毒是哪一種?」

  狄璟輕輕搖頭。「本官何嘗沒想到?本官已經找了最厲害的仵作來鑒定過,但還是查不出這是什麼毒藥。」接著嘆息一聲。「若是有更厲害的驗毒之人,能為本官找出答案就好了。」

  上官雁沉默不語,看著地上的死屍,陷入思考。

  狄璟又吩咐了獄卒幾句,將死屍搬至斂屍房,便轉身離開牢房,上官雁卻沒走,她走到其中一具屍體旁,悄悄拿出一塊帕子抹下死屍嘴邊的血,接著快速包起,藏入袖中,才起身離開。

  她出了牢房大門後,隔了一段距離、隱身在暗處的狄璟這才走出來,對身邊的秋丹命令。「仔細跟著。」

  「是,大人。」秋丹立即施展輕功,尾隨在上官雁後頭。

  狄璟轉身回到大牢,對一名護衛低聲命令。「把抓到的那十名死士帶過來,本官要審問他們。」他沒告訴上官雁的是,十名死士沒逃走,全部落網,他想順道利用這件案子,查查他一直懷疑她的某件事。

  被擺了一道的上官雁,絲毫不知道自己被跟蹤了,她直接去了脂粉鋪,接著命人備紙筆,在信上寫了幾行字,然後用油布將染了毒血的帕子包好,連同信紙塞入一個皮筒裡,命喜郎親自送去給神醫趙老頭,之後她便繼續去巡視她的鋪子。

  隔日,上官雁走進衙門沒多久,狄璟就命人來傳喚她過去。

  「大人要出去?」

  見馬車已經備好,她不禁疑惑的看向狄璟.

  「你跟隨本官去。」丟下這句後,狄璟便上了馬車,上官雁雖疑惑,但心想反正到時候就知道了,遂朝前頭車夫旁的位子走去。

  狄璟掀開車簾,沉聲命令。「別坐在外頭嚇人,進來。」

  上官雁怔住,其它官差聽了,有的憋住笑,有的則把臉轉開偷笑。

  哼,這人跟在秦家時一樣,還是喜歡逮到機會就故意打趣她,絲毫沒變。

  她訕訕地往回走,輕鬆一躍就跳上馬車,坐到狄璟的對面。

  狄璟立即命令。「啟程。」

  馬車從側門駛出,上官雁掀開簾子欣賞外頭的街景,感受到狄璟的目光,她轉過頭看他。

  「你的臉似乎沒有復原的跡象?」他問。

  上官雁摸著自己的臉,哀傷的垂下目光,嘆了口氣。「是呀,大概不會好了,可能一輩子都會頂著這張醜臉呢。」

  「不醜。」

  她抬眼,頗為意外地看著他。

  他直直看進她的眼裡,說道︰「你就是你,不管你的臉是長麻子,還是起紅疹,都不會改變,在我眼中,你很美。」說完,他徑自閉目養神。

  上官雁呆呆的望著他,他剛才說什麼?不醜?很美?怎麼這話聽起來有些像情話?可是看他的樣子又不像呀?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讚美她的話,很難想象如他這般嚴肅、平日又愛與她斗嘴的人,竟也會贊美她,還說得如此正經。

  難道他不知道說這樣的話很容易讓姑娘家誤會嗎?平日說不出好話的人突然正經八百的贊美她,還真讓她不習慣,心頭莫名小鹿亂撞,她趕忙做了個深呼吸,暗罵自己沉不住氣。

  幸好他現在閉著眼睛,否則讓他發現自己發熱的耳根子,豈不尷尬?

  才這麼想著,坐在對面的狄璟突然睜開眼睛,讓她僵住。

  「你怎麼了?」他問。

  「我?沒有啊!」她連忙裝傻。

  他突然向她靠過來,這意外的舉止令她一顆心莫名往上提,她睜大眼盯著他,突然感到耳邊一暖,他的手指輕輕撩起她耳邊的鬢發。

  「你的耳朵也起紅疹了。」他擰眉,語氣裡有著凝重。

  「喔?是嗎?」她強自鎮定,故意用輕鬆的語氣掩飾心湖無端被擾亂的漣漪。

  屬於他的清雅氣息包圍住她,靠近鬢髮的指掌散發出淡淡的墨香,他的舉止自然,似乎只是單純的關心她,沒有其它意思。

  怪了,她怎麼這麼不鎮定?她平日扮男人,必要時也會和男人勾肩搭背,不該這麼沒用啊?她瞄了狄璟一眼,他俊是俊,但俊美的男子她又不是沒見過,只不過被他撩了髮絲,耳根子就不受控制的紅成這樣,幸好他以為是起紅疹,不然多尷尬。

  狄璟只看了一下便收回手,坐回對面的位子。「放心,我會派人打聽,找醫術高明的大夫來給你醫治,畢竟你的臉會變成這樣,我也要負一些責任。」

  上官雁恍悟,原來他是覺得愧疚,當初自己用易容這個理由來眶他,沒想到他將此事放在心上,才會如此關注她。

  「那在此先多謝了。」她灑脫的拱手,也不跟他客氣,心想大概是他剛才說的一席話讓她有些動容,才會無端耳根發熱。

  她很快便拋去這雜亂的心思,又恢復鎮定。

  而狄璟表面上沉穩如常,心思卻是暗流湧動,看來她對他並非全然無動於衷,這讓他心喜,眼底的流光輕淌,很快又隱藏起來。

  「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抓人。」

  「抓誰?」

  「等那人出現時,你就會知道了。」

  呵,這麼神秘,居然賣起關子來了?可見這人必然很重要。她不再多問。

  馬車出了城門後,往西走了一個時辰,接著駛入一個莊子裡。

  進了莊子後,狄璟走下馬車,命令所有人喬裝打扮,這會兒他身上穿的是官服,其它護衛也都是身著官差服,她自己則是做捕快打扮,看來狄環中途繞到這個莊子,是打算要微服出巡了。

  莊子裡的人將準備好的衣物分配給每個人,她分到的是一件年輕婦人的衣裳,便明白這是要她扮作婦人。

  她穿上婦人服,梳起婦人髻,準備好後,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大伙兒在院中集合,打扮好的眾人也順道打量彼此的裝扮,男護衛換上僕人服,女護衛則是扮作丫鬟,她心想自己大概是扮管事嬤嬤吧,但隨即又覺得身上的衣料質地甚好,不太像是管事嬤嬤穿的,倒像是夫人,呃……不會是要她扮作夫人吧?

  這時眾人神色突然變得恭謹,似有人走出來,她順著大伙兒的目光看去,只見狄璟從屋裡走出,此刻的他已脫下官袍,換上一件天空藍的寬袖錦服,腰係玉帶,梳攏的發上戴著一頂玉冠,優雅沉穩地走向她,她也盯著他看。

  這打扮一看便知是主人,雖沒有嚴厲懾人的官威,卻有著一家之主的風範。

  狄璟上下打量她,給了一句評語。「還可以。銀霜,把身分告訴她。」

  「是。」名喚銀霜的女護衛上前,遞給上官雁一份眾人的身分名單。

  原來這次他們扮的是一戶大戶人家,狄璟是主人,她是夫人,叫銀霜的女護衛則是她的丫鬟,名單上有每個人的假名和身分,還有他們這戶人家的來歷。

  「熟記下來後,就把這份名單銷毀。」銀霜說。

  這時狄璟已經上了馬車,上官雁立刻轉身跳上去,要找狄璟商量。

  「我扮你的夫人不好吧?我這副模樣,誰會相信我是你的夫人?」她也常做臥底,這樣很容易被識破,狄璟如此英俊,起碼也該找個標致的女護衛來當他的夫人。

  「不如我和銀霜交換好了,她長得漂亮,很適合。」

  狄璟瞟了她一眼,佣懶地往後靠著車壁。「正是因為你的臉,所以才需要你扮成我的夫人。」

  「為什麼?」她奇了。

  「到時你就知道了。」他轉頭對外命令。「啟程。」

  馬車又動了起來,家僕們騎上馬,跟在馬車兩旁,扮作丫鬟的女護衛們則改乘坐第二輛馬車。

  別看狄璟表面沉穩,其實他是裝的,此時他心下既緊張又欣喜,他承認是藉由這機會讓她扮成自己的夫人。

  既是扮夫妻,那麼他這一路上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以丈夫的身分喊她一聲夫人,這是他私心的喜。

  同時,他也緊張她是否會因此怨他,不情不願地配合?

  傍晚,馬車停在一家客棧前,做為丈夫的狄璟先下了馬車,接著讓人拿踩凳過來,僕人掀開車簾,狄璟向她伸出了手。

  「夫人。」他輕輕喚她,低啞的嗓音帶著掩飾緊張的鎮定。

  就見馬車內伸出一雙柔荑,輕輕放在他的掌心上,上頭的溫度也彷彿觸在他的心尖上。

  已戴上帷帽遮住面容的上官雁,扶著狄璟的手緩緩走下馬車。

  「相公,這是哪兒呢?」她的嗓音溫柔悅耳,舉止優雅如蓮,就算見不到那帷帽遮掩下的容顏,也會讓人覺得這是一位清麗婉約的年輕美婦。

  她一句「相公」,讓狄璟向來冷靜自持的心也跟著輕顫了下,好在他一向內斂,忙鎮定心神,含笑回答。

  「這是通往豐陽城路上唯一一家客棧,天色晚了,咱們今夜留宿在這兒吧。」

  上官雁輕輕點頭,柔聲回復。「一切聽相公安排。」

  兩人恍若恩愛的夫妻,相偕往客棧走去,向店小二要了間房。

  原本狄璟只是想著能夠在外人面前作作樣子就好,況且兩人不是真正的夫妻,她肯定不會願意跟他同房,所以當店小二領他們上樓,進了房後,他正想告訴她今夜她就和隔壁的銀霜共住一房,誰知他還沒開口,她就先說話了。

  「今夜咱們就同住一房吧,既是扮夫妻,得扮得像一點,別讓人懷疑了。」

  狄璟怔住,見她很自然的把帷帽拿下,立刻在這房裡到處檢查。這是她的習慣,出門在外,凡事總是小心為上,要知道這劫財殺人的黑店也是很多的。

  事實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她比他還認真,盡責盡力,絕不馬虎,做掌櫃像個掌櫃,做貴女像個貴女,做丫鬟像個丫鬟,做暗捕更是盡責的暗捕。

  打從知曉要扮成他夫人的那一刻起,上官雁便已經做足了準備,她扮男人久了,必要時和男人共處一室也是有的,心裡倒沒那麼多想法,更何況這是辦案,哪來那麼多的扭扭捏捏。

  在馬車上的那點尷尬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了,她這人有個優點,就是該瀟灑時就瀟灑,該查案時就全力以赴。

  狄璟唇角逸出一抹欣賞的淺笑,他就是喜歡她這一點,見她開始張羅、鋪床,又戴起帷帽,招呼店小二把膳食端上桌,就好像在秦家她還是他的丫鬟時,她也是如此為他張羅,心頭不由得一暖。

  用過晚膳後,店小二打水來,兩人簡單梳洗過後便要就寢,上官雁對他說︰

  「請大人歇息吧,我睡地上。」

  「慢。」狄璟走到她面前,對她命令。「地上涼,你睡榻上,我睡椅子上。」

  他走向一旁,打算要在椅子上窩一晚。

  「這怎麼行?」她忙道。

  「怎麼不行?去睡吧,這是命令。」

  「可是——」

  「再囉嗦就一起睡。」他盯住她,幽深的眼神閃著威芒。

  上官雁想了想,點頭道︰「好吧,反正咱們合衣躺著,只是床擠,怕委屈了大人。」

  聞言,狄璟反倒被她的爽快驚住了,心跳漏了一拍,但看她又不似開玩笑。

  「一起睡?你不介意?」

  「咱們躺在床上,又不做什麼,有何好介意的?更何況出門在外,哪那麼多規矩,事事都要講究規矩,反而誤事。」

  「你……不怕你未來的夫婿介意?」難道她對潘家公子其實沒那麼上心?

  上官雁聽他這麼說,恍悟地笑了。「我未來夫婿很體諒我的,他不會怪我,放心吧。」當她說這話時,笑容十分甜蜜,透露著她對潘公子的信任,這讓狄璟心頭的醋缸打翻了。

  他沉下臉。「你不介意,我介意。」話落,他背過身子,不再理她。

  這無端的羞惱令上官雁傻了,不明白他為何生氣,她是好意哪,說一起睡的是他,說介意的也是他,真是莫名其妙。

  她聳聳肩,也罷,這裡他最大,欽差大人有令,她做屬下的只好聽命行事。

  見她拉下床帳,很大方的躺下去睡了,狄璟吹熄了桌上的燈火,坐在椅子上,卻一點睡意也無。

  屋內靜謐,落針可聞,沒多久,她平穩入睡的呼吸聲傳來。

  還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她就睡著了?狄璟實在氣惱,他在這兒憋屈,她卻睡得沒心沒肺。

  他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她睡在他的床上,與他同榻而眠,心中想的只有他一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0:10 AM

第十章

  隔日用過早膳後,他們便出發了,打從進了客棧開始,狄璟就命人放出風聲,說他們是來尋醫治病的。

  他的身分是谷姓商人,十分疼愛妻子,只因妻子染上不明疾病,請了許多大夫都治不好,因此便帶著妻子南下暫居,順道尋訪名醫,若有人能治好妻子的病,願以重金酬謝。

  沿路上,每經過一個城鎮便有郎中找上門,想試試身手,可惜他們找不出谷夫人臉上的病因,皆無功而返。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傳,尚未到安石城,谷姓商人為臉上有疾的妻子尋醫一事,已經傳入安石城某人的耳中了。

  「喔?你說那姓谷的妻子得了怪病?」

  「是,去打聽的人回來稟報,據說那妻子因得了怪病,致使容貌變醜,像個妖怪。」

  「原來是這樣啊。」嬌四娘正慵懶地橫陳在香榻上,側著身子,一手撐腮,另一手拿起玉盤上的葡萄,那玉盤被跪在一旁的男僕捧著,每一顆葡萄皆已剝皮去籽,而她腿邊還有另一名男僕,正為她輕輕捏著腿。

  嬌四娘是個大夫,但她的名聲並不好,她雖貌美如花,卻性好男色,身邊伺侯的小廝全是英俊兒郎,她善醫術,卻專製些毒藥賣給江湖人,以謀取供利。

  彬在她面前向她通報消息的是買賣小倌的人牙販子仇大郎,專門尋找好看的童男讓嬌四娘挑貨,偶爾也會賣些消息給嬌四娘。

  「嬌四娘不如去試試,若能治好那位谷夫人,說不定能得到重賞。」仇大郎嘻笑著建議。

  嬌四娘聽他說完,顯得意興闌珊,她雖會醫術,卻對行醫濟世什麼的絲毫不在乎。

  「還以為你提供的是什麼大買賣呢,誰知是要我去醫治一個女人的容貌?我沒興趣,若對方是個美男子,我或許還會考慮考慮。」

  「這正是我來向你通報的原因,那位谷公子正是位美男子哩。」仇大郎道。

  「喔?」嬌四娘美眸瞬間放光,捻葡萄的手也停住。「當真?多俊?」

  仇大郎朝周圍的小廝掃了一圈,回答道︰「不是我誇口,您府上所有男人都被那谷公子給比下去了。」

  嬌四娘這下有興趣了,還坐起了身子。「他們在哪兒?」

  「他們租下了城西攏月胡同的一間宅子,打算在這城中待一個月,若是在這附近的縣城尋不到名醫,便要繼續往江南走。」

  「行,待我去會會那位姓谷的,若真如你所說是難得的美男子,必會酬謝你,若你誇大了,小心我毒死你。」

  仇大郎忙搖手。「我哪敢騙您,知道您眼光高,尋常的看不上,若非是好的,我哪敢誇這個口?您親自去看看就知道了,若看上,記得事後別忘了給小的好處。」

  「知道了,來人,去拿一錠銀子來給他。」

  聽到一錠銀子,仇大郎驚喜的笑了,忙向嬌四娘再三稱謝,便隨著僕人去領酬勞了。

  在聽到仇大郎誇口那位谷公子的相貌後,嬌四娘等不及了,立刻梳妝打扮一番,接著命一名小廝提著藥箱,隨她一塊兒前往攏月胡同。

  另一頭,正在宅院裡裝病的上官雁依照狄璟的吩咐,等人上門為她診脈治病,她中毒是真,只不過這毒不會傷身,也有解藥,可解藥是趙神醫的獨門配方,一般大夫是治不了的。

  她不知道狄璟到底在等什麼人,只知他在引蛇出洞,而誘餌便是她,不過他說等對方出現後,她就會知道要等的人是誰。

  多日以來,上門來為她看診的大夫很多,卻遲遲等不到她一見便知是要抓的人,直到一名僕人來報,說一位女大夫上門想為她看診,而當僕人把女大夫帶進來時,上官雁還真的等到了。

  她一眼就認出這女人,難怪狄璟說一旦對方出現,她就會知道——眼前這位女大夫正是狄璟曾給她看過的畫中女子。

  「夫人,這位是嬌四娘,來給你治病的。」狄璟走到床邊,語氣關懷備至,彷彿是一位對妻子極深情的丈夫。

  上官雁臉上雖戴著特制的罩紗,讓人看不清她的臉,但她卻能看清楚別人臉上的表情,她發現當狄璟溫柔的跟她說話時,那位嬌四娘的眼神裡頗有些吃味。

  她抿唇,彎起狡黠的笑,突然主動伸手握住狄璟的手掌,嬌嬌柔柔地喊了聲。

  「相公……」

  狄璟怔了下,隨即下意識回握住她的柔荑,也輕輕喊了聲。「娘子。」

  「相公,妾身讓您費心了,妾身這病……怕是治不好了。」

  「胡說,你別擔憂,為夫不管花多少時間、費多少銀子,一定找人治好你。」

  「那萬一……萬一真治不好,妾身這輩子都是這副醜顏,相公可會嫌棄?」

  「若是如此,那也是天意,在為夫心裡,你永遠是最美的,是我珍愛的妻子,我必然對你不離不棄。」

  「相公真好。」上官雁主動偎進他懷裡,狄璟也用雙臂將她護在懷中,他抱得很自然,彷彿她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

  上官雁戲演得很真,她偎入狄璟胸膛的同時,目光也落在嬌四娘臉上,果然見到嬌四娘臉上有妒意,雖然極力掩飾,但還是洩漏了嫉妒的心思。

  不只女色會誤事,男色也會誤事哪!那嬌四娘看上了狄璟,今日上門來,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上官雁心下有了底,便又繼續作戲,故意羞赧地從丈夫懷裡退開,不好意思的說道︰「瞧,我都忘了這兒還有外人在呢,讓大夫看笑話了。」她故意將外人二字加重了語氣。

  嬌四娘笑笑地走上前。「夫人先別氣餒,四娘不才,斗膽來試試,說不定能找出藥方替你治好呢。」

  瞧這副勾人的模樣,哪裡是對女子說話的語氣,是說來讓男人酥軟的吧!上官雁心下好笑,狄璟這個美男計還真好用,這嬌四娘把狄璟當獵物,殊不知狄璟才是無情的獵人,他心硬得很,可不會對女人手下留情,那如悅坊的艷娘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就連自己遇到他也栽了,還被送進大牢呢,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狄璟會被這位嬌四娘的美色所惑,反倒可憐嬌四娘已經走進陷阱裡還不知曉。

  「有勞大夫了。」上官雁緩緩抬手,將臉上的罩紗輕輕掀起,露出那張鬼見愁的面容。

  「啊!」嬌四娘抽氣一聲,緊盯著她的臉,作出吃驚狀,接著又露出同情的神色,愧疚地賠禮。「請夫人原諒,四娘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為太吃驚了,所以……」

  吃驚?是高興吧。

  上官雁忽然覺得這個嬌四娘挺逗的,明明心裡幸災樂禍,卻又要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姿態,上官雁樂得陪她作戲,立刻裝出一副羞慚的表情。

  「大夫言重了,是妾身這張臉實在不堪入目,嚇到大夫了,真是罪過。」

  「唉,夫人快別這麼說,其實夫人臉上就是長了紅疹,腫了點而已,並無大礙呀。」

  這嬌四娘真是個笨的,還故意說出來提醒她,怕別人不知道她這張臉多醜似的。上官雁很配合地佯裝自卑,口氣艷羨地道︰「大夫你人真好,人又生得美呢。」

  「哪裡,夫人別抬舉我了。」雖是謙遜之語,但那眼中的得意可一點都不謙讓呀。

  上官雁不禁狐疑,狄璟抓這嬌四娘要做什麼?這女人一點也不厲害,不懂得收斂心思,一看就是個小卒,專為他人作嫁,當替死鬼的命。

  「相公,現在就開始讓大夫為妾身診治嗎?」她看向狄璟,問話中隱含暗示,笨鳥都自投羅網了,你何時要收網?她可不想給嬌四娘看診,免得對方乘機動手腳。

  其實早在嬌四娘一踏進這屋子裡時,狄璟就可以命人拿下她了,但他卻沒有立即動手,只因為他想多聽聽上官雁用這婉轉嬌柔的動人嗓音喊自己一聲相公,她每喊一次,便牽動他心頭的悸動。

  他必須極力假裝才能掩蓋一腔情思,直到她提醒般的暗示,他才暗自嘆息,依依不捨的斂下心思,面上仍是含笑,直起彎下的身子說了句——

  「用藥吧。」

  他這話看似是對嬌四娘說,其實是下令動手的暗號。

  嬌四娘絲毫不知,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突然背上一疼,被人點了穴。

  她驚訝得瞪大眼,隨即下巴被人一握,喀吱一聲,立即脫臼。

  這一切只發生在眨眼之間,速度快得讓人意想不到,嬌四娘甚至還沒看到對方是誰便動彈不得,無法呼救也無法服毒自殺。

  「大人,成了。」瞬間出招將嬌四娘制住的男子雙拳一握,對狄璟拱手示禮,咧開了豪爽的笑容。

  此人一身灰色勁裝,高大威武,身上有一股武人的栗悍之氣,卻內斂不張揚。

  上官雁認得此人,他是四大名捕之一的熬元杰,他的現身令她意外,這一路上都沒見他出現過,原來是潛藏在暗處啊……那秋捕頭呢?

  狄璟朝熬元杰點頭。「做得好,倒是讓你大材小用了,要捉這個歹人,本以為會有難處,沒想到如此簡單。」

  「不,大人顧慮得是,這嬌四娘在江湖上有個綽號叫毒四娘,全身上下都藏了毒,若不先下手,一旦讓她鑽了空,就算咱們抓到她,也會死傷一半。」

  熬元杰這話讓在場所有假扮僕人的護衛們皆是一驚,就連上官雁也很詫異。

  毒四娘?毒死娘?原來這女人是一隻毒蠍子呀!自己還真是小看她了。不過也是,能讓名捕親自出手的必定不好對付,她盯向熬元杰的手,難怪他要戴手套了。

  熬元杰又道︰「卑職雖然點了她的穴,讓她無法造次,但為了防她服毒或是用口使毒,必須卸了她的下巴,只是這麼一來,大人要拷問她可難了。」

  不能說話,如何拷問?不能動彈,又如何寫字?連上官雁都覺得犯難了。

  狄璟卻是抿唇一笑。「無妨,本官不需要她開口,只需聽本官問話就行了。」

  他面色突地一凜。「來人,把東西拿上來。」

  在狄璟的命令下,立即有兩名護衛上前,手上分別拿著一個盒子,端到狄璟面前。

  狄璟從第一個盒子裡拿出青玉笛,問道︰「你可認得這玉笛?若認得,便眨眼兩次,不認得,就轉眼珠子一圈。」

  嬌四娘只是瞪著他,沒眨眼,也不轉眼珠子。

  狄璟又問︰「你可知田重陽在哪裡?」田重陽正是盜墓死者田大人,他直接問人在哪裡,便是要套嬌四娘的話。

  嬌四娘這回把眼瞟向一旁,連看都不看他。

  狄璟將玉笛放回盒子裡,又從另一個盒子中拿出一只黑色的瓶子。

  「夜闖京城大牢的死士在任務失敗後,其中五人服毒自盡,七孔流血,這瓶子裡裝的是從他們身上抽出的毒血,這毒可是你給的?」

  這話一出,不只嬌四娘心中暗驚,一旁的上官雁也是微詫,毒是嬌四娘給的?

  原來狄璟已經有了線索,枉費她還偷偷將沾了血的帕子封好,讓人送去給趙神醫查驗,想說到時根據這毒去找出源頭,結果人家早她一步,哼,早知道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狄璟打開蓋子,將血倒入一個白色瓷盤內,接著放到嬌四娘面前,血液中因為混了毒,並未凝固,呈現黑紅色。

  嬌四娘瞪著黑血,沒有任何表情。

  「是的話就眨兩次眼,不是就轉眼珠子。」

  嬌四娘還是不理會,也不看他,打算就這麼耗下去。

  「本官想抓的是躲在幕後的那尾大魚,放走你這條小魚,倒是無所謂。」說著,狄璟眼神裡的威凜轉為可惜,似是覺得讓她這美人就此香消玉殞,他也不願。

  嬌四娘抬眼,怒瞪著狄璟,看似生氣,但那怒容似嬌似嗔,恍若有些動容。

  一旁的上官雁瞧著,心下嘖嘖稱奇,這位狄大人可真有禍水的好本事,把美色用得淋灕盡致。

  最後嬌四娘把目光轉開,看樣子是拿喬不肯說了。

  狄璟也不跟她乾耗,直接命令。「得不到消息的人也沒有利用價值,把毒血餵她喝了。」

  「行,我來!」熬元杰一邊卷袖子,一邊興高采烈地說。「以前在西北殺韃子時,只將敵人割喉放血過,還沒餵人毒血過呢。」他笑得邪惡,彷彿能光明正大的折磨人是件求之不得的事。

  嬌四娘臉色轉為蒼白,面露驚惶,她再度瞪向狄璟,那含怨的眼神彷彿在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上官雁禁不住心下嘆息,這嬌四娘若非太天真,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到了這時候還有閒情怪人家不懂憐香惜玉,別以為這天下男人都會為美色動容,這位狄大人就剛好對美色無動於衷。

  眼看就要被逼著吞下毒血,嬌四娘慌了,這毒既是她制的,她很清楚吞下去的下場,為了活命,她趕忙轉動眼珠子。

  「大人,她轉眼珠子了。」

  「喂下去。」

  嬌四娘一驚,又改成拚命眨眼睛。

  「大人,她眨眼了。」

  「那就留她活命。」

  「嘖,真可惜。」熬元杰把裝著黑血的瓷盤拿開。

  狄璟繼續審問嬌四娘,並讓人準備紙筆,命人把她招供的內容寫下來。

  剛才的幾個問題只是個開頭,接下來才是重點,狄璟最終目的是揪出幕後最大的獵物,像郭鐵旺、劉山、嬌四娘以及屍身消失的田重陽,還有他抓到的那十名死士都只是小魚小蝦,就算作惡多端也都有利用價值,將來都可以成為升堂的人證。

  走一步算十步,放長線釣大魚,等布好了局,待時機成熟,就是他狄璟一網打盡的時候了。

  「熬捕頭,你繼續拷問,問完後讓她畫押。」

  「是,大人。」

  狄璟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對上官雁道,「對了,娘子——」話說到這裡猛然驚覺自己叫錯了,戲都演完了,還喊什麼娘子,同時,眾人的視線齊齊射過來看著他們家的大人,連上官雁也被他喊得一愣。

  心念電轉間,狄璟神色如常地繼續說道︰「你可以不用再扮假身分了,你做得很好,將來本官上奏,會將你的功勞記上。」

  他擺出欽差大人的官威,將話接在「娘子」後頭說下去,大伙兒才知道原來還有下文,便又收回目光,各自做自己的正事。

  上官雁立即拱手。「卑職不敢,謝大人提拔。」

  狄璟微微頷首,把嬌四娘交給熬元杰一干屬下負責拷問,接著轉身往書房走去,一離開眾人的視線,他立刻做了一個深深的吐納,悄悄鬆了口氣,不禁汗顏,自己剛才差點露餡了啊……

  狄璟一行人回到京城後,便將嬌四娘秘密關押起來。

  隨後官差來報,在他們出城的這段期間,潘公子來探過監,但由於上官雁隨狄大人出城,牢頭事先得了不準任何人探監的命令,便沒放潘公子進牢中探望。

  「知道了,下去吧。」

  遣退屬下後,狄璟在案桌前沉吟了會兒,接著又有官差來報說秋丹回來了,狄璟立即召他入內。

  因為狄璟派了任務給他,所以秋丹這次沒跟著出城,而秋丹不在的期間,便是由熬元杰接任保護狄璟的職責。

  秋丹進了書房,將這次調查的真相通報給大人知曉,在聽完秋丹的匯報後,狄璟食指敲著桌子,往後靠著椅背,沉吟了會兒,不禁失笑。

  「服毒啊……原來還有這一招,難怪她的臉會變成這樣……那毒性真不會對她不利?」

  「是的大人,那易容藥乃是一位趙神醫所制,上官捕快兩次易容靠的都是這種藥,只要服下解藥,便能恢復。」秋丹回稟。

  「這麼說,她有解藥了?」

  「是的大人。」

  「本官明白了,這事先擱著,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回大人,卑職不累。」

  「不累也得休息,下去吧。」

  「是。」

  秋丹告退後,狄璟在書房內踱步沉思,這個丫頭可真有本事,令他又氣又好笑,哪家的姑娘不愛美?怎麼偏偏她就這麼愛把自己弄醜,不過話說回來,這丫頭醜的時候都那麼招人疼了,要是恢復容貌,那還不招來更多的桃花?

  想想她扮醜也好,他也減少一些情敵,少傷腦筋。

  屋外遠處突然傳來吵鬧聲,拉回狄璟的思緒,他抬眼朝外頭看去。

  「來人!」

  一名官差聽到傳喚,立即走了進來。

  「去看看外頭吵什麼?」

  「是,大人。」

  闢差才要出去,又有一名官差急急忙忙奔進來。

  「大人,不好了,九皇子帶人闖進大牢,咱們的人攔不住!」

  狄璟擰眉,九皇子?他突然想起和九皇子兩次見面的情景。

  第一次是在福門客棧,由於自己長久在外,甚少回到京城,所以不知對方是九皇子,只猜測是哪家世族子弟。

  第二次是在承恩公府,那時他已經知道九皇子的身分,而經過這兩次他也發現,這位九皇子十分喜愛上官雁。

  若不是已經知曉九皇子不知上官雁是個姑娘,他都要以為九皇子心儀上官雁了。

  「知府大人呢?」

  「知府大人已經趕去,先派小的來知會大人。」

  「知道了,告訴知府大人先撐著,本官隨後就到。」

  「遵命。」官差急急退出,又趕回去復命。

  此時,上官雁正在辦差房內,她已經收到趙老頭回復的消息,上頭說那種毒一服下,頃刻間便能取人性命,讓人七孔流血,是個叫毒四娘的女人所制出的毒藥。

  她看完後將信紙燒掉,這些消息別人早知道啦!她哼了哼,人手充足就是好哪!而且個個是一流高手,還有四大名捕任憑差遣呢!

  不過經過這一回,她對狄璟的為人有更深一層的了解了,不可否認的,她對他是欽佩的,有這樣的好官是百姓之福。

  外頭突然傳來騷動,她回過神,立即拿起桌上的劍奔出屋外。

  「怎麼回事?在吵什麼?」她抓了一名官差問。

  「九殿下來了,正在大發脾氣呢。」

  「九殿下?他來做什麼?」

  「我也不知。」

  上官雁問不出原因,直覺這件事跟自己有關,立刻沿路去打聽,這才知曉原來九皇子硬闖大牢探監,他身分高貴,獄卒不敢攔他,便讓他闖了進去,他發現關押她的牢房是空的,便又直闖衙門大堂來了。

  上官雁匆匆趕到時,遠遠就瞧見九皇子身邊的四名護衛正在屋外守著,將所有官差拒於門外,而九皇子咆哮的聲音正從屋內傳來。

  「將上官雁給本殿下交出來!」

  「殿下請息怒,下官……下官……」知府大人語氣結結巴巴。

  「哼!上官雁可是本殿下的心頭肉,要是他身上少了一根頭髮,我唯你是問!」

  上官雁聽了十分感動,有義氣呀兄弟,不枉費她平日對他好,客棧桌椅任他摔,花瓶瓷器任他砸,她都沒跟他計較呢!當然,這也是因為人家是皇子賠得起,而且還會多賠,不過她自動把這一段忽略。

  她不急,跟著大伙兒在門外「聽」熱鬧,知府大人肯定搞不定這脾氣火爆的九皇子,得要狄璟出馬才行,她倒要看看看狄璟這下子怎麼收拾,誰教他到現在還把她關著,雖然不是真關,但是她也因此而「見不得人」。

  沒多久,果然見到狄璟朝這兒走來,眾人因為九皇子駕臨而變得小心翼翼,知府大人更是誠惶誠恐,狄璟卻依然沉穩如山,氣定神閒。

  眾人見到欽差大人,立刻讓開一條路,上官雁站在人群後頭,本以為自己不起眼,誰知狄璟突然轉頭朝她這兒望來,目光精準地鎖住她,令她原本訕笑的神情突然頓住,只聽得狄璟威嚴的聲音當眾傳來。

  「上官捕快,隨本官來。」

  上官雁瞪大眼,這男人有鷹眼啊?躲在這裡也被他看到!

  ——未完待續
作者: lincha    時間: 2017-9-4 02:29 PM

好看好看
謝謝樓主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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